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1
第二十章 詩社(三)

    本來岑大郎人少,身體靈活,岑老爺子很難抓住。然而八少臭名在外,老百姓心中皆沒有好感,有的老百姓用身體擋,幾擋幾不擋的,讓岑老爺子捉住了。揚起大巴掌,在屁股上狠揍起來。

    鄭朗看不過眼,養不教,父之過也。

    小時候岑大郎生下來十分好看,幾歲後更如同粉雕玉琢一般,一家上下喜歡,包括這個岑老爺子。於是千嬌萬寵。形式與鄭朗自己很相似,後來發現向浪蕩子發展,急於矯正,來不及了。並且人生得俊,在八少中公認賣相最好的,一會兒管,一會兒寵,能有什麼作用?

    其中岑老爺子責任也不小。現在丟了醜,急了,這種教育方法要不得的。

    於是走了過去,勸道:「岑翁翁,我們幾人只是出來看一看諸位學子寫的詩,是長學問的,不為其他。」

    「你也不是好物事!」

    汗!

    生生讓鄭朗不能作聲,岑老爺子拎著孫子的耳朵,在百姓的哄笑聲中,離開了。

    劉知州直搖頭。

    聽過,也不過與一些小娘子施一些嘴皮子輕薄,或者賭一個狠,沒有大惡。但也看不下去。並且讓他們這一鬧,肚子裡準備好的說辭全部忘記了,鬱悶的說:「開始吧。」

    樂器中古琴為其首,萬樂之王,先就是陳四娘出場。

    有些誠惶誠恐的看著大家,從來沒有在這麼大場面表演過自己的技藝。劉知州溫和的衝她一笑,算是鼓勵。坐了下來,還是有些慌亂,一開始幾個音節都沒有彈好。

    鄭朗不認識,心中十分奇怪。官場上要才德兼備,作為妓者,德肯定沒有了,但必須是色藝雙佳。色就是長相,藝門堂就多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唱歌跳舞,或者寫一手好字,或者有一手好書法,光有色,身價高不起來的,只有某一樣獨特高超的「藝」,這才能大紅大紫。因此老鴇們將一些資質好的小姑娘們買來後,自小開始調教,讓她們讀書寫字,或者彈琴跳舞,將來接客時,能提高身價。

    這個中年妓女長相真的很普通,為什麼能出現在這場合?還有,她的琴技從哪裡學來的?以她的長相,老鴇可不會花心血去培養的。向幾位好兄弟問,都搖頭,不知道陳四娘的來歷,只有武三郎略知一點。一邊說,一邊害怕的看著父親從不遠處,用憤怒的眼光對著他。

    但只一會兒,陳四娘心情安定下來,高妙的琴技展示了出來。琴弦錚錚,一曲優美的樂曲,從她雙手拂動間傳了出來。

    以前「他」父親也有一手好琴技,這玩意兒只有富家子才能學習,像范仲淹、歐陽修的家世,想學琴技,不大可能的。

    小時候也授過鄭朗一些技藝。然自從鄭父一死,休說彈琴,連書本都拋於腦後。可現在的鄭朗喜歡收藏,同樣也喜歡這些古雅的物事。在他的硬盤裡還存放著一些著名的古琴古箏名曲。不過只會聽,而不會彈,要麼是以前的「他」從父親手中學來的一些粗糙琴技。

    更沒有親耳聽過,優秀琴技者的演奏。

    聽了一會兒,臉上浮現微笑,心裡說道:好美妙的曲子,難怪新知州將她請到如此重要場合來表演。

    一曲琴子,欠了一個身,退下。

    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擊堂喝彩聲,不烈,長相不佳也。

    鄭朗也擊了兩下掌,很為她感到不公,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大娘子彈得好琴。」

    「謝過大朗誇獎,」陳四娘縮了縮身體。

    她三十多歲了,鄭朗才十二歲,二人沒有任何交集的地方,可是八少臭名太惡了,老娘子也感到害怕。

    「剛才彈奏的可是《陽關三疊》?」

    「正是。」

    腦海裡也記得一曲《陽關三疊》,據傳是來自明朝時候的古譜,原來的《陽關三疊》大約在南宋年間,不知道為什麼失傳了。心中對照了一下,果然不同。又問道:「不用怕,我不是吃人的老虎,能否問你一句,你的琴技從何學來的?」

    「先父本來是一名琴師,沒有末落之前,奴跟先父學的。後來到了館坊之中,帶了先父這把琴,抽空時繼續練了練,僥倖琴技沒有落下。」

    原來如此,正想要說話,場中響起一片喝彩聲,另一個粉妓田七娘走了出來。此女最善長吹簫(不准誤會,誰誤會跟誰急),雖不是行首,可二八辰光,也是嬌美如花之齡,因此,還沒有表演,就贏得了一片喝彩聲。

    聽了聽,蕭聲吹得很美妙,但仔細品去,單論在音樂造詣上,不及陳四娘遠矣。

    一曲吹完退下,響起了更大的掌聲,喝彩聲,身邊幾位好兄弟甚至吹起了口哨。鄭州城中行首名妓白玉娘出場了。遠處的婁煙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她才技是歌喉好,卻沒有入選,心中甚是不服。高衙內站在邊上,小聲的安慰著。

    鄭朗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看著場中的白玉娘,著一身紫色襖羅緊身春衫,盈盈一握的柳腰下系一條水紅石榴裙,裡面一條白色燈芯褲,螺髻上持著一支珠釵,二八芳齡,肌清骨秀,眉目如畫,倒確實是一個大美人兒。

    姿態也好,萬眾矚目慣了的,袒然坐了下來,接過了丫環遞來的琵琶,彈奏起來。技藝也不錯,可細細考去,還是不及陳四娘了琴技。扭頭看了一眼陳四娘,她神情倒也平靜,看著場中,多少年飽遭冷落欺凌,對大家不公平的對待,並沒有介意。

    一曲了,喝彩聲再次潑天地傳出。

    接著喝彩聲再度暴響,另一個行首譚婉走了出來。全身抱素,白衫白裙,膚色也賽似白雪,氣質高凌清淡,宛若一株雪蓮花,在場中緩緩綻放。到這一刻,鄭朗的幾個好友,都是口誕欲滴,色迷迷的盯著譚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古箏彈得也好,一曲了,喝彩聲息,輪到諸位學子上場了。一番推讓之後,終於有了一些勇氣好的少年走了出來,潑墨揮毫。

    這一刻紈褲就得到了好處,離得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各個學子寫的詩與字。

    也發現了一些不好的,明明字寫得很爛,詩卻是寫得四平八穩,可圈可點。就算有些人字與詩不符,可詩中透露出那的幹練與老辣,也不是這些少年所能有的。分明是事前,讓人代了筆。

    對此,鄭朗一聲苦笑,自己從來沒有讓人代筆,坊間的百姓卻在傳揚他讓人代筆,代查賬,連他的說話都是有人提前教他的。但這些學子們,當著萬人的面前,公開寫著代筆的詩作,居然沒有一個人有異議。

    不公平啊不公平!

    一笑了之,繼續看去,有不少詩作還算可以,僅於此,優秀的詩作,或者能入他法眼的詩作,一篇也沒有出現過。

    心中有些納悶。

    但不知他前世喜歡收藏,喜歡這些雅騷的事物,也讀過許多古文,眼界還是有的,鄭父未死之前,又傳授了一些學業,兩相結合,略有些底子。這一年半近似閉關的苦學,還是直接從腦海裡學東西,學起知識是一日千里,進步之快,連他自己都不敢想像。

    看到這些人寫的詩後,他都有些躍躍欲試了。

    PS:感謝天狼蓍魂、古月墨海、大雪無痕打賞評價。還有古月墨海兄弟的催更吃不下去了,興唐還沒更完,這本書寫得慎重,九千字也未必能吃下去。再過幾天,興唐碼完了,盡量速度更快一些吧。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2
第二十一章 詩社(四)

    劉知州並不介意。

    能發現天才更妙,但天才又能出現幾個,終不是大白菜。都是少年人,知識不全面,心智不成熟,到哪裡寫出什麼驚艷大作?

    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我在鄭州任上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傳到京城,足夠了。

    態度還是很慎重。

    宋朝文學主流還是詩與文章,詞僅是一項業餘文體,士大夫工作之餘,有時候前去狎妓,為博美人一笑,寫一些香艷的詞曲,供美人傳唱。因此,上不了大雅之堂,被人稱為詩餘。並且士大夫寫文章,或者寫詩時一本正經,但作詩餘了,像五代一樣,盡寫一些風流綺麗的東西,更使它格調低下,不為人所重。

    此時,也面臨著一個轉折點,可還沒有到來。

    劉知州率領著官員,親自站在幾個長案邊觀看,遇到字詩皆感到佳者,讓衙役吹乾墨跡,拿給附近的士子或者鄉親傳閱。

    天色漸漸到了晌午,天氣漸漸有些熱起來,高衙內與他的朋友馬衙內各挾一美妓走了出來。

    「朗哥,這小子也要寫詩了。」江二郎憤憤不平的說道。

    鄭朗沒有說話,婁煙與高衙內相好,不僅是高衙內是官宦子弟,家境好,人才好,文才也還可以的,這才得到了婁煙的青睞。這麼重要的場合,這小子必然會出場顯擺。

    另一個胖青年馬衙內是鄭州司戶參軍事的兒子,對他的印象,鄭朗不深刻。僅知道認識,知道他是高衙內的好友。

    屬下的子弟出來了,劉知州溫和的一笑。

    二人也委婉的施了一禮,唱了一個喏,這才挾妓來到長案前。

    先是馬衙內出場提筆書寫:

    橋影流虹湖雪光,

    樓陰橫波人斷腸。

    重來已是朝雲散,

    桃花依舊人兩茫。

    馬衙內身邊的粉妓讚道:「好詩,好詩。」

    鄭朗嘿然一笑,也低聲說道:「好濕,好濕。」

    這小子大約被身邊的美人沖昏了頭腦,將詩也當作詞來寫了,居然一首詩寫得又粗鄙又,不服不行啊。有粗鄙不堪,俗不可耐的,有纏綿的,但有誰有本事,能將這二者結合到一塊?

