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3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二章 魔術師(中)
    狄青押著阿儂等人返回京師,這是一個偉大的女人。儂智高攻城奪寨,多用其策。儂智高立大南國後,自立號為太后。

    頗類武則天,善謀立斷,天資更為慘毒,喜吃小兒,多次殺小孩子,做成各種美味佳餚作為正餐。進入邕州城後,百姓家有嬰兒者,聞儂軍前來,全家色變,省怕嬰兒被搶走,當成阿儂的食物。

    儂智高兵敗,阿儂繼續在特磨道主持反抗,若不是狄青前去,正是此氏的反抗,讓宋軍在特磨道損兵折將。

    對此,梁適不大關心的。

    朝廷對阿儂以及儂智高的弟弟儂智光,以及儂智高的幾個子女是殺是放,都無大礙,到了京師,這個老婦人還能跳出三尺高?

    鄭朗在嶺南畫地圖,建設美麗嶺南,他也不怎麼管。

    畫得越美麗越好,想要畫得更美麗,兩廣、兩荊,以及夔峽四路,畫完了,沒有十幾年也不可能。十幾年後,天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眼下鄭朗無論做出任何措施,對自己沒有妨礙,相反,他更希望鄭朗畫得仔細一點,畫得久一點。

    對狄青,他未安好心,也未安歹心。他是一個善長變通的大臣,不會像那些酸儒們那樣,給狄青一個樞密使,大宋的天就塌了。當真如此?

    狄青僅是他一個最重要的棋子。

    初冬嶺南溫暖如春,京師卻開始寒氣逼人。

    在樊樓的四樓,梁適請來一個人。內侍省押班石全斌,不算太惡,嚴格說是一個比較優秀的太監。

    就是他隨軍南下,作為監軍的。

    但他與王侁不同,沒有指手劃腳,強行干涉狄青的軍事行動。也沒那膽量,狄青的背後站著的是鄭朗。而且是嶺南之所,天高皇帝遠,過於得罪狄青。狄青將他弄死了,都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他不干涉,狄青同樣沒必要得罪一個皇上身邊親近太監。兩人相處得算是比較愉快。

    石全斌與狄青回來時,讓梁適悄悄請到樊樓。

    分別坐下後,梁適笑道:「石內侍,此次南下很辛苦啊。」

    開始不大好講正事,這一套石全斌懂。也笑了笑,尖著嗓子說道:「那是,還好哪,若不是行知在南方發明了藥劑,將瘧疾治好控制,我這一次都有可能不得回來了。」

    「不過雖苦。此次你與狄青卻立下赫赫戰功,自高梁河一戰後,我朝大軍再也沒有踏破過敵國的大城,包括鄭行知,那次也不過擊破西夏兩座小城。兵到靈州,自己退回來。鄯闡府城哪,那麼重要的一座城池,居然讓你們攻下,此次功績可比唐朝的軍功。」

    「不敢,不敢。那多是狄將軍的功勞,與咱家並沒多少關係,」石全斌居然讓梁適誇得臉紅了。

    「那能說沒有關係呢,若沒有你配合,狄漢臣怎能立下如此戰功。你們相互配合得好啊。某不自量力,心中欽佩萬分,刻意買來一柄夏國劍,贈給石內侍。」

    「那我就收下哪,」石全斌說道。

    夏國劍雖貴,也不是無價之寶,收下不會出現麻煩。

    於是相談甚歡,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梁適說道:「石內侍,你覺得當今廟堂之上可缺文臣乎?」

    石全斌茫然不解,想了一想說道:「如今朝堂豈會缺文臣乎?」

    反問了一句。

    自皇祐起,各個文臣在文學造詣上越來越深,可謂是星光璀璨,孔夫子是捧成聖人,否則孔夫子若來到此時的宋朝,文筆都不敢稱為第一。

    「有幾個能征善戰的武臣?」

    石全斌呆了一呆,然後搖頭。

    「但是看我朝的周邊,交趾、大理、西夏與契丹,一個比一個強大,一個比一個圖謀詭。我擔心哪。」

    「唉,陛下是略有些過於重文輕武。」石全斌嘆息道。

    其實不是,趙禎也在反思,包括將權利下放給地方,不再出圖擺陣,對一些立功將士重賞厚賜,不過面對瘋狂的文人集團,趙禎只能一次又一次選擇屈服。

    能看出來這一點的人不多,僅幾人而已,偏偏梁適就是其中的一個。

    「石內侍,若是讓狄青擔任樞密使呢?不但有一個精通軍事的重臣坐鎮廟堂,還能極大的刺激將士為國奮戰的士氣。」

    「這個……」站在士大夫集團,這是一個瘋狂的想法,但石全斌僅是一個太監,站在他角度,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僅是樞密使,國家二號宰相,有什麼不對的?

    最重要的有一點,他做為南下大軍監軍,與狄青相處得十分和睦,關係密切。狄青為首相,一是朝廷高度承認南下的戰功,他也會沾光。二是狄青與他的關係,他更會沾光。

    猶豫了半天問:「梁相公,何出此言?」

    「我只是為國家擔擾,可我是東府副相,有的話也不大好話。」

    「但我也不好說啊。」

    「無妨,只要石內侍說了,我在東府必會配合。此非是為個人,乃是為國家也!」梁適正色說道。

    似乎也是,梁適與狄青並無來往,更無交情,相反的,若按正常程序,龐籍若倒下,高若訥必為首相,那麼梁適就能升為樞密使了。

    石全斌便讓梁適糊弄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盡興而散。

    回到宮中,石全斌將梁適那一套理論在趙禎面前嘀咕。

    趙禎這時也接到鄭朗的奏摺,鄭朗說得十分含糊,不好直接說,你不能讓狄青擔任樞密使,太妖異了,狄青還沒有動身呢,怎麼知道趙禎會有意讓他擔任樞密使。

    僅說了要好好保護狄青。

    趙禎自己也在深思,如石全斌所說的。國家看似很好,若是鄭朗成功將南方開發出來,國家會更好。但實際不然,即便沒有鄭朗,宋朝財政收入與財富也遠勝於任何的朝代。

    危險的不是國內,而是國外,一契丹。二西夏。

    石全斌再三地嘀咕,趙禎動了心,於是在都堂上問龐籍:「朕想用狄青為樞密使。龐卿,你意下如何?」

    龐籍一機靈,何來此言?

    讓狄青為樞密使。那是找死的,不是當樞密使的。

    狄青曾在范雍、范仲淹與鄭朗做過手下,也擔任過龐籍的部下,對狄青,龐籍一向很喜愛。不想看到狄青有一個悽慘的下場。

    其次狄青為樞密使,自己怎麼辦?

    當然,不能直接問:「陛下,狄青是西北體系的武將,臣也是西北體系的大臣。一個鄭迭趙,文武配。將鄭朗在南方嚇得魂飛魄散。那可是鄭朗,臣還不如鄭朗呢。臣為首相,狄青執掌樞密院,又同為西北體系大臣,上下級關係。你不怕外面又來一句龐迭趙,文武配?」

    急中生智,說道:「昔太祖時,慕容延釗將兵,一舉拿下荊南、湖南之地數千里,兵不血刃。不過遷官加爵邑,賜金帛,不用樞密使。曹彬平江南,擒李煜,只想求一個使相,太祖不與,說,今西有汾晉,北有幽薊,汝為使相,官至頂,豈肯復為朕死戰乎?僅賜錢二十萬緡而已。祖宗重名器如山嶽,輕金帛如糞壤,此乃陛下當佼之法也。青奉陛下威靈,殄戳凶丑,堪稱聖心,當然可以褒獎。然而與慕容延釗、曹彬之功相比,差得甚遠也。遂然用青為樞密使同平章事,則青名位極矣。可邊寇盜之警,不可前知,邊患之敵,隨時能發生,萬一他日青更立大功,欲何官賞之?且樞密使高若訥又無過,又用何由罷之?不如移鎮加檢校官,多賜金帛,亦足以酬青功矣。」

    不是臣不讓狄青為樞密使,確實有這麼多理由不能擔任樞密使。

    以前朝廷給了狄青護國節度使、案宋史宰相表作護國節度、檢校太尉、河中尹、兼御史大夫,樞密副使、依前宣徽南院使,那麼多頂尖的使官職官兼官,臣可曾反對過?若加上爵官,紫魚袋,以及封邑食邑等等,狄青的官名都能綴到十七八個,這份榮譽就連鄭朗都未曾有過。

    龐籍所言,似乎也有道理,梁適忽然在邊上開口,冷不丁地說道:「誰說高若訥無過?今年四月,高若訥出巡,僅因百姓圍觀,開道侍衛便將百姓活活打死,又舉胡恢書石經,石恢狂險無行,這不算過乎?」

    「何來此事?」趙禎驚訝地問。

    「陛下,這是臣的過錯,當時鄭朗於循虔道作戰,勝負難料,國家又多事之秋,御史諫官聞聽高若訥之失,想要彈劾,臣以為國家大體為重,相位不易多加變動,以免耽擱政務,多方阻勸,將此事壓了下去。」

    「梁卿,你起來,與你有何干係,這是識大體的表現,」趙禎根本就猜不出梁適的心意,最終猜了出來,不過那時生米早成了熟粥,趙禎不悅,最後樑適得償心願,可位子還沒有坐熱,就拉了下去,非是大臣彈劾梁適,而是趙禎反應過來的原故。

    梁適又說道:「籍說曹彬與慕容延釗例,臣以為不對,當時國家乃是開國之秋,建功立業機會甚多,現在國家乃是守成之秋。不好相比也。又,梁沔平南僅立下小功,立為樞密副使,狄青才是主功,又有特磨道與震大理之功,遠遠超過梁沔,如今卻位於梁沔之班下,讓國家有功將士如何作想?」

    龐籍氣得想要揍梁適,不好真動手,辨解道:「梁適僅是文臣,國朝用文臣為宰相,出入無常,不會危害社稷安全。一旦武臣為樞密使,非有大罪,不可罷也。且臣不欲使青為樞密使,非是為國家惜名器,亦乃保全青之功名爾。青起於行伍,驟升為樞密副使,中外皆以為國朝未有此例。今青立有大功,言者方息,若又賞之太過,是復召眾言也。」

    一語中的!

    在這方面,龐籍與鄭朗是一樣的心思。不想狄青為樞密使,不是害狄青,而是保護狄青。

    不懂大體,胡說八道,瞎扯八拉,造謠生非的士大夫太多了。

    面對這個群體,連龐籍與鄭朗都感到害怕。別忘記了,他們本身就是士大夫,況且說是不會說。寫是不會寫的狄青!

    趙禎忽然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想了想,說道:「散吧。」

    但回到宮中。石全斌又是另一套說法,梁適不好公開說,可以借石全斌嘴裡說出來,於是反覆商議,弄得龐籍處理政務都沒了心思。苦口婆心,似乎將趙禎說服,趙禎問道:「朕若授狄青子官,如何?」

    龐籍長鬆了一口氣,說道:「昔衛青有功,四子皆封候。雖我朝不一定非與前世相比,亦無傷大雅也。」

    趙禎回想到這幾日的爭執,顧龐籍笑道:「卿前日商量除青官,深合事宜,可為深遠矣。」

    「臣不敢。」

    梁適一看急了。將這幾次對話,秘密派人告訴狄青,想讓狄青這個當事人自辨。

    狄青先是愕然,說不動心那是假的,拚死拚活的,為了什麼。榮華富貴。東府的首相就別想了,但西府的首相,為什麼就不能做?然而他想到鄭朗臨行前再三的吩咐,又想到龐籍對自己的情義,別人不大好說,龐籍對自己不惡。於是默不作聲。

    梁適苦逼了,俺們為了你爭樞密使的位子,絞盡腦汁,你倒好,什麼話也不說。

    於是使出第二招,再次與石全斌密會,對石全斌說道:「龐醇之可惡也。」

    石全斌冷哼一聲。

    這件事就是自己發起的,弄得自己在皇宮裡很沒面子。若沒有龐籍,狄青豈不早做了樞密使,是可惡。

    梁適又說道:「論忠心,文臣中有幾人有狄漢臣對國家忠心?」

    「百里無一!」石全斌再次憤怒地說。看看那些文臣做的事,儂智高大軍還未到,一個個逃跑了。前面儂智高一退,後面又開始搜刮民脂民膏,忠心,忠個鬼。

    「鄭行知官爵可以再加封乎?」

    石全斌搖了搖頭,鄭朗所有官爵幾乎一起到頂了,怎麼加封,難道加封異姓王,那是不可能的。

    「為何鄭行知依然在替朝廷賣命,經營南方,任勞任怨?王德用功遠不及狄青,擔任多年樞密使,國家罷免,去地方任職,王德用可有怨聲乎?國家可有危害乎?難道狄青不及王德用忠心?」

    「我明白了,龐醇之說的那些話全是狡辨之詞。」

    「是啊,龐醇之明是想保護狄青,實際不想看到武臣為相,然而一味重文輕武,國家外患到來,當真文臣可以對付的?看看陝西戰役,緣邊四臣,鄭行知重用武將,行知勝,其他三臣皆無勝蹟,龐醇之最差。無他,排斥武將也。國家啊,讓這些人折騰下去,如何了得?」

    「我明白了,」石全斌「豁然開朗」,草草吃了一頓飯,立即回到皇宮再次前往趙禎面前吹風。

    梁適又寫了一封密摺給趙禎。

    龐籍那是胡說八道,開國之初,名將如雲,但是今天,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狄青一員戰將了,而且這不是祖宗時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面對西夏,面對契丹,勝少負多,國家形勢更是裡憂外患。重用了狄青,將士能奮發向上,宋朝還有中興的希望。待狄青太薄,將士的心也冷落了。朝廷再多的錢又能做什麼?以前給契丹三十萬,現在給契丹五十萬,改貢為納,難道十年後再給契丹一百萬,改納為獻?國家危矣。

    龐籍不作聲,趙禎就不去思考龐籍的話。梁適這封奏摺說得頗有幾分道理,加上石全斌吹風,趙禎被迷惑了,龐籍作為首相,治理國家是不錯的,但做為邊臣,政策略過保守。難道真的忌妒部下,不想將曾經的部下擔任樞密使,幾欲與自己平起平坐?

    越想越懷疑,又派人查了查高若訥的事,胡恢的確狂放不羈,但不知道是誰推薦的。一查查了出來,是高若訥推薦的。這個問題不大,誰敢說自己識人一定很準,一定是人才大才。關健是下面的案子,開一個道便將百姓打死,那來的膽量。自己御駕出行,也不會讓侍衛這麼做的。一些好的宰相,主動的前去田邊壟畝,與百姓談心,例如鄭朗,例如韓琦。一查問,確有此事,趙禎十分不悅,終於產生罷免高若訥的決定。

    兩府宰執進對,說了一會兒政務,趙禎忽然對龐籍厲聲說道:「平南之功,前者賞之太薄,今天以狄青為樞密使,石全彬除授觀察使,高若訥遷一官,加上近學士,置之經筵,召張堯佐為宣徽院。諸位,不得再有任何異議!」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3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三章 魔術師(下)
    龐籍錯愕,皇上用這種嚴厲的語氣對他說話,次數並不多,急迫之下,只能說:「容臣等退至中書商議,明日再奏。」

    趙禎繼續用威嚴的語氣說:「不得往中書殿,只於殿門合內議之,朕坐於此等候。」

    「……」龐籍無語,只好帶著幾個宰執來到都堂的外殿商議,但一個宰執不說話,居心不良的,已經看出狄青為樞密使的妙用,居心良的,也看到趙禎此次是下了決心,不敢頂風行事。

    就是富弼,也不再是年青時的富弼,歲月的流失,起起伏伏,磨去他所有的棱角,默不作聲。

    幾個宰相沒有一人說話,龐籍獨自肯定是扛不住的,嘆息一聲,復入都堂內殿入對,奏皆如聖旨。趙禎神情才緩和下來。

    梁適的魔術快變成功了,高若訥成功地被拿下樞密使的位子,以近學士的虛名養老,狄青也成功地擔任了宋朝的西府首相。

    有什麼問題,暫時還沒有顯露出來。

    況且趙禎為狄青擔任西府首相,與龐籍爭執很久,一些反感的文臣在這個當口上是不敢囉嗦的。梁適不作聲了,得消化下去,過一段時間再弄龐籍。現在不能弄,一弄就會暴露他的用心。

    然後早朝龐籍就急得要落淚。

    自己身為首相,西府卻是自己曾經的屬下,再三推薦保舉的人,同是西北體系的人,這還不是多怪異,例如鄭朗若是為首相,讓富弼為樞密使,雖有可能言臣會說話,但不會太嚴重。主要是狄青身份,是一個真正的武將,而非武臣!不能往深處想的,再一想宋朝的祖宗家法。站都站不住。

    茫然四顧,東邊自己站在首位,西邊狄青大帥哥也站在首位,龐籍身體不由搖晃起來。額頭上冒汗。

    急切之下,寫了一封信給鄭朗。

    求助信。

    年關將近,鄭朗從邕州諸羈縻州滑行到自杞。

    自杞是生蠻的天下,與大理有很深的淵源。

    南北朝時,從叟、昆明族分化出來一脈,叫些徙莫祗蠻部,與烏蠻是謂同一族系的蠻族。南詔兼併東部璺區之後。徙莫祗蠻仍居於滇東,隨著人口增加,不斷向鄰近各地區發展。南詔末再化為羅伽部、陽宗部、步雄部、休制部、彌勒部。說他們是生蠻也是不對的,與外界有很多接觸,過渡到奴隸社會。因此,徙莫祗蠻各部也列為滇東三十七部行列。其中一些族人發展到廣南西路的西北角,因為地形複雜,大理沒有直接管轄。宋朝也沒有直接管轄,相同的還有夔州路南邊羅氏,以及烏蒙部、烏撒部等等。許多部族皆屬於滇東三十七部之一,或者餘部。

    未來這裡也會很討厭,幾十年後北宋滅亡,宋朝力弱,看到如此,於矢部以羅殿為中心,進行擴張,統一了貴州南部地區,建國,號稱羅殿國。些摩徙各部同時也在擴張。一直將現在的自杞蠻地區拿下,復建自杞國。

    對此,宋朝不大關心,就像當年對待儂智高父親那樣,不過南宋更缺少馬匹,不得不將目光盯在南馬上。自杞產馬。橫山寨市每年市馬二千匹,自杞馬多至一千五百匹。由是國益富,拓地數千里,加上宋朝撫之之過,日益驕橫。

    一方在壯大,一方又軟弱,於是自杞開始騷民,多次東下燒殺搶掠。邕州知州吳儆與自杞酋領兵庭相見時,曾厲喝道:「汝國本一小聚落,只因朝廷許汝歲來市馬,今三十餘年,每年所得銀錦二十餘萬,汝國以此致富。若忘朝廷厚恩,輒敢妄有需求,定當申奏朝廷,絕汝來年賣馬之路。」

    這個銀錦二十餘萬,非是二十萬緡錢,南宋銀價上漲,即便嶺南產銀,銀價稍低,一兩也相當於三千文以上,錦一匹僅兩緡錢,二十萬便是五十萬緡數。一年堆五十萬緡錢放在一個部族上,儘管一半之數是他處經過,復流向大理等其他處,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吳儆又上奏指出:「蕃每歲橫山所市馬二千餘匹,自杞馬多至一千五百餘匹,以是國益富,拓地數千里,服屬化外諸蠻至羈縻州境上。……歲有數千人至橫山市馬。以吾撫之之過,日益驕橫。」

    這也是鄭朗反感一些後人磚家的原因。

    對蠻部是不能岐視,然而漢人與熟蠻也非是欠蠻人的,難道蠻人入侵後,讓他們燒,讓他們殺,讓他們將妻子女兒搶走姦淫?這倒是什麼話哉!

