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作者:午後方晴 (已完成)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5:10

第十捲 六百二十三章 撈人
    若按法判決,程守顗那個朋友這次會很悲催了,即便死馬務名字不好聽,官職更不重要,也不是普通百姓隨便能冒充的。

    再者便是楊儀。

    錯一,為什麼楊儀替程文昌叔侄辦了那麼多事?當真是聯親交好。也不是真正的聯親,一次又一次在替他們辦事,中間沒古怪?但不好查,比如樊家買了一棟豪華的宅府送給鄭朗,俺送給自家女兒,怎的,御史誰能作聲。這層親戚關係給貪污受賄蒙上一層極好的面紗。

    錯二,交際花。不僅與民間商人有來往,牽連到張方平,韓綜、許懷德,後面連吳育也替楊儀說話。正常交往誰都有幾個朋友,但這是辦事情,只要找到楊儀,楊儀便能找到相關的官員替其辦事,這得需要多少能量?恐怕鄭朗都不易做到!

    至於其他人,不大好說了。

    程文昌叔侄是商人,與官吏勾結很正常,商不與官聯手,能將生意做大麼?蚊子總是會咬有縫的雞蛋,沒有縫蚊子真能咬進去。

    但與商人無關。

    此案之重,重在牽連的官員太多,呂公綽與錢明逸將案卷整理好,上奏朝廷。

    臨了時呂公綽本來想通知鄭朗一聲,畢竟涉案的三個人與鄭朗有著若有若無的關係,種世材是種世衡的弟弟,種世衡雖死,卻是鄭朗最欣賞的一個將領。楊察曾做為鄭朗的下屬。張方平則是鄭朗的好朋友。

    不過看了看,案情並不複雜,也不惡劣,但因為有楊儀這個軸,牽連得多,所以看上去才十分嚴重,加上認為鄭朗是君子,沒有必要通知。

    最後讓鄭朗很悲催。

    其他人不重要,張方平重要啊。接下來的變革,許多地方要用到張方平,沒有人才執行,協助。如何進行改革?

    現在鄭朗還不知道此事。

    一是西北遼夏戰役的進展情況,二是澶州黃河的決堤,三是手中的本身事務,太忙了,無暇他顧。

    但最後的結果遠超出呂公綽想像之外。

    首先是楊察與陳執中的矛盾,而這根源又是言臣與宰相的矛盾。

    趙匡胤兄弟看到唐朝安史之亂,藩鎮割據以及五代替更之禍。創建許多制度。重疊架空便是其中之一,架得有些狠,不是象專家所說的加強皇帝集權,對臣下分權分得狠,對自己同樣分得狠,對皇帝權利也進行層層掣肘。

    這種制度是導致冗政最大的關健。

    也有好處,整個宋朝不會因某人能力不行而停止運轉。例如王欽若丁謂為相,並沒有給宋朝帶來危害。例如宋真宗才能平庸。宋朝依然在發展。例如劉娥渴望學習武則天,但她在這種制度下永遠不會成功。

    直到朋黨出現。

    朋黨一出現,那不是一小攝人。而是一大群人,有兩省官員,兩制官員,言臣,三司、六部,諸監,什麼重疊掣肘也失去效果了,所以往後出現宋徽宗與蔡京,宋高宗與秦檜這樣的寶貝組合。

    現在沒有,雖然呂范二人導致朋黨出現。迅速被趙禎制止,沒有扼殺掉,但讓其停止了成長。

    於是言臣成了宰相的死對頭,如王堯臣所想的那樣,有許多言臣以掰倒宰相為己任,為榮譽。在趙禎朝,僅賈昌朝學習呂夷簡的打壓,讓言臣害怕,遭到言臣攻擊最少,其他的諸相,包括龐籍、文彥博在內,都受到過言臣猛烈攻擊。

    言臣將夏竦弄倒後,又盯上一人,陳執中。

    暫時沒有輪到鄭朗,鄭朗的縫隙不大,難叮,陳執中的縫隙稍大一點,於是先咬陳執中。至於在他們叮咬下,首相輪換不息,有沒有嚴重影響政策的延續性,誰去管!恐怕沒有一個言臣考慮這件事。

    言臣多次含沙射影說陳執中尸位素餐,陳執中心中很不悅,便責備御史何郯論事不實。此時何郯成為御史台第一戰將,楊察維護之,替其辨護道:「御史,故事與祖宗家法許其風聞言臣,縱然所言不當,自由朝廷採納。今以疑似之間,遽被詰問,臣恐台諫官畏罪緘默,非所以廣言路也。」