    大約自己也感到有不妥,不住的搖頭,手一伸,說道:「高郎君,到你了。」

    小子態度很慎重,好友前車之鑒要吸取的,儘管是知州屬下之子,因為詩寫得不好,知州都沒有讓人將此詩傳閱。蹙眉思索了好一會兒,這才在白紙上寫道:

    夕陽歸路薄輕紗,蟠煙蛻月清明茶。

    畫旗彩船晚來客,闌橋古亭坐評花。

    竹長江面殘紅滿,風搖梅影餘香遐。

    半山落日斜月起,三兩農人徑還家。

    「好,」劉知州撫掌道。

    得到了劉知州的稱讚,婁煙來了精神,欠身施了一禮說道:「知州,能不能讓奴將它唱出來。」

    顯擺的!

    與她齊名的譚婉、白玉娘當著這麼多人面,表演了拿手好戲,自己卻被疏忽了。心中一直不服氣。

    鄭朗歎息一聲,其他兩個行首不知,僅是婁煙這一舉動,說明了她的輕浮。「自己」以前怎麼為了這個浮淺的女子動小刀子玩命呢?可他找誰算賬,難道對著自己身體來一個自殘,拳打腳踢一番?

    劉知州額首道:「好。」

    反正是圖個樂,不當真。老百姓快樂了,上司稱讚了,自己政績也就有了。

    性輕浮,歌聲唱得很好聽,囀若黃鶯,清脆動人。

    一曲唱罷,喝彩雷動。

    武三郎沮喪的說道:「朗哥子,這一下子這對狗男女聲名鵲起了。」

    「未必,歌唱得也許中聽,這首詩寫得很不好,堆砌空洞。」

    「朗哥子,不是吧,我聽著很舒服。」

    「三郎,你看過我家那些賬冊吧?」

    「看過一些。」

    「它就是我家的那些流水賬,然後綴上一些不相干的花花草草上去,比我家那些流水賬還難以入目呢。」

    這中的……過了。

    四兒捂著小嘴直樂。

    曾四郎卻信以為真,大聲喊道:「不好,是流水賬,空洞堆砌。」仇人如此得意,作為大宋的紈褲少年,是要想辦法打倒在地的。

    他嗓門子大,夾在人群議論中,十分刺眼,只一聲,周圍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到哥幾個身上。

    高衙內皺了皺眉頭,這幾個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乍就陰魂不散呢?挾著婁煙走了過來,說道:「曾四郎,你說我寫的詩堆砌空洞,那麼你可不可以寫一首詩,讓大家看一看呢?」

    流水賬意思不知道,堆砌與空洞卻是知道的。有的才學好,細細一想,嗯,還真有這毛病。高衙內心虛,於是刁難曾四郎了。

    「哦,是誰啊,鄭州八俠,有禮,有禮,」馬衙內也挾著身邊的粉妓走過來說道。

    曾四郎哪裡會做什麼詩,畏畏縮縮往鄭朗後面閃,然後用手掐鄭郎,哥子,還是你出面吧。咱不行!

    高衙內看到了,蕩著笑意,瞅著鄭朗的下邊某個地方,陰陽怪氣地說道:「鄭大郎啊,不知道今天有沒有帶小刀過來?我好怕啊。」

    鄭朗本來就有些躍躍欲試,一激,走了出來,說道:「高衙內,今天我沒有帶小刀,但也帶了詩過來。」

    高衙內大笑,說道:「那麼有請。」

    劉知州終於有些不悅,人家是壞孩子,你都快成人了,與一個小壞屁孩計較什麼?

    鄭朗走出馬衙內與高衙內中間,先瞅了瞅東邊的馬衙內,吟道:「東面一頭豕,哼哼又肥肥。」

    又瞅了瞅西邊的高衙內,吟道:「西邊一隻雀,喳喳又唧唧。」

    這首詩好理解,哥幾個,以及身後的百姓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高衙內與馬衙內色變,握緊拳頭,若不是眾目睽睽,還有鄭州幾乎所有官員在場,就要再次上演群毆好戲了。

    劉知州見事不妙,走了過來,說道:「小郎君,勿得胡鬧。」

    心想,果然是一個壞孩子。但不能讓他鬧下去,否則這場詩社就成為笑談了。

    鄭朗很大方的施了一禮,說道:「還沒有完呢,很快。」

    繼續吟道:「中間一頭凰,羽毛未長齊。」

    更傳來一陣哄笑,有的叫道:「鄭家子,你不是凰,是一個跳樑小丑,一隻丑烏鴉。」

    鄭朗就像沒有聽到一樣,又吟了下去,道:「春花發南枝,遭遇禽獸欺。待到秋風起,摶扶九萬里!」

    劉知州不由地發出了一聲「咦」。前面八句純是熱鬧,然後面兩句一收,馬上韻味十足。至少在言之有物上,勝過了高衙內那首詩,儘管是一首打油詩。

    鄭朗一拱手,復說道:「知州,小子開一個小小的玩笑,不過真要寫詩嘛,高衙內,你真不夠我看的!」

    說著坦蕩蕩的走到了長案前!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2
第二十二章 三疊陽春(上)

    鄭朗的舉動,狠狠的震了眾人一下。

    那個什麼凰啊什麼秋風的,不會當真,更不說自比為大鵬,摶扶九萬里了。但高衙內這首詩寫得倒也工整,居然說都不夠他看的。本來很有「名氣」,來到場中,其他準備出來顯擺一下的學子們,全部停了下來,閃開一條道路,讓他一人獨自發揮。

    沒有立即寫,而是看著沒在人群裡面,幾乎消失了的陳四娘,說道:「陳四娘,可否出來借說幾句話?」

    陳四娘沒有作聲,你這個敗家子要丟人現眼的,扯我這個苦命的小姐做什麼?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新知州居然發話了,道:「陳四娘,你就出來一下吧。」

    他在官場廝混了四十年,什麼樣的人物沒有見過。比如象高衙內這樣自命風流,實際卻很偽作的青年人,再比如肥大無腦的馬衙內。鄭朗臭名在外,使他有了一個先天不好的印象。

    可剛才打油詩中的豪氣,坦蕩的舉動,讓他隱隱的感到,此子非同小可。

    知州有命,陳四娘苦瓜著臉,只能走出來。

    面對幾乎所有的嘲諷眼光,鄭朗態度卻很自若,溫和的問了一句:「陳四娘,我自幼跟先父後面學過一段時間琴技。後來頑劣,多以忘懷。今天剛剛聽到你彈奏的《陽關三疊》,心中感慨萬千。你的琴技很高妙,我想從青閣裡將你贖出來,教我琴技,可否願意?」

    全部大嘩。

    吟出一首打油詩,也不能證明什麼。

    就憑你這小子,還有心思學習琴技?分明你是味好口,先是要狎行首婁煙,後來居然又看中了這個中年妓子!

    但有人反對,大約不會,估計那小身板兒,毛還沒有長齊呢,這是有意氣高家衙內與行首婁煙的。

    議論紛紛的,陳四娘的臉更苦了,本來自己長得平凡,生意清淡,再與這個惡少聯繫在一起,以後休想再有恩客上門了。至於贖出來,授他琴技,她更不會當真。

    但害怕鄭朗,不敢作聲,用央求的神情看著劉知州。

    劉知州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能寫出一首,讓某感到你方才不是說大話的詩作,某可以替你做主。」

    風涼話人人都會說的,你得拿出真本領來,而不是打油詩。

    馬司戶低聲說道:「知州,讓他胡鬧下去,不大好吧。」

    「馬司戶,你著相了。」

    馬司戶臉一紅,退下不語。但心中是很生氣,你們後進胡鬧,我們做大人的,不好太參預,有失風評。再說,都是官宦子弟,出身良好。可你不能將我兒子比作一頭豬啊。

    心裡面怎能不騰火!

    陳四娘低聲說道:「奴就依知州之意。」

    四兒狠瞪了陳四娘一眼,心裡想到,你都什麼玩意兒,這麼老了,比六娘娘七娘娘還要老,長相更不及她們遠矣,我們家小郎君是多少聰明啊,贖你出來,還不情不願的!

    小。不成熟的想法。

    鄭郎可知道自己名聲有多大影響,對她支支吾吾的態度並沒有不滿,溫和的一笑,說道:「陳四娘,今天不會讓你失望。」

    然後轉身對劉知州說道:「承蒙知州厚愛,讓小子得以一展風彩。剛才正好聽到陳四娘的美妙琴音,曲為《陽關三疊》,那麼小子今天寫這首詩名字就叫三疊陽春吧。」

    「三疊陽春?好名字。小郎君,可要三思哪。」普通人聽不出來的。但是劉知州卻從這個名字聽到輕重。寫詩容易,這不是在科考,也不是在應景,需要現想現作,每一學子平時都寫上幾首詩,再經過反覆修改,需要時拿出來吟誦。今天所有學子寫的詩,除了少數有問題的詩作外,九成是如此。

    此子卻要寫一首三疊陽春,不知道什麼內容,那麼與剛才陳四娘彈奏的《陽關三疊》有關了。任誰也想不起來陳四娘會現場彈奏這首曲子,說明他是即場發揮。

    這樣的詩作,很難有佳品出現的。

    「不妨!」鄭朗微微一笑。在此刻,陳四娘忽然感到此少年並不是想像中那麼討厭,笑容那麼親切,那麼充滿了自信。

    說完後,拿起墨在硯海裡硯磨起來。這個也很有講究,每一個人創作書法時,需用的墨淡墨濃皆是兩樣,濃淡深淺,需要根據自己風格來調節。若是用後來流水線生產出來的,墨水瓶的墨水寫作書法的書法家,必然不是頂級名家。即便為時人所重,也多半是吹捧出來的。頂級名家創作書法時,一萬年,也必須準備兩樣最重要的東西,墨與硯台!