    因其強橫,鄭朗將自杞到烏蒙、羅氏等地盤劃到宋境上,大理不是很反對。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然這一帶會頭痛,劃分不清,大理不便管制,宋朝也不便管制,於是各部多次騷擾鄰近百姓,來往客商。但劃分好了後,鄭朗也沒有動他們。

    想以治理,必須有一個更充實的內腹,廣南西路至今除了興修幾條道路外,什麼都沒有動。沒有人口基數,強行動他們,必會發生戰爭,得不償失。一旦開發有了大模樣,可以設立一些關卡,派駐士兵進行駐守,通過這些關卡,不徵稅,但可以將自杞各部蠻遙控起來。至于歸化,鄭朗真不想指望他們歸化。

    實際蠻人這樣做的結果,是兩敗俱傷。若自己不改變,經過元蒙強行鎮壓後,這些蠻人封閉起來。到明清時,這一地區不是發展,文明反而在落後,一度到了清朝,這一帶不及唐朝,不及宋朝,全部成了刀耕火種的原始部落地帶。

    特磨道自狄青鎮壓後,餘下的各部乖巧了,又讓鄭朗命令趙珣進行了分化而治,扶持其他各姓部族壯大,漸漸取代儂氏,變得容易治理,所以鄭朗帶著侍衛過來看了一看。

    但在鄭朗到達文象壩子的時候,自杞幾個部族酋首前來拜會,表示向宋朝獻忠。別以為疆域線一劃,自杞就是宋朝的了。那是在地圖上屬於宋朝的地盤,實際不是。

    能獻忠最好,民族政策,永遠以撫為主。戰為輔,這幾部都是在自杞邊緣地帶,多在南都濕江北岸地區(南盤江),於是鄭朗率領侍衛來到自杞。周沆阻止。鄭朗說了一句話:「可見得種世衡乎?」

    種世衡化解陝西蕃人最得力,不僅是武力手段,撫也用了心的,與蕃首約會,大雪封門,仍率少數侍衛登門拜訪,幾個蕃部大悅。對朝廷忠心不二。

    事實鄭朗來到這些部族,諸族酋們十分開心,要殺牛宰馬招待,卻被鄭朗勸阻。

    如今兩廣最缺的是什麼,正是這些大牲畜,不能殺。要殺,殺一些羊與雞即可。

    牛與馬讓鄭朗神傷了。

    說了一些話,甚至看了看他們的地形。準備幾月後派官吏前來,協助他們興修水利。與兩廣開發無關,要修讓他們自己修。朝廷僅派人才指導,不出費用,不出工具。

    然後鄭朗又來到觀州。

    宋朝對觀州管轄依然很弱,名為一州,實際幾乎常年不派官員,僅在東邊臨近宜州的交界處設了一寨,高峰寨。但到達高峰寨,開始有正常的道路通向廣南西路各處,能嗅到一絲文明的氣息。

    觀州鄭朗興趣也不高,但會圍繞著高峰寨著手適度的開發。至少讓它成為一個塊。不但觀州,宜州與邕州、融州等廣大地區,皆頗類似梅山蠻那種國中國形勢。不開發沒有事,一開發這些強橫的蠻部必須要考慮的,更必須做到瞭解。

    到了觀州,兩廣送來許多札子。

    出現許多難題。

    這種大開發。總體規劃肯定是好的。

    大部漢戶南下,在蠻部未反應過來,就能在這裡生根發芽成長。全面開發,看似用了許多錢帛,實際減少各種浪費。利於國家統治兩廣,開化百姓,發展當地經濟與種植業。

    但規模太龐大了,問題也多多。

    非是人口問題,移民的效果比鄭朗想的要好,自夏天以來,陸續有二十一萬餘戶主動遷移到廣南東路,百姓數量達到八十五萬餘人。實際不是,鄭朗古怪的分田政策,導致大半人家開始分家,六口人合在一起,僅是五十畝地,一分為二就是八十畝地。簡單的賬面,老百姓都會算。明為二十一萬餘戶,實際可能僅是十二三萬戶。統計人口達到八十五萬餘人,實際有可能僅是七十幾萬人。以前太平州也出現過人口虛報的現象。

    不過總的說來,比預想的要略好。

    但這是廣南東路,廣南西路想要取得這樣的數量,是絕對性不可能。無論鄭朗做任何的安排,對生蠻南方百姓仍然很畏懼。

    也非是勞力問題。

    移民數量多,不是所有移民都是正常的勞力,不過青少年與婦人能當六分工,許多人家為了明年生計,婦孺老幼先後投入建設當中,不及壯年,但產生大量勞力。再加上元絛與田瑜動援本地的勞力,就近安排,薪酬不菲,又是農閒時候,勞力最少的時候達到六十餘萬,最多的時候達到九十餘萬,接近百萬百姓,投入建設。僅是薪酬開支就達到七百多萬緡,若再加對移民的安置,給予工具、生活用品,僅此費用就達到一千多萬緡開支。

    錢帛也不是問題,甚至在田瑜等官員精打細算之下,朝廷撥出的款項還有節餘。

    另一個問題越來越浮出水面,耕牛。

    如今宋朝在種種扶持政策下,大牲畜漸漸多了起來。

    大牲畜增加,江東圩全面開發,還有三白渠與北方的農田水利產生的新耕地,這才是糧食下跌到一斗七十幾文的原因,史上此時一斗米漲到近兩百文,百姓多有餓死,趙禎不得不經常撥出內藏庫的錢帛賑濟百姓。當然,沒有其他穿越者,這個對比,別人也不知道。

    北方大牲畜漸漸好轉,兩個榷場開始打壓西夏大牲畜的價格,另一邊契丹費了千辛萬苦,將北阻卜反叛終於鎮壓下去,可是打了這麼多年,國內一片凋零,又準備借賀元旦節之名,派使者繼續來宋朝,銷售一批牲畜,是從北阻卜得來的牲畜。數量不少,緩和國家的經濟。但依然抱著敲詐的心理,即便如此,契丹人還是認為自己是老大哥的。

    但南方的牲畜依然不太理想。

    這麼多年下來。僅是耕牛數量有可能增加到兩倍多,不過缺口太多了。

    元旦到了,再過兩個月就正式春耕生產,各個官員看到耕地的牲畜稀缺,皆著急了。既然開發,就不能再向蠻人那樣使用腳踏犁,而是使用更先進的江東犁。

    但牛呢?

    旱地用馬。可馬在宋朝的操作下,價格虛貴無比,現在跌了跌,一匹南馬還需要十五緡到二十緡錢。有牛,多為黃牛,適合旱地耕耘,不適合水田拉犁耕地。

    於是提高收購價格,將牛價分等劃成五到七緡錢收購。再運回廣南東路,貸給百姓,十年為限。一年還貸一緡錢。實際再加上運輸與死亡,實際等於是無息貸款。

    又收購了三萬多頭水牛。

    一下子導致江南水牛價格猛漲,一頭好牛達到八緡錢。又出現一個結果,母牛性格溫順沒事,公牛暴躁,大多數人家將其閹割,使其性子變得溫順。能配種的公牛不多,牛價上漲,許多農民看到這條財路,將自家母牛牽出去配種。公牛變得價貴,配種成功一次收費五百文,若成功使母牛懷胎,再收五百文。有的人家僅是一冬一春,靠自家的公牛,就賺了十幾緡錢。官府打壓都不行。不但兩廣,導致江南大多數地區產生騷動。有的百姓攢了一點錢,想買一頭牛回來,看到價格這麼貴,俺不買了。

    浪費許多錢帛不說,現在幾乎是用錢都買不回來耕牛。

    然而耕牛差得太多,最少差五萬頭以上,才能勉強滿足廣南東路的耕地使用。

    就算能解決,但廣南西路呢?還有湘水流域呢?耕牛會越來越緊張。

    百姓有,三路皆是人口密集所在,大半百姓淪為佃農,過著半飢不飽、衣不蔽體的生活,即便十幾萬戶百姓遷移過來,後方還有更多的佃農,赤貧戶。看到廣南東路的變化後,還會動心,還會遷移。至於那些寺院與大地主家以後上哪兒找佃農,鄭朗不管的。

    然而從哪裡弄來耕地的牲畜?

    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是前來開發的商人。

    移民規模接近年關時,開始下降,過了年,多半該來的就來了,不來的也不會來。要麼看秋後。水利使三十萬頃耕地受益,但產生的新耕田勉強是二十萬頃。還有開發的餘地,最少還可以開發二十幾萬頃。後者未動,開發了沒有人耕種,就沒有人維修水利。水利建設好了之後,要時常維修的。除了交給移民十餘萬頃耕地外,一部分獎勵當地百姓,分給蠻人,餘下的全部交給商人。

    不能賣錢,一賣錢商人會全部嚇跑。

    即便得到這些耕地,依然是一片荒地,自己家鄉不是沒有。何必跑到嶺南來?鄭朗也不看重這些賣地的錢,看重的是開發結果。商人用來耕種的少,多是種植業,茶樹、果樹、甘蔗、桑麻,還有一些作坊,店舖,車馬行。不能賣地,可能徵收商稅。

    然而官府替他們鋪好道路,建設好水利,不是代表著馬上能種植,開荒,伐山,翻耘耕地,再到種植載培苛護管理。也需要牲畜,這個由他們自己解決。

    但還有一個問題,人。

    兩廣變出這麼多地,既來到兩廣,何必去做佃戶。有的人將佃戶帶來,看到廣南東路這個樣子,一起開溜了。這些商人不是蠻戶,不敢強行控制佃戶的人身自由,怎麼辦?

    有人就想出一個辦法,從海外捕奴。

    一家肯定沒有這個力量,然而來了許多商人,以他們力量可以輕鬆地成立幾十支捕奴隊伍。不過兩廣嚴禁奴隸販賣,於是找到田瑜與元絛央求。田瑜與元絛不敢答應,鄭朗訂的規矩不能破壞,平安監在海外胡來,大臣不管,若帶回大陸,言臣必然彈劾。

    還有許多事務不能解決,一股腦派人將它們一起送到高峰寨,交給鄭朗裁決。

    鄭朗先將餘下的事務一一做了判決,然後盯著這兩個問題。耕牛確實沒有辦法解決了,有才能變出來,例如這若大的耕地,本來就是有的,只是因為沒有開發。成了荒地、灘塗、丘陵、沼澤,變出來,就是耕地。但沒有怎麼變?

    只好下了一條命令,將牛價提高到六到九緡錢收購。五萬頭耕牛是弄不到了,但還得弄來三四萬頭耕牛,耕地的牲畜才能緩解。這樣的牛價會給江南帶來什麼樣的騷動,也不管了。

    然後看著第二條。

    三路擠出來十幾萬戶,問題還不大嚴重,但到了下半年,再向廣南西路開發。還得移民,許多地方大地主會流失一半以上的佃農,到時候才叫熱鬧呢。

    他們沒有人佃農租種耕地,必然吵翻了天。

    這也有辦法對付,關健是商人這一塊,多是密集型產業,特別是現在的效率低下,需要的勞力更多。沉思半天之後。終於下了一道讓後人爭議不止的命令。

    允許他們捕奴,在海外不管,但到了廣州後必須要管。一隻能針對海外。到時候會派精通土著語的兵士前去廣州,一一問詢,若是在兩廣捕奴冒充海外部曲者,嚴懲不貸。

    其次是五年制,五年內這些海外奴隸身份是部曲,但必須保障他們基本的衣食住,每年最少給兩緡錢當作獎勵,供其自由置辦生活用具,對懶散者懲罰僅能用棘條笞,數量也不准超過五十下。超過這個刑罰官府必對其懲罰。重懲打死部曲者,不得有初夜權之類的殘忍活動。這條也用兵士對部曲宣讀,讓部曲知道這條命令。

    期滿五年後,必須取消他們的部曲身份,轉換為佃農。

    同意了,就准他們去海外抓捕奴隸。正好現在東南風未起,幾天工夫便能南下到南洋各島。捕好了奴隸,正好東南風起來,很快就能返回廣州。同意了,就准許。不同意,自己想辦法去。已經免費給你們修了道路與水利,還要怎麼樣?

    然後又下了兩條命令,一是讓廣南西路官吏一起返回,磨練數月之久,應當有了一些底子,返回後,配合自己對廣南西路的水利、道路進行進一步仔細勘探。其次準備從江南帶來大量的畜禽,交給百姓進行領養。增加百姓收入,改善百姓伙食,還有肥料。

    將這些命令一一發出。

    鄭朗自己卻在搖頭,許多命令都會產生無數爭議。現在國家投資大筆錢帛下去,官員不會囉嗦。但做過了,官員也看到聽到了,未到算賬時,到了算賬時,自己做的這些,會全部翻出來,老賬新賬一下子算的。

    繼續向宜州出發。

    月兒也趕到宜州,一道過元旦節。就接到龐籍的信。

    鄭朗看完信,大怒,狄青回到朝堂要受苦受難,自己有了心理準備。但不能將龐籍弄下去,雖然龐籍私心比較重,可是懂大體,若是沒有龐籍,自己去年在兩廣就未必有那麼順利。

    強大的後方,才是開發兩廣的本錢。

    梁適,梁適能做好麼?

    正準備寫奏摺給趙禎,突然將筆放下來。

    看山似山,趙禎感到宋朝的軟弱,想提撥狄青,改變宋朝軟弱的局面,這才提撥狄青為西府首相。

    看山不似山,梁適的推動,才是狄青為首相的原因。

    最終山還是山,回到看山似山的格局。

    難道趙禎不想改變宋朝羸弱的局面,那麼為何死後陪葬品僅是一匹玉馬?

    但讓他怎麼辦呢?破例設了緣邊四路,給了邊臣最大的指揮權,不讓中央對邊境將臣形成掣肘。然而文臣表現不得力,一戰敗,二戰還是敗。於是用武將,葛懷敏。不能怪趙禎沒眼力,若不開金手指,能看到是否是人才的,千百年來僅是裴行儉少數幾人,大多數人那來的這樣眼力?只能問宰相,呂夷簡晏殊又有什麼眼力,只好想平時接觸的人,葛家身世好,葛懷敏誇誇其談,於是一致推薦葛懷敏。范仲淹說不行,但范仲淹表現也不是很出色,除了修堡砦外,什麼都不會做了。能否相信?只好用葛懷敏。但葛懷敏敗得更慘。文臣不行,武將更不行,打了數年,花了一億多緡錢,國內百姓民不聊生,到處起義,讓趙禎如何選擇?

    狄青的出現,讓趙禎彷彿從黑夜裡看到一絲黎明的曙光。

    趙禎確實想重用狄青,這才是根本!

    這是最強的趙禎。

    馬上張妹妹一死,女兒瘋了,遭此打擊,趙禎漸漸走下坡路,甚至自己在朝堂上也說起瘋話。

    文臣開始攻擊狄青,趙禎沒有心思了,一次保護反遭到更瘋狂的圍攻,一次次保護後,趙禎不想與文臣鬥智鬥法,只好將狄青貶放。

    而且以巔峰趙禎的智慧,當真看不出狄青身為西府首相,龐籍會有多尷尬?

    為何?

    以前自己執掌兩府,是因為西北那邊有一著好棋,隨後龐籍執掌兩府,是儂智高之亂。如今西北那步棋到了尾聲,南方平定。趙禎不想再有某人同是執掌兩府。畢竟這個例子,會形成權相,甚至會形成李林甫之流。

    但龐籍又沒有什麼大錯,於是看著梁適與龐籍鬥智鬥法。自己若摻合進去,叫不識大體。護住龐籍地位,是等於替自己未來繼續護住執掌兩府的資格。

    想到這裡,鄭朗冷汗涔涔。

    梁適未必能看到這一點,自己若不知道那匹陪葬的玉馬,同樣看不到這一點。

    但梁適暗中合了趙禎的帝王之道,無論自己怎麼阻止,梁適這個偉大的魔術必然變化成功!

    PS:欠一更,明天補。RS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4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四章 迷失的聖人
    鄭朗又繼續想。

    不推出各人的心思,就不能做出最好的判斷。這也是他成功執掌兩府四年多時間的法寶。當然,一部分是國家多災多難,自己變災為弊,國家收支不僅不出現虧空,逐年出現積余,換其他人來做,做不到。於是一起隱忍,直到皇祐四年,國家情況良好,王舉正開始找自己麻煩了。幸好儂智高發作,自己主動請命南下,否則也會落得高若訥、文彥博那樣的下場。

    仔細地回想著史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從那一段發生的事情中就能推敲著各人的心思。

    又想到一件事,趙禎對狄青的保護,龐籍下去後,王舉正彈劾狄青,甚至威脅趙禎,若狄青在西府,自己這個御史中丞就不做了。趙禎說你不做就不做吧,王舉正下去了。還不能阻止文臣的攻擊,前撲後繼,再度將王德用提撥為樞密使,兩個樞密使,分擔狄青的被攻擊。而且兩人皆是武將出身,王德用能做樞密使,為什麼狄青不能做樞密使。西府兩首相,又各自分了權,勉強再度將攻擊聲音壓下去。

    還有一個用意,讓狄青學習王德用的進退有道,不知道進退之術,也無法勝任西府首相。王德用雖不及狄青功勞大,但人家是宋朝開國功勛家族,還是太宗開國功臣家族(宋朝開國功臣若分,分為兩系,第一是趙匡胤系,如石守信、王全斌、慕容延釗,包括一些文臣。例皇袍加身之時識時務的太原王家的王溥,第二乃是趙匡義系,潘美算半個,曹彬、高瓊、王超,以及楊家等,所以楊業慘死,潘美貶官。王侁處死,楊業嚴格說也是趙匡義系的武將。前者功更大,但沒有後者忠誠。於是後者家族更貴。多是武將,記載很少,也能看到他們尊貴之處的蛛絲馬跡。包括潘高曹等家族多女為皇后、太后,或者多娶公主,例如王溥的孫子王貽永不但娶公主,擔任了十幾年宰相,在西府穩如泰山,或者相互聯親,如王德用的妹妹嫁給葛懷敏。或者許多大將皆來自這些家族,他們不可小視的,算是宋朝的頂尖豪門。王安石變法急於求成,趙頊年青毛燥。兩人不顧後果,得罪少數豪強無所謂,改革必然的結果,但兩人卻不顧後果,得罪了這些頂尖豪門。於是曹太后,高滔滔強烈反對。不僅是這兩個女人反對,她們身後的力量非同小可,也是王安石變法失敗重要原因之一)。

    兩人相處,讓狄青親自看,親自學習。

    這是張貴妃未死之前發生的事。張貴妃一死,趙禎悲傷之心,心情低落,智慧下降,再也沒有看到用什麼睿智的手段保護狄青了,只是粗暴地拒絕文臣。這些文臣天不怕地不怕,用粗暴手段不行的,越拒絕反擊越厲害,狄青悲催開始。

    理清楚後,鄭朗回了一封信,一句未提狄青。

    自己開導狄青,那可是噴幹了唾沫,若狄青遇到文臣攻擊後,還想不開,那是無藥可醫了。

    問龐籍如今國家需不需要再有人繼續執掌兩府?

    高若訥推薦大臣不當問題不嚴重,手下開道將百姓打死,也交給開封府嚴加查辦,當然高若訥多少有管教無方的職責。但鄭朗卻問龐籍能保證自己不犯下錯誤,可能保證家人不犯錯誤,能保證家人不犯錯誤,可能保證所有親戚不犯錯誤,能保證所有家戚不犯錯誤,可能保證所有手下與門客不犯錯誤,能保證所有門客手下不犯錯誤,可能保證族人不犯錯誤?