    陳執中也是找抽的。

    那個御史不順眼,學習賈昌朝與呂夷簡,直接找一個藉口弄下台得了,用胡說八道根本無法打擊。

    楊察辨解之言,讓陳執中無法回答。

    但陳執中似乎想要斷掉言臣風聞言事之權,楊察心中不悅,數次尋找陳執中麻煩,陳執中發作不得,這個梁子結下了。

    這是其一。

    還有皇上與御史張昇的矛盾。

    有了這兩個因素,判決迅速下來,很重。翰林學士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張方平知滁州,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楊察知信州,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張昪知濠州,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知許州韓綜貶知袁州,封府官判官司勳員外郎種世材奪兩官,停職,三司戶部判官祠部員外郎集賢校理楊儀奪三官,責邵州別駕。殿前副都指揮使寧遠節度使許懷德知亳州,落管軍。

    判處如此之重,出忽所有大臣預料之外。

    其中楊儀與許懷德判決是最正常的,其他幾人判決皆是重了。

    種世材也不過對一樁罵人案沒有處置,但從另一側面也說明這些商人的權焰,罵人罵得再狠,也不是打架鬥毆,行兇殺人,頂多用棘條抽二十下三十下,連這個也要托關係免掉,在地方上的權焰可想而知。種世材同樣犯了傻,這種小案子,何必要賣人情。

    韓綜罪名是知情不報,這個更冤。若是他以權謀利,將許懷德黨妹財產劃到同姓名下,還有一個說法,僅是一個知情不報而貶到南方,太過了,若如此,朝中恐怕有三分之一的官員會有罪在身,包括鄭朗在內。崔嫻兩個哥哥久未升,也托崔嫻說過好話,鄭朗未聽。但也未報,豈不要貶官?

    張昪按照後世說法,此判無疑,但是這在宋朝。婢女地位依然很低下,略略情有可願。

    最慘的是張方平,他想用幾個能做粗活的長期婢女,不能花錢去買妓女回來做粗活,這些妓女能做粗活麼?除非那些良家子做「兼職」,但那些良家子是良人,雇回家中只能繼續僱傭制用人。所以托楊儀買回幾個女口。

    而且他與前面幾人不同。趙禎將他從三司使弄到翰林學士擔任知制誥,又曾手賜親書「文儒」二字獎之,無疑是將張方平作為國家未來的重點培養對象,因此而貶到滁州,影響有多大?

    楊察更冤,坐不察罪貶,雖然中牟死馬務歸開封府管轄,但開封府一天得處理多少事務。有所不察,很正常。貶得更冤枉。

    撈人吧。

    首先便是何郯,他想撈好朋友張昪。但沒有直接說,採用了圍魏救趙之策,上奏說道:「張方平頃為中丞,當糾正官邪,然而猥與儀交私,托市女僕,又未曾給其直錢。而女僕隨身衣裝,價值百千,皆儀所辦,雖契約有三十緡之數。儀又不曾交付。貪污情狀,豈不曉然。今雖落職,獨以諫議大夫知滁州,於方平何損?況且方平資性奸回,附下罔上,其惡名天下風聞。不宜更為兩省要官(指諫議大夫的職官),請陛下改授一閒慢官,斥之遠方,免污清近。」

    張方平都沒有處理好,其他人處理更為不當,重了,改判吧。

    書上不報。

    鄭朗心中一團亂麻,種世材是沒辦法救了,楊察同樣不能救,但張方平得撈上來,否則一到滁州,還不知多少年才能召回朝堂,自己一個重要的幫手砍斷,如何做事情。、

    對何郯的話不大相信,胡說八道本就是御史的權利。不過若是有半點是真的,事情就有點難辦了。

    沒有立即撈,也很難撈。

    下朝後,跑到張方平家中,問道:「安道兄,你買幾個女口沒有付錢?」

    張方平神情灰暗,這事兒,心中多少有點不好受,答道:「我付了,但楊儀說錢少,不勞我費心,我馬虎了。」

    十分懊惱。

    幾個女僕也不過三十緡錢,對於張方平來說,算錢嗎?當初幾名清臣約鄭朗於樊樓吃飯,那一頓飯就花了兩千多貫,三十緡算什麼?因此粗心大意,讓人找到把柄。估計楊儀同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三十緡錢沒有補上。

    鄭朗也皺眉頭。

    大半天嘆息道:「安道兄,立即將這個錢補到戶部,知錯能改,善莫大矣,另外寫一封奏呈,要求朝廷從重處罰自己,以退為進。」

    「行知……」張方平懂的,鄭朗在設法撈自己。

    鄭朗又責怪道:「安道兄,以前我就對你說過,你我歲數都不大,身處高位,眼紅的大臣多,找麻煩的大臣多,做事要小心謹慎,看看我妻子,她在家中不僅管理著家務,同時還管理著親戚,不讓他們為非作歹,省怕因此而牽連到我身上。然你呢?國家律法不淮私買女口,你偏偏要買女口,何必之!」

