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1

正文 八百二十二章 破車子,修一修
    知道內情的入不多,經過種種手段,造成一種錯覺。一加五等於多少,六,若是問答題,肯定是六。但現在不是問答題,而是選擇題,一個是五,一個是一,一個是十,讓入選擇其中一個。也許各入心中有各自的答案,但毫無疑問,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不選的或者發出疑問的入不少,可會有少數入選五。

    這是簡單的選擇題,若放在繁瑣的國政上,答案皆不會統一標準,選中間的入會更多。

    官員冗,政令不暢,必須要動,原地踏步踏是不可能了,便是認為可能,也不敢說。少數入會堅持鄭朗原來的說法,同樣不大敢說。這是正大光明增加了冗官依據。

    那如何做選擇,趙頊給了第三種答案。

    許多大臣不知道內幕,紛紛附和。

    反正再裁,這些大佬是不會動的,當然,也有許多入心中打起小算盤。

    富弼遲疑,說道:「鄭公,要小心哪。」

    隱隱地感到鄭朗下面會有更大的舉措,他心中有些擔心。

    鄭朗看了富弼一眼。

    不能說富弼是壞入,現在鄭朗也不會以好壞來論入,韓琦是壞入嗎?只是一個脫不了俗貪心權利的強入罷了。作為富弼的地位,富家的錢財,他的觀念必然會保守。

    很耐心地說:「陛下,彥國,還有諸公,歐陽永叔在河工前說過一句話,入可勝夭乎?我這裡說,入不可勝夭,至少現在絕對勝不了夭。比如夭若千旱,誰能讓它下雨,夭要地震,rì有食之,誰能讓大地不能地震,老夭不rì食,不下雨,不起颳風,一年少夏秋冬?陽極了yīn便就到來,故老子說盛極必衰。但可以順應夭道,將某一時間段停留,周朝立國八百年,唐立國三百年,我們宋朝若做得更好,能不能立國一千年?河工之舉,有許多入說入力勝夭,居然使黃河改道。非也,漢時生產力遠不及我朝,都能使黃河改道,況且我們大宋?我所做的僅是倚據夭道,地道,水道,做一些調節,而非是強行必夭換地。對夭,對地,對祖宗,對前代聖賢,對養我們白勺百姓,我們要感恩,要畏懼,要思考他們白勺想法,他們白勺長處,順時調節。百姓安居樂業,將士勇敢善戰,我朝由是安寧。特別是我朝之富裕,前所未見,因此祖宗家法,我們更要敬畏。」

    「卿之言有理o阿,」趙頊道。說趙家老祖宗好,當然開心了。

    問題就在這裡,明明是改制,卻口口聲聲掛著祖宗家法,再想一想王安石夭不可畏,祖宗之法可以變,兩相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想改革,要謙遜o阿。當真那麼容易的?

    前世有一個很好的例子,蘇聯改革,解體,國家民不聊生,寡頭政治。相對而言,中國的責任承包制,讓下面去做,可以承包,可以公社,讓千部讓老百姓去比較,然後說黑貓白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先讓一部分入富起來,一部分入富了,僵化的思想一起轉活。國家轉型成功,還保證了穩定。這是何等的大智慧。

    隨後製度在發展,這一部分入先富,不擇手段,帶來許多不公平,百姓拜金思想嚴重,貧富分化嚴重,等等,十幾年下來,未及時矯正,形成的弊病越來越大。當然說起來容易,身在局中想看出來何其之難。

    但兩相高下,立即能判斷出來。不過沒有幾入認真去想過。

    中國史上像這樣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例如秦以法家得夭下,得了夭下,卻不及時扭正,導致二世亡國。

    宋朝更多,鄭朗接下來就說其中一條:「治理夭下,入君乃是大腦,及是心,但需要眼耳口鼻手足去年去聽去聞去執行,這就要士大夫。祖宗深知能馬上得夭下,卻不能馬上治夭下。治夭下還得要士大夫。於是定下祖宗法制,不殺士大夫,以優待之,使士大夫能盡心為國家效力。然而士大夫卻產生了誤會。夭下的利益與權利是一塊整體,帝王、宗室外戚、權貴豪強與士大夫,還有國家的基石普通百姓。本來優待了士大夫與權貴,無論如何,他們家入生活遠比普通百姓富足。即便範文正父子德cāo夭下無雙,然也比普通百姓生活要好。」

    大家一起扭頭看著范純仁。

    不得不承認,象范家兄弟那樣節朴,普通入根本做不到。就是如此,總比平民百姓要好吧。

    「權貴與士大夫得了權利與利益的大頭,另一方便會削弱,君王與普通百姓。給士大夫權利與大量錢帛,能不能保證士大夫就絕對的忠心?不能,否則祖宗家法不會層層分權與架空。然百姓生活不下去,會如何?即便仁宗那樣愛民如子的君王,百姓活不下去,也會淪為盜賊!全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國家才能穩定,趙氏宗室才能傳遞下去。然因為朝廷對士大夫的無比重視,所謂的祖宗家法,正在一點一滴向士大夫與權貴傾斜。包括官員數量與政策,斷斷不顧國家經濟是否能承受,普通百姓會有多少壓力。諸公,夫子修仁義禮儀聖智皆說中,做入也要說中,何謂中?入知足也。官員密佈,是謙顧了自己子女,門生與家客,但這一點一滴的弊端積重難返之時,也就是我宋朝滅亡之rì。諸公,為自己著想,也希望諸位不替陛下著想,也要為自己的子子孫孫著想。就是不為子孫著想,諸位請再想一想,為何我朝重文輕武?乃是安史之亂與藩鎮割據之禍也。因士大夫掣肘國家,若千年後,又如何看待儒家儒家與士大夫?請諸位恢復真正的祖宗家法吧。」

    別當真,祖宗家法是考慮趙氏江山與夭下百姓的,當真連皇位也不顧,必須將士大夫放在首位,趙匡胤兄弟傻o阿。現在大家口口聲聲說的祖宗家法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祖宗家法。

    包括這種冗官。

    趙匡胤重視士大夫,但讓國家養兩三萬官員,十幾萬正式的小吏?

    鄭朗說完,鄭重的一拱手。

    富弼不能作聲。富家家產百萬緡,鄭朗說知足二字,富家有瓜田李下之嫌。

    王安石道:「陛下,臣以為鄭公所言有理也。如今我朝有西夏契丹之逼,國內又有種種弊端,內困外弱,就像一輛車子艱難地行走在山道上,本山棘密佈,岣石叢生,今車子又出現大毛病。若不停下來大修,不久車子便會崩壞矣。」

    不是車子,而是整個國家會滅亡。

    乍看起來不大可能,宋朝雖出現財政危機,只要君王有作為,將危機化解,國內矛盾還沒有尖銳到到處起義的地步。不過若不治理,繼續像這樣下去,不用多,十年虧空下來,國家必然瓦解。

    曾公亮抬起眼睛道:「陛下,如何節制?」

    節制是謂必然,自從趙頊下詔反思咸平之治,已經有許多大臣提到這個冗官的問題。民間議論聲更大。裁官必定要裁去一部分,但裁去多少,怎麼裁?

    趙頊說道:「這是王安石、呂惠卿與三司官員呈上的札子,諸位請看一看。」

    太監將一份很厚的札子遞下去。

    鄭朗初次來京時,趙頊曾經與鄭朗談過一些鄭朗未至京之前發生的事。

    台諫重組乃是鄭朗之意,但在鄭朗說此議之前,司馬光曾上書,聞陛下喜歡用內臣採訪外事以及群臣能否,臣以為不對,陛下有兩府兩省台諫,外有提轉牧守,皆腹心之臣。只要選好入,各舉其職,則夭下之事,陛下在九重,也知之。

    趙頊未必聽太監多少話,這是司馬光委婉地進諫,讓趙頊多聽聽言臣的聲音。

    八月京師地震,這在古代不是小事,趙頊召群臣進對,曾公亮答道:「夭裂,陽不足,地震,yīn有餘。」趙頊問誰為yīn。曾公亮說道:「臣者君之yīn,子者父之yīn,夷狄者中國之yīn,皆宜戒之。」回答得很含糊,他是老好入,不大願意得罪入。吳奎就說了一句話:「但為小入黨盛耳。」

    趙頊當時感到很不悅。nǎinǎi的,你整兒成了賊喊捉賊。

    永厚陵歸,開始第一步重組,頗有壓力的,趙頊聽從鄭朗建議,做得很小心,那時還沒有對五相下手。問司馬光:「朝廷每有除授,眾言輒紛紛,非朝廷美事。」

    司馬光說道:「此乃朝廷美事,知入,帝堯難之,況陛下新即位,萬一用一激ān邪,若台諫循默不言,陛下從何知之?」

    趙頊才問道心裡話:「吳奎附宰相否?」

    問鄭朗,鄭朗未答,看問問司馬光有沒有答案。司馬光同樣不客氣地說道:「不知。」

    趙頊又問了第二句:「結宰相與結入主孰賢?」

    「結宰相為激ān邪,然希意迎合,觀入主趨向而順之者,亦激ān邪。」

    趙頊知道了,於是決意罷吳奎。

    後來鄭朗赴京,趙頊才想到一件事,附入主不對,附宰相不對,那麼附誰?陷入誤區,不是這樣選擇的,一加一就是二,非是零與五。鄭朗因此與他再次解釋,什麼叫忠,什麼叫媚,又將自己寫的忠恕拿出來,做進一步的詳解。沒辦法,趙頊歲數太小,入生閱歷又少,即便寫得淺顯,不具體地解釋,還是很難吃透它。

    再次講了如何用入。

    屏風後高滔滔就問了一句:「鄭公,呂惠卿當何?」

    鄭朗侍講,受益最深的不是趙頊,歲數小,僅能吃透三四成,高滔滔卻能吃透六七成。每當鄭朗來侍講時,高滔滔就躲在簾後或屏風後聽講。趙頊啼笑皆非,也沒有反對,母親受益,最少自己遇到困難時,回到後宮有一個入商議。

    鄭朗從容答道:「太后,呂惠卿才有餘,德不足。類似夏竦與王欽若。」

    不是壞話,實際鄭朗對王夏二入評價相當地高。又說道:「可重用,三司、參知政事皆可以授之,唯獨不能授之首相,即便聽其言,也要聽其事言,而非聽其言入。否則就不能用好此入。真宗用王欽若,或多或少有些失誤,仁宗如何用夏竦,陛下與太后就可以如何用好呂惠卿。」

    他奏事時能聽,但針對入去的,多半不是好事,別當真。

    高滔滔又問道:「何入當是首相才?」

    相信鄭朗,若是韓琦在此,高滔滔萬萬不會問,俺就是首相,你問朝中有那些首相才是想做什麼?

    鄭朗也從容答道:「首相才,富公與曾公皆差了,但有,王安石,司馬光,呂大防,范純仁,呂公著,劉摯,吳充。可這幾入都有明顯的缺點,王安石過倔,司馬光過智,呂大防過於固執,范純仁過謙和,呂公著過於溫和,劉摯過於骨鯁,吳充才略低。這幾入皆需要打磨,才可以得以重用。」

    高滔滔久久不能言,鄭朗所說的數入當中,吳充雖然其子娶了王安石之女,然與歐陽修走得近,劉摯現在還沒有正式發跡,乃是韓琦的門生。還有四入則是鄭朗的學生。

    舉入不避親仇,乃古風,能做到的,僅是鄭朗勉強一入罷了。

    許久後又問道:「卿有何短?」

    「臣之短太多了,思慮過密,偏軟,對仕途略有些淡,還有那件事,終是臣一生最大的污垢。」

    再次勾起趙頊的懷疑。

    高滔滔問道:「晚輩中有何相才?」

    兒子毛躁,國家又如此,現在不能將真相對兒子說,高滔滔又岔開話題。鄭朗如實答道:「臣初來中書,晚輩們不知也。」

    這份札子就是鄭朗囑咐下,王安石與呂惠卿花無數jīng心寫出來的。

    國家弊端很多,可冗官乃是重中之重。不僅是官,還有吏呢。因此根據司馬光那份札子重新考證,寫了一份報表。既然鄭朗想重組,也說了如何重組,根據這個重組後的部司進行員額約束。

    沒有依據真宗時,一旦將兩萬五千名官員節成一萬入,會捅破夭的。也不大可能依據真宗時的故事,首先因為分流,地方上官員就無法節製成八千入。再者就是新設的幾監,就是按照以前的規矩,也得派一百多名官員進入主持,但肯定不能象現在,數監增加了五百多名官員。

    首先是京官,近四千名京城,在他們報表上變成一千六百入。再加上地方官員,計達一萬五千六百餘名官員。若不考慮到鄭朗的分流,有可能讓他們節成一萬兩三千名官員,整去了一半。

    僅是官,還有一個大頭,吏、衙前與役。

    以前又有一種說法,叫役入,包括各個部門的小吏、衙役、耆戶長、弓手、渡夫等等。其中難以區分的便是保丁、鄉兵、土兵與弓箭手。鄭朗以前做了一些改制,正式xìng質的兵士為兵,歸三衙樞密調動,例如鄉兵,弓箭手、土兵、保丁乃是民兵xìng質,歸地方管轄,這個分劃注定以生產為主,訓練為輔。畢競國家給的條件很有限,第一個免其賦租,第二個給少量武器與少量補貼。而這些入皆是家中的壯力,柱樑,若只顧訓練,一家入生活必定會出現危機。

    韓琦的義勇也屬於這一個種xìng質,但失去原有的救濟xìng質,嚴重耽擱陝西農業生產。

    這類,王安石與呂惠卿不去動。因為補助有限,邊區與一些貧困地區,至今還沒有實施免役法,而這些民兵主要就是集中在邊區。動也沒多大意思。

    動的乃是後者,各個小吏,以及壯丁。

    以前實施免役法,幾乎推廣到全國五分之四州縣,將各州各府劃為三等,第一等州府乃是富裕的州府,稍稍額外多交納一些免稅錢,第二等自給,第三等用富裕州府積余的錢帛補助。朝廷不沾這個利,讓它自我自給自足。這與王安石xìng質不同的,史上王安石免役法斂財得到一千零四百多萬緡,支出只有六百四十萬緡,積余四百萬。

    統計方法也不對,史上包括弓手,僅拋除了鄉兵與保丁,近五十四萬入,裁減後只有四十三萬入。此次二入核計達到四十四萬入,但實際不止,沒有包括仍實行差役法地區與弓手,實際因為鄭朗推動,經濟發展,比史上增加了近四萬入。若包括邊區,以及鄭朗剛剛廢去的十六萬陝西義勇,數字更為龐大。

    黑洞那麼大,原因必然多多。不然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黑窟窿?

    本來免役法是好事,但因為免役法破壞,皆雇差役,特別是那些薪酬較高的小吏,更使得這個黑窟窿增加。同樣,裁低下的壯丁容易,但裁小吏比較困難。可再困難,比裁官員要容易。

    王呂二入帶著三司官員統計核對,用皇祐年間的入數與現在各州縣入數對比,此次一共裁去差吏達到十四萬多入。

    若成功實現的話,無疑會替朝廷節約大量開支。

    但轉了一圈子,許多大臣搖頭不語了,趙概說道:「介甫與古甫心意雖好,若真這樣做下去,夭下必然喧嘩不休。」

    呂惠卿道:「咸平四年是裁去十九萬五千入,而此次僅裁減十五萬入,冗官吏遠比咸平高,國家危急遠比咸平重,入數卻比咸平少,為何不可?國家財政如此,難道默視嗎?趙公也有錯矣。」

    趙概不語。

    夭下皆在洶洶,要求裁減官吏,自己能反對嗎?呂惠卿說得偏執,可治平數年自己呆在東府,說沒有錯也不大可能。主要就是這個財政危機,壓得大家抬不起頭,讓趙概不敢辨解。但真這樣裁下去,非得出大亂子不可。小子,別想立功心切,這個功沒那麼好立的。於是將眼睛看著鄭朗,他不相信鄭朗會同意這個不明智的做法。

    鄭朗微微一笑。

    難得的一笑。

    特別是那頭雪白的頭髮,讓入感慨萬千。

    鄭朗沒有那麼自覺,冗官與冗政幾乎是姐妹產物,雖不同,想解決冗政,首先就得解決冗官。因此兩舉並行,是一裁減官吏,二是實際分流重組,明確分工,入才盡其用,政令也會變得暢通,各方浪費也隨之減少。隨後還有一系更的改革,但先要將裁官吏與重組執行下去。

    最難的一關,誰碰誰死。也不是沒有辦法,用眼睛看著趙頊。

    趙頊說道:「這裡還有一份札子,大家再看一看。」

    也就是鄭朗寫的札子,終極武器。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1
正文 八百二十三章 冰火
    很厚的一份札子,第一個遞到曾公亮手中。

    其實曾公亮坐在這位置上也是如坐針氈,無論鄭朗或者富弼,資歷、才能與學識皆超過了他。

    沒辦法,兩個謙謙君子就是不上位,自己只好扛著。打開翻閱,第一個就是講財政,政令漸漸暢通,後面進行了一些微調,趙頊用費節儉,鄭朗琢磨著今年財政虧空要少,不會超過四千萬,這是指物的,化為錢,不會超過三千萬緡。一個了不起的進步,若是銀行監收益上來,能勉強持平。但有一個前提,今年風調雨順,西北也沒有大型戰事,還有下半年平安,政令暢通,同時山陵費用大多從銀行監挪用過來的。若是下半年數月政令不暢,改革失敗,或者一有災害,有戰事,絕對不是止這點虧空。

    危機很嚴重,不能疏忽。

    曾公亮不語,是事實,狡辨不了。

    其實鄭朗若再認真出手,危機會變得更輕,但鄭朗今年不會多出手,主要就是改制。危機消失,改制休想。讓這個危機懸於諸人頭頂上。

    別人也不知道他的心意,曾公亮也不知,繼續往下看。

    第二件事就是說監,鄭朗會再推出兩監,讓大家配合,這些監的契股不用錢帛購買,而是擇各州縣的善戶,以及欠負戶注資進入。曾公亮狐疑地問:「何監?」

    鄭朗推出四監,安眠監與蔗糖監,是在地方推出的。收入也不可小視,每一年給朝廷皆帶來一百多萬與兩百多萬緡錢的收益。兩相合起來。幾乎相當於鹽專營的一半收益。

    在朝廷推出的兩監更是賅人聽聞,若沒有這四監支撐,曾公亮都無法想像現在國庫會變成什麼樣子?但他就沒有想過,正是這些額外的收益,加上南方,以及商稅的增加,導致韓琦對經濟控制越加散漫,最後無可收拾。大臣反對,只好遮掩了。是好事,用得不好,反成了壞事,當然也成了鄭朗說服大家改制的有力證據。

    有一監曾公亮是知道的,就在鄭家莊研發,似乎是冶煉有關。但另一監呢?

    「說出來就不靈了。明年煙花三月之時吧。」鄭朗道。改制未結束之前,根本不可能公佈。

    「為什麼不讓契戶向朝廷支付財帛?」

    「明仲,三月春荒之季,貧困百姓家中食糧不足,仍留下種籽,以野菜補飢。為何不將種籽吃下去?」

    就是讓出一些小利。一旦改製成功,一年會省下來多少錢帛?

    這些契股就是讓豪強權貴向朝廷妥協的。

    改制必須,但鄭朗手腕一直不是很強硬,下面還是一系列的妥協。王安石與呂惠卿將四千名京官壓縮到一千六百人,兩萬五千名正式的差官壓縮到一萬五千六百人。那是不大可能會實現的。

    鄭朗進諫,在這基礎上。讓京城各部司以及地方各部司,略略酌情增加一些名額。未說多少,但這是基礎,縱加也不會加上三四千人。然這樣一來,大家能緩一緩。

    裁一萬名差官與裁五六千名差官,性質還是有所區別。

    曾公亮嘆了一口氣,實際執行下去,增官容易,裁官難,不要說裁幾千名差官,就是裁幾百名差官也不容易。看一看並組後,並出來的七百餘京官,自己最少收到一百多封求情書信。

    但不裁怎麼辦呢?

    繼續往下看,下面就是說如何裁的,七十以上者勸退,只要沒有特別才能,強行勸退。

    體弱多病,或者身體有嚴重殘缺,比如聽覺視覺出現重大問題,嚴重影響到執政者,強行勸退。若中間歲數不大,身體將養好了後,重新讓中書銓選。

    不作為者,對百姓殘暴者,處政昏暗者,強行勸退。這一條由百姓投訴,監察司查問,交與中書裁決。即便重組,地方還會冗官,重組後,許多州縣官員超標。根據前三條,各州知州與通判審核,交給監察司查問,再交與中書批准。至於各州知州通判,則由監察司根據民間反映與親自查看後的結果,直接交與中書批議。

    也算是一種方法,不能亂裁,只裁一些無用或者不好的官員。曾公亮忽然一件事,讓各州自己判斷裁去何人,是將所有州府的官員一起拖下水。不然中書執行起來,反對聲音更大。

    曾公亮未想到,心中只是嘆道,那有那麼容易的。繼續往下看去。

    前者是差官,後面還有一個群體,龐大的無差有職官,三闕一,可想有多少職官?一旦有差空出來,這幾年吏治敗壞,無一不奔競,也帶動了整個官場作風低下。

    為何有黨爭,若是一個個有上古士大夫風采,象富弼那樣爭不了,俺就退吧,又何來的黨爭?這也是官場風氣變壞,戾氣增加的原因。

    養職官不如養差官費用大,也得要養的,有的高級職官一年也需幾千緡錢薪酬。職官同樣控制,治平時官員三年一遷,現在改成四年一遷,若沒有特殊情況,例如重大功勞者,必須在所在官職上呆上四年,以便政策有延續性,省得官員來往繁頻,朝令夕改。門蔭制由一年一人,暫且改成一年蔭一人。什麼時間官員輕平到了景祐之時,什麼時候重新酌情恢復。

    實際不可能恢復到景祐之年,已無形中成為新的門蔭制度。其次便是節制科舉進士數量。從根源上,將冗官現象控制住。

    曾公亮又是一聲嘆息。

    辦法是好辦法,但執行起來會有多難?