    最後隱晦地說要相信皇上的智慧。

    不要與梁適爭,也許梁適眼下會得逞,可時間不會長久,陛下必然會意過來,只要一兩個言臣怦擊,馬上就能倒台,再無東山再起之時。這句話信上未說,龐籍的智慧,也不需去說。

    信很快到了龐籍手中。

    龐籍看到後,很快冷汗就流了下來,他也想到一件事。

    齊州學究皇甫淵抓了幾名盜賊,按法當得賞錢,皇甫淵卻上書說我不要賞錢,用此功換取一官。龐籍有一外甥道士趙清貺,與堂吏共受淵之賄賂,寫信給龐籍替皇甫淵說好話。龐籍沒有當作一回事,現在國家已經官兵氾濫成災,怎麼濫賞官員呢。於是皇甫淵從齊州跑到京城,混進待漏院私下找到龐籍論理。龐籍氣憤地說,誰受你的賄賂,你去找誰去,將他打發回到齊州。但皇甫淵不服,到處張揚,一個膽大的小吏便上奏,揭發趙清噦受賄一案。龐籍無奈了,將趙清貺與那名齊州堂吏一起抓到開封府審問。招供確有此事,按法將趙清貺與堂吏以坐贓罪刺配嶺外。諫官韓絳言龐籍暗中授使開封府杖殺趙清貺滅口,又因為親戚關係當付樞密院處執,而非是中書自行。這件事也驚動了趙禎,詢問開封府,開封府官員的答覆很簡單,原來是趙清貺仗著龐籍是自己的舅舅,在公堂上口出不遜,大放狂言,不得不杖責。這是不畏權貴的表現,打了後趙清貺才老實的。估計他與堂吏二人受到杖責,又刺面,再流配,一傷一驚之下,死於半路。況且這點小案子,何須要殺人滅口。

    此事就揭了過去。

    但真揭過去?高若訥牽連的案子也過去很久,也揭過去,但翻過來,高若訥尋刻罷相了。

    坐在中書省,手中把柄著相印,苦笑良久。

    讓自己怎麼做,鄭朗什麼也未說,但什麼都說了,想到這裡嘆息一聲,找到趙禎,說道:「陛下,韓琦調回京城,西北無重臣坐鎮,契丹平滅北阻卜之亂,西北局勢會產生一些變化。允臣前去西北,以便靈機應變。」

    「你是首相……」

    「為國者。何談首相?盡忠職守,報效陛下,才是一個大臣應做的事。」

    「這……真如此,朕就准了,讓你以同平章事的身份前去知延州,主持陝西事務。」

    「謝陛下。」龐籍背上冒出一身冷汗,果如鄭朗所料啊。不然皇上不會這麼快答應的,幸好幸好,這樣到地方。不但實職爵位無損,還撈得一身清名。不然可能折騰下去,是一身臭名到地方去了。

    此事傳出去。許多大臣訝然。

    梁適大半天未反應過來,他已經準備好了,蓄勢待發,卻沒有想到自己一招還未用,龐籍自己主動退了下去。

    成功得償心願,按資是樞密使更替首相,不過狄青是武將,那是不可能的。接下來就到梁適了,詔書隨後下達,以判大名府陳執中為吏部尚書、平章事。給事中、參知政事梁適為吏部侍郎、平章事。

    僅成功一半,是做了首相,不過是兩個首相,陳執中再度調回京城為首相,依然班於梁適之上。早朝時,西邊狄青站在第一位,東邊陳執中是第一位,梁適還是第二位!

    富弼與王堯臣等人看著梁適站位,一起默契地一笑。

    至於梁適……

    梁適的感受無人去管,管的人多在心中嘲笑之。

    接著京城又發生一件大事。張貴妃薨。

    對於這個美妹,許多大臣心中痛恨萬分,包括包拯在內,都恨不能將她也拖出皇宮,象尚楊二位美人那樣,強行讓其出家為女道士。

    於是史書對張氏評價是:妃寵愛日盛,出入車御華楚,頗侵後飾。嘗議用紅傘,增兵衛數;有司以一品青蓋奏,兵衛准常儀。帝守法度,事無大小,悉付外延議,凡宮禁干請,雖已賜可,或輒中卻;妃嬖倖少比,然終不得紊政。

    還好,說了一句講良心的話,未曾亂政。

    實際不是這樣的,這些年北宋內憂外患,災害連連。作為一個平庸的皇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作為一個明君,看到這種種現象,壓力會有多大。

    並且朝中大臣多不得力,讓他們勾心鬥角可以,讓他們耍嘴皮子動筆桿子,那一朝一代都不及趙禎朝,但讓他們怎樣使宋朝更富強,卻很少有得力的人。一個得力的大臣,呂夷簡讓士大夫們弄得名聲掃地,半個得力的大臣,龐籍,在首相位不久,便弄下台。

    趙禎本人三子先後早亡,先後屈辱於契丹、西夏,開心的時光並不多。張氏不僅美麗,而且善解人意,正是張氏的出現,給了趙禎難得的一段快樂時光,也是趙禎巔峰時刻,使國家連連大災,儂智高反叛這些不好的事接連出現,宋朝卻安然渡過。這是張氏給了趙禎動力的源泉。

    許多大臣在心中說張貴妃死得好,死得妙,趙禎卻悲痛萬分,對左右說了一句話:「昔日殿廬徼衛卒夜入宮,妃聞訊自別宮前來,挺身衛朕。朕嘗禱雨宮中,妃刺臂血書祝詞。而這些,中外皆不得聞……」

    都說張貴妃不好,可她做的這些,外面大臣知道嗎?

    說完抽泣。

    從這時起,趙禎漸漸走下坡路了。趙念奴得失心瘋後,趙祉完全走了下坡路,執政不是微調,而是得過且過,聽任士大夫們來回折騰,外表看起來宋朝還是十分光鮮,但在士大夫們折騰下,最終留下一個爛攤子,給了後人。

    宋朝第一聖人開始迷失。

    入內押班石全彬猜測帝意,請用皇儀於皇儀殿治喪,能讓趙禎喜愛,物以類聚,實際張貴妃平時也不惡,對待內宮的太監與宮婢們平易近人,聞聽石全彬議,諸太監一起想到張貴妃平時的好處,有的落淚,有的舉臂贊成,紛紛請命。入內都知張惟吉還是很清醒的,說我們這些太監說的不算,必須問宰相。

    石全彬找到諸位大臣,將趙禎的痛惜說了,王拱辰與王洙等人大臣一想,反正人死了,何必吝嗇一個謚號,皆附石全彬議。陳執中心中不同意,可是孤掌難鳴,只好點頭,此議得以通過。遂詔近臣、宗室皆入奠於皇儀殿,移班慰上於殿東楹。特輟視朝七日,命參知政事劉沆為監護使。全彬及句當御藥院劉保信為監護都監。禮儀皆是石全彬與劉沆合謀處置,王洙奏行。先有司請依荊王(八賢王)薨禮綴朝五日,又有人說更增日,請上裁,乃增置七日。侍御史呂景初說,貴妃一品,當輟朝三日。禮官希旨。使恩禮過荊王,不可示天下。

    不報。

    趙禎賜謚號為恭德,孫沔進奏說:「太守四後皆謚德。從廟謚也,今恭德之謚,其法何從?(指不能與祖輩一樣謚德。否則就亂了輩份)且張郭二後不聞有謚,此雖禮官之罪,實貽譏於陛下,不可不改。」

    抃及侍御史毋湜、殿中侍御史俞希孟等皆求補外,知雜事郭申錫請長告,皆以言不用故。於是改謚號為溫成。

    詔孫沔讀哀冊,孫沔奏道:「章穆皇后喪,比葬,行事皆是兩制官員,今溫成乃是追諡(一個非正式的皇后)。反詔二府大臣行事,不可。」

    執哀冊立趙禎前講以前規矩禮儀,又說:「若以臣讀冊可以,但讓臣以樞密副使身份讀冊不可。」

    老孫突然強硬,趙禎只好翻白眼。無奈讓陳執中讀冊。

    孫沔惱了,我一個樞密副使都不能讀冊,違禮也,你一個堂堂的首相怎能讀一個追諡皇后的哀冊,氣憤地說:「此乃佞臣贊茲過舉。」

    略有些誇張,不過陳執中變了。

    在宦海裡浮浮沉沉。都在變。鄭朗在變,可以說鄭朗變得思考周密,也可以說是鄭朗變得怕麻煩。

    富弼在變,變得沉默寡言,少了銳氣,但不像以前那樣想當然,這兩者變化有好的一面,有壞的一面。

    龐籍變得最好,老辣彌姜,越老越火辣,越有作為。

    但許多大臣變得怕事,略有些諂媚,包括陳執中,歐陽修,文彥博,韓琦,越老德性越差。

    孫沔也不是好官,仍然看不慣陳執中、王拱辰這些人的所作所為,特別讀冊的舉動,於是讓陳執中等人痛恨。孫沔一看不妙,俺們也學習龐籍吧,省得你們來搞我,我主動下去,還能帶一身清名而走,力求解職。授資政殿學士知杭州。鄭朗在杭州排佛,是為了打壓寺院佔地。

    但還有一項弊端沒有處理,那就是浙俗貴僧,許多婦女喜歡與僧侶交合,孫沔性暴,來到杭州聽聞後,派人密查,只要抓住了,將這些淫和尚與婦女當場捉姦,拿到公堂上狠揍一頓,婦人遊街,僧人流配。帶著怒氣去的,許多僧人倒在他的槍口下,一時間杭州的大和尚們一起老實了,身體難受啊,只好對著菩薩打飛機,自己兒解決生理需要。

    兩個大佬自己請求下台,趙禎以三司使田況為樞密副使,又看到王舉正率言臣彈劾狄青,以王德用為樞密使,替狄青護駕,不過此時趙禎興趣怏怏,想問題不喜歡深想了。

    想了想,又看到廣南東路水利工程快要結束,調楊察回京擔任三司使。

    鄭朗不能擋楊察的陞遷之路,向趙禎提出一個請求,調燕度來南方,此人德操不是很好,不過無論吏治或者水利,都頗有一手。鄭朗又接到范仲淹的一封信。

    自入春以來,范仲淹病得很厲害,完全不能處理政務,這封信小兒子范純粹,也就是范仲淹與那位如夫人生下的兒子,執筆代寫的。才**歲,但字寫得十分可觀,至少比鄭朗初來到宋朝那個字寫得好上十倍。

    在范仲淹四子當中,此子最差,為政還可,清靜無為,但做了一件錯事,知慶州時,將宋朝佔領的西夏諸堡寨一些丟棄不要,說這些深在夏境,難守易攻,不可不棄。似乎說得有道理,實際這些堡寨是扎進西夏的一個個釘子,一旦反擊,將發揮無可替代的作用。丟棄後,西夏沒有這些釘子,進可攻,退可守,少了一大後顧之憂。不過相比於其他官員,算是一個很好的好官了。

    信上說了一件事。

    趙禎朝有兩個聖人,一是趙禎,一個皇帝做到這種地步,委實不容易了。第二個便是范仲淹,一生一塵不染,有始有終。這兩人都有欠缺,趙禎短於軍事,范仲淹過於迂闊,但在德操上無可挑剔的。

    范仲淹很早就迷失了。

    慶歷新政失敗後,與呂夷簡一番交談,讓他感悟良深,但越想越不明白,也不完全認可呂夷簡,自己做的肯定也不對,那麼該如何治理國家?不是鄭朗那條道路,原來也認為似乎鄭朗走的又是一條出路,細細觀察思考,不是,鄭朗雖說了四句真言,包容調劑,與時俱進,直而溫之,簡而無傲。然而不是治國的標準。

    隨後鄭朗執政時他又要認真注意,鄭朗著重的是一個調字。

    與標準更無關係,而且這個調字很難,非有大才者不能掌控,普通官員根本無法做到。

    也許鄭朗在世時,能使宋朝日益富強,可他一死,許多弊端會陸續產生,一旦宰執德操欠佳,皇上不及當今陛下,國家依然迅速走向衰落。

    並且他還發現一個真相,至今鄭朗身在局,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僅管很累,很辛苦,東一鎯頭西一棒,在給宋朝做救火隊員。

    因為這個迷失,范仲淹自西北改判鄧州後,再也沒有看到他呈什麼奏摺了。這一過不是一年兩年時間,而是過了好幾年。可惜無人注意到這一現象。

    寫這封信時,也不指望鄭朗給一個答案,是一個善意的提醒。

    因為病重,思路不是很清晰,范純粹年幼,只能負責記錄,這封信說得有些亂。

    鄭朗看著信,卻深思起來,范仲淹這個出路指的是什麼?(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5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五章 魅影
    兩個字,很簡單,但鄭朗真的想不出來。

    說出路,自己在做,一點一滴地將宋朝的一些弊端糾正過來。

    梁適說國富非強,對,但已經這樣了,並且宋朝供給主要來自東南,僅此一條,注定戰爭成本很巨大。唐朝打東突厥,河北有供給,打吐蕃,關中有供給,隨後又開發了隴右,打西突厥,往往一大半用的是當地胡兵,以胡制胡。但宋朝呢,必須將供給從東南運到京城,再從京城運向河北或者陝西,再運達前線,造成成本高昂。

    國富不代表著國強,但想國強,國家必須更富。

    成立平安監,不但給國家帶來收入,開拓人們的進取思路,還帶來大量貨幣與金屬及其他礦藏。不僅是金銀銅,還有鐵錫鉛水銀,以及玉石,珊瑚,當地的特產,也彌補了宋朝金屬與奢侈品的需求。

    自己在裁兵,逐步糾正冗兵現象。

    興辦農田水利法,主持各項大型水利建設,提高糧食畝產,滿足百姓的糧食耕地需求,給人口劇烈增長留下容納空間。

    修儒學,強行糾正漢朝後儒學發展的錯誤方向,將這種墨家式的儒學變得更有進取性,而不是越來越內斂。

    最重要的便是發展科學,現在看不出來,也許一兩百年後,會給整個宋朝帶來更大的飛躍性進步。

    還有,改良型的免役法、保甲法、倉法,礦藏的三七分制。銀行,等等,無一不是在給宋朝尋找良好的出路。

    然而范仲淹說得含糊不清,顯然不是指的這個。

    鄭朗忽然打起冷擺子,范仲淹想的是什麼?難道是想自己確立象趙匡義兄弟那樣的一種制度,不能讓武將掌握重權,善待士大夫。著重內治。也要讓自己樹立類似的標準與法則?

    或者索性是一種更良好的制度,民主議會制,民主立憲制。社會主義,羅馬議會制,白衣哈里發制?

    范仲淹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就是這個出路二字。鄭朗真沒有想明白,寫了一封信問范仲淹,希文,你說清楚一點。

    讓他感到失望,信未到應天府,范仲淹去世了。於是這出路二字給了鄭朗造成很長時間的困擾。直到很久以後……

    兩個聖人,未死的聖人迷失,迷失的聖人死亡。

    范仲淹死訊傳出,朝野上下一片哀痛。凡范仲淹從政過的地方,百姓紛紛為範仲淹畫像建祠。西北蕃人成百成千的聚眾默哀,連日齋戒。趙禎同樣難過萬分,親書褒賢之碑,賜謚號為文正。

    但對范仲淹,鄭朗卻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後來的王安石也與鄭朗一樣。在范仲淹還沒有走上供壇之前,王安石一面說范仲淹是一世之師,天下人都要向范仲淹學習。一面又在宋神宗面前批評范仲淹好廣名譽,結游士,以為黨助,甚壞風俗。

    這個評價乃是最公正的評價。

    德操與胸懷不僅讓宋朝人值得學習。後世都要學習。可是范仲淹埋下黨爭的隱患,給宋朝官場帶來嚴重的戾氣與浮燥風氣。

    范仲淹去世,也意味著呂范時代徹底結束,進入新時代,鄭朗、韓琦、龐籍、富弼等人的時代。

    二月結束。

    就是動用這麼多勞力,工程還沒有完全結束。特別是一些海堤,要斷斷續續的延遲到冬天,才能全部竣工,但主體工程全部結束了。至於掃尾工程必然會有的,並且看到成果後,必然有一些蠻部也主動請求官府支援。這是好現象,必須支持。鄭朗授意將各州各縣的圖紙張貼在縣衙外的牆壁上,公開透明化。

    若治理水利,得按照這些科學的圖紙來。不過乃是朝廷與百姓合力,而非是朝廷主導,朝廷派官吏指導,由百姓自己出錢出力開發,就像明清時開發兩廣一樣。

    趙禎漸漸迷失,朝堂上開始成了多事之秋,鄭朗做事不得不小心謹慎。投入這麼多錢帛下去,得讓兩廣看到回報,才能換得朝廷大臣繼續對自己支持。於是改變策略,實際這項政策的後果,平民百姓肯定無力開發的,只有那些大地主才能主持水利,等於默認兩廣會產生一大批新的大地主。特別是一些有威信,手中略有財富的蠻首。但好處就是自夏天起,廣東南路財政開始回籠,蠻首一躍變成大地主,看到好處,地位不失,會帶著族人主動配合朝廷,漢化更快。

    再寫一份奏摺,讓朝廷准許將程師孟、蔡挺與燕度調到廣南西路。

    戰線正式向廣南西路轉移。

    朝廷撥出的款項還積余了一部分,未敢動,在百姓沒有獲得收穫之前,必須保持一些錢帛在手中,即便多餘的,也遠遠不能填補廣南西路的投入。實際這也是一次史上都能名列前茅的大型水利工程。

    但與大運河等工程不同的是,比較零散。

    投入的錢帛很多,三千五百萬緡錢,若加上廣南東路的財政收入,前期朝廷少許的撥款,接近了四千萬緡錢,佔據朝廷一年總收入的三分之一,此時宋朝至少佔據世界的經濟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也就是將世界一年總收入的五分之一,一下子砸在廣南東路。

    或者換一種計算方式,宋朝不能算,在契丹一匹馬價值也不過十緡錢左右,若不是宋朝虛抬馬價,還會更低,可以購買四百萬匹馬,事實契丹統計在冊的也不過總共一百萬匹馬,加上無法統計的不超過兩百萬匹。若是買羊,在契丹可以買七八千隻羊。若是可能,這麼多錢到契丹收購,能將契丹幾乎所有的大牲畜購買一空。

    唐朝君臣不吃不喝,兩年的國家總收入。契凡的八年國家財政收入的總和。西夏二十年的國家財政收入總和。

    用工最多時,達到近百萬人,在史上楊廣修大運河也不過動用了一百二十幾萬民夫。當然兩者不好相比,那是強行讓百姓以力役形勢修建的運河,時間更漫長,工程量有可能是其十倍。

    遷移的百姓達到二十二萬多戶,實際沒有。大約不超過十四五萬戶。百姓近九十萬人,實際也沒有,大約八十萬人。這個移民數量史上僅是曹操移漢中百姓。隋唐拱衛長安與洛陽移民,西晉南下百姓自發的移民,才能與之相比。宋朝也移民。將河東民移入京西路,不少,好幾萬戶,不過分成幾次,每次僅是幾千戶,遠不能與這次移民數量相比。

    數字皆不是史上最高的,可與前人相比,每一次皆是以死了許多百姓為代價,完成目標。可這次不同,有死人。年老的,病死的,再所難免,可百姓不怨,給了無數人家生機。

    這麼多錢帛花下去。還有一個隱形的好處。不僅僅是給百姓工薪,生活用具、工具、船隻、車輛、建築材料等等,為許多相關百姓增加了收入,有的工匠戶直接從赤貧進入四等戶,即便是工薪,錢幣不足。多是用糧與布帛代替發放,也造就許多百姓收入增加。當然,相關的作坊主與商人收穫最多,連朝廷也多少多徵收了一些商稅。

    沒有GDP的說法,否則近四千萬緡錢砸下去,造就相關產業以及附帶連帶產業,最少增加一億緡錢的財富。只是這些財富流入民間,朝廷未得多少盈利。

    可是何謂治國,不是朝廷富,最終還是讓百姓富。

    中間也發生許多不好的事。

    但未來許多人也能看到,國家必然會增加收入,多處道路開通,漢戶充塞,兩廣會加強與朝廷的聯繫,只要平安再發展十幾年,人口稠密,再有儂智高之類的現象,兩廣能立即抽調許多兵源進行反抗。緩解了福建路、浙西與江南西路的人口密集壓力。

    就在這時候,鄭朗得到一條好消息。

    大食商人藉著東南風,返回廣州,進入郁江口,許多大食商人在揉眼睛,變得快認不出來。原來平坦的海岸線忽然出現無數石堤、石壩,上岸後更認不出來,許多沼澤、灘塗皆變成耕地,百姓正在耕種。

    這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一個個來到廣州港,將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交給魏瓘,除蟲菊。實際可以更快一點,例如鄭和下西洋時,最短的一次僅一年時間,可這一年不同,拜訪了幾十個國家,耽擱大量時間,實際用在航行中不足半年。

    不過大食商人的船與鄭和的船、平安監的一些快船不同,他們為了節約成本,船大人少,必須借助風力,要等季風才能航行,故航行一次,來回時間是一年半。平安監一些不貴重的貨物,也多是一年才航行一次。但一次貴重的金屬礦藏、玉石、香料,往往數月便能完成一次來回航行。無他,逆風時船上人多,不惜人力,放下風帆,用大櫓划船,頂風而行。

    宋朝也有商人前往大食與東非各處,他們對當地物產不及大食商人熟悉,更不知道地中海周邊地區的情況,故委託給了大食商人。還是順季風而去而來的,不過三月到達廣州,再加上尋找除蟲菊花費的時間,算是很快了。

    又花了一萬多緡錢。

    半年來,兩廣幾個大佬花錢花得麻木了。鄭朗說它很重要,那就花吧。

    立即將種籽運到桂州,就在桂州種植。

    全部不知道它的意義。

    交趾使者姍姍來遲,如鄭朗所料的那樣,對於是否用兵兩廣,交趾內部發生了爭執。於是派出使者來到桂州試探鄭朗。來的使者乃是左驍衛將軍隊稔與殿前指揮使武珥。

    聞聽二使前來,鄭朗給了張亢一份情報。

    這是特務營的斥候用了很長時間才刺探的情報。

    公開的信息是余靖請交趾出兵相助,交趾答應下來,儘管未出兵,然而後來許多越南的史學家認為是一場災難。斷掉儂智高的退路,宋將將兩廣平定下來,交趾失去向北擴張的機會,當然讓越南人遺憾不止。

    可真實情況呢?

