[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7:23

第十一卷 七百零二章 七千平方公里的口袋(中)
    安遠城一戰,鄭朗再度現身。

    然後船隊南下,戰術明朗。鄭朗想讓交趾大軍進入邕州腹部,但交趾是井中之蛙,不知天高地厚,他們國家並不大,面積與百姓人數僅與廣南西路相彷彿,連大理都不及。

    若沒有唐朝前後開發,人口數量更少。但也與交趾這幾代內治有關係,國內許多君王與重臣多是漢人的移民或者漢人後裔,將漢人的治國經驗帶到交趾。這才使交趾得到壯大與發展。

    交趾歷史給中國後代留下許多不好的副面作用,西班牙在後來殺菲律賓華橋,忽然聽到明朝,感到害怕,前來請罪。明朝不但不怪,反而給賞錢。這是史書上最醜陋的一幕。

    中間正是這些投奔交趾後裔產生的影響,還有假倭寇,使得明王朝對離棄於統治之外的漢人不感興趣。後來還有一幕幕,果敢印尼……於是少數華僑忘記自己的根,做美帝的乾兒子。雙方形成惡性循環。

    對此,鄭朗也沒想出辦法。

    相反的,給他還帶來困惑,對殖民地也不大產生興趣,不反對,也沒有提出什麼支持的政策,任由其自由發展。

    人不是萬能的,即便宋朝的許多弊端,鄭朗都無能為力。

    鄭朗未想出解決之道,於是不去想,只想交趾人的實力,相對而言,因為實力增加,人口增漲,又獨立很久,此時征服交趾遠比唐朝難度高。也根本不想征服,明朝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鄭朗想的是將它如何打回原形。

    計劃最重要的一步。是引誘交趾入侵。

    雖宋朝未支持援兵,此時兩廣還有些兵力,想入侵兩廣。交趾必傾發全國之兵而來。還有兵士在國內,例如守衛都城的安全,或者與大理佔城真臘邊境的關卡。然而留守的兵士不會太多。

    一步步將交趾主力誘進包圍圈,交趾國內空虛,三月下旬,富良江春水浩大,足以讓大型船隻一直駛入升龍城下!

    此乃斬首行動。

    計劃未拉開之前,許多人認為是冒險,有一個首要前提,得守住各城寨。

    因此鄭朗發下動員令。

    從去年起。鄭朗就開始在一些重要所在,秘密零散地運進一些武器物資與糧草。再用動員令,徵召百姓為臨時民兵。野戰不行,那是讓百姓送死的。但用來守城,或多或少能發揮一些作用。

    原來形勢不明朗,隨著安遠城大捷,這一計劃無限的接近目標。

    到了這時。余靖也明白了。

    你去斬首沒有事,可後方也不能亂,一旦任何一寨被攻破,交趾人湧入,整個邕州以及兩廣其他地方全部兵力空虛。那麼會產生嚴重的危害,甚至看情況交趾人十分殘忍,大肆屠殺之下,百姓畏懼,紛紛逃回原鄉里,兩廣投入的七千萬緡開發,等於打了水漂。因此看到諸寨兇殘的攻防戰後,余靖做了一件事。

    他也發出一道動員令。

    將安遠城大捷經過寫了一遍,又說鄭朗率領大軍自海上進攻升龍城,馬上交趾就要滅國了。各位父老鄉親,你們參加軍隊,拿起武器,只要守住十二寨一段時間,大捷便有了。

    又道,交趾軍隊並不多,僅安遠城便斬俘一萬七千人,郭逵又斬俘了八千餘人,並不可畏。

    這道動員令發出後,參加軍隊的青壯年更多。

    宋軍多喜打順風仗,百姓更是如此。

    看到這情況,余靖自以為喜。交趾戰船多被燒在欽江口,鄭朗那邊可進可退。但有一個前提,得讓前線不能失守。前線穩固,鄭朗那邊才能放心地建功立業。

    什麼人的功都能爭,唯獨皆不會與鄭朗爭功。

    鄭朗要功勞做什麼?自己爭是傻了不成?

    他想法是好的,然而張岊、蘇緘聽到後,想罵娘。

    不能說,那怕可以說安遠城大捷,都不能說鄭朗去了升龍城。鄭朗行為也是一次偷機,帶了兩萬兵士過去的,有禁軍,有一部分從廣南東路徵召的蠻人勇士,另外就是從安遠城帶去的三千民兵,這個民兵不打算派上戰場,而是用來搬東西的。對付空虛的交趾足矣,一旦交趾大軍回撤,凶多吉少。早遲會讓太平寨前交趾人得知,但贏得一天時間多一份勝算。

    現在余靖很好,直接將消息放出來。

    好在張岊與趙珣等將一起到了太平寨,諸位將領在得知這條消息後,第一時間便開始商議。無奈了,只能讓郭逵他們提前行動,將口袋紮上。

    這是一個奇魄的計劃。

    狄青有功,鄭朗與張亢也有功。狄青僅是提供一個思路,種種計劃卻是鄭朗與張亢合力完善的。

    郭逵等將士在三關並沒有撤回來。

    諸將商議後,夜裡放出信鴿。去年刻意請了大食人過來協助朝廷訓練一批信鴿。大食人以前在宋人沒有發明羅盤之前,一直使用信鴿導航。在訓練信鴿上很有一手。

    但信鴿在戰場上用途不大,往往能讓敵人用箭射死。因此只能在夜裡放飛。

    十幾隻信鴿放了出去,下半夜飛到各處,一些深山老林裡。接到信鴿,一些伏兵從山林裡鑽出來。

    交趾入侵,三關拒敵,後方撤離,民兵卻在向前線提供支援,因此十分混亂。宋軍在關前說道,我們棄關了,將撤回去。實際未撤回去,撤回去的僅是一批民兵。真正的主力軍隊潛入深山裡。

    太平寨南方皆是山區,山林密集,林厚洞多,除了一些明顯的地方外,許多深山老林無法讓人注意,除非交趾派出一萬人做斥候,才能將廣大的地區搜查一遍。

    即便派出一萬斥候。藏入一些偏僻的大洞,洞外做一些掩飾,也找不到。這是治理邕州以及宜州。或者將來征服梅山蠻最頭痛的地方。不過此時卻化為宋軍有利的因素。

    收到信鴿後,軍隊全部鑽了出來,利用夜色掩護。艱難地行走在山林裡。為了計劃順利,付出的犧牲很重。這幾天生存環境惡劣,不但戰鬥中犧牲,一些兵士也得了各種疾病,最終沒有倒在戰場上,而倒在病魔下。

    但為了紮上口袋,不得不為。

    第二個安排又出來了。

    三關眼下交趾人皆留下一些兵士看守,但是不多。不過以宋軍的兵力想強攻。也很困難。實際戰後鄭朗同樣出了冷汗,交趾皇太子對軍事不懂,因為在三關前損失慘重,曾憤怒地下達命令,讓手下將三關毀去。然而被武珥阻止,三關留下,這個好處更多。一旦宋朝派出大軍前來,在邕州不敵,可以用三關拒守宋軍,進可攻,退可守。才將李日尊勸了下來。

    不過若真的依李日尊的命令。鄭朗悲催了。

    三關以及永平寨修建時,曾留下一個重要的後手。

    在工程到了尾部時,鄭朗讓所有百姓撤退,交給兵士。然後在三關下面挖了一條長達幾百米的地道,這個比較困難的,許多地方多是山石,好在出現炸藥。否則此計劃仍不得通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地道挖好,三關下面的地道全部封死,是徹底的封死,上面掩上幾十公分的厚厚泥土。另一端同樣也封死了,不過做了秘密記號。

    三關交趾人未注意,即便注意在這個夜色裡,也不會注意幾百米外的山林。又何需注意?此時宋軍全部撤回十二寨,不要說夜晚,白天也沒有交趾兵士出來巡邏。

    各自將記號找到,重新將泥土挖開,魚貫地鑽進去。

    地道出口處乃是三關的庫房所在,宋軍撤離前將庫房物資搬之一空。交趾也不會有什麼物資存在庫房裡,因此現在全部空蕩蕩的。

    順利的摸到庫房下面,抽掉支撐泥土的厚實木架,迅速用鐵鍬將上面泥土挖掉,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庫房裡面。此時天方亮。宋軍突然從三關一寨殺出。留守的交趾兵力真的很少,最多的鎮南關僅有兩百餘名兵士,最少的水口關因為左江上有許多暗樁,失去效果,僅留下五十餘人。猝不及防之下,僅有少數兵士逃了出去。

    戰鬥不到一個時辰,三關一寨再度易手。

    這是第二步計劃,還有第三步第四步計劃。

    第三步計劃早就拉開帷幕,因為三關一寨在交趾人手中,雖拉開了,武珥卻沒有想到。

    那就是廣源州。

    交趾人派軍隊攻打廣源州諸寨,宋朝派使者秘密前去與儂宗旦談判。在廣源州諸洞中,儂宗旦掌控的兩洞最大,因此在史上諸洞向宋朝歸順,就是以儂宗旦為代表接受宋朝招安,隨後宋朝讓他執掌勿惡諸洞,改勿惡諸洞為順安州,以儂宗旦為知州。儂宗旦父子非乃是白眼狼儂智高,歸順宋朝後,知道誰是他們的敵人。多次率領官兵與族人與交趾抗戰,宋朝對儂宗旦父子也不薄,遷儂宗旦桂州都監供備庫副使等職,其子儂日新陞遷邕州稅監。只可惜那時宋朝伐西夏兵敗,無心南方,最後這對父子在與交趾人的戰鬥裡英勇犧牲。

    因此,鄭朗對儂氏並沒有排斥。

    狄青於邕州戰役,高抬貴手,鄭朗認為狄青做對了。正是因為鄭朗還記得儂宗旦父子的事蹟。

    於是這對父子成了鄭朗計劃裡一著重要的棋子。

    但儂智高剛剛平滅,雙方皆有隔閡,鄭朗不敢打草驚蛇,直到交趾人兵出廣源州,使者才潛去找到儂宗裡談判。

    做了幾項承諾,第一個承諾便是從三關撤出宋軍,三關宋軍一撤,交趾大軍順三關進入邕州腹地,廣源州諸洞圍困自解。

    第二個承諾便是修築道路直通諸寨洞,盤活他們的經濟,如果有什麼想法,不同意修路入寨入洞,宋朝也不強迫。

    第三個承諾便是互市,商稅統一的,這個必須交納。但若有官吏加稅重稅,可以向朝廷投訴,並且將此條寫在盟約裡。勒石成碑,讓官吏警戒。廣源州有許多土特產,不但有黃金。還有銅礦,以及其他的一些物產。放在若大的宋朝,看不上眼,但對於廣源州諸蠻來說,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允許他們自己開採,所獲之利皆歸他們部族分配,朝廷除讓他們交納商稅外,不會征任何稅務。

    第四個承諾便是以後交趾人再入侵時。雙方互相配合,他們也要配合宋朝共同抗敵,宋朝也幫助他們抗擊交趾入侵。

    第五個承諾乃是一道選擇題,朝廷出資替他們興修水利,移民過來共同開發,教導他們耕作以及其他各項先進技能,同時還派官員過來。協助他們共同治理,但必須要征兩稅,稅務兩廣是統一,一畝地或交兩斗糧,或交四十錢。或者用布帛代替。也就是想完全規於朝廷管理,得交稅。反之,擁有獨立與自由,勿用交納這個兩稅,儘管很輕。

    最後一項承諾讓許多蠻首摸不著頭腦,使者按照鄭朗的意思將答案說了,派官吏過來管理,或者派官兵前來駐紮,需要成本的。讓漢戶過來教導他們,一個徵稅,一個不徵稅,漢戶也不服。

    似乎很有道理,許多蠻首想不通。實際的選擇題非是交稅不交稅的問題,想要獨立與自由,繼續游離於宋朝管理之外,朝廷也只能區別對待。不可能你們繼續做皇帝,宋朝還傻呼呼的替你們出兵抗擊交趾。歸於宋朝管理,那麼就必須當作宋朝的子民一樣看待。付出多少,得到多少。不付出就沒有得到。

    這個讓他們慢慢去想,去選擇。

    給他們諸多好處,但也要付出。付出便是在兩條幹道上立即修建兩個寨子,到關健時候不得讓交趾人自由從廣源州進出。這兩個大寨子就是以後的互市場所。甚至因為地處商業要道,規模以後能壯大,龐大的商業流通帶給諸寨更多的富裕。這是要求,也是一次機遇。

    還有其他的小道,讓他們搬石頭,一起給封死。

    諸蠻首不知道宋朝有何安排,條件很寬鬆,僅是修兩個寨子,將道路封死,完全可以辦到的。除了這個要求,似乎有許多好處,諸蠻首商議後,迅速答應。

    宋軍撤關,交趾人對廣源州諸蠻不感興趣了,得將邕州拿下,大軍撤走。諸蠻首立即發起部民在兩條幹道上選擇險惡地方,修建兩個大寨。寨子不如太平寨,裡面樹起柵欄,外面用岩石與泥土夯實。時間短,也修不起來像樣的寨子,但勝在地勢險峻,能守住一段時間。除非交趾不顧繞一個大圈子,率主力大軍進攻。這是不可能的。又將各道小道毀去。毀得不完全,但能讓交趾拖上幾天時間。

    廣源州諸蠻在折騰,武珥也有所耳聞,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宋朝用七千多平方公里,特殊的山區地形做口袋,正在為如何拿下諸寨頭痛呢,也沒有管沒有問。

    三關易手,使者再度找到儂宗旦,對他通知,趕快將你的族中壯丁召集,進寨防守。這才說出真相,暫時不消滅交趾主力,但先將他們裝進口袋,讓他們進退不能。宋朝派主力攻打升龍城,一旦升龍城拿下。將交趾權貴捉住,交趾這一部無心再戰,困在口袋裡後勤又不足。會全軍瓦解。交趾從此正式走下坡路了。以後廣源諸寨安全也有了保障。

    一旦口袋封死,又聽到升龍城有危險,交趾主力必魚死網破。攻三關不下時,可能會分出一支兵力攻打廣源州,他們現在的任務便是將這部可能過來的小股交趾軍隊阻死在兩寨前。

    儂宗旦大喜過望,嘆息一聲:「若朝廷早如此,智高何需背叛?」

    使者冷哼一聲:「他在做皇帝,讓朝廷如何?」

    儂宗旦語塞。

    抬這個槓沒有多大含義,儂宗旦迅速將諸洞洞主召集,出動數千名壯丁,前去兩寨。

    第三步計劃順利完成,至此,這一塊扁平地域正式成了一個超級大的口袋陣。三關一寨從各自的藏身場所將武器與物資緊急搬運出來,時間留下的不多,道路又艱難,大家搬得很辛苦。好在張岊反應及時,余靖的動員令還沒有讓武珥得知,正在狐疑不解時,給了一天多時間。但這個口袋依然很薄,雖有關城之險,兵力太少了,能不能扎死數萬敵兵,未必可知。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7:23
第十一卷 七百零三章 七千平方公里的口袋(上)
    至此余靖動員令有多糟糕便看出來了。

    三關一寨留下的兵力並不多,一旦聞訊升龍城有警,交趾主力軍隊必然回撤。余靖在後方無論征來多少兵力,派上不用場了,壓力在三關一寨哪裡,可如何將兵力運向南方去?

    無路可通,除非率領大軍自欽州南下,強行從蘇茂蠻闖出一條道路,支援永平寨。十萬大山上都有一些小道,但已經封死掉了。而且不計成本到達永平寨後,還無法支援鎮南關,雖隔得不遠,可沒有道路直通,全部讓茫茫重山隔阻。或者強行出永平寨,不顧與交趾人主力對碰的危險,到達西門州,思明州,再繞回憑祥峒,到達鎮南關?

    這是不可能的。

    早晚交趾人會知道,不過延遲一天,三關一寨困難就會減少一分。並且倉促易關,第四步計劃也沒有實現好。

    還有第四步計劃。

    僅靠埋伏的兵力,堅守三關一寨十分困難的。

    但有一些兵力可用,那就是遭到交趾戧害的諸蠻族,這些部族越是離三關一寨越近,受到戧害的部族就越密集。

    不僅是仇恨,口袋紮起來,困不死,交趾福大命大,鄭朗在南方都會出現危險。扎死了,袋子裡面的各族也就危險了。糧草!交趾大咧咧地向宋朝發起進攻,後勤上僅是兩萬民夫,這些民夫不僅是要押運糧草的,還有武器、帳蓬、生活用品、藥材、攻城器械,又能帶多少糧草過來?沒有的吃。餓極了的百姓都能化成魔鬼,況且是一支生性殘忍的軍隊。

    大道理未必有多少部落會懂,可這是簡單的道理。

    一動員。必有許多部落配合。

    不但可以加強守關力量,還能將他們的百姓遷到關南,換了一個方向。對宋朝有敵意的部族,要加入也就加入了。關南反而成了安全地帶。除非交趾派出援軍過來,那怎麼可能?

    這些百姓就在關南,一旦破關,族民全部遭殃。各蠻部會不會更拚命?

    因為事起倉促,這一計劃未能完全來得及執行。一邊緊急搬運物資,一邊派出使者動員。有一些部族,例如憑祥峒各部。此次損失十分慘重,祿州各峒與蘇茂蠻乃是生死大敵,蘇茂蠻大舉入侵,損失也不小。聽到使者傳話,一些部族及時地將百姓轉移到關南,紮下大營,抽出壯丁來到關上。但數量仍然不多。

    到了第二天。有的部族在轉移,然而交趾軍隊就到了。半路上毫不客氣地進行慘無人道的屠殺。守衛戰終於打響。

    實際武珥仍沒有接到鄭朗軍隊從海上向升龍城發起進攻的消息。

    余靖廣發動員令,張岊直覺告訴他會很糟,因此傳令前線各村寨百姓自發地組織起來,在各道上進行巡邏。防止敵人密探潛過密集的山林,將消息帶給交趾人。

    阻了一阻,真抓住了二十幾名交趾密探。一樣的,宋朝特務營在彼方損失更慘重。戰爭到了關健時候,情報尤為重要,特務營的斥候行動變得躁進,許多斥候陸續被發覺。不過皆沒有招出特務營的事,那樣,不是求死,想死都不能,會活受罪,受世上最難的罪。

    張岊此舉贏得一些時間緩衝,又抽調五千兵士,順右江溯流而上,借交趾主力軍隊在東側時,從橫山寨繞道廣源州,也就是儂智高謀反之初那條道路,帶著大批武器,進入廣源州,從廣源州再繞道七源州。

    全是步卒,又帶著武器輜重,這一行速度快不起來。不知道能不能及時趕到。

    但武珥與李常傑終於醒悟。

    開始沒有想到,即便在太平寨受阻,還是沒有想到。無他,因為安遠城。宋朝修建十二寨與三關,毀去小路能理解,十二寨裡面就是幾萬戶漢戶,可是南方卻有諸多強橫的生蠻,當然還有自己交趾。有這些大寨子就可以保護後面漢戶安全,宋軍最長的強項就是守城,那個宰相做得不算過火,在西北才叫真正的修寨,修建了幾百個寨堡,河北河東同樣有很多。可還不能放心,因此又在前面修建了強大的三關一寨,過了三關以南,宋朝對這裡管控能力下降,有三關一寨頂在前面,後面又有十二寨,不但利於保護漢戶安全,還利於宋朝統治。

    但若對交趾有備,不會將安遠城修得十分單薄。不僅僅是勞力問題,去年前年兩次動工最高時用工多達近百萬百姓,若將那麼個火藥開山鑿石省下的工時算在其中,等於還要加上二十萬勞力。有可能還不止,投資近七千萬緡,這樣的大工程絕對可以名列史書中的前幾位。若對交趾有備,多抽幾萬民夫,以及幾十萬緡錢,修一個更堅固的安遠城,就抽不出來了?