    到了這時候,幾個好兄弟反而擔心了。

    朗哥子將話說得太滿。

    牛二郎擔心地向四兒問道:「大郎行不行啊?」

    萬一不行,今天糗可出大了。

    「放心吧,大郎一定行的,」四兒信心滿滿的拍著並沒有發育光板的小胸脯說道。又說道:「你們還是大郎好朋友呢,居然一點也不瞭解大郎。」

    瞭解啊,字寫得不錯,這一年半里,全呆在家中讀書,不然我們將他強行勸來做什麼?然而你不能說高衙內寫的詩,還不夠他看的。汗了,頂多你用心讀書,也只一半年時間,難道你是文奎星下凡不成,一年半的讀書,頂上人家十幾年的寒窗苦!

    一個個臉上掛著憂色,看著鄭朗。

    鄭朗放下了硯台,墨研好了。轉過頭來,看著劉知州:「知州,小子看到台上有酒水,可否向知州討要一碗。」

    並不是裝逼,他現在能將米體字寫出三四份味道,但還是寫不出米體字中的豪真灑脫之意,借一借酒興,會使字體更渾灑一些。

    「不要胡鬧了,」這一回連武三郎的父親武推官都看不下去。

    「嗯,准了。」劉知州卻再次抬起了手破例。同樣還是一個眼力問題,大家都等著此子出醜呢,可自己站在邊上看得分明,磨墨時的專諸,遠非剛才場中所謂的諸多後進所能相比。

    心中的直覺,更濃的告訴了他,此子不能小視,否則將來會後悔。

    「承蒙知州抬愛,四兒,將那罈酒拿來。」

    「來嘍!」四兒爽朗的答道。高興啊,喝知州大人的酒哎,至於若是今天鄭朗寫不出一首好詩,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跑上了高台,瞅了瞅酒罈子,好奇,知州用的酒與老百姓飲的酒有沒有區別。

    將酒罈子抱來,鄭朗一拍壇蓋,態度當真灑脫之極。此時,不但劉知州,已經有數位眼力好的長者,終於神情變得慎重。別的不說,僅憑這份氣度,也不是坊間所說的敗家子啊。

    舉起酒罈,一仰脖喝了一大口,有些酒灌入衣領,放下酒罈,用手一抹,道:「好酒。」

    忽然間拿起一卷長軸,眼睛再也不看任何人,似是天地無一物一般,提起了筆,寫下第一行詩:

    新任太守愛才郎,詩社舉於蔡水旁。

    「好啊!」劉知州大吼了一聲。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3
本帖最後由 25288128 於 2012-7-6 04:21 編輯

第二十三章 三疊陽春(中)

    不是因為誇他,才吼出來的。略失態了。

    因為字啊。

    經過了一年多鍛煉努力,不知寫禿了幾支毛筆,如今鄭朗的字變得很可觀。直到今天,它才像一塊璞玉,像一株藏在幽谷裡的奇蘭,是養成深閨裡的楊玉真,終於在世人面前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當初鄭朗選擇米體字,是一個無比正確的選擇。

    米顛拜石、米顛奪硯、米顛詐法帖、米顛造假畫糊弄人,但所做的一切,又在規矩裡面放肆自如,有文士風度,天真而爛漫。並且一生遭遇不算坎坷,算是蜜罐裡長大的,沒有悲苦之氣。

    鄭朗愛收藏,愛畫,愛字,愛石,愛所有美好的工藝品,胃口比米顛更大。不喜歡太拘束,性格灑脫,旁若無人,有時候很天真善良,又有時候喜歡做出一些叛逆的事。前世有些苦,是自找的。這一世更不用說了,要錢有錢,要愛,愛得太多了,七個媽媽的愛。請問後世,有那一個好青年,能享受到七個媽媽的母愛?

    命運不算太苦,也是一個溫飽青年。

    二人不但性格,連命運都如此的相似!

    這也造就了他對米體書法的吸收能力。

    就是喝了酒,以他現在的水平,也未必能將米體寫出四五分的味道。勉強四分罷了。

    但足夠了。

    十四個行書舒捲自如,如行雲流水,書到意到,意盡而止。特別每一個字中飽含著那種圓潤活潑之意,讓人感到是一匹匹良馬在奔馳,大氣有力,驕傲而又高貴,又充滿了美感。

    十四個字,一氣呵成,劉知州喝了一聲彩後,幾乎湊到鄭朗身邊,還不停的用手在空中摸擬。當然,不是鄭朗此時書法已勝過了他,寫得很好了,但未必能折服到劉知州。折服的是書法裡氣度與新意!

    就論書法本身,也是很不錯了。眼前書寫的不是三十幾歲與四十幾歲的書法大匠,僅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在書寫之前,萬眾嘲諷,連自己心中都產生了一份懷疑。

    「新體字啊!」又喃喃的說了一聲。

    他不是鄭朗的大舅,見識了多少大家的書法,從未見過這種書法,能看到一些痕跡,有二王的一些風範,特別是整體結構,很像二王的字。但又不是,似乎又能找到一些唐朝大家的影子。

    是何人傳授他這種書法的?

    不會!

    若有人能寫出這種新體書法,早就名揚四海了,難道是這少年人自己……自己琢磨出來的?

    這個念頭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他的心靈,若是如此……十二歲的孩子在家中遍覽諸位大家的書法,創造出一種新體字,並且還是如此優秀貴氣的新體字?想想自從歐褚顏柳後,有多少人在苦思尋解,尋找一條書法的新徑,結果都沒有成功,最後不得不返回臨募先人法意的道路。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居然眼看就要做到了。這……這……大事啦!

    除了附近的人,後面的老百姓是看不到的。不知道鄭家的敗家子寫了什麼,居然讓新知州喝彩後,恍若丟了魂似的。接著又看到附近的幾個長者,陸續的象丟了魂似的,在空中擬摸。

    其實這行詩看似淺顯,遠比高衙內寫的詩高明多了,劈開一句,就交待了起因,地點,時間。但又十分自然,不像其他人故用驚句開頭,顯得突兀。這些人都沒有注意,全部在法呢。

    這一來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心,可這首詩很長,一時半刻傳閱不起來,於是往前擠。還是武推官很理智,讓衙役們將附近拱圍起來,不讓老百姓打斷鄭家子的思路。

    心中隱隱的感到此次新知州無心插花之舉,有可能會成為一件真正的雅事了。

    而且也高興,鄭家子與自家三兒子來往密切,龍配龍,鳳配鳳,老鼠耗子配打洞,若是鄭家子這次出風頭,也或多或少,能替自家三子正名。

    朱少春說道:「朗哥兒這一回要正名了。」

    不是鄭朗要正名,是名聲會造成多大的轟動!正名的是他們哥幾個,若要配合好,以後改一改,連帶著就會雞犬升天。

    「那是,不然我為什麼非得將朗哥子喊來?」武三郎得意洋洋的說道。

    「耶,你們幾人不要得意哪,以後也學著我們家大郎,多看,多寫寫字。看看你們,將我家大郎名聲敗得有多壞!」四兒不平的說道。這一年多,自家小主人受到太多不公平的議論與白眼了。就是這幾哥子,敗壞的。

    「是,是,」幾個少年點頭哈腰的說。

    鄭朗僅寫了一行字,就讓新知州失態如此,前程似錦哪,以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前途。宰相門奴三品官,這個小丫環與鄭朗走得近,以後也會了不得。還是乘早不能得罪為妙。

    對這一切,鄭朗不知。

    前世玩收藏玩得差一點連飯都吃不上,這一世又受了一年多的白眼,養成了一種寵辱不驚的好心態。別人的看法,不是很在意的,因此,全副身心投入到這個字,這首詩當中。

    寫了第一行詩後,接著繼續往下寫道:

    四野父老來慶賀,八方俊傑獻華章。

    童子承蒙太守愛,駐筆陋磚引玉漿。

    時奉佳節和風暖,正值蔡水百花香。

    恰赴盛世大詩會,即用鴻溝做粗綱。

    到此為止,詩句平穩,還不能稱為視高衙內的詩不夠看的地步。但有的人暗中做了一下比較,至少有一點比高衙內強,言之有物!甚至能說一氣呵成,中無阻滯。

    但是看這架勢,拖了這麼長的一幅長軸來,僅佔了極小的篇額,這首詩才是開了一個頭。從內容看,也只開了一個小頭,即用鴻溝做粗綱嘛。還沒進入主題呢。好與壞,只有等他將詩寫完了,才能做出公正的評價。可是字!