    斥候終於將狄青南下前的一些情報帶來,儂智高暴起發難,李德政是持歡迎態度的。但儂智高突然興兵,交趾未準備好,國內爭執,又有一些部族反叛,儂智高僭稱帝位對於統治者來說也不能容忍,若承認儂智高做法是對的,以後交趾權臣、各大強橫的蠻首就可以隨便的割地稱王了。猶豫不決之中,儂智高從廣州退了回來。

    聞聽狄青南下,做了兩件事,第一件在特磨道準備一個後方,第二件事拉攏當地的一些豪強,對他支持。這是公開的消息。還有一個秘密請求,請交趾派兵支持。實際在儂智高謀反時,交趾已經派兵到達邊境上坐望。

    余靖派使請交趾發兵,真的發了,非是李宗道,而正是這個武珥。兩萬交趾大軍,徐徐來到邊境,準備隨時對儂智高進行支援,越南官軍就駐紮在邊境的呂村。但儂智高的母親與妻子發生爭執,儂妻囊琴主張讓李朝官軍接應儂智高,阿儂卻持著懷疑態度,決定讓李朝官員加強城池保衛,駐紮在朋江右岸(南邊)不動,自己動員民兵決戰。

    鄭朗接到這份情報後,立即奏報朝廷。

    不是刻意找余靖麻煩,替狄青做法辨解,而是這件事必須記載於史冊,省得後人弄不好天天在喊儂智高是民族英雄。

    交趾對儂智高的野心以及僭位一直很不安,阿儂又不讓交趾軍隊跨過朋江,因此武珥一直按兵不動。武珥也沒有想到儂智高敗得這麼快,沒有交趾援兵加入,歸仁鋪狄青迅速將儂智高擊敗。儂智高帶著殘部強渡北望河,向欽州逃亡,聽聞母親不讓交趾軍隊北上,大聲說道:「娘啊,你說得不對,該吃屎……(真實性接近九成)」

    宋軍在後面緊緊追趕,特別那些蕃騎速度很快,儂智高的大舅子在危急關頭,率兵趕到,英勇斷後,與宋軍頑抗到底,使儂智高最終逃進欽州城。英雄重英雄,狄青事後將儂智高的大舅子埋在容卜,並未割下人頭邀功。

    儂智高退回欽州,看到打不過宋軍,想再立一窟,或者將交趾拖下水去,致函請求會見武珥,武珥仔細分析形勢,宋軍強大,儂智高經歸仁鋪一役,中堅力量消失,自己出兵敗多勝少,對儂智高使者說:「告訴他,想去哪裡隨他便,住在我這裡我很難處理。」

    你在廣南西路流竄好,或者逃到大理也行,或者堅守欽州城也可以,別往俺們交趾逃。

    欽州城破,武珥退兵返回升龍。但對宋朝不這樣說的,俺們兵進朋江,非是幫助儂智高,而是幫助你們宋朝。所以你給我們的兩萬緡錢,也不想要回去了。

    看看余靖做的傻事!

    但也不能怪余靖,文臣領兵多數皆是這種德性。

    這就是交趾派兩萬援兵「援助」宋朝的真相。

    狄青在樞密院看到這份情報後,都感到有些後怕,若不是這兩頭狼各有不詭之心,歸仁鋪一役拋開成見,聯手起來,那一點勝負會很難料。即便勝,也會是慘勝。

    第二條消息很簡短,陳稔曾率領交趾五縣百姓鑿個凜港。

    張亢看完了,說道:「這二人一個精通軍事,一個精通水利。」

    鄭朗點頭,不用多說了,看今天的兩廣,一個就要看兩廣的軍事,一個就要看兩廣的水利。李德政派了兩個內行人前來為使,就是一路看一看兩廣的實際情況。

    又說道:「公壽,此次交趾使者就交給你了。我給你兩個任務,第一個是將交趾拖住,不讓他們今年發作。第二個便是讓他們產生一些輕視之心,使他們明年春天必對我們宋朝發起進攻。」

    周沆與余靖在邊上聽得有些傻眼,這真是古怪的任務。是任務,還是刻意刁難張亢?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5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六章 風聲
    張亢同樣狐疑,抬頭看著鄭朗,鄭朗徐徐說道:「到明年春天,兩廣開發結束了,剩下來的事,僅是交給地方官吏治理,人口增加,民心所向,陛下信任我,也會有言臣彈劾。於其讓他們彈劾,不如我主動請求離開兩廣,前去兩荊。可是交趾始終不安份,我擔心我離去後,沒有得力的官員主持,匆匆忙忙之下,交趾以一國之兵入侵,兩廣損失慘重,百姓害怕之下,紛紛逃離。那麼這兩年的心血,幾千萬緡的錢帛等於是白花了。」

    別以為這個國家小,利令智昏,野心勃勃程度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二十年前,陳明宗一度率軍攻打到黔州,隨行的清化發運使阮忠彥在義安磨崖刻碑紀功,說受天眷命,奄有中夏,薄海內外,岡不臣服。但面對這些掌大的字,宋朝大臣就沒有一個人看到。

    並且手段暴虐,十年前,李德政御駕親征,南侵佔城,斬首三萬,屍積原野。但還不是最罪惡的,罪惡的是對宋朝百姓犯下的罪行。二十六年前李公蘊那次入侵,當然交趾人不說帝王親征,而說蠻部入侵,斬首屠殺宋朝軍民近十萬人。其他數次入侵,也使宋朝北境百姓死傷損重,又多次剽掠邊民運往越南做奴隸。

    還不是最歹毒的,若不做預防,二十年後,交趾會讓李常傑率二十萬大軍,侵略兩廣,對數州百姓進行全城屠殺,史載浮屍百萬。一百萬沒有,但被交趾屠殺的百姓達到幾十萬之巨。

    宋朝過後,這個國家還一直不安份,多次入侵中國,朱棣大帝忍無可忍,直接將交趾滅國。不過因為熱帶雨林氣候,以及瘧疾橫行。明朝又將軍隊撤了回來。

    但這個國家一直也未老實過。

    若不防備,讓交趾打到兩廣來,那將是一場巨大無比的慘劇。

    不能說這個國家小。畢竟是一國,未必會出動二十萬軍隊,但來一個十萬八萬軍隊還是可以的。自己一走。以兩廣的兵力,再加上群龍無首,必然會讓交趾長驅直入。

    因此,鄭朗打算誘惑交趾發起戰爭,不過節奏要控制在自己手中。

    張亢想了一會兒說道:「讓我試試看吧。」

    張亢主持接待事宜,有意讓陳稔與武珥觀看了宋軍。鄭朗要拖時間,不能讓交趾今年就發作,要使此二人心中產生顧慮,進一步地謀劃安排,那麼今年就拖了下來。

    然後如實答了一些兩廣的水利規劃。讓他們擔心更重,激發交趾出兵。

    最終談到領土一事,陳稔按照儂智高與交趾劃分的疆域為線,也就是朋江(左江上游),馬伏山到卡川羅徊洞一線。北為宋朝領土,南為交趾領土。若按照後來的疆域線,包括西平州、祿山與廣源州大部分在越南的地區,皆屬於宋朝。但那樣,廣源州三分之一地區以及七源州與門州就劃分給了交趾。而原來,這三州都是宋朝羈縻的地區。

    鄭朗對開疆拓土願望不強烈。也未受後世那條國境線影響。在宋朝,以宋朝國境線為標淮。不是宋朝的,不想去擴張,是宋朝的,一寸土地也不會讓。因此交趾這個條件鄭朗不可能會同意。

    聽到陳稔提出這個要求,張亢直接將鄭朗遞給他的情報仍給他們,讓二人看後,轟回交趾。

    然後帶著兵士於朋江南岸開始進行訓練。

    做一些挑釁活動,讓交趾的主戰派佔據上風。

    能否成功,未得而知,鄭朗也未向朝廷稟報。

    西夏派使向契丹請降,這個降是做一個樣子的。戰爭打到這地步,西夏國力吃不消了。契丹人更慘,讓西夏一度將北阻卜廣大地區納於名下,儘管短短兩年不到,再度讓契丹人奪回去。西夏有了裡子,有了面子,沒藏兄妹能向國人有一個交待。因此派人投降,俺們不打了,做你們契丹的臣子部下。

    遼興宗怒氣衝衝,對使者說,投降可以,讓沒藏兄妹前來我們上京,讓那個諒祚野種趕到帝位,扶持寧令哥為西夏國王。

    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契丹元氣大傷,無力再討西夏,兩國處於僵持階段。

    於是宋朝邊境處於一種難得寶貴的和平時光。

    至和元年,數國無戰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但五月發生一件妖事,馬軍副都指揮使張茂實母親曾做過悼獻太子(趙禎哥哥,九歲亡)的奶媽,當實張茂實年幼,宋真宗對張景宗說道:「此兒相貌似厚,汝養視之。」

    然而五月張茂實在京城騎馬公幹之時,有一個開封百姓將他的馬首攔住,言張茂實其實是宋真宗親生兒子。張茂實嚇得渾身發抖,將他抓到開封府,經查,此人乃是一個神經病。但趙禎也沒有重究,出張茂實為潞州知州,此民坐配竇州牢城。

    處執很輕,不過這個神經病挑起許多大臣的神經,皆想到一個問題,趙禎四十多歲了,膝下無子,帝國將來怎麼辦?

    但又讓另一件轉移了視線。先是待御史吳中復彈劾梁適奸邪,趙禎問道:「近馬遵也有彈疏,言唐室自天寶而後治亂,何故也?」

    吳中復對曰:「明皇初任姚崇、宋璟、張九齡為宰相,遂使國家太平。及李林甫用事,紀綱大壞,治亂於此分始。雖威福在於人主,而治亂之要卻在輔臣。」

    趙禎說了一句很含糊地話:「朕每進用大臣,未嘗不採公議,但想要知道人的長短未易也。」

    說到這裡,他想到梁適。

    為什麼同意梁適出外為官,若是正直君子,如富弼、王堯臣等大臣做強項令還能說得過去。但梁適麼?梁適有這個資格說如此大義凜然的話麼?

    梁適知處州時,路遇一位白牡丹的行首。邀其尋歡,被其妓拒絕,於是強行逼其來到官舍,扣留此妓數天時間。前去并州任職時,又公開一路挾妓赴任。他又想到陳執中遞來的幾份抵報,說的是梁適在杭州所做種種,孫沔為了謀財。在許多地方任職皆半官半商,來到杭州與一個姓蕭的商人親自談紗生意,姓蕭的不知他身份。要價不合理。孫沔懷恨在心,查此人的賬目,以其偷稅為名。將此人發配到別州,家產全部充公。

    貪財好色如此。

    自己重用孫沔,一是孫沔有功,二是孫沔有才幹,棄小取大。

    自己不過為一個死了的心愛女人爭一些小名,可孫沔不顧自己載培之恩,居然不顧滿展幾千大臣外戚,將哀冊一扔,誰是皇帝?但陳執中打的這份小報告,趙禎也不喜。

    吳中覆沒有聽懂。不知道趙禎何故說出這句話,是認為梁適好,自己未看到梁適的長處,還是要聽公議,問梁適是否能擔任首相?

    茫然地下去。

    但吳中復的彈劾。使趙禎開始認真琢磨著梁適上位的原因。想了一會,搖頭苦笑:「好計策啊。」

    想出梁適的魔術,梁適悲催了。

    趙禎開始默視言臣彈劾梁適,言臣與宰執永遠是對立的兩個群體,無錯言臣都喜歡找宰相的麻煩,況且早看不習梁適。馬遵等人開始大肆彈劾梁適奸邪貪黯,任情徇私,且弗戢子弟,不宜久居重位。梁適這個位子還沒有坐熱呢,上表乞趙禎允其與馬遵辨駁。

    馬遵疏言,光祿少卿向傳師,准南轉運使張可,曾經皆以坐贓廢,梁適不顧兩臣德操欠佳,授其為左曹郎中。豪民郭秉,在家買賣,乃是一不良商人,梁適奏與恩澤。張掞還益州,賂梁適得三司副使之職,故王逵於文備殿厲聲言,空手冷面,如何得好差遣!」

    想找麻煩豈不是很容易?

    不要說梁適,就是范仲淹為首相,想找范仲淹的麻煩也能找得到。自己沒事,家人沒事?族人沒事?推薦的人沒事?親戚門客沒事?

    御史中丞孫抃又說道:「梁適為宰相,上不能持平權衡,下不能訓督子弟,言事官數論奏,非罷適無以慰清議。」

    趙禎「不得己」,罷之,出知鄭州,以程戡為參知政事,充實東府。

    但這件事並沒有結束,梁適與石全彬等大太監關係良好,聞聽言臣彈適,左右進言:「御史動不動就收集資料打擊宰相,自今以後誰敢當其任者?」

    這不是當宰相,是當受氣的小娘們。

    趙禎笑笑沒有作聲,不是言臣彈劾,而是自己給不給言臣彈劾機會。

    梁適罷相,內侍不服,他們也學習言臣蒐集資料,很快找到一個把柄。馬遵起初進奏,鹽鐵判官范仲淹的舅哥李虞卿,嘗推茶商李士安欠負貼納錢十四萬緡,按法當倍輸,李虞卿此斷已經是很輕了。但李士安與司門員外郎劉宗孟共商販,宗孟與梁適連親,因此梁適立出李虞卿提點陝西刑獄。

    但李士安與劉宗孟實際未曾一道商販過,更非梁適親戚,馬遵等言臣乃是誣衊。

    趙禎派開封府鞫查其事,果然。

    詔殿中侍御史馬遵知宣州,呂景初通判江寧府,殿中待御史裡行吳中復通判虔州。

    一下子倒了三員手下大將,孫抃急了,進言道:「臣等昨論宰相梁適,今天就傳出呂景初並議遣責。臣詳觀朝旨,必是奸人以巧言移人注意,使邪正曲直潰然倒置。況且威賞二字,帝王之權,古先聖人尤其慎謹。今梁內恃私邪,外恃勢力,重輕高下,皆在其手,嗟怨之聲,沸騰中外,陛下庇而不問。臣恐此後,朝廷事事心由柄臣,台諫之官,噤口結舌,畏不敢言,陛下深居九重,何從而知之。臣居風憲之長,既不能警策權臣,令放縱私徇,又不能防閒奸人,致令惑誤聖聽,臣之罪多矣。乞奪臣官爵,竄臣遠方,以謝天下。」

    將俺也外放了吧。

    想脅迫讓趙禎改判,書上不報。

    梁適又說道:臣前與郭申錫等全台上殿論列朝廷事。陛下亦優容不罪。今止言梁適,遽有此行遣,顯是犯天子之顏者其過輕,言宰相之事者其過重。方今幅員數萬里,生齒至夥,治亂安危之要,系執政數人而已;既有過咎。台官不得言,諫署不得奏,朝廷其如何哉!伏望念祖宗大業而謹重之。無使威賞二柄盡假於下。」

    累乞召還馬遵等人,胡宿也上書,乞留馬遵。不報。

    看似是為倒梁適引起的一系列風波,實際裡面暗含著一個很不好的徵兆。

    張貴妃未死之前,可有過因太監的話,發生過連出三個言臣的事?

     八月到來,廣西開發即將拉開帷幕,但鄭朗看著朝廷送來的這份邸報,略有些發呆。一個英明的皇上,與一個漸漸迷失的皇上,中間有很大區別的。

    沉思良久,改了主意。將張亢喊來,說:「你從軍中挑選出一些機靈的密探,潛入交趾境內揚言,說兩廣一旦開發成功,可以使戶數增加到一百多萬戶。能抽調五十萬勇士為兵士,一旦兩廣開發成功,有糧有錢,我就會率五十萬兵士攻打交趾。」

    本來是想讓特務營的斥候完成這項任務,可鄭朗不敢了,特務營斥候所做的一切。僅是配合自己,全部要上報樞密院與趙禎。如今朝堂遠不似龐籍時,對陳執中,鄭朗也不大放心。

    當然這個五十萬是不可能的。若那樣,宋朝豈不是可以抽調五百萬兵士。況且戰爭需要錢糧,物資武器,兵器越多,費用越大。就算兩廣開發成功,有一百萬戶百姓,也不及江南西路一路,休說動用五十萬兵,十萬兵士也無力動得起。

    但不這樣,交趾未必會向宋朝發兵。

    周沆擔心地問:「鄭相公,可有良策?」

    兩廣包括張岊那邊的,總共僅能抽出來兩三萬兵力,要麼就是沒戰鬥力的土兵,但人家交趾有可能會抽出來十萬大軍。此戰會十分不利。

    鄭朗笑了笑說:「你可曾記得狄青臨行前說過的話,唐朝是如何平滅高麗的?」

    「鄭相公,知道啊,可是唐軍兵多將廣,三次伐高麗才獲得成功。」

    「狄將軍不是此意,你再想一想,唐軍伐高麗時動用一樣運輸工具。這個運輸工具我朝更發達,然數次戰役,僅是太祖時動用過,其他戰役皆沒有用上……」

    不但未用上,郭逵乃是北人,討征交趾時也沒有用上。

    「是……」

    「周安撫,知道就行,此事不可對外洩露,用得好,明年春天會建一奇功。」

    「為什麼要到春天?」

    「從傳言散發,到興起,得有一段時間,秋天到來,天高氣爽,接著冬天就來臨了,此時雖我們主持廣西水利,事務繁多,也容易攻其不備,但這些民夫皆在工地上,隨時能聚集起來。冬天瘴癘不重,天氣僅是溫暖,對我軍有利。故他們不會出兵,要出兵必須二月末,百姓打散到各處,正式春耕生產,不易聚集。但交趾許多部族依然是刀耕火種,影響不大,瘴癘興起,天氣越來越熱,故對他們有利。」

    「那豈不是不妙?」

    「正是對我們不妙,他們才會掉以輕心。」

    「若他們不上當呢?」

    「狄青走了,他們不擔心了。春夏不攻,到了六七月份,糧食就能逐漸獲得收穫,民心所安,民心所向,到時候百姓想保衛美好家園,爭先恐後,他們再想出兵會變得困難了。一旦相持,我朝大軍南下,他們害不害怕?因此春夏之交時,必然出兵,一戰而進,一番破壞之後,從容退回交趾,憑藉其國地勢潮熱,我軍不適應,從容而守。」不要說不可能,交趾數次入侵,可從未考慮過兩國國力差異的問題,賊膽很大的。

    其實鄭朗也不想啊,不打仗多好,本來事務繁多,一旦廣南西路動工開始,基礎比廣南東路更薄弱,漢人比例少,還不知得出多少事,再加上又要與交趾一戰,到時候自己會很頭痛的。

    然而交趾野心勃勃,必須要打這一戰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5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七章 安眠香
    鄭朗每次軍事安排都喊來周沆。

    張亢是文人,但官員為什麼將他劃到武將行列?中間的區別就是張亢真正身先士卒,親自上陣殺敵。按理說這是好事,但在宋朝卻是最大的忌諱。象鄭朗,韓琦,也站在前線,僅是站一站,從未上陣殺敵。這就是文臣,若沒有功名在身,那就是武臣,非是武將。一旦落在武將行列,拼了命,反撈不得好。

    撈不得好,張亢還多次受傷,雖來到嶺南,身體也每況愈下。

    未來兩廣不能指望張亢,況且張亢還要隨自己去兩荊,夔峽。

    那麼只能交給周沆。

    讓周沆軍事才幹迅速增漲,將體量安撫使變成真正的安撫使,協助民政,執掌軍事,不要多,五年建設,五年後準備一些軍事上的安排,兩廣會漸漸平安。這中間必須有一個懂軍事的大臣,於是載培周沆。