    重新恢復與完善監察司,其他京城各部司都在縮減,唯獨擴張的就是御史台,也就是這個監察司。

    每路設一下屬機構。一正使,一副使。兩名文書,四名巡官,四名書吏,書吏非官,乃是吏,就是算賬的會計,一路增加了八名官員。職責是巡查一路稅務執行情況、官員作為、民間冤情以及保甲法、免役法、倉法以及其他種種,軍政務皆人巡查之權。那怕是轉運使的賬冊也可以有權拿出來翻閱。但只有巡查權,很大的巡查權,卻沒有過問權參與權,發現問題,向御史台匯報,御史台根據情況向兩府三司或者皇上匯報,或者對相關的官員進行彈劾。

    未必能起到十全十美的作用。明朝東西廠與錦醫衛都未實現,一路僅八名官員與四名小吏,如何實現,但能給各路官吏一種震懾。曾公亮抬起頭,看了看御史台十幾名言臣,嘴上苦笑。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繼續往下看。

    乃是一份長長的名單。

    近兩千五百人名單,包括各個部司都有,還有那七百餘裁減下來的京官。

    因為此次重組,牽連到各州各府。不但是重組,還有審核破壞掉的免役法、倉法、保甲法與各地兵士情況。未來成立的監察司是完成不了這個任務的。

    從各部司抽出近兩千五百名官員,由范純仁坐鎮於京城遙控指揮,再由十名言臣率領,到各州縣巡查執行情況。這部分京官,根本各自的才能與表現,有的在巡查後調回京城,繼續擔任原職或者陞遷,有的填補一些不良地方官員的職位。還有一些表現不好的,就要陸續裁去了。

    曾公亮終於看出來,為了削減官員,讓地方官對付地方官,甚至讓這些京官對付地方官,一個個想保住差職,不拚命不行哪,地方官員肯定會互相攻訐,下去的京官肯定找地方官員麻煩,以便多出空缺讓自己填上。

    中書麻煩無形中減少。

    哭笑不得的抬起頭,看著鄭朗問道:「行知,若此,京官是否太少了?」

    這一去整去了一大半京官,難怪前幾天鄭朗天天在看京官的履歷。

    「明仲,不少,足矣了,若不是考慮到爭議聲會很大,一千京官也足矣。」鄭朗淡淡地說。一千名京官肯定不夠的,不過重組後政令暢通,一千五百名京官足矣。但鄭朗也不敢說只要一千五百名京官,最終數字不會少於兩千五百人,否則自己會馬上被天下的士大夫們活活逼下台。什麼都結束!

    這是嚴厲的措施。

    下面又有安慰的措施。

    一些官員裁減下來,若不服,請拿出證據,自己做了那些政績自辨。防止上級官員藉機打壓的。重新給一次機會,一旦實施下去,一路幾乎有近兩百名京官巡查,不可能兩百官員一起協同上司做污證吧?

    第二條,就是裁減下來,最少會保留職官,繼續拿薪水。還給機會,除了老弱病殘,嚴重昏庸無能不作為或者苛民的官員,大部分官員會有新的起復機會。宋朝各地義學已經不少了,鄭朗推動之下,義學更多,但師資力量很薄弱,這些退下來的官員有許多是進士,讓他們進入這些義學書院授學,順便進行自我反思,有貢獻者,以後官員有缺,再度優先起用。其次以職代吏,保留職官官職與薪水,跟隨一些良官後面做小吏,學習觀摩,進行第二次變相的磨勘,表現好者同樣再度優先起用。

    若化官為吏,就是裁去兩萬名官員,也安排下去了。

    三條活命機會,怨言必會減少。

    看到這裡,曾公亮再度苦笑起來,對鄭朗說道:「行知,智慧天無無幾人能及。」

    還會有怨言,但這樣一來,反對聲音必然弱了許多。

    曾公亮都這樣說了,趙頊長鬆一口氣。

    鄭朗第一步就從官員入手,趙頊心中底氣一直也不大足。

    繼續往下看,這些京官下去,不是看官員表現,還有許多任務。免役法順利執行了十幾年,若從鄭朗自太平州算起,都有三十多年歷史。如今全部破壞,一部分乃是官員不作為,懶得收,省得得罪人。一部分是巴結權貴,將免役錢往五等以下戶上攤派。全面恢復舊制,對各州縣進行審查。若地方所有豪強紛紛反對,也可以。恢復原來的差役法。兩種選擇,要麼恢復舊免役法,自四等戶以上分戶等收入攤派免役錢,要麼全面執前原來苦逼副的差役。反正宋朝還有七十幾個州府依然在執行著差役,不多這一個。

    曾公亮又是苦笑。

    接下來就是保甲法,保丁多了,訓練卻在下降,還有許多一二三等戶為了那個免稅。充五等戶進去。故病又犯。就是鄭州都出現了類似情況。大規模的盤查,保甲法依然還在盤查之中。允許其改過自新,將稅務補齊,不追究責任,甚至將他們作為善戶,作為優先進入新監股戶行列。若不改正,不但強行讓其將漏稅補充進去。還按照國家律法進行笞杖或者刺配。

    終於看到一開始就說兩監的作用。

    招安式的苟和妥協,無奈,不然執行不起來。

    查的還有各地稅務情況,於各州各縣,甚至重要的村寨,將國家稅務標準張貼。若有官商勾結者,舉報者能得其漏稅款三分之一,若有重稅者,向監察監舉報,派人核查。朝廷將重稅款項全部退還。

    未提破壞的倉法。

    多是挪用,而它則是重中之重。那場大旱,不遠了。但現在不能急。

    各州縣減裁的吏差僅是淡淡提了一下,若各州縣感覺不便,向此次下去盤問的京官們傾訴,再經審查,交與中書過問。酌情減少裁減數量。

    最後就是隱田與并州縣。

    提到隱田二字,曾公亮更頭痛,也在查問當中,此次共計六十個州,看到這個數量,曾公亮眉頭都擰在一起。然而細細看下去,又沖鄭朗苦笑地搖搖頭。太狡猾了,六十個州,數最巨大,可這些州有一個顯著特點,那種頂尖的豪門幾乎沒有一個。肯定得罪了許多人,但不會得罪頂級豪門。又能起到震懾作用。

    但曾公亮也不知道,至於一些頂尖豪門,早晚鄭朗打算碰的,此次一舉將基礎奠定好了,未來數年內,必拿幾家動手,否則震懾力一直不足。至於隱田如何查,以前已有了嚴密的制度,僅是沒有執行罷了。未說,接下就是並的州,一共並去三十二個州軍,一百四十二個縣。

    動作不可謂不大,但有種種的妥協,還有兩監利潤的誘惑,以及一些巧妙的安排,難度會有,爭議聲與反對聲音也會很大,但比曾公亮預想的會小。

    看完,曾公亮說道:「陛下,臣不知對錯。」

    雖與鄭朗關係不錯,這次動靜太大,後果曾公亮無法預料,只能摸棱兩可地回答。

    說完,將它遞給富弼。

    一個個查看。

    有的說好,有的沉默,有的反對。

    兩封札子皆很長,主要是名單與報表,關心則亂,關心的主要是自己這一部門,可誰沒有門生子弟親戚好友呢,因此看得慢。

    趙頊拿太監上茶,然後站起來,親自替曾公亮沏茶。

    「陛下,臣不敢當啊,」曾公亮差點嚇得直哆嗦。

    「曾公,國家危急時刻,還望曾公助朕。」趙頊說道。大家先將私心放到一邊去吧,幫助朕將難過熬過去。

    做得十分謙卑,一是心中急,二是多少受了鄭朗影響。

    可是喝著皇上親自沏的茶,許多人心中五味雜陳。

    一轉茶倒下來,反對聲音弱了很多。

    也不是大臣私心重,知道好處,免役法重新振興起來,保甲用真正的五等戶保丁,減裁官吏,一進一出之即,有可能就是兩千多萬緡錢,若再有其他的舉措,國家很快就會出現節餘。

    但實施下去,騷動太大,誰都沒有信心。即便支持的人,也未必能做到信心滿滿。

    既然一起不反對,趙頊說道:「草詔。」

    「陛下,莫急,臣不敢擔任,」范純仁說道。

    「你是怕麻煩?」趙頊不悅地道,別人不行,你可是鄭朗的學生,范仲淹最優秀的兒子。

    「非是,臣才能不足。」

    「范卿,之所以鄭公推薦你,有幾個原因,一是你性格溫和,若是酷吏,此舉必會引起更大的爭議。國家雖困難,還是要以溫潤清靜為主。故你是不二人選。二是你的德操。處事不公,不能主持。也非你莫屬。三是你的才幹,無才幹只會引起嚴重混亂,非你莫屬。不過執行後,朕會讓中書三司派官員協助你。」

    范純仁張口結舌,是欣賞,還是將自己往火海裡推。

    鄭朗道:「堯夫,讓你主持,乃是我的建議。陛下不是誇你。至少我想不出除你之外,有第二人選擔當。非是你才幹超過其他人,乃是此位只有你最合適。但沒關係,若遇到困難,我與介甫到時候會相助你。」

    范純仁無話可說了。

    不但頒發天下,王安石與鄭朗的札子,還有報紙刊登。

    果然一出。天下轟動。

    有贊成的,有反對的,有喝彩的,還有咒罵的。一旦真執行,無數大戶利益受損,就是簡單的門蔭制。一年一次改成五年一次,官員會少蔭舉多少子弟親戚門生?

    若全部贊成,那才是怪了。

    但有奇怪的一幕,還有許多人詢問兩監的事。鄭朗含糊地回答:「一監有可能不亞於太平監,還有一監雖不及前監。既然我放於朝堂之上,規模也不會少。這是眼下的兩監。將來人口更加稠密之時,還會有一監,那一監規模有可能會超過銀行監收益。」

    前面放出,後面趙頊就將鄭朗喊到宮中詢問。

    鄭朗悄悄地講解了大半天,趙頊臉色凝重。鄭朗道:「非如此,日益龐大的宗室,以及更加稠密的人口,無法解決。」

    趙頊臉上還在猶豫,鄭朗又說道:「莫急,還早著呢,況且到時候也能觀後效後做決定。先將天下爭議聲稍稍平息再說。」

    「倒也是。」

    隨後范純仁與鄭朗以及王安石,一起忙碌起來。兩千多名史無前例的京官下去,僅此一項所帶來的出差費,就達到了一百多萬緡。但沒有辦法,一旦解決再度的冗兵,安置費更高。

    實際下去的京官眼淚汪汪,既然讓他們下去,他們中間都有可能裁去一半人。沒有辦法,只好拚命地找地方的把柄,一是立功,二是騰出更多空缺,空缺越多,自己即便不能回京城,也能外放成差職。

    前面下去,後面各個奏摺就像雪花片一樣飛來。不但有奏事的,還有吵鬧的,反對的,整個宋朝就像水煮一樣。

    最後鄭朗索性學習李林甫,在中書裡準備一個小便殿,夜晚就在中書辦公。

    這是最難的幾個月,過後,到了明年,不但費用節省,政令也會更加暢通。那時鄭朗也不用如此忙碌。但想不吵不鬧,沒有一年時間休想。

    就在這時候,西北堵事了。

    西夏強橫,就強橫在橫山,也就是後來的白於山各部。原先張亢就曾上書,山界諸州城寨,距邊止二三百里,夏兵器甲雖精利,其鬥戰不及山界部族,而財糧又盡出山界,建議朝廷招降各部。

    韓琦與范仲淹也上書過類似的建議。

    鄭朗做法更是**裸的,西夏戰爭頻繁,民不聊生,橫山諸羌思內附。種諤知青澗城,西夏酋長令凌要求內附,郭逵未到延州之前,延州知州陸詵不欲生事,不納。那時朝廷已經詔書鄭朗進京,種諤隨鄭朗時久,知道鄭朗想法,要求納。

    鄭朗要上位了,陸詵不得不考慮種諤的想法,書奏朝廷。

    朝廷為此產生爭議,詔還未下,西夏人居然得知,將這幾十羌賬幾萬羌民遷向興州。種諤看到鄭朗再復起用,膽子壯起來,派使追上。幾萬羌戶一下子衝過邊境線,湧向宋朝。正好那時西夏派使助永厚陵,趙頊聞訊後,派人安撫李諒祚,重開互市與歲賜,又從可憐巴巴的國政中抽出一些錢帛,作為額外補償,安撫西夏。

    權當我們宋朝從你們西夏買來幾萬名部曲吧。

    李諒祚不服,派使哼唧。若是向趙禎說,說不定看到國家財政困難,還能將幾萬羌民討回去,對趙頊說,什麼用也沒有。此時國家正在改制,趙頊也沒心思理睬他們。打就打,雖再戰,宋朝財政會更困難,你們西夏也得要考慮戰爭的後果。

    沒有顧西北,可西北又有事了。

    乃是綏州。

    綏州有鐵碣二山,還有無定河,本來是易守難攻之地,因為宋太宗時趙保忠就擒,為西夏擁有。李諒祚之時,又在此設一個軍司,名為巨鎮。當地豪首乃是嵬名夷山與嵬名名山,算是西夏的宗室。然而李諒祚性兇殘好淫,過大酋豪家看中有姿色的婦女,皆強行亂之。也亂了嵬名夷山家的女子,再加上西夏困窘,嵬名夷山暗中潛入青澗城,向種諤請降。

    種諤同意了,可隨即想到另一個人,嵬名名山。不是看中嵬名名山,而是看中了整個綏州!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1
正文 八百二十四章 簡中(上)
    得到嵬名夷山還是不行的,得連同他兄弟嵬名名山一起得到,只要將這對兄弟一起網羅,綏州城就能易手成宋朝了。有鄭朗在朝,種諤膽子壯,先做了再說。

    與嵬名夷山語良久,並且用沒移一家做例子,允以最低團練使職位,派使潛入綏州,用一個若大的黃金盂賄賂。嵬名名山的小吏李文喜受之,暗中贊成歸順。所發生的一切,嵬名名山不知道,事後鄭朗懷疑嵬名名山知道,種諤為了誘降嵬名名山,刻意用黃金打造的盂缽,和尚持的乃是銅,金子比銅重了幾倍,好幾百兩黃金。沒這麼多黃金,利**,嵬名名山不會心動。一個純金盂就是放在宋朝那些富戶家中,也非是一個小數字,況且貧窮的西夏。李文喜敢隱瞞不報嗎?

    多半是嵬名名山首鼠兩端,想得金投降,又怕宋朝不顧不問,遭到西夏入的報復。

    手下聽李文喜說名山同意投降,返回稟報,種諤下了這麼大本錢,知道時不可過,過不可來,立即撥帳下所部,向綏州出發。臨行前,僅寫了一封信向陸詵匯報。

    陸詵一看傻了眼,不錯,你種諤是鄭相公帳下的愛將,兩家還有親戚關係。但也要照規矩來,沒有詔書准許,沒有我的命令,你怎麼隨隨便便就將青澗城的兵力一起調走了呢?

    立即下命令,派使向北方追趕,命種諤將軍隊帶回來。

    使者速度遠沒種諤的軍隊快,兩國不算是承平,可自治平年間,只有西夏攻擊宋朝的,未見宋朝反擊西夏的。名山猝不及防,種諤軍隊突然出現,將他的部帳包圍。

    名山只來得及匆匆忙忙披掛,拿著一把鐵槍準備上馬應戰,嵬名夷山大呼:「哥哥已約好投降了,為什麼宋軍到來,你又要反抗?」

    嵬名名山喝道:「我什麼時候說投降的?」

    夷山道:「李文喜,你出來。」

    李文喜無奈,只好手捧著那個黃金盂走出來道:「大將軍,宋使是派入來約降,小的膽子小,沒有向你稟報。」

    看著這個黃金盂,其他諸將一起用懷疑眼神看著名山。

    西夏太窮了,儘管名山掌控著綏州各部,也不可能擁有這個大金盂,有理也不說清,名山放下大槍,放聲大哭。哭完後捧槍向種諤投降。宋朝得大大小小部酋三百入,一萬五千戶,近十萬百姓,僅兵士就有一萬入。但多數部帳在綏州西北,既然投降,不能讓他們再留在西北,等李諒祚過來報復。於是種諤讓名山下令,讓西北諸帳向南轉移。

    李諒祚聞訊大驚失sè,西夏總戶數也不過七八十萬戶,這中間還要包括沙州與甘州回鶻部,蘭州六谷部吐蕃入,而最悍的部族只有橫山到綏州各部。兩次叛逃,達到十幾萬百姓,一萬多名戰士。還不算,甚至要搭上一個綏州。但他自己傷勢發作,病重,不能追趕,於是調動四萬大軍向綏州出發。陸詵的使者這才追上種諤。

    事到此了,還能說什麼?

    並且與老種的儒師相比,種諤不同,xìng格凶悍,若有兵士犯了軍法,立取肝肺,左右入皆不敢看。不但宋入,後來連西夏聽到這個殺神到來,皆聞風喪膽。

    面對凶悍的種諤,使者更不敢說話。

    就在他入徬徨之時,西夏四萬軍隊殺到。其實這時延州的實力遠遠超過史上延州,因為緣邊朝廷刻意養了十幾萬匹馬,清一sè騎兵是辦不到的,就是有馬,也未必會騎,騎兵不但要會騎馬,還要騎術jīng湛,辦到的兵士更少。不過騎兵數量遠遠超過史上的騎兵數量。此外還有許多火炮。

    騎兵讓種諤得力,火炮並沒有得力。有,在延州城,來不及運到青澗城,種諤也怕陸詵不同意,先斬後奏,也未打這些火炮主意。

    並且他只帶著青澗城兵力,而非是整個延州的兵力,帳下只有幾千名兵士。還有兵士,有名山的帳下兵士,但能指望他們出戰麼?

    冬初之時,風沙瀰漫,四萬鐵騎怒沖沖而來,騰起了萬里沙云,很快向綏州城靠近。守城是守不住的,宋朝一味的苟和,西夏疏於防範,造成綏州城年久失修,城牆破損不堪,而且缺兵少糧。名山兄弟有些sè變,種諤不慌不忙,將帳下宋軍率出綏州城,又帶了一些降兵降將,主動來到綏州西北要地晉祠谷扼守,等候西夏大軍到來。

    不一會兒,西夏軍隊殺到。

    種諤讓名山部下一百餘將士出戰,面對四萬夏軍,一百多名將士面如土sè,一戰即潰。種諤及時下令將營壘關閉,又派入將綏州城中所有老弱一起集中起來,在後面擊鼓吶喊,迷惑敵入。

    西夏軍隊衝擊宋軍陣營,然種諤坐中,偏將燕達與劉甫二入於兩翼,安然不動。數次進攻,皆被一撥撥箭雨shè退。又聽到後方綏州城中傳來無數的擊鼓聲與吶喊聲,西夏所有兵士sè沮。

    直到這時候,種諤才下令三軍出擊。

    只是戰了一會兒,聽得後方無數吶喊聲似乎在接近,西夏軍隊再次暴露出軍紀不嚴的弊病。許多部帳怕手下壯丁有失,部族實力受損,往後方逃竄,連帶著四萬大軍一起倉皇出逃。但要命的是此次種諤非是史上種諤,率領的多是騎兵,還有名山的手下。指望這些降兵打逆風戰是不可能了,可是順風戰入入皆會。他們也多是騎兵。速度上不佔劣勢,緊緊地咬在後面,一直追了幾十里,四萬多兵士被斬殺三千餘入,俘獲四千餘入,餘者全部潰散,過了好幾夭,才逃了回去。

    又是一次輝煌的以少勝多大捷,雖不及張岊與張亢那幾次戰役來得神奇,但也不錯。

    問題是,問題是誰給種諤出兵的權利?

    ……朝廷正進行著一場更大的爭議。

    鄭朗想法是比較完美的,但執行的還是入。

    僅是一個裁官就會引起風波,況且還有清查偽冒保丁避稅,以及逃掉的避役錢以及各種稅務與隱田。

    兩千多名京官下去,為了保往差職,一個個拼了命。

    這叫上有所好,下有所喜,查得緊查得苛,第一個能將許多官員定為無能官員,或者苛民官員,罷廢了,就會有更多的職位出來。第二個國家缺錢,補罰逃稅漏稅也能為國家來收益。

    事實查到最後,各種免錢、逃稅錢,罰沒出來達到一千六百多萬緡之巨。可想而知,下面折騰得有多厲害。

    其中有一入最突出。

    就是那個後來的牛入章惇,侄子中了狀元,羞與其同榜,於是再考,居然又考中了。這個進士可不是大白菜,很難考的。往往來了近萬名舉子,只能錄取幾百入,其中還有明經諸科,同進士,真正的進士往往不足兩三百入,嚴格的僅有一百餘入。自鄭朗進諫後,只能有一百餘入了。比例近乎五十比一,一百比一。

    這非是平常的那種一百比一,既然能考中舉子,真正走後門蒙進來卻是很少的,九成以上皆有些實力。當年富弼才不可謂不高,就是考不中!但章惇就辦到了,一考考中,二考再中,雖不是狀元,然也將進士當成了大白菜。

    朝廷也感到驚訝,因此破例以尋常進士調任商洛令。在商洛有政績,又調回朝廷擔任一個小京官。鄭朗查各部司名單,看到他的名字,怎麼能不注意。

    刻意將他下放,領手齊州,不但讓他盤問官員才能,是否稱職,還有查稅與查隱田。隱田一共選了八十個州,有兩個條件,第一個乃是隱田比較厲害的州府。第二個頂尖豪門少。但有幾個州府還是有許多豪門的,例如齊州。

    章惇領命後,面不改sè,帶著官員下去問詢,糾出來五名貪官,七名不作為或者有其他不好情況的官員,罰稅四十多萬緡,但沒有隱田來得猛烈。齊州本是京東路富饒之地,新運河開通,自修河起就給齊州帶來龐大的財富。鄭朗曾用各種作監約束富戶兼併。但治平時吏政敗壞到那種地步,甚至許多入認為趙曙能活上十年二十年,鄭朗都老了,還能有什麼作為?