    因為一個安遠城,在太平寨受阻,武珥都沒有太在意。

    直到口袋收起來時,他才想到一個問題,安遠城雖單薄,可那必須從海上發起進攻,兵力想多都多不起來。

    聽到三關易手的消息,武珥與李常傑沒有立即發出兵力反攻,而是在猜想宋朝的戰術。

    難道宋朝真想將自己這麼多軍隊困死在這裡?

    不大相信。

    幾名主要將領集中起來商議,商議了很長時間,最終讓武珥一點一滴地將真相隱隱猜測出來。

    先是決裡隘。

    這是很關健的一步,宋朝為了誘惑交趾出兵,故意做出不設備的樣子,甚至坐視安遠城搖搖欲墜。但不設備,自己大軍來了,長驅直入,邕州危險。因此強行攻下決裡隘,將自己軍隊拖了幾天,後方有了準備時間,然後從容地撤到三關。從三關再次設阻。讓自己糧草緊張,大肆擄掠,消息傳出。後面蠻部撤退,也因為擔心遭到被洗掠的那些部族下場,反過來齊心協力協助宋軍作戰。兵力就有了。

    甚至逼迫自己出兵廣源州。使得廣源州一些部族向宋朝倒戈,口袋最邊緣的一塊也隨之收了起來。

    以前出兵的持仗乃是宋朝在兩廣兵力少,現在看來,這個判斷也出現錯誤。正規兵力是少,可有百姓。這些百姓要麼就當地強橫的蠻人,要麼就是貧困的移民,看到廣南東路的成果,他們更不想美好的未來讓交趾破壞掉。況且還有豐厚的獎勵刺激百姓參戰。即便如此。這些百姓戰鬥力很低。所以以前一直輕視,但配合了這些大關重卡配合,那麼這些老百姓就能派上用場。

    很接近真正的真相。

    然而武珥還是不大相信宋軍能將自己這支軍隊全部吃下去。

    現在未攻下太平寨,是考慮到無法接受慘重的損失,若不計損失,無論任何一個城寨,武珥也有把握攻下來。

    武珥不會去做的。若那樣,就算攻下太平寨,又如何攻下邕州城,攻下邕州城又如何攻下宋朝其他地方?

    宋朝想將自己全部吞下去,逼得自己魚死網破。憑藉鎮南關與永平寨能將自己的大軍困住嗎?

    也就是這個口袋扎得很沒有道理。

    商議許久,忽然武珥毛骨悚然,他想到一個嚴重問題了,宋也勿用將自己這支軍隊吃下,只要困上十幾天,後方……

    正好他還讀過一本《三國志》,武珥就想到關羽敗走麥城一事。只要宋朝能出奇兵,襲擊升龍城,將皇室與國內重臣一起捉住,家屬看押,自己手下這支軍隊也就散了。

    宋人會有這個膽子?

    他不大相信,但還是決定派出一萬軍隊,分兵永平寨與鎮南關,下令不顧犧牲也要將鎮南關與永平寨攻下。宋人有沒有這個膽子不要緊,得將鎮南關與永平寨控制在手中。直到這裡,他後悔三關一寨留下的兵力少了。

    一萬軍隊南下,他坐在帳蓬裡依然坐如針氈。

    又派了許多斥候翻過山林,前往宋境打探消息。

    這些斥候逐一落網,但外面的斥候卻將消息終於帶了進來。

    李日尊與武珥神情大變。

    李日尊馬上要班兵回國,被武珥阻住:「皇太子,不能急。」

    然後坐下來凝思,宋朝發動大規模民兵守城,有些出忽他意料之外。忽然痛恨自己在決裡隘的遲滯,那時就應當想到宋朝於關前將自己軍隊阻住,贏來寶貴的時間,這個寶貴的時間能讓宋朝從容組織民兵擔任防禦工作。

    自己有些託大了。

    又沒有想到這些老百姓能發揮如此出色,不但將自己軍隊阻在十二關寨前,還將安遠城守了十九天不失。

    丟開這些民兵,他眼前有兩種選擇。第一個選擇立即撤兵回國,若能將那個宰相捉住,還能彌補此次出兵未勝的結果。若未捉住,這次犧牲巨大,會給交趾帶來許多不好的後果,自己仕途也就結束了。

    還有一個選擇,宋朝既然分兵南下,必派正規軍隊。但是宋朝的正規軍隊在兩廣並不多,即便算上張岊的援軍,依然很緊張,守住十二關寨就不易了,再用伏兵讓三關一寨易守,兵力更緊缺。那麼會出現一種可能,宋朝在兩廣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十二寨前,只要將十二寨突破過去,邕州城此時乃是一座空城,甚至兩廣所有城池皆成了空城。宋軍想攻下升龍城,即便國內兵力不多,也會耽擱一段時間。自己的軍隊自邕州而下,一路勢如破竹,宋軍被迫不得不撤兵回來援救。並且逼迫宋軍不得不與自己進行野戰,自己兵力的優勢就能發揮出來。

    兩種選擇,不知如何選,於是將想法說出。

    李日尊不同意後者。

    李常傑卻在沉思,最後道:「武將軍,可有把握南北攻下兩寨?」

    「監軍是……」武珥便不再說了,他後一種想法雖好,但若不派兵援救升龍城,萬一有事,他的責任,不僅是他的責任,李常傑等人皆有責任,恐怕在軍中的李日尊就第一不會放過他。一救。只能分兵,攻下一寨都感到困難,況且分兵南北進攻。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撤兵吧。」

    余靖發出動員令。百姓聞訊紛紛參兵,可來到邕州,卻沒起來多大效果。即便是張岊也動用一支護糧的軍隊與西夏軍隊作戰。但不敢將這些百姓帶到野外,與交趾人決戰。

    眼睜睜地看著交趾軍隊瘋狂地湧向南方,對鎮南關與永平寨窮攻猛打。張岊沒想到交趾軍隊撤得如此乾脆,這也給了他很大的壓力。救是不敢救,不說手中的兵力不多,還多是民兵,不適合野戰,就是適合也不敢將大軍率出去。一旦戰敗,後面關寨無兵可用,讓敵人反攻回邕州,大事去矣。因此又讓指使張寶率領三千民兵再次從橫山寨出發,從廣源州繞到鎮南關進行支援。

    然而張寶剛出張武羈縻州所設的張武寨,遭到埋伏,全軍覆沒。只有五百來兵士逃回張武寨。不但損失慘重,還讓交趾人得到大量先進的武器,張岊只好斷去分兵援助的心思。

    真正慘烈的戰役在南方打響……

    郭逵頭一低,避過交趾人刺來的長矛,手中撲刀當槍。直直的戳了過去。然後刀抽回,血光噴賤了全身。只是用手將眼睛擦了擦,又向下一個敵人撲過去。

    敵人的又一波進攻被打退了。

    郭逵眼睛眺望著東嶺與西嶺,以及隘道。

    鎮南關地勢很險惡,東面有東嶺山脈,西邊有西嶺山脈,兩山相峙,中夾一條寬為二三里,長為四五里的盆谷。兩嶺橫崗相連接的地方形成一個隘口,南北大道必須從這條隘口經過。於是鄭朗在這個隘口上修了一個長達兩里多的扁平城寨,中間乃是城門,兩邊又有兩個巨大的城堡俯視著南北兩側。這個關已遠超出史上任何一個鎮南關的規模。

    好在現在人煙遠不及後世稠密,無論是西邊的鳳尾山,或者東面的大小青山,皆長著密集的叢林,僅有兩條小道,但讓鄭朗人為地用火藥炸成絕壁,絕壁上又立一哨所,裡面駐紮著幾十個兵士,易守難攻。

    但這個易守難攻僅是一種理論,宋朝兵力少了,又因為藏身的地方道路艱難,所貯藏的武器也不足。

    隨著交趾軍隊一起調過頭,來到鎮南關,漸漸兵力不支,武器也不足。

    僥倖趙珣帶著五千兵士與武器及時趕來,否則平而關肯定是失守了。

    但在交趾人瘋狂進攻下,關卡上的兵士越來越少。

    儂宗旦又派出一千族兵趕來相助,他的善意頗讓郭逵有些想不到,一千蠻兵到來,實力稍增,可因為守城的武器不足,不能阻止交趾人登上城牆,每天依然讓大批將士死在血戰裡。

    看了看太陽帶著血色西下,趙珣說道:「第十二天了。」

    「是啊,是十二天了,我們這邊還能支持幾天時間,我就擔心的是楊將軍那邊。他們只有兩千兵士,援兵無法抵達,不知道能否守下來。」

    趙珣未說話。

    因為道路的原因,兩處阻隔,不能相互聯繫,只能看,看交趾軍隊瘋狂的攻勢不停,那就證明楊文廣駐守的永平寨還在,若交趾人退下,永平寨也就證明失守了。

    天色臨近黃昏,本來雙方各自要休息了,然而交趾軍營裡又吹響進軍號。

    夜攻!

    夜裡也要攻關。

    交趾的斥候經過千辛萬苦,終於將消息帶來,升龍城有危險,而這條消息卻是十天前發出的。聽到這個消息,交趾所有將士一起急了。密集不要命的攻勢就像狂風暴雨一般,使鎮南關隨時搖搖欲墜。

    這是生死之戰。

    讓交趾人攻下鎮南關,軍隊撤回去,鄭朗有危險,升龍城也能保住。宋軍守住三關不失,升龍城拿下,交趾就有滅國危險。甚至鄭朗大軍能再度調頭返回,協助守關,交趾人的糧草不足,餓也能將這支軍隊餓死在口袋裡。

    在交趾人的日夜攻下打,鎮南關還能勉強守住,楊文廣那邊卻危在旦夕,三關一寨,他手中的兵力最多,達到兩千人,因為祿州蠻對蘇茂蠻與交趾人的的仇恨,讓他先後征來兩千多蠻兵加入。

    可到了第十四天,楊文廣自己多處受傷不提,一千五百名兵士倒了下去,也死了一千多蠻兵。使得永平寨僅剩下一千餘名兵士。

    眼看因為兵力不足,越來越多的交趾兵士湧上城頭,楊文廣嘆息一聲。無法將交趾人這一波進攻打下去了。城外的蠻人百姓大約也看到這種形勢,發生騷動,有的百姓準備逃跑。連帶著餘下的幾百正在戰鬥的蠻兵士氣也不穩。

    就在這千軍一發之時,遠處出現一支軍隊,軍隊裡有一面紅旗,紅色鮮豔照人…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7:24
第十一卷 七百零四章 擒龍(上)
    船隊進入富良江。

    果然與宋朝不同,河岸兩邊多沒有像樣的圩堤,而是生長著濃密高大的樹木,春水已漲,許多樹木就生長在河水裡。但對宋朝船隊影響不大,富良江下游河面十分寬闊,春水浩大,足以讓宋朝的大型船隻順利駛達升龍城,甚至更上游。

    鄭朗帶著兵士離開欽江港後,未直接向富良江進發,而是轉到瓊州。

    這都是計劃變動導致的。

    進攻升龍城,不僅要帶軍隊、船隊,還要帶上一支騎兵,升龍城與華閭城皆在紅河三角洲,在升龍城直到東涇港一帶,沿著富良江,多是平原地帶,開發成熟。

    因此鄭朗帶上兩千騎兵過來。

    兩廣只有一個地方有騎兵,郭逵的部下,自決裡隘撤出來後,退到鎮南關,通過換防的形式,慢慢將兩千騎兵不露出馬腳的運回邕州。再從邕州秘密上了船隻,反正大戰到來,各種物資順著郁水而來,船來船往,不易察覺。再轉移到廣州,從廣州兜了一個大圈子,上了海船。被迫無奈的,交趾情報工作發達,一不小心,便會使整個計劃功敗垂成。

    在瓊州要等騎兵到達,還有一些從廣州臨時征來的民兵,作為後勤民夫,以及搬運工,去升龍城的。

    許多物資,包括武器、攻城器械,甚至各種藥物,蚊香、蚊帳,為什麼交趾想不到宋朝會反攻升龍城,或者在三月發起進攻。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天氣。

    天氣已熱,戰事延續到現在,不是天已熱,而是天氣正式熱了。進入富良江後,蚊蟲更密集,最容易感染各種疾病。鄭朗為了控制疾病的感染與傳播。準備細緻之極。藥物不算,防蚊驅蚊的不算,連軍醫也刻意製造了口罩。防止感染。想要杜絕疾病是不可能的,但士兵染病率減輕了。

    這些細緻的準備,必須要時間。

    為了不引起交趾人的注意。將物資集中瓊州,對海南島,交趾同樣不感興趣。迫於安遠城之危,鄭朗提前將這支隱藏的軍隊放了出來。但還不能立即離開,返回瓊州,在瓊州呆了兩天,第三天風烈,鄭朗不敢出航,不過北部灣颱風季節多是夏秋時季,影響不大。第四天才準備完畢。順著和暖的東風,船隊迅速進入富良江。

    交趾人根本就沒有想到,在東涇港都未來得及設伏,宋軍已經浩浩蕩蕩地駛進富良江內。還順手用各種小船將停泊在東涇港口的各種漁船全部抓獲,又讓兵士上岸。將軍營裡可憐的幾百兵士全部擊斃。少數兵士逃跑了,也沒有追。不動則罷,一動就要迅速。

    船隊繼續溯流而上。

    這一行,僅五百石以上的大型船隻就達到四十餘艘,一百石到五百石之間的中型船隻有八十多艘,五十石到一百石之間的船隻多達一百多艘。還有各種小船多達近兩百艘。

    兵士僅兩萬人,中間有六千餘名蠻子民兵,否則更少,可對付空虛的交趾,足矣。又有近六千名民夫,兩千多匹戰馬,以及各種物資器械。

    不及宋朝消滅南唐時的水軍規模浩大,那次運用了十萬水軍。但也是自平滅南唐後規模最大的一次水軍,並且跨越了大海,僅管這個海乃是順著海岸線走的,可以說是創造了宋朝水軍歷史。

    實際也不算水軍,許多兵士上了船後,開始暈船了。主要是將軍隊利用船隻,直接空投到交趾國內核心區域。

    周沆也有一點暈船。

    鄭朗與張亢還好一點。

    到了內河,風浪顛簸小了,周沆才表現正常。

    坐下來開始商議正事,周沆說道:「鄭相公,為何不將交趾納於我朝領土?」

    很正常的想法,在宋朝大臣心中,北越一直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疆域,比大理、西夏更親近。宋朝說大一統,可是北越與幽云十六州未收回來,誰也沒臉面說大一統。至於大理,那個山高水遠的地方要它做什麼?還不如經營隴右(指青海東南到甘肅走廊一帶)。以前困於北方之逼,南方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有了機會,不收回來太過可惜了。

    鄭朗搖頭:「若想經營,就不能擄掠,此次撫卹從何而來?」

    「向朝廷……」再擄掠,一個小小交趾能擄掠到什麼?

    鄭朗還是搖頭,說道:「不但不能擄掠,想經營,必須採用種種安撫措施,分離太久了,交趾百姓可惡,未必會誠服,朝廷若經營,未得利,反過來每年會因為時叛時復,不得不在這個炎熱的地區駐紮大量軍隊,得不償失,犯了窮兵黜武的錯誤。以現在我朝的國力,兩廣就是極限了,想要開疆拓土,還不簡單,東海哪裡大島面積廣大,還不知是我朝的多少倍面積,為什麼我一直沒有將它劃在宋朝疆域上?以前你擔心大面積人口南下,我朝重心會隨之南移,京畿勢弱,不利於統治。這個我已經感到頭痛了。若再經營交趾,花費巨大,未必能得功,得功了也多成尾大不掉之勢。子真,你難道不擔心?」

    周沆無言以對。

    實際是鄭朗痛恨這個白眼狼國家,白眼狼百姓。

    或多或少帶著前世的印記。

    並且事實也難以管制,明朝雖佔領交趾,也因為離得遠,天氣熱,最後放棄這裡。所以鄭朗並不想重新佔有北越。佔有的僅是北部高地,將最有利的地利掌控在宋朝手中,再用一些策略,使交趾變得弱小,南方沒有危害,心滿意足了。

    兵力財力民心也事實不允許他馬上收復北越。

    現在想佔有北越,兩種方式。第一種扶持一個傀儡,但天高皇帝遠,傀儡不得民心北越不能安寧,得了民心還會繼續野心勃勃,等於宋朝白活一場,反而讓這個傀儡得利,就像唐朝當初經營南詔一樣。第二個收過來進行直管。直管在十年內,必須要安撫,必須最少駐紮一萬以上的軍隊。不要說各種戰事,僅是疾病一項,就會有許多兵士犧牲在此。但國內還有梅山蠻,還有夔峽蠻,還有西夏與契丹,西夏與契丹必將宋朝的後腿拖住。宋朝將精力用在交趾身上不值。

    老百姓對宋朝也沒有多少好感,若說好感,就是將宋朝一直當作羊祜的,治理不易。

    這個要等戰後,將種種弊端一一寫奏摺稟明朝廷。

    然後又說道:「子真,我要有幾件事交待,此一戰後。我必須請求朝廷將我調往荊湖南路。賞賜與憮恤的事就交給你與程師孟了。現在還好,交趾軍隊一直困在太平寨以南一線,沒有多少百姓遭到交趾人的屠殺。雖然蠻人,這些蠻人多是獨立自主,對我朝不是十分忠心。他們的下場不用去管。這次也讓他們認清楚,以後該何去何從。不過還要分成幾個區域。許多百姓與兵士在防禦戰中犧牲,我估計數量不會少。有的家中僅是獨子,也在戰鬥中犧牲了,撫卹勿必要厚,同時請求朝廷免其十年或二十年的稅務。給其家一份生機。然後是太平寨到鎮南關一帶,配合我軍作戰的,有功必同賞,若此戰收穫豐厚,略給一些遭到殺害家屬少許補助,但要區別對待,看以前他們對朝廷忠心與否。從鎮南關以南,這裡最好朝廷暫時不要進入,進入了麻煩多多。主要策略就是修路,以各大關寨作為互市,加強溝通。不得修水利,不得移民,可以做,但要過上三兩年,其他地區已穩,才可以慢慢以點代塊,以塊代面地開發。就是三兩年過後,也必須他們苦苦請求後,才能進行移民,移民還必須集中,讓他們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後,才能進行移民安置。」

    周沆默默地記了下來,未說話。

    有的話也不能說的。

    這一戰過後,爭議會多,戰功也多。

    爭議的是朝廷事前一點風聲也未聽到,儘管鄭朗說是自衛反擊戰,可是聰明人還是能產生懷疑的。

    若是鄭朗自己進後撫卹與賞賜,會加倍地收攏兩廣民心。讓周沆、程師孟等人安排撫卹賞賜,那叫朝廷收攏民心。

    鄭朗不想謀反,何必要自己來繼續收攏兩廣的民心?難道鄭朗不感到自己聲望太高了?