    說完這個部署,鄭朗讓衙役將程師孟、蔡挺、燕度、余靖、宋咸、朱壽隆與高惟和喊來,孫抗病死,朝廷讓程師孟代替孫抗為廣南西路轉運使之職。

    在鄭朗反覆吹捧之下,程師孟終於走入朝野的視線。

    但也要看,比如程戡等良臣,在地方為吏是良吏,但進入兩府,卻很難有作為。再比如富弼擔任副相是好宰相,可擔任首相,卻缺少氣魄,反遠不及龐籍。

    諸位官員這段時間皆忙得焦頭爛額。

    還好,鄭朗一再的將水利規模壓縮。否則更忙碌。

    但上下官吏皆不怨,相反,他們十分興奮。因為在他們手中看到一場偉大的奇蹟發生。

    像這樣開發兩廣,史前沒有,史後也沒有。無論明朝或者清朝。皆辦不到。當然,這兩個朝代根本也沒有那麼多財富供下面大臣揮霍。

    廣南西路已經發生一些小小的變化,但真正的變化卻在廣南東路。

    真正的變化要過好幾年後,現在種下去的桑樹、果木以及茶樹,還沒有成熟。但是莊稼開始收割,澇災開始減少了,大批的糧食收割上來,使廣南東路的米價掉到一石僅兩百文。比北方的麥價還要便宜,若繼續發展下去,很有可能與粟價相當。至少九成以上的百姓衣食住都能基本滿足,勤快一點的百姓,那怕是移民,都開始出現積余。

    有的百姓窮了一輩子,看到自家幾十畝黃澄澄的稻穗。伏在田邊痛哭不止。

    按佛教來說,這個功德大了海去。

    自上而上的帶動,大多數官吏也有了積極性,還會發生貪墨的事,不過對百姓皆很慎重。因此官吏所到之處,百姓感激,捧茶遞水,實際這些官吏只想表現自己,不想鄭朗找他們的麻煩。沒有想到百姓這麼愛戴,慚愧之下,更加努力。多數地區形成良性互動。至少七成地區已經實現了「和協社會」。

    這是一場偉大的奇蹟,近乎神蹟。

    因此鄭朗說明年必須離開兩廣,無論周沆與張亢皆不作聲。

    再弄下去,不要說大臣,就連仁慈的皇上,或多或少會產生疑心。

    鄭朗自己也自覺,反覆地推功,非是我一人之力,乃是諸多官員之力,田瑜、元絛、程師孟、楊察等人一起兢兢業業,才使兩廣發生脫變的。鄭朗不需要功績錦上添花,相反,功績已成了鄭朗累贅,但這些官員卻需要功績,使自己仕途變得光明起來。

    一干官員先後來到,鄭朗讓他們坐下,掛起一幅大地圖。

    是廣南西路的地圖,按不同區域分了數種顏色,綠色、黃色、紅色與灰色。

    綠色的以桂州地區與郁水以及各大支流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黃色的乃是外圍,邕州東北、宜州融州南部、與廣南東路交際數州,北部灣與雷州半島沿海地區,紅色的是邕州西部地區、特磨道、自杞蠻地區、觀州西部與西北部、宜融二州的北部山區、欽州北部到容州一帶雷州半島的山區、瓊州島。灰色地區是瘴癘肆虐地區,多數瘴癘地區判斷出來,非是瘴癘,乃是無人居住,腐物積多,產生大量攜帶病原蟲的蚊子,造成瘧疾,成了所謂的瘴氣區域,不過少數鄭朗也不敢下判斷,不敢下判斷,只能禁止百姓進入。

    廣南西路與廣南東路不同,漢人僅佔一成左右,許多大部族蠻是國中國,瘴癘地區多,許多蠻人乃是蠻橫的生蠻,粗暴凶野,毒物也遠比廣南東路多,受海洋氣候影響小,多是草木旺盛的原始地帶,氣候更加悶熱,西有大理,南有交趾之逼。

    再者便是耕牛,今年耕牛會更困難。

    這都是廣南西路的侷促性。

    當然,有弊的一面,就是利的一面。

    廣南西路開發更落後,面積廣大,若能全部開發出來,最少能讓耕地面積達到八十萬頃,但這是不可能的,投入那麼資金下去,廣南東路如今耕地面積也不過三十幾萬頃。

    儂智高之亂也許讓一些後人反覆的顛倒黑白,但在這時,許多蠻人遭到儂智高戧害,在儂智高殺害的百姓當中,六七成以上皆是蠻人,感到需要宋朝的保護。也許過了幾十年後,他們好了傷疤忘了痛,現在還沒有這種想法。除一些有野心的,或者未遭到儂智高戧害的蠻人,許多蠻人比較配合朝廷。

    鄭朗的桂州書院,以及一些用了心的政策,瘧疾得到有效的治療,又時常讓蠻首前去廣南東路看他們的變化,讓許多蠻首心動,使得大部分蠻人支持鄭朗的水利開發。

    誰都想過好日子。

    至於民族主義,現在有民族主義這回事麼?若鄭朗政策成功,可能就像鮮卑人漢化那樣。融入漢人血脈當中,以後再也沒有蠻人與漢人區別,又何來民族主義?

    移民過來。主要費用就是衣帛、生活用具與水利工具、耕牛、房屋與糧食。

    但糧食這一塊基本能解決,廣南東路的大豐收,不用再從江南西路與兩浙長途調運糧食過來。費用會減少。

    不過鄭朗並沒有抱著樂觀的心理。

    如今廣南西路等於是一片空白,最好能遷移一百萬戶,五百多萬漢戶,鄭朗所說的蠻漢一家人就能實現了。

    但是不可能的,百姓願意向廣南東路遷移乃是廣南東路有許多漢戶,有基礎,離福建路與浙西近,若有錢了。還能回老家看看,拜拜祖墳。到了廣西成麼?

    朝廷也沒有拿出足夠的錢帛,梁適與陳執中未刁難,與龐籍一樣,銀行的錢給你調動,但是朝廷僅撥款一千萬緡錢。撥了相同的款項,實際不同的。去年一年戰事不斷,軍事費用,賞賜、安撫,憑空就增加了兩千萬緡。銀行的分紅是三年分紅,而今年只有一年。雖銀行收入在逐年增加,只能撥出一千兩百餘萬緡錢。

    若與交趾作戰,還要準備大量錢帛。

    除非鄭朗那個計劃得以實現,才能滿足軍事費用的需求。

    所以鄭朗與諸位官員反覆商議下,將開發計劃壓縮,僅是開發二十幾萬頃,滿足一些熟蠻與遷移漢戶的需求。這個計劃便形成牆壁上那張大地圖。

    桂州條件比較好,有一些漢戶,沒有什麼瘴癘,郁水、左右江、灕水、柳江一些地區灌溉條件頗佳,可以用來做大陂田。陂田越大,成本越低,又容易管理。

    這一地區也就是地圖上的綠色地區,大肆開發,至少開發九成以上,形成一個不規則的面。

    黃色地區多是原來朝廷控制很弱的地區,不會全面開發,但要形成一個個塊。

    紅色地區多是朝廷問都不想問的地區,但可以構建一些點,或者朝廷指導,讓蠻人自主開發。也不是繼續向以前那樣羈縻,會修一些道路通向這些紅色區域。

    有了道路,來往密切,漸漸漢化,有了道路,宋朝軍隊就能迅速抵達各個蠻部。還有一些深山老林的生蠻,對他們,鄭朗也無可奈何了。不過人口稠密了,抵抗能力增加,他們危害自己會下降,要麼選擇配合朝廷學習漢人種植,使自己生活改變,要麼最終會陸續淘汰。

    鄭朗又拿出一幅幅小地圖,各縣的地圖。

    將這些地圖分發下去,廣南西路條件不及廣南東路,不過準備時間更長,而且有了廣南東路的模式,各個官吏漸漸熟悉,將廣南西路自身不足之處彌補過來。

    這次是做最後一次修正。

    當然實施時還要陸續修正,不過大綱現在就要定奪下來了。

    只有兩樣工程,一是靈渠,二是相思埭,此次會議過後,鄭朗將會再次前去察看。

    熱烈的討論。

    很多問題的,特別是錢帛不足,還要考慮到如何省錢。

    最後余靖說道:「行知,我有兩個疑問。」

    「安道兄,請講。」

    「耕牛怎麼辦?」

    讓鄭朗弄了一弄,江南的水牛好的漲到十緡錢,而非是十貫。

    此事驚動趙禎,也知道鄭朗的難處,但下面人聲鼎沸,不得不在旨書裡問了一次。

    鄭朗也回答了,這都是暫時的,相比於馬,不用來作戰,牛與馬誰在耕地中作用大?朝廷如今已經不缺少作戰的戰馬,西北戰馬增加到十二萬餘匹,再增加,沒有足夠的牧監飼養,不要說京城與河北的一些牧監,那些牧監根本養不出好戰馬,空勞國家錢帛,佔據良田。剩下來的馬用來何用,作戰時的馱馬,拉馬車的牲畜,耕地。

    若是耕地,是馬好還是牛好?

    牛價上漲,比朝廷給予五百文小牛鼓勵錢更來得實惠,百姓養牛的興趣會進一步增加,只要百姓大肆養牛,牛的數量會飛快地增漲。兩廣缺牛,更會重視耕牛。

    暫時是牛價上漲了,十年後牛的數量增加,牛價就會下跌,而全國到處不缺少耕牛。用牛耕地,與人耕地會產生什麼樣的區別?對糧食產量的增加又產生什麼樣的區別?陛下難道不想出現文景之治時糧倉裡新穀子壓著陳穀子,一直堆到倉外。府庫裡的銅錢多年不用,以至穿錢的繩子爛掉,散錢多得無法計算的局面嗎?

    這是史書誇獎的。實際那是漢朝將地方財政往中央集中的產物,雖文景之治好,與此時的宋朝相比,在富裕上不及之。

    但是鄭朗站在後人的角度分析,這時代誰能想到,誰敢否定史上最好的內治時代?

    鄭朗又說道,百姓多稱這幾年乃是黃金時代,實際不是。僅是鋼鐵時代,僅是鐵在向鋼轉變,還沒有到白銀時代,更不能稱為黃金時代,文景之治才是黃金時代。

    鄭朗壓縮自己功勞。

    不能賣功,若像史書記載的文景之治,從中央到地方全是那樣子。永遠也實行不了。

    趙禎看到奏摺後不能作聲,不能說鄭朗說得不對,如今一匹良馬價格開始下迭,但價格還達到三十幾緡錢,比十緡錢的耕牛貴了三倍多。

    最後鄭朗又說道。人聲鼎沸,乃是一些想買牛,牛價上漲買不起的百姓鼎沸,他們是陛下的子民,廣南東路二十幾萬戶移民不是陛下的百姓?孰輕孰重?就像一個地主分家產,手中一個金元寶,分給長子,次子就落不到,分給次子,長子就落不到。只能相互牽就一下。

    鄭朗答道:「大理!」

    幾個官員豁然開朗。大理也有許多牲畜,而且不用錢來交換,只要提供茶葉、瓷器與布帛交換即可,正好朝廷錢幣嚴重不足,這一交換會緩解錢幣不足的困難。

    然後竊笑,一旦向大理正式收購牲畜,大理也會得到好處,但大肆收購牲畜的結果,也會使大理產生很大的騷動。

    「安道兄,第二個疑問呢?」

    「交趾。」

    交趾派使前來,讓張亢轟了回去,余靖很擔心。

    「安道兄,我有了佈置,雖軍事才能不及狄青,但對付交趾足矣。」

    「他們是一國……」

    「是一國,儂智高謀反引起兩廣生靈塗炭,乃是兩廣沒有任何準備。有了準備,儂智高能得逞乎?早在去年我就在謀劃防備交趾了。」

    「行知,我還是擔心哪,行知在兩廣,有威信,蠻人信服,有軍事才能,能應對危機,有調度能力,坐中指揮,不會出現大麻煩。但行知不可能永遠呆在兩廣。」

    「安道兄,放心吧,交趾我有了足夠的安排,臨離開前不會為兩廣留下難題。在我離開兩廣前,會請求陛下讓諸位留下來,繼續主持兩廣事務,兩廣能有今天,不是我一人功勞,乃是各位同手協力的結果,各位,不要小視了你們的能力。」

    幾個官員聽了心頭一暖。

    「不過你們也要辛苦了,這一留,我會建議陛下將你們留上五六年,直到兩廣定落下來,才能讓其他官員替代。那時兩廣大局已定。」

    余靖又說道:「我心中都有一個不成文的想法。」

    「請講。」

    「無論兩廣,或者湘水,都有豐富的水系,有水系就有了水利,有了水利,才能讓行知計劃得以成功。依我之見,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僅是一個廣南東路的開發,已帶來許多騷動。不如行知的計劃到湘水流域中止,夔峽路停下來。在未來幾年內,以兩廣路的收入,朝廷稍撥一些款項,就可以對廣南西路進行第二次開發。廣南西路人口太少了。」

    這也是一種保守的思想,但不能說余靖說得不對。

    鄭朗沉思,開發兩廣與湘水流域,能得利,開發夔峽四路朝廷很難得利,只是為夔峽四路的百姓贏來生機。哪裡發生的種種現象太過醜陋,並且時常叛亂,也成了宋朝的弊端。

    至於廣南西路本身,人口是太少了。

    戶部在冊的漢戶與熟蠻僅是二十萬戶多一點,再加上生蠻勉強三十萬戶,肯定不足二百萬百姓,不要說如今的廣南西路包括後世廣西全省,以及廣東、貴州、云南許多地方,就是與人口同樣稀少,而面積僅是後世山西省三分之二面積的河東路也不能遠遠相比。河東路還有四十餘萬戶呢。面積河東路不及廣南西路三分之一,地勢遠比廣南西路更惡劣,平原河谷比例不及廣南西路的三分之一。想要真正使廣南西路變得更好,幾年後是要如余靖所說的那樣,進行第二次大規模的移民,才能使其充實。

    但那樣夔峽四路怎麼辦?

    鄭朗略有些遲疑。

    余靖又說道:「行知,國家情況在變好,人口在增加,不能急於求成。況且我們都老了,行知你才三十幾歲,身體健康,還有幾十年的未來。」

    鄭朗苦笑一下,之所以如此急促的南下,是想將宋朝所有後方安定,然後以最強的力量,碰撞西夏。平定西夏後,再看能否收復幽云十六州。否則前方在惡戰,後方老百姓到處起義,那才叫亂了套。

    沒有必要說出自己的雄心壯志。看了看天色,說道:「諸位,到我家中吃晚飯。」

    將十名官員帶到自己家中。

    吃了晚飯,挑燈夜戰,在嶺南夜裡工作很辛苦的,不但熱,蚊蟲也多,然而工作繁忙,幾個官員不得不讓家中奴婢扇著扇子,驅除蚊蟲。

    可這一晚很奇怪,鄭家居然沒有一個蚊子。

    最後程師孟終於發現出來,驚訝地問:「行知,你家裡怎麼沒有蚊子?」

    鄭朗指著那盤香,說道:「就是它替我們驅除了蚊子。」

    幾個官員全部站了起來。

    在南方,若出現這個事物,代表著什麼意義?RS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6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八章 行路難
    「這個物事好啊,」程師孟等人圍著蚊香轉。

    在鄭朗反覆灌輸下,幾人皆知道瘧疾的傳染根源就是蚊子以及一些不淨水。因此一旦被蚊子叮咬後,心中慼慼,省怕感染了瘧疾。

    「它的主要原料就是我讓大食商人帶來的植物,我打算再設一監。」鄭朗道。

    除蟲菊性潑辣,比較容易種植。

    讓鄭朗苦惱的是許多商人帶錯種籽,一半不是真正的除蟲菊,幸好鄭朗有了準備,區域性的種植,長起後將它的花乾枝曬乾,研成粉墨,幾個官員都看到了,以為是什麼藥物。也可以當作藥物,治療疥癬,這不是主要的,實際化學的發展,同樣可以出現許多藥物。問題是東西出來了,技術跟不上去,醫學跟不上去,中醫所說的各種疾病與西醫所說的各種疾病不同,也不能很好的將一些化學物質轉換為藥物。

    鄭朗看重的還是蚊香意義。

    派人研究蚊香,盤香是知道的,比例是知道的,可燃燒時間不能掌握。

    最後反覆試驗之下,才有了今天十名官員看到的蚊香。

    比後世的蚊香略長一點,能燃燒六到八個小時,這要看乾濕度。有了這個時間,足以熬過一夜。

    接著將蚊香獻給朝廷,包括趙禎,各個大臣,送了一大批。不是送禮行賄,而是為了監。

    設監製作,分成幾個等份,普通的蚊香用料簡單。僅起驅蚊作用,售價很便宜,便於百姓使用。後幾種稍加各種香料,不但起驅蚊作用,還起薰香燃香作用,售給有錢的地主、商人與大戶人家、權貴。

    另外就是向海外銷售。

    南海諸國、大食與天竺諸國,有的國家也有許多有錢人。哪裡蚊子同樣很多。普通百姓使用的蚊香不打算謀利外,其他幾種皆以謀利為主。

    同時保密技術,這也會成為宋朝以後的出口貨物。同時可以為國家謀利。未必很多,更不及蔗糖之利,但經營得當。一年所獲利潤能與茶葉專營相媲美,能相當於一年向契丹的納貢,可能會達到六十萬緡錢以上的收益,不是小數字了。

    這是直接的,因為需要大量木屑粉、澱粉、楠樹粉、除蟲菊,還會帶動種植業、製造業、木業發展,使更多百姓能有一個改善生活的機會。國家同樣也會在這些間接產業上獲利。

    鄭朗又給平安監、蔗糖監與銀行一些德操不錯的大戶送了一批。

    懂的,這又是一次機會。

    籌的款子不會太多,在以千萬緡為單位計算的兩廣開發中,佔的比例不會很大。蝨子再小也是肉。況且也不是一個蝨子了。

    鄭朗分了一批給幾個官員。

    製作的蚊香並不多,多是留下來做為來年的種籽,現在產量很是很小,不能滿足未來除蟲菊的需求。

    蚊香出現,對避免瘧疾發生會起來一定的幫助作用。

    鄭朗還是渴望另一種植物。金雞納樹,再有這個不正規的青蒿劑作補充,兩廣瘧疾的危害便能控制到兩成以下。

    幾人繼續開會,三天後才拍板決定下來。

    開始行動,先是向大理髮出一條請求,以高價向大理收購牛、驢、騾。馬也收購一批,但不多,馬太貴了。當地還有極少數蠻人會役象勞役,包括耕地,可大象飼養成本高,鄭朗並沒有將大象放在計劃中。

    開始大理也沒有注意,大理有牛,多是養來吃的,鄭朗出的價格比市價高一半,主動配合各部族,將牛向廣南西路販運。最後導致大理牛價迅速變得昂貴起來,甚至有開化地區不顧當地的耕種,也將牛向宋朝販賣,大理這才控制,但那時已經晚了。

    數量太大,擱哪裡,哪裡就會產生騷亂。

    張亢繼續主持練兵事宜。

    僅是手中的兵力是不夠的,必須要訓練一支能勉強作戰的民兵。

    朱壽隆與高惟和主持安排移民,其他幾個官員劃分區域,各自負責各自區域的規劃。

    鄭朗自己也領了任務,相思埭與靈渠。

    然後派官吏前去江南西路、福建路與浙西以及江南東路南部山區,鼓勵百姓向廣南西路遷移。實際自春天后,還陸續地有百姓逃向兩廣,因為工程不多,無法用工代酬,家鄉正是耕種時季,來的百姓並不多。許多百姓正在觀望,等廣南西路秋後工程開始,想遷移到異地他鄉,必須手中要有一些錢帛糧食與工具。而想獲得這些,必須通過參加水利勞動才能獲得。

    不過有一些百姓聽聞是廣南西路後,猶豫不決,再加上大批佃農遷移到南方,數路缺少佃戶,各個地主一個邊叫屈,一邊不得不減免地租,提高工薪,挽留百姓,因此這些百姓不大願意來了。

    最終來的百姓也果如鄭朗所料,沒有去年多,僅是十八萬戶,實際只有十萬戶。有的一戶實際人口僅是兩口人,剛成家,孩子還沒有生一個,就讓家中父母將家分了,貪那四十畝良地。

    看到這些消息,許多官員皆搖頭,精耕細作,兩個人,以後還要養一個孩子,能將四十畝地耕種過來麼?