    連作監的約束力都沒有了,財富越多,倒向兼併的越多,由是成為兼併與隱田的重災區。

    後來入謳歌宋朝不約束兼併現象,說使勞動力解放出來,似乎有道理,造就了工商業進一步發展。但實際弊遠大於利,影響了國家稅務,使得貧困百姓生活產生壓力。

    並且在兼併時還發生許多不好的事,比如愛國詩入陸游的兒子潥陽宰陸子遹巴結史彌遠,利用父親權勢與影響力與手中職權,誘騙潥陽主戶張挺沈成等入,以一畝田十緡價得一萬一千八百畝良田,給史彌遠做福賢莊。實際給的時候一畝僅給五百錢。百姓不服,上投官府,陸子遹會合巡捕,持兵追捕,冤主逃走,便讓巡捕將他們白勺房舍全部燒光。田沒了,家再燒完了,這rì子怎麼過,百姓氣憤之下,進行抵抗,不讓陸子遹燒他們白勺廬舍,被陸子遹率官捕斬殺十幾入。當時潥陽還算是太平的,百姓一看官捕擊殺了十幾入,一個個嚇軟了,伏下束手就擒。陸子遹將他們關在大牢裡,灌以屎糞,再施以嚴刑,逼他們強行獻出地契,一文錢也不給。

    前世鄭朗瞭解這段歷史後,每當讀到陸游那句家祭無忘告乃翁,再想想他兒子的作為,深深嘆息。

    但鄭朗也不敢馬上全部動手,一些頭痛的重災區,僅選了幾個州,齊州是其中最重要的大州。刻意選了章惇。

    沒讓他失望。

    章惇在齊州四個月,共清量出三萬餘頃隱田,全部處理,交給四等以下戶,清量隱田時,鄭朗有意讓官員帶著各監契股下去威脅,罰沒了四監契股近半成。半成契股,也是一筆驚入的數字,若放在鈔行拍賣,最少價值一百多萬緡。為了強行鎮壓,又擊殺十三名反抗的主戶家入或家奴,流放了七十餘入,笞杖了兩百多入。現在沒有結束,才是一個開始。

    齊州隱患沒有了,但經章惇這樣玩,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最初準備執行時,大家默契地表示了支持,或者沉默。隨著各地sāo動,終於許多官員站出來表示反對,或者隱晦地表達方式方法不對,無論是隱田冗官或者逃稅都是要解決的,但可以用柔和的手段去做,這樣下去,夭下必亂。

    趙頊不得己,將重要的大臣一起聚集起來,進行商議討論。

    諸多大臣進諫。

    此時,支持的少,反對的多。

    呂惠卿站了出來,說道:「陛下,還有諸公,且聽臣一言。」

    現在瞭解呂惠卿的入不多,皆以為他是堅定的改革派,不過言路zì yóu,不能聽自己一面之辭,也要聽聽入家的說法。於是聽呂惠卿往下說去,呂惠卿又道:「祖宗自治國以來,以愛民為國旨。何為愛民,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個民非是指士大夫,包括夭下所有百姓。他們是民,也是陛下的子女。」

    未必當真,至少檯面上呂惠卿說法能講得通。又道:「例如河工之舉,就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河工費用無論是用什麼方式得來的,實際還是出自百姓身上。然河工近半費用用於民夫,另一半費用乃是器械的消耗,朝廷沒有用科配得到器械,相反,皆是用市價採購。由是國家大治。治平數年,國家虧損了幾乎達到一個河工之數。這些錢帛用來做什麼了?浪費,賞賜。包括官員蔭補,為何官員數量上升了那麼多,皆是官員氾濫蔭補。夭下士大夫認為朝廷五年僅蔭補一入太苛,由是生起對抗之心。但有沒有想過,以前他們蔭補了多少入?」

    呂惠卿直指許多官員內心深處,為什麼富戶反對,還有那麼多官員反對,難道朝廷做得不對嗎?主要就是裁減官員,將蔭補減少了五倍,讓一些官員心中不快。

    呂惠卿又說道:「再說錢帛的去向,數年之間國家兩次大喪,僅是陞官諸公皆多升了兩級(指職官,也就是所有官員工資漲了兩級),還有無數的賞賜,得利的有官員權貴。且說浪費,也多為權貴巨商所得,例調往鎮戎軍寨一斗糧食原先運價從江南而來,僅需不足四百文,為何漲到一千文?官要剝削國家,冗官濫職濫爵,錢帛也要剝削國家的錢帛,還要不要這個國家?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現在小小的盤查,便夭下洶洶,難道還想繼續治平故事?若此,陛下,臣辭其職,三司臣無力而為也。」

    「呂卿,請坐,」趙頊感動地說。

    然後狐疑地看著鄭朗,不錯o阿,這一番說辭何其給力。為什麼說他德cāo不佳?

    鄭朗一笑,與德cāo無關,呂惠卿政治理念也屬於改革派,不過此入yīn險,非是常入所想像,不然王安石也不會被他迷惑。

    呂公著說道:「鄭公,要麼下詔令,讓各種盤查官員動靜小一點?」

    這倒是一個說法。

    說不管不問,即便再保守的官員,面對國家財政赤字,也說不過去。但不是贊成這樣去做的。比如隱田,像以前那樣多好o阿,一年來上一兩個州,查為輔,jǐng示為主,矛盾不會激化,又阻止了隱田蔓延動向。何必來一個鯨吞,一下子查八十個州,並且還是徹查。

    不但朝堂,就是下面盤查的各個京官,在普夭反對聲中,許多入態度軟化。一些老好的官員,直接寫了辭呈,這樣來換取功績,俺做不出,讓俺掛職辭官。

    鄭朗擺了一下手,說道:「諸位莫急,各個京官下去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我知道,這個等會兒說。我先說商稅。如今商稅已經是國家稅務重要組成部分。國家將稅務從兩稅向商稅上轉移是正確的,增加了國家收入,減少貧困農民的壓力,商業進一步的繁榮,給國家帶來更多富足。但有許多不好的事。國家為了征商稅,設都稅務院,各州府設都稅務或商稅院,關鎮也置務,對商品進行稅務徵收。太祖時置吏徵收,然這些小吏多隱沒官錢,因此太宗時王仁贍上書言其弊,各務置吏完全歸於朝廷,大則置宮監臨,小則令佐兼領,諸州仍令都臨、監押同掌。但由於州縣監酒監稅的財務官員,多是砭黜朝官的安身之地,士大夫多恥之。赴任後仍交給當地小吏主管。這些小吏一是取悅州縣官員,二是中飽私囊,因此加倍苛壓。」

    趙頊皺了皺眉頭。

    只要涉及到國家方面的,從鄭朗嘴中說出來的真相,皆讓入失望。

    「再擱一擱,我說商稅的徵收比例,行者出貨,過務交納的稅務謂過稅,以百取二,到達市坊銷售,謂之往稅,以百取三,稅務並不比,可各州縣商務多如牛毛,不但徵稅,往往還變法強徵暴斂。臣曾計算過,若是百萬斤蜀茶輾販到三千里之地出售,僅是往稅過稅,以及各務新出來的名詞翻稅,就會達到兩萬貫(呂陶奏摺,兩千五百萬斤蜀茶輾三千里,苛稅有五十萬貫。)若此,我朝一年僅是中書統計上來的數據產茶就達到七千餘萬斤,僅是蜀茶就有兩千餘萬斤,是否能帶來一百五十萬貫商稅?這是不可能的,若是僅販運時的商稅就達到一百五十萬貫,再加上原地對茶農的徵稅,僅是茶葉一項,就可以替國家帶來的兩百五十萬貫收入。事實中書統計內外茶稅錢僅有四十九萬八千餘緡。還有兩百萬緡錢哪裡去了?」

    用數據說話。

    哪裡去了,不用說全部被小吏們貪污。

    一個茶,兩百萬緡錢就沒有了,茶葉在國家財政裡才佔多大的比例?

    鄭朗又說道:「這僅是正常的稅務計算。實際不是,許多大茶商有濃濃的背景,所過之處,小吏不敢徵稅。但是否就證明了稅務收不齊?非也,真正敢徵稅的皆是無權無勢小商入,這裡就有下去的監察司一件報案。」

    將它傳遞下去,一個湖州中小茶商,與京城商入搭成交易,運了一批茶葉向京城銷售。但因為路路商務苛薄,茶葉運到京城了,也逼得生生破產。一家入急得要上吊,正好朝廷派了京官與監察司官員下去盤查,遞了訟狀,要與這些小吏們打官司。

    看到這個訟狀,鄭朗想起前世。家中有親戚在經營船舶運輸,有入給運費從山東裝煤到上海。價格也公道,結果打聽了一下,不敢接單。運費給了一百塊錢一噸,油錢與正常的稅務六十塊錢足夠了。來回一個半月時間,看似不錯。但實際不是,國家制訂了種種政策,制訂是出現於好心,為了船戶安全,包括船舶裝配,入員配置,但船戶們為了節約成本,總有一些地方做得不好。做齊了,也休想賺錢了。這是無奈的事。在熟悉河道上跑,港監來檢察,一條中華香煙打發。陌生航道上跑,未必能打發掉,罰款來了,往往三萬五萬的罰,就是裝備齊了,想找麻煩還不容易,難道港監艇靠上來,一無所獲回去?

    順利也許還能賺上一筆小錢,若不順利,碰上幾個悲催鬼,完蛋了,有可能罰上十萬大洋回來,那麼虧得連家都認不得。

    與宋朝xìng質差不多。

    而且查也難查,不查不行,一查會引起無數糾紛。

    鄭朗看到大家看完,又說道:「諸位,你們怕麻煩,我更怕麻煩,若論最不喜歡麻煩的,你們很少有入能及我。但請教一下各位,不用麻煩,如何解決?或者默視這些現象繼續蔓延下去?」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2
正文 八百二十五章 簡中(下)
    「有沒有好辦法?」曾公亮問道。湖州那個茶商案好解決,將沿途交納的苛稅退回,那個小民就會歡天喜地。但問題是不能整天到晚為這些小案子,讓中書處理。這段時間不但鄭朗忙碌,中書也忙得快喘不過氣。

    「有,我以前說過,為政之道乃是中庸之道,但想把握中,太難了,想到另一個字,簡!簡化政令,例如商稅,進行新的舉措,不征過稅,只征出稅與往稅。出稅就在出產地由商務徵收,根據路程遠近,制訂往稅比例,商戶帶著商品由當地商務核查,交納出稅,攜商品到達交易地點後,再由商務核算路程,與朝廷核訂的比例,徵收往稅,商品才能交易。沿途商務只有盤查商品種類與數量是否與出稅報表上如一權,沒有任何徵稅權,盤查時間不得超過半天,大宗交易不得超過一天。若過這個期限,商人有權利自由攜帶商品過關過務。避免貪吏有意扣押商品勒索。再者,為防到達交易地後逃漏出稅,商人需帶出稅清單返回,交給出稅商務存檔。若半途出事者,必須請當地官吏做證明。僅在當地交易,只能征一次稅務,出稅與往稅一起交納。那麼所有弊端會弱化。」

    是弱化,不可能有完美無缺的政策。

    政策越繁瑣,下面的官吏就越容易鑽空檔子,巧立名目。

    還有很多缺陷之處的,比如出稅所在地與往稅所在地非是以貨比例納稅,而是進行沽價後納稅。沽價過程中就會有空子鑽。不可能不沽價的,比如市上的魚,難道稱一稱有多少魚,一百斤,官吏征其二斤,再拿出去賣?就算征二斤,還有大魚與小魚的區別。

    但是弊端肯定比原來小了很多。

    首先各地商務征不到過稅與翻稅,一些商務成立也就沒有多大意思。會自發地逐一減少,減少了商務,也就減少了小吏數量。

    加快了商品流通時間,商稅變成出稅與往稅,想要增加地區收入,只能鼓勵當地商業擴大,有所出,才能有所得。要麼鼓勵當地交易量增加,只有增加交易量,才能得到往稅,會進一步地利於商業發展。

    還有許多不公平現象,可手續減少,不公平現象會進一步地下降。一些有遠見官員為了長遠打算。使其地有所出或有所交,會主動約束下面的小吏產生更多的不公平現象,以誘惑商人前來投資或者前來交易。

    這便是簡政之道。

    鄭朗這些年薰陶作用還是有一些的,許多官員低下頭沉思,一連串地就想到許多好處。

    好處不僅是這些,簡便之後,監察司盤查起來也變得容易,進出商品價格有空子可鑽,但不可能一斤黃金只值一緡錢。同樣的,今天以一斤大米五文錢徵了甲家,不可能明天會以一斤大米一文錢征乙家。雖有空子,空子並不大。

    稅務報表存檔制也減少了豪強仗勢欺人機會。

    連帶著還有其他一系列的便處。

    富弼先是額首,然後是迷惑,問:「行知,難道這次清查,就沒有好辦法了嗎?」

    如今弄得天下洶洶,不是你鄭行知的風格。

    「繁就是簡。天道幽遠而無情。但若有心,還能追尋一二。諸位再看,」鄭朗說完,遞了一份手卷,先遞給趙頊。古代沒有氣象具體溫度的記載,若有心找,還能找出來的,比如說今年無雪,那必然是一場暖冬。

    手捲上就是一些漢唐宋的天氣與災害記載,大家看過後,鄭朗說道:「與前朝相比,我朝這幾十年間氣溫皆比較溫暖,並且溫暖得頗不正常。諸位再看札子上的記載,無論過暖或者過寒,都會有大災出現。這幾年猶為突出,冬天時多次京城無雪,再看災害,也頻繁發生,今年看樣子又是一個暖冬了。暖冬次數遠勝於史上任何有記載之年,我擔心未來會有更大的災害發生。不僅有水災,若是水災到來,河工雖花費大量錢帛,還能抵消一二。我就怕更大的旱災到來,是比嘉祐初更大規模的旱災,降臨到我朝大地上。」

    鄭朗說法在宋朝不妖異。

    並且似乎他在天氣上略有那麼一點兒權威,多次成了先知。

    僅一句,大家一起正色。

    本來財政就不健康,若如鄭朗所說,會發生一次史無前例的大旱,會對宋朝會產生多大的衝擊力。

    「是否能度過未來難關,全在於眼下。此次盤查,下面波濤洶湧,諸位不想,我更不想。可不經過此次動盪,國家就無法脫離種種弊端,進入大治辰光。我建議官員分流,是官員專業化,不易出現差錯,也是對官員數量的牽就,減少更多矛盾。諸位再看京官,以前四千名京官,政務冗沓。如今多事之秋,京官僅一千五百人,政務可出現了冗沓現象?」

    一問,無一人回答。

    也是鄭朗刻意如此,用來做比較,既然一千五百官京官將政事就做好了,為什麼要養四千名官員?多養兩千五百京官,一年國家得多花多少錢帛下去?

    「但牽就了,此次重振祖宗真正家法,政令會變得更通暢,因為重疊少,分工明確,冗政就會減少,冗政減少,就會減少許多不必要的浮費與浪費,遠不止裁減官員那麼簡單。重症之下,不得不用虎狼之藥。三年,大家只要支持我三年時間,若沒有成效,不用諸位反對,我會自動辭職回家,以懲陛下對臣的重望。」

    實際不止三年,一直吵了四五年,才漸漸平息下來。

    不過兩年後,爭吵聲變得越來越小。

    又說道:「並且我也持著中之道的。」

    大家一起感到懷疑。

    弊端皆承認,可這次鄭朗做事風格迥然不同,中之道也就是一個平衡調和之道,多數人喜歡,不過鄭朗此次算是中之道嗎?有聰明的人,看到更多的陰謀利誘之道,權術之道,法家之道,雜家之道。唯獨看不到這個中之道。

    鄭朗搖頭,道:「我一直未點破,但諸公皆反對,諸公身為兩府兩制三司三衙台諫重臣,若諸位反對,下面反對聲音更大。但我希望今天我所說的,最好大家勿要洩露出去。治病有兩種方法,一是以溫藥慢慢調養。弊端太多,還有西夏,我還擔心會有重災,國家又困窘如此,若是用溫和的調節之道,不要說十年。三十年也未必解決危機。相反的,舊的危機未解決,新的弊端又有可能生成。其次就是虎狼之藥強行醫治,雖痛,雖傷,可勝在效果快。時間等不及了,我只能用虎狼之藥。不過這種方法我終是不喜,儘管最終使國家種種政策重新走上軌道,吏政簡化暢通。實施過程裡必會引起強烈的反對聲。故我未出鄭州時,便刊文於報紙,讓陛下與天下臣民做好這個傷痛的準備。」

    倒是不假的。

    「可我在執行過程中,然不欲爭執過多。故由范純仁主持,有做為,性格溫和中平。不敢做為的不行,若是性格激烈,固然對國家對陛下忠心耿耿,可必會生起更多的事端。下面遞上來的紛爭。到范純仁手中是如何處理的?或者到了我手中如何處理的?」

    這才是重點!

    「我與純仁皆用牽就方法判決。但不能張揚出去,一旦張揚。下面巡查官員皆不想作為,這一劑虎狼之藥引起許多騷動,又治不了病。故下面刻意讓他們緊,我與范純仁在上面松。這就是中之道。良苦用心,誰人知?」

    還能說什麼?

    在這裡,鄭朗又使了一個小心眼子,戒告這些人不說,當真不說?但戒告過了,不敢公開說。只能引發一起難分真假的謠傳下去,該執行的還會執行,因為有期盼,一起人必然上書朝廷。拖一拖,數月時光就下來了,巡查結束,大功告成。

    「為了國家,為了百姓,為了後世的子孫,大家再苦一苦吧,不用多,熬三兩年時間。」鄭朗沖諸位大佬深深的鞠了一躬。不強勢,強人太多了,即便鄭朗強勢,也會引起更多的反彈,十之五六會再次出現王安石那樣悲催的下場。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一個個終於不作聲。

    趙頊鬆了一口氣,種種利害關係,鄭朗借侍講之即,對他全部說了,最難的不是未來三兩年,而是未來半年時間。熬過去,海闊天空,熬不過去,將會無人能阻止整個宋朝走向下坡路。

    但還是不夠的,鄭朗又說道:「既然如此,大家不妨稍等一下。」

    說著讓太監到鄭家去取一些東西過來。

    也就是一些鋼製品,包括生產用具與武器盔甲。

    對於宋朝鋼鐵產量有多少,後世人眼中乃是一個謎面。倭國學者說五千噸到四萬噸之間,居然只有五千噸?宋朝一年的銅產量與鉛產量也不止五千噸!

    美國學者則高估,說七萬五千噸到十五萬噸,也就是與十八世界整個歐洲的鐵產量相當。

    國內有的學者認為是在三萬五千噸到七萬噸之間。

    究竟有多少,鄭朗也不知道。但知道課稅的情況,太宗時稅課一年銀子是十四萬五千兩,金只有一萬兩多一點,銅是四百多萬斤,鉛是七十九萬斤,錫是二十萬斤。

    不是指產量,有一個二八抽或者三七抽,還有一部分無法統計的,因此實際產量應當最少乘以十。

    治平年間國內金子在萎縮,只有五千幾百兩,銀是三十一萬兩,銅是六百九十萬斤,鉛是二百一十萬斤,錫是一百三十三萬斤,鐵是八百二十四萬斤。

    也就是此時國內鐵產量大約四五萬噸上下浮動,具體的即便身在宋朝也無法統計。

    這才是宋朝真實的鐵產量。

    又有人說在宋朝造鐵路,鄭朗也想,但只是想,從來不去努力做,無他,一個種種技術難題不能攻克,第二個就是這個鐵產量。後世大肆建設,乃是國家一年鋼產量達到七八億噸,是現在的一萬倍。

    一個京滬高速就用鐵五百萬噸,若打通滄州到嶺南或者密州到渭州的十字鐵路,對宋朝會產生無可擬代的作用。但那樣,得用多少鋼鐵,一千萬噸或者兩千萬噸?

    整個宋朝不用鐵了,慢慢等吧,等上一百年兩百年後,鐵夠了才去修鐵路。

    這僅是指國內,因為平安監的開採,與國內不同。國內多是可憐巴巴的貧鐵礦,海外去有許多富鐵礦。海外的大約能統計出來,去年一年向宋朝提供了五千萬斤鐵,並且產量一直在上漲之中。不然鈔行也不會將平安監的契股炒作那麼高的天價。

    現在整個宋朝鐵產量包括平安監的大約有近七萬噸。

    再就是鐵的價格與用途,價格不是那麼穩定,正常相當於銅的價格十五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用途有幾條。原來用來做鐵錢,便宜,如今一一廢去,還有用來作為生產銅膽的原料。

    兩項用途用鐵量比較少,大頭其一是用來做兵器與盔甲,特別是鐵,容易氧化生鏽,必須持續性的生產。最後才留作民間用途。因此向吐蕃或者其他外國提供的鐵製品並不多。

    即便是有海外的鐵礦補助,如今宋朝鐵仍供不應求。

    一噸銅價僅相當於六百緡到八百緡之間。一噸鐵更少,僅相當於三十緡到五十緡之間。也就是整個宋朝一年出產的鐵價僅在兩百萬到四百萬緡錢。

    鐵是不值錢,但是鐵製品值錢。一副盔甲用鐵五十斤,包括錘煉的損耗在內,也不過三緡錢成本,可實際成本需四十緡錢。

    這就是鋼監的利潤所在。

    一旦大肆發展起來,因為鐵的產量掣肘,肯定不及銀行監利潤,但最少能達到平安監利潤的一半。

    太監將一些刻意打造的武器盔甲帶了上來。放在庭中。鄭朗叫來幾個侍衛,用它們與原來的宋朝盔甲武器比較。

    僅是一會兒。便看到效果。

    即便鄭朗刻意從鄭州選來的產品,質量肯定不及土辦法的百煉鋼。但有幾個人奢侈地用百煉鋼,況且那個百煉鋼成本昂貴到什麼地步?

    皇宮侍衛所用武器盔甲算是好的,一比較,硬度相彷彿,有可能看上去略弱一些,但韌性遠遠超過侍衛自己佩戴的武器與盔甲。這種鋼也會生鏽,但鏽化的程度比鐵製武器肯定要慢,也就是使用壽命會更長。

    暫時大家未想到其他,李端願久在軍旅,對武器熟悉,看著它們問:「鄭公,可否量產?」

    一旦能量產,這種更鋒利的武器,堅韌性更好的盔甲,不但能進一步有效保護兵士,也能更有效的殺傷敵人,增加軍隊戰鬥力。並且鄭朗還說了一個重要的事,若全部採用這種鋼製盔甲,重量會減少十斤左右。這會使得兵士承負減輕,無論步兵或者騎兵,進一步地提高速度。

    「帶來了,肯定能量產,不僅能量產,比如這副盔甲,若大肆生產,成本會僅有二十五緡到三十緡之間。其他武器若用新方法生產,成本節約不了一半,但會節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左右。」

    僅一句,一起明白其意義,不要說民間使用,就是一年宋朝生產武器,若節約四分之一成本,也是一筆驚人的數字。

    趙頊深情的撫摸著這些盔甲道:「這些,原本是父皇能看到的。」

    鄭朗不作聲,若你父親活五年,五年看不到,活十年,十年看不到。

    但有的鄭朗未說,想要實現鄭朗的話,必須將煉鋼技術加速度,提高到清朝中期,才能實現。暫時還有一些難關未攻克,可也不急,從上馬,到大規模的投入生產,最少還有幾年時間。有幾年時間,大肆投入研發,或者先前大肆生產帶來的經驗,足以將這些技術難關一一攻破。

    曾公亮說道:「行知,將此消息放出去吧。」

    利好消息,放出去,能鬆緩眼下的壓力與爭議聲。

    鄭朗額首。

    趙頊立即命王珪草下兩道詔書,第一道就是商稅的重新改制。第二道就是鋼監。採納了鄭朗意見,於鄭家莊旁邊的蔡水河畔建造第一個鋼廠,成功後還於滑州、杭州建造第二第三鋼廠,第一次作契股五十,有些肉痛,不但鄭朗肉痛,許多官員皆感到肉痛,為了平息爭議聲與反對聲,不得不做出巨大的讓步。朝廷出資源與技術、人力,商人僅出建造鋼廠的成本,這個相比於收益來說,並不大。至於鐵礦石的採購與產品銷售,那屬於流動成本,與固定成本無關。

    契股不需向朝廷交納購股金,但有一個前提,必須是善戶,以前有過許多善舉,或者配合此次朝廷清查,主動交出隱田漏稅的大戶人家,才能參加。

    又派小吏請一些權貴與富賈於相國寺,親自展示一些鋼製武器與產品。

    宋朝兼併還沒有惡化崩潰之前,擁有十幾萬畝耕地與幾萬畝耕地的頂級大戶終是很少的,一般擁有兩三千畝耕地便是第一流的大戶人家了。但若自己沒有更好的方法經營,全部交給佃農,一年租子收入也不過六七百緡,象北方以麥粟為主,收益還會更少。

    消息傳出去,爭議聲稍稍小了一些。

    明年春天會再度惡化,那麼鄭朗會拋出第二監。

    累得半死不活,鄭朗還在心中暗叫僥倖,若沒有帶著硬盤來穿,弄出許多產業進行牽就,憑藉智慧,鄭朗懷疑是否真的有辦法,將宋朝這場困境化解。

    冬天深了。

    就在他暗喘一口氣的時候,種諤大捷消息到來。

    種諤擊敗了西夏軍隊,開始著手帶著當地百姓重新修葺綏州城。

    陸詵得知後氣得跳腳,要派人抓捕種諤治罪。這是陸詵奏摺上寫的話,但他有沒有這個膽量,讓人懷疑。此次讓陸詵很苦逼,功是有了,得到綏州,以及十幾萬降民。但這麼大的事,沒有詔書,種諤就善自行動,過錯更大,連帶著他也有過錯。不過此時郭逵前來交接,來得有些晚,莫名其妙地上位,又莫名其妙地下去,又上位,再下去,先是貶放到鄆州。剛到鄆州還沒交接,又貶到延州。

    郭逵心口憋著氣,在京城賴著不走,鄭朗知道,此時無法為他分心,並且也不知道郭逵內心真實的想法,鄭朗略有些忌憚與不高興。拖了一段日子,郭逵看到沒有希望,只好去延州。所以來延州時間有些晚,看到郭逵到來,陸詵不知道朝廷對種諤發兵有何動向,立即與郭逵交接,然後將事情經過寫了一封奏摺,遞向朝廷,自己去秦州赴任。

    種諤做對做錯不管他,但肯定與宋朝制度不合。

    諸言臣聽到此事後,眼睛一起紅了。

    趙頊用眼睛瞟著鄭朗,種諤這事兒做得……想到鄭朗說過的話,宋朝不缺士大夫,缺的是良將,慶歷戰爭磨練出一些良將,皆先後凋零,如今良將皆青黃不接,拿不出手。

    種諤似乎很不錯,只有幾千青澗城兵士,居然大敗四萬西夏鐵騎。想到這裡,趙頊說道:「此乃朕向種卿下的密旨。」

    對種諤進行保護。

    但大家相信不相信?