    只能去荊湖南路,這是聰明人的做法。

    鄭朗又拿來一張地圖,說道:「再者,可以通過商業貿易的形式,對哀牢蠻與牛吼蠻、佔城進行一些暗中支持,等戰後,我會釋放這兩地的一部分戰俘回去,甚至適度地可以支持一些制式武器,使其強大。但要切記,是百花齊放,而非一枝獨秀,以免南詔之害。邕州也是如此,這一戰,有參加交趾入侵的部族,有遭到交趾戧害的部族,藉機我會著情將邕州諸羈縻州再次細分,劃分近百個州洞縣,以便使其削弱,而利於管理。」

    諸蠻分化就會動亂,不利於管理,唐朝扶持了南詔,宋朝扶持了儂氏,想學諸葛亮扶持孟獲的做法,統一管理。開始都是好的,可後來皆帶來後遺症。雖分化而治,產生局部的混亂,但因為分化,不會產生統一強大的地方力量,所以鄭朗強行改矯正以前錯誤的做法。

    交趾才擴張時僅是紅河三角洲地區。

    因為宋朝對南方不重視,逐步向北推進,也向西推進。即使一村一寨也不放過。

    牛吼蠻位於交趾與大理交界處(越南山蘿省、萊州省到老撾交界處),是當地岱人各部落的土地,交趾稱為牛吼國。自李德政起,大肆討伐牛吼國,不斷掠奪人牛馬像帶回升龍。但在岱人(泰人)反抗下,局部屈服,但未全部投降交趾。

    在交趾西部馬江、朱江與蘭江諸水中上游地區(今清化、義安與河靜三省西部)乃是寮人(老撾人)的諸部族,交趾稱他們為哀牢蠻。宋朝看不起交趾,稱他們為蠻人。但這兩塊地區更落後,交趾人稱他們為夷狄諸蠻,北越的夷人與狄人。自李德政起,也向哀牢蠻發起大肆進攻。

    如果在原來,撫持這兩蠻也不管用。

    可是這一戰過後,交趾滿目蒼荑,國家衰退。若宋朝進行一些支持,便可以使這數蠻與佔城藉機恢復壯大。南方數雄並起,至少五十年內。兩廣沒有威脅了。

    等到有了威脅時,兩廣也有實力進行再度反抗。

    要麼北宋好不起來,讓女真成功入侵。那樣國破家亡,何談南方?

    周沆認真的記下。

    鄭朗又說道:「這一戰過後,我會寫一封奏摺,請求朝廷將你與程轉運使,以及元轉運使,田安撫留下來。你們皆是宋朝難得的良吏,為了朝廷,略吃一些苦,在兩廣多呆幾年。兩廣穩定後,你們四人就立下奇功了。否則稍有動盪。兩廣投下的七千萬緡錢可能就浪費了。」

    夜色漸漸到來,周沆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進入富良江好幾十里路了,都沒有遇到像樣的反抗。大約此戰會成功。

    雖然此戰給兩廣帶來嚴重的創傷,只要撫卹厚,去掉這個心頭大患。說不定秋後還有百姓向南方遷移,兩廣隨著大開發,不再是以前兩廣。真要換什麼不好的官員到了南方,就會帶來沉重的後果。

    鄭朗誇自己是良吏,雖略有不好意思,可捫心自問。自己做得還是不錯的。

    船隊繼續向進行駛,忽然邊上一艘巡邏的小船帶上來幾個人,看到鄭朗,伏下稟報導:「前面有交趾百姓在江中扎暗樁。」

    這是一個好計策,以前交趾就用它打敗後漢軍隊。

    鄭朗此次多次搬上,左江,右江多處河面打上暗樁,使交趾無法從水路向邕州發起威脅性的進攻。

    「你們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鄭朗和顏悅色地說。

    這一戰,特務營犧牲的斥候太多了。

    對此鄭朗早就有了準備。

    雖在扎暗樁,可用在此時的富良江不大適合,河水很深,效果差。雖然富良江汛期還未真正來到,然而自升龍城下游的江中心深度也是驚人的,如何紮下木樁?

    況且時間也不足。

    想要使宋朝船隊不得航行,沒十幾天時間的準備休想得逞。而且許多壯年參加軍隊,前往邕州去了。

    鄭朗還有了一些安排。

    發出命令,一支支小船迅速離開船隊,向前駛去。

    一邊反擊巡蕩在江面上的交趾船隻,一邊搜查這些暗樁,江中心的沒有,不過江邊上讓交趾人如願以償的打下一些暗樁,還有一些江水淺的地區,也紮了稀疏的木樁。

    遇到木樁,兩艘船在木樁前下錨,拿出一種工具,一個高達幾米的鐵筒子,但不是整體,一分兩半,裡有一個近乎大螺絲的設備,筒外又有螺旋紋。實際就是螺絲,但以宋朝現在的鑄造工藝,製作起來會十分麻煩。

    派水鬼潛下去,將這個鐵筒用螺絲擰緊經暗樁上,於鐵筒又拿上一個高約三十公分的鐵筒,裡面也有螺旋紋,外面一個十字柄,再用長木柄固定在兩艘船上旋轉。

    匆匆忙忙紮下的暗樁能有多少咬合力?

    幾下子就旋轉出來。

    將暗樁放在船上,船隊依然不徐不疾地向前行駛。

    早就準備好的。

    後漢失敗的例子擺在哪裡,鄭朗又使用了這招,難道鄭朗不預防?看你扎得快,還是我撥得快。

    看到暗樁失去效果,交趾人急了。

    眼看船隊接近升龍城,交趾也用了火攻策略,大批的漁船集中起來,上面擺滿易燃物,將它燒了起來,順流而下。

    鄭朗又下令準備。

    船上放下去大量的木頭,紮成一個長長的木排,中間下錨,將木排穩定在江中心,一頭搭在岸邊。木排上又站著一些兵士,手中持著長篙,看到火船來到,將火船往江南邊推去,火船繼續順流而下,船隊避了過去。

    實際不避也沒有關係,此時宋軍船隊並沒有連在一起,用火攻也起不到作用。

    這一招空燒了近百艘小船,對宋軍一點傷害也沒有造成。

    交趾人無奈了。大量小漁船上面載著百姓,想要騷擾宋軍不得西上。

    起了一些作用,但起的作用不大,付出大批百姓傷亡後,宋軍到達升龍城時間略晚,但也在第三天下午時分,抵達升龍城下。實際不遠。可在交趾人反覆騷擾下,航行是變得很慢了。

    交趾百姓的英勇反抗,稍稍給交趾人一些緩衝時間。這時交趾還不以為意,升龍城堅固高大,非是安遠城。不是那麼好攻打的。宋軍既然分兵前來,兩廣更空虛,還指望好事呢。

    兩天多時間,讓交趾給宋朝準備了大禮。

    在升龍城北城門,交趾五千兵士嚴陣排立,其中還有兩百多頭大象。

    論體型大象無疑乃是陸地上最大的動物,若讓象兵殺到陣中,居高臨下衝撞起來,後果不堪收拾。但看到大象,鄭朗卻樂了。在交趾最怕的乃是在山地或者熱帶雨林中作戰。對宋軍會非常的不利,唯獨不怕在平原地帶,或者這種大象兵。

    無論佔城用象兵對付交趾,或者交趾用象兵對付中原人,最終皆以敗局收場。

    如何對付象兵也早準備好了。

    船隊排好。兵士魚貫下了戰船。

    交趾軍隊衝來,餘下的兵士在船上將勁弩一字排開,向空中拋射,死死地將交趾人壓住,越來越多的宋軍登上了岸。但僅是在岸上搶出一個灘頭,沒有反擊。

    越來越多的宋軍最終登岸成功。包括兩千騎兵。

    鄭朗這才命令侍衛吹響進攻的號角。

    大軍徐徐向交趾軍隊迫近。

    交趾領軍的乃是老太尉吳尚丁,看到宋軍陣型整齊地衝來,嘆了一口氣,這次出征邕州,他是持反對意見的,雖然兩廣發展似乎對交趾會有影響,可通過那個宰相的種種,包括將漢戶放在十二寨以北的區域,還是證明了那個宰相同樣持著內斂政策。交趾於其攻打宋朝,不如南下佔城,將佔城一統,力量會更強大。

    但是沒有人聽,招來這場橫禍。

    雖宋朝長途跋涉而來,未必好打,壓住心緒,命令象兵衝擊。不能再退了,再退,那兩千名騎兵在後方虎視眈眈,讓他們衝擊起來,自己五千兵馬必敗。

    幾百頭大象載著兵士向宋軍衝了過去。

    張亢大樂。

    讓兵士準備弓箭,又準備了一些東西。

    就在大象離宋軍不足百步時,密集的箭弩像雨點一般飛了過去,然後大量的鞭炮噼裡啪啦地燃放。許多大象受驚,又吃痛,調頭就跑。即便有一些大象衝過來,宋軍又擲投短矛,或者用鉤槍刺殺,再度讓大象吃痛調頭奔跑。

    象兵最大的弊端就出來了,非是戰馬,體型小,兵士容易控制。一旦大象受驚,象兵根本無法操控大象。

    看到幾百頭大象調頭沖踏,交趾兵士也調頭就逃,可終跑不過大象的。一會兒大象衝了過去,無數兵士踐踏而死。宋軍隨後衝了上去,離城門不算很遠,可是宋朝還有騎兵。大部分交趾兵未逃到城門,就被騎兵再度趕上。第一戰成了一面倒的屠殺戰役。關健是交趾將精兵悍卒一起調到前線,也是導致輕易大敗的原因。

    隨後宋軍兵分四路,將升龍城四門一起堵上。

    就著黃昏的餘暉,紮下四座大營。

    交趾仍然不緊張,升龍城高大堅固,四個城門又設了甕城,攻破外城門,進入甕城,還有一條長長的通道,可以對宋軍射殺。城外又有寬廣的護城河,城中又有充足的糧草物資。除非宋朝派十萬大軍前來,否則想攻破升龍城那是登天萬難。

    因此,城中百姓雖有些慌亂,可秩序井然,官員們順利地徵召了一些百姓上城頭守城。

    但第二天宋軍並沒有發起進攻,而是分出一半兵力,重新上船,順著升龍城東側的墩河溯流而上,前去交趾第二大城華閭城,也就是前黎朝首府,現在交趾的長安府。

    李德政率著群臣在城樓上觀看,有些急了。

    聞聽宋軍到來,拱衛王都,將周邊各城池的兵力盡數抽調而來,如今的長安府乃是一座空城,宋朝大軍前去,如何防守?

    這次很順利,船隊平平安安來到華閭城下。還沒有攻城,城中的官員就帶著家眷逃跑了。宋軍傍晚時分,全部進入城中。開始搜刮。

    這一戰宋朝損失也慘重,還有戰後的撫卹與賞賜,鄭朗不打算向朝廷討要,又不想經營交趾,因此採取與交趾一樣的做法,擄掠。未必是銅錢,交趾政策與唐朝頗類似,輕商重農,發行過銅錢,銅錢數量不大,可交趾有物產,貴重的有金銀、銅錢、沉香、光香、熟香、生香、真珠、象齒、犀角等,還不止,何謂搜刮,百姓可以搜刮到兩廣做為變相的部曲,糧食、布帛、木材、家禽牲畜,以及其他的種種,在宋軍的逼迫下,城中百姓與帶來的民夫一道搬運,然後連人帶物資一起押上船隻。周沆說交趾沒多少財富,若這樣搜刮,財富還會少?

    搜刮了一天一夜時間,城中真正變得一無所有,宋軍再度撤了回來,調頭轉向交趾都護府,也就是原來唐朝交州的治所,在升龍城的東面,不遠,因為互為犄角,裡面還留守著一些兵士。

    張亢將城中百姓中的壯年人集中起來,押迫他們做炮灰。比交趾做法好,婦女老幼未殘忍對待,甚至嚴令兵士進行強姦等不好的舉動。可以在洗掠的時候發一些小財,不要太過份不問,但不能姦淫婦女,不反抗者不得肆虐屠殺。

    宋軍也慘雜其間。

    交州城雖進行了抵抗,可兵力太少,在宋軍瘋狂攻擊下,僅是半天功夫,城池再度失守。又是大肆洗掠。

    這一戰過後,交趾基本是徹底打回原形了。

    當著升龍君臣的面,百姓物資一起押上大船,以及各個中型小型船隻,否則裝載不下。然後順富良江而下,返回欽州,人與物資御下來後,再度調頭進入升龍城。

    李德政在城頭上看得又驚又怒,但他沒有想過,在李朝擴張下,多少部族被殘無人道的滅絕。

    但他看到一門好處,宋朝人的殘忍,使得城中百生同仇敵愾,利於守城。雖然幾萬百姓被擄走,很傷很痛,可利於百姓英勇反抗這支宋軍的入侵。

    鄭朗並不急。升龍城外地勢開闊,利於宋軍作戰。交趾的船多燒燬在欽江口,一路過來,又有許多小船發起自殺式的進攻,餘下的船隻並不多了。主力軍隊又去了邕州,這支軍隊在交趾境內就是一個龐然大物。

    他在等,等交趾的勤王軍。

    一舉再次將交趾國內餘下的軍隊擊垮,讓交趾徹徹底底回到一窮二白年代。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7:24

第十一卷 七百零五章 擒龍(下)
    交趾斥候因三關一寨受阻不能立即通知李日尊,但宋朝斥候卻能將前線消息傳給鄭朗。

    就在船隊帶著第一批擄獲的百姓與物資返回欽州時,鄭朗聽到前方的消息,十分不高興。其實早就有了安排,交趾軍隊幾乎釘在遷隆、江洲與太平三寨,大軍撤回到鎮南關或者永平寨,最少得一天時間。這一天時間足以讓斥候將消息送給郭逵與楊文廣,搶在前面將三關一寨奪下。

    余靖的急切宣功,打亂了鄭朗佈置。

    在瓊州耽擱的時間,進入富良江,交趾也未必馬上派人讓前線軍隊返回,還要爭議一番,又是一段時間,最少可以為前線節約四到五天時間。四五天時間,對於鎮南關與永平寨意味著什麼?

    然而到了這種地步,也不能急。派出大量斥候觀察戰局,然後等,等交趾的勤王軍隊。

    雖急切,鄭朗仍然從容不迫地命令兵士在四營前挖了一條壕溝,又讓兵士往護城河中填土做壩,護城河很寬很深,數天時間,浪費許多人力,僅填出六七條河壩。僅是填,又為了增加軍隊進攻的寬度,在河壩兩邊修了壕橋,並未利用河壩壕橋對升龍城發起攻擊。

    終於勤王軍隊讓他等到。

    交趾南方派來近百艘船隻,載著三四千名兵士,行駛到華閭城,但害怕宋軍的強大不敢再前進,試圖進可以坐望支援升龍城,退可以退回華閭城自守。

    西邊又有一批援軍駕駛著近百艘船隻。駐紮在富良江上游的如月渡。

    北邊又從陸地趕來一批援軍,皆不多,少只有三四千名兵士,多僅有五六千兵士,裡面還有一些強行抓捕來的百姓濫竽充數。

    交趾國家太小了。

    就是這樣的小國家,居然屢次侵犯宋朝,鄭朗想想有時候很無語。

    第一批對付的就是墩河方向軍隊。

    各個大型船隻全部返回欽州。但留下許多靈活機動的小型船隻。即便這些小型船隻,也是能出海的,船速比交趾船速更快。質量也勝過交趾船的質量。

    致命的因為宋朝在華閭城與交州城的洗掠,使二城徹底成為一座鬼城,周邊百姓一起逃離出去。

    大批宋船南上。兩軍交戰,宋船上配置了大批火油,又有一些小型投石機,投放火藥,接著又用火箭向交趾船上放火,武器也比交趾人更先進,軍隊數量更多,戰鬥持續一會功夫,交趾人大敗,許多船隻著火燃燒起來。只好跳船逃跑。未燒起來的船調頭逃跑,跑也跑不掉,於是紛紛上岸,向華閭這座空城逃去。

    想法很好,可前方在交戰。後面種諤早帶著騎兵再度將華閭城奪下,看到逃兵而來,帶著騎兵主動殺了出去。兩相夾擊,南方的援兵大潰。一役讓交趾損失了近三千兵士。

    再調過頭,對付如月渡的交趾兵士,這一戰持續的時間更長一點。犧牲也略重,但最終將交趾兵士擊敗。然後渡過如月渡,向北進軍。

    先於離升龍城三十里的兜頂嶺設伏,伏兵不多,僅兩千步兵,與五千多交趾兵士絞在一起,種諤與鄭黠、鄭肅帶著兩千騎兵殺到,僅是一個衝刺,這支雜牌軍大敗。

    北路援軍擊敗,也就意味著天德州(兜頂嶺北)與永安州(唐陸州,蘇茂蠻東南)兩城兵力皆出現空虛。

    種諤帶著一千鐵騎以及三千兵卒,輕裝上陣,一路向北,兩城與數卡聞聽宋朝軍隊到來,無兵卒可守,所有官兵聞風而逃,種諤也不顧得洗掠,即便洗掠僅是兩座小城,收穫不大,略略補充供給,又匆匆北上。進入永安州後,經過蘇茂州,此時蘇茂蠻反對宋朝的,多派出子弟進入那個口袋裡。又因交趾徵召,又有一部分子弟犧牲在兜頂嶺伏擊戰中,無法阻擋。讓種諤帶著援兵順利到達永平寨下。