    原先鄭朗若寫出了米體的三成九的功力,此時酒勁漸漸發作起來,再加上豪情滿懷的心情,無形中再次突破,能勉強說寫出四成四的功力了。這個字寫得越發可看。

    周圍有衙役們把守著,可附近的大人物們,全部站在他身邊,看得喜歡,擠得更近。天也到了中午,有些熱,鄭朗恍若不覺,解開了外面的襴衫紐扣,露出裡面的汗衫與小半白花花的胸脯肉。

    放在以前,叫不成體統,放蕩。但是這一刻,幾乎沒有一個人產生這樣的想法了。有的人居然認為小小年齡,隱隱卻帶著魏晉風流人士的風範。

    鄭朗此時寫得也正興起,大喝道:「酒來。」

    是對四兒說的。

    可是此時劉知州正看得入迷,做了一個動作,不顧自己的身份與高齡,恭恭敬敬的拿起酒罈子,做了一個近乎舉獻的動作,遞到了鄭朗手中。鄭朗也不推卻,喝了一大口酒,將酒罈子遞到劉知州手中。劉知州居然再度像一個學生一樣,將酒罈小心的放在身後。

    老百姓不認識多少字,可不代表著不懂事。

    看到新太守這個動作,轟!一下子全炸了營。

    PS:這一章的裝逼看得爽得話,請各位支持一下收藏推薦票。如果覺得很爽,那麼能不能替老午叫聲好的啥?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4
第二十四章 三疊陽春(下之上)

    真正的宋朝士大夫對好的書法迷戀,遠非後人所想像。包括一些皇帝,比如宋徽宗與蔡京的故事,現在東京的那個小皇帝,同樣唯一的愛好,就是練飛白體。

    聽到百姓嘩然,劉知州知道自己失態了。

    有些啼笑皆非,自己怎麼越老越沉不住氣?但不以為意,傳揚出去,也是褒揚後進,是美德。這才看詩,起首幾句不能說明問題,可已經看出一些氣象。

    宋朝變革最快的是詩,勿必要淺白,易懂,最好夾雜著幾句議論,以詩說理,以詩明事,其實這一變,未必太好。詩嘛,不是文章,適當的也要一些瑰麗的語言,比如《離騷》。

    所以宋朝人始終將詩排在詞之上,造詣卻遠不如宋詞。到了明清後,更是無法突破,詩的藝術形式,實際上等於在宋朝,就開始走向末落了,漸漸的被宋詞、元曲與明清小說所替帶。倒是蘇米黃在書法藝術上開了一個好頭,教導後人不要拘於框框條條,使書法這一藝術一直興盛不衰。

    這幾句詩,可以說是典型的宋朝詩,淺顯,易懂,但不低俗。並且就是這些淺顯的詩句,卻平坦浩大洪正,是沒有參加科舉的,若是參加科舉,僅是這種風格,就會讓主考官加分的。真比較起來,已勝過了高衙內一籌。

    怎麼這樣的少年,居然讓坊間傳到那種味道?

    差別也太大了吧?

    這使他想到了《尹文子·大道》裡的一段故事。齊國有一個黃公,此人十分謙虛,只要是自家的,都說不好。他有兩個女兒,是齊國最美的美人,可他偏說我的女兒長得很醜惡,於是醜名遠揚。到了及笄之年,居然沒有一個人前來提親。衛國有一個鰥夫,冒然娶之,才發覺是天香國色,然後到處說,黃公太謙虛了,自己女兒都貶低到這種地步,他的小女兒一定也是一個美人。於是爭相聘之,果然是國色也。這是講做人謙虛是好事,可不能過份謙虛,都將自家女兒害了。

    也說明了謠傳的可怕。

    怎能一個大好少年,居然讓老百姓說得如此不堪,若是自己不舉行這場大詩社,這個少年也許還要背負好幾年的冤枉,甚至因為這惡名,上了考場,考官都不會錄取。

    往自己臉上貼金的。

    只要有才華,早晚會破囊而出!

    鄭朗已經繼在往下書寫:

    蔡水成渠千餘年,源自眾山群壑上。

    有理,劉知州點頭想到,嚴格來說,蔡水不是河水,它是來自戰國時代魏國開挖的溝渠,後來經過多次治理,名字也多次改動,比如叫蔡水,叫閔水。但不能否認它真實身份是一條人工河,更不能說它上流溯於哪裡。若是追尋溯源之處,所通的各條江河都是它的上源,因此說水從眾山群壑來。

    就是這種說理的寫法,卻讓人看不到它在說理的痕跡,很難得了。

    諸嶺水自冬雪降,瓊瑤降塵白茫茫。

    五六茅棚入夢寐,三兩素梅靜吐香。

    犬吠衣寒夜敲門,爐燃茶滾訴衷腸。

    隔捨詢問答客來,北風捲襲蓋音涼。

    長夜帶白寂寥色,苦松敗青裹銀裝。

    拂曉寒氣壓昏日,曠巒絕跡空寨莊。

    東風畏羞扣簾動,留鷃搖首語雪寒。

    不自菲薄進退難,返回東海喚諸班。

    蛟龍騰帶五湖浪,雨母鼓起秦嶺煙。

    大稜乍破銀瓶裂,鐵騎交戈開鐵衫。

    小冰粉齏玉帛破,瓜步嗚咽走淮關。

    飛瀑巨布接天地,千江萬河降人間。

    「好,」劉知州再次讚道。這首詩未必能留芳千古,寫到這裡,已遠勝於高衙內的詩作,甚至可以說高衙內的詩是不夠他看的。

    很有條理的寫法,水從什麼地方來的,從群山上冰雪融化而來的。自然的轉到冬天的山景,寫了一片寂靜的冬景,動的,只有偶爾的客人前來冒雪拜訪,然後再無一人。可春天來了,將春天擬人化了,像一個小姑娘害羞的扣了扣珠簾,沒有成功,回去了。春神發怒,場面忽然壯闊激昂起來。越來越激昂,到了最後一句,將這種雄壯的氣勢推向了巔峰。

    僅是一個河水的來歷,能寫到這種地步,真的很不錯了。

    不由的扭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高衙內,同樣,此時高衙內十分色沮。不是一點不知的,比了下去,這比打臉還讓他難受。

    不過心中奇怪,這與三疊陽春有什麼關聯?

    鄭朗寫到興處,喝了兩大口酒,更不顧別人的感受,忽地一拖邊上的長案,詩長啊,一張長案放不下去。將長軸往另一張長案上移了移,繼續往下寫道:

    涓涓潺流擁喜浪,萋萋淺草訴別情。

    灩波江流繞汀渚,明月花林生氤氳。

    鯉魚躍水畫漣漪,鴛鴦梳羽共徘徊。

    微薰捉霧踱河幕,曼步輕紗近水台。

    水台離人愁妝鏡,砧衣失魂聲聲來。

    遠有高歌驚夜鵲,一葉扁舟破空開。

    這一次有更多的人點頭了。

    用了涓涓一句承上啟下,然後寫了初春夜晚的一些美好景色,實際上修改一下,僅這十二句,就是一首美妙的清新小詩。但接下來,這種安靜的景象迅速被撕得粉碎。

    離舟泊於水台邊,雙珠連墜淚衣單。

    太陰孤奮出高閣,天權揮袖擊欄杆。

    雙星作色抹星月,虹鯢借勢臨中原。

    寒暖持於大河上,南北僵之蔡洛間。

    陰風怒號雲奔馬,濁浪排空錘拍磚。

    商船拋浮若落葉,舟楫翻轉似苦蟬。

    猿猴狂奔石峽樹,鶯鳥倉惶枯林灣。

    「好,」諸人再次叫了一聲好。春冬交會之季,冷熱交替,正常情況在初春總有一些淒風苦雨。宋代人不懂原理,但這一天氣現象都知道。可這個少年偏不這樣寫,而全部人性化。

    春天成了一個小姑娘,受了委屈,回娘家搬救兵。結果雷公雨母全部來了,一下子就將嚴寒的冬天趕走。坐鎮北方的太陰星與天權看不下去了,正好發生了一起負心郎的故事,於是找了一個借口出來,與諸神戰於中原上空,導致江河失色,日月無輝。其實說來說去,是寫蔡水從冰封的冬天醞釀,到春天融化這一過程。

    然而加上這些場景的描寫,與一些神話,生生寫得雄闊瑰麗無比。最主要的是張馳得法,先是冬天的靜謐,再到江河融化的壯觀,再來了一個安靜的初春月夜,接著一轉,陰雨天的淒愴,給人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力。

    只有在這裡小小的賣弄了一下天文知識,在宋朝的天文裡,天權為北斗第四星,為時,主水,為伐星,主天理,伐無道,其分為吳,漢志為荊州。不是水在荊州,是在鄭州南方,還沒有到滎陽。並且是替這家小娘子打換不平的,所以主天理,伐無道出動了。太陰犯,是主喪的。大約這個小娘子想不開,離船來接她離開,於是沒水自殺。可沒有寫,寫出來就有違今天詳和了。

    這二星選得如些有意味……可惜今天在場的人怕大多數想不出來,也沒有學問去想。

    「好啊好,」劉知州喝完彩後,又喃喃的說了一聲。

    這個字,這首詩……

    有人說貴客臨門,篷篳生輝。此子今天到來,卻使整個詩會都生了輝啊。

    看到此,全部在嗟歎。

    不服不行了。

    不過各人理解深淺必然也有所不同。

    劉知州忽然聽到有人在低聲說道:「彥國賢弟,你可看出來眉目了?」

    「希文是指……」

    「你看這首詩,再想一想《陽關三疊》的曲子。寫到這裡,是不是第二疊?」

    「這……」富弼臉色立即鄭重起來,這少年郎胃口未免太好了吧。

    PS:主角的名字改了,都修改了兩遍,居然沒看到,丟人了。各位,這一章過癮麼?若是過癮,能否手中的票票多投一下,用盛世宋朝將我上面的隋朝與軍閥幹掉!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5
第二十四章 三疊陽春(下之下)

    劉知州腦海裡回想了一下《陽關三疊》的曲調,又看了一眼長軸上的詩句,這張張馳馳的,豈不正是用文字的內容氣勢,變相的彈奏一曲《陽關三疊》?難怪他說詩的名字叫三疊陽春。

    若是如此,那更了不得啦!