    就是你下密旨也不對,改制是你與鄭朗帶頭興起,非是皇傢俬務,或者一些小事情,無所謂。此乃國家大事,政事必須交給中書審議後,再由兩制詔書,軍事必須由西府審議,兩制詔書,才能稱為聖旨。那怕是密旨,關係到兩國交戰,最起碼的手續,西府一二首相得知,兩制一二翰林批閱。不然連你做皇帝的,也犯了嚴重錯誤!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2
正文 八百二十六章 第二讓
    趙頊說道:「各位散吧,諸位相公,台諫、兩制、三司、衙,到都堂議事。」

    也是鄭朗弄出來的,朝會上爭終是不美,而且人多,七嘴八舌,京官幾千人,不可能人人來上早朝,但能有上早朝資格的官員不在少處,好幾百人。將朝會生生變成菜市場,終是不美。

    鄭朗將都黨議事規模擴大化。

    原先僅是東西兩府大佬聚集議事,現在加了兩制臣子,三司主要幾名大臣,三司是必須要加的,錢使整個國家苦逼了。台諫偶爾也加進來,先得溝通好,因鄭朗,台諫權利放大,不溝通好,會吵得沒天沒rì。三衙幾員主要官員,倒不是常見。

    情形頗類似西方的議會制。

    多者能有七八十名官員,少者也有二十幾名官員。

    協商的過程,就是取得一致溝通認可的過程,有一點要注意的,司馬光為什麼徹底抹殺王安石,當真是他保守?非也,讓王安石的強勢與固執逼的,因此司馬光在《與王介甫第一書》裡寫了一句:力戰天下之人,與之一決勝負。

    絕對絕對的不是誇獎王安石。

    一旦鄭朗到了這一步,或者給人就是這種應像,不久後他同樣也會變成過街的老鼠。

    想改變,先投入,不能站在士大夫的對立面,而是要投入這個整體,那怕這個整體是地獄,是臭yīn溝,是茅廁!

    至少這種虛偽的議會,讓更多的官員感到自己被尊重。

    趙頊讓大家坐下,將事情經過的相關奏摺,以及彈劾文書一起拿出來,自曾公亮往下遞閱。

    因為事情發生得早,自六月就開始發生,許多官員才赴任不久,並不知道其中原委。

    種諤也有奏摺在六月上報奏摺道:諒祚累年用兵,人心離貳,嘗yù發橫山族帳盡過興州,族帳皆懷土重遷以首領嵬名山者,結綏、銀州人數萬,共謀歸順。

    嵬名山就是嵬名名山,不過兩個名重疊,故稱為嵬名山,略去一個名字。

    陸詵報諤,受可以若是嵬名山能悍西夏軍隊自保就受之,若像種諤奏摺上所說的那樣,率領綏銀二州數萬帳戶歸順到朝廷安置,則不能接受。幾萬帳戶,多少百姓哪,往哪裡安排?打散了不樂意,往京西路等中原腹地安排更不會同意,難道指望嵬名山部下棄牧為耕?若不打散又放在延州保安軍,弄不好就是一個火藥桶。

    當時還是韓琦與文彥博執掌東西兩府,朝廷派薛向至延州查問。陸詵又畫三策上策使嵬名山直取諒祚,屁的上策,嵬名山有什麼本事直取諒祚?若不能取,中策則守其地拒之。其下退於兩界不折地,也就是閒田所在,兩不管的地方編制。說來說去,讓嵬名山自生自滅。

    將這些情況刻意讓張穆之進朝入奏,朝中同樣在議論紛紛。事情也太多了,那有閒功夫管一個嵬名山。因此張穆之帶回來兩道截然不同的旨意,一讓張穆之盛言招納之利又詔讓種諤從陸詵所畫策。

    隨後鄭朗進京,發起改革,種諤接到李文喜消息。料定陸詵不會同意,更不會發兵,因此傾其青澗城所部以及部屬折繼世所部,會於綏州西南懷寧寨入綏州。嵬名山根本未想到宋軍居然敢進入西夏境內,猝不及防,被迫投降。但當真猝不及防?若宋軍能像這樣大咧咧地進入西夏領地,都沒人注意,西夏那些駐軍全部改吃素了?

    陸詵將情況上報,種諤也如實將經過上奏。並且說了一件事,種諤直達名山帳,名山yù戰,李文喜乃嵬名夷山相逼,說宋軍十萬軍至。名山遂降。具體過程,恐怕只有種諤自己清楚,中間有N個疑點,以至後世史書對此事,存在了好三四種記裁。後來嵬名山見宋軍少,大悔。直到種諤大敗西夏四萬軍隊後,嵬名山才甘心就伏,協助種諤重新修城。

    種諤擔心朝廷如陸詵議,放棄綏州,奏道綏州扼此三大川口(上無定河,下無定河,大理河),虜人謂之「李王心」。乃自古以來的上郡,其地形高,又可下視諸郡,其旁多沃野千里,可以置弓箭手邊屯邊戍,省軍費,足以守疆。

    西夏敗後,派使來西北揚言,蕃部嵬名山等五百戶內附,折馬山將兵入界招收,請以嵬名山還本國及誅馬山。折馬山就是折繼世的党項名,殺種諤不大可能,那麼殺掉折繼世。讓宋朝歸還一萬多蕃戶也不可能,只歸還嵬名山嫡系五百蕃戶,大家有一個台階下,此事揭過,否則咱們沒完。

    文彥博聞訊後,此事自他為樞密使就開始發生的,因此上疏說李諒祚稱臣奉貢,今天忽襲其地無名,請歸之。還給西夏吧,讓他們自己去處理。不然大戰就會到來。

    鄭朗以身作則,將各部司權利劃分清楚,自己身為東府首相,只管東府的事,西府的事幾乎根本未進入。大多數奏摺,他還是今天第一次看到。看到文彥博的奏摺說道:「文公算是三朝老臣,內鬥起來也兇狠,為何沾到邊事,懦弱如此,難道我朝就當被西夏一次次侵犯,不能還手嗎?」

    「朕以為是,軍事乃是文公所短也。」趙頊道。

    不但短,文彥博晚期越來越昏暗。

    墮落的速度勝過了李隆基!

    看完,將這篇奏摺扔給趙,繼續往下看去。

    御史滕甫與知諫院楊繪皆上書詛治薛向與種諤,以安西夏。

    鄭朗抬頭看了滕甫與楊繪一眼。

    不是治種諤,打狗還要看主人面子,種諤乃是自己曾經的手下愛將,並且兩家有親戚關係。鄭家僅有鄭朗,不是大門大戶,或者子女諸多,韓億那樣有八個兒子,好幾個女兒,聯親無所謂。僅有的兩個女兒,嫡親長女嫁到種家。

    明白的,但鄭朗並沒有發作。

    西北出事,趙頊準備詔韓琦知永興軍並詢問獯!事。韓琦先上謝表,說橫山一帶蕃部,自延州東路青澗城開始,西到環慶·其間有無數大酋豪,未必皆叛敵附我。想要圖謀,必須朝廷逐路帥臣通謀協心營置,等其皆有歸順之心,再將各種兵將、夫力、錢帛、糧草、版築之具百事畢備,方才能得計。又說陝西連年旱災,沿途弓箭手蕃部食既已不收·蕎麥又為早霜所害,正值疲睏之時。種諤乃是一個城寨小臣,居然敢狂易邀功,擅興不受節制之舉,遂令逐路應接彼界亡歿之人,奈何?

    這是第一奏,鄭朗搖頭:「若此,一輩子我朝只能挨打了·休說現在休指望橫山所有部族歸心,即便滅掉西夏,沒有五十年的大治·也不可能使所有部族歸心。韓公以陝西困作詞,有沒有想過為何陝西困,天下困?」

    未必是韓琦對付鄭朗的,看不起武將,乃是韓琦的本xìng。

    又說秦鳳三路帥臣皆是權官,轉運使例亦新差,勢力不加,是將勞擾關中億萬生靈,以至天下受敝,只就種諤小子一時狂易之失。兼諒祚既聞彼邊蕃族叛己·大怒邊臣招納,以為曲在朝廷,復乘我素無預備,必大集平夏諸兵收討,更於我之諸路,更互突·則是西邊用兵,戰未有已時,臣大為朝廷憂之。兼蒙陛下諭臣,候到相州三兩月間就移永興,臣當國家急難之際,豈敢辭避?致彼,朝廷必以邊事責臣,緣有上件闕備,利害甚多,若只以空身而往,安能少濟國家!yù望陛下與兩府大臣熟圖勝策及廣出錢帛兵力以濟之,免成國家大患,不可收拾。

    讓我知永興軍可以,但種諤搞的好事,西夏必興大軍前來報復。讓我隻身前往,我無能為力。若讓我保衛陝西,得給我錢,給我策,給我糧,給我兵。

    下面還有更多的札子,有反對的,有支持。

    觀微知著,若是換在兩個多月前,不看僧面看佛面,這麼多反對種諤聲音是不可想像的。

    原因有兩條,第一條就是鄭朗幾個學生幾乎陸續上位,進入權利核心,富弼與曾公亮又是樊樓宴主角。

    若沒下面的sāo亂,又沒事,可以學習富弼、文彥博與韓琦,花花轎子大家抬,文彥博失之六塔河,韓琦不是失之於濮儀爭,而是失之於他的權利心太重與過於強勢。象富弼就是人見人誇,人見人愛。

    自己使許多人利益受到損害,這麼多學生與支持者主掌權利核心,不免就會給他們添加上一條罪名,擅己專權!與慶歷君子黨、陳執中賈昌朝一樣的罪名,排除異己,yù所yù為!

    其次就是商稅的改革。

    簡化商稅沒有錯,實際就有錯了。

    所有過稅消失,商品流通快,審核容易。監察監又有問責制,何謂問責制,也就是別人舉報偷稅漏稅,監察司不去過問,就是失職之錯。當時提議時皆沒有想到,事實正因為如此,關注的人多了起來。不像原來,陸陸續續的商務過所交稅,天知道那一環節稅未交。現在不同,一個出稅,一個往稅,別人容易盯。再想像以前那樣偷稅漏稅是不可能

    這一環節上,有一個重要的階層,士大夫!

    宋朝給不給官員經商,給,只要做得不過份,按照規訂交納稅務,可以給其家屬經商權。

    事實制訂後有沒有效果?根本就沒有。

    各地務場為了斂財,皆設置專攔,攔頭,甚至為了防止女子身上夾帶貴重貨物,還專門設置了女攔頭進行搜身。仁宗朝時搜刮是慶歷戰爭時候,搜刮到了巔峰,一年僅真正的商稅就刮出來兩千多萬緡錢。

    但宋朝商稅這麼搜刮,僅只有兩千幾百萬緡?

    實際真正的豪門大戶與士大夫,根本就沒有征到過稅。越往後若不整治越壞。

    「今沿江場務所至蕭條,較之往年所收,不及四五。推其原由,皆士大夫之貪黷者。巨艦西下,舳艫相銜,載客貨,安然如山,問之則無非士大夫之舟也。或自地所攬載,至夔門易舟,某月某rì某人出蜀。商旅探伺,爭為奔趨·為士大夫者,從而索取要求重價,一舟所獲幾數千緡,經由場務·曲為覆護免稅。」

    士大夫做生意做到巨艦相連的地步,沿途無一人敢征其稅。過份者,入蜀官員一來,舟船競相出巨價邀請登舟,為什麼,掛用士大夫的旗號免稅,往往一船請士大夫上去坐一坐·必須付幾千緡錢的代價。就這樣,競爭還無比的激烈,唯恐被他船將此士大夫請走。

    真正商稅較好時,還是在真宗與仁宗時間,仁宗因西北戰事,一度搜刮過中小商人,隨後輕徭薄斂,將商稅主動下降到八百多萬緡錢。後來商稅增加·乃是經濟發展的緣故,輕徭薄斂依然是主題。

    自張貴妃死後,趙禎漸漸倦政·商稅執行情況一天不如一天。趙曙時,弊端越來越大。商稅未增加多少,但下面的搜刮卻越來越厲害。士大夫的產業未搜刮到,但中小商人悲催了。

    甚至少數地方貨物經過一次商務就征一次稅,能征上幾十次稅,小吏名為回稅。

    名目之多,讓人難以想像。

    對此,鄭朗不氣憤的,一個西瓜車子出了小事故,拖一下·要交三萬多塊錢,一車西瓜能盈利多少?不交可以,扣著押著,八萬塊錢西瓜就扣爛掉了。

    比起這些黑心的公務員,宋朝的這些小吏們也不算什麼。

    前世悲催的寫手,沒有話語權·這一時乃是一國之宰,鄭朗因此著手改革了商稅。

    簡化版的商稅帶來許多好處,甚至長久執行下去,可能會為國家增加至少一千萬緡以上的稅收。

    但簡化版商稅推出後,中小商人積壓了許多怨氣,自然而然就盯上了這些大商大賈與有背景的商戶。

    起初執行,沒有人能想到,執行後,一個個才發覺不妙。

    恨的是誰?

    鄭朗是給他們帶來好處,但對於一些產業巨大的士大夫家庭,例如富家,得給多少契股,才能讓他們彌補損失?鄭朗不恨他們,但他們必然恨鄭朗。應當還好,鄭朗做了無數謙讓,拉攏了另外許多商人。否則眼下的境況更淒涼。

    將這些奏摺下傳,說道:「陛下,請准富相公帶臣去樞密院。」

    看這些看不出來所以然,得看特務營送上來的情報。

    趙頊准。

    富弼帶著鄭朗去了樞密院。

    衛陽等五人直接中斷了消息,這也是鄭朗的授意,讓他們進行自我保護。

    只是在去年周淵帶來他們寫的五封感謝信。

    其他的都是虛的,作坊給出一萬契股,那才是真正的真金白銀,並且作坊規模膨脹很快,說一年能收益幾千萬那是不可能,但如鄭朗所說的,一年收益一百萬或者兩百萬,未必不是不可能。

    僅此收益他們每戶就可以得到一萬多緡,即便朝堂中的大佬,一年年薪加上補貼,能達到一萬多緡的官員也不多。再怎麼攤,也輪不到他們享受到這種年薪。

    但特務營其他斥候依然還源源不斷將消息送到樞密院。

    鄭朗打開這些情報一一翻看,帶了幾封情報與富弼返回都堂。

    遞了其中的一份,遞給趙頊。

    上面只寫了一件事,李諒祚在蕭關城下受傷,隨後退兵,傷勢頗重,至今沒有治好,反而越來越重。因此聞聽綏州失守後,李諒祚沒有親自率軍,只派手下大將帶著四萬軍隊來到綏州。

    聞聽大敗,李諒祚氣急攻心,病情更重。

    至於重到什麼地步,情報上未說,只說皇宮內外封鎖,不知內情。

    趙頊看後將它遞給曾公亮,讓他往下傳閱,問:「鄭卿,代表什麼?」

    「諒祚危矣。即便他身體健康,沒有一兩年辰光是休想了。一兩年後,我朝已不會是眼下困窘的局面。」

    大三元馮京說道:「鄭公,昔rì狄青出兵西北,得六州,還六州,還請三思。無他,因河工之困也,今天虧空不亞於河工之困,六州不得,為何僅取一綏州?」

    馮京此疑問沒有惡意,雖屬於保守派範疇,因其祖籍乃是廣西宜州人,一直對廣南西路懷著深厚感情。鄭朗開發南方,使得兩廣改天換地,對鄭朗,馮京一直十分敬仰的。

    「當世,此時,彼時。一是民心,如韓公所說的想要橫山所有部酋歸心,那幾乎是妖言惑眾,怎麼可能?彼時雖亂,對我朝歸心的部族卻是很少。甚至許多部族還盼望著西夏王室振作。再有河工之困,且得了六州,李諒祚必魚死網破。乃是彼時。數年用了一些錢糧招撫,因此才有令凌內附,之前也有多部族要求內附,不會所有橫山部族對我朝歸心,但這些內附的部族沒有問題,包括嵬名山部。西夏王室一統西夏,然窮兵黜武,民不聊生,百姓對王室失望。得一綏州與得六州xìng質又不同。關健此時諒祚身體健康,生命垂危。因此彼時得六州必須還六州,此時得綏州未必要還綏州。」

    「萬一呢?」

    「就是萬一,西夏也未必及我軍對手。此次嵬名兄弟歸,若不接受,必遭諒祚殺害,就像當初山遇一家一樣,以後橫山各部族再也不可能歸心我朝了。但我都有一個方法,先修綏州城,以便防禦,再探諒祚動態做決定。」

    大家已經將這條情報看完了,韓絳說道:「鄭公,此乃妙-策也。」

    李諒祚一死,西夏又成了孤兒寡母的,還能怎麼樣?

    鄭朗一笑,不能小瞧了這個兇殘的梁氏。但不說,又道:「名不得,暗得實得,先不要冠以州軍名,但派一能吏······這樣,讓范純去綏州,范氏父子久在西北,安撫百姓,頗有威名,包括西夏各蕃部對范氏父子皆十分相信。再帶一些錢帛糧食過去,不冠名,可要使其各部各民進一步歸心。若李諒祚有危,廣築寨堡。諸位,看一看地圖。」

    鄭朗指著地圖,

    以前鄭朗一直說豐州孤懸於海外,非是大海之外,而是指豐州的地形,包括府麟二州。以前麟府若有jǐng,延州兵馬必須東流黃河,北入嵐石二州,方可援應,於其這樣,不如從并州發兵救援。一旦得到綏州,將綏州經營,於大理川與無定河建設一些寨堡,府麟二州就可以與延州聯成一線。

    楊繪說道:「雖如此,種諤終未得詔書而行事,破壞了祖宗制度。」

    「治平三年來,破壞了多少祖宗制度?」鄭朗反問,但不想追究楊繪為何一再為難種諤,又道:「漢景帝問周亞夫取勝何道,周亞夫道將在外軍命有所不授,由是七王反叛遂平。若種諤等到朝廷爭議平息,會等到何年何月?又如何建此奇功。不過既治制度,須立制度,制度才成為制度。即便種諤有功,也不能壞矣。諸位,你們看如何裁決吧。」

    種諤有功了,不提獎,但有過了,必罰,是殺了剮了,你們自己兒摸良心去。

    又道:「臣再提議,張方平因父喪回家丁憂,可著文彥博回京擔任參知政事。」

    「不可,」趙頊道。這次改革正是關健的時候,不上不下。文彥博不回京罷了,一回京必然掣肘改革,有可能前功盡棄。

    「妥協吧,陛下,祖宗善待士大夫,指望士大夫知恩圖報,忠君愛民,但有的人對君王未必有多忠,對百姓未必有多愛,相反的,他們以為這個天下非是君王的天下,也非是百姓的天下,而是士大夫的天下。臣累了,這兩月來真的累了,想請陛下告假兩天,好好地睡上一覺。」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3
正文 八百二十七章 五更
    朗心態不可謂不好,也比史上的王安石條件更好。

    趙頊不用說,大力支持,連宮中的高滔滔甚至對自己放出口風,若是隱田不好動,直接拿亳州高家開刀,到時候讓高家「意思意思」,替豪門做一個表率,減輕朝廷壓力。

    鄭朗未當真,今夭能拿高家開刀,明夭就會拿更多的頂尖豪門動手,那是亂上添亂。

    再說宗室,趙念奴小禮物送個不停,不當真,那不是小禮物,每次出手皆是以千緡,萬緡計算的。鄭朗又借趙念奴的嘴,向宗室放出風聲,宗室馬上就有大麻煩了,宗室子弟越來越多,不解決財政會更困難,一解決宗室何去何從?這不是不講良心的問題,光武皇帝劉秀是一介布衣,先主劉備則是一個賣草鞋的。不用多,再過二三十年,必然有一批宗室必被淘汰出尊貴的行列。趙念奴放出風聲,說鄭朗正在想解決之道。

    宗室對鄭朗此次改革未必支持,也未有多少入反對。

    回到朝堂,曾公亮與富弼因為出身問題,對自己此次改革不是太贊成,但默默地配合了。韓絳則是竭力支持,呂公弼態度曖昧不清,也未怎麼反對。張方平回家了,否則張方平算是一個得力助手。趙抃支持得多,反對的少。趙概中立,真正反對的僅有邵亢一個入,還是話語權最小的樞密副使。

    三司則是最得力的助手,呂惠卿未到達一定高度,暫時不存在「野望」,與王安石二入成為自己理財的左膀右臂。

    言臣裡,僅有楊繪等少數入與歐陽修走得近,其他言臣要麼中立,要麼支持。壓力並不算大。

    至於監察監則是范純仁,就算不支持,也會對自己順從的。

    兩制情況也不惡劣,司馬光、呂公著乃是自己學生,錢公鋪乃是自己的粉絲,王珪等入未必太支持,可膽子小,不礙事,馮京等反對的少,支持得多。

    但就是累。

    不由地又看著王安石,自己擁有多少有利條件?種種金手指讓利,換取一部分的苟和。以前赫赫的政績,以及儒學上的造詣,在夭下百姓心中地位,就連許多官員都是自己信徒。

    王安石當時有什麼,不知道他是如何支持下來的。

    又道:「陛下,臣真的累了,全身心皆累,請允臣休假兩夭吧。」

    趙頊想要站起來。

    他這個情形,僅是中書少數幾入知道。

    下面幾千京官紅了眼,攪得烏煙瘴氣,但上面不能亂。因此中書事務繁多,鄭朗這才抱著被子,睡在中書。無奈,一些絕密的文件,總不能拿回家批閱。

    趙頊一聽急了,親自來到中書勸慰,讓鄭朗不能太忙碌,別入能倒下來,鄭朗在這時候千萬不能倒下去,否則這個皇帝沒辦法做。鄭朗答了一句話:「陛下,事務太多,其輕則下面怠慢,此次空惹sāo動,反不得功。其重,爭議聲更大。主要太亂,未上軌道。一旦到了明年三月,一切就會變好。」

    到了三月不能結束,但三月能將兩京路與兩河路,淮南路結束。

    若不是鄭朗,後果無法想像。這是多年吏治積累的經驗,並且撰寫儒學時,多講中庸之道,中之道。也就是分寸的拿捏。

    不是曾公亮不積極,是他很多時間想幫忙都幫不上去。

    僥倖鄭朗身體素質好,就像一個鐵入一樣,坐鎮在中書。現在喊累了,喊了幾次,皇上能不著急嗎?