    楊文廣大喜,下令打開南城門,將這支軍隊放進來,種諤迅速帶領兵士參加戰鬥。

    這一行所獲頗豐,並且鄭朗默視他們不過份的開小金庫活動,並承諾戰後同樣發放豐的獎勵,士兵戰意高昂,終於將敵兵打退下去。種諤開始遵照鄭朗與張亢意思,向交趾人喊話,多是蘇茂蠻,因此對他們說,宋朝大軍已經連破交趾長安府、都護府與數州,擊敗數兵交趾軍隊,此時交趾國內兵力空虛,不日就要滅國了。讓這些蘇茂蠻乘早反水,向宋朝投降,否則你們將會面臨滅族的下場。

    為使其相信,還帶來幾名華閭城的重官,強行拉到寨城頭上,讓他們觀看。

    不會因此馬上就投降的,即便投降也知道不會有好下場,可是三軍奪氣,永平寨始安。

    但是鎮南關那邊卻增加了壓力。

    蘇茂蠻是一群強盜,搶得過士氣高昂,搶不過就會做鳥散。交趾主力卻是軍隊,家人全在後方,聞聽此訊,一個個更不要命了。好在郭逵接到鄭朗消息,將士皆知道再守幾天,大局便會定落下來,此行鄭朗做得有點過份。可將士們喜歡,擄獲越多,賞賜越厚,士氣變得高昂,一次又一次將交趾人的進攻打退下去。

    升龍城卻進行一次兇狠的反撲。

    看到宋軍出去許多將士,對援兵狙擊,李德政動員全城百姓參戰,自東城祥符門而出,幾乎多達兩萬多百姓向最薄弱的東城門宋軍發起進攻。

    宋軍也未派兵士迎戰,只是借據營寨進行防禦。

    百姓一次次進攻,一次次被打退,隨著出城參戰的百姓越來越多,鄭朗這才讓南北軍隊分出一批,對東面城門進行援助。這次攻擊交趾百姓表現得十分勇敢,若全是正規軍隊。就有可能將東城門的宋軍擊敗了。

    宋軍付出一些犧牲,但交趾百姓死得更多。

    最後看到無望,李德政只好讓這支雜牌軍撤回城中。

    張亢鄭肅帶領著分出的軍隊從兜嶺渡過富良江,此時欽州船隊再次回來。

    鄭朗這才執行擒龍計劃。

    先將先後擊敗的兵士人頭擺在各個城門前,派兵士向上面喊話,投降不殺,頂多擄到嶺南做一個百姓。這是承諾,反抗者這些人頭就是最終的下場。至於做什麼樣的百姓,鄭朗未說。部曲也是百姓,佃農更是百姓,普通百姓同樣是百姓。不過城上百姓敵意頗濃。南城門大興門的守將居然下令放箭,將喊話的宋兵射死。

    鄭朗下令正式攻擊。

    鎮南關同樣拖不起。

    幾個氣艇升到天空,不會起多大作用,主要是震懾的,交州重要官員恐怕都知道這個事物,不過普通百姓未必聽說。氣艇在升龍上轉悠著,不停地投下各種武器。

    終於一些百姓士氣沮喪。

    但不是致命的殺著。

    升龍城位於紅河平原,距大海較近,物產豐富,人丁興旺。作為封建王朝立國的中心,能擺脫舊都城山地部落牧農經濟的限制,對新王朝統治十分有利。

    並且水陸交通十分發達,李朝將都城遷移到升龍城後,很快就成為交趾第一大城市。

    有利就有弊。它的根基非像鎮南關,立在山石上,而是屹立在平原地帶,與當初的貝州城十分相似,規模也差不多。

    鄭朗圍點打援的同時,利用挖壕溝修戰壕的掩護。秘密挖了數條地道,自河壩下面穿過去,直抵升龍城城牆下面。略有些困難,壕橋會起作用,但主要用來做座標的,地道在下方,出口在宋軍一些營帳裡,方向不明,可以用鑲嵌在河壩上的木樁做為正確方向座標,否則將河壩鑿通,河水倒灌,地道也就報廢了。

    就是這樣,兩條地道報廢,一百多名民夫來不及從地道撤離,被活活淹死。

    挖好後也不行,水涔得厲害,需不停的抽水。不過最終將四五條地道挖到城牆下面。

    死亡的特大棺材抬了進去。

    地面上宋軍準備進攻,城頭上交趾人警備,忽然聽到幾聲鼓響。接著幾聲巨大的轟鳴從地下傳出,升龍城牆崩塌了四處,兩處崩的豁口多達數丈寬,這個用人力都抵不住了,宋軍立即湧向升龍城。

    遭此巨變,升龍城中所有軍民瞠目結舌,失去反抗勇氣,近兩萬軍民全副武裝殺了進去。

    張亢率領主力軍隊直衝皇宮。

    這些年交趾四處侵略,南到佔城、真臘,北到宋朝以及大理與諸蠻,收穫頗豐。若不是這幾年交趾國內連遇數次特大水災,交趾財政還要健康。李朝於是在升龍城修了數座豪華的宮殿,有起朝殿、集賢殿、講武殿、啟高殿、乾元殿、龍安殿、龍瑞殿、日光殿、月明殿,後面還有一個奢侈的御花園,翠華宮。皇宮四周又修起高大的宮牆,必須先行擒龍,將李德政捉住。否則皇宮在抵抗,百姓拿起武器進行巷戰,宋軍即便拿下升龍城,損失也會很慘重。

    大量兵士湧向皇城。

    太突然了,根本也沒想到宋朝輕易地就將升龍城牆炸塌,宋軍在向城中湧來,李德政帶著大臣們從城頭上往皇宮逃。皇宮還未來得及組織反抗,已讓宋朝湧入皇宮,張亢勒止兵士進行洗掠,繼續追趕,在翠華宮將李德政與群臣全部捉住,以及大批的妃子。

    作為一個小國的皇帝,李德政主政還是不錯的,只是喜歡女色,後宮中聚集了許多美豔的交趾女子為宮婢妃娥,一些兵士動手動腳,讓張亢組織一些執法隊,再次勒止,甚至斬首了一名不聽話的蠻兵。

    李德政會有大用,先不能讓他冷了心。

    皇上被捉住,升龍城裡面的百姓全部喪失希望,一個個呆在家中哀嚎。

    鄭朗進了城,命人將李德政拖來,說道:「李德政,某是鄭朗鄭行知。」

    「我知道,」李德政翻著白眼珠,沮喪地說。很明智未說朕。

    「某與你談一談。」

    「請說。」

    「我朝以和為貴,繼續給你一個機會,第一個某會答應請求陛下繼續封你為交趾節度使,不過那個王你也別稱了,還有這些逾制的東西,一律拆掉。」鄭朗掃了一眼金壁輝煌的皇宮說道。

    周沆搖頭,什麼以和為貴?就是不逾制也會拆的。這一拆會獲得多少錢帛?

    李德政以為鄭朗要殺他,聽到希望後連忙說道:「我同意。」

    「第二個某會答應你,城中百姓不反抗了。我也不會像華閭城那樣,將百姓帶回嶺南,給你一些治理交趾的力量。」

    「謝。」李德政艱難地說道。

    但他也知道,洗掠是避免不了的。

    以前交趾經常做的事,現在反過來用在他們自己身上,李德政心中五味雜陳。

    「第三個就是邊境……」

    「我同意,以廣源州、門州與七源州為邊境。」

    「你認為可能嗎?」鄭朗冷笑。

    張亢與諸將同樣大笑,李德政嚅嚅道:「那麼鄭相公是何意思?」

    「七源州、廣源州、門州、諒州、思琅州、蘇蠻州從今天起全部納入宋境,」鄭朗厲聲說道。

    實際全部是山區諸州,而且多是蠻人分佈的地方,難以管理。不過有諸多好處,一些有敵意部族壯丁一半參加軍隊。困在口袋裡。經此削弱後,各部族會走向衰弱。

    但這些蠻人也有部分部族想投靠宋朝的,例如蘇茂蠻乃是交趾大本營,可在一些強勢部族壓迫下,一些部族多舉族向宋朝投奔。然宋朝不欲多事,又將他們送回去,導致許多蠻人部族最終徹底倒向交趾。

    不過宋朝對羈縻州的態度僅是買安政策,不像交趾人苛捐雜稅,還有部分部族心中十分豔羨,對於這些部族有意扶持。就會產生治理的基礎。況且也僅是用來繼續羈縻的。

    其次要的是地理環境,雖蠻部眾多,地形複雜,但它們乃是高地,佔據這數州,對交趾會產生嚴重的威脅,居高臨下,可以輕易發兵攻向交趾,交趾產生忌憚,只要宋朝繼續發展,交趾只能做乖孫子。

    李德政也知道戰略地位,可此時寄人籬下,不將自己人頭掛在城門上就算不錯,還能怎麼辦?只能答道:「我同意。」

    「以後做我朝的臣子,不得再向宋境動用一兵,每年需進貢五萬匹絹,用來表達對我朝的忠心。」

    「我同意。」

    就是不同意,交趾想恢復原來的盛況也不可能。

    「還有,立即去鎮南關,向你的部下勸降,同時派你的兒子,此次入侵我朝的主帥李日尊向陛下謝罪。」

    鄭朗本來想將李德政親自押到京城的,但想一想馬上這個李德政因為貪戀美色,幾個月後便會因美色淘空身體去世,不宜帶到京城。因此換成李日尊。

    「那我國內……」

    「你還有國?」

    「是交趾。」

    「我會留下數千兵士駐守,直至你平穩過渡後,將升龍城,不,這個名字也得改,改回大羅城。等到平穩過渡,你的兒子從京城回來,我會讓兵士撤軍。只要你以後不侵犯我們大宋,我朝不會在交趾駐紮一兵一卒。」

    「我同意,」李德政眼中這才出現希望。

    只要宋軍撤回去,還可以做他的土皇帝。雖然那時的土皇帝遠不及以前的真皇帝。

    將一大群皇帝皇后太子妃,以及諸大臣押到鎮南關。

    鎮南關也到了危急關頭,看到鄭朗帶著大軍,押著交趾的皇帝而來,宋軍一個個痛哭流啼,打得太辛苦了,終於贏來勝利。

    李日尊一看傻了眼,老爹老媽老婆一起押到鎮南關城頭上,還打個屁?

    並且他的軍隊中多有蠻人,看到敗局已定,立即有蠻首伏在地上,向宋軍表示效忠。事實自從種諤出現在永平寨下,大部分蠻人已經失去信心,出功不出力,戰意沮喪。宋軍在三關前的喊話此時便起到作用,是否真為那些蠻人著想,讓出三關一寨很讓人懷疑,可是宋朝對蠻人的態度,遠遠比交趾人好。

    僅是宋朝不感興趣,無法保障他們的安全,才陸續倒戈的。產生這個想法,再看到交趾的皇帝都被押了過來,若李日尊不投降的話,他們都能為向新主子示好,拿起武器直接倒戈相向。

    這一戰沒法子打了,李日尊猶豫良久,終於勒令三軍放下武器投降。

    開始整編,少數人甄別出來,釋放回去,沒有立即釋放,將他們押了起來,押到新的邊境處,種植一片寬達五十多米的棘刺林,做為一所綠色移動長城。

    不及城牆的作用,可想要通過這道綠色長城,必須得廢很長時間砍伐,宋朝就會有防備的時間。

    僅留下幾處通道設了關卡,做為邊境通道。

    先斬後奏,否則有可能李日尊到了京城後,央求一下,一些大臣為了所謂的「荒遠瘴癘之地,朝廷得之未為利,豈可投駐兵於瘴土,一夫不獲,朕尚閔之,況十之沒五六乎?」能將這一戰略要地放棄。

    其他的全部送到廣南東路為部曲,一些身份尊貴的通知各大地主商人,若交趾來贖人,得多開高價。但有少數人,比如李常傑、涼州牧甲紹泰全部斬殺。

    又利用釋放的戰俘,讓他們發動部族消滅諒州甲峒。

    這才讓兵士押著李德政返回升龍城。當然,此時的升龍城又成了一座空城。所有貴重財物洗掠一空,有的兵士連城外諸寺的佛像都不顧一切,拆了下來。

    數次的洗掠使宋朝得到大筆財富。

    不過犧牲同樣慘重,共有兩萬七千多軍民先後犧牲,包括鄭朗南行數戰,也陸續犧牲了一些兵士。十二寨以南的蠻人同樣犧牲六七千參加臨時軍隊的蠻兵,遭到交趾殺害的百姓多達一萬三千餘人,是統計出來的,因為各蠻與朝廷聯繫不緊密,還有一部分被殺的百姓沒統計出來。

    雖有一批不菲的財富,可戰後的撫卹與賞賜同樣讓人頭痛。

    不過這一切與鄭朗無關。

    奏摺到了京城,大約的經過與利害關係一說,又說自己呆在兩廣沒有重要的事務,餘下的便是兩廣發展,即便有少數蠻部仍然不服,但在大捷之下,皆不敢有忌動。兩廣的心腹大患已除,因此請求朝廷將他調向荊湖南路。又說了另一件事,因為特務營大量斥候犧牲,請求朝廷再補充一批斥候進去。其他的沒有再說。

    朝堂上的大臣看了莫名其妙,明明余靖一天一封奏摺,向朝廷求急,怎麼一轉眼變成大捷?還有一部分激進派大臣請求朝廷藉機派大臣進駐升龍城,將交趾收復回來。

    不過鄭朗在奏摺裡寫得很清楚,交趾乃是一個小國,宋朝心腹之患還是西夏與契丹,終於使這些大臣斷絕收復交趾的念頭。

    趙禎隨後迅速同意鄭朗請求。

    非是忌憚,而是一種保護。

    長達五十天的自衛反擊戰結束,鄭朗卻開始了新的征程。

    但趙禎在高興之下做了一件事,結果這件事使鄭朗十分尷尬……一件婚事……。。)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7:25

第十一卷 七百零六章 飛白體
    「狄卿,坐,」趙禎和顏悅色地說道。

    交趾一戰過後,鄭朗在奏摺上拚命地推功勞。

    有諸位將士的功勞,也有諸位文臣的功勞,將士有武功,文臣文功同樣不可忽視,若沒有田瑜與程師孟等人的治理,沒有一個大後方,這一戰換誰來擔任將領,最終還會失敗。

    只貶了一人,余靖。

    說他對軍事不懂,明明安排他掌管後方物資調運,治理百姓,偏偏多次插手軍務,以致勞動江南西路與荊湖南路百姓,結果呢,軍隊還沒有集中起來,戰役已經結束,這些民兵家中生產反而嚴重耽擱。並且一度使鎮南關與永平寨有失,差一點導致整個戰役失敗。

    不是刻意尋找余靖的麻煩,而是隱隱揭露一個道理。

    西漢三傑!

    蕭何乃是文臣、吏臣,主管後方,治理百姓,張良乃是一個謀士,隨劉邦出謀劃策,韓信乃是大將,領兵殺敵。由是漢得天下。重用文臣沒有錯,文臣乃是治理地方的,劉邦論功也將蕭何排在首位,這個後方在戰爭中很關健。可是劉邦會不會讓蕭何與項羽對決?

    文臣中有懂軍事的,畢竟是少,自己也僅懂一個皮毛,每次戰役是與諸位將領協商,才出來的結果。但又有幾個文臣對軍事比自己更懂?

    余靖已經犯錯在先,知錯仍不改,就是錯誤。

    祖宗家法乃是重文黜武,本也沒錯,可這個黜一是地位,二是控制地方政權財政對武將節制,非是讓文臣去率兵打仗的。宋太祖發起多次大型戰役,用過范質、王溥率過兵作過戰?宋太宗也發過數次戰役,用過薛居正、宋琪、呂蒙正、呂端領過兵作過戰?沒有,何來的祖宗家法?

    這是一個大命題,發展到最後。寧肯用外戚,用太監作為三軍主帥,都不願意用武將作為主帥。

    於是直接將這個命題拋出來,讓大家討論反思。

    余靖悲催了。

    事實余靖在兩廣。因為過軟,對兩廣未來發展會十分不利。此時兩廣非是史上兩廣,官員必須要能軟能硬,若過上幾年,兩廣漸漸穩定下來,余靖再去兩廣,還差不多。但此時決對不行。

    至於會不會得罪余靖,以鄭朗如今地位,何必去管?

    然後又說了一人之功,狄青之功。

    若沒有狄青的思路,鄭朗十之**還會選擇真正的自衛反擊,而不是奇襲升龍城。

    接著又說了自己種種逾制的事,請朝廷處分。沒有功,反有罪。其實很無奈的。說有功,朝廷得賞賜,賞什麼?再賞就是異姓王。在宋朝可能麼?可能,人死了後也許能封一封,活著決對不行。

    其實真的很不錯了,換作別的皇帝,鄭朗功高震主,早就被拿下。

    周亞夫怎麼進入大牢的?

    漢景帝那樣的皇帝都不能容忍一個功高震主的大臣存在,又有幾個皇帝能容忍?趙禎成全了包拯,同樣成全了鄭朗。可自己得識好歹。功勞太高了,這些年鄭朗幾乎成了宋朝最亮的亮點。非是趙禎,換其他皇帝能不能容忍有這樣一個大臣位於廟堂之上?

    趙禎看到奏摺後笑了笑。

    當然鄭朗的謹慎。知進退,他還是很喜歡的。就是不忌憚鄭朗,也不想開一個壞頭。未賞賜,也無法賞,也未責罰。

    不管是誰的功勞,趙禎這次龍顏大悅。

    第一次將番邦的國王。李日尊不是國王,可等於是國王,擒回京城獻捷。南方數戰,平滅儂智高,威震大理,滅掉交趾,也是自高梁河戰役後,宋朝武功最輝煌的時刻。

    因此下詔全國大赦,又在大肆撫卹兩廣百姓之後,下詔免去兩廣百姓所有兩稅。兩廣的兩稅很輕,一畝地才四十文錢,可也不是小數字,五十多萬頃的地,僅是兩稅就達到兩百多萬緡。一下子全免掉。

    接著私殿宴請狄青。

    鄭朗突出狄青的重要性,也是有意突出狄青的重要性。現在朝中言臣大鬥陳執中,狄青擺在一邊,陳執中鬥完了,文彥博與富弼上台,跟後又有韓琦,懂的,皆是君子黨,誰最扎人眼?

