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八章 行路難
「這個物事好啊,」程師孟等人圍著蚊香轉。
在鄭朗反覆灌輸下,幾人皆知道瘧疾的傳染根源就是蚊子以及一些不淨水。因此一旦被蚊子叮咬後,心中慼慼,省怕感染了瘧疾。
「它的主要原料就是我讓大食商人帶來的植物,我打算再設一監。」鄭朗道。
除蟲菊性潑辣,比較容易種植。
讓鄭朗苦惱的是許多商人帶錯種籽,一半不是真正的除蟲菊,幸好鄭朗有了準備,區域性的種植,長起後將它的花乾枝曬乾,研成粉墨,幾個官員都看到了,以為是什麼藥物。也可以當作藥物,治療疥癬,這不是主要的,實際化學的發展,同樣可以出現許多藥物。問題是東西出來了,技術跟不上去,醫學跟不上去,中醫所說的各種疾病與西醫所說的各種疾病不同,也不能很好的將一些化學物質轉換為藥物。
鄭朗看重的還是蚊香意義。
派人研究蚊香,盤香是知道的,比例是知道的,可燃燒時間不能掌握。
最後反覆試驗之下,才有了今天十名官員看到的蚊香。
比後世的蚊香略長一點,能燃燒六到八個小時,這要看乾濕度。有了這個時間,足以熬過一夜。
接著將蚊香獻給朝廷,包括趙禎,各個大臣,送了一大批。不是送禮行賄,而是為了監。
設監製作,分成幾個等份,普通的蚊香用料簡單。僅起驅蚊作用,售價很便宜,便於百姓使用。後幾種稍加各種香料,不但起驅蚊作用,還起薰香燃香作用,售給有錢的地主、商人與大戶人家、權貴。
另外就是向海外銷售。
南海諸國、大食與天竺諸國,有的國家也有許多有錢人。哪裡蚊子同樣很多。普通百姓使用的蚊香不打算謀利外,其他幾種皆以謀利為主。
同時保密技術,這也會成為宋朝以後的出口貨物。同時可以為國家謀利。未必很多,更不及蔗糖之利,但經營得當。一年所獲利潤能與茶葉專營相媲美,能相當於一年向契丹的納貢,可能會達到六十萬緡錢以上的收益,不是小數字了。
這是直接的,因為需要大量木屑粉、澱粉、楠樹粉、除蟲菊,還會帶動種植業、製造業、木業發展,使更多百姓能有一個改善生活的機會。國家同樣也會在這些間接產業上獲利。
鄭朗又給平安監、蔗糖監與銀行一些德操不錯的大戶送了一批。
懂的,這又是一次機會。
籌的款子不會太多,在以千萬緡為單位計算的兩廣開發中,佔的比例不會很大。蝨子再小也是肉。況且也不是一個蝨子了。
鄭朗分了一批給幾個官員。
製作的蚊香並不多,多是留下來做為來年的種籽,現在產量很是很小,不能滿足未來除蟲菊的需求。
蚊香出現,對避免瘧疾發生會起來一定的幫助作用。
鄭朗還是渴望另一種植物。金雞納樹,再有這個不正規的青蒿劑作補充,兩廣瘧疾的危害便能控制到兩成以下。
幾人繼續開會,三天後才拍板決定下來。
開始行動,先是向大理髮出一條請求,以高價向大理收購牛、驢、騾。馬也收購一批,但不多,馬太貴了。當地還有極少數蠻人會役象勞役,包括耕地,可大象飼養成本高,鄭朗並沒有將大象放在計劃中。
開始大理也沒有注意,大理有牛,多是養來吃的,鄭朗出的價格比市價高一半,主動配合各部族,將牛向廣南西路販運。最後導致大理牛價迅速變得昂貴起來,甚至有開化地區不顧當地的耕種,也將牛向宋朝販賣,大理這才控制,但那時已經晚了。
數量太大,擱哪裡,哪裡就會產生騷亂。
張亢繼續主持練兵事宜。
僅是手中的兵力是不夠的,必須要訓練一支能勉強作戰的民兵。