    忽然醒悟過來,希文?鄭朗的詩與字給他帶來的衝擊太大了,不然一聽這個字,就知道來了什麼人。

    轉過頭,看到一個方臉中年人與一個長臉青年人站在一起。走了過去,低聲問道:「閣下可是范希文?」

    「正是,見過劉知州。」

    「久仰,久仰,」劉知州拱手說道。

    這人正是范仲淹,二十七歲時考中的進士,比起一些天才來,稍有些晚。不過還有更多的人,比他更晚才考中。天禧五年,作鹽倉官,上書江淮漕運張綸,痛陳海堤利害,建議重新修捍海大堤。於是調任興化縣令,與好友滕宗諒共同完成了這個艱巨的任務。興化災民心懷感謝,在他離任作祠懷念,甚至許多災民竟跟著他姓范了。因政績調回京師,任大理寺丞。但天聖四年,其母病故,回家守喪了。讓晏殊請到南京,讓他在雎陽書院授學。因為其人官品佳,道德也為人稱讚,學問也好,教學時又很認真。雎陽學院的學風在他的教導與督促下,煥然一新,四方前來討教的學者更是絡繹不絕。

    官職沒有劉知州高,歲數更沒有劉知州大,可面對范仲淹,劉知州不得不尊重。

    至於另一個人,劉知州不知道了。

    洛陽富弼,才學驚人,讓范仲淹以為有王佐之才,推薦給了晏殊。晏殊與之語談,同樣十分賞識,於是將女兒嫁給了他。

    「劉知州,不敢受。」

    「希賢,怎麼有空來到鄭州?」

    是富弼聽說了這次盛會,拉著范仲淹來的。不過二人僅只是看一看,雖然富弼也剛剛二十出頭,這種場合,他還不屑於出來賣弄。況且人家提愛的是鄭州學子,自己是洛陽人,兩不相干。

    然而看了好一會兒,與鄭朗一樣,覺得索然無味,甚至還不如婁煙那一聲脆唱呢。

    直到鄭朗的出現,二人才來了精神,衙役們幹什麼的?最會察顏觀色了,一看這兩人的氣質,也沒有阻攔,讓他們漸漸擠到場子中間來了。

    不過沒有回答,范仲淹指著鄭郎說道:「劉知州,稍會聊,我們看一看,他是如何寫這最後一疊的?」

    「是啊。」

    范仲淹雖然美名遠揚,然而眼下最關心的,還是這個鄭家子的字與詩。

    圈子外面的百姓同樣急得抓耳撓腮,只聽到裡面不時的喊好呢,有許多人都失了態,究竟寫了什麼啊?看又看不到。但有的人已經知道了,此子在寫一首很長的詩。

    長詩與短詩那個更難寫,有許多人產生爭論。短詩想寫得短小精悍,言之有味不易。但還是有更多人讚成長詩未必難寫,可寫得出彩更難,這麼長,又要講究一些音律的變法,與內容的連貫完整,很不容易。

    特別對於鄭朗這樣才十二歲的少年,想要駕馭它,並且還贏得一致的好評,更是難上加難。

    這個鄭朗不知道的,更不知道被後世輿為真正的士大夫,就站在他身後,饒有興趣的觀看。也不能知,否則思緒一亂,這首詩也寫不好了。劉知州攀談之際,他又寫好了幾行:

    諸仙慈懷調凡路,玉帝蕩暇清朝班。

    陰霾傾散雲霞回,慘靄頓去春日暖。

    桐和荻賀葉瑟瑟,蜂飛蝶慶舞翩翩。

    河水無阻向海去,一路鋪綠到天涯。

    粼光彈奏黃金曲,青藻編織碧玉釵。

    繞檣紫薇飛雙燕,傍水芷蘭發岸花。

    彩帆漁歌興唱晚,長亭送友西影斜。

    潮生甘醇潛入夜,月上玲瓏半還家。

    看到這裡,富弼也笑了,說道:「希文,看他怎麼轉了。」

    范仲淹也是一笑,但轉念想了一想,似乎也不好轉的,春天都到了濃時,難道再寫夏天?這與今天這個詩社有些不大相符了。

    潮來潮去近河口,河伯已至滎陽所。

    捲煙輕撫河中芙,掩袍悄語堤邊柳:「

    此乃楚漢爭雄地,當年慘烈非汝憶。

    兩軍相峙鳥不下,旌旗蜿蜒一百里。

    鼙鼓動天山川震,箭簇簧雨閃電鳴。

    縱橫馳騁作奔獸,進退組列化黑雲。

    競戈貫甲穿胸骨,爭劍掠面博亡魂。

    征馬虺隤創口裂,殺氣凜冽江河凝。

    水染鮮血霞失彩,野成屍窟山隱平。

    四年對仗生死決,只為一姓好正名。」

    富弼長鬆了一口氣,道:「終於轉過來了。」

    居然用楚漢相爭的慘烈場面,作為最後一個。真是出忽意料啊,這一刻,心高氣傲的宣弼都有些折服。

    范仲淹道:「別急,看他怎麼收。」

    氣勢如此之大,結尾更難收,收得好是一首好詩,收得不好,整首詩前功盡棄。

    然而鄭朗不知,繼續往下寫去。

    河柳聞之心慼慼,新葉搖兮語囈囈:「

    一水至此尚艱難,遑論興亡替更事。

    錦銹光裡亦努力,莫使前事當後師。

    語罷伯柳兩相散,天際方紅風輕漫。

    參差雲樹罩晨輝,高低粉杏籠煙淡。

    河水無聲瀉千里,數點白帆天際現。」

    「好!」這一次連范仲淹也喝了一聲彩。僅數句,主題變得清晰起來,立意更是高昂可貴,整首詩得到了昇華,也暗喻了此次鄭州知州舉辦詩社的用意。最後餘音裊裊,意境與音律也合了《陽關三疊》的曲韻,也隱隱的有了象徵意義。作為一個十二歲孺臭未干少年人寫出來的,算是極難得的佳作。當然,他這聲喝彩聲早就被諸人淹沒了。

    鄭朗放下了筆,對劉知州說道:「知州,小子可否能將陳四娘帶走?」

    「能,能,」此時鄭朗向他討要他的孫女,只要能正名,給一個妻子的名份,劉知州也多半會立即答應下來。

    走到了陳四娘面前,神情改變了,畏懼消失,取而代之是眼中一絲欽佩,一絲迷茫。想不明白,怎麼一轉眼功夫,此少年變華麗麗的來了一個大變身。

    鄭朗低聲說道:「陳四娘,到我家,教我兩年琴技,我會找一個忠厚的人家,讓你下半生有一個好的歸宿,你願意嗎?願意就跟我走吧。」

    「奴……願意。」

    別急啊,你還要問一聲提撥你的新太守呢?居然忘記!

    「那我們回去吧。」

    「喏,」四兒高興的答道。

    說我們家小主人不行,看到沒有,那一個敢說不行。

    這一次都不用呼喝了,人群就自動閃開一條道路。有的老百姓眼中都有了畏懼感,這時代特信鬼神,二十幾歲寫出讓知州等人失態折服的詩字,也許有之。可十二歲的孩子居然讓場子中間那麼多大人物折服到瘋顛的地步,這意味著什麼!

    忽然婁煙說道:「這是抄襲的!」
cheninda1234567 發表於 2012-6-9 21:06
第二十五章 唱歌的時代

    富弼有些不悅了,所謂的抄,就是代筆,以後為人所恥,這時更為人所恥。沒有證據,那是不能亂說的。如同上午寫出來的許多詩,其中就有代筆也不是鄭朗一個人看出來的,但無人好說。

    冷暖自知,好壞自知。有高明者,連外人都看不出來。但就是代筆,記著,你的身份是什麼?無論你是多好的行首,也是小姐,文人的事,豈是你隨便胡亂指責的?道:「小娘子,不得胡說,方才某看得很清楚,此子與陳四娘分明不熟悉。不熟悉又怎知她彈奏的是《陽關三疊》?」

    沒有這個曲子,這首詩就跑題啦!

    婁煙不認識他,不然這時作為晏殊的女婿,自小在洛陽因為才氣,還有些聲名,洛陽離鄭州並不遠,那麼會換另外一種態度。走入誤區,不認識的人,肯定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氣度有了,所以說話還保持著客氣,道:「郎君,分明是他與陳四娘勾搭好了的,才替她贖身。因此,提前得知她會彈奏這首曲子,又讓人寫好了詩。」

    頗有市場,不然鄭朗為什麼要贖她出來?看到沒有,姿色如此平庸,歲數如此之大。這一說,也有一部分人相信。

    這首詩真要挑,也會挑出一些毛病,比如緊湊感不足,三個段落之間各個場面轉換稍嫌疏鬆。層次感也不足,看看人家張若虛的《春花江月夜》,層層推進,境界優美。跌宕有了,氣勢有了,音律有了,但跌宕不是層次,也是這首詩中的缺陷。還有詩境雄闊瑰麗,然犯了壯詩的通病,雄有餘,韻就缺。幸好最後幾句收尾,餘音了了,將這個缺陷矯正不少,才使范仲淹喝了一聲彩的。俺看的是詩,不是看人。

    但整個宋朝詩在走向末落,一代天驕蘇東坡後來在詞與字、文章上震鑠千古,然而在詩的造詣上,卻沒有達到李杜的高度。其他人可想而知,宋詩比唐詩矮了可不止一籌兩籌。特別是宋朝之初,無論詩詞歌賦,都很少有能拿得出手的,這首超長篇出現,算是可以了。

    並且難能可貴的是現場發揮,並沒有在事後雕琢過,不然修一修,這首詩會更加完美。

    字漂亮,更使這首詩相得益彰。

    長詩,詩越長越難寫。古今出現多少優秀的詩篇,但好的長詩呢?有,《離騷》上了聖壇不算。還有,平易近人的樂府中就有《孔雀東南飛》、《木蘭詩》,李白的幾首長篇古詩,駱賓王的幾首長篇,特別是《帝京篇》,張若虛的《春花江月夜》,盧照鄰的《長安古意》,杜甫的五言長篇律詩《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兵車行》不能算,只能算中篇,相同的還有劉希夷的《白頭吟》。另外就是與此子三疊陽關相同的詩體,白居易的七言雜律《琵琶行》《長恨歌》。但優秀的超長篇詩作,從上到下,數一數,絕不會超過五十首!

    難度高,寫的人少,寫得好的人更少。

    這首詩長達一百一十句,七百七十個字,超過了《琵琶行》八十八句,差一點就打破《長恨歌》一百二十句長度的記錄。更顯得不易。

    不是關健之處,最關健的是年齡,宋朝能寫出這首詩水平的人有,但年僅十二歲,還是當場即興發揮之作,一氣呵成寫出來的超長篇……這個難度不要太高哦。

    也不是沒有,怎麼就出現在鄭家子的身上?