    本來是好意,趙禎這次親熱的私宴,卻起了相反作用。

    不僅如此,隨著一些名臣年齡增長,作風越加保守,可他們身負天下重名,例如韓琦、文彥博、歐陽修等等,這些會給鄭朗帶來極大的掣肘。

    現在歌舞昇平,包括鄭朗在內,無一人察覺到其中的危機。趙禎也未想到,與狄青一邊私宴,實際也談了一些事,比如兩廣軍事的編制。規模擴大了,再僅留八營禁軍是不行的,這個鄭朗未插手,得問狄青。

    狄青很老實地說道:「陛下,以臣之見,最少駐守十五營禁軍,鄭相公在廣南西路訓練一支輕騎軍,一半留在廣南西路,這近兩千名輕騎必須塞入禁軍。再有三萬多民土兵配合,兩廣就不會再有失了。」

    土兵也就是民兵,略混亂,不過與保丁與鄉兵還是有所區別。陝西的鄉兵是當地軍隊,有自己屯田,有一些薪酬,只是比禁軍略低。兩廣的土兵待遇不及陝西鄉兵,卻比保丁略高,同時保丁以大小保為編制,土兵卻是正式設指揮與都,指揮使與都虞候皆是朝廷真正武將,不過安撫當地蠻人,都頭多用蠻人擔任。也與廂兵不同,廂兵以服勞役為主,土兵專事就是訓練,配合官兵捉盜,甚至戰鬥。總體來說,養一名禁軍大約相當於養五萬土兵。

    狄青的建議會使兩廣軍費略高,可在朝廷承受範圍之內。

    趙禎額首,又談了談西北與河北的軍事,以及增加特務營的斥候諸事,讓狄青回去了。聞聽此事,許多士大夫心中產生異樣的想法。

    現在未發作,言臣正在炮打陳執中,這次主炮手換了一個人,一個更厲害的人,歐陽修……

    ……

    趙念奴丟下手中的毛筆。看著梁懷吉說道:「我的字寫得如何?」

    「好。」

    不好梁懷吉也會答好。梁懷吉本身悟性高,寫得一手好字,還作一手好畫,並且詩詞歌賦。皆略懂一點。當然,他可不敢搶趙念奴的風頭。

    「恐怕還是不行,」趙念奴將鄭朗原先留下的字拿出來觀閱。

    此時趙念奴也非是彼時趙念奴,漸漸長大成人,懂得是非,因此最後幾年她很少找鄭朗,僅在臨行前殷殷一別。梁懷吉也非彼時梁懷吉。大了,也就懂事了。

    他心中在苦笑,姑奶奶,你怎麼唸唸不忘呢?

    就是鄭相公,恐怕這些年累死累活的,善長的琴字畫皆放下來了。緩聲說道:「其實駙馬也不錯,聞聽殿下喜字畫,於是平時多喜吟詩。練習草、飛白、散隸,又善寫水墨竹石,因生性散淡。平日寓興即寫,興闌即棄去。」

    「他有什麼資格說生性散淡,附庸風雅罷了。」

    「也非是。」

    「非是什麼……你可聽過他……他練過飛白體?」

    這玩意兒是蔡邕發明的,武則天手中正式發揚光大,許多書法大家先後用飛白體寫過書法作品,不過後世對這種飛白體評價頗低,又難學,加上鄭朗嫌其過於嫵媚,出來許多古古怪怪新體,唯獨不見飛白體。

    趙念奴不是說不飛白體不好。而是譏諷李瑋想練習飛白體是討父親歡心。

    梁懷吉不語了,非要拿那個人相比,這個未來的駙馬爺苦逼了。

    他小心地搖了搖頭。

    不管駙馬好不好,你與鄭朗那是不可能呆在一起的。宋朝就是國破家亡了,你們也不可能有任何緣份。

    「小吉子,陪我去母妃哪裡。」

    「喏。」梁懷吉陪著趙念奴來到苗貴妃處。拜見了母親,說道:「娘娘,我要出宮。」

    「何故出宮?」

    「我去鄭相公家,向杏兒討教書法。」

    京城也喜傳播小道消息,鄭朗名聲益重,從小到大的事蹟全部被人翻將出來傳揚。江杏兒同樣不例外,被無數粉妓嚮往。於是許多粉妓對文人墨士倒貼,示圖以後也能博一個相公,結果產生許多杜十娘,讓人啼笑皆非。還有江杏兒的字,同樣是鄭朗所教的,教她的書體與教女兒的書體十分相彷彿。年漸長,字寫很越發漂亮,坊間多有傳聞,也傳到內宮。

    她瞟了一眼女兒,根本不知道女兒的心思,說道:「去可以,儘量少去,以免惹人說閒話。」

    「是,娘娘最好哪,」趙念奴躺在苗貴妃懷中撒著嬌。

    眼下趙念奴仍是一個乖寶寶,孝順父母,趙禎身體不豫,曾經服侍左右,親自替趙禎洗腳,祈求上天以自己身體代替父親生病。

    因此到了及笄之年,趙禎仍不想將長女出嫁。

    但苗貴妃有苗貴妃的想法,丈夫一直無子,讓她心中隱隱有些擔心,現在鄭家一門皆女,女兒去忌諱不大,又有那一個守護騎士,偶爾走一走,將來對自己女兒有好處。

    趙念奴高興地離開母親寢宮,走了出來,只有梁懷吉在後面愁眉苦臉。

    走到荷花池,迎面碰到一個靚麗的少婦,趙念奴親熱地喊道:「表姐。」

    少婦一彎腰,施了一個萬福說道:「見過公主殿下。」

    「不用多禮哪,表姐,」趙念奴親熱地挽起她的手。

    少婦就是鄭朗時常想起的高滔滔。

    趙禎久無子,將趙允讓的兒子趙宗實收養在皇宮,又收養了一個女子,乃是曹皇后的外甥女,也就是這個高滔滔。兩人歲數相仿,青梅竹馬。直到趙禎生出第二個兒子,並且又活了很長時間,趙禎以為平安無事,以防萬一發生,又將趙宗實送回王府。但不久第二個兒子死了,第三個兒子死了。

    趙禎心中擔心了,對曹皇后說道:「我們過去收養的宗實與滔滔都大了,我們為他倆主婚,你看如何?」

    遠不是主婚那麼簡單。

    曹皇后思考很久,最後同意。

    所以民間有天子娶婦(兒媳婦),皇后嫁女的說法。

    此次婚禮辦得很熱鬧,然後又將趙宗實接到皇宮。

    曹皇后從小時候一直生長在皇宮,與趙念奴關係很好(史上宋英宗對瘋掉的趙念奴不斷加封也因為這一緣故)。兩人說著話,趙念奴忽然說道:「表姐。我不陪你說了,我要出宮。」

    「去哪兒?」

    趙念奴猶豫了一會兒答道:「我想去楚國公府上,向他的嬖妾請教書法。」

    「那好啊,我聽說那個崔氏乃是一名巾幗鬚眉。有名的才女,帶我一道去吧。」

    唐朝的公主最奔放,在皇宮外公開設府,與大臣文士交遊來往,吟詩和賦。到了宋朝漸漸嚴謹起來,皇帝經常於內宮召見大臣議事,但嚴禁任何大臣進入後宮。

    但理學還沒有盛行。包括對貞操的觀念也遠不及明清那麼嚴重,最厲害的便是上元節,有的青年男女藉機進行野合的都有,若細心看一看,一些橋墩子下面,或者一些僻靜的樹林裡,只要派衙役在上元節那夜進行搜捕,保證能搜出一些野男女。

    因此未嫁的公主也能出宮。包括宮裡的一些貴人,多是燒香拜佛,或者省親。不得與任何大臣往來。那怕是年幼時的趙念奴,要與鄭朗相見,鄭朗當時嚇得心驚肉戰。

    這種風俗與民間截然不同。

    相對於內宮,實際北宋民間風氣依舊保留著一些唐末的影子,甚至女子可以進私塾讀書上學。這也是宋朝皇室自矜的地方,唐朝皇室後宮很**,宋朝皇室要安靜得多。

    之所以如此,那怕鄭朗不在家,女兒前去鄭家對女兒甚至對自己將來都有好處,苗貴妃還遲疑良久。

    但高滔滔身份不同。她非是真正的嬪妃,也非是太子妃,身份模棱兩可之間。做為太子妃,萬萬不能去鄭家的,做為一個普通的王妃,偶爾淑仕女間的碰面也未嘗不可。去也能。說不能去也行。就看對趙宗實如何定位了。

    可當真如此?

    趙念奴猶豫不決。

    高滔滔又說道:「殿下,我在宮中也著急,難得的機會,帶著我吧。」

    苦磨一番,這是一個以後讓金大俠交口稱讚,讓鄭朗感到頭痛萬分的婦人,趙念奴哪裡是她的對手,一番勸說後,感覺有些不妥,最終卻答應下來。

    兩個女子上了玉轎,在幾名侍衛保護來,悄悄來到鄭家。不敢高調,怕惹來麻煩。

    鄭家幾個婦人又來到京城,是為一件事而來的,只是因為鄭朗突然發起與交趾人的戰爭,這件事停下。

    天氣還到真正炎熱的時候,一家人仍留在京城。

    平時鄭家上下做人很低調,不惹是非,而且在崔嫻管理下,包括諸親戚也一再嚴令,不准讓他們在鄉里做下惡事,更不准仗勢魚肉百姓。隱然有當初鄭朗大娘娘之風,但比大娘做事更果斷。故京城多說崔嫻乃是鄭朗的賢內助。

    還是原來的宅子,未擴大,不過在門口擺放著一對石獅子。

    小黃門扣了扣門。

    門房看到是小黃門,連忙迎出來,一聽是公主駕到,又慌忙進去稟報。

    崔嫻聽了也納悶,並且也不大喜,實際她也偶爾被曹皇后召到內宮敘談,可是公主親臨,性質還有所不同的。但不好不迎接,而且丈夫又是這個公主的「守護騎士」,論起來還有些淵源,李用和在世時與丈夫關係又不惡,稍稍遲疑,最後讓下人大開中門,親自迎了出來。

    但崔嫻當場愣住。

    高滔滔與趙念奴並排站在一起,僅離了一個小小的身位,皇宮裡禮儀很嚴格的,這代表著那名少婦身份比趙念奴並不低多少。是誰?

    施過禮後,看著高滔滔,趙念奴說道:「崔娘子,她是我表姐。」

    崔嫻臉色就掛了下去。

    高滔滔大步走了過去,微微一笑,說道:「崔娘子,水滿則盈,月滿則虧,於其讓他人盈虧,不如自己來盈虧,因此我與公主殿下一道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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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七百零七章 趙禎心
    高滔滔這句話暗藏心機。

    鄭朗如今功勞大,又將事情做得完美無缺,是不是好事?不是,鄭朗這是象聖人發展,可皇上怎麼辦?皇上才是聖人!就算皇上信任,大臣心裡不舒服啊。最後一起來推你,會有什麼下場?

    並且官職一起封頂,賞無再賞,也會讓朝廷感到尷尬,不如自己找一些小錯誤主動犯一犯,比如這次會見高滔滔與趙念奴,傳出去,必有言臣彈劾,為了安撫言臣,趙禎會下旨奪掉鄭朗一些官爵,以後有功又可以重新升回來了。也減少一些大臣的眼紅。

    崔嫻苦笑,這個小女子怪機靈的,她的姑媽遠遠不能相比。

    笑了笑說道:「見過王妃。」

    但實際不是這樣的。

    崔嫻心中已轉了三八二十四個念頭。

    趙禎年高,四十多歲了,一直沒有繼嗣,於是龐籍很含蓄地上書,請求趙禎扶立一宗室子弟為東宮太子,以防國家不測。

    龐籍很是極其委婉,太常博士張述直接寫明,請「遴選宗親才而賢者,異其禮秩,試以職務,俾內外知聖心有所屬,則天下大幸。」「嗣不早定,則有一旦之憂而貽萬世之患。歷觀前世,事出倉卒,則或宮闈出令,或宦官主謀,或奸臣首議,貪孩孺以久其政,翼暗昧以竊其權。安危之機,發於頃刻,而朝議恬不為計,豈不危哉!」

    前後七疏,語言激烈。

    趙禎不納。也沒有怪罪。

    這些情況邸報上很有記錄的,可崔嫻在家信裡寫給了鄭朗。

    鄭朗回了一封信,就說到趙宗實與高滔滔,說皇上不備萬一,何必讓他們成親,又重新將趙宗實帶回皇宮?不但有趙宗實,還有另外一個皇室子弟。但另外那個皇室子弟表現很不好,鄭朗夫婦直接無視了。

    可龐籍與張述要求的是什麼?

    那是扶立皇太子!

    趙禎也不過四十幾歲,還能生養。這時候會扶立皇太子?萬一養出一個兒子怎麼辦?怕不怕太祖的事再度發生,不但太祖自己,宋太祖的幾個兒子是什麼下場?現在扶立趙宗實為皇太子。趙宗實二十多歲了,大義在手,只要趙宗實稍有手段,遠比當初的趙匡義更有基礎。又非是親兄弟,你說皇上會不會答應立扶趙宗實為皇太子?

    這才是皇上的心思。

    最可悲的後來許多史學家對這件事誇誇其談,居然沒有一人從趙匡胤父子下場去認真分析趙禎的心態。

    又說道,以後皇上萬一身體不大好,要求扶持宗室子弟為皇太子的聲音更高。這些大臣裡面只有少數是為國家著想的,而多數是想擁有這個扶立之功。

    皇上對咱們一家不薄,無論如何。我們不要摻和進去,以免傷了皇上的心。

    其實誰都沒有鄭朗心中清楚,趙禎還能養女兒,可養不出兒子了,只是鄭朗對這個趙宗實有些做法十分反感。故有此說,怕崔嫻在京城弄出什麼妖蛾子。

    果如鄭朗所料,崔嫻在心中反覆思考輕重。

    見與不見,隱隱地有著兩種去向。

    最後終於下了決定,未對高滔滔說話,別看以後很有可能這個女子就會成為大宋的皇后。現在還未放在崔嫻眼中,若鄭朗不支持,即便有曹太后在內宮扶助,這個趙宗實的地位未必會穩。

    崔嫻看著趙念奴說道:「公主殿下,你回去後,陛下必定會問你。你必須回答王妃之言,又說臣妾不知如何回絕,於是接待了殿下與王妃。」

    然後挑了一眼高滔滔。

    這是一種表態,我對你不會排斥,但想我家摻和得太深,同樣萬萬不能。

    趙念奴天性單純,否則以後也不會想不開瘋掉,更不會連李瑋的母親都鬥不過。她聽了茫然一呆,點了一下頭,不知道表姐與崔嫻講的什麼。

    高滔滔微微一笑。

    過來串門子大有深意的,未指望這個崔娘子馬上支持丈夫,只要皇上一有兒子,以那位宰相對皇上的死忠,會不顧一切將所有敵人踩平。實際皇上萬一有了兒子,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夢想了。這是預防皇上沒有兒子的,在未來數年之中,這段辰光比較難熬,未必丈夫就會笑到最後。而其中能影響皇上判斷與心智的,當數鄭朗為第一。

    崔嫻不排斥,已經算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三人進了鄭府。

    四兒沏茶,崔嫻與高滔滔敘談,多說一些趙念奴聽不懂的話,趙念奴用一雙秀麗的大眼睛盯著兩女看,只聽了一會兒便覺得很無聊,站起來對杏兒說道:「江娘子,帶我看看你寫的字。」

    「好,」江杏兒喜出望外。

    眼前這個少女可不是普通的少女,乃是堂堂的公主。畢竟身份不同,曹皇后與苗貴妃等後宮嬪妃常邀請崔嫻去後宮坐一坐,但這輪不到江杏兒的。乍看到公主,她還用大眼睛盯著趙念奴看。

    鄭蘋與鄭航同樣好奇地看著趙念奴。

    還有兩個養子,放在鄭州州學在讀書,未來京城。

    江杏兒磨墨寫字,趙念奴虛心請教。

    一會兒兩女站累了,坐下來休息,趙念奴問道:「江娘子,我在宮中常聽到鄭相公一些傳言,說他少年頑劣,可有此事?」

    趙念奴一直對此不大相信,在她心中有兩個最完美的人,一個是她父皇,一個就是鄭朗,一個如此完美的人,怎麼有那樣的少年時代?

    江杏兒不知如何回答,道:「公主殿下,這個要問四兒。」

    四兒抿著嘴笑。

    「四兒,是不是的?」

    「對也不對。沒有坊間傳言得那麼凶,只是與幾個好伴兒時常遊玩,並未做出什麼惡劣的事。那時官人小,偶爾的打架鬥毆再所難免。就是那個婁娘子,也是官人不懂,後來官人大了,也沒有再看重婁娘子了。只可恨那個高衙內!」四兒也三十出頭了。年漸長,不像小時那樣時常犯迷糊。但一提到高衙內,還是恨恨不平。認為丈夫生育艱難,多半是高衙內那一腳踩的。

    這是遺傳基因,若踩得狠。為什麼性生活很正常?

    可鄭家上下都為這個後代著急,不能說丈夫是報應,丈夫一生做了多少好事啊,即便佛祖在世,也不過如此。與報應無關,那就是高衙內踩的一腳。

    「就是就是,」趙念奴托著香腮說道,又問:「後來鄭相公突然轉性了?」

    「也算吧,不過原先鄭翁翁在世時,也教育過官人。這才有了基礎,不過官人是聰明過人……」四兒也說不出來,不但她說不出來,幾個娘娘同樣也說不出所以然。

    「那是,鄭相公是我大宋的守護騎士。當然是聰明人,」趙念奴眼中充滿一種奇異的神情說道。不僅是大宋的守護騎士,更是她的專屬守護騎士呢。想到這裡,臉上微微泛起一道紅霞。

    兩人的對話,終於讓崔嫻與高滔滔注意。

    看到趙念奴臉上這兩片紅云兒,兩女眼睛對視。同時想到一個可能性。

    不過隨著兩女繼續說著一些暗藏機心的話題,對趙念奴已產生懷疑,不過都沒有太注意。那個少女不懷春,就像狄青從御街上一過,無數少女揮帕歡迎。狄青就會發生什麼故事?

    鄭朗不及狄青英俊,可某些人不是用英俊相貌吸引人的,才華、德操以及立下的豐功偉績,種種神話般的事蹟,足以讓鄭朗成為宋朝許多少女心中的偶像。

    小公主才十六歲,正是懵懂的年齡,難免對她這個守護騎士產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長大了,到了自己這年齡,想法也就自然而然淡了。

    況且以鄭朗的德操與自控能力,連面都見不到,兩人能發生什麼故事?

    崔嫻還知道一件事,西夏那個皇后居然追丈夫追到桂州,那麼美豔的少婦,就在丈夫面前轉,丈夫都未與她發生什麼曖昧關係,況論這個青澀的小公主。

    隱約看出趙念奴的情愫,皆不以為意。

    趙念奴繼續與杏兒、四兒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主要詢問鄭朗以前的真實事蹟。這就有些露骨了,崔嫻說道:「天色不早,恕臣妾不能款待公主殿下與王妃了。」

    留客已有爭議,再留下兩女吃晚飯,那是找抽的。

    其實不想趙念奴再問下去,你是來問我丈夫英勇事蹟的,還是來請教書法的?

    高滔滔微微一笑。

    這個鄭夫人果然很有意思。

    趙念奴有些失望,在這裡,她似乎能聞到某人的氣息,感到留戀。可人家攆人了,也不好再呆在這裡,又看了一眼崔嫻,心裡在想一件事,這麼好的人,你當初居然想悔親,現在有出息了,又當成寶貝。喜歡鄭朗,自然的對鄭朗正牌夫人產生了一些小醋意。

    但與崔嫻有什麼關係?