    反正地多,由他們糟蹋,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次遷移之漫長,出忽所有人意料。

    隨著兩廣開發越來越成功,最終也未象余靖所說的那樣,組織第二次開發,相反的,每年都有大批百姓繼續向兩廣湧來,人口越來越稠密,各州縣官員們就著這些百姓,陸續地將餘下的水利開發安置。

    這也使遷移前後持繼的時間達到十幾年之久,最苦的是那些地主。最後都快要將佃農當成祖宗供著,不然人家就要往南方搬家。波連的不僅是宋朝江南,連少數北方百姓,大理與交趾的少數百姓,也偷偷往兩廣轉移。即便過了十幾年後,還有少數百姓繼續向南遷移,但那時多數平原河谷地區漸漸塞實。多剩下丘際與山區地帶,百姓遷移的數量這才漸漸減少下來。

    但今年,遷移過來的人口數量。讓鄭朗覺得略有些不足。史上南宋面積縮水,只好派人對兩廣進行開發,進行一些補充。效果差。明清時水利規模才真正逐步壯大,如面積不大的高州有陂塘一百六十三處,障田的堤岸與圩岸有二十七條。但沒有像鄭朗這樣舉全國之力開發,導致許多不足。嘉靖年間良吏張岳守廉州,廣為陂池,教民稼穡,當時田疇之利開於公者十常**。可到了清初,當地人民仍未諳引灌之法,即使近水之地亦只能墾為地,種植旱作物。而未墾成水田。直到乾隆時,知府周碩勳特雇工匠造水車作示範,督臣班第又製造水車分發到合浦縣試演,還募江南熟習農業之人來廉州府城附近,開發水田五十畝以為倡率。鄉民才得知水田營造之法,重視耕種水田。以後廉州府修築陂塘堰壩漸多,「迄嘉慶至今種田之法更為精密,凡海匡以及坡地皆可插秧,即嶺蛹淡田多以灰糞培植,故其收成視常有加。」「前此不糞不耘。今則先冬犁田以曬雪,當春進糞以插秧,……附山者鑿溝築壩,在原者鑿井開池,近水者制車造橘或引灌。」

    也就是鄭朗直接從宋朝過渡到清朝中期,而且規模更壯闊。

    這中間不可忽略的一點,就是蠻人不知農業種植,需要漢戶起一個帶頭指導作用。

    漢戶遷移得越多,農業發展才越成熟,不然讓蠻人自己兒琢磨,在兩廣弄出一百個都江堰,都無法帶動兩廣農業發展。

    廣南西路另一個地區,此次開發的主要地區郁江流域也是如此,在明代就採取了招民開墾,移民屯墾等政策,與鄭朗此次頗類似,不過時間更長,規模很小,使其耕地面積達到七百多萬畝,雍正改土歸流,使外省人口得以大量移入廣西,漢族的先進生產技術全部帶來,使得廣西耕地面積達到近一百萬頃。

    還是漢戶,並且其中一半是強迫遷移的。

    但鄭朗也不敢強迫漢戶過來,無奈之,只好就著這些人口開發。

    到了靈渠,接到詔書,准許鄭朗於桂州成立安眠監,並且趙禎親自替蚊香取了一個名字,安眠香。

    看到這個名字,鄭朗心中覺得有些怪怪的,他想到了安眠藥……

    差一點想到安樂死,這是皇帝的命名,怎麼辦呢,安眠香就安眠香吧。

    放下詔書,查看靈渠。

    靈渠的維修,分成三個部分,引水、蓄水、灌溉。陡門。堤岸。

    靈渠南端乃是灕江的上游,北端乃是湘水的上游灌水。但離灕江源頭西邊三十幾里地方,還有一條河流,潯江水。若挖一條河流,將潯江水切斷,引向灕江源頭,修一些堤壩,於靈渠會合處再修一些陡門,便能使靈渠水位抬高,利於航行與灌溉。

    可是看了看,工程太大了,手中能動用的錢帛十分緊張,終於將這個誘惑的想法拋棄。

    餘下的第一部分只能有蓄水與灌溉兩個部分。

    蓄水手段有開挖塌陷的渠段,挖深控闊,再者便是通過陡門調控。

    陡門越多,水流會越平緩,可是陡門多了,管理費用會很高,船隻航行成本增加,航行速度緩慢。所以每一個陡門的設置很是關健。

    來回轉了好幾次,鄭朗依然望著西方,渴望潯江水。但在心中計算了費用後,再次放棄這一想法。

    只能在陡門上打主意,反覆推敲過後,沒有像乾隆時鄂昌與唐綏祖那樣增十陡,使陡門數量達到三十二陡,建橋十座,僅增設數陡,使陡門數量達到二十六陡,橋數量達到八座。

    並沒有結束,還要興修數條岔流,用來蓄水排洪灌溉,緩解河道河水流速。

    最後才是石壩,如今多是土壩,多塌陷。必須用石壩,後來維修時用了錢越籠石法與明朝魚鱗塘法兩種方法興修石壩。魚鱗塘法最堅固,可是費用也高。不可能全部用魚鱗塘法,即便在廣南東路,僅是少數險惡所在,才使用了魚鱗塘法,其他地方依然用籠石法。用竹簍囊石,鑲築堤岸,囊深河道。非簡單的工程。若是沒有歷年來積累的實踐經驗,鄭朗根本無法規劃靈渠的維修計劃。

    僅是一個靈渠,鄭朗前後來過三次。考察時間達到兩月之久,動用官吏多達六十多名,相關的衙役廂兵兩百多人。

    設計好靈渠,又跑到相思埭去了。

    埭指河上堰壩,唐代之前,人工運河上多沒有陡門(通航閘門),埭有斜坡,船隻過埭,要用人力或者獸力拖拉。相思埭開鑿之初,攔水以東西分流。埭成後一水兩分離,如親人遠隔天涯,相思如水長相憶,這才有了這個優美的名字。

    唐代已有,但叫相思水。僅是為了滿足軍事需要,修得草草,不但沒有陡門,又沒有深挖,河道設計也不合理,直到明朝。才進一步的維修,成為相思埭,也正式載於史冊,然設計很不合理,鰱魚陡一帶「奔流急湍,壘石多以頹圮」、「急流上下,咫尺懸殊,石樑石哽,比櫛觸礙」。雍正時鄂爾泰路過鰱魚陂,大約被河水急流嚇著,上報朝廷,雍正下詔著鄂爾泰與金珙親臨勘察,建閘水之陡二十座,鑿去礙船之石三百八十六處,這次工程維修耗費許多人力物力,歷時一年才竣工。

    唐朝修的相思水肯定不行了,鄭朗想修相思埭等於從無到有進行的,工程比鄂爾泰那次還要龐大。但一旦修成,其功用最少能當靈渠的四分之一,來自龐大的柳江流域船隻再也不用東下到梧州,從梧州再繞無數的彎路,溯流而上,抵達桂州。而且此埭修成,也可以用作灌溉。

    到處轉了轉,移民規模又不及去年,鄭朗不由嘆道:「勞力還是少了。」

    不得不寫信給田瑜與元絛,讓他們從廣南東路撥出一部分勞力進行支援。

    十月份,才重新返回桂州,設立安眠監,賣契股又得到一百六十多萬緡錢。不是小數字,但遠遠不足。若再來一個五百萬緡錢,鄭朗就敢重新修改靈渠維修計劃,將潯江水引向灕江源頭。但恐怕不能了,一旦維修完成,也不能復引,否則就會出現翻工,浪費嚴重。移民不足與靈渠成了鄭朗心中兩大遺憾。

    想做實事很難的,朝堂中發生兩件事也驗證著這個真理。

    歐陽修推薦王安石為群牧判官,不知道他是看重王安石的能力,或者是想與鄭朗改善關係,王安石力辭召試,歐陽修反覆勸說,乃就職。館閣校勘沈康也求陳執中賜群牧判官之職,陳執中說道:「王安石辭讓召試,故朝廷優與差遣,且朝廷設館閣以待天下賢才,當以德讓為先,而爭奪如此,公視安石,臉面何厚也。」

    你作為館閣臣子,是賢才的職位,怎麼這樣不要臉?

    沈康漸愧而退,至此,鄭朗三個學生,王安石與司馬光、呂公著全部進入朝堂。

    但不是這件事。

    內侍楊永德請於蔡汴河置辦水遞鋪,楊察不同意,多陳水遞鋪不便,楊永德不悅,多方抵毀,楊察著惱,又陳奏點檢內衣庫積尺羅帛,內藏庫不當買交鈔,香場人吏取乞錢物,皇城司佔護親從官不以付外勘鞫。

    也就是今年以來,宮中的太監越來越無法無天,做下許多不好的事。

    楊永德索性誣告楊察,辭連衛士,詔開封府鞫查這些牽連的衛士,楊察一看,別整了,俺們乞罷。范鎮言楊察無辜,不報,趙抃亦言:「察若有罪,不當更轉官資;若本無罪,不當改任。乞追還新命。」也不報。

    以楊察為戶部侍郎、提舉集禧觀事。王拱辰為新三司使。

    再到王鼎,王鼎主持循虔道兇案有功,遷為淮南、江、浙、荊湖制置發運副使,永德請沿汴置輔挽漕舟,歲可省卒六萬,鼎議以為不可。王鼎之諫是對的,雖每年要發卒換舟,那是有舟才挽,無舟即可休息,又可以相互輪休。況且又有了免役法,用薪請了一些役夫代替發卒挽舟之勞,但一旦設鋪,成為常例,運卒就會成為苦役,要麼若剝這些苦役節省開支,要麼國家會形成大量浪費。但是王鼎調度有方,官民皆以為便,楊永德無可奈何。於是另一人倒了黴。

    許元。

    許元初到南方,也如同王鼎一樣,鐵面無私,得罪許多人,行事不便。於是處事圓滑起來。送一些禮物給京城權貴,又對一些豪強稍稍放鬆,榷巨艦與之。可大舟就這麼多,有人得有人就不能得。不過上面開心了,許元在下面辦事也漸漸方便起來。因此在江淮主事十三年,多有功。

    不過這條消息不知道怎麼的,就讓王堯臣知道。

    兩件事接連發生,不能不讓人忍不住往楊永德身上想。

    王堯臣寫了一篇奏摺,說了許元這些事。貶知揚州,但許元自謂當然,無所愧疚。

    怎麼辦?俺為了做實事,減少麻煩,不得不這樣做,因此俺問心無愧。

    楊察與許元兩人先後貶官,但他們做錯了嗎?楊察剛硬不行,許元優柔不行,那麼該怎麼去做事?

    鄭朗將這兩件事聯在一起,寫了一篇奏摺,然後在後面說了一句話,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狂風破浪隨時有,吹帆擊桅葬宦海。李白這首豪情滿懷的《行路難》,後面一句讓他篡改得一塌糊塗,然後直接將這篇奏摺呈向朝廷。RS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26

第十一卷 六百八十九章 烽煙
    寧老漢默默地將浮網放了下去,然後看著遠處的幾艘漁船。

    三月初欽州乃是多霧時季,雖在大海上,風也平浪也靜,同樣升起一些裊裊的晨曦,金色的太陽光穿過這層薄霧,使得濛濛霧氣下面似是金光在跳動。

    景色又美麗又虛幻。

    實際生活在大海上,每天擔心受怕,生活也單調,並且作為漁戶,在宋朝被視為最下等的職業。

    欽州來了許多漢戶,這也是必然的,廣西最平坦的地區就是象州、潯州、鬱林州與欽廉二州最多。如今卻多是沼澤地帶,人口稀少。然而圈過圩堤後,便是最好的大陂田。於是五州與桂州成了移民最多地區。

    僅在欽州灣便安排了一萬多戶百姓。

    這使得寧老漢一家生活條件變得好起來,百姓多,他從海裡捕撈上來的魚便能賣一個好價錢。

    可十幾戶漢家的漁船讓他感到危脅了。

    這批遷來的新漁戶不但捕撈海魚方式不同,工具不同,船也不同。

    自己駕馭的僅是單艘船,單桅,艘艙要住人,艙肚肥大。而漢戶不同,他們往往兩艘船同時出發,一艘為罟網船,負責起下網起網,一艘為煨船,供應漁需物資、食品乃貯藏漁獲物。船行更為持久,船所抵達的大海也更深遠。並且船型更細狹,頗像內河的那些舴艋船,就是這樣的小船,居然雙桅帆,這使是漁船速度更快。也能更靈活地於飆風大浪中迎風破浪,脫避凶險。

    船不同,漁具更不同。

    自己一直用著欽州千百年以來的普通撒網,攪網,配合漁叉,這便是自己全部的漁具。然而這些漢戶使用的漁具,才讓他們大開眼界。一種大型牽網(又叫大拉網、大莆網)。最少需要兩艘船同時牽拉,寧老漢還看到有七八艘船同時才能操作的大牽網,還有一種上面有著許多鐵刺的大漁網(刺網。上帶尖狀鐵片,魚碰到上面感到痛疼,於是在起網之初。拚命往網中間擠壓,利於魚不易脫網而逃,而有效的捕魚),還有一些挑網,板罾網,以及一種綸鉤,視魚之大小,急則縱,緩則收,鉤綸與漁船隨其上下游動。待其力困,從容拉撈上來。

    甚至寧老漢親眼目睹有兩艘船捕上來一條幾乎有一千斤重的大鯊魚。別的不說,那個魚翅的價格就能賣出一個天價。

    捕撈方式又不同,這些漢家船出海往往不急於捕撈,而是觀察。察看魚群動向,不出手則罷,一出手便會有巨大的收穫。

    相同的出海,每艘漢戶船最少是自己收穫兩倍,甚至能有三倍四倍。

    網收了上來,收穫不錯。沒有網到大魚沖網(指網織得不堅固,若魚大了,不但網不住,反而脫網而逃,將網沖成一個個大窟窿,事後必須修網補網),有二十多條魚,幾個黃魚,十幾條鯖鯰魚,幾條扁斑魚(石斑魚),一些大蝦。

    但人心沒有足意的時候,一想到那些漢戶一網上來的捕獲,寧老漢又不開心了。

    小兒子歡心鼓舞地雀躍著,大兒子與妻子努力的擇魚,準備再下一網。寧老漢則皺著臉,看了看新娶進門的正在做飯的兒媳婦,喝了一口酒,又想到欽州發生的一切,欽州有百姓,好幾千戶,生活在高坦之處,刀耕火種,有的大部族酋還利用船隻與交趾人做生意(宋朝對交趾一直有著防範,沒有開通市舶司,僅是在邕州設立兩三個關市進行互市,因此沿海各州,特別是欽廉二州多有部族利用小型海船與交趾有走私活動)。但自前年起一切不同了,幾個大部族酋將兒子送到桂州就學,又修了幾條大道,通達各州與郁水,寧老漢不知道的是有一條大道穿過寶華山,通達橫州南岸,在哪裡又修了一個大碼頭。然後自去年開始,大批漢人湧來,開始築堤,又用一種奇怪的東西,轟炸山石,將山石利用欽江之利,用船隻運輸下來,砌放在長堤的外圍。於是沼澤變成良田,一個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出現一個又一個村莊。包括自己的族酋在內,居然帶領著族民一起參加築堤耕地勞動。難道他們想憑藉那些長堤,就能阻止山神的威怒(山洪暴發)。

    欽州變了,人變多了,增加了一倍多百姓,欽州變了,一個個堤圍出現,變得讓他認不出來。

    對這些變化的出現,寧老漢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擔憂。

    忽然遠處響起響亮的號角聲。

    寧老漢迷茫地抬起頭,看到遠處那些漢戶的船隻飛快地調頭。

    發生了什麼?

    接著寧老漢就看到薄薄晨曦的彼端升起一個個黑點。

    那又是什麼?

    正在他迷茫之時,一艘漢戶船靠了過來,都認識。欽州漁戶不多,本來也沒有多少人,若大的欽州只有幾千戶人家。多生活在高闊之地,刀耕火種,往往不能滿足食物的需求,可欽州有欽江,於是上山打獵,下河捕魚,這些都是副業。真正出海捕魚謀生的人並不多,只有一百來戶,自從這些漢戶來了後,常常在大海上靠近聊天。

    多數人不陌生。

    這艘船主似乎叫黃小虎,還有一個猥船,正倉惶地向北方遙遠的海岸線逃竄。

    黃小虎喝道:「寧翁翁,為什麼你也到了這裡?」

    「想多捕一點魚……」

    「離岸太遠了。」

    寧老漢不答話,心中想,你們離岸不是更遙遠?

    「快帶著家人到我船上吧。」

    「我的船……」

    「你的船不能要了,交趾大軍來了,你的單桅船太慢,逃不掉。」

    「什麼交趾軍隊?」

    「交趾國的軍隊。你看那些船!」

    「我的船……」

    「別你的船了,我作證,看看能否在戰後,讓鄭相公做一些賠償。」黃小虎說完了,將寧老漢一家五口人強行往自己船上拖。

    「我的船……」

    「你怎麼擰不清,船沒有了可以重新製造,但人沒了。什麼也沒有了。」黃小虎暴躁地說。就在這一會兒,那些黑點在擴大,能看到隱隱的桅帆。黃老漢的妻子與大兒媳婦還在收拾行李。

    「行李也不能要。」黃小虎不顧男女授受不清,將寧老漢的妻子與兒媳婦也強行往自己船上拉。

    拉上船,飛快地將寧老漢的船丟下。向北逃去,一邊揚帆,一邊還拿出幾個大櫓拚命的劃,有一個漢子取出號角,繼續吹著嘹喨的號角聲。

    一會兒升起來的黑影又變成黑點。

    薄霧漸漸散去,新的一天正式開始。

    寧老漢還有些不大明白,問:「為什麼交趾人會入侵?」

    他還去過交趾呢。

    「他們不想你們過上好日子,因此入侵。」黃小虎想解釋,可一時半會又說不清楚,於是忍住沒有再說。

    另一個漢戶同伴說道:「黃火長。看樣子不妙啊,僅是從海上的,便有無數敵人,邕州那邊的陸地軍隊更多。」

    「要相信鄭相公。」

    「狄將軍若在就好了。」

    「也不能小視了張將軍,他在兔毛川。多次與張岊將軍以數千軍隊,大破西夏數萬鐵騎,還有一次是元昊親自指揮的戰鬥,也讓張將軍將他打敗。」

    說指揮能力,由於宋朝君臣對麟州府州的不重視,疏忽了麟州戰役。那幾次惡戰同樣是西北戰役中勝得最光彩的幾戰。

    然而參與指揮的人。從張亢到張岊、折繼閔、王凱、高繼宣、王吉等名將,若不是鄭朗,可能宋朝君臣都不會給予重用。那時候狄青在幹嘛,若不是鄭朗,僅是一員被韓琦輕視的中級將領。

    當然,交趾人就更不會重視張亢。

    黃小虎說著,放下大櫓,又揮了一下拳頭,說道:「各位兄弟們,想遷職,這次就有立功機會哪。」

    「喏。」船上幾條大漢一起喊道。

    一番對答讓寧老漢有點兒聽不懂。

    船隻還在飛快地向欽州飛駛,離得有些遠,直到太陽偏西,船隻才抵達欽州港,但欽州州城不在港口,因為港口處低窪,常受山洪威脅,於是宋朝將欽州州城放在唐朝設置的靈山縣城。

    欽江出海口處有一城,但不是州城,乃是一個小縣城,安遠城。

    本來只有簡單的土牆,城中居住著少量漢戶,以及一些像寧老漢這樣的熟蠻戶,在西邊四洪江邊又有一個如洪寨,與蘇茂州交界處又有一個如昔寨。設立這兩大寨不是為了對付蘇茂州的,而是防止十萬大山上的生蠻人,比如強大的古森峒。

    直到寧老漢聽到交趾入侵,才想到一件事。此次宋朝移民主要集中在欽江與四洪江周邊地區,開建一個個大型堤圍,但在與蘇茂州交界處的如昔寨地區,雖地勢平坦,卻沒有安放漢戶過去。