    很多百姓心中不服的。

    還有人想不明白。

    可他們不會抱著富弼的想法,行首婁煙與高衙內交好,說不定以後還做他的小妾什麼,就是做不成,好騙幾個枕頭錢,此時出了醜,是在替情郎打抱不平的,很正常的心態。

    富弼還想說話,馬司戶走過來,簡明扼要的將鄭朗以前光輝事跡說了一遍。

    富弼依然不服氣,不是從所有人的詩字文裡能看到一個人的秉性,但畢竟是一個小孩子,對麼?字灑脫天直豪貴爛漫,剛才小傢伙的舉止似是如此,詩也差不多。這豈不是詩、字、人的高度統一?

    就憑這手好字,也不需要用他人的詩來替自己美名!

    范仲淹微微一笑,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彥國,是不是別人寫的,早晚就會知道,是別人寫的,難道能讓別人替他寫一輩子,若不是別人寫的,憑借此子的才能,又豈是一個小姐所能污蔑的?」

    「是啊。」富弼恍然醒悟,,我與一個小姐較什麼勁兒?

    心裡面對鄭朗充滿了好感,當然,他沒有想到,正是因為這好感,兩人最後走到一起了(勿要誤會啊,志同道合……)。

    劉知州更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犯得著吧,若主持公道,她偏咬著不放,難不成為此事上公堂?或者將婁煙捉來打二十大板子,宋朝也沒這個律法。

    心中在盤算著另一件事,在鄭朗快要收筆時,就對衙役吩咐了,不能傳閱,讓大家看一下吧。估計這個字,這首詩出來,後面的人難辦了,不如讓大家參觀參觀,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將這個詩與字收起來,再休息片刻,否則詩社無法舉辦下去。

    收好後,準備獻給東京老太后樂一樂的。

    但他穩妥的性格,在獻好消息之前,還要確認一下。

    第一個就找到了鄭朗的大舅,責備道:「張賢弟,你有這樣的侄兒,為什麼不對我提起?」

    大舅苦著臉,說道:「知州,我原來也說過。去年的幾首對句,知州記憶猶新吧?」

    「我聽說了。」

    「那的的確確是我侄兒寫的,讓我元旦時樂一樂,但別人不相信,說是我替侄子說好話的。還有那個查賬的事,事前我一點也不清楚,是他查的賬,或者請人查的賬,到現在我還不清楚,別人也說是我請的人。我辨都辨不來,怎麼辦?」

    劉知州同樣無言。

    等過幾天再到他家看一看吧。

    這邊鄭朗也有了動靜,盯著婁煙看,不是憤怒的,是憐憫,惋惜,最後搖了搖頭。

    然後一拍手,調過頭,唱起了歌。

    在宋代也不是裝逼之舉,許多士大夫喜歡唱歌,有的人歌喉還十分動聽,甚至諸友歡聚,登高遊樂之時,大家一扯大嗓門子,吼了起來,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別離情?

    還有蘇東坡的詞,宋代有人說恥鄙的原因,除了豪放外,再就是有些地方不合音律,宋詞本身就是一首首曲子,類似《詩經》。不過語音在改變,宋代人按照《詩經》裡的文字,定是得到不樂譜了。按普通話讀,蘇詞與周詞區別不大,然按宋代話讀,兩者就有很大的區別。老先生不服氣,更沒有想到後人將他列為詞家之首,寫好了一首詞,在府上一邊唱一邊修改,結果詞沒有改好,滿城都在傳唱他的新詞了。

    這是一個上到士大夫,下在平民百姓喜歡唱歌的時代。

    但是鄭朗唱的不對,是曲!

    不是說我抄嗎?我唱一出後來的元曲讓你們聽聽。

    北宋已有了戲曲,叫雜劇,甚至東京教坊十三部中唯以雜劇為正色,一般分為三段四節,第一節是艷段,相當於後來的序幕,第二節是正雜劇兩段,第三節是散劇,以鄉下為為打趣對象的鬧劇。還是以下俚哄鬧為主,因此,宋朝雜劇很少留於史冊。

    「我向這水邊林下,蓋一座竹籬茅舍,閒時觀山玩水,悶來和漁樵閒話,我將這綠柳載,種,山林如畫,閒來時看翠山,觀綠水,指落花。呀!鎖住我這心猿意馬。

    將柴門掩落霞,明月向杖頭掛,我則見青山影裡釣魚槎,慢騰騰間瀟灑,悶來獨自對天涯,蕩村醪飲興加。

    魚旋合,柴旋打,無事掩荊笆,醉時節臥在葫蘆架。咱,睡起時節旋去烹茶。

    藥爐經卷作生涯,學種邵平瓜,淵明賞菊東籬下,終日飲流霞,咱,向爐內煉丹砂。

    我則待散誕逍遙閒笑耍,左右種桑麻,閒看園林噪晚鴉,心無牽掛,蹇驢閒跨,遊玩野人家。

    我將這嫩蔓菁帶葉煎,細芋糕油內炸,白酒磁杯咽,野花頭上插,興來時筆呷呷,村醪飲罷,繞柴扉水一窪,近山村看落花,是蓬萊天地家。

    呀,看一帶雲山如畫,端的是景物景物堪誇,剩水殘山向那答,心無牽掛,樹林之大,椰瓢高掛,冷清清無是無非誦南華,就裡乾坤大。」

    管你怎麼說,錦繡是在我肚子裡面,我種我的瓜菊,我摘我菁,我看我的書,我游我的山,我煉我的丹。那怕你說是高衙內寫的,我都懶得與你這些俗人介意,周文質這首歸隱的小曲,此時此景,從他嘴中唱出來,就是這個味了!

    更襯托著他無比的灑脫清傲。

    最後一個大字吐出,已經敞開胸懷,走出了人群外。

    「希文,我想與此子交往,」富弼說道。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13:57
第二十六章 偶爾壞一回(上)

    這種灑脫,這種對世人的不在意,富弼再次心折了。

    臭味相投,雅騷味也會相投。今天鄭朗確實騷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甚至連富弼認識了那麼多學子,都沒有一個達到今日鄭朗的高度。聽完了這首曲子,富弼居然衝動起來。

    范仲淹只是笑。

    對淡隱他也不贊成,認為一個人活在世上,終是要有所作為的。但也不反對,這同樣是一種潔身自愛,高潔的君子之風,雖年幼,可范仲淹卻相信了,因為從字跡的灑脫,能看出一些這少年人的秉性。

    可正是因為年幼,他伸手阻止了,道:「彥國,勿要。他還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鄭州百姓形成這種誤會,然而以前恐怕也做過一些惡劣的事跡。」

    「年少輕狂,終是有的,寇相公終其一生,臨老還若瘋若顛。」

    「是,但他還年少,若吹捧得太高,反而不美,讓他順其自然成長吧,待會兒,我還要對劉知州說一聲,不要捧壞了他。」

    「正是,希文也喜歡此子?」

    「你說呢?」

    「那是,那是,」富弼笑嘻嘻道。

    劉知州還在聽,一開始沒有想起來,聽了一會兒,曲中的清雅自然,恬靜優美,清爽沖淡之風,撲面而來,咦,小雜曲兒也能這樣玩的?兩個小娘子已經衝過去了。

    文人填詞有的,可真正的士大夫不會寫戲曲的,想一想,自己寫的東西,跑到戲台上,讓幾個小丑當玩笑在唱,這面兒能丟下來麼?但不反對創新,在文化的創新上,宋朝是一個高峰期。

    比如填詞,詞風為了取悅小姐們,有時候會填得很香艷,可有一個前提,香艷可以,千萬不能變成黃、色小詞。格調總體來說不高,可不能低下到俚語的地步。柳三變就因為沒有把握好,出現了一些過份的艷詞與俚詞,最終遭到士大夫不公平的唾棄。

    作為小姐,也需要好詞傳唱,這時候許多人喜歡玩一個高雅,狎妓時聽曲兒,不僅要小姐哥喉好,還要詞曲的文意好,不然你這個小姐兒也就沒有文化素養了,誰個捧你。所以柳三變所到之處,那怕老得就像秋茄子一樣,眾妓繼續如同眾星捧月一般。正是因為他詞容易傳唱,也出了不少好詞的緣故。

    作為行首,一個個都是人精了,婁煙說鄭朗是抄襲,那是逼的,今天不替高衙內說幾句話,反而向這個少年獻媚,高衙內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甚至老百姓都說她市儈。

    白玉娘與譚婉都讀過許多書,文化修養也不低的,也沒有婁煙的為難。

    立即聽出這首曲子的新意,更易傳唱啊。

    並且今天此子引起轟動,他日也必將不凡,於是對視一眼,忽然一二三,不約而同的提著小裙子,追了下去,同時嬌滴滴的喊道:「鄭郎君,等一等奴家。」

    心中幾乎再次不約而同想到,你不是為了婁煙,撥小刀子嗎?我的姿色並不比婁煙差。不過似乎多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於是一邊跑,一邊敵視的看著對方。

    看到兩女的動作與表情,老百姓先是覺得稀奇,然後皆是大笑。

    這事兒好玩,今天看到熱鬧了。

    但兩女自己也沒有想過,就是追上去,鄭朗那個沒有發育起來的小豆芽兒,又能做什麼?

    追了下去,接著幾個好兄弟,也跟著追下去。小子,你要出名了,別忘記了哥幾個。

    ……

    四兒一邊不平的瞅著老娘子,一邊不服氣的問道:「大郎,為什麼不辨?」

    「四兒,你看到過大雁與小麻雀吵過架嗎?」

    「是哎,不過大郎,你不是大雁,是鳳凰。」

    「鳳凰不敢,不過想做一頭大雁還是可以的,」今天算是見識了這些俊傑的本事了。自己再苦用些功夫,幾年後,考省試很困難,那個一半靠天賦一半也靠運氣,但解試還會難嗎?