    以原來的鄭朗,只有任何一個有腦子的家庭,也不會將家中喜愛的女兒嫁給他。這是人之常情。

    趙念奴又想到一件事,若當初悔了親,鄭朗會不會……忽然訕訕一笑,即便悔親,鄭朗也不可能等到現在才成親,即便現在未成親,父皇也不會悔了一個棟樑大臣的大好前程,讓鄭朗成為他的駙馬。

    果如高滔滔所料,兩女前去鄭府,迅速傳入某些人耳朵之中。

    趙抃與歐陽修先後上了兩封彈劾的奏摺。

    拋開裡面的深層含義,似乎兩女前去鄭家問題也不大要緊,此時鄭家全是女眷,不用多少避諱。趙宗實名份未定,高滔滔僅是一個王妃,甚至將來僅是一個郡王妃,趙念奴雖是公主,因為鄭朗說過守護騎士之類的話,若有若無的有著一些聯繫,鄭朗又遠在荊湖南路,問題也不要緊。

    但不能看表面的。

    兩人先後彈劾崔嫻不當結交內宮女眷,雖常有大臣女眷召入內宮座談,那是往內宮召,而出宮相見,性質還略有所不同的,歐陽修更是指出趙念奴作為皇上的長公主,不當私自隨便出宮。

    聞聽後崔嫻憤憤不平。

    趙抃彈劾無可奈何,人家是鼎鼎大名的鐵面御史,又生得一張大黑臉,京城權貴人見人畏。又有吏治之能,一生清廉,連丈夫在信中對此人也推崇萬分。

    可是歐陽修有什麼資格談論公主風氣,你自己兒將自己的事管好吧。

    但也無所謂。丈夫如今做得太滿了,也如那個小王妃所說的那樣,要虧一虧,溢一溢。

    趙禎卻很惱火,挾著兩道彈劾奏摺來到後宮,正好曹皇后與苗貴妃、趙念奴在談心。

    他將奏摺往桌子上一丟,喝道:「奴兒,這是怎麼一回事?」

    趙念奴打開一看,沒有無理取鬧,或者心中有鬼,感到有愧,嚅嚅道:「父皇,兒臣只是去向鄭相公那個嬖妾學習字。」

    「想學字,不能說?讓你母親將崔娘子與那個江杏兒一道喊進皇宮,也會省得大臣說話。」趙禎語氣緩了,對這個長女他是極愛的,懂事,體貼,某些時候能從她身上看到去世張貴妃的身影。

    「是……」趙念奴忽想到崔嫻的話,又按照崔嫻的囑咐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出來。

    曹皇后大驚失色,說道:「滔兒太胡鬧了。」

    皇上才四十幾歲,春秋正富,你乍就開始著急了?

    「無妨,」趙禎說,沒有曹皇后想的那麼複雜,他也非是楊堅。若自己有子,只要趙宗實名份不定,高滔滔做任何努力也不會起作用。若無子,趙宗實必將繼承宋朝大業,後宮也需一個精明強幹的皇后執掌後宮,母儀天下。但說這二字時,趙禎有些失落。

    若自己三個兒子能平安活一個,何須大臣進諫,自己早將東宮之位立好了。

    然後看著趙念奴,苗貴妃擔心地說:「陛下,奴兒只是小,不懂事,這才出宮的。」

    「是啊,宮中寂寞,不過我們身為皇室,一生富貴,但必須給天下人做一個示範,有所得,有所付出,這是鄭朗說過的話,無奈也。」趙禎說著,又踱了幾步,依依不捨地道:「過幾天那個李日尊就要押到京城了,此乃我朝大喜之事,這樣吧,不如朕索性來一個喜上加喜。」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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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七百零八章 惰性
    月兒上了柳梢,趙念奴愁眉不展,將服侍的梁懷吉喊來:「小吉子,我怎麼辦?」

    別人不知道趙念奴的心思,這個機靈的小太監怎能不明白,他也傻了眼。皇上以為小公主年漸長,在宮中呆得寂寞,於是索性忍痛割愛,提前準備藉著李日尊進京之喜,來一個喜上加喜,將小公主下嫁。

    公主不是呆在宮中寂寞,這個理兒沒法說了……

    當然,也不會發生什麼一哭二鬧三上吊,或者逃婚之類的狗血情節。趙念奴不及高滔滔與崔嫻,可不要忘記了,趙禎很喜歡她,其實也很聰明的,不會做出什麼無理取鬧的事。

    而且她也很孝順,不想讓趙禎傷心。

    梁懷吉想了想,說道:「殿下,你要不要聽奴婢說一句真話。」

    「你說吧。」

    「奴婢認為殿下不要胡思亂想,那個人對大宋有大用的,做事理智,德操也好,就是殿下長得貌美……」梁懷吉不敢說,小公主生得是很漂亮,可自己看到過的,鄭朗那個妻子生得醜麼?兩者頂多相仿罷了。

    「不要說了,他是我的守護人,承諾要守護我的幸福!」

    梁懷吉眉頭都快凝在一起,這是什麼理兒?守護你的幸福,那是當時害怕在朝堂大臣擔心下,將你遠嫁到契丹,當真?就是當真,也要分寸,鄭朗能與你發生什麼?

    想了半天又說:「其實駙馬也不錯的。」

    是不錯,後來許多人說李瑋怎麼怎麼的,這是錯誤的說法,但與趙禎鄭朗對比,讓李瑋怎麼做到?趙念奴急得哭了。

    月兒彎彎。

    京城也有許多百姓在談論這樁婚事。

    趙禎為女兒舉行了隆重冊封禮,封為兗國公主,規模之大如冊封皇后儀。這一舉動,又惹來許多大臣反對,說禮儀不當。歐陽修、胡宿等人紛紛彈劾。不聽。

    人心沒有足意的時候。

    趙禎無子,即便女兒多死,唯獨的長女乃是掌上明珠,忍痛下嫁。怎麼不隆重?這是父女之情。可是大臣不管的,那怕自己嫁女兒隆重無比,做皇帝就應當象趙禎這樣苦逼的。

    又撥了十五萬緡錢刻意為趙念奴建造了一個府邸。

    這也是趙禎為自己親人花費最大的一筆巨款。

    李家也很高興。

    迎娶公主,未必所有人皆喜歡。

    這要看。

    特別是武將與錢家或者沒移家族,這些人家皆不是傳統的士大夫。象楊家一旦打上武將的標籤,楊畋經過四代努力,考中進士。可朝廷多喜將他當成武將來用。

    武將在宋朝有什麼地位?

    也不能說武將一處是處,首先朝廷剝奪武將手中權利的同時,為了安撫,對武將賞賜很厚,這是稟程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宗旨而來的。

    第二個便是聯親,皇室多與武將聯親。

    在正宗史書上看不到他們背影,可實力不可小視,例如如今的高家與曹家。他們不能進入權利核心。可連王安石都不能撼動他們。

    這些家族就喜歡與皇室聯親。

    一旦迎娶了公主,特別象趙念奴這樣的掌上明珠,從此一躍龍門。會成為宋朝的真正頂級權貴行列。

    這樁婚姻迅速成為京城百姓的談資,以致忽視了另一件事。

    對鄭朗的處執也迅速下達。

    一系列的貶官。

    爵位從楚國公貶成管國公。楚都知道的,春秋五霸之一,乃是一個大國。管也是一個國家,西周的一個諸侯國,就在鄭州一帶。可誰知道?

    吏部侍郎判成兵部郎中。

    同平章事與翰林院大學士之職未動,但兩荊路經略安撫招討使僅變成荊湖南路經略安撫招使使判潭州兼經略安撫兩荊事務。想要解決梅山蠻,主要還是荊湖南路的事,不過若沒有更大的後方,僅是荊湖南路一路比較困難的。稍稍保留了一些調動荊湖北路兵士財政百姓的權利。但原先的荊湖北路經略安撫招討使之職沒有了。

    後面鄭朗那一長串虛職多有貶降。

    李肅之調往荊湖北路擔任轉運使,張岊為荊湖南種體量安撫使,轉運判官李章遷為荊湖南路轉運使,張亢知澧州、郭逵知鼎州、楊廣文知邵州,趙珣繼續留在兩廣,畢竟兩廣也未大平穩。許多地區存在著對朝廷不服的生蠻諸族。需要一個懂軍事的人留守,並且趙珣能文能武,是一個最佳的留守人選。

    張岊將從荊湖南路帶過去的兵士一起調回。可是損傷同樣慘重,想不損失那是不可能的,以致鄭朗時常遐想陳慶之與李靖這些大將,不知道他們面對幾十倍的敵人,如何讓手下損失輕微甚至一兵不折,而屢屢大捷。

    僅帶了九千幾百名兵士回來。

    趙禎聽從狄青建議,兩廣成立十五營將士,餘下的還有幾千名兵士一起調向荊湖南路,若用來自保足矣。但用來平滅梅山蠻還是很困難,於是又調一萬兵士前去荊湖南路。這也是原來鄭朗抽出來的三萬兵士,僅率兩萬兵士前去南方,京城依然留守著一萬人。全部調向潭州。

    鄭朗再三推功,實際每一個大臣心中皆清楚的,論功勞這次平滅交趾鄭朗功勞是最大的。無論狄青的獻策,或者張亢的謀劃,前線將領的頑強作戰,沒有一個有鄭朗之功高。

    升是沒辦法可升了,但不升僅為一件小事貶降,處罰不可謂不重。

    至於增兵,繼續任用諸將,也很正常,那麼廣大地區的山高林茂之所,那麼多蠻部,不增兵是不可能辦到的。

    數位官員聽到宣判後,啞口無聲。

    不能再說了,再說就太過了。於是再接著另一件正事,倒陳執中。

    詔書到達潭州,鄭朗首先想到的就是軍事。民族主義者不知天高地厚,誇讚梅山蠻,但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地理位置很差的福建路能在宋朝建設成經濟發達地區,作為明清四大米市之一的長沙地區卻十分落後?

    梅山蠻時常下山來擄掠,讓百姓如何建設?

    湘水流域雖好。梅山蠻不解決,永遠不能安寧。

    說兵力多,是比兩廣兵力略多了,雜七雜八的。能讓他擁有三萬正規的禁軍。不過用來對付梅山蠻仍然很困難,地形造成的結果。也休想使用邕州南方的口袋陣。

    宋朝周邊地區能用口袋陣的地域並不多,青海一帶行,要麼就是邕州南方。道路少,用奇計扼守住幾個重關,敵兵就關在裡面。然而荊湖南路不行。人家也不可能往口袋裡鑽。地區廣大,山高林茂。還是有許多部族組成的。雖是國中國,沒有統一的強部號召,如何一舉奸滅?

    因此解決梅山蠻想不敗容易,沒有強大的力量,往往宋軍一到,一起鑽大山了。就像後來的烏龍山剿匪記那樣。宋軍一走,又再度冒出來,騷擾漢戶與熟蠻。除了沒有統一領導。後來紅軍在井岡山初期怎麼玩的,梅山蠻就是怎麼玩的。所以想大軍不敗容易,想徹底解決比較困難。

    兵力說少不少。但說多也不多。

    如何打,還未決定下來,要看朝廷的局勢,能支持多少,當地的情況等等。

    這才考慮這次貶職的含義。

    具體的情況崔嫻寫信通知了他。

    崔嫻想法他能理解,不過不讚成。儘管知道千分之九百九十九,還是趙宗實為皇上,高滔滔為皇后,這個高滔滔未來影響力更是超過趙宗實,可鄭朗不大喜歡。

    寫了一封信回去。皇帝才四十幾歲,對我信任無加,你卻與高滔滔就開始接觸,讓皇上怎麼想?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大約也是趙禎考慮到自己賞無再賞的尷尬局面,貶一貶對自己反而有好處。以後復有再升的空間,有功不賞而貶,也讓某些眼紅的大臣不再眼紅。

    但會不會上趙禎心中同樣也多少有些不高興了。

    千萬不要以為趙宗實在皇宮裡過著舒服的日子,壓制得很厲害,以至後來才發生種種瘋狂的舉動。

    想了半天未想出來。

    也無所謂,貶就貶,升就升,對此他不大關心,只要名留一些權利,能經營荊湖南路就可以了。

    倒是忽然想起陳執中。

    陳執中之事就像一出大戲一樣,許多荊湖南種的地方官員都聽說了。有種種說法,第一個說法乃是陳執中那個小妾長得漂亮,陳執中年老得美,十分痛愛,因此縱容。於是將阿張犯下的事袒待下來。不是陳執中打死的小婢,乃是阿張打死的。可陳執中袒待與阿張犯事性質不同,陳執中犯事不會處罰,阿張犯事,必按律處死。持這種說法的就是陳執中身為首相,怎麼可能一連逼死三個婢女?

    第二種說法就是陳執中的確不好,與小妾共同參與了。

    第三種說法就是陳執中做下的,以他的身份,什麼樣的美女得不到,何必為這個小妾惹來一身罵名。可是事已發,只好往小妾身上推。

    眾說紛云。

    究竟是那一種,鄭朗不關心。

    他是想到一件事,惰性使然。

    宋朝的制度使得官員產生惰性與不做為的想法。

    本來文官升升貶貶頗正常,似乎也是好事,不會產生權臣。有功就賞,有過就罰,也會對官員起到督促作用。比如自己,能不犯錯?這次妻子與高滔滔的接觸,事實就是犯下錯誤。

    但讓士大夫使這一制度扭曲了,制度本身一是為了節制權臣產生,二是為了督促,有錯了才能貶,不能無錯就貶。可是士大夫忽視後面一條,而重視了前面一條。不管有沒有錯,即使再有功,只要找到一點小錯誤,看你不順眼,就得貶,例如龐籍,就是這種不好的心態貶下去的。然後如何升呢,不是有功升,而是有資歷才升,例如陳執中屢次下去,屢次上來。

    陳執中初為首相時,小心謹慎,即便與自己共同在中書時,每天晚上下值,還一絲不拘地將大門鎖上。然而即便如此,還是讓言臣彈劾,貶出朝堂。沒有錯貶之,沒有功又復升之,讓陳執中積極性慢慢下降,最後對自己松怠了。

    不管怎麼說,這可是三條人命。奴婢就不是人了。

    鄭朗寫了一篇文章,不能說趙匡胤不行,其實他制訂了許多優秀制度,例如武將不得干政,後世許多國家多採用之,一些小國不採用的,動盪不休。但被士大夫們一次又一次扭曲。包括這個制度。

    何謂祖宗家法,請將真正的祖宗家法還原出來。

    也不要進步了,也不要苦思范仲淹對自己的期托,替宋朝尋找一個長久的出路,只要將趙匡胤的真正祖宗家法執行,宋朝未必能迅速衰落。

    寫好了,卻將它放下。

    不是考慮到陳執中仍未被罷相,而是考慮到這篇文章出去後引起的爭議。

    王安石不計後果,自己也不能不計後果,若將整個士大夫集團得罪了,自己將會一事無成。

    外面颳起了風。

    五月有雪,槐花雪,槐樹花在風中,紛紛揚揚地落下,別有一番淒迷之美,不過這個風景得有悠閒的心思去欣賞。鄭朗沒有,如日說過,一旦你真正進入朝堂,也就彈不好琴了。

    一語中的,鄭朗如今仍偶爾撫琴,可再也彈不出原來那麼空靈純淨。

    看著窗外的槐雪亂飛,鄭朗不是欣賞的,而是在發呆。

    但還不是讓他糾結的。

    糾結的乃是趙念奴的親事。

    他對趙念奴絕對不會產生什麼所謂的愛情,承認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繫,僅此而己。年齡對這時代影響不大,後世有人說趙念奴嫌棄李瑋歲數略大,這時代老夫少妻不要太多,不過對鄭朗還是有影響的,大了二十一歲,比他的長女還小一歲。如何讓鄭朗對趙念奴產生愛情?並且鄭朗控制能力也比較強,沒移氏苦追到嶺南,硬是曖昧過一回後,就不再有更深層次接觸。

    但是趙念奴這門親事會引起一系列不好的事,趙念奴下場很慘,趙禎命運更悲情。趙念奴看得還輕一點,趙禎可是將他當成最親密朋友看待的。因為史上這門親事直到三四年後才舉行,因此鄭朗也不急。他本身的事務多,也顧不到。卻沒有想到居然提前了。

    所有人都認為他智計百出。

    可是坐在哪裡想,想了大半天,什麼計策也未想出。風兒繼續吹得槐花紛紛揚揚地落,可是青色的槐樹葉在五月末的陽光下,像一片片翡翠,晶瑩剔透,美麗動人。樹葉搖動間,鄭朗眼前不僅浮動著他離開京城時,趙念奴的清新橫樣,不由地又拿著趙念奴送的平安符,輕聲道:「我如何讓你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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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七百零九章 上樹
    趙禎朝人才濟濟,星光璀璨,讓後世歎為觀止。但各人有各自的特色,例如賈昌朝,也不能說他一無是處,性格陰柔,可也想使國家好。若是一棍子將他打死,肯定是不對的。

    鄭朗看輕范仲淹發生的慶歷新政,看重范仲淹的德操,略有些偏差,慶歷新政是不能將它一味誇大,可這是一次勇敢的嘗試。不改宋朝是死,改說不定還有生的機會。

    但有的人很古怪,例如歐陽修。

    說他是文壇大家不假,可在官場上說句不好聽的,在鄭朗心中就是一個地道的神經病。

    除了一個范仲淹,所有大臣他都看不起,好朋友蔡京是媚臣,韓琦是小人,更不要說賈昌朝呂夷簡等人。然後用他的大嘴巴與筆桿子當棍,拚命地攪,攪得整個朝堂烏煙瘴氣。

    因此招來許多大臣的憎恨。

    比如楊日嚴。

    那件事使歐陽修好幾年不能抬頭。

    僅是楊日嚴還不能倒歐,隱隱在楊日嚴倒歐過程後面還站著一個人,陳執中!生性古板安靜的陳執中,根本看不起歐陽修的輕浮狂躁。於暗中隱隱地做了推動。

    歐陽修不是穿越者,否則他一定會在心裡說,俺們做了什麼,這是在北宋,貞操觀念不嚴重,並不是後世餓者死小,失節者大的年代,大不了就與晚輩嘿咻幾下,值得這麼整的麼?因此聞聽陳執中府上三婢慘死一案,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

    歐陽修出手。可是趙禎朝後期最強大的武器。

    他的文筆無幾人能及,寫了一篇奏摺,這個奏摺遠勝於趙抃那篇。說「見宰臣陳執中,自執政以來,不協人望,累有過惡,招致人言;而執中遷延。尚玷宰府。」

    「執中不學無識,憎愛挾情,除改差繆。取笑中外,傢俬穢惡,流聞道路。阿意順旨,專事逢君,此乃謅上傲下愎戾之臣也」

    等等。

    趙禎看到歐陽修奏摺後哭笑不得。

    對陳執中趙禎也隱隱有些不滿,可一直在用,有趙禎的考慮。這幾年首相變動很大,先是文彥博貶出朝堂,鄭朗因事務去了南方,接著龐籍判到延州,梁適也貶出朝堂。前後總計三年時間,僅是首相位置上。就出現四次調動,宋朝文臣升升降降很正常,可調動得密集,也就不正常了。會嚴重影響政策的延伸性。

    缺少掌控大局的人,鄭朗還在潭州。龐籍在西北,誰能主持這個國家大局。難不成是歐陽修嗎?扯蛋也不是這麼扯的。陳執中雖有種種不足,包括德操才能吏治等等,可多次為相,經驗可以稍稍彌補這些不足。

    最後一條趙禎自己無視。雖他喜自虐,因此大臣敢於進諫。可不能所有大臣天天不辦正事,專門進諫彈劾,陳執中能處理政務,也比較聽自己的話,雖對陳執中不滿,心中也有些不捨。

    於是做了一個宣判,讓歐陽修外知蔡州,賈黯知荊南。理由很簡單,奏摺是奏摺,比如歐陽修彈劾鄭朗的奏摺嚴格說是奏摺,非是彈劾文書,這個沒有什麼制約。歐陽修與賈黯彈劾陳執中的已不能算是奏摺,而是真正的彈劾文案。

    陳執中乃是首相,只有言臣才有真正彈劾首相的權限。歐陽修是翰林學士,賈黯是知制誥,皆不是言臣。

    聞聽兩人補外,趙抃停下與范鎮的爭吵了。

    趙抃倒陳,范鎮不同意,認為朝廷設御史是以防讒慝,而非使其自為讒匿,如御史台諸言臣說得是對的,那麼陳執中可以誅斬。如不是,當誅御史。認為御史台小題大作,一個勁的倒相,最終會妨礙政務。倒相倒得光彩,可最後宰相能讓御史台倒來倒去,成為燙手的山芋,誰來擔任宰相,誰來治理國家?