    進入欽江,離縣城還有幾里路。

    寧老漢看到安遠城的烽煙台升起大團的烽煙。

    對這個烽煙寧老漢記憶猶新,元旦節到來之時,縣令大人曾將全縣百姓集中起來,宣佈了一件事,就是烽煙台。

    烽煙台共有三種,一種是小型烽煙台,當小股生蠻入侵時,會將它燃放,傳達州城,各村寨百姓看到它燃放,結村結寨自保。知州將徵集土兵,準備殲滅這股生蠻入侵者。

    無奈之舉,嶺南軍隊少,許多地區不設防,往往連一個城牆都沒有。儂智高入侵後,各州縣才發民修建城牆。大批漢戶移民過來,一村一寨又修建了土牆,能做一些防禦準備。

    但真正作戰,必須動用廂兵與土兵。

    當然,這僅是用來對付少數生蠻入侵的。

    當大股生蠻入侵,必須燃放中型烽煙台,這個烽煙台一旦燃起,會向容州或者邕州、宜州傳遞,除了有些高大石牆的大村寨百姓不動外。其他百姓則必須向各縣城靠近,減少敵人的傷害。然後自宜州或者是容州、邕州徵調朝廷的正式軍隊,進行鎮壓。

    最有威脅的是最後一種烽煙台。

    交趾入侵時,燃放最大的烽煙台,一直向桂州傳遞,各州又將村寨進行嚴格劃分,僅有少數大寨子。例如如洪寨,這些帶有軍事性質的大寨子可以有資格收留百姓,其他地區百姓必須向各州各縣以最快的速度轉移到城池裡。

    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用上。

    船還沒有到安遠港,但是寧老漢已經看到江岸上有許多百姓帶著行李,家中的生活用具。哭哭啼啼,向安遠城逃亡。

    黃小虎沉聲說道:「有些糟啊。」

    「為何?」

    「現在欽州有兩萬餘戶百姓,大多數是移民,原來百姓多生活在靈山附近,現在卻多集中在下游地區。安遠城小啊,要必須容納一萬戶百姓有餘。這些百姓又帶著這麼多行李,還有家禽牲畜,城中亂了。」

    「黃火長,是啊,這一說我也擔心了。頂多一兩個時辰,交趾大軍就要抵達城下……」

    「就不知道鄭相公有沒有安排,若是原來那個張知縣,敵人從海上來,首當其衝就是廉州城與安遠城。廉州城乃是州城,城牆高大,比安遠城情況要好,僅是一個文官主持安遠城,我就更擔心了。」

    這是地形決定的,交趾自海上入侵。能危害的首先就是這兩城,要麼繞道雷州海峽,進攻雷州半島東側的雷州城,雷州西側乃是山區,不能與邕州陸地進攻的軍隊作配合側應,得不償失,就是再不懂軍事,也不會做出這個莫名其妙部署的。事實在史上,二十年後,交趾入侵宋朝,進攻的恰恰是這兩城。廉州因為城牆高大,抵抗住未讓城池淪陷,欽州因為是安遠城擋在前面,城牆低矮,無法阻擋,先行淪陷,聞聽安遠城淪陷,欽州官員害怕之下,不敢再戰,丟城逃亡。

    寧老漢終於聽明白過來,狐疑地問:「你們是兵士?」

    黃小虎咧開大嘴,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齒,大笑,說:「當然,我們若是漁戶,為什麼不在自己家鄉捕漁,也遷移到欽州來?這一回你放心了吧。若此戰打退交趾人,我們會從大海上撤回去,一些漁船就交給你們了。不過你天天在看著我們捕漁,在琢磨,有沒有看懂我們的捕漁手段?不要作為漁戶,連一個兵士的捕漁手段都學不會哦。」

    寧老漢老臉脹紅了。

    敢情這幾個月來自己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另一個大漢也大笑,拍著寧老漢的肩頭,說道:「這一回服氣吧,看看,你們種田是不會種田,經商是不會經商,連捕漁都用這個笨拙的漁網。還對不對鄭相公安排的移民計劃排斥否?」

    「朝廷能不能打敗交趾人?」寧老漢家年青的小媳婦好奇地問道。

    「放心吧,我們家鄭相公那是天上的上帝,派來保佑我們大宋下凡的星宿,一個小小的交趾算什麼!」另一個大漢不屑地說。但意見也未必統一,此時兩廣軍隊數量太少,交趾出動多少軍隊不知道,但從船隻的數量來看,僅是從海上就最少出動了一兩萬軍隊。有一兩個兵士心中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

    船很快到達安遠港。

    百姓正在向城中逃亡,遠遠的就看到有許多衙役,排成兩行,將百姓組列成隊,向城中擠入。這種情況最怕的就是亂,廣州城就是一個亂字,沒人組織,百姓一起往城中擠。結果全部卡在城門口,不但沒有多少百姓及時撤向城中,反而一起堵在城門口。再加上兵士敲詐勒索,更讓百姓湧入城中的速度下降,最後不得不將百姓強行驅逐,不讓他們進城。導致許多百姓被儂智高殺害,或者投降,做了儂智高的奴隸。

    當然,沒有組織好,就是失誤。

    有衙役有意維護秩序下,雖然來的百姓多,卻在有條不紊地向城中駛發。

    這一切寧老漢不知道的,可是黃小虎卻暗暗點頭,真的變了,僅是這一條,別以為張知縣只是一個文官,一個同進士出身的小文官,已經做得不錯了。不管如何,只要保持安遠城不失,此戰過後,就會記上一筆厚厚的功勞。

    黃小虎回過頭來,對寧老漢說道:「你們進城吧。」

    說著拿出軍牌來到衙役前,主動配合衙役組織工作。

    漸漸百姓少了,這一切乃是原來安排得當導致的。最後一種烽火台燃起,各村各寨的族酋與耆戶長必須帶頭,帶領百姓逃向城寨,若失誤者,從重處執。因此看到交趾船到來,自海面上用號角傳遞,第一時間烽火台燃起,給了欽廉二州四個多時辰的撤離時間。**個小時,就是速度再慢,也能走上三四十里的路。除非是劉備南下時跟隨的十萬百姓全部擠在一條道上,那樣一天只能行軍十幾里地。當然,各州百姓現在也有好幾萬人,不過分散在各條道路,不會出現擁擠情況。

    四十多里地,足以讓任何一個地區的百姓趕到最近的城寨自保。或者那些偏僻深山裡的蠻人,他們來不及逃離,可交趾人又會對那些深山裡的蠻人產生興趣?

    交趾的戰船再次出現在視線裡,路上僅剩下少數百姓,看到龐大的船隊到來,終於放下手中的行李,以及家禽與牲畜,向城中逃走。最後出現失控,一起堵在城門口,僥倖人不多,在衙役強行拉扯下,一個個終於湧進城中。黃小虎帶著幾名手下,與衙役進城。城門比較單薄,幾隊兵士搬來土袋,強行將城門堵上。

    黃小虎來到城頭上,驚詫地看著一個身穿大紅官胞的官員,嘴張得大大的地,問:「周安撫使?」

    「正是老夫。」

    「你怎麼來啦?」

    「老夫輕狂,也想學一個某人。」

    邊上一員大將呵呵一樂,他知道周沆指的某人是誰。

    黃小虎又驚詫地說:「趙知州。」

    趙珣親熱地拍了拍他的手,說道:「某沒有記錯,你就是那個黃小虎吧,嗯,這次做得很好,讓百姓及時得到撤離,你們幾十人居功甚偉。」

    「不敢當。」黃小虎害羞地說。心中卻在想到,難怪城門口秩序井然,原來這兩位官員親自來到安遠城,他心中也稍稍安定下來,然後又抬頭看著遠方,遠處海面除了接近安遠城的船隊外,還有一行黑點,分成兩批,那批駛向廉州方向。交趾人的胃口很好,想一吞兩州。

    僅是一會兒功夫,大批大批的敵船駛入欽江,能清晰地看到船上交趾兵士的身影。

    至和二年三月,癸亥,交趾前後動用六萬大軍,實際再加上蠻人,以接近十萬兵士的數量,分水陸兩批入侵兩廣。僅是和平了兩年時間,嶺南更大的戰事拉開帷幕。(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42

第十一卷 六百九十章 動員令(上)
    趙珣看了看城中。

    城中此時十分混亂,安遠城很小,若不是鄭朗有了準備,稍做擴大,將原本東南城門一些坊戶重新圈了一個外城,圈進去,那麼此刻安遠城就紮成堆了。

    再加上交趾軍隊突然到來,百姓擔心害怕,人喊豬叫孩子哭,亂成一團。

    他喊來一名指使:「劉校尉,城頭上先交給你。」

    說著下了城池,得立即將百姓安頓好,土兵與維持秩序的衙役抽調出來,才能形成一些戰鬥力,否則此刻城頭上僅有三百來名兵士,守城會十分困難。

    帶著張知縣,迅速安撫百姓。

    好幾萬人,安撫不起來,趙珣喝道:「用衙役強行將百姓開片安住。」

    只好動用粗暴手段,不然這麼多人,這麼多牲畜,任趙珣喝破壞喉嚨,都聽不清楚,而交趾人卻在漸漸接近。

    一隊隊衙役與漸漸抽出來的土兵對百姓進行著驅趕,終於百姓陸續分派在城中各坊,但還是很亂,不過道路讓了出來,土兵也全部抽調出來。勉強的湊足近四五百兵士,人手還是不夠的。

    趙珣從懷中掏出鄭朗給他的錦囊,交趾出兵,早被鄭朗得知。交趾國家小,想動用數萬大軍,必須全國性的徵調軍隊。動用水軍,也必須徵調全國的大型船隻。

    在交趾軍隊未發之前,不能將百姓安排到城中,那樣會形成巨大的混亂,甚至有百姓產生怨言,私自出城,造成不必要的犧牲。財產可以損失,可百姓不能出現嚴重傷亡,那樣,會使百姓對兩廣產生畏懼,不利於兩廣的開發。戰爭不是主要的手段。僅是打出一片和平天空的不得不為。兩廣開發才是主題。

    鄭朗又對趙珣做了囑咐,若來的敵人多,拆開錦囊,不多。就不用拆。

    來了多少敵人不得而知,但來安遠城的敵船多達近百艘,不會少,於是趙珣將錦囊拆開。

    看了看,對張知縣說道:「去將各耆戶長與峒主寨主一起集中。」

    「喏,」張知縣帶著衙役下去,一會兒。一百多名耆戶長與峒主寨主一起帶來。

    趙珣說道:「敵人來了,你們害不害怕?」

    有的答不害怕,有的不答。答的人多是當地峒主寨主。趙珣此次很盡力,一為自己,二為回報鄭朗的信任。對鄭朗很感謝的,他不知道的是若沒有鄭朗,本來有著大好前途的他同樣在定川寨一戰中失敗,被俘到西夏。從此再無消息。更不知道當地這些蠻人的強大,二十年後史上交趾入侵,欽廉二州僅有一萬七千戶。實際不止,但也不過兩萬餘戶。就是這兩萬餘戶,在少數漢人地主與各峒主寨主帶領下,生生將兩萬自海上入侵的交趾正規軍隊擊敗,使得交趾不敢沿著海濱,自蘇茂州進入如昔寨,再從如昔寨進入欽州,逼得將主力部隊放在邕州地區。

    他們配合鄭朗工作,多少有些畏懼朝廷的大軍,加上鄭朗種種得人心的安撫手段。以及一個美好的前景,可骨子裡依很強橫的。

    這也驗證著鄭朗的一句話,越落後越野蠻,如生女真人。越貧窮越狂野凶悍,若一些生蠻。

    趙珣又說道:「對交趾人的侵犯,鄭相公早就有了準備。包括安遠城。你們不害怕,那就好辦。現在交給你們兩件事,第一配合官府將你們管轄的各戶百姓安排好,不能敵人未來,自己就亂了。其次抽調勇士,鄭相公在縣庫裡早準備好充足的武器盔甲,凡是上城頭守城池的勇士,每人獎勵布帛兩匹,錢幣五緡,糧食五石。殺敵人一者此獎勵番五倍,殺兩名敵人者,獎勵番十倍,以此類推。但你們記住了,雖是獎勵,守衛的卻是你們自己的家園,自己的家人安全。」

    很豐厚的獎勵。

    「喏,」幾乎所有峒主與寨主皆開心地大聲回答。一些遷民推出來的耆戶長遲疑片刻後,也回答了。

    各個耆戶長陸續退下,趙珣帶著衙役打開縣庫,準備充分,有許多糧食,還有大量弓箭,其實一些蠻人自己手中也有弓箭,不過不及朝廷製造的弓箭犀利。一大批矛,節約成本,用當土木材製造的,將木頭削尖,矛頭裝上鐵尖,就成了簡易矛,分成長矛與短矛兩種,短矛拋投,長矛用來刺登上城頭的敵兵。一大批盔甲,非是步人甲,沒有辦法,經費緊張,只好提前秘密製造了許多藤甲用來做保護,節約成本。

    一會兒,各個耆戶長與寨主峒主帶著青壯年聚集過來,趙珣命人分放武器盔甲。

    城外交趾船隊駛到碼頭逐一泊好,從大大小小的船隻上走下來一批批敵人,一名將領抬頭看了看城頭,沒有立即發起進攻,而是讓兵士開始安營紮寨,將武器與攻城器械從船上搬下來。

    戰略上可以對交趾藐視,但在戰術上必須慎重。交趾的軍隊與儂智高雜牌軍有很大區別的,戰鬥力更強,也會攻城,曾經強行攻下佛誓城,將佔城後宮的宮女妃子一起擄回升龍城。趙珣與周沆在城頭上看到一副副高大的攻城梯抬下了船,臉上皆出現一些擔憂,這些攻城梯不是宋朝的云梯,但會給安遠城造成極大的壓力。

    太陽徐徐落下山去,交趾人在營裡載歌載舞,認為安遠城垂手可得。

    趙珣卻藉著這難得的辰光,在城中編排民兵部隊,做一些簡單的教習,許多民兵雖拿起武器,特別是一些遷移過來的漢戶,連弓箭都不會使用,只能臨時抱佛腳對他們進行一些教導。

    一夜過去,第二天交趾軍隊撥出營地,抬著攻城梯,拿著藤盾,弓箭,向安遠城逼近了。

    安遠城與廉州城保衛戰開始。

    ……

    鄭朗此時卻在相思埭。

    不但他在相思埭,月兒也在相思埭,余靖、程師孟、燕度、蔡挺一起來到相思埭。

    靈渠難度之大,還在鄭朗想像之中。主持靈渠維修過程中,鄭朗不由再一次感慨古人的強大。又想到秦朝其他兩項工程,一個都江堰。一直沿用到後世,還繼續在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它的壽命還會延長,有可能繼續發揮一千五百年,兩千年。甚至更久遠。一個鄭國渠,鄭朗渠面目皆非了,可是三白渠也是在鄭國渠基礎上修建起來的。若不是陝西水土惡化,漸漸成為黃土高坡,它的壽命也不會短。最後是這個靈渠。

    然而還是低估了相思埭。

    在鄭朗想法中,自己有了大量火藥,又不惜成本往下砸。應當工程會很快結束。

    實際不然,一些頑石開鑿難度超過他的想像。

    最高時動用勞力達到兩萬多人,自十月初就開始,但到了今年三月還沒有竣工,不得不留下一些家中餘力的熟蠻繼續留在相思埭上,開鑿尾部工程。

    至於使用的火藥都無法計算,兩廣的大開發,也導致硫磺使用量大增。僅是去年一年,從琉球就進口了兩百多萬斤硫磺,而非是原來的五十萬斤。工程浩大。支出也在劇增。

    其實梁適撥出款項倒不是有意刁難鄭朗,也經過精心計算的。

    一是廣南東路有糧食,能節約幾百萬緡成本,二是去年廣南東路收入也增加了三四百萬緡錢,雖給了兩千兩百餘萬緡錢,裡外一合,再加上安眠監與兩個蔗糖監契股所得,等於給了三千萬緡。

    考慮到廣南西路開發規模不及廣南東路,這些錢帛足夠鄭朗揮霍。

    就是這個長僅三十餘里的相思埭,卻讓鄭朗頭痛了。不得不再三上書朝廷,最後又撥了四百萬緡錢,才勉強使保持了開發費用。實際已經不比廣南東路所用的費用少多少了。

    站在陡門上,余靖感慨萬千,說道:「非是相思埭,而是黃金埭啊。」

    算它的用費。即便彼上一層黃金也足矣。

    鄭朗也苦笑。

    這個錢用得他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

    余靖又說道:「如果有這個錢帛,能不能將三門峽治理起來?」

    不是諷刺的話,開元二十九年,唐朝國力最盛的時候,陝郡太守李齊物看到三門峽勞運之苦,許多舟船沉沒,民夫淹死,於是嘗試於人門半島燒石沃醯鑿了一條新河。若新河成,三門水勢依然很急,不過船隻從新開河而行,就不會直對砥柱撞去,沉船現象會減少一半。抱著這樣的想法,組織數千民夫,花了數月時間鑿出一條長三百多米,深度各六米的新開河。然而河成後黃河水大,運河河水湍急,船隻更危險,黃河水小,運河河道乾涸,船隻仍要走三門中的人門。

    如今這條新開河殘跡仍在,但多為船伕所棄不行。

    但不是沒有辦法的,若是將它開鑿更深更寬呢,例深三丈,四丈,五丈,寬亦如此,會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三門之險仍在,然而船隻不需從人門經過,不從人門經過就不會有撞砥柱之險,對宋朝漕運也會產生巨大幫助。畢竟陝西雖不及唐朝,因西夏之害,也是邊事之重。

    「足矣。不過要等一等。」

    「等一等?」余靖狐疑地問,雖他是兩廣人,也知道輕重,相比於兩廣,陝西更重要了。

    「不會太長時間,我在等新火藥,一旦它能量產,造價便宜,便可以擴修新開河。」鄭朗頓了一頓又說道:「休要小看了相思埭,小看了兩廣。」

    陝西只有軍事價值,西夏是沒有拿下來,一旦拿下西夏,失去這個軍事價值後,三門渠作用就遠遠不及相思埭。不是說陝西不好,相反,陝西路是現在宋朝開發相對成熟地區之一。但與宋朝並沒有多大關係,乃是前朝打下厚實的基礎。

    正因為開發過頭,陝西必須進行一些保護,否則人口膨脹,反而加速這一地區的環境惡化。

    在鄭朗心中,未來宋朝最佳版圖還是湘水,次之兩廣,有著巨大的成長空間。

    走下了陡門,一個老者在擔石,略有些吃重,差一點蹌倒在地上。

    鄭朗走過去一把將他扶住。

    老者受寵若驚,說:「謝過鄭相公。」

    「勿用,老翁翁。息一會兒吧。」讓侍衛代替老者將這石擔到岸上,將老者扶在路邊休息。

    也未多做停留,自然而然地離開,往前察看。

    程師孟對燕度說道:「若是陳相公有鄭相公這份心腸。今年春天就不會受到彈劾了。」

    指的是陳執中家的婢女案。

    先前廣州司理參軍陳仲約誤入人罪死,魏瓘因功遷到京城糾察刑獄,以劉湜代替廣州知州一職。對此鄭朗沒有排斥,劉湜雖貪酒,但執政清明,又懂水利,某些方面比魏瓘還強上一酬。因為陳仲約以前是自己下屬。魏瓘便認為仲約是公罪,僅是誤判之過,應贖。趙禎對審刑院張揆說道,死者不可復生,雖獄吏(指陳仲約)暫廢,它日復得敘官,可不可能重其罰也。

    乃詔仲約雖赦,但不許敘用。

    這就是人命的重要。人死不可復生,天大地大,人命最大。這兩句話性質差不多。

    但沒有多久,出了一樁讓趙禎很為難的案子,陳執中虐殺婢女案。

    梁適倒如後,陳執中家中出事,死了一個婢女,非正常死亡,人命案,開封府介入調查,調查結果發展這個叫迎兒的婢女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分明是活活打死的。

    然而陳執中乃是堂堂首相,又是趙禎的半個老師,開封府官員有些猶豫不決,因此斷得模模糊糊,導致兩種說法,一是陳執中親手將迎兒打死的。二是陳執中的寵妾將迎兒打死的。

    但坊中又有一種傳言,迎兒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女童,不知犯了什麼錯,在陳執中寵妾張氏鼓動下,陳執中將迎兒衣服脫光,又打又抽,在寒冷的冬天裡,打過後又關進黑屋子裡,又是受傷,又是挨凍,迎兒死了。還不止迎兒一個,以前陳執中府上另一個婢女叫海棠的也被活活打死,只是沒有驚動開封府,還有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婢女因為犯了一點小錯誤,立剪頭髮,此時發乃肌膚,乃父母所賜,剪髮是何等的羞侮,於是婢女上吊自殺。