    富弼小心地勸道:「行知,真不行,緩一緩吧。」

    搞出來那麼多事,能不累嗎?何必急在一時,可以慢慢來的。

    「彥國,非是我想緩,船已在入門之中。所有縴夫團結起來用力拉一拉,船就過了入門,緩一緩,彥國,自己想去。」

    入門就是三門峽的入門河,鬼門與神門不得過,只能從入門河走,若大的黃河壓縮成三條小河,水勢到此變得湍急。唐朝京城在長安,為瞭解決,一是用小船繼續拉縴強過入門,二是於入門下游將貨物卸下來,拉到入門上游重新裝載上船。到了宋朝,因為都城不在長安,運輸量不大。直到西北戰爭爆發,駐軍增加,三門又再度成了宋朝老大難。

    後來將三門的陸道修葺,兩端建造許多倉庫,刻意設置了一個三門發波使管轄三門漕運。這是指從淮南與江南過來的大船。但還有一些黃河上的小船用縴夫拉縴強過入門。

    用費肯定比從陸地輾轉後少得多,可其中存在著許多凶險。縴夫從下游處將船往上游拉,走的是兩岸懸空棧道,水勢急的時候,為了使船拉過去,腰有時候因為吃力都伏於地面。一旦此時縴夫的力量不夠,或者出現了一些意外,或者某一些攬繩崩斷,那麼一場特大的悲劇就上演了。入力帶不動船的後退力量,船開始後退。縴夫這時若一口氣頂不上,船會飛快的後退,生生將縴夫拉出棧道。這些棧道懸空幾十米,下面就是堅硬的石頭,跌下去必死無疑。或者跌到波濤洶湧的黃河裡,那更慘,屍骨無存!棧道上縴夫下雨點的往下掉,船飛快地後退,水手無法cāo作,那麼根據水流,正好對著那個砥柱中流撞去。船毀入亡!只要翻船,無論水xìng再好,在三門那個湍急的河道里,必被暗漩吸下去活活溺死。

    宋朝入文化,明確了縴夫數量與船舶載重的比例,事故率比唐朝少,每年還有一些悲劇發生。這個無奈了,比如三峽,比如四川許多湍急的河道,或者比如平安監船舶行駛大海上。

    誰能保證不出事呢?

    與三門無關,鄭朗乃是一個比喻。很麻煩,但努力一把上去了,也就上去,若這時候鬆懈,不但改制不成功,有可能大家一起身敗名裂,國家還沒有好起來。

    鄭朗回家休息。

    剛一到家,就倒在床上,只對崔嫻說了一句粗口:「累得像一條狗在喘粗氣。」

    然後就睡著了。

    趙頊與高滔滔擔心。

    此次改組中,鄭朗做了一件十分苟且的事,未碰曹高向三個家族利益,但實行新的商稅制度,三家利益必然受影響,因此借授課時與高滔滔做了交談。拿兩監契股安撫,也就是給出更多的契股給三個外戚家族,但讓他們也得配合一點。即便受點損失,也不得吵鬧,那邊替你們補上了。作為宋朝頂尖豪門,你們也得率先做一個表率。

    若是史書不認真分析,將鄭朗這次安排記載下來,以後必有入唾罵鄭朗乃是一個實質的封建頭子,明為救普通老百姓,實質站在權貴的立場。但鄭朗想這樣?

    若想改革,這三家那一家都不要動,誰動誰死!

    還能說什麼?

    得知後,三家主動拿出一些田地,分給百姓,又「如實」上報一些隱田。意思意思,俺們也算是善戶了,因此佔有股契是合乎情理的。

    沒有入有本事對比,否則用鄭朗這些退讓的策略,與王安石的怮倔對比,幾乎將所有外戚都得罪了,那一方成功率會更高一點?這也是鄭朗常對幾個學生說的話,能追求理論上的完美,但不能刻意追求真正的完美。一個是理論,一個是真正,定位不同,手段不同,效果也注定不同。

    因此全國sāo動,高滔滔與曹太后仍沒有對鄭朗產生任何憎恨的感情,反而交口稱讚,此乃是國家忠臣棟樑。這幕後的故事……是沒法說的。聞聽鄭朗累倒了,高滔滔、曹太后與向皇后,還有趙頊皆派中使來鄭家慰問。

    鄭朗睡著了。

    崔嫻看著幾個中使,央求道:「各位中使,官入難得睡得這麼香,能否讓他多睡一會?」

    幾個中使面面相覷,最後點頭,回宮稟報。

    曹太后嘆息道:「頊兒,此乃仁宗之功也,替你留下一個忠臣。」

    老太太好心換來回報,趙頊對她十分尊敬。但老太太心中總有些怒氣,乃是對趙曙的怒氣,因此經常對趙頊說趙禎如何如何的。

    趙頊只是唏噓,說道:「大母,娘娘,孩兒想去鄭府看一看鄭卿。」

    鄭朗教育終於看到成果,至少趙頊現在明白,就是做皇帝的,也不能yù所yù為。想做昏君,無所謂了,胡來就是。想做好皇上,就得像仁宗一樣,做一個苦逼的皇帝。

    高滔滔道:「行。」

    下面的爭議聲,高滔滔也不是不知道,而且知道得更多,甚至鄭朗很早就預測到這場爭執,斷言最少持續三年時間。但實際到來之時,換那一個入都有壓力的。兒子去看一看,也是代表著一種支持。

    趙頊來到鄭家時,還有三個客入。

    趙念奴聽到外面的風傳,來到鄭家,對鄭朗說道:「要麼,將作坊裡的分紅交給國家吧。」

    要那麼多錢千嘛?

    她是這樣想的,但不是,幾十年後,她與三個小妹妹的孩子枝開葉散,後代越來越多,這筆錢就會很寶貴了。

    鄭朗一邊洗臉一邊說:「不用,你那點錢放在國家身上,用在哪裡?」

    「要麼讓中書用來賑濟?」

    「更不妥,」鄭朗斬釘截鐵地說。在慈善會手中,還能將這些錢帛用在貧困百姓身上,若是讓國家來主持,不但會增加冗官冗吏,即便在宋朝,也必然會有官員用這些錢包養郭美美。具體原因鄭朗不說,又道:「奴奴,慈善會做得很好,其實已經替我解決了很多壓力。」

    至少慈善會是鄭朗發起的,作坊也是鄭朗一手籌辦的,僅是今年,還沒有到元旦,慈善款項就達到七百多萬緡,幾乎使全國一半地區的大量貧困戶受益。無論是捐款入或者受款入,這批入無疑對鄭朗會十分支持。一方面扭轉不了大勢,多方多面,就能起到決定xìng的作用。不然自己壓力會更大。

    鄭朗將毛巾掛在架子上,趙念奴過來替鄭朗梳頭,即便到現在,兩入能呆在一起的辰光並不多,每當趙念奴來,一家入自動迴避,甚至崔嫻帶著江杏兒在外室聊夭,替他們打掩護。

    只能如此,想再進一步,那是不可能的。

    兩入說了一會兒話,司馬光與王安石一道前來拜訪,趙念奴迴避了。兩入為鄭朗提議文彥博發生了爭執,司馬光認為是好的,王安石認為是自找麻煩。

    鄭朗問王安石道:「為什麼說是自找麻煩?」

    「改制後,困難重重,若將文彥博召回,必然會對鄭公掣肘,困難更大。」

    鄭朗又看著司馬光,司馬光道:「我認為非也,許多入已經暗暗隱晦指鄭公排除異己,用入唯親。故鄭公先將歐陽永叔召回京城,現在爭議多,再度將文公召回,連文公也用了,便不能說鄭公用入乃是唯親。雖有麻煩,若背上用入唯親的罪責,對改制會更不利。鄭公,我還想到另一點,雖文公與韓公一度默契,但文公非是韓公,韓公與歐陽永叔同掌東府,一旦二入同時返回朝堂,對鄭公改制必會產生極大的妨礙。且韓公……韓公xìng格強橫,非是文公,文公心機深,可為入並不強橫,進入東府有掣肘,但不會產生明面的嚴重爭執。又,因六塔河之案,歐陽永叔與文公有一些矛盾,兩入不會緊密的聯手。故我認為鄭公召回文公乃是對的。」

    兩入有各自的策重點,因此意見不一。

    來到宋朝後,鄭朗很慎重。以前寫書時認為主角穿越,可以yù所yù為,大開王八之氣。實際非也,不到宋朝不知道,來了後才知道有多難。自己用功度不能稱為夭下第一,也是夭下罕見的,還有一個若大的硬盤在腦海裡配合自己大開金手指。但實際呢?

    不到宋朝,不知道這些牛入有多猛,例如張方平,將書翻一翻,就能立即複述一大半,這種超強的記憶力,就是放在後世,又有幾個入能辦到?不但張方平一個入,有很多頂尖士大夫都有這種記憶力,例大蘇,例王安石與司馬光,例如歐陽修,不要說各自的智慧。就憑這一點,若沒硬盤過來,就難以縱橫朝堂。

    最簡單的,若是沒有這種記憶力,談話時刻意旁徵博引,如何應對?難不成跑到崇文館書海裡狂翻一通,花幾夭時間找出一句話來歷,再來對答,然後再去找?

    再說各自的想法。

    實際大多數大臣沒有那麼壞,只是他們白勺堅持己見,辦成了壞事情。無論是司馬光,或是王安石、范純仁與呂公著、嚴榮,皆成了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故外界有一些議論聲,可其中苦處誰入能知。比如司馬光與王安石,至今仍有一大半意見不合。僅是為了協調他們二入的思想,自己死了多少腦細胞。不然這兩大猛入,很快就窩裡鬥了。

    一看到他們,鄭朗心中就幸慶,幸好帶著硬盤來穿,否則什麼都不要想。乖乖地將家眷往江南搬吧。

    讓他們喝茶,同時說道:「介甫說得沒錯,君實說得也沒錯。文彥博回到朝堂,必對我改制產生妨礙。但是無奈之,之前我未來中書時,就想過三次退讓,換取民間反對的風頭。第一次乃是作監,第三次還是作監,第二次就是文彥博。會產生妨礙,但因用了文彥博,大家就不能對我用入產生質疑。入都用不起來了,如何改制?若改制不成功,後面的怎麼進行?韓琦說我五年得償欠負,那是不可能的。我說十年,若僅是欠負,十年足矣。但不僅是欠負,還有其他。」

    用錢的地方很多,那場大旱得花多少錢,才能使鄭俠不會出現?

    未來還有河湟之爭,還打算平滅西夏。現在不是平滅西夏的時候,但秉常長大後與梁氏發生衝突,那次機會再不把握的話,以後就沒有平滅西夏的機會。這個時間不會太久,僅十幾年矣。當然,鄭朗也不可能等太久,若過了二十幾年,自己七十幾歲,還有jīng力主持國政?

    欠負,旱災,平滅西夏河湟,想要國家不產生壓力,最少準備七億緡錢的盈餘。如果想收復幽云十六州,與契丹進行曠rì持久的大型戰役,還不知得花多少錢帛。

    能不急嗎?

    這個沒有必要說的。

    只是含糊地道:「未來會發生很多事,調節之道是不能解決了,因此我採用此下策。但也不能稱為下策,任何大型改革,想不流血與產生動盪是不可能成功的。史書多譏商鞅變法,遭到五馬分屍的下場。君實,介甫,可你們認真的想一下,若沒有商鞅變法,秦國會不會強大起來?當然,我也不想落得商鞅那樣的下場,祖宗法制不殺士大夫,更不可能出現士大夫流血事件來震懾百姓。因此,逼迫兩千餘名京官,讓他們下去,使他們在下面將整個腐朽的基層催毀。破了,就能立了。這個時間不能太長,我也等不及,明年年底要看到成效,後年年底要必須使國家走向正確的軌道。」

    「後年?」

    「必須後年,今年財政虧空是謂必然。到了明年,必須著手裁兵,裁兵必然產生大量安置費用,明年財政仍有壓力。所以說是後年。後年成功了,財政象重現嘉祐皇祐時光,縱然文彥博與韓琦聯手,我也不懼也。若不成功,君實,介甫,你們乘早將家入遷於江南吧。」

    「遷於江南?」

    「契丹墮落,北方更兇狠的蕃部必然興起,我朝此次脫變不成功,必然也像契丹那樣墮落,那時我朝必被北方催毀,遷移於江南避禍。包括諸多士大夫家族,外戚世家豪門,全部受到波連。你們家與我家更不可倖免。為子孫計,只好遷於江南避禍。」鄭朗嚴肅地說。

    就包括現在的頂尖豪門文家。

    文家世代為官宦世家,每一朝一代皆出了許多頂尖的士大夫。不僅是文家,還有三槐王家,真定韓家,洛陽種家,府州折家等這些文武大臣世家,一起會波及。

    比如文家,因北宋滅亡,不得不逃到廬州與世代聯親的包家住在一起,以至形成一個包家莊與文集。但那是在廬州,江淮的核心所在,宋金拉鋸戰,文家後入在那時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最可笑的是,鄭朗此次改製成功,不僅國家脫變,同樣這些士大夫家族也會受益,但就是沒有入去想過。

    又說道:「我建議召文彥博乃是良苦用心,你們不用爭執了。治平三年間乃是朝廷最黑暗的時光,皇帝即位,頗有作為。不過積貧積弱已久,弊端積重難返。夭還未亮,儘管啟明星已經升起,可這個長長的冬季裡,五更時分仍然很黑暗,能不能迎來光明,就看明後年關健的兩年,明後年之關健則是在眼下。眼下順利過渡,紅rì就會從宋朝大地上再度升起。為了迎來夭明,做一些謙讓,有何不可呢?」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3
正文 八百二十八章 笑
    趙頊就在這時來到鄭家。

    三個人不得不來到大門外見禮,兩人乃是鄭朗最得意的學生,趙頊並沒有戒意,進了屋,下人正在收拾茶具,趙頊問:「鄭公,身體可有恙乎?」

    「陛下難道想臣身體有恙?」

    「朕不會。」

    是輕笑話,鄭朗又道:「臣身體無恙,就是這段時間象琴絃一樣,繃得太緊,放鬆一下,不然太累。」

    說了一會兒話,趙頊問道:「鄭公,真詔文彥博回京?」

    不能說氣話,此時改制剃了最關健時候,以文彥博資歷,給一個參知政事,還是低了的,但文彥博返京,會為改制帶來很多變數。

    「陛下,剛才君實與介甫也談到了文彥博。」

    「哦。」

    皆是為國家著想,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鄭朗複述一遍。

    「鄭公,你說北方的蕃部會將我朝逼得像東晉那樣,逃向南方?」

    「契丹不會,我朝雖收復幽云十六州困難重重,但他們想擊敗我朝,那是萬萬不能。但未來還有更北方的蕃部,若有可能,天能暖,必會寒。暖冬對北方危害不大,一旦寒冬,北方生存更困難,越困難那些蕃人越凶悍。只要有一個雄才大略的人將他們聯手,這股力量可以改天換地。陛下看到或者聽到生女真人的勇猛,就是生女真人,還有金山(大興安嶺)的阻隔,寒冷侵襲稍好一些,境內又有許多河流,然金山西北諸族呢?並且這一方土地自古以來,就養育了許多強橫種族,連強大的唐朝皆多次受到羞侮,我朝能及唐朝乎?國家脫變不成功,自此墮落,那麼就如王欽若所說的那樣向南方逃竄,真正的苟且偷安。失去北方,即使逃到南方,不久也會像晉代三國隋代南陳,我朝代南唐等國那樣,消失在歷史長河裡。」

    宋朝沒了!

    宋朝沒了,鄭家司馬家王家沒有事,就像張昭勸孫權投降曹cāo,張昭照樣做功臣,但孫權呢遲早會像李煜那樣死得不明不白。

    趙頊sè變。

    忠言逆耳利於行,他還是懂的,拉著鄭朗的手說道:「鄭公,不可啊。」

    「當然不可,若是那樣的話,為何我將女兒嫁給王家?」鄭朗道。他又想到一件事,僧格林沁大沽口之戰,挫敗來犯的英法艦隊毀傷敵艦十艘,jiān敵五百人。然後於天津陸地戰役中,用三萬蒙古騎兵居然大敗於八百洋人槍炮下。前者是利用了火炮熱兵器,後來純粹是冷兵器對熱兵器的結果。由是後人得到一個結果,若是在宋朝製造出相當於八國聯軍的熱武器,就可以縱橫天下,所向披靡。

    未必,那時滿蒙騎兵皆墮落了,若是這三萬騎兵乃是成吉思汗時的兵與將,會是什麼結果?

    當然,還不會是一萬兩萬洋人洋槍洋炮的敵手,但絕對不會是八百洋兵所能擊敗的。

    他又想到前世一本小說紫川,那是玄幻小說,擊敗了魔族,可魔族之外還有更凶悍的種族。有可能就是借鑑於宋朝歷史,契丹完了,更強悍生女真來了。女真完了冷兵器的巔峰時代成吉思汗的蒙古軍隊來了。

    就算能抵擋著女真人的進攻,若是宋朝止步不前,科技也未發展起來,必然敗於成吉思汗軍隊之下。

    又道:「未來凶險多多,成敗關健就是這兩三年,關健的關健就是未來幾個月時間。」

    「朕知道怎麼做了。」

    「yu速則不達,陛下也不用著急,臣今天雖累,但不代表著氣妥。在這上面,陛下必須學兩個半皇帝。」

    「那兩個半?」

    「真宗的前期,仁宗與光武皇帝,特別是光武皇帝,陛下一定要借鑑,非是指他的軍事能力,而是指他的治國。」鄭朗指的乃是劉秀,一個與趙禎一樣,被後人多忽視的皇帝。但若真實的將中國曆朝歷代皇帝排名,此人一定可以排在前三位,能力不亞於李世民多少。與朱元璋相比,劉秀沒有多少外敵可破,不能成為民族英雄(忽然又想到袁什麼來的歷史老師,為什麼一再攻擊朱元璋呢。若說中國一雪外侮的人,最成功的只有朱元璋,其次是朱棣與漢武帝,李世民都不能算,畢竟他一半就是胡人)。但此人武功不弱於李世民,文治上更有作為,與劉邦相比,不是流氓,與李世民相比,愛自己手足,與朱元璋相比,不殺功臣。

    可以說論同時擁有開國與中興之舉的皇帝當中,劉秀當數第一。李世民雖不錯,幾乎可以稱為千古一帝,然有兄弟仇殺,父子反目污垢,後又兩戰高麗無功而返,隱隱使唐朝又有了漢武帝窮兵黜武后的敗象。因此完美度遠不及劉秀也。

    無論趙禎或者劉秀,都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這個特點鄭朗身上也有,yin柔!

    趙頊作為有了,可太過毛躁剛燥。

    趙頊也不氣,道:「朕當銘記於心。」

    不提到罷了,提到鄭朗忽然看著司馬光道:「君實,不如這樣,分出一些jing力,將那本通志修好。每修一卷後,將它拿出來,讓大家觀摩,就其中一些大事件記一些評議,以便陛下與後世子孫學習,使我朝每一帝君皆如陛下,比如兩位祖宗,仁宗。」

    也就資治通鑑裡的臣光曰,會變成臣朗曰,臣琦曰,臣安石曰,臣著曰。

    司馬光不知道他這本史書會在史上的地位,就想到鄭朗此舉的意義,為什麼修史,正是以古喻今,從前人的成敗得失中得到教訓,使人君英明,臣子賢能,國家更富更強。這個觀摩評議的過程,也就是一個交流心得的過程,司馬光喜不自勝,說道:「鄭公,可以。

    反正他在兩制裡,不像王安石有那麼多事務要處理,再配上一些官吏,重新修編通志不是不可以的。

    趙頊不笨,也想到一些好處道:「好,君實,一定辦好它。」

    很客氣地,用司馬光的字來稱喟。說完又想到一件事問道:「求索書院裡的五先生如何?」

    鄭朗臉sè凝重起來,反問了一句:「存天理,滅人yu,是否是儒家之道?」

    「不是,」趙頊想都沒有想,就否決了。鄭朗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重視道德這個環節上但鄭朗也不知道,為什麼繞了這麼遠,正是受了這六字的影響,害怕德化再度被他人錯解成存天理滅人yu。

    鄭朗重視道德,但重視的乃是「恕」德,而非是「忠」德。也就是將子貢拒金定為一個道德最終的目標所在,卻不讚g rén們去摸仿他,學習的非是子貢拒金而是子路受牛。

    不能說朱熹的儒學皆是錯的,鄭朗沒有一棍子將朱熹打死,修儒學時借鑑了許多後來朱熹的觀點。然而嘬反感的就是這六個字·而且這六字荼毒之深難以想像。

    批儒批孔,但有沒有想過做好人好事不留姓名,不求回報,與這個存天理滅人yu之間有什麼區別?

    最後清醒過來,孔子有的還是好的,大開孔子學院,但連孔夫子的核心思想都不知道,開屁的學院。開始理智了,但還在鼓勵人們做好事不求回報,拾金不昧·甚至要求自己兒子壓死溺死不救,要救別人的孩子。

    好像道德高度真的有了,關健能有幾個人有這種純粹的利他思想,「忠」,存天理滅人yu?

    老太太倒地,立即將她扶到醫院·其家人來感謝,送了許多禮物,不能收,一收是有目的,整個社會恥之。似乎是不錯,救人乃是為了求回報,怎能稱為做好事呢?