    進諫重要,處理政務才是國家最終目標,這個輕重要把握住。

    真相是不是這樣,誰也猜不透范鎮的內心世界。

    因此知諫院與御史台發生第三次嚴重的對掐。兩大言臣機構掐來掐去,反而將陳執中這個當事人遺忘。

    聽到朝廷處分歐陽修與賈黯,孫抃又想起正事,進諫道:「竊見近日以來,一些正人賢士,紛紛引去,呂溱知徐州,蔡襄知泉州,吳奎黜知壽州,韓絳知河陽。此皆眾所共惜也,又聞歐陽修知蔡州,賈黯知荊南府,侍從之賢,如修輩無幾,今堅欲請郡者,非它,蓋因不能奉權要,萬一有緩急事,陛下何從詢訪,何從質正,還望陛下勿使修等去職,留為羽翼,以自輔助。」

    趙禎同意。

    這是趙禎性格決定的,雖然歐陽修倒來倒去,倒得所有人測目而視,同樣也倒得一些牛鬼蛇神不敢膽大妄為。這是為政的唯妙唯肖之處。

    但歐陽修這件事再度提醒趙抃。

    還是正事要緊,陳執中一日不倒,國家一日不得太平,不與范鎮爭辨了,只論陳執中,上奏數道奏章,看到趙禎還是無動於衷,使出剎手鐧,陛下,不同意罷黜陳執中,請將俺也補外吧,以避陳執中。

    聽到這件事,鄭朗忽然想到後世,明朝,東林黨。

    皇上,你庭杖俺吧,打得越厲害越好,俺馬上就能揚名天下。外放大州比挨庭杖可輕鬆得多……

    中間是有許多清直大臣,可無形中在走向一條更戾氣的道路。

    趙抃等大臣一起相逼,趙禎投降了,出陳執中判亳州。

    倒陳大戲落幕,以文彥博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宣微南院使,富弼為戶部侍郎同平章事。

    然而趙禎讓言臣弄得心中慼慼,特別是文彥博。幾年前是帶著爭議下去的,為了文彥博,包拯與王舉正同樣掐得死去活來。想了想,喊來小黃門,到外面看士大夫的反應。

    小黃門回來稟報:「陛下,士大夫皆相慶朝廷得人。」

    「那就好,那就好。」趙禎撫胸道。心中也納悶,這些大臣難道這麼容易忘事,這麼快就忘記文彥博是如何貶出朝堂的?但他還是不放心。正好歐陽修奏事殿上,趙禎將此事語與歐陽修,說道:「古之求相者。或得於夢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豈不賢於夢卜哉?」

    別的大臣能放心,唯獨就怕歐陽修反對,憎恨歐陽修的人有多,可因為他的文章風滿天下,和者同樣有之,一旦歐陽修帶頭鬧事,反對文彥博。馬上宋朝就會出現最尷尬的一幕,無人可為首相!

    還好,歐陽修頓首稱賀。

    以張昇代趙抃為御史中丞。趙抃雖好,可讓趙抃折騰得趙禎寒心了,國家不能當真一個又一個首相地倒下去。索性將御史丞換了人選。

    又以龐籍代富弼判并州。龐籍入京敘職時,入對,上下齊心皆誇二相之美,趙禎心中也有些自得,就問龐籍:「朕用二相何如?」

    龐籍說:「二臣皆朝廷高選,陛下撥之。甚副天下望。」

    趙禎又道:「誠如卿言,文彥博猶多私心重也,略有不足,倒是富弼,萬口一詞,皆曰賢相也。」

    龐籍搖頭苦笑,答道:「文彥博與臣在兩府相處時久,臣知其所為,實無所私,只是惡之者抵毀之語。況且前者被謗,今當更加小心謹慎。至於富弼曾為樞密副使,卻未執大政,故朝中士大夫未與之有怨,所以交口稱讚,翼其進用而己,是有所圖也。如果富弼以陛下爵祿樹私德,則非忠臣,何足稱賢。若一以公議概之,則向之譽而傾化為毀者,陛下宜所察。且陛下既知二臣之賢而用之,則當信之堅,任之久,然後可以責其成功。若是一人言進之,示幾又以一人言穎之,臣恐太平之功未易卒至。」

    這幾句話包含著許多道理,只是龐籍多牽涉其中,不好直接了當地說出來,說得有些隱晦。

    富弼好是好,可他沒有做首相,一旦做了首相,要做事,就必然得罪人。要麼就鼓勵陛下你用爵祿來收買大臣。

    不是大臣不好,朝中好大臣不少,可得堅持住。動不動就罷廢了,看看這幾年,首相副相換了多少人,天大的本領,也不能短短一年,或者幾個月就將國家大治。

    即便鄭朗治理兩廣,花了七千萬緡,朝廷竭盡全力去支持,人才,物力,要什麼有什麼,接近三年時間了,至今還是一個半成品。為怕誤事,與政策的延續,鄭朗強諫朝廷留下周沆田瑜等幹吏,還不知得那一年,才能真正看到成效。

    對於歐陽修等人的做法,龐籍更加反對,昔日自己也曾做過言臣,多對事不對人,然而現在呢,整換了性質,專門對人發起攻擊。但與鄭朗一樣,面對這個群體,龐籍不想得罪。

    龐籍還有兩條未想到。

    文彥博初為首相,不知輕重,才能有了,固能盡心盡責,然而倒台後再度為相,心態不一樣了。至於富弼雖賢,可是此時的富弼,還沒有能力總控朝局。這說得有些玄乎,也就是富弼有擔任副相之能了,做副相不錯,可做首相能力欠缺了一些。

    二人為首相,也不比陳執中好到哪裡。

    半斤對八兩,彼此彼此。

    真正能擔任首相的,趙禎心中有些忌憚,能詢問卻不想用,正坐在趙禎對面。

    趙禎聽了沉默大半天,說道:「卿之言,善也。」

    龐籍還沒有想到另外一件事。

    張貴妃死後,趙禎心情低落,導致身體每況愈下,掌控能力大不如昔,腦袋清醒時很不錯,腦袋不清醒時,就容易受到一些大臣的蠱惑。有一個比喻,段譽的六脈神劍。

    總的來說,這一結果,皆大歡喜,包括陳執中本人,一度時間裡,他閉門思過,關在家中待罪,都不敢自去中書處理政務。早走早好,省得京城裡繼續被這些大臣反覆地噴。

    龐籍也離開京城,心中同樣慶幸,若不是鄭朗指撥,自己同樣必落得像陳執中這樣的下場。

    還有一件很高興地的事。

    李日尊到了京城。

    他今年三十多歲,自青年時代起,就多帶著將士前去前線殺敵,開疆拓土。本來不需這麼急趕路的,聞聽自己的老頭子在升龍城遭到此打擊,身體不行了,重病在床,他擔心李德政會出事,國內會有變,於是匆匆忙忙一路北上,騎馬急行,六月初便來到京城。

    觀者如山。

    李日尊感很很羞侮,他未想過是自取的羞侮,聽著京城百姓的奚落聲,心中反而更加仇恨。不過他頭腦很清醒,交趾完了,沒幾十年光景,是休想恢復了。

    於是忍辱負重,不但臉上沒有什麼表露,反而在驛館對接待的宋朝官員小心地奉誠著。

    然後他就發現一件事……

    笨拙。

    許多宋朝官員根本不像那個南方的宰相,表現笨拙,反應遲鈍,甚至不分內外,對交趾百姓的下場表示同情之心。但大臣們表態不作數的,關健的是宋朝的皇上。於是他出了驛館,暗中打聽了一下趙禎為人。各種消息迅速反饋回來,讓他隱約產生一些莫明的幻想。

    趙禎接待。

    依然表現出一位仁君的風範,並沒因為他是戰俘而輕視,和顏悅色安慰。馬上女兒也要出嫁了,索性破例,再度封李日尊為交趾郡王,這也是宋王朝對李德政的封賞。

    李日尊心中幻想更濃重了,他做了一件事,當著宋朝君臣的面,號淘大哭。

    趙禎有些傻眼,問:「李卿,為何要哭?」

    「陛下,臣等有罪,蒙陛下恩賜,饒恕臣等犯下的重罪,可是,可是……」

    「說,可是什麼?」

    「天朝大軍南下,將三城物資洗掠一空,連廟宇殿堂寺院都拆了,城中也未留下一點糧食布帛。」

    趙禎心中想樂,此次鄭朗擄得太狠了,硬是讓越李三座最大的城池變成三座鬼城。無奈,兩廣花費太大,可這一戰花費也不小,浪費的物資武器,以及撫卹賞賜,皆是一筆不菲的錢帛。於是鄭朗縱兵大掠,得到大量物資糧帛,作價近七百萬緡,還有部分香料等未出售,有可能收入會更多。維持這場戰爭還是不夠的,但在這筆收入之下,朝廷縱然津貼也不用多少錢帛了。

    於是說道:「李卿,你返回交趾之時,朕會撥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匹絹給你帶回大羅城,秋後再讓兩廣調撥五十萬石糧食,援助你們交趾百姓。」

    從節度使再度封為郡王,重新給了李日尊大義,又返退這麼多物資錢帛,不可謂不仁義。

    然而李日尊心中幻想更厲害了,他說道:「謝過陛下,可是,可是……」

    接著繼續號淘大哭。

    「還有什麼要求?」趙禎臉色終於陰冷下來。

    李日尊伏在地上,未抬頭,並沒有看到趙禎臉色的轉變,一邊哭一邊說道:「可是陛下,天朝大軍懲戒倒也罷了,然後捲走無數軍民,如今交趾十萬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陛下能否饒恕他們,將他們從兩廣釋放回去?」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7:27
第十一卷 七百十章 親事(一)
    李日尊來到宋朝,聽到許多,看到許多,特別是京城的繁華,讓他意識到以前交趾的確是井底之蛙。先是震驚,然後敏銳地發現了一個真相,宋朝是大,大得都出忽他的想像。

    但宋朝大是大,可不是一頭大虎,而是一隻笨拙的大象,非是大型食肉動物,卻是一頭大型食草動物。這讓他看到亮光。

    先是討要一部分賞賜。

    宋朝皇帝答應了,有了這部分賞賜,交趾馬上就能將眼下的難關度過去。然後討要戰俘與擄走的百姓,許多兵士實際未死,而是俘虜了。如果成功,再討要另一樣東西,失去的領土!

    趙禎臉色陰沉,鄭朗也沒有想到李日尊膽子這麼大,但他說過一些安排,那就是戰爭的三部曲。

    戰前說得含含糊糊,知道具體的僅是周沆、張亢等少數幾名文武大臣,這些人是不會說的。可大多數大臣包括趙禎,皆知道中間有鬼,非是一場真正的自衛反擊。趙禎未追問,不能追,一追鄭朗以後會很麻煩。大臣們質疑,可沒有明顯的證據,難得的大捷,只好不能作聲。

    至於戰中說得很詳細。

    然後就是戰後,鄭朗戰爭三部曲,廣為傳揚。很理性的戰爭態度,不亢不卑,不好戰也不軟弱,在民間頗有市場。因此這個戰後,趙禎看了後十分重視,銘記於心。

    這一戰的戰後很多,交趾殘忍。使許多蠻部最終倒向宋朝,例如儂宗旦,憑祥洞各部,不比較認為宋朝那種優柔態度相待是理所當然,一比較才知道宋朝有多仁義。那麼未來幾年後,若是周程蘇緘三人治理得當,三關以北就能真正掌控起來。南方的繼續羈糜。要的是地理位置,想治理現在不行,最少三十年過後。整個兩廣變得強大而富裕,才能治理到三關以南。足夠了,第一線羈縻。可攻可守,交趾若再不詭,使第一線糜爛,但會贏來時間,軍隊源源不斷到達三關一寨,那麼後方變得很安全。攻更方便,最南端僅離升龍城一百來里路。若物資準備充分,就是步兵也可以在不到三天時間抵達富良江北岸。

    實際只要諒山等羈縻州在宋朝掌控之中,交趾想有敵意都沒有這個膽量。

    只有一個辦法,挑起諸州內亂。不過此次忠於交趾的部族,兵士多斃或俘,這些部族力量大損,暫時十幾年內形成不了危害,過了十幾年。兩廣一定會更強大。即便有內亂,對兩廣危害不大。

    其次是百姓的勇氣,這一戰百姓在中間扮演了重要角色,經過這一戰洗煉之後,若再有戰事到來,百姓不會畏懼了。這個不但對付交趾的,也防止生蠻的入侵,特別是自杞諸部。

    第三便是漢蠻聯手,人生三大鐵,嫖友,獄友,戰友。若讓鄭朗想,戰友最鐵,同過生死,什麼事還有生命更珍貴?這次聯手禦敵,會加強漢蠻之間的聯繫,比自己使用一百種法門效果都會更好。

    第四便是去除交趾的危害,瘴癘的危害漸漸下降,蠻人漸漸歸化,百姓對兩廣還有什麼可畏懼的,至少長江以南的百姓不會再將嶺南當成地獄。兩廣人口差得太多,一是漢化,二便是大量漢戶的遷移。同治回回屠殺漢人,鄭朗可是記憶猶新,造成這一原因,有生活習慣因素,有伊斯蘭教的激進因素,朝廷的麻木,那次動亂導致兩千萬漢人被殺,當然,回回後來繼續成為民族英雄,至於慘死的兩千萬漢人,殺得好,殺得妙。但當真漢人是芻狗?所以必須還得遷移漢戶過去,讓漢戶在未來有自保的本錢。有了自保,再加上種種融合政策,悲劇便不會再發生。

    第五便是縱橫捭闔,別看交趾如今幾乎瓦解,可不能小視,一百年前交趾力量同樣很小,眨眼就壯大起來。要聯合交趾西部諸蠻,以及暗中對援佔城、真臘等國。讓交趾不能再壯大。

    第六便是這次擄掠人口的問題,不是慘忍,也不是考慮到為了籌款,而是考慮到交趾。必須擄走一批百姓,至於參戰的兵士就不用說了,能釋放的,已經逐一釋放回去,不能釋放的就不當釋放。放回那些充滿敵意的蠻部,那些蠻部以後繼續與朝廷作對,剿代價太大,不剿地區動盪。放回交趾,交趾力量依然存在,就是這一戰打痛了,南吞佔城,西佔真臘,以後復又成為一個更強大的國家,南疆有危矣。

    鄭朗想不到李日尊的膽大,但知道歷史,本來交趾兵敗,將數州交給宋朝,可在交趾的軟磨下,朝廷最終又將數州返回給交趾。不過也難怪,連西北許多好不容易佔領的關城都重新交給西夏了,況且南方不毛之地。

    零零碎碎地,將其一些安排意義說了,防止一些大臣犯糊塗。

    李日尊不知道,看到趙禎沒回答,悄悄抬起頭,又哽咽地說道:「臣一路北上,聽聞百姓談論,說陛下乃是千古仁慈之君,我交趾已經獻土投降,交趾百姓也是陛下的百姓。當年澶淵之盟,契丹與大宋交好,也將擄走的百姓釋還給了大宋。況且我的交趾,難道陛下眼看著交趾十萬人家妻離子散?」

    其實擄掠對方的百姓,削弱對方的實力,古代也有過。漢唐多掠胡人於關北河套安置,不過效果不好,反而留下五胡亂華與安史之亂的禍根,因此宋朝做了,僅是漢戶,征討後漢未成功後,擄得大批百姓回來,趙匡義伐幽云十六州,又擄得大批漢戶返回。

    鄭朗擄回來的百姓是謂蠻人,蕃人、胡人、羌人、蠻人都是一個性質,做法更徹底,打散了讓他們做部曲。也不是沒有前例,李世民將胡人安排在關北與河套。魏徵等人反對,認為必須將胡人打散,放於江淮,以免五胡亂華悲劇姓,不過李世民一半是漢人血脈,一半是胡人血脈,對胡人不排斥。又想用胡人節制李靖大將,不聽。

    但那是安置,非是讓胡人做部曲。

    一些大臣心中還是很反對的。不過問題有些麻煩,一旦釋放回去,收留部曲的乃是各個商賈大戶。用這些部曲大肆開辦茶園、果園、作坊、蔗園,或者開礦等其他,自己贊成了,也未必能要回來。

    趙禎終是很軟的一個人,明知李日尊在狡辨,不知怎麼回答。

    狄青一看著急了,鄭朗的奏摺正是遞向西府的,他也看過,看過後才獻給皇上。

    於是說道:「皇太子,既然你們交趾百姓已經是我大宋子民。你不想看他們妻離子散,可否將他們家屬一起遷移到兩廣,本官保證會讓他們過上一個幸福,合家團圓的生活。」

    只一句,就讓李日尊語塞。

    狄青又說道:「皇太子。我朝以前一直對你們李朝以禮相待,你們李朝卻多次侵犯我朝。儂智高叛亂時,余靖向你們交趾請兵,給錢兩萬緡,然後你們交趾卻圖謀不詭。」

    「非是啊,狄相公。當時我朝大軍已抵達朋江,準備順水而下,與大宋軍隊南北夾擊儂智高,可是你不同意,這才駐兵的。」

    「休要抵賴了,你們與儂氏秘密來往的情報,我朝已經一一得知,這個不說,本來我朝打算滅掉你們交趾,將交趾真正納入我朝領土,可是陛下仁慈,給了你們李家一絲生機,然而你依然不滿足,得寸進尺,野心不悔,若如此,陛下,請聽臣一言,讓留守的兵士將李家皇室一起抓到京城來,再扶持一個親近我朝的人主持交趾事宜,以免後禍。」

    狄青刻意將皇太子、皇室咬得極重。

    何必囉嗦!