    「大郎,回去後,對幾位大娘娘們說,她們一定會很高興。」

    「有什麼好說的,大人與小孩子打架,將小孩子打倒在地,你認為是一件光榮的事嗎?」

    陳四娘「卟哧」樂了起來,小傢伙,你說錯了,人家才是大人,你才是小孩子。

    四兒扭過頭,不高興地說:「你也不好,為什麼剛才不替郎君分辨?」

    「她是行首……」

    「四兒,不得為難四娘,」鄭朗說道。他是成年人,並不是小孩子,知道更多的事。青樓裡面遠不是外人所想像的笙歌艷舞,同樣是一個小社會,作為行首,風光滿面,可姿色不好的,又是隸籍,在青樓裡面備受欺凌。並沒有說出,道:「四娘若不是這性子,怎麼能彈好琴。琴也要用心去彈的。」

    「鄭郎君……」四娘生生讓他這一句話說得心頭一熱,轉眼想到,多懂事的一個孩子,坊間裡怎麼傳言的?雖坊言有誇大之詞,可不能誇大到這種地步啊。

    「四娘,我正好也要去城中一次,你我一道,去你的館樓,將你贖出來,嗯,也不用多想,我只是學琴。若有看好的人家,授我一兩年琴技,我會給你一些嫁妝,風風光光的出嫁。」

    像她這樣的女子,想來也攢不了多少錢了。

    「郎君,」四娘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這麼多年來,用如此溫和的語氣說話的,僅僅只有這個敗家子。新知州是賞識了,但不會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的。

    「不用感謝,我可是鄭州惡少哦。如果你不用心教我琴技,到時候我可不客氣!」

    四兒呵呵一樂。

    近兩年小主人真的變了,從來都沒有發過火,即便劉掌櫃做出那樣的事。甚至有時候心情好的時候,還教自己讀書寫字畫畫。但看到陳四娘眼中又出現了惶恐不安,覺得一個大人,居然被小主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很有意思。

    走了幾步,四娘說道:「郎君,你那個字寫得真好看。」

    「好看嗎?未必,只是我小,所以眾人才覺得稀奇。現在還不能稱為好看,一是我小,身體沒有長起來,腕力弱,握筆力度不夠。二是練字的時間短。若能稱為好看,大約再過五年吧,想要大成,沒有十年之功,是不大可能的。」就是十年後,自己能寫出米體的幾分底子呢?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沒有他途可想,勤奮才是進步的源泉啊,其他的捷徑根本不可能的。

    論捷徑,還能比將這些字這些資料放在大腦裡更捷徑的嗎?但自己若是肯用功,十年後寫出來的字,會是什麼樣子?

    想到這裡,很有些期盼。

    正在此時,後面嬌滴滴的聲音不停的喊來:「鄭郎君,請稍等一等。」

    「鄭家小郎君,等一等奴家吧。」

    回頭一看,兩個美人兒氣喘吁吁的追趕上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14:01
第二十七章 偶爾壞一回(下)

    白玉娘活潑,身體靈活,譚婉性安靜,人就有些慵懶,跑來時,又怕落了後,跑來時,都累得彎起腰。

    看著兩位美麗的小姐,鄭朗好奇的問:「請問,你們……」

    白玉娘搶著說道:「鄭郎君,奴想請到到奴閣中一敘。」

    譚婉有些急,也道:「鄭郎君,從你贖出四娘看,大約郎君頗懂音律,奴家想請郎君到閣中,為郎君彈奏一曲。」

    彈奏曲子都會有的,可入了她的閨閣,僅是彈奏曲子……?

    鄭朗遲疑了一下,兩個小女子長相很漂亮的,但轉念一想,我這也昏了頭,想這個幹嘛,自己入了她們的閣,然後呢……油炸小絨雞,或者清蒸小絨雞?

    咱什麼也做不了,豈不是浪費表情?

    頓了頓說道:「行啊,有空我一定過去。」

    兩個小女子氣苦,暈,你胃口不小嘛,照規矩來,你只能相中一個,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全吞掉啊?但誰叫人家是少年英才呢?看到沒有,那個知州慎重的樣子,那個字,那個詩,將來前途不得了啊。

    規矩只能對普通人,得,讓一讓。

    譚婉從懷中掏出了香帕,道:「這是奴繡的方帕,大郎,請收下吧。」

    嘖嘖,難怪稱為行首啊,誰曾想到,這個帕兒是放在胸口處,這往外一掏,以後見帕思人,甚至都讓人感到淡淡的乳香,能不心動嘛,能不往往她哪裡跑嗎?

    鄭朗啼笑皆非的接了下來。

    白玉娘氣苦,心裡罵道,原來你是假清高,卻是悶騷一個,那一個將方帕往胸口處藏的?怎麼辦呢?難不成將自己肚兜兒解開?想了想,狠下心腸,將頭上價值不菲的碧玉簪撥了下來,說道:「剛才看到你寫那句粼光彈奏黃金曲,青藻編織碧玉釵,奴欽佩不止,這根碧玉釵略表奴的敬仰之意。」

    鄭朗摸了一下鼻子,識破,僅這玉料與做工,它的價值就勝過金釵了。

    難道行首拉恩客也會倒貼?

    他不是古板的人,收了下來,唱了一喏:「謝過白娘子。不過今天我有事,恕不能奉陪。改天必定會登門拜訪。」

    「奴家一定掃塵相迎,」白玉娘高興的說道。

    目送他們三人遠去,譚婉不服氣的說:「莫要高興了,四娘才是最開心的。」

    說完了,兩人都有些不解,乍就看重了這個老娘子呢?

    離開了人群,但離得不遠,老百姓能看到,看著兩女搶著獻慇勤,又是哄笑。

    ……

    六兄弟就追了上來。

    魏三郎一把將鄭朗抱起來,大笑道:「好兄弟啊好兄弟。」

    「放我下來。」

    哥八個當中,魏三郎年齡不是最大的,塊頭卻是最大,十三歲的少年,長得像十五六歲。這一抱,鄭朗都讓他抱得喘不過氣。

    「郎子哥,今兒長了咱哥的臉,我請你,到城中最大的長和樓吃攛鱸魚去。」

    「不准,」四兒凶巴巴的攔在前面道:「你們在一起,又要打架,大郎名聲全是你們敗壞的。」

    婁煙是一隻壞麻雀,這哥七個連壞麻雀都不是,而是七隻黑烏鴉,但不明白,大雁不與麻雀計較,為什麼與烏鴉能呆在一起?這話也不對的,哥八有今天的名聲,至少有一半功勞是鄭朗那一把小水果刀。但胳膊肘兒總是向裡的,人心,總是向著自家的。

    「四兒,我對天發誓,絕不會打架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行麼?郎哥子是奇才,怎麼著,我們也要替他長一下臉。」

    「咱家郎君要你們長臉?」

    「……」魏三郎急得抓耳朵,以前怎麼就沒有看出來,這個小丫頭越長大,一張嘴越發變得尖牙利齒了。

    「四兒,不得胡鬧,我也要進城,不僅是因為四娘的事,還有其他的事順利辦一辦。」

    為了紫砂壺的。

    牙刷終於做了二十幾把,一家上上下下每人兩把。

    這是鄭朗最不能容忍的,宋朝人也刷牙,但是什麼方法呢,用楊枝做成牙籤狀,點藥揩齒,其實就是用楊枝在牙齒裡面掏。或者直接用手醮牙粉,在牙齒裡面挖,高手者能左右手一起開弓。平民百姓家中買不起牙粉,只好用鹽代替。有的也愛乾淨,這兩種方法不管用了,怎麼辦?用馬尾巴在嘴裡刮……

    效果可想而知。

    特別是皇宮裡皇上與諸相議事,能到那級別的都是老傢伙了,人又懶,索性四五天掏上那麼一次。假如再上一個肝火的什麼,一張嘴,臭氣薰天,皇上聞不下去了,那麼喊道:「來香粟兒。」

    也就是糖爆板粟,吃上一吃,牙屑牙詬全部咽到肚子裡面,聞一聞,臭味少了,再來議事。

    宋代工藝落後,做土製牙刷成本有些高,打眼兒,將硬鬃毛用麻線串連起來,十分費工時。不過作為鄭家,也不算是奢侈的消耗。每一個娘娘早上起來刷一次牙,覺得神清氣爽,便眉開眼笑的說道:「我的好兒。」

    只是名氣太臭,沒有人學習,也沒有普及起來。

    最大的愛好是收藏,但現在不行。一些奇石奇樁子,藏在深山之中,自己不可能派人滿世界去找,即使行,這些人也未必能識。剩下的古玩字畫的什麼,都是在富貴人家中,或者在皇宮裡,自己有什麼資格上門討要。

    還有的沒有出現,比如鼻煙壺與紫砂壺。紫砂壺有了,已有人認識到紫砂的功能,可做工的不精製,與選泥的不當,並沒有普及。想一想,手中拿著一把上好的紫砂壺,拋去紫砂壺的養茶功能不說,憑那份雅趣,也賞眼哪。

    今天正好是一個機會。

    蔡水邊舉辦詩社,並不是每一個鄭州百姓都來觀看的,大多數百姓依然在耕種,或者做工,或者經商,越是商人,這時候各店的掌櫃與夥計,更是忙得不可抽身。

    寒食時分,正是鄭州布帛團行廣進春紗之時。

    宋朝絲絹的主要產地有四塊,質量最好的是齊魯,青州的東絹名列第一等,河北路經過多年休生養息,又是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的中心,大有後來居上之勢,然後是成都府與梓州的蜀錦,長久不衰,再就是江南與兩浙,質量不及其他三處,可產量最高,進步也最快。