    有沒有想過,沒有回報,有幾個人願意做這些好事,做得好,家人來還能說幾句感謝話,做得不好,老太太說一句,就是你車子撞我的,你推我的,得付我醫藥費,傻眼了。

    為什麼宣揚這種拾金不昧?

    難道統治者皆被酒池肉林弄昏了頭腦,想不到這種簡單的後果嗎?

    相對而言西方做得要好此,那些手段也許中國人不恥,認為做秀,可慈善事業為什麼遠勝於中國?至少人家做秀罷還做好事罷,得到了名,得到人們的尊重,做好事的人才會多起來。

    相比於西方,鄭朗做得更徹底,未必指望每一戶人家都會出范仲淹與歐陽修,向恩人回報,至少施濟者錢帛與姓名一起讓被濟者得知,知道恩人是誰,見了面會叩頭感恩,或樹立長生牌坊,施濟者在鄉里也得到臉面,因此慈善會並沒有因為下面爭執而搖擺,一直在默默地擴大。

    社會可以學雷鋒,但最好做人不要學雷鋒,而是學陳光標。

    承認陳光標不僅是做秀,也是在做了許多好事,做好事的人才會多起來。

    朱熹埋的這個坑太深,連太祖都陷入這個誤區,一面打倒,一面樹立存天理,滅人yu。(俺大笑,一個書友善意的提醒不能講太多,會河蟹,這倒是沒關係的,無論我在書中以古喻今說了什麼,有一個宗旨不變,請愛這個國,請愛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家人,這是每一個炎黃子孫的前提,只要有這個宗旨存在,永遠不會河蟹,有光的一面,有暗的一面,有消積的一面,有積極的一面,國家沒有進入黑夜時代,有許多還是值得謳歌的)

    但存天理滅人yu並不是朱熹第一個提出來的。

    《樂記》裡有一段話,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yu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yin作亂之事。

    所以後人批孔,但請再仔細分析,這是滅天理窮人yu,簡單一句,滅掉所有道德,窮其人心的貪yu。那肯定是不對了。與存天理滅人yu存在多大的區別?

    一個乃是滅天理,一個乃是滅人yu,都是不合理暴戾的極端。

    因此夫子說得是對的,朱熹說的就是錯的。

    經二程演化,變成「人心私yu′故危殆。

    道心天理′故jing微。滅私yu則天理明矣。」

    其實就是要存天理,滅人yu。鄭朗多次與二程爭辨,沒有讓他們妥協,認為德化乃是唯一,想要德化,必須要存天理,滅人yu。

    事實二程之固執,給宋朝帶來嚴重的創傷。儘管二程儒學裡有許多與鄭朗相同的觀點。

    鄭朗將其著作裡的一些章句說出來·又道:「周邵二人乃是清隱君子,多半是請不來,若請,只能請張載與二程來朝謀官。二程學問雖好·德cāo也不錯,不過乃是一個喜歡走極端的人。若陛下想用,可以用為禮官,政務台諫最好讓他們少插手。」

    趙頊迷惑地看著鄭朗。

    鄭朗又做了解釋,道:「之所以請他們來授學,一乃是道德君子,二乃是對儒學的jing通。越是見解不同·越是能找到自己觀點的錯誤所在,進行完善。」

    就這麼簡單,不要想那麼多。

    這一晚鄭朗說了很多,不但說了很多,也無形中給三個學習上了一堂最生動的課程。

    大約心中一口憋氣散去,也許是放不下國家,第二天鄭朗又去中書上值。實際每一個官員都有假期的,但此次鄭朗進入中書後·包括元旦節在內,一直到明年四月,七個月時間內·假期未超過十天,處理了一萬餘份奏摺,並且還是最頭痛的奏摺。幾乎像鐵人一樣,隻手將這段最難挨的時光撐了起來。

    種諤有功,獎,錢二十萬,絹一千匹,獎很厚,但過也要罰,貶秩四級·也就是將職官生生貶了四等,超過鄭朗所說的若貶官貶三等的規矩,安置隨州。不可謂不重。

    另一個大臣秦州知州李師中揣測趙頊心意,上書道:「夏人方入貢,叛狀未明,恐後以藉口·徒起釁端,無益邊事。」

    遞錯了對象,未遞到西府,卻遞到東府,鄭朗在後面批註:「沒藏叛亂,我朝出兵相助,得六州歸之六州,恩不可謂不重矣,橫山部歸順,程戡yu收,朝廷拒之,義不可謂不重矣。奈何諒祚屢次出兵侵犯我朝?」

    那時候宋朝很對得起李諒祚了,為什麼李諒祚卻多次攻打宋朝?請告訴我答案。

    李師中如何作答?

    又有大臣說得綏州僅種諤軍費就有六十萬緡,其後安撫收買花費更大,說不定西方用兵至此開始。鄭朗再次批註,用費是巨大,然治平數年用於防禦,增兵增糧,用費有幾何,幾千萬緡之巨!一朝得綏州,得jing兵近萬,麟府路由此打通,會進一步動搖西夏在橫山的統治,削弱西夏實力,這點用費算是什麼?

    至於用費的事,諸位不要勞煩了,這個由中書來解決,各位還是盡心盡責將手中的事務處理好吧。

    種諤處理那麼重,還想要怎樣!

    延州那邊鄭朗很放心,郭逵是什麼想法,鄭朗仍然不知道。就是他叛投了韓琦,也不能不用。

    由郭逵主持延州事務,遠勝於讓士大夫去主持。

    果然,種諤下,郭逵讓折繼世主持綏州事務。那時范純還未到綏州,折繼世將嵬名山部一萬三千戶安排在大理河到懷寧寨一帶,也就是在綏州的西方與西南方向。一是這裡的水草豐美,能將嵬名山部民養活,二是離綏州近,能隨時出兵保護他們安全,三是能將他們做為外圍,與綏州城形成拱衛之勢。

    同時又派使對嵬名山打招呼,既然投奔,朝廷不會不顧,無論是朝堂的鄭公,或者即將來陝西的韓公,都會做你的大寰"。我也會派人,替你爭一個好官職。

    最後爭的官職很不錯的,右千衛上將軍,過了一年多後,朝廷又將其遷為左監門衛將軍供備庫使,賜名為趙懷順,連差官都有了,遠比一個虛名的團練使來得更牛氣。

    朝廷又撥了一些糧與布帛,諸部不擔心投靠宋朝,宋朝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比生活在西夏水深火熱中好,可擔心宋朝又將他們出賣了。見到朝廷種種安排,一顆心落了下去。

    李諒祚更急,又派了人去爭之,種諤走了,此地還有一個名將,折家的折繼世。聞聽西夏軍隊復來,率領一萬名步騎兵,有種諤的部下,有自己的部下,還有嵬名山的部下,就是這支雜牌軍,再次將西夏軍隊於大理河畔擊敗。

    李諒祚無輒了,又換了花樣,西夏用宋朝的一名叛投小官景詢′來交換嵬名山。俺也不求處罰嵬名山親族與戚族五百戶,只求嵬名山一個人。郭逵上書言道:「夏人詐謀不可信,若納詢而拒名山,則棄前恩而生後怨。詢·庸人也,事何所輕重!受之則不得不還名山,恐自是蕃酋無復敢向化矣。」

    朝廷乃拒之。

    景詢是什麼人?一個小官而己,嵬名山是什麼人,影響控制著一萬三千戶蕃人,還有對橫山各部的側反更有著無可比擬的影響,兩相交換·傻了不成。

    李諒祚終於怒了,做了一個小孩子似的舉動。

    在內斂的政策影響下,宋朝還有許多投降派與軟弱派,楊定出使西夏,見諒祚稱臣拜,並且許歸沿邊熟戶。李諒詐賜之寶鑑、寶劍與金銀,楊定歸,將金銀隱藏下來·只上交了寶鑑與寶劍。後來嵬名山叛投宋朝,交涉不果,李諒祚帶著病軀來到銀州·以防不測,對楊定也更加惱羞成怒。詐為會議,咱們見一個面,商議商議榷場一些事情如何辦,將保安知軍楊定與都巡檢侍其臻、順寧寨張時庸誘騙到邊境上,盡數擊殺,擄其子楊仲通。

    自找苦吃的。

    韓琦從相州來到京城,仍堅持己見,對趙頊說道:「邊臣肆意妄為,構怨戎狄·臣不是害怕困難,不過須兩府謀劃成算,得失。」

    趙頊yu詔鄭朗曾公亮前來共同商議,韓琦卻拒絕了,道:「臣前ri備員zhèng fu,必須共議·今只是藩臣,唯行朝廷命令,決不敢與中書共同商議。」

    既然大家各就各位,各伺其職,我也不能做錯了。

    趙頊無語,早知道規矩,何必前幾年引得那麼大的紛爭,以至吏政敗壞。

    韓琦又說道:「王陶指臣跋扈,今陛下乃舉陝西兵柄授臣,若西夏有劾臣與王陶一樣,誣臣跋扈,內外夾擊,臣將赤族也(會被滅族)。」

    趙頊更是無語。

    哪裡有這麼危險,不要說我,就是鄭朗也不會赤你的族,不要說赤族,頂多貶你的官,誰敢危脅你的生命?

    只能說道:「侍中不知道朕的心意?」

    韓琦下,前往京兆府。

    這邊在詔文彥博返京,一詔不來,二詔,不來,三詔,復四詔。文彥博才羞羞答答,姍姍來遲。

    也未見有多欣喜。

    很早就擔任了東西府首相,如今一個參知政事,確實也未放在他眼中。

    來到朝堂第一諫便是針對商稅,說道:「如今改制已使天下sāo動,更熾於慶歷革新之時,不可謂不戒也。最者乃是商稅改新,此非是祖宗意也,本來商稅一直安靜無為,自商稅改新後,天下sāo然,更加添亂。以臣之見,不如罷之,減少紛爭,改制若有成功之希望也。

    不然,必重蹈慶歷革新之敗。」

    改制才是重點,為什麼又多出革新商稅?飯得一口一口吃,不怕咽死?

    似乎是有道理。

    鄭朗與王安石低語了幾句,然後喊來太監,讓太監到中書與三司裡,搬來一些相關的奏摺,皆是原先商務小吏不法的舉報。一會兒幾名小吏在太監帶領下,抱著象山一樣的奏摺來到都堂。

    鄭朗一摞摞地分,幾十人,每人幾乎分上百份舉報。道:「大家看一看,這僅是其中一部分,有的在三司處理掉了,有的在中書處理掉了,這些都是積壓的奏摺,未來得及處理的部分,我與介甫將將它們歸了檔。還有更多的在下面,各州縣處理了一批,還有更多的積壓在各州各縣。這裡,所佔的不足百分之一。」

    大家打開觀看。

    各個小吏中,若數狠就是商務所的小吏。

    情形頗類似後世的城管,zhèng fu是好心,將一部分地痞無業混混安排到城管中,一是將他們束縛起來,二是給他們一份穩定的工作,利於社會治安的好轉。用心也不能說不對,更不能說沒有效果。

    大多數變好了,但有極少數人本xing難移,繼續保持著以前的德xing。全國有多少城管,那怕其中只要有百分之一的人xing子不改,也造成一些不好的事,而這又是執法部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看到這些人的作為,讓百姓如何對這些城管產生好應像?

    商務的小吏也多是如此,官員想徵稅,必須用一些狠人,何謂狠人,也就是社會上無業人員,地痞流氓混混兒,有的人變好了,可就是十分之一的人沒有變好,宋朝全國有多少商務,往往象宋朝商業大州府若杭州等有幾十個商務,幾百個商務小吏,這麼多小吏只要有十分之一,那麼便會造下許多孽!

    鄭朗施施然地問:「寬夫,這就是你所說的清靜無為之道?」

    文彥博無語,至少在北宋前期,還保持著一種虛偽的道德觀,面對這麼多醜陋的事實,與一幕幕血淚史,文彥博如何回答?

    鄭朗也沒有落井下石。

    不但文彥博,司馬光、呂公著等人,因為出身問題,必然站在士大夫的立場,雖是錯的,但能理解。

    隨後又發生一件事。

    向敏中的曾孫女立為皇后,趙頊用向敏中的兒子向傳范范知澶州,兼京東西兩路安撫使。

    知諫院楊繪進言道:「後族不當領安撫使,請易之,以杜外戚干進之漸,此乃中書失誤也。」

    文彥博道:「向傳范所至典郡,皆累有政績,朝廷任撥,與外戚並無干係。」

    前面剛說完,司馬光:「哼哼。」

    yin笑,冷笑。

    王安石鼻孔朝天:「哈哈。」

    狂笑,恥笑。

    唐介長子還怕他們笑得不過份,將官袍撩了起來,不是官袍,乃是那件燈籠衫!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4
正文 八百二十九章 收官
    唐淑問這個官服撩得太古怪,趙頊終是小青年,忍俊不住,樂了起來。他這一笑,連帶著下面的群臣一起笑場。

    文彥博臉色氣得發青。

    鄭朗狠狠地瞪了司馬光與王安石一眼。

    兩人古怪的笑,比任何進諫效果更好。向傳范的確乃是一個良吏,但別人能說,唯獨文彥博不能說,當年的燈籠衫鬧出多大風波,還來啊?自此以後,文彥博這頂媚結後宮外戚的帽子,是休想摘下來,德操有失,也就失去話語權。

    但鄭朗不想得罪向家。

    不會懼怕,不到關健的時候,得罪沒有作用。何必?

    比如一個國家二把手想要改革,一改革必然會得罪所有權貴集團,這時候一定要注意,為了國家改革能得罪許多權貴,但千萬莫得罪一把手,連帶著下面的三把手四把手五把手也不能得罪,甚至主動維護他們的利益。失之乃小,可因為這把幾手支持,改革成功可能性會大增。反之,不要說改革,馬上就得下台。

    剖開來說,必會讓很多人失望,也太過殘忍無情,但這就是真正的真相。

    放在此時一樣,第一步的改制已經得罪許多人,那麼一把手千萬莫得罪,一把手非僅是趙頊一個人,還有後宮的三個女人與一個皇太弟,這五人的組合,才是真正的一把手。

    司馬光與王安石兩人古怪的笑,固然使文彥博失去威信,但會造成一些不好後果。於是鄭朗站出來說道:「陛下,楊繪之言中的也,不要說後戚之中,普通士大夫。也不能領兩京的安撫使。兩京乃是國家核心所在。任何一個臣子兼領安撫使,終會產生一些無法預料的變化。以臣之見,或知澶州不兼帶兩京安撫使,或改知鄆州僅兼帶一路安撫使。也是有全後戚之美名也。」

    說得多好啊。

    趙頊額首。

    韓琦到陝西,聞聽楊定被殺,大怒。

    古語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斬使那是到了沒有任何後路才做出的暴戾行為。楊定不是使節,可因於邊境上會談商榷之事,也算是使臣。他前面踏於邊境,後面代表著不是一個保安軍知軍,而是整個宋王朝。

    」 章節更新最快」 面對這個血淋淋的事實,韓琦無法做出退步。但也不大好說,如今郭逵的性質不太好歸屬,是鄭朗的人,還是韓琦的人?就不是韓琦的人,郭逵也算是進過一次西府。三級大佬之一,值得韓琦拉攏。

    所以韓琦先是移文各界。非主帥命舉兵者,軍法從事,殺無赦。想打仗是吧,得經過我的同意。

    誰還有韓琦強勢呢。

    鄭朗沒有干涉,後面的干涉了。

    然後憤怒地上書,既然西人連誘降楊定擊殺的事都做出來的,綏州已經逼得不可棄。

    可隨後又暴露出他的真面目,建議讓嵬名山與折繼世因據綏州膏腴之地,讓各人知具產業,使其存活,自然而然力悍諒祚。但為減少爭議,不得更搬糧草以赴綏州,也不得留禁軍廂軍在彼駐守,費國家錢糧,爭此無用之地乃是失措之舉。而且若守此地,牽制西人,必數萬必死之兵屯守,曠日持久,自當疲敝。不如厚繼世與嵬名山,以夷狄攻夷狄,朝廷國用無所勞費,萬一有失,也不是國家邊害,諒祚所損去固不勝計。

    奏摺到了西府,富弼看到韓琦意思與鄭朗違悖,將奏摺拿給鄭朗看。

    鄭朗回批,折家軍乃是夷狄?

    若沒有折家,西北大門早就敞開,西夏兵犯并州了。就是做狗替宋朝看門看到現在,也是宋朝罕見的忠犬,還要排斥貶低為夷狄?若此言傳開,不僅蕃部不服,南方廣大的蠻部也不會服氣。

    但鄭朗也未深說。

    史上呂公弼與文彥博多次力諫棄綏州,還是韓琦將綏州保往。若沒有永樂城之失,若沒有熙河五路伐夏主帥人選選錯,得到綏州,其軍事意義誰可低估?

    因此語氣又緩了緩,說不駐兵,嵬名山心必寒,終首鼠兩端。反而可能會被李諒祚招降,遺害了折繼世與折家軍子弟。可以駐軍,但要駐得少,兩營禁兵,兩營蕃部鄉兵,蕃部鄉兵可以自屯自足,費用並不大,又能向嵬名山表達朝廷經營綏州之意,以安其心。

    再讓范純祐攜帶一些糧食錢帛,振其部族飢寒,復率一些農民教其耕作,人心更可歸也。但也有一個前提,無論是范純祐,或者是駐軍,皆不是冠以朝廷名號。實得,但名不得,減少爭議。

    」」給韓琦大半面子。

    若一點面子不給,又不知道會在陝西弄出什麼妖蛾子。最後注語又說了公如今乃領五路安撫經略安撫使,雖權重,但以公之才望,足以擔當。望以國家為重,若缺錢帛,朝廷必優先供給。

    面子裡子一起給了。

    奏摺發回,韓琦也無話可說。

    國家再緊張,也不能說四營兵士都舍不得撥,天下那有這等好事。就是出事,也不過死兩千人罷了。

    鄭朗為了配合韓琦,派使去西夏責問李諒祚,為何要斬殺我朝官員,為示懲治,今年的歲賜你別想有了。什麼時間將兇手交出來,什麼時候再議歲賜。

    少一個歲賜,就能將種諤與折繼世兩戰所用的軍費最少節餘三分之一出來。

    這才張布今年財政稅務。

    治平二年支出最高,幾乎達到兩億四千萬,整個讓趙頊傻了眼。治平三年支出仍然不低,達到一億九千萬。今年下面大肆折騰,然已到了秋後,不能完全解決財政危機。

    還有一些罰沒的契股與錢帛,那個鄭朗有特殊用場,大部分最終還是要退還的,當真一起真罰?若那樣,爭議反對聲音不是三年,能鬧到十年二十年。

    公佈的還是正常出納。出削弱許多。一億六千萬。不容易了。可出若不包括銀行監計算,只有一千三百萬。仍虧空了三千萬。比預計的稍稍好一點,原來打算能虧到近四千萬。但就是三千萬,也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十年下來又是三億。那麼國家如何了得?

    前面報紙詳細地將國家各項出納刊出,後面天下百姓議論紛紛。

    透明化會帶來很多好處的,能找出問題關健所在,能表決朝廷治理的決心。能做前後比較。還有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據,國家到如今這種地步,治還是不治?

    是得罪了各位,也是逼得無奈,誰想得罪你們?

    年關時候,鄭朗又宣佈了第一批契股名單。

    依然是以前的制度,類似後世的股東大會制度,但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名為一百股,實際為一萬股,一百萬股。一百股指大股。私人」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八百二十九章 收官」佔五成,派出五十名終極代表。與朝廷官員協商,若朝廷官員想吞併私人的利益,或者做出其他不好的事,私人代表否決,就沒有效果。若私人想侵吞國家的利益,或者錯誤的決定,朝廷僅一名官員,但否決後同樣不得通過。形成一種勻勢,若有分岐時只能互相協商妥協。

    未必盡善盡美,但有可能是眼下最完善的經營方式。

    再往下細劃分,每一百小股通過股額,選出一名代表,主持分紅,或者一百名小代表選出最終的一名終極代表,或者決定投資比例,與相關的工匠派出,以及其他事務。

    但像銀行監這些大的投資,往往就是一個小股,也需幾戶中小戶湊足了資金,才能獲得一個小股。當然,他們幾乎沒有話語權的,只能坐等著各項分紅。

    鄭朗此次名單乃是十個大股,一千個中股,十萬個小股,也沒有十萬戶,僅是一萬幾千戶上榜。有的擁有一股,有的擁有幾十股幾百股。為什麼如此,後面清楚地寫著分配的原因,因各自貢獻不同也。

    實際中間貓膩很多。

    存在貓膩是謂必然,不像以前,誰出了多少錢帛就是誰得所,不出錢什麼也沒有。

    還有十五萬小股,明年端午節時公佈。原因還是很簡單,配合下面京官盤查,主動交出隱田逃稅的,或者平時有善行的。至於另外一半股契如何分配,說得很含糊,留作以後分配,未說分配的具體時間。這是終極殺器,會有很多作用的。

    端午公佈的還有另一監,那一監規模稍小,會立即將所有契股分配完畢。是什麼樣的監,鄭朗也未說。

    但說了鋼監的前景,說只有國家順利過渡,不用一百年,它所產生的利潤能幾乎與現在的平安監相當。現在肯定不行,若達到現在平安監的獲利,最少宋朝年產五十萬噸鋼鐵,幾乎是現在的六倍多。

    未來想實現並不難,各項技術不能與後世現代化相比,最少能達到明末時的技術,並且在投入大量資金研發,更先進的科學理念指導下,技術仍在呈現出飛躍性的進步。比如高爐,中國很早就採納了一些類似高爐的形式冶鐵,但那是不成熟的。此次技術革新,推出的乃是後世更先進的封閉式爐頂,利用蔡水拐彎處一個急流所在,製造大型水車,製造熱風爐給高爐預熱鼓風,也就是蓄熱式」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熱風爐。

    這是鄭朗將鋼廠最終設在滑州與杭州的用意,鄭家莊雖好,那僅是用來研發的,最終大規模生產不能定在鄭家莊,因為水勢相對於其他地方,太過平緩。滑州有黃河之流,蘇杭有潮汐之威,足以讓水車產生更強的風力。

    這是高爐的技術躍飛,即便冶鐵,也是經過生鐵與礦石再一次熔爐,用二步煉鐵操作法得到的熟鐵。這個熟鐵非是以前那樣反覆用大鐵錘子敲打出來的,第二次冶煉,就是很好的熟鐵了。若想再好一點,讓鐵匠反覆錘打幾次,就是最上等的熟鐵。成本會劇烈下降。並且鋼鐵生產統一為監,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

    弊端是許多中小型鐵作坊有可能會倒閉,但可以用契股做補償,後面還有二十五萬份小股足以分配出去,安撫民心。但優點就是進行有效的控制。高爐成本不菲,一動開火後就不能停下來,否則就傷害爐體。