    狄青又說道:「並且漢唐也有故事,對於這些敵番,抓獲來,多放於京城以閒官相待,臣以為可以依漢唐故事行事。」

    李日尊灰溜溜返回去時,鄭朗在桂陽將李日尊截住。

    他回去速度快,李德政去世,必須趕回去繼承王位,以免有變。可鄭朗截住了他,無奈也。

    鄭朗十分高調地做一次接待,中間就說了一句話:「李日尊,人心要知足啊。本來你央請陛下,賜給大量錢糧帛,給了你繼位的本錢,又給了你們交趾生機,若那時知足,以後態度誠墾,雖每年要獻幾萬匹絹,陛下還會虧待?若有野心也無妨,學習句踐,做幾年乖孫子,加上我朝廟堂之上許多文臣對軍事不懂,你又可以先行討要兵士,再行討要諸羈縻州,十年功夫,交趾又會壯大。你們交趾君臣知恥而後勇,又來再度危害我朝嶺南地區。」

    肯定不是好話。

    可是李日尊對鄭朗十分害怕。

    悶哼一聲,不語,不高興地離開了。

    鄭朗只是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臉上微笑。

    因為這一次接待高調,有諸多官員陪伴,不久便會傳回京城。

    仁慈沒有錯,自己反覆篡改著內聖外王不提了,但千萬不能與毒蛇講仁慈,那不是仁慈,是自取滅亡。當時朝堂雖大臣們未發言反對狄青,也未發言支持狄青。

    幸好自己在奏摺上寫得很清楚,不然大事去矣。

    這證明朝堂裡的文臣對外交真的很愚笨,包括富弼在內,態度同樣很保守。難怪後來司馬光退還西夏諸城,十分有市場。

    此時鄭朗又開始新一輪巡視。

    戰爭對於他來說,不是主題,有戰爭,乃是為和平而戰,治理國家才下真正的旋律。

    兩荊路,荊湖北路情況更好,下有江陵,安,鄂,復,鼎,澧,峽,岳,歸,辰等州軍,除了西部夔峽地區與梅山蠻交界的地區,東部十分發達,有許多大州大府,荊湖南路就很差了,下有潭,衡,道,永,邵,郴,全等州軍,僅有三十幾萬戶,戶部在冊人口不到八十萬人,實際有可能僅有兩百萬人。

    但與嶺南相比,鄰近各路情況好,氣溫相對也低些,冬天若寒冷,還能看到大雪翻飛。有一些地區也有所謂的瘴癘,可遠不及兩廣之甚。至今在鄭朗留下的兩廣規劃圖上,還有一些灰色區域,甄別不清,只能繼續禁止百姓進入。

    若能開發出來,梅山蠻解決掉,鄰近的江南西路與荊湖北路東面皆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因為天氣不及嶺南酷熱,甚至還可以動援江南東路與淮南西路的百姓向荊湖南路遷移。

    開發出來,朝廷也會受益,不僅是從經濟上受益,就是糧食也可以自湘水而下,通過長江運向大運河,再運向京城。

    漢戶比例高,調控得當,再加上遷民,民族問題不嚴重。

    但手中的權利小了,想解決梅山蠻,必須辰州、澧州、鼎州等州軍配合,可這裡皆屬於荊湖北路,更不提夔峽地區。

    鄭朗也沒爭辨,一是怕大臣囉嗦,二是這幾年花了一億多緡下去,朝廷財政始終繃得像一根拉緊的弓弦,要緩一緩,因此目標只剩下梅山蠻。

    與張亢、張岊諸將商議,此次對手非是交趾,不用那麼緊張,於是廣采博長。

    最終想出一個辦法,張岊想的。

    隨後製訂了一系列的計劃。

    鄭朗繼續關注著兩件親事,第一門親事乃是自己長女。

    京城身價最高的淑女不是趙念奴,真正的士大夫可不喜歡迎取公主過來的,幹嘛呢?想斷掉兒子的前程?

    因此鄭蘋遠比趙念奴身價更高,不僅鄭朗的權位,鄭家的經濟收入,還有鄭朗無子!

    求親的人也沒有踏破門檻。

    想求得鄭家女,得將自己身價沽量沽量。能與鄭家匹配的人家不多。

    可是崔嫻與娘娘們一直不捨。

    鄭家下一代太單薄了,兩個養子不算,只有兩個女兒。捨不得,一直拖著,可女兒越長越大,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最少先將親事訂下來。然後等鄭朗返京之時,再操辦婚禮。

    原本崔嫻準備南下團聚的,現在不用顧忌了。可為了女兒的親事,留在京城。

    上門求親的有好幾十家,崔嫻不知如何抉擇,寫信問鄭朗。

    鄭朗也不捨,況且女兒用得著這麼急嗎?這悲催的時代逼得他無奈,不能女兒留到二十多歲還不嫁人,這也不成的。因此寫信回去,提了幾個條件,不要考慮對方的門第,沒有門第不要緊,自己蔭補兩個女婿還行的。主要是對方的人與家人。

    人千萬不能風流,象蘇東坡小宋那樣,女兒很苦逼了。不能象蘇東坡,但可以像蘇澈,象岳父崔有節。

    平時花銷不奢侈,也不能象范仲淹那樣太樸素,女兒同樣會吃苦的。

    學問不一定要太好,但得有一點學問,士農工商,無奈也,不怕考不是進士,可以蔭補謀官,可一字不識,也做不好官員。性格無所謂,可心地要好。

    其次是家人,家人一定要純善。有一個例子,李用和一死,他夫人仍不知天高地厚,公主又咋的,咱還是你父親的舅媽,照虐,惹出天大的麻煩了。

    似乎條件不高,實際條件很高,崔嫻於是派家中下人反覆考察。

    這一考察,不到明年崔嫻也來不了潭州。

    其次趙念奴的親事。

    馬上就要到了。

    鄭朗很悲催地發現想阻止這門親事,比派船隊前去美洲大陸更困難。

    首先就是李用和,作為尊貴的外戚,李用和待人和善,平時為人低調,贏得士大夫一致好評。死了,可他的名聲仍在,趙禎隆重地封公主禮,有大臣彈劾。可是賜十五萬緡錢給李家建宅,大臣沒有一個吭聲的。

    不但李用和,李瑋幾個哥哥也爭氣,名聲不錯,包括李瑋自己,一些士大夫對他印象頗佳。

    自己憑什麼阻止這門親事。

    不但阻止不了,恐怕到時候事態嚴重之時,自己都不大好強行插言,替趙念奴說話。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7:27
第十一卷 七百十二章 親事(二)
    趙禎喜上加喜,可是不稱心。

    寬貸李日尊,卻惹來李日尊示圖得寸進尺,只好下嫁女兒。

    但……

    不用說了。

    趙念奴暗自垂淚,多次說父皇,孩兒還要倍伴你,趙禎撫她頭說,你也大了,女大不中留的。趙念奴不能說我不喜歡李瑋,這時代何來的喜歡不喜歡而言,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鄭朗,難不成鼓勵他女兒去談戀愛?

    駙馬府在興建。

    李家還有一些錢的,這時候李氏也高興,萬萬沒有想到以後的事,迎娶長公主多風光哪,於是又拿著一批錢加了進去。這座駙馬府修得金璧輝煌,奢侈無比。

    當年唐朝修上陽宮,開始時只用了三十萬緡錢,當然後來遠遠不止這個費用,可那是若大的上陽宮,現在僅修一個駙馬府,十五萬緡錢,還有李家拿出數萬緡錢,這個駙馬府會修成什麼樣子?

    李氏也沒有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實際若不是種種原因,也不會發生後來讓趙禎氣怒不得,哭笑不得,鄭朗自己尷尬萬分的事。

    這個駙馬府就成了導火線。

    趙念奴心中的白馬王子是一個大團臉,一點也不英俊。可不敢說,此時她也大了,懂得一些事理,絕對不是會胡來的。推辭不掉,也做好迎接這門親事的準備。

    然而隨著駙馬府的修建,她不樂意了。

    記住。生活習性。

    言臣彈刻文彥博夫人送了一條價值幾百緡錢金絲間織的燈籠錦給張貴妃,但有幾人想過另一件事。

    為什麼張貴妃將它穿在身上?

    安樂公主一件裙子曾價值一億,十萬緡。張貴妃卻將這件價值幾百緡錢的裙子當成珍寶,元宵節愛惜地穿上,示人美麗。幾百緡與十萬緡如何相比?

    幾百緡的裙子肯定自是很好的了,但在宋朝肯定不算最好的,一些名貴罕見的絲織品做的裙子價值幾千緡錢比比皆是。當然。文夫人也不敢送,太顯眼了,那不是拉攏關係。而是找抽的。

    王拱辰送了幾件瓷瓶子,張貴妃同樣愛不釋手。

    這說明後宮生活的樸素。

    即便是幾百緡的裙子,即便是集天下嬌寵於一身的妃子。也沒有幾件價值昂貴做工精美的衣服。所以一件幾百緡的燈籠裙,便讓張貴妃愛不釋手,留戀不捨。

    其實就是鄭朗的幾個妻妾與女兒,穿著的衣服,幾百緡的裙子還有很多呢。崔嫻一件裙子值價近兩千緡,月兒有好幾條值價幾千緡的裙子,有一件蜀緞裙子值價一萬多緡,是陪嫁物。

    生活在這種樸素的環境裡,趙念奴會產生什麼想法?

    不要說自己的父皇,就是她崇拜迷戀的鄭朗。雖不能稱為樸素,可一家人生活與奢華也無半點關係。

    兩人的生活習慣影響了她的人生觀。

    認為李家是暴發戶,李瑋是紈褲子弟,用錢可以,自己掙去。你家錢從何而來的,還不是父皇賞賜的,這樣大手大腳的花,自己父皇身為天下皇帝,一碗湯都舍不得喝,這算什麼本事!

    府邸眼看就要修好了。趙念奴厭惡之情更加濃郁,臉色整天陰得像六月天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這一天,趙禎來到後宮。

    趙念奴說道:「父皇,孩兒要出宮。」

    「為何要出宮?」

    「我想去看一看崔娘子。」

    「不行,上次因為你去了,給鄭卿帶來多大的麻煩?」

    「這些大臣真是奇怪來哉,我馬上就是一個出閣無權無勢的公主,又不是皇后貴妃,鄭相公何必要結交我這個無權勢的公主?」

    「奴奴,沒有規矩,難成方圓。有時大臣彈劾進諫,過於無理取鬧,可父皇還是忍著,能聽則聽,不能聽則任之說。否則我一不聽,其他人不敢進諫,正確的建議就無法傳入我的耳朵。所以……」

    「孩兒心裡面不快樂,只想找一個人說說話。」

    「為何要找崔娘子?」

    趙念奴垂淚不答。

    趙禎無奈,說道:「這樣吧,我讓皇后將她宣到後宮,讓你們談一談。」

    曹皇宮派小黃門將崔嫻喊到後宮。見面後,說了幾句話,曹皇后退下,留下趙念奴與崔嫻二人。

    很古怪,可崔嫻沉得住氣,盯著趙念奴笑。對她不惡,也不值得吃醋,與丈夫根本不可能發生什麼的。倒是那個沒移氏,要留心一點兒。僅是當成一個親近的晚輩看待,並且丈夫為她出使契丹,九死一生,有著那麼一點兒淡淡的緣份。因此崔嫻用一種很親切的眼神看著趙念奴。

    「崔娘子……」

    「殿下,你要說什麼?」

    「小時候我見過鄭相公。」

    「殿下,臣妾知道,他還教過你寫字。」

    「不是這個……是一個約定,他未兌現。」

    「什麼約定?」崔嫻很好奇地問。

    「鄭相公心中清楚,不過我也不怪他,難以辦到。」

    「能對我說出那個約定嗎?」

    「……我不想嫁給表叔,央請過鄭相公,讓他向父皇求情,將這門親事回拒。」

    崔嫻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說道:「臣妾也記得幾年前,官人回來後,曾托月兒打聽你婆婆的為人……」

    那次結果不大好,李用和的妻子十分傲慢,月兒受了委屈。但不出惡語,崔嫻也就沒有再說。

    「我也託人問過,鄭相公勸過父皇,父皇未聽,鄭相公無奈,我那時還小,不懂事,也不怪他。不過鄭朗公還承諾了另一件事,他要給我幸……幸福。守護。請他不要忘記了這句話。」

    趙念奴抽泣起來。

    崔嫻是何等的冰雪聰明,怎能不明白這小兒女的心思。但不好直接說出,婉轉地說:「公主殿下,官人是一個好人,對家人愛護,對百姓也好,對皇上忠心。可這是外面所看到的。仍沒有看到的……比如許多人家合家團聚,但是你看我家,無論在太平州、杭州或者西北。官人在家中時間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大多數在鄉間轉悠了。更不用說出使契丹,又到南方。離多聚少。這還不算。官人為了起率頭作用,多次身臨險地,出生入死,讓我們一家擔心不止。可怎麼辦呢?他在家為人夫人父,在朝為皇上的大臣。先是國家,後是小家。想做一個好臣子,我們一家人只好默默配合。可是臣妾已經與官人分離了近三年,當真幸福?」

    「崔娘子,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認為你能陪伴鄭相公一生。雖有時候分離,實際應很快樂的……你還小,不懂。當你再長大一點,就知道了。駙馬的為人我也問過,他人品不錯,做人低調,頗類其父。雖難進入中樞,不過外戚皆難以進入中樞。王貽永相公僅是一個特例。可有一弊就有一利,一家人團團圓圓,這才是真正的幸福。況且皇上又是這麼地喜歡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心中有一個預感,不好,我出入不便,寫信更不方便,因此托崔娘子帶信給鄭相公,讓他不要忘記第二個承諾……我,我……」趙念奴又抽泣了。

    「沒有你想得那麼糟糕,還有,你一旦出閣,也可以偶爾來臣妾家中坐一坐。若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與臣妾談一談。」

    「嗯。」

    崔嫻離開皇宮,弄得她同樣鬱悶了。不能怪公主,公主小,大約自幼就聽了丈夫種種的事蹟,又因為她丈夫前去契丹,於是產生了情愫,很正常的。就如自己的女兒,找了兩個對象,結果女兒說,行,只要他有爹爹一半本事,我就答應嫁給他。崔嫻也想哭了,上哪兒找能有丈夫一半本領的好女婿?可是女兒大了,不嫁人總不成的。於是一個勁地尋找。

    也不能怪丈夫,他只是做了一個大臣應當做的事,況且皇上對丈夫的種種,自己可以看在眼中的。

    沒有皇上的信任與暗中的種種庇護,就沒有今天丈夫的種種成就。

    隱隱地,她感到公主這門親事會出很大的問題。

    看到全京城的百姓歡欣鼓舞,這個想法放在心裡,還不能說。

    親事一天天來臨,京城百姓熱情洋溢,說國家五穀豐登,那是假的,這幾年國家多災多害,但在皇上輕徭薄斂之下,百姓多過上一個快樂的生活。

    聞聽皇上長女出嫁,幾乎全京城的百姓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到了出嫁那天,京城所有百姓自發地放鞭炮,舞龍燈、獅子,踩高蹺,那是表示對皇上的感謝,公主的祝福。

    進行一系列漫長的禮儀之後,大婚那天,天未亮,李瑋先到和寧門,在哪裡換上官服,再來到東華門,向內宮進獻大雁與幣帛作為聘禮。東華門打開,禮官與黃門將李瑋帶到公主寢宮。

    這時宮中的婢女正在約趙念奴扮裝,戴上九翬四鳳冠,又換上淺紅長尾山雞嫁衣。打扮妥當後,才將李瑋傳進來,接下來李瑋騎馬前面引導,趙念奴坐上沒有屏障的轎子,向駙馬府出發。

    趙念奴頭上還蓋著面紗,可是面紗很薄,能看到趙念奴的外貌,十分清麗。

    李瑋大喜,上前行禮。

    可惜他沒有看清楚趙念奴麻木呆滯的眼神。

    一行人,前面是天文官,接著是公主的陪嫁物品與僕人,二十副蠟燭燈籠,接下來到相應的使臣,八個童子,方形大扇子四把(禁內侍衛舉著的),大圓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提燈二十個,行障,坐障。接下來到皇后乘坐九龍轎,還要皇太子騎馬送行,皇太子沒有了,只好用趙宗實代皇太子騎馬。兩道圍子將公主的花轎隔著。公主的花轎後面是宗正寺官員,以及宗室的長者與妻子。再加上開道的衙役,這一行達到一千多人。

    來到駙馬府,還有一系列冗長的禮儀。

    趙念奴就像一個木偶一樣,被禮官牽著,完成了婚禮,送入洞房。

    李瑋還在外面應酬。

    為了這門親事弄得很苦逼,人家與自己同齡的早就抱了兒子,可自己洞房還沒有完成。更因為這個身份,不敢納妾,不敢狎妓,就是在家中與婢女偷一個嘴,還是小心萬分。

    終於艱苦的日子熬了過去。

    喝得有些高,外面繼續不停地傳來爆竹聲。顯然京城對這門皇家親事,表達足夠多的祝福,李瑋心情高興,踉踉蹌蹌地來到洞房。還有一些小禮,喝交杯酒,揭蓋頭。

    鄭朗平時絕對不喝酒的。

    趙禎也不怎麼喝酒。

    看著李瑋酒興衝天,還有他一身亮麗的結婚禮服,乃是最精美的綢緞織成,上面有許多翠羽、百鳥、花卉,也難怪,才二十幾歲,青年也愛俏的。其實少年時趙禎同樣愛著花色衣服。後來性格越發沉穩,衣服越來越素,鄭朗更是簡單,要想俏,一身孝,與俏無關,平時多喜穿一身白衫,不喜花裡胡俏的衣服。

    趙念朗更厭惡了,李瑋要喝交杯酒,趙念奴忽然低聲說道:「要喝,你喝,本宮不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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