朱壽隆與高惟和主持安排移民,其他幾個官員劃分區域,各自負責各自區域的規劃。
鄭朗自己也領了任務,相思埭與靈渠。
然後派官吏前去江南西路、福建路與浙西以及江南東路南部山區,鼓勵百姓向廣南西路遷移。實際自春天后,還陸續地有百姓逃向兩廣,因為工程不多,無法用工代酬,家鄉正是耕種時季,來的百姓並不多。許多百姓正在觀望,等廣南西路秋後工程開始,想遷移到異地他鄉,必須手中要有一些錢帛糧食與工具。而想獲得這些,必須通過參加水利勞動才能獲得。
不過有一些百姓聽聞是廣南西路後,猶豫不決,再加上大批佃農遷移到南方,數路缺少佃戶,各個地主一個邊叫屈,一邊不得不減免地租,提高工薪,挽留百姓,因此這些百姓不大願意來了。
最終來的百姓也果如鄭朗所料,沒有去年多,僅是十八萬戶,實際只有十萬戶。有的一戶實際人口僅是兩口人,剛成家,孩子還沒有生一個,就讓家中父母將家分了,貪那四十畝良地。
看到這些消息,許多官員皆搖頭,精耕細作,兩個人,以後還要養一個孩子,能將四十畝地耕種過來麼?
反正地多,由他們糟蹋,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次遷移之漫長,出忽所有人意料。
隨著兩廣開發越來越成功,最終也未象余靖所說的那樣,組織第二次開發,相反的,每年都有大批百姓繼續向兩廣湧來,人口越來越稠密,各州縣官員們就著這些百姓,陸續地將餘下的水利開發安置。
這也使遷移前後持繼的時間達到十幾年之久,最苦的是那些地主。最後都快要將佃農當成祖宗供著,不然人家就要往南方搬家。波連的不僅是宋朝江南,連少數北方百姓,大理與交趾的少數百姓,也偷偷往兩廣轉移。即便過了十幾年後,還有少數百姓繼續向南遷移,但那時多數平原河谷地區漸漸塞實。多剩下丘際與山區地帶,百姓遷移的數量這才漸漸減少下來。
但今年,遷移過來的人口數量。讓鄭朗覺得略有些不足。史上南宋面積縮水,只好派人對兩廣進行開發,進行一些補充。效果差。明清時水利規模才真正逐步壯大,如面積不大的高州有陂塘一百六十三處,障田的堤岸與圩岸有二十七條。但沒有像鄭朗這樣舉全國之力開發,導致許多不足。嘉靖年間良吏張岳守廉州,廣為陂池,教民稼穡,當時田疇之利開於公者十常**。可到了清初,當地人民仍未諳引灌之法,即使近水之地亦只能墾為地,種植旱作物。而未墾成水田。直到乾隆時,知府周碩勳特雇工匠造水車作示範,督臣班第又製造水車分發到合浦縣試演,還募江南熟習農業之人來廉州府城附近,開發水田五十畝以為倡率。鄉民才得知水田營造之法,重視耕種水田。以後廉州府修築陂塘堰壩漸多,「迄嘉慶至今種田之法更為精密,凡海匡以及坡地皆可插秧,即嶺蛹淡田多以灰糞培植,故其收成視常有加。」「前此不糞不耘。今則先冬犁田以曬雪,當春進糞以插秧,……附山者鑿溝築壩,在原者鑿井開池,近水者制車造橘或引灌。」
也就是鄭朗直接從宋朝過渡到清朝中期,而且規模更壯闊。
這中間不可忽略的一點,就是蠻人不知農業種植,需要漢戶起一個帶頭指導作用。
漢戶遷移得越多,農業發展才越成熟,不然讓蠻人自己兒琢磨,在兩廣弄出一百個都江堰,都無法帶動兩廣農業發展。
廣南西路另一個地區,此次開發的主要地區郁江流域也是如此,在明代就採取了招民開墾,移民屯墾等政策,與鄭朗此次頗類似,不過時間更長,規模很小,使其耕地面積達到七百多萬畝,雍正改土歸流,使外省人口得以大量移入廣西,漢族的先進生產技術全部帶來,使得廣西耕地面積達到近一百萬頃。