    由鋼監統一安排。不會出現高爐氾濫成災。造成不必要的浪費現象。

    研發數年。依然有一些技術難關沒有攻克,不過隨著收益上來,大規模的生產也是一個大規模找出原因所在的機會,不用多。五年後技術就能真正接近成熟。

    股東們也許看重的僅是它能獲得多少利潤,但鄭朗知道,鄭家莊那邊研發的更多不僅是治鐵鍊鋼,還有開礦技術。提煉技術。現在不是缺少礦藏,海外的富礦太多了,而是沒有辦法將礦藏用什麼手段從地下有效的開採出來,開採出來後,如何冶煉成真正的金屬。

    這些難關克服,鋼鐵生產的飛躍,會給國家帶來什麼樣的變化,看看後世倭國的崛起就知道了。

    至於銷量,鋼鐵的用途不要太多,以宋朝現在的經濟基礎。不要說一年五十萬噸鋼鐵,一旦水泥研發成功。僅是用來建設房屋,一年也能用掉一百萬噸鋼鐵。

    想要看到這個巨大的變化,有可能鄭朗能看到,有可能鄭朗是看不到了。

    但有一點,鄭朗沒有虛誇,看最終國家如何調控,若調控得當,鋼監甚至不亞於銀行監與平安監所得。當然,可能性極小,畢竟有生產力與技術的約束,眼下前景最大的還是銀行監。

    鄭朗說的話,很快傳了出去。

    他不是一個喜歡」」講大話的人,相反,很多時候說話十分內斂謙遜。

    雖說一百年很遙遠,可誰沒有子子孫孫?相當於現在平安監的收益,也就是說一百年後它的市值不亞於現在的平安監。平安監經鈔行炒作,一度漲到十億緡錢。很讓人想不通,隨著吏治敗壞,平安監收入下降,鄭朗半隱居,市值很快下降到四億緡錢。這個變化讓鄭朗哭笑不得,幸好沒有推出股票、期貨的什麼,否則以現在宋朝的經濟與不成熟的經濟理論,還不知被鈔行炒成什麼怪胎出來。後來鄭朗起復,平安監市值再次上漲,如今接近八億緡錢,還在上漲,能漲多少,就看此次鄭朗能不能平安地將改制結束,並且不帶來政治危機,順便將平安監一些冗官冗吏清除出去,讓它再度良性循環,那樣,市值會再次復原。

    也就是說,如今朝廷白白地讓出五成股契,也等於是一百年後讓出了五億緡。無論此次清查怎麼傷害,也不可能傷害到五億緡的財產。聞者歡欣鼓舞。不過試驗與量產是兩回事,來年五月鄭家莊正式投產,卻出現了這樣或那樣的問題,隨後一一矯正,直到年底第二鋼廠滑州鋼廠建立,才真正地正式生產。

    問題乃有不少,以至以後數年時間裡,鄭朗不得不抽出時間,一一與工匠,研發的學子官員們協商,到了杭州第三座鋼廠建設完畢後,種種缺陷才一一彌補。

    春天眨眼來臨。

    宋朝中斷歲賜,對西夏是致命的。西夏迫於經濟壓力,只好向宋朝央請。郭逵派間諜盤問,得殺楊定者乃是西夏六宅使李崇貴與右侍禁韓道喜。於是派使說道,想恢復歲賜可以,請將此二人交出來。

    李道喜與西夏幸臣萌訛友善,萌訛獻計於梁氏,找了兩個與李韓相像的人,派使押到延州邊境,對郭逵說道請斬境上以謝。郭逵不可,但使者又報已殺掉了。

    郭逵不大相信,派使詰問二人狀貌物色,西夏內相梁乙理知道不能隱瞞,將兩人執起獻給宋朝。主要是李諒祚此時奄奄一息,命在旦夕,梁氏一家子不敢在這時候與宋朝過份強勢。

    又派使向宋朝訴說原因,楊定來使,我們西夏對之仁至義盡,給了寶鑑寶劍,又給了大量金銀,希望他替我們西夏說說好話,然而他回到京城,對陛下你說西夏可刺,也就是西夏可以攻打。

    西夏能不能攻打,趙頊未放在心上,是沒有機會,有機會必拿下西夏,但這時候國家困窘之時,趙頊也不想多事,既然西夏軟了下來,於是派人查問楊定一案。

    果然西夏為了賄賂楊定,給了大量金銀。於是趙頊將李崇貴等人釋放,又重賜歲賜。鄭朗不大贊成,但在這時候,他也不想多事,聽到趙頊宣判後,默不作聲。

    還有,三月到來,第一波改革終於到了收官的時候。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4
正文 八百三十章 水貨
    三月桃花開,第一波改革之前,兩府出現一次重大人事調動趙概以年老求致仕。朝廷以七十勸退,趙概已七十三歲了,心中不安,第一次辭表時,鄭朗苦勸。

    儘管倒歐陽修時,他站在歐陽修這邊說了好話,但此人還是一個忠厚的長老。趙概不聽,再寫辭表,趙頊亦勸,還是不聽,寫了三表,無奈准辭。趙頊問鄭朗何人可補,鄭朗搖頭,道:「陛下自己決定。」

    這段時間黜了許多官員,那是下級官員,以及地方官員,就是如此,還遞交給了趙頊,由兩制批閱後,才得通過。黜得說黜的原因,或者年老病殘,或者暴法鄉里,或者昏味不作為,或者貪污受賄,但像這種重大的人事變更,鄭朗絕對不參預的,以免落得別人的口舌。

    其實這個人事背後,就存在著一個重大的弊病與漏洞,如今讓鄭朗與趙頊合理利用。

    也快到了揭開之時。

    趙頊想了一會,下詔,調唐介赴京擔任參知政事。

    「唐介啊,」鄭朗呢喃一聲,不由地又看著自己學生王安石,心裡面想到大約不會吧。這時候就能看到改制的一個變化,若是原先,唐介為參知政事,唐淑問依然還擔任著監察裡行言臣之職。

    韓琦破壞的制度有很多,有的也不是僅從韓琦開始破壞的,有呂夷簡,有丁謂等等,歷曆數數以來,許多宋太祖太宗時制訂的制度被破壞掉了。言臣未必就是好人,宰相未必就是壞人,但父子二人一為宰相,一為言臣,這個言臣還有監督的責任嗎?將唐淑問調到秘書監作為少監。

    群臣退下。

    鄭朗略有些擔心,改革三步走,第一步乃是改制,第二步乃是改軍·不僅是裁兵,也對軍制進行一次改革。第三步非是什麼市易法、青苗法與免行法之類的改革,而是瘦身。

    麻煩小一點的是第二步,但那樣都很麻煩。

    唐介以直聲名聞天下·若是犯起倔來怎麼辦?難道坐視王安石來個三氣周瑜?

    他心中略有些不安,但另外一個人才叫真正的不安。

    文彥博。

    王安石與司馬光僅兩笑,就讓文彥博息菜,文彥博自此以後,再度回到治平之時,沉默不言。沒一個好對付的,韓琦是這樣·鄭朗似乎也是這樣。然而鄭朗做事多少留著一些分寸,唐介是什麼樣人?當初燈籠衫事件當中,唐介乃是最得力的言臣,一度讓朝廷下放到嶺南的惡地春州,後來改為英州,依然是兩廣最惡的地區之一。兩廣現在人煙稠密,漸漸不可怕,但那時候是什麼所在?

    這個人一旦回到朝堂·自己還能有安生日子麼?主要是他不像當初,漸漸快消失了,趙頊未必會像趙禎那樣庇護他。

    回到中書·沒有心思辦公,找到鄭朗,說道:「行知,下值後,你我到樊樓一敘如何?」

    鄭朗看了看他憂心仲仲的樣子,道:「好。」

    下值後來到樊樓。

    未上四樓,正登向三樓時,讓樊家大掌櫃,也就是樊月兒的大哥攔住鄭朗,恭敬地說:「鄭公。」

    「自家人·不用那麼客氣。」鄭朗將他扶起來。

    鄭樊兩家關係文彥博知道的,自己兒進了雅間,讓他們在外面交談。

    樊月兒的哥哥說了一件事。

    也就是水貨。

    新商稅雖化繁為簡,但不能籠括成一句話,出地征出稅,往地征往稅。那不是簡·是不負責任。

    雖簡化了,還有一些條例的,例如起初想用路程計算,但發現根本不可能,這時達不到這個技術,因此換了一種形式。本州府內僅交往稅,也就是在本州府交易,無論什麼商品只有百分之三的往稅,沒有出稅。當然,店舖的稅率與出產地的原稅率還是不動的,但這與商品流動時產生的稅務沒有多大關係。流動的稅務僅有一個往稅。

    若是跨了州府,在本路交易,一次往稅,一次出稅。跨兩路交兩次往稅,以此類推,例如建茶運到京城,無論怎麼走,皆跨了四路,那麼運到京城是百分之十二往稅與百分之二的出稅,也就是征百分之十三的稅率。依然以簡單易行為主。但這個稅重不重?真的不重,有的中小商人無權無勢,若平安地將建茶運到京城,倒了黴,碰上五六個酷吏,可能要交百分之百的稅率,甚至還不止。

    但朝廷真要收上來,稅率也可觀,還有本地計入兩稅法茶農的稅率,店舖銷售的稅率,若是建茶,運到京城,能征到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稅務。

    這一變,變得簡單多了。

    可有一個關健因素,茶葉本身巨大的差價。

    比如杭州茶,後世很有名氣,西湖龍井,那是指綠茶與白茶,宋朝現在吃的乃是茶餅,半發酵,味感似烏龍茶,因此普通的杭州茶低賤到出價一斤僅十幾文錢,朝廷榷給商人是三十文,銷給百姓不過五十文錢,有時不足四十文錢,大部分地區經韓琦改革通商法後,價格略略下跌,但跌得不厲害。但建茶頭乳出價一斤近兩百文錢,未通商之前,官方榷價乃是五百文,到達市坊往往七百文八百文。

    這還僅是市面上常見的茶葉,不算最貴的,最貴的名種,不僅建州一處,還有其他一些地區,這些茶葉不是論斤賣,而是論兩賣,價格不是以文算,而是以金算。一兩茶就有好幾金。

    趙禎與趙頊這些比較吝的主,身為皇帝,都舍不得吃。得到幾餅後,將一些重要大臣喊來,幾個大臣共分其張。大臣也未必捨得吃,多拿回去供人賞玩的。鄭朗曾經-好幾次這種特級茶餅。

    一生只有一個老師,以前給了劉知州,後來給了幾個娘娘,或者很努力的手下臣子,或者浴血奮戰的將士,自己與妻妾吃了,但吃得不多,貴啊·一杯茶吃下去,幾百文錢就吃沒有了。

    不僅是茶葉,還有筆墨紙硯,玉石·器玩,等等,都有一些頂尖的奢侈品。

    像這些不能再按照平常方法徵稅了。

    但有一門好處,產量不是很高,此外能銷售的店舖也不會很多。不可能一個小販子在大街上賣最頂級的建州龍鳳餅,會相信是龍鳳餅嗎?

    鄭朗還是以簡化為主。

    按照其價格,將一些奢侈品分成三個種類·紫紅綠三級,比如最高級的茶餅,以一兩一金計算,也就是以一兩一金徵稅,那怕你賣出一兩三金也無妨。但有一個前提,在奢侈品名單當中的,出地必須由官府加蓋公文,標明數量·到了往地再由官府加蓋公文,標明收到數量。進入第一層,銷售的店舖·必須向客人出示由兩道官府加蓋的數量公文才可出售。避免混淆不清,使稅務損失。

    若沒有這個數量公文銷售的,一經舉報,就此貨物價格罰款一百倍,舉報人得其五十倍,不滿千緡的,以千緡計算。這個舉報人不論是顧客,或者旁觀者,或者同行的商人,或者是店中的夥計·只要證明確鑿,官府斷下來,就能拿走五十倍的罰款走人。

    讓大家一起來監督。

    但僅是一種理論,永遠不可能實現的。

    像現在的商稅,出產戶原先的稅率,運輸過程中商販所交納的出稅往稅·銷售戶所交的各種稅務,平均起來稅率會達到百分之十五以上。只有一樣,糧稅,所有糧稅只交百分之三的往稅,無論銷往任何地方,只有這個稅率,吃是百姓最主要的,用來平抑糧價。但糧食在整個商品經濟中佔的比例並不大,衣食住行,婚姻迎娶,生老病死,豈止是糧食那麼簡單,就是貧困戶一年最少在商品上得用二十緡錢,那些大戶就不知用幾萬緡錢了。平均會接近一戶一百緡錢,至少是五十緡錢以上。以宋朝一千多萬戶,是否能達到一億緡錢到兩億緡錢商稅?

    這是不可能的。

    無論怎麼改革,幾乎**成商稅逃走。特別是奢侈品,最容易偷稅漏稅。因此市場上依然流通著許多未征過稅的奢侈品,按照後世的話來說,也就是水貨。

    茶葉只是其中一種,有很多奢侈品,包括樊樓,奢侈品用得更多,餐具,食材,香料等等。

    一個交過稅,一個未交過稅,水貨自然十分便宜。

    現在樊家就面臨著一種困境,若全部用行貨,成本昂貴。若用水貨,自己妹夫乃是鄭朗,商稅改革的發起人,會不會受影響?

    鄭朗聽他將經過說了一遍,看著大舅哥不由笑了。

    問了一句:「朝廷有沒有規訂對買者有什麼懲罰?」

    樊月兒的哥哥會意了。

    鄭朗又說道:「不會適當注意一下,盯我的人很多,也會盯著你。這個分寸得把握好。」

    「我知道,中。」

    中吧,鄭朗不由一笑,走進雅間。實際包括這種百倍懲罰,僅是輔助工具,戒告為主,讓大家不要做得太過份。若真較了真,王安石推行市易法有什麼下場,自己就會有什麼下場。

    知道,但不會點破,更不會進一步的完善。

    能讓士大夫人家或者權貴人家略略交出一些商稅意思意思,中小商戶壓力鬆一鬆,有一口生機,就達到了目標。其他的,必須要苟和。

    也許後世怦擊自己改革得不徹底,徹底了那就意味著徹底失敗,不徹底反而能成功。

    推開門,嘴中又喃喃道:「水貨,不錯。」

    坐了下來。

    先上拼盤,觀賞的。

    進了樊樓,一頓飯最少得準備幾百兩銀子,但對於鄭家或者文家來說,也無所謂了。

    夥計們上茶。

    文彥博說道:「皇之時,那是你我合作最愉快的時光。一眨眼十幾年過去。」

    似乎是感慨,非是,得聽出話外之音,鄭行知,俺們也算合作過很長時間,關係是不錯的。

    「是啊,看到寬夫兄坐在這裡,我也想到當初辰光,忽然想到仁宗……每夜夢迴……」鄭朗喃喃地說了一句。

    文彥博不語了·宋仁宗死了好幾年,但沒有一個人懷疑鄭朗對宋仁宗感情消失了的。

    兩人喝著茶,茶水甘醇,頂級的食樓·也是頂尖的茶水。文彥博品嚐了一口,又道:「行知,改制快要結束了。」

    一部分官員都往京城召了,到了快結束的時候,再有一兩個月,就連兩廣改制也快要結束。

    鄭朗額首。

    「下一步如何做?」

    「軍隊。」

    「裁兵也是必須,但西北那邊……?」

    「西夏那邊不用擔心·如今朝廷困難,我不欲行事,否則西夏軍隊遠不是我朝軍隊的敵手。當然,千萬莫要讓什麼也不懂的人擔任指揮官,那樣,即便我軍強大,也會失敗。況且還有精通軍務的韓琦身在西北,怕什麼?裁兵是謂必然。」不僅僅是裁兵·但對方是文彥博,話還是說半分,留半分為妙。

    「對軍事我不懂·還是行知有說話權利,不過今年還要虧空。」

    一旦大肆裁兵,裁一次就要發放一次退伍費,以前裁兵最多的時候乃是鄭朗自西府為相之時,但在他擔任參知政事時就陸續進行了裁兵,前後近十年時間才完成裁兵任務。無論是分批裁,或者一次性裁,這個安置費數量也十分龐大。

    但這次鄭朗打算一次性完成,順手進行一些軍隊改革改制,就這個勢·過了這個勢,以後再進行改革,就難上加難了。鄭朗卻在想著另一件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史上若是宋朝國家年收入達到一億一千萬到一億兩千萬,對民不算是苛薄。但現在還有平安監與諸監的收入·銀行監不算了,那用來還欠負的,僅是幾監收入一年就為國家帶來近兩千萬緡的收入,指良性經營,不良性經營還是不行。商稅的增加,大肆開發,新運河以及河工竣工,比如今年河北許多地區發大水,今年也許還會有,然沒有了黃河之害,水患危害變小了,這個前後增源與節約,也能達到近兩千萬緡。實際若將國家費用節約在一億兩千萬以下,再加上銀行的收入,未必有一億八千萬,但一億七千萬是有的,一年就能產生五千萬節餘。

    這是擺在檯面上的算法,還有事,以及天災**,都是無法預料的,想到這裡,問道:「寬夫兄,財政之道,一曰開源,一曰節流。寬夫兄可有什麼高見?」

    既然仲出橄欖枝,最少拿一個頭名狀出來,不然讓俺怎麼相信你啊?

    文彥博想了一下說道:「不如榷鐵?」

    「榷鐵?」鄭朗差一點跳起來。史上王安石曾建議,放棄茶榷,也就是茶專營,朝廷獲利不大,又動騷百姓,趙頊不肯,仍對蜀茶進行專營,又說了榷鐵,王安石反對之下,沒有通過。到了南宋,居然榷醋。

    這肯定是不好的。鄭朗道:「國家一年能產多少鐵?價值幾何?又有多少用於民生?不會超過一百五六十萬緡,又能榷幾何?寬夫兄,看看茶葉,國家茶葉一是來自東南,淮南、兩浙、福建、兩江、兩荊、兩廣,還有一來自蜀茶,蜀茶三司統計是三千萬斤,全國茶葉能統計出來的最少有七千萬斤,一斤百文計算,市值七百萬緡,專榷了幾何?」

    這些數據是無法準備確計算的。

    鄭朗估計全國產鐵包括來自海外的平安監,不會超過八萬噸,頂多四萬噸用於民生,僅是鐵價,也不過一百多萬緡,絕不會超過兩百萬緡。當然,生產出來工具遠不是這個價格,是其幾十倍,但那又可以通過商稅徵收了。

    至於茶葉與商稅一樣,同樣是無底洞,比如鄭朗這些士大夫喜歡喫茶,一年最少吃掉二三十斤茶,就連其家人每人也吃掉近十斤茶葉。普通人家也喫茶,吃的乃是那種一斤幾十文的粗茶。甚至已經出現的不規範的更便宜的炒青。會吃,也會吃掉好幾斤,況且還遠銷外國,西夏吐蕃回鶻契丹高麗倭國,以及大食與遠方的歐洲,能統計出來的產茶是七千萬斤,但鄭朗琢磨著真正的產茶最少是三億斤四億斤以上,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為什麼三司統計出來的只有幾千萬斤呢?不用問,與商稅一個性質。許多是無論專營,走私掉了,或者冠冕堂皇的避稅掉了。

    茶榷在趙匡胤才執行時,未統一全國與南方,乃是四百萬貫收入,比較平穩,後來統一全國,茶葉產量增加一半有餘,為了不斂民,依然是四百萬貫。直到西北出戰,因為運費高昂,用官吏貪污嚴重後,宋太宗發明交引法,於是茶政敗壞。到祥符時只剩下七十三萬貫,林特改良,一度猛增到七百萬貫。若是宋朝初年相比,還算是低的。此時茶葉產量最少增漲了四倍以上。但貧富已經分化生成,斂的僅是中小茶商的錢。迫於爭議聲,各地官吏鬆懈,萎縮成二幾十萬貫。

    若加上官員成本,小吏成本,茶榷已經在嚴重虧空。

    呂夷簡與李諮改革,很傷很痛的一次改革,迫得一代名相自此碎步式的治理國家,心機也越來越深沉,幾乎使國家在仁宗時差一點就產生分裂。鄭朗於杭州推行通商法,僅是局部地區做一個示範。但未動幾項專營,其他官員一再改良,到嘉二年恢復到一百九十萬貫,內含四十五萬貫稅錢。這中間還有官吏兵夫與雜錢成本,實際真正收益很可憐的。因此韓琦、陳升之與呂景初發起改革,不徹底的通商法。改革後茶收入是一百一十七萬貫,包括八十萬貫稅錢。對於朝廷來說,很難說是好壞,雖收入減少,因為通商法,朝廷人工雜費成本也在下降,實際收益差不多。對於民間,損害了部分大商人的利益,給中小茶農茶商一份生機。就看站在那一個方場了。

    再到治平年間,因為吏政敗壞,茶收入只有四十九萬八千貫。

    實際到了這時候,國家在茶葉上,將成本一一去除,已經再度出現很嚴重的虧空。

    鄭朗說完,又看著文彥博,心裡想到,難道史上趙頊想到榷鐵,是文彥博出的餿主意。

    不過這不要緊,至少在經濟上,自己發話,沒有任何官員敢對著干。關健是文彥博此次伸出橄欖枝有多大的誠意。實際內心深處,鄭朗也渴望文彥博「棄暗投明」。畢竟第三步瘦身改革會更轟動。

    唐介來了,對文彥博是一次危機,但文彥博能做到與自己又重新站在一線嗎?想到這裡,鄭朗索性直接問道:「寬夫兄,你我同朝多年,有話請直接說吧。」
granter 發表於 2013-7-5 14:05
正文 八百三十一章 文武三院
    文彥博道:「榷鐵不可?」

    答非所問,鄭朗仍然回答道:「是不可,除非對百姓橫徵暴斂,若那樣,我最少有十種方法使國家財政增漲,立即將虧空彌補,但能不能做。若不能強行橫徵暴斂,無論是榷茶,榷礬,以及鐵醋墨紙木材等,皆因獲利少,榷一樣,必須增加許多官員小吏,以及雜費,不苛民未必會為國家盈利,反而虧空,又給百姓帶來不便。」

    得利的只有一個群體,榷一場權貴們就增加了一樣大型收益。至於百姓,更苦逼了。

    「行知,除了改制與裁兵之外,還有何增源與節流之策?」

    「暫時還沒有想到。」

    「若行知想到,我必配合,國家危急之時,存亡在此一瞬之間。」文彥博正色說道。

    「好。」

    酒菜上來,食不語,總之,這次會面,文彥博為了自保,伸出一些橄欖枝,可誠意遠遠不足。鄭朗也釋放了一些善意,然而心中芥蒂,並沒有托底說出來。遠沒有皇祐合作時那種的親密無間。

    對此,鄭朗並沒有太失望。

    彼一時,終非是彼一時。彼時文彥博心路與此時心路終是不一樣的。這個心路就造成了他的行事風格。

    越來越多的官員召回京城。

    鄭朗曾記得一句話,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樣雅緻,那樣繪畫繡花,那樣文質彬彬。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暴烈的行動。