    這事兒就大條了。

    許多官員不服,先是給事中崔嶧受詔按治陳執中寵妾殺婢案,崔嶧審了審,斷陳執中因為迎兒不恭謹,笞誤至死,非是寵妾有意殺婢。

    趙禎很高興,即便讓陳執中罷相,也不能斷一個刻意殺婢的罪名,那麼陳執中將會再無東山再起之日。可以罷之,但不能用這個罪名罷之,那怕是陳執中的寵妾殺婢。

    但趙禎也疏忽一點,言臣與宰執的對立關係。

    幾乎每一個言臣皆以倒宰相為榮譽,趙抃來了,上奏說,臣嘗說陳執中不學無術、措置顛倒、引用邪佞、招延卜祝、私仇嫌隙、排斥良善、很愎任情、家聲狼籍八事。伏恐陛下猶以臣言為虛,至今未賜省納。臣若不概舉一二,明白條陳,即是負陛下耳目徵察之任,又得憲台鰥寡失職之罪,臣不忍為也。

    開始數落陳執中之過錯。

    去年春天制度禮法,率多非宜(指陳執中不顧首相的身份讀哀冊),敗壞國體,乃是求阿諛,讓你高興,好賜給他更多的榮華富貴。

    趙禎:……

    翰林學他素有定製,可是陳執中愚闇自用,使翰林學士達到七人。僅此兩條,就可以罷免陳執中了。

    陳執中賞罰在手,率意輕為,如劉湜並無過錯,卻從江寧府突然調到廣州煙瘴之地,若是因錯而貶又仍讓其帶著龍圖閣直學士之名頭,莫名其妙。吳充與鞫真卿因揭發禮院生代署文字等事,於是二人並降軍壘,此陳執中繆戾也。可罷免的第二條理由。

    館閣清官,不容纖巧。陳執中樹恩私黨,如崔嶧授給事中知鄭州,故崔嶧治執中之獄,依違中罷以酬私恩。陳執中曾寄小妾於周豫之家,遂舉周豫召試館閣。此乃罷免陳執中第三條理由。

    執中一門,未嘗待一俊檔,禮一才能,所與語者苗達、劉祐、劉希叟之徒,所預坐者普元、李寧、程惟象之輩,且處台鼎之重,居然用占卜測候災變,有這樣治理國家的嗎?此罷者四。

    邵必知常州日,誤判人徒刑。後覺其冤判,立即郝宥,此乃知錯必改君子之美也,陳執中素惡必。罷必開封府推官之職,降充邵武軍監當。汀州百姓石民英誣衊使者犯贓,將使臣杖背黠面配廣南牢城,使臣訴雪,才知原來是虛枉,然只降石民英差遣處分。以邵必比之民英,民英所犯罪重而斷之罪反輕。邵必犯輕斷罪反重,此執中舞法也,宜罷免者五。

    呂景初、馬遵、吳中復彈奏梁適,既得罪,出知鄭州,呂景初輩隨又逐去,有行將及我之語。馮京疏言吳充、鞠真卿、刁約不當以無罪黜,充等尋押發出門。又落京修起居注,使朝廷有罪忠拒諫之惡名,此執中嫉賢也。宜免者六。

    女奴迎兒才十三歲,既狠打痛笞,又聽嬖人阿張之言,窮冬裸凍,封縛手腕,絕其飲食,遂致斃命。還有海棠,因阿張決打而死,又有一女使,髡發使之自殺。僅是一月之內。殘忍事發者三,前後幽怨,想來更多,此執中酷虐宜罷免七。

    陳執中帷薄丑穢,門閫混淆,放縱嬖人。信任胥吏,身貴家富,卻視姻輩如路人,雖然貧窘,不賑濟一文,此執中鄙惡宜罷免者八。

    趙禎無語,詔邵必原職,知高郵軍,吳充、鞠真卿、刁約、呂景初、馬遵召還,馮京與吳中復也牽復故職。

    再議陳執中,知諫院范鎮出手了,可能與陳執中私交不錯,可能知諫院與御史台向來不對頭,開始與趙抃對掐。說是御史專治其大臣私事,舍大責細,不當。應以臣之奏章宣示執中,宣示御史,使天下之人知陛下退大臣,不會以家事而以其職事,後來執政,也就不敢恤其家事而盡心於陛下職事。臣聞執中狀奏,說是女使有過,決杖因風致死,而外議則說阿張殺死。臣再三思慮,就阿張下獄,讓她自己承認非執中指揮,有司亦可結案。若讓執中證辨,乃是為一婢子而令宰相下獄,國體亦似不便,所以不敢雷同。

    趙抃火了,上奏道,臣近日累奏宰相陳執中之罪,朝廷還沒判決呢,便聽到知諫院范鎮胡亂營救,這是什麼道理。

    兩大言臣機構再次火拚。

    以前是歐陽修對王拱臣,第二次是包拯對王舉正,這是第三次大火拚。

    吵著吵著,至於當事人陳執中本人,漸漸被兩大言臣機構快要吵忘記了。

    這一吵,使陳執中殺婢案轟動全國,不用邸報的,在南方就聽到京城這一案件。

    但就在兩大言臣機構爭吵時,趙禎下了一道旨書,讓富弼為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實際趙禎也無奈,不用陳執中為首相,那麼用誰來為首相呢?鄭朗在南方抽不開身,難道用龐籍,或者用賈昌朝,那麼鄭朗在南方拚死拚活的,聽到賈昌朝為首相,心中又怎麼想?

    所以先將富弼下放,看富弼的心態,若好,就用富弼替代陳執中。

    當真如范鎮所說的,三個婢女就不是人了,死了白了,為何鄭朗在南方拚命地禁止奴隸買賣,為何一道捕奴令,還僅取奴隸止只五年部曲,給予一些待遇,卻遭到許多言臣彈劾。

    都是人。

    陳執中這次的確做錯了。

    趙禎斷定是錯了,但不能讓陳執中戴上這個罪名下放,因此為此案繼續僵持不下。

     聽著兩人的對話,鄭朗扭過頭說道:「若是我家中有人發生類似的事情,我早就將烏翅帽丟在中書,辭官回家,還有何臉面繼續呆在中書。」

    燕度吐了吐舌頭。

    然而鄭朗也沒有插手這件事,惡人自有惡人磨,很快一個惡人就要來到朝堂,折磨陳執中了。

    忽然一行快馬,飛奔而來,馬撲到面前,讓鄭肅攔下,馬上的人翻身下馬,氣喘吁吁地說:「鄭相公,大事不好了,交趾,交趾入侵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4:43

第十一卷 六百九十一章 動員令(下)
    「莫要急,慢慢說。」鄭朗道:「交趾從哪裡發起進攻的?烽火燃燒了幾次?」

    「欽州,廉州,三次。」

    「三次……」

    「正是。」

    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達,只有用烽火,但烽火僅能起一個警示作用,於是再度用次數表達敵人入襲的規模,這個沒有必要對百姓說了,各州各縣官員心中有數即可。

    但鄭朗在沉思。

    交趾從水路先向欽廉二州發起進攻是可以理解的,宋朝除想征南唐時訓練了水軍,實際一統中原後,水軍多荒廢了,要麼就是一些廂軍平時練一練,防止水上盜匪,但如今幾乎連水上盜匪都防範不了。

    交趾不同,面朝大海,內陸也有許多河流,船隻技術不如宋朝,可許多兵士精通水性,也會馭船,故可以從容建立一支水軍。

    這是兩方的基礎。

    先從欽廉二州發起進攻,將兩廣有限主力吸引住,那麼陸地上的軍隊就可以暢通無阻,向邕州發起進攻。若是不敵,又可以撤到船上,宋軍望洋興嘆。若自己分兵,那麼可以從容兩面擊破,然後兩軍北上會合,至少廣南西路整個糜爛。甚至能讓他們實現北擴的野心。不要問交趾這種想法很可笑,實際史上無論交趾或者高麗,皆是一點一滴從中原王朝生生用韌性磨出來的天空,雖時常失敗,然而領土卻一直在擴大。如果自己不注意這支軍隊,而重心放在邕州。那麼他們佔領廉欽後,揮師西上,兩軍配合。南北夾擊,邕州再次糜爛。

    作為交趾人,選擇這樣的戰術很正常。

    但就不知道交趾出動了多少兵馬。

    交趾國並不大。此時僅擁有中越以北,部分老撾的領土,舉**隊數量不會超過十萬人,但也不大好說,若是將各峒壯丁一起聚集起來,還能湊集幾萬人。

    烽火燃放了三次乃是代表入侵危害程度最高。

    究竟此次交趾會派多少軍隊前來?

    特務營還沒將消息送來,未必準確,但上下不會浮動兩萬人。誤差是在召集的峒民人數。

    想到這裡,對手下的一名侍衛說道:「你去全州,通知張岊,讓他將手下兵士全部帶來,另外就近再率十營指揮禁軍,以最快速度前來廣南西路,一切照原計劃行事。」

    說著給他印信。

    原計劃中只打算讓張岊率六千兵士過來。不過去年情況比較好,雖修道路,在李肅之安撫下,再加上看到聽到兩廣的變化,馬上鄭朗就要來兩荊。也會給他們帶來這種變化,各個生蠻熟蠻們十分安靜,甚至主動配合朝廷築路事宜。大家皆變成良民了,張岊也不能再動手。因此除了幾十名生病而死的兵士外,八千兵士幾乎沒有減員。

    兩荊因為有梅山蠻與夔峽地區生蠻的威脅,也是宋朝駐兵較多地區之一,原前六十一營,經裁減後變成五十二營。一是在潭州,主要防範梅山蠻的,二是在江陵府、鼎州、澧州,主要防範夔峽蠻入侵的。自潭州開始,一共有二十三營,一萬零五百餘兵士,若拋除少量吃空餉,勉強一萬人。當然,手中的兵力越多越好,但鄭朗不敢全部調出來,梅山蠻未平,本土必須留下一支軍隊。因此只徵調十營兵士。

    侍衛拿著印信,騎馬飛奔而去。

    余靖驚訝地問:「原來行知,你早就料到了?」

    「前年交趾派使想羞侮我的侍衛,我就料到了。」

    「唉,兩廣兵力不足,最好以和為貴,否則一旦阻擋不住,幾十萬百姓生靈塗炭,不當招惑他們的,」余靖將前後想了一想,他不傻,感到交趾入侵,多半也因為鄭朗態度強硬所致。

    「早晚必有一戰,若是我走了,張亢等名將以後也走了,兩廣更危矣。」鄭朗說道。若是不防範,二十年後繼續發生史上的一幕,那時廣南西路人口更加稠密,有可能增加防禦力,有可能會多死亡數倍百姓。若是後者,到時候真的積屍百萬了。但在心中想到一件事,余靖治民可以,可是在軍事上太過軟弱。

    兩廣不僅需要良吏,更需要一個能軟能硬的大臣。

    不但交趾人,以後開發規模擴大,與生蠻的糾紛是謂必然,以余靖的態度,有可能導致以傷害漢戶為手段的安撫綏靖事件發生。若是象原來那樣,僅是在地圖上畫一畫,朝廷不大管嶺南也就罷了,可是大批漢戶前來,傷害了他們積極性,讓漢戶重新向北返回,大事同樣去矣。

    若那樣,還不如為孫抃所彈劾的崔嶧呢。

    此人雖越老越貪,最後好像在薛向所逼下,不得不致仕,逃避薛向窮追猛打。

    但治盜卻很有一手。

    曾在瞿塘峽置關如劍門,卡往了夔峽生蠻危害三峽航道。文州蕃卒多次剽攻邊戶,守臣怕生事,多以牛酒安撫,惟崔嶧募得勇壯,伺其發,突然捕擊之,後無復再有內寇之事。還有其他數起事例,皆以雷霆一擊之手段,迅速將邊冠與盜匪鎮壓下去,於是州郡民安。

    看樣子自己想錯了,若自己走,必須將余靖調走。

    後世有人拜日拜美,這時余靖卻屢次拜一個個小小的交趾,憑此一條,再有吏治之能,也不能留在兩廣。除非兩廣大局已定。

    「來,議事,」鄭朗將諸位官員帶到自己帳蓬。

    讓大家坐下,又對兩名侍衛說道:「你們持我的印信,前去廉州與安遠城,對周沆與朱壽隆傳達我的命令,讓他們無論如何,必須堅守兩城二十天之內不得失守。」

    「喏。」

    侍衛離開後,鄭朗在幾人臉上掃過。對余靖說道:「余靖你留在桂州,繼續主持廣南西路事宜,春耕生產到來。不能有貽誤,還有這個相思埭。同時聽我的指揮,調運糧草與後勤。」

    余靖點點頭。

    戰爭他本來就不懂。上了前線也不會管什麼用。

    鄭朗又看著其他人,說道:「程師孟,你去鬱林州,燕度,你去貴州,蔡挺,你去賓州,宋咸。你去橫州,我也會去邕州。你們各自到達各自州城後,注意前方動靜,若交趾敵軍向後方蔓延,必須在第一時間將所有百姓撤到各大寨砦以及各城中,然後堅守城池,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余靖,你去了桂州後,再讓高惟和配合你的工作,防止一些蠻部藉機生事。若有變化,第一時間向我通知。」

    幾人同時點頭。

    怎麼辦呢。鄭朗自己都去了前線,他們僅頂居二線,若再拒絕,逃不了畏敵之罪名了。

    鄭朗又打開箱子,裡面是一份份類似傳單的公函,將它們捧出來,對余靖說道:「派官吏到各大村寨宣讀,然後向橫州會合,交由張岊安排。」

    余靖迅速掃了一眼,說道:「不大妥當吧,會使百姓犧牲慘重,不如讓朝廷急派援兵過來。」

    「不行,朝廷派出的禁軍雖戰鬥力強大,然而南方春已深,天漸熱,即便有藥劑,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能治好瘧疾,再加上濕悶炎熱的氣候,必會增加許多不必要的傷亡。死亡率不比百姓組織的軍隊少。而且遠水解不了近火,若等朝廷將軍隊派來,即便從西北調來騎兵,最少也得兩個月以後了,若那時還打不退敵兵,廣南西路已經糜爛。並且未來南方又不能駐紮多少軍隊,動用禁軍,來南方不適應,本土軍隊增加,又有安史之亂跡象。增加駐軍,也會增加百姓的負擔。必須讓交趾人意識到,即便朝廷不動用幾十萬中央禁軍,也能將他們打敗。那麼他們以後就會乖巧了。」

    「但……」

    「安道兄,對軍事你不懂,按我的話去做吧。」鄭朗略略有些不悅。都到了什麼時候,居然還在磨蹭。難怪在平滅儂智高時,做了那麼多傻事。

    ……

    幾個官員前去南方,各個官員衙役開始在各大村寨宣讀一份奇怪的文書。

    全部是用口語書寫的,不能用之乎者也,百姓多半也聽不懂那玩意。

    各位父老鄉,我乃鄭朗,在此向你們宣讀一項動員令。

    廣南西路山清水秀,土地肥沃,物產豐美。世人皆曰乃是瘴癘之地,然瘧已有藥劑可醫,蚊有香可驅,不足為害。今天,在你們辛勤雙手下,沼澤變成良田,荒山變成茶園,丘陵開始種植果樹,大河成為灌溉之所。

    一個大好的明天即將到來。

    再過幾月,豐收在望,未來數年後,有糧可食,有帛可穿,有果樹,有茶樹,有甘蔗,有牲畜,有家禽,有魚可養可捕,但有人不想你們過上這份美好的生活,有人想要將它催毀。

    它就是交趾。

    朝廷不欲邊境生事,禍患邊民,然交趾數次入侵,來我境燒殺擄掠。先後蠶食我七源、廣源、門、思琅領土,妄封西平州決旱、大發、文湘三峒(西平州位於憑祥西,位跨後世中越兩國,南側還有祿州,嚴格說交趾這次封洞已經圖謀不詭與越了國與國之間的規矩)。

    儂智高謀亂之時,武珥率兩萬軍隊扎於朋江右岸,欲圖朝廷軍隊與儂智高兩敗俱傷之時,坐收漁人之利。隨後朝廷迅速擊敗儂智高,交趾又派使前去循州對我挑釁。

    今看到兩廣就要欣欣向榮,居然抽調數萬大軍北上,意圖破壞你們的美好未來,搶掠你們的妻兒,殺害你們的家人,擄奪你們的財富!

    我向你們發出動員令,凡家中有兩子,年滿二十以上者,請你們來參加軍隊,對敵人自衛反擊。為了彌補你們的損失,一旦錄用,朝廷向你們發放武器盔甲,每人獎勵布帛兩匹,錢幣五緡,糧食五石。殺敵人一者此獎勵翻五倍,殺兩名敵人者,獎勵翻十倍,以此類推(指必須進行擇別,遷移過來的漢戶,有的在山區長大,多少會一些狩獵之術,多半可以納用,但在平原地區成長的,江南又久安,未必會弓馬技巧,那就如余靖所說的,不是上陣殺敵,而是送死去的)。

    自此令起,我前去邕州,周沆與朱壽隆已在欽廉二州,程師孟前去鬱林州,燕度去貴州,蔡挺去賓州,宋咸去橫州。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與你們攜手奮戰在第一線,只許進,不許後退半步。

    諸位父老鄉親們,拿起你們手中的大刀,舉起你們手中的弓箭,前去擊退這些可惡的侵略者,共同保衛你們的家園,你們的親人安危。讓小小的交趾,看到我們宋人的英勇,朝廷的強大。

    朝廷的後方軍隊也會不日到來,與你們一道奮戰(倒也不假,張岊會帶一萬餘兵力迅速趕到)。

    讓我們的雙手不但能創造出美好的家園,同樣也能粉碎一切侵略者。

    去吧,讓我們共同為大宋而戰,為仁慈的陛下而戰,為家園而戰,為自古以來泱泱大國的尊嚴而戰,為親人而戰,為幸福的未來而戰!

    是否為宋朝為趙禎與尊嚴而戰,未必可知,但家園與親人對普通百姓來說,卻是很重要的。豐厚的獎勵更重要,但不能說獎勵,而是說彌補損失,激發他們的士氣。

    余靖說老百姓沒有戰鬥力,是看到雜牌軍對儂智高軍隊的表現。

    但也要看,看是何人率領,讓余靖陳曙率領,與狄青張亢張岊率領又會截然不同。例高繼宣用的邊戶為兵,大敗西夏軍隊,這也是百姓。當然廣南西路百姓遠不及府州百姓凶悍。不過裡面有許多來自山區的百姓,以及當地蠻戶,剽悍風氣也不可小視。並不是強行徵兵,而是讓他們自發參加,敢來的,不會太弱。而且蠻漢呆在一起,若編制得當,一道上過戰場,利於他們融合相互間的關係,形成一家人。

    開始百姓參加的人並不多,但張岊率領著宋軍一批批南下,終於有許多熱血青年走出家門,來到各自縣衙報名。

    報了名也未必同意讓他們參軍,沒有一定武藝,又不會弓箭,身體瘦弱的,皆不收。家中獨子者,也不收。年不滿二十者,或者超過四十者,同樣不收。

    但對另一類人鬆了鬆,凡是關押在各州各縣的牢犯,以及牢城裡的犯人,非是死刑犯者,參加臨時軍隊,表現勇敢者,戰後赦免其罪,殺敵與普通百姓一樣的獎賞。

    做法十分仁慈周密,儘管交趾敵人已經來境。

    還有鄭朗這兩年多時間所做的努力,百姓眼光想得不會有多長遠,但鄭朗種種,還是看在眼中的,一年大半辰光,一直在路上,問寒問暖,從不擺當朝首相重臣的架子。為了治理兩廣,這個宰相可是吃了許多苦的。

    又有數次大捷所帶來的信心。

    一批批青年子弟終於大規模湧向各自的縣衙,經過擇選,又會合成一股股人流,或從陸地而下,或坐船而下,再度湧向橫州。然後再分成數批,向廉州、欽州、邕州前進。

    這些百姓,最終將構成一道人肉長城,死死地將交趾軍隊攔住不得前進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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