還是漢戶,並且其中一半是強迫遷移的。
但鄭朗也不敢強迫漢戶過來,無奈之,只好就著這些人口開發。
到了靈渠,接到詔書,准許鄭朗於桂州成立安眠監,並且趙禎親自替蚊香取了一個名字,安眠香。
看到這個名字,鄭朗心中覺得有些怪怪的,他想到了安眠藥……
差一點想到安樂死,這是皇帝的命名,怎麼辦呢,安眠香就安眠香吧。
放下詔書,查看靈渠。
靈渠的維修,分成三個部分,引水、蓄水、灌溉。陡門。堤岸。
靈渠南端乃是灕江的上游,北端乃是湘水的上游灌水。但離灕江源頭西邊三十幾里地方,還有一條河流,潯江水。若挖一條河流,將潯江水切斷,引向灕江源頭,修一些堤壩,於靈渠會合處再修一些陡門,便能使靈渠水位抬高,利於航行與灌溉。
可是看了看,工程太大了,手中能動用的錢帛十分緊張,終於將這個誘惑的想法拋棄。
餘下的第一部分只能有蓄水與灌溉兩個部分。
蓄水手段有開挖塌陷的渠段,挖深控闊,再者便是通過陡門調控。
陡門越多,水流會越平緩,可是陡門多了,管理費用會很高,船隻航行成本增加,航行速度緩慢。所以每一個陡門的設置很是關健。
來回轉了好幾次,鄭朗依然望著西方,渴望潯江水。但在心中計算了費用後,再次放棄這一想法。
只能在陡門上打主意,反覆推敲過後,沒有像乾隆時鄂昌與唐綏祖那樣增十陡,使陡門數量達到三十二陡,建橋十座,僅增設數陡,使陡門數量達到二十六陡,橋數量達到八座。
並沒有結束,還要興修數條岔流,用來蓄水排洪灌溉,緩解河道河水流速。
最後才是石壩,如今多是土壩,多塌陷。必須用石壩,後來維修時用了錢越籠石法與明朝魚鱗塘法兩種方法興修石壩。魚鱗塘法最堅固,可是費用也高。不可能全部用魚鱗塘法,即便在廣南東路,僅是少數險惡所在,才使用了魚鱗塘法,其他地方依然用籠石法。用竹簍囊石,鑲築堤岸,囊深河道。非簡單的工程。若是沒有歷年來積累的實踐經驗,鄭朗根本無法規劃靈渠的維修計劃。
僅是一個靈渠,鄭朗前後來過三次。考察時間達到兩月之久,動用官吏多達六十多名,相關的衙役廂兵兩百多人。
設計好靈渠,又跑到相思埭去了。
埭指河上堰壩,唐代之前,人工運河上多沒有陡門(通航閘門),埭有斜坡,船隻過埭,要用人力或者獸力拖拉。相思埭開鑿之初,攔水以東西分流。埭成後一水兩分離,如親人遠隔天涯,相思如水長相憶,這才有了這個優美的名字。
唐代已有,但叫相思水。僅是為了滿足軍事需要,修得草草,不但沒有陡門,又沒有深挖,河道設計也不合理,直到明朝。才進一步的維修,成為相思埭,也正式載於史冊,然設計很不合理,鰱魚陡一帶「奔流急湍,壘石多以頹圮」、「急流上下,咫尺懸殊,石樑石哽,比櫛觸礙」。雍正時鄂爾泰路過鰱魚陂,大約被河水急流嚇著,上報朝廷,雍正下詔著鄂爾泰與金珙親臨勘察,建閘水之陡二十座,鑿去礙船之石三百八十六處,這次工程維修耗費許多人力物力,歷時一年才竣工。
唐朝修的相思水肯定不行了,鄭朗想修相思埭等於從無到有進行的,工程比鄂爾泰那次還要龐大。但一旦修成,其功用最少能當靈渠的四分之一,來自龐大的柳江流域船隻再也不用東下到梧州,從梧州再繞無數的彎路,溯流而上,抵達桂州。而且此埭修成,也可以用作灌溉。
到處轉了轉,移民規模又不及去年,鄭朗不由嘆道:「勞力還是少了。」