    因此,也會來一些蘇州的商家。

    紫泥不是新鮮事物,給他們一些錢,帶一些回來,總歸可以的。既然出來了,順便小小的滿足一下自己的心願。

    魏三少衝四兒得意的擠眼睛。

    四兒不服氣的哼了一聲。

    一路往前走,武三郎說道:「郎哥子,今天那個小姐真的很可惡,為什麼你放過她?」

    「不放過她,難道與她吵架?」

    武三郎語塞。

    但這事兒放在誰身上,說一點都不計較,那是不可能的。看著遠處的一片翠竹,鄭朗心中有了計較,又說道:「不過三郎想要替我出氣,倒可以做一件事。」

    「放心,只要不殺人,我一定會替你辦到。」

    「殺……人……不必了,鄭州有五大行首,只要利用你的關係,鼓動她們,說春天知州辦了詩社的盛會,那麼中秋節到來時,她們也可以辦一場盛會,比論才技,排出一個名次,誰是鄭州真正的花魁,花眼,探花,進花,同花。」

    花魁如同殿試的狀元,花眼如同榜眼,進花如同進士,同花就是第五甲的賜同進士出身,也就是一顆草了。

    「大郎,想做什麼?」牛二郎好奇的問。

    「你們照我吩咐的去做就行了,」鄭朗道。除非婁煙能找到晏殊為她作詞,否則一比試,她會輸得連褲子都沒得穿。自己算不算小小的壞了一回?想到這裡,嘴角居然都露出了壞壞的笑意。

    PS:各位猜一猜,竹子在這中間會有什麼關係?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2-6-28 14:06
第二十八章 回腕法、枯籐體

    到了鄭州城中,都過了中午,武三郎請了幾位少年吃了一頓飯,山吹海吹了一會兒,可惜蔡水邊發生的事,還沒有傳到鄭州城中。看到他們七個到來,一個個躲都來不及,誰個願意聽他們吹。

    鬱悶的散去。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店裡面幾個負責的人,見到鄭朗一個個很尊敬,劉掌櫃還留著,然而前年讓鄭朗嚇怕了。坊間的傳言離奇古怪,可別當真。

    很客氣的替他引見了兩位蘇州的客商。

    帶一下紫砂泥要求不高,況且還給了錢。就是不給錢,生意上往來,也會代辦的。

    但鄭朗怕他們弄混,讓他們多一些回來,運到鄭州,自己慢慢甄別。

    接著是贖陳四娘,難度也不是很高,並不是當紅的行首,青樓裡搖錢樹,捨不得。付了兩百貫,人贖出來了。

    四兒還在喊貴。

    鄭朗說了一句:「僅一曲三疊,就值兩百貫了。」

    按「市價」是略高,誰讓新知州將她喊去表演了一曲,這一曲至少漲了一百貫的身價。

    陳四娘當時皺了皺眉,聽完鄭朗這一句慶後,眼中露出感謝的眼神。

    鄭朗卻是發自內心,琴技很高明,放在後世一包裝,那是音樂家,兩百貫,兩萬貫也買不來。

    天色也到了下午,雇了一輛馬車往回趕。

    坐在馬車上,四兒問:「大郎,為什麼辦花會?」

    「有時候樂一樂,是放鬆。」

    「是啊,是啊。大郎這一年多,好辛苦。」

    「那是為了自己,辛苦是應該的。」可是他想到了一件事,自己這個字跡經此一鬧後,認出來的人會有很多了。保不準白玉娘將物事一拿上手,就知道它的出處。

    得選幾種新的書體,不求神似,只求神似,讓她們不認出來就行。不過難得的搞怪,他也覺得很好玩。既然搞怪,選幾種搞怪的書體吧。當然,清朝搞怪的書體最多,特別是楊州八怪某些人的書法。

    第一個就想到了鄭板橋,沒辦法,他名氣最大。

    提及鄭板橋,就是他的亂石鋪路體,又叫六分半體。也就是用石頭胡亂鋪路的那種書法。自道是以八分書與篆、草、行、楷相雜而成。但後世評價很惡劣,將乾坤為首的館閣體與亂石鋪路體喻為乾嘉時代的一對怪胎,前者板滯,後者輕佻。

    其實鄭板橋難得糊塗時寫的書法頗有大家風範的,然而這種亂石鋪路體的確結合得不成功。雖因為新奇與他的名聲,為後人所喜。他還創造了一種柳葉體,又叫薤葉書。也就是將一片片葉子當作了筆畫,但同樣做得不成功,被人稱為學薄。

    搞怪有了,新奇也有了。

    鄭朗卻放棄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想到幾十年後,歐陽修、韓琦、文彥博、包拯、司馬光這些君子黨的尖牙利齒,鄭朗就感到惡寒。不是不可能,若有出息,有可能就能與他們接觸。甚至自己與他們年齡也差不多大小,並且才氣一個比一個高,眼光也一個比一個好……讓一讓吧。

    搞怪可以,甚至僅是搞怪,叛逆一點問題也不大,但有幾點不能碰的,苦酸之氣,輕佻之氣,濫濁之氣,媚俗之氣,就包括呆板之氣,可是供他選擇的書法不要太多。

    腦海裡轉了轉,立即轉出了四種書法,想了一想,忽然想到這四種書法出現在宋代人眼球時,這時代人的驚愕……

    馬車到了家門口,三人下來。

    陳四娘窮,行李也很少。三人提著六個小包,就沒有了。鄭朗卻看到大舅笑咪咪的站在門口,笑容特慈祥,特可愛,都笑得鄭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幾個娘娘撲過來,高興的說:「兒啊,今天不錯。」

    大約大舅已經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先解釋一下,免得發生誤會,說道:「這是陳四娘,我請她教我彈琴。」

    「我都知道了,你父親生前就喜歡彈琴,一邊彈,一邊還喜歡吟詩,啊——獨坐幽篁裡,哦——彈琴復長嘯,啊——深林人不知……」

    「大娘,我知道啦。」唉,這個大娘人好,可跟在飽讀詩書的父親後面,怎麼沒有長進呢。

    「朗兒,只要你肯上進,就是想贖白玉娘與譚婉這兩個行首,替你暖被子,大娘也高興。」

    「……」

    大舅頭直搖,將她往邊上一拉道:「大妹啊,寵也有分寸的。」

    「鄭家就這一個小郎君,不寵他寵誰?」

    「這個寵得太過份,也不是好事。」

    前年親家翁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沒辦法。現在大哥說,大娘不開心了,道:「又怎的?難道朗兒今天是沒出息嗎?」

    大舅……無語。

    倒是鄭朗問了一句:「大舅,你不是參加詩社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都讓你小子給鬧的,吃過午飯,沒有學子上場了。知州只好草草將詩社收了場。」

    不僅如此,再持續下去,氣氛很尷尬,有了鄭朗這個字,這個詩,他的用意達到了,比辦一場詩社效果更好。大舅不知,先趕到鄭家報一個喜。

    幾人一邊說話,一替收拾了一間房間,安頓陳四娘住下。幾位大娘都沒有老百姓的想法,就是狎婁煙,也是好玩的。毛還沒有長齊,狎什麼妓?陳四娘都這麼老了,論姿色,房間裡暖被子的柳兒也比她漂亮,至今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呢。

    這些老百姓非要亂嚼舌根子,幾個婦人也沒有辦法。

    說了一會兒,大舅喜滋滋誇獎了一番,走了。

    鄭朗忽然想起自己選的那四種書體,先試一試,看看效果如何。神不似問題不大,意不似問題也不大,最少要保持形似。

    於是拿出一張紙,首先是第一種書法,不亞於鄭簠的氣喘書,首先運筆要完全垂直於紙面,絕對的九十度中鋒態勢,不能做任何變動,寫出每一筆每一畫。為了維持這個姿態,手臂必須高高懸起,彎成半圓,手腕也要彎成半弧,虎口要呈水平狀,標準到什麼地步呢,放一酒盅酒放在虎口上面,一張紙的字寫完了,滴酒不灑。

    只有這種姿態,才能寫出這種字體。

    當然,鄭朗沒有放酒在虎口上面,這細微的差別,四兒是看不出來的。

    僅寫了一行字,就受不了,放下筆,不停的揉著手腕,四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跑了過來問:「大郎,怎麼啦?」

    「沒事。」

    「咦,你怎麼寫出這樣醜的字,一個個像枯籐子,難看死了。」

    「你不懂的,」鄭朗得意的大笑,其實他所選的這名書法大家的楷書,看起來還不那麼離經叛道,但用在行書與草書中,立即帶給人一種獨特的線條感受。

    不過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至少要練一段時間,才能讓人愕然後,又能看出新意。說道:「我練這幾種字,不要對外人說,懂嗎?」

    「為什麼?」

    「看到沒有,這麼醜,怎麼拿得出去?」撒了一個小謊。

    一會兒,四兒走過來,一看又說道:「郎君,為什麼越來越醜了?」

    對於這個小丫頭來說,可不是越來越醜,最好寫出乾隆的字,那才叫漂亮呢。不僅四兒,就包括張家大舅,亦是如此,鄭郎的書法在他眼中僅是馬馬虎虎,看了一年多,都沒有看出可貴之處。然而放在劉知州眼中,感覺就是兩樣了。

    「不練了。」鄭朗放了筆,再次揉手腕,自己這一年多來,好歹也寫了許多字的,可練這種書體,僅寫了一百多字,手腕就痛得吃不消了。效果更不能讓他滿意。

    不合自己的風格,大家的書法,就是形似也是不易的。

    轉眼一想,還是換一個比較簡單的吧。又說道:「四兒,拿一把剪刀過來。」

    四兒拿來一把剪刀,鄭朗用剪刀小心的將毛筆的尖端剪去。這是他所選的第二種書體的必須手續,要剪毛筆尖!不然這種搞怪的書體就寫不好。當然,不是那麼簡單,就是剪筆尖,都有很嚴格的要求,不得剪多,不得剪少。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cheninda1234567

LV:5 騎士

追蹤
  • 160

    主題

  • 13719

    回文

  • 19

    粉絲

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