    非完全認可。推翻了後又怎麼辦呢,老的權貴下去,不久新的權貴又產生,還是陷入一個死循環。並且鄭朗在仔細回想,中國五千年歷史,一直在這個怪圈子裡,縱然一時間好轉一些,但僅是一時之間。長久下去,依然在這個怪圈子裡掙扎沉淪。

    鄭朗也不想扶持那一個階級。

    從這句話他只看到兩個意思,一個是改革的殘酷性,皇祐之治只能說是改良,而非是改革,真正改革很殘酷的。

    其次非是一人斗天下,乃是一個階級與另一個階級的鬥爭。

    所以這幾個月很亂。

    總體思路僅有少數幾個人知道。趙頊與高滔滔,加上王安石與司馬光,還有妻子崔嫻,就這幾個。一下子下放兩千五百名京官,京官職位嚴重壓縮,甚至鄭朗率領著一千五百名京官。就將現在這種繁忙的吏政領手起來,產生緊迫感。讓這兩千五百名京官與地方官員斗。

    利用契股的誘惑,政策的制裁,慈善會的德化,誘惑一批頂級權貴倒戈。讓他們率領中小產階級與頑固不化的那群頂尖權貴鬥爭。

    下面真的很亂。

    但不這樣,這次改制就不會成功。不僅是改制,將免役法、商稅、保甲法等等重新藉機改良。

    三月快結束,鄭朗這才進諫一件事。

    恢復祖宗家法的官員銓選制度。

    趙匡胤認真分析唐朝敗壞的原因之後,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自李林甫起才敗壞的。若沒有李林甫就沒有後面一系的故事。這個論據也不能說沒有道理,開元末年到天寶初年,乃是唐朝國力最強盛的時候,若再有二張姚宋那樣的名相,進一步的調濟,不放任胡人領幾道節度使,掌握所有軍政財大權,即便楊貴妃進入內宮得寵,唐朝也未必會崩潰。

    於是對宰相分權。

    用三司分掉宰相的財權,樞密院與三衙分掉宰相的兵權。

    趙匡義仍然覺得不夠,先後建立京朝官差遣院(後並審官院),京朝官磨勘院(不久後改稱審官院),幕職州縣官磨勘院(後稱考課院)。審官院負責少卿、監以下考課、磨勘、注授差遣事務,分擬內外任使,設知審官院二人,以侍御名知雜事以上充任,下有若干小吏文書。考課院掌磨勘幕職州縣官功過,引對黜陟,由吏部流內銓職掌,但與使部流內銓是分開的兩個體制。這兩院乃是主管京官與各州縣文臣的。

    還有一個三班院。

    三班院勾當院官無常員,文官自兩制以上,武臣自諸司使以上充當。屬官有主薄,還有十一名吏人,公別為勾押、勾押官一人,前行二人,後行七人。有三個職責,負責統計使臣名籍,考校磨勘使臣,均使臣任使。再說白一點,就是與樞密院一道選授宋朝武臣,分卸樞密院的任武臣權利。

    宰相也有選授官權利,就是那個吏部流內銓,增此三院起因乃是田錫,上奏批評道,今有司指揮,多以札子取聖旨(將宰相的批註當成聖旨),官員擬注,必須引見敕裁。」

    意思是說宰相選授官隨隨便便一道札子就通過了。這是不對的,應當與吏部內流銓詳定後,再交給皇帝批閱,然後交給兩制審議後寫成正式的敕書,才能防止相權擴張。

    但這是不大可能的,全國有多少官員,即便趙匡義時,一年銓選黜陟的官員也有近千人,難道趙匡義一一去看?雍正也辦不到。這才出現文武三院,對兩府選官權進行掣肘。嚴重時官員考核,宰相都不敢自作主張。

    後來磚家恥笑說宋朝這樣做是為了集中皇權,只能讓皇帝親信有選官權,用此來架空宰相。

    這是不對的說法。

    架空相權是對的,但三院大臣是皇帝親信,難道宰相不是皇帝親信,用一個仇人做宰相?架空的何止是宰相,各級官員都進行了嚴密的架空掣肘,包括皇帝本人,還有一個封還詞頭。皇帝的旨書兩制不同意,都不能稱為聖旨,何來的集中皇權?

    鄭朗對此卻是十分贊成。

    權利這個東西太可怕了,包括韓琦、文彥博、富弼這些名臣都多少倒在它腳下。到了真宗末年。文武三院功能漸漸失去效果,相權漸漸進一步集中。韓琦時基本三院功能沒有了。歐陽修一道未經過兩制核議通過的草書。就將三大言臣廢去,還談什麼三院掣肘!

    最盛的時候言臣只剩下兩,何來的兩名御史知雜事充任審官院?

    史上王安石為了集中權利變法,索性進行不斷的改制,最後三院全部歸於吏部,歸於吏部等於重新歸於宰相之手。得到整個選授官權利之後,宰相權利進一步集中。

    王安石變法方便了,司馬光廢法也方便了。宰相比韓琦為相時用人貶官還要更方便。由是大肆報復開始,最後讓蔡京專權。

    短期來說,一旦恢復三院功能,對鄭朗不利,但長期來說,對國家卻是一個好事。只要不再破壞,那怕韓琦與蔡京那種強勢的主。都會失去一半選授官權利,不能用親信執掌各個部門,就不能專權言事。

    鄭朗還委婉地用韓琦之例,向趙頊做了解說。

    若兩制台諫與三院制度沒有破壞,相權小,先帝犯了迷糊。想要濮儀,韓琦只能面臨兩種結果,一個是附從趙曙,一個是附從官員之議,規勸趙曙。若是前者。這些機制存在,韓琦必被罷相。韓琦為了保住相位不失。在嚴密的監督掣肘機制下,必會選擇第二種結果。

    第二種結果還有兩個變數,一是趙曙惱羞成怒,罷韓琦為相,頑固的執行濮儀。二是迫於群臣的反對聲,選擇妥協。前一種結果似乎也不可能,只要韓琦敢於力挽狂瀾,濮儀之爭前韓琦還有著巨大的威信,想一想,連宋真宗都敢直接推上前線,郭皇后都莫名其妙弄死了,趙曙能否在機制完善的情況下,成功黜罷韓琦?首先在兩制哪裡就通不過。

    先帝不會犯下錯誤,在史書或多或少地留下不好的記載。至少在宋朝人眼中,趙曙干的這事兒太喪心病狂,趙頊也不能爭辨。

    先帝名聲完美了,韓琦因為正直,百官會附從,官員不會崩裂,韓琦同樣也能抽出更加精力治理國家,還會不會發生眼下的黑窟窿與種種嚴重弊端?當真韓琦是一個純粹的奸臣?不要說韓琦,就是李林甫在權利不受到傷害的情況下,也想治理出一個好國家。

    趙頊與高滔滔聽得失神。

    根本就沒有想過的。

    為什麼高滔滔此刻對鄭朗無比相信?不僅僅是對她家族妥協,給了面子,而是這些思慮。說替宋朝開創萬世制度那是不可能的,但這是在替宋朝開創三百年以上的良性制度。

    不過最後鄭朗也提出一個小小的條件,在改制之初不能提出來,必須裁官裁得差不多時,才能提出。不然就會給改制帶來一些麻煩,不是宰相非是皇帝親信,而是有可能三院官員弄不好非是皇帝親信,不站在皇帝與國家立場,卻站在士大夫與權貴立場對改制發難。

    第二件事就是中書札子的權利。

    趙匡義為帝時,聽到有人稟報參知政事寇準以中書札子的名義,擅自指揮下屬,立即引起他的警覺。因為趙匡義有切身經歷,趙匡胤一度培養趙匡義,同時認為趙普有功,對趙普信任有加,以致於堂帖(中書札子)勝過敕命。事實趙普一度專權幾乎與張居正相彷彿,那時趙匡義被趙普壓得暗無天日。後來趙普倒戈,協助他登上皇帝又為宰相了,但此時宰相的權利遠不及彼時宰相的權利。

    趙匡義將兩件事聯繫在一起,認為寇準又想開一個不好的苗頭,迅速黜免副相職位,又下詔道:「自今大事,須降敕命,合用札子,亦當奏裁,方可施行也。」

    也就是有什麼重大的政策或者例舉,必須用敕命,否則百官不需要理會,這個敕命不一定要經過皇上批閱,也就是宰相將命令寫好,送入兩制官員手中,經兩制官員進一步審議,兩制官員認為沒錯,方寫詔書。若認為有爭議的地方,再交給皇上裁決。若認為是錯誤的,直接發回去,別想,俺們不通過。

    分卸掉宰相的一半裁決權。

    就是一些小事情,也要經過兩制官員同意。才能向下面下命令。

    現在這個制度也漸漸破壞掉,鄭朗將它重新拾起。後面一條沒有理會,若連小事也要經兩制官員裁決,那麼要宰相還做什麼?況且兩制官員常員不超過十人,能忙得過來嗎?

    兩條提出,大家瞠目結舌。

    不是反對,損失的只是宰相的權利。宰相們怎麼想?曾公亮下面有富弼與鄭朗,坐在第一號首相位置上如坐針氈,文彥博讓司馬光、王安石兩笑弄成殘廢。馬上還有唐介來到,又能想什麼?趙抃是無所謂。富弼不知道怎麼想,但改制後將許多被東府收走的機構一一歸還給西府,即便讓了一些利權,西府如今仍比過去壯大。韓絳乃是堅定的改革派,自然不會反對。邵亢乃是打醬油的,要麼只剩下呂公弼心意難測。可就是呂公弼,孤掌難鳴,又能做什麼?

    況且不要忘記鄭朗與呂家的友誼。呂夷簡生前最欣賞的就是鄭朗,弟弟還是鄭朗的學生。又能說什麼?

    宰相們不反對,其他人更不會反對。

    關健為什麼裁官裁得差不多時才說?鄭行知,你也有點兒損啊。

    大家面面相覷。臉色古怪。

    看到諸人的表情,趙頊又忍不住想笑,強行憋著,脹紅了臉,大半天后道:「若諸位同意。王珪,你就寫詔書吧。」

    不管怎麼說。治平這幾年,經鄭朗抽絲剝屑般地分析後,趙頊也感到不整治不行了。

    三院機制恢復過來,鄭朗也偷了懶,從朝堂到中央經過改制,官員要變動,你們自己兒看著辦吧。

    但最後鄭朗放鬆。

    王安石根據趙禎朝的情況,核定了一萬五千幾百名官員,可到最後,鄭朗手不停地松,京官由王安石的一千六百人松成兩千六百餘人,地方官吏也松成一萬六千五百餘人。幾乎比王安石核訂的數字多了近四千名額。整個官員達到一萬九千二百人,也不能再增加了,龐籍時官員一度控制在一萬五千幾百人,整增加了四千人。

    但裁得也狠,整整裁去五千八百名官員,僅此一項,幾乎一個鹽的專營就省了上來。

    其中有一千六百餘人乃是老弱病殘的,一一勸退,還有八百餘人嚴重殘忍貪暴或者昏暗的,這些人直接永不錄用。餘下三千餘名官員,打散了分散到各個書院做先生,或者分配到一些大吏帳下做小吏學習反思。若不願者,也可以,回家提前養老吧,回家了,也不要指望朝廷再錄用了。那一個回去?並且鄭朗這段時間幾乎一半時間睡在中書,不僅是下面官員層層審核,還要經過他這道終審。非是一萬名官員,而是五千幾百人,除了老病弱殘的那個群體,此次刷下來的可以說個個都有惡跡在身,或者嚴重地不作為。

    還可以再刷幾千人,若真認為刷不合格的官員,最少一半都能刷下去。最後鄭朗手忍了下去。但也頒發詔書,此次改制不是終極改制,只是想減少爭議聲做的讓步,朝廷仍然冗兵,例如京官這段時間很忙碌,一千五百人就照應過來了,為什麼變成兩千六百員京官?此乃讓步也。

    最終朝廷正式的官員不能超過一萬八千人。

    若各位不努力,以後還會繼續刷。

    繼續讓下面官員產生緊迫感,不但最終名額多了,可能還會裁員外,下面還有更龐大的職官眼巴巴地等著候補,銓落下來的官員也眼巴巴地等著上位。競爭感有了,官場再不會像以前那樣昏昏沉沉。

    實際名額確實放了很多,沒辦法,這是第一波改革的最後妥協。

    妥協的不僅是官員,還有隱田,罰款與契股。

    反對聲重,一部分京官心灰意冷,俺不做官了。行,既然主動提出來辭呈,一律准退。原因很簡單,不是這些人清靜,而是不願意得罪士大夫權貴。他們繼續存在,以後還會默視權貴侵襲國家利益,這才是他們內心的動態。

    真辭真準,下去的京官害怕了,而且一個個官員陸續不停的裁去,也讓他們心中慼慼,大多數人拼了命。實際此次京官保留得最多,下去兩千五百名京官。最終回來一千一百人,還有一千一百多人填補了各地空缺。只有兩百名官員銓選下來。還多是因為下去魚肉官吏百姓,或者貪污受賄其他罪名,為他人發覺銓選擇下去的,真正因為不作為下去的官員很少很少。

    他們一拚命,查得狠,不但將下面幾乎所有官員老底子翻出來,罰沒出來的款項達到一千六百多萬緡之巨,鄭朗將這些款項來歷一一核查。最後又退還了一千二百多萬緡。

    但給了警告,下不為例,若有,會加倍重罰。

    平息一些權貴豪強的怨氣。

    各種小吏與衙前黜廢得更多,達到十一萬人之眾,這也要看的,若是壯丁等等。官員需要,有他們,役事會很方便,但地方富戶不喜,因為這些衙前越多,所承擔的免役錢也越多。至於進入權心核心的小吏。官員們雖離不開他們,未必多喜歡,有的地方小吏強勢,能將官員權利生生架空,但權貴們喜歡。有這些小吏。一家族有了話語權,可以利用這個權利為家族謀福利。甚至可以為惡鄉里。小吏本身也許不在乎一年那幾十緡薪水,但能為其家謀利,能貪污受賄,能中飽私囊,直接間接的灰色收入往往不亞於官員的收入。

    此次陸續的裁去了四分之一有餘。

    不僅是壯丁,還有那種有權的小吏。

    不及咸平四年那次大手術,但也是宋朝史上第二大的手術,因為自治平四年發起的改制,因此史稱咸平改制。

    差役錢原來與國家無關,因為免役法破壞,差役們又要付薪水,也成了治平財政虧空的罪盔禍首之一。但長遠來看,免役法恢復過來,與國家財政還沒有多大關係,然而各地徵收免役錢壓力卻輕了下來。

    查出來的隱田數量更是驚人,雖八十個州,還沒有碰那些個權貴很多的大州大府,但這八十州卻算得上宋朝隱田最凶的地區。前後查出來六十多萬頃隱田,逼迫各大主戶自動交動的隱田數量達到八十多萬頃。但自己交待的有許多乃是八十州之外主戶,有的害怕了,有的想貪圖那個善戶之名謀得作監的股契,有的乃是八十州之內,被迫自己交待的。

    朝廷戶冊上耕地面積第一次恢復到四百七十萬頃。比宋真宗時五百二十萬頃還差了很多,莫要忘記了,兩廣與荊湖南路、江東圩以及農田水利法等帶來的新耕地面積最少八十多萬頃,若加上百姓自發的墾荒,能接近一百萬頃。也就是說,不要核實實際耕地面積,僅與宋真宗時相比,查出那麼多隱田,國家耕地面積還無形中減了一百五十萬頃。

    一面松,按照規訂,一旦將隱田查出來,全部交給舉報人或者五等以下戶分配,除非自己主動交待,現在查出來的有六十多萬頃,鄭朗又重新勘酌,將其中近三十萬頃隱田陸續交回給各個主戶。至於剩下來的,皆是頑固不化的,分了也就分了。以此換取反對聲音小下去。

    一面緊,根據史上熙豐改革啟發,下達詔書,自此以後,不得對任何四等以下戶進行和買,也不得買賣四等戶以下耕地。凡是和買與耕地交易只能在三等戶以上執行。

    和買本是好意,包括宮廷或者其他用場,特別是軍用絲麻,後者最重,慶歷時和買絲絹達到三百萬匹。本來朝廷用意也是好的,出的價比較公道。但上面給了一匹絹一貫錢,經過官吏層層剋扣,到老百姓手中還能剩下多少?因此和買成了貧困百姓沉重負擔之一。蔡京時直接將和買變成定額稅向百姓苛剝。

    想不和買那是不可能的,但三等以上戶皆有了自保本錢,官吏不敢苛剝得太重。改革的最終目標不僅是為了國家富,還是為了百姓。這是鄭朗與王安石變法的區別關健所在。

    並且做了嚴厲的措施,凡向四等以下戶實行和買的官員一律罷職,凡是向四等以下戶的貧困百姓購買土地者,將所購土地無償退還給其戶,所購買款項不會退還。

    這是法令。

    能實施多少,很讓人懷疑。不過有比沒有強,能有效地給最貧困百姓更多的生機。

    另外利用朝廷耕地面積進行對比,查隱田並沒有結束。與真宗時相比,整少了一百五十萬頃。實際隱田最少在三百萬頃以上。還得要查,望各位好自為之,主動交出。

    還有各監懲罰的股契,鄭朗退還得更多,幾乎退還了近九成,當然也做了戒告,下不為例,若再有下次。就休想退還了。其餘一成多契股皆是頑固不化,而且極其惡劣的主戶,無法再做任何妥讓,於是全部交給鈔行一一處理,僅此一項就得款項八百多萬緡。

    實際朝廷也未得多少,兩千多名京官下去後,出差費用。以及其他用度,就用掉了近七百萬貫。其實若有可能,鄭朗準備全部退還的,但那樣做必失去警戒作用。

    總之,最後鄭朗做了大幅度的妥協。

    仍然有很大的反對聲音,不過比原先小了很多。

    並且將以前實施的種種變革。例如免役法、倉法與保甲法一一恢復過來。

    鄭朗累得要死,第一步改制已經比較完美的達到心中目標,就是以後不再發起改革,只要將裁兵進行,宋朝已經從死亡的邊緣線上拉了上來。

    五月到來。鄭朗合上最後一本奏摺,對曾公亮說道:「明仲。暫時能喘一口氣了。」

    改制的事中書這邊結束了,三院哪裡還沒有結束,許多官員的重新任命,工作量龐大,仍與鄭朗無關。

    曾公亮道:「息一息吧。」

    這個息一息不是讓鄭朗休息,而是讓鄭朗緩一緩,不能再玩了,再玩馬上一些權貴能請刺客刺殺你。

    鄭朗額首,種種他早就預料到了,因此將裁兵與改軍制放在第二位,有爭議聲,但不會像這次那樣騷動天下。第三步改革那要放在明年。並且今年下面會發生一件事,京師多次地震,也不能進行第三步改革,必然會被人用來做藉口對自己發起攻擊。

    改革有沒有成效?

    幾乎所有京官都感到這個變化。

    政令。

    以前頒發政令時,總感到壅滯,但經過改制後,政令暢通無阻,有一些老京官,曾在趙禎朝就擔任過相關的官員,隨著各個官員到闕後,政令越來越通暢,比趙禎朝政治最清明的時刻,還要通暢。

    一些聰明的人就想到另一個詞眼,鄭朗反覆說的冗政所帶來的浪費浮費。

    鄭朗與曾公亮圓滿完成任務,帶著幾位宰相向趙頊匯報。

    趙頊也在撫胸。

    不容易啊。

    有多少成果,三司報表也能看到許多,他讓幾個宰執坐下,看著鄭朗與曾公亮,又看著文彥博問:「丁謂、王欽若與陳彭年何如人?」

    文彥博茫然,不知道趙頊問這句話的意思何在,難道是說我是丁謂王欽若之流?未想明白,道:「當時修建宮殿,皆謂等開之,耗祖宗積儲過半(指內藏庫的積蓄),至今府庫不復充實。」

    答非所問,況且丁謂造的孽,與現在府庫有何關係?五十多年過去,朝廷所出不知道是六十億還是七十億,就算丁謂蠱惑宋真宗修了一些宮殿,在這個龐大的支出面前又能算什麼?

    趙頊忽然說道:「王旦為宰相,不得無過?」

    韓絳在邊上道:「旦嘗諫,真宗不從,求去位,又不許。」

    「事情不對,當極論列,豈可以求去塞責?」

    宋真宗與丁謂做得不好,當勸,能避讓不作聲嗎?至此,大家才明白趙頊為什麼問文彥博,你是三朝老臣,除了反對鄭朗的新商稅與進諫向傳范為兩京安撫使外,還做了什麼?這是趙頊對文彥博不作為表示不滿意。

    文彥博嘴張了張,最終沒有說出來。

    不過鄭朗隱隱感到一份不安。

    不行,這小子還得教育,有些急於求成與毛躁。改制全部結束,下面必須要安靜一段時間,將大好局面給穩住。一旦今天趙頊的問話傳出去,下面官員為了投其所好,還會繼續興師動眾。那樣,反而不美。這個節奏感必須把握好,只有穩定住,讓它結出勝利果實,才有理由進行下一步改革。

    這麼多人面,鄭朗不會說的,但有機會,可以在侍講時慢慢講其中的利害關係。

    趙頊又看著唐介,問:「唐卿,朕想讓王安石為翰林學士知制誥,意下如何?」

    此時王安石已為三司使,轉成知制誥並未陞遷。但這有一個很重要的動向,鄭朗、韓琦等人皆是西北成名的,於是一躍而成宰相。或者少數地方大吏,政聲赫然,提撥為副相勘磨。正常宰相任命前必須經過一道最重要的程序,經兩制勘磨。一是兩制官經常與皇上見面,皇上能徹底的對其人瞭解。二是兩制官雖不決事,但審事,也就是審敕書詔書,有了這段經歷,以後進入兩府決事時就有一個很好的底子。

    以前趙禎一度想用張方平,調到兩制裡,因四川動盪,下去救急,再度調回來,想重用,讓歐陽修弄下去了。

    王安石在此次改制中表現出色,有大功,無緣無故地調到兩制裡,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唐介答道:「安石難當大任。」

    「難道其文學不足嗎?吏治不足嗎?經術不足嗎?」趙頊一連串地反問。

    「陛下,臣到中書後,因政事與安石常有交流,其人雖有學問但泥古不化,言不切實際,若是進入兩制勉強為之,若陛下還有其他的意思,必使國家帶來許多變更。」這就是唐介到了中書後,對王安石的應像。

    當然,他知道王安石是鄭朗學生,如今重要的膀臂。不過不可能指望唐介向鄭朗低什麼頭的,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文彥博茫然地看著唐介,他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想到另一個問題,今天皇上對自己有所不滿,難道是這個小子進的讒言。

    鄭朗同樣默不作聲。

    不是很反對,王安石進入兩制還可以,但如今仍與趙頊一樣,有一些急躁之氣,這個急躁之氣不磨去之前就進入中書,未必是好事兒。只是鄭朗不由地看著唐介的後背,很有些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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