不得不寫信給田瑜與元絛,讓他們從廣南東路撥出一部分勞力進行支援。
十月份,才重新返回桂州,設立安眠監,賣契股又得到一百六十多萬緡錢。不是小數字,但遠遠不足。若再來一個五百萬緡錢,鄭朗就敢重新修改靈渠維修計劃,將潯江水引向灕江源頭。但恐怕不能了,一旦維修完成,也不能復引,否則就會出現翻工,浪費嚴重。移民不足與靈渠成了鄭朗心中兩大遺憾。
想做實事很難的,朝堂中發生兩件事也驗證著這個真理。
歐陽修推薦王安石為群牧判官,不知道他是看重王安石的能力,或者是想與鄭朗改善關係,王安石力辭召試,歐陽修反覆勸說,乃就職。館閣校勘沈康也求陳執中賜群牧判官之職,陳執中說道:「王安石辭讓召試,故朝廷優與差遣,且朝廷設館閣以待天下賢才,當以德讓為先,而爭奪如此,公視安石,臉面何厚也。」
你作為館閣臣子,是賢才的職位,怎麼這樣不要臉?
沈康漸愧而退,至此,鄭朗三個學生,王安石與司馬光、呂公著全部進入朝堂。
但不是這件事。
內侍楊永德請於蔡汴河置辦水遞鋪,楊察不同意,多陳水遞鋪不便,楊永德不悅,多方抵毀,楊察著惱,又陳奏點檢內衣庫積尺羅帛,內藏庫不當買交鈔,香場人吏取乞錢物,皇城司佔護親從官不以付外勘鞫。
也就是今年以來,宮中的太監越來越無法無天,做下許多不好的事。
楊永德索性誣告楊察,辭連衛士,詔開封府鞫查這些牽連的衛士,楊察一看,別整了,俺們乞罷。范鎮言楊察無辜,不報,趙抃亦言:「察若有罪,不當更轉官資;若本無罪,不當改任。乞追還新命。」也不報。
以楊察為戶部侍郎、提舉集禧觀事。王拱辰為新三司使。
再到王鼎,王鼎主持循虔道兇案有功,遷為淮南、江、浙、荊湖制置發運副使,永德請沿汴置輔挽漕舟,歲可省卒六萬,鼎議以為不可。王鼎之諫是對的,雖每年要發卒換舟,那是有舟才挽,無舟即可休息,又可以相互輪休。況且又有了免役法,用薪請了一些役夫代替發卒挽舟之勞,但一旦設鋪,成為常例,運卒就會成為苦役,要麼若剝這些苦役節省開支,要麼國家會形成大量浪費。但是王鼎調度有方,官民皆以為便,楊永德無可奈何。於是另一人倒了黴。
許元。
許元初到南方,也如同王鼎一樣,鐵面無私,得罪許多人,行事不便。於是處事圓滑起來。送一些禮物給京城權貴,又對一些豪強稍稍放鬆,榷巨艦與之。可大舟就這麼多,有人得有人就不能得。不過上面開心了,許元在下面辦事也漸漸方便起來。因此在江淮主事十三年,多有功。
不過這條消息不知道怎麼的,就讓王堯臣知道。
兩件事接連發生,不能不讓人忍不住往楊永德身上想。
王堯臣寫了一篇奏摺,說了許元這些事。貶知揚州,但許元自謂當然,無所愧疚。
怎麼辦?俺為了做實事,減少麻煩,不得不這樣做,因此俺問心無愧。
楊察與許元兩人先後貶官,但他們做錯了嗎?楊察剛硬不行,許元優柔不行,那麼該怎麼去做事?
鄭朗將這兩件事聯在一起,寫了一篇奏摺,然後在後面說了一句話,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狂風破浪隨時有,吹帆擊桅葬宦海。李白這首豪情滿懷的《行路難》,後面一句讓他篡改得一塌糊塗,然後直接將這篇奏摺呈向朝廷。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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