    「行知……」

    「是,有人買過女口,但不翻出來無事,一翻出來必是一個小污點。認錯吧,然後以此為藉口,在京城拖延不離開,我再想想辦法。」鄭朗說完離開,一邊走一邊搖頭。

    自己一輩子從未謀過私,這次也破例了。

    都在撈人。

    何郯圍魏救趙之策失效,御史陳旭直接在朝會上進諫,言昪耿直敢言,朝廷處理過重,宜在朝廷。

    趙禎因私心處置張昪,此時略有些後悔,說道:「吾非不知昪賢,然詞不對輕重。」

    在朝會上用了一個吾字。

    陳旭一聽有望,問:「陛下,請其事。」

    「頃論張堯佐事,云陛下勤身克己,欲致太平,奈何以一婦人壞之乎。」趙禎說到這裡,感到十分委屈,好歹張堯佐乃一外戚,爵未封國公,官未拜二品以上,你們普通的官員還靠蔭封每年從朕手中得到許多官位,朕一個親戚,為什麼不能授一個普通的官職?

    「此乃忠直之言,人臣所難也。」

    「昪又論楊懷敏,云懷敏苟得志,所為不減劉季述(唐末宦官,曾與右中尉王仲先幽禁昭宗,立太子裕為帝)。何至於此!」這個趙禎更頭痛,皇宮行兇案過去了很久,也讓他懊喪,看一看自己這個皇帝做得有多慘,王蒙正家的小娘子讓自己看中,偏偏讓養母嫁給其侄,塞給自己一個姿色平庸的郭妹妹,看中了尚妹妹與楊妹妹,卻讓大臣與內侍聯手將她們強行拉出皇宮做了女道士,看中茶商陳家女兒陳妹妹,又被大臣弄出皇宮,甚至大臣都不讓自己見一眼西夏那個美豔的皇后。不過就喜歡一個張氏,連一個美人之職都不能授之。想出一個好辦法,正牌妻子突然發威,使自己計劃完全破壞。也就算了,大臣偏偏死命的追究,難道最後將朕也審之以法?

    陳旭不管,繼續當著朝會所有大臣的面,繼續詰問趙禎,說道:「昪志在去惡,言之不激,則聖意不回,亦不可深罪也。」

    趙禎讓他逼得無奈,只好改判張昪從知濠州為知潤州。

    潤州乃是宋朝一個大州,也是一個富裕的州,終於使這群言臣不再吭聲。

    言臣將張昪撈了上來,吳育也開始撈人。

    大約與鄭朗一樣,沒有做過類似的事,缺少經驗,上了一奏說,先王不欲聞人之過失,有犯憲典,即屬之有司,按文處斷,情有可願者特宥,如此,恩歸主上,法在有司。祖宗以來,不許刑獄司狀外求罪,是以人人自安(指此次審查一件死馬務案,卻牽連這麼多案子)。近傳判官楊儀下獄,自御史台移劾都亭驛,械縛過市,萬人矚目,咸共驚賅,不測是何等大案。及聞案情,及止坐常事!且儀身在朝行,職居館閣,任事省府,使有大罪,雖加誅斬,自有憲章,何至牢獄辱之。一旦至此,使士大夫不勝其辱,下民輕視其上,非所以養廉恥,示孰厚……陛下為四海愛戴之主,忽使道路之口,紛紛竊議,朝廷之士,人人自危,此臣所以深為陛下痛惜之也。若儀罪未斷,臣不敢言,今事已往,且無救解之嫌,祈求此後詳審庶事,無輕置詔獄,具按之上,自非情涉巨貪,且從有司論獻,不必法外重行。如此,足以安人心,靜風俗,養廉恥,召和平,天下之幸也。

    字面上的意思是朝廷不當讓楊儀戴伽下獄,遊行過市。

    實際是說楊儀受了委屈,受委屈了怎麼辦,朝廷當彌補。那麼人也就撈了出來。

    效果不理想。

    不能小視趙禎智慧,何郯圍魏救趙,就撈不出張昪。相反,陳旭直來直往,倒起了作用。吳育拐了一個彎子,再拐彎子,繞了若大的圈子,非但不起作用,反而讓趙禎認為楊儀更可惡,你楊儀何德何能,與這麼多官員交往密切?

    同樣,張方平那邊上了一封請罪的奏摺,依然不報,沒有依照張方平自己說法重判,也沒有改輕判。

    鄭朗有些頭痛了。

    怎麼才能撈張方平?

    鬱鬱不樂的回到家中,看到客廳坐著一個人,正在喝茶,後廳傳來一陣笑語聲,其中一個說話的是崔嫻,還有一個是月兒,另一個聲音好聽的清脆聲音極其陌生。

    鄭朗狐疑地看著這個俊秀的中年人。

    中年人站了起來,說道:「沒移皆山見過鄭相公。」(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3 15:10

第十捲 六百二十四章 相見
    沒移皆山擔任工部尚書,這可是一個不得了的職位,從一品,若站班能站在鄭朗前列。但別當真,宋朝的六部尚書已經輪為與爵官一樣的職位,僅有空名,偶爾為了表示恩寵某官員,讓其差了尚書一職,也不如正三品的開封府尹實權多。

    沒移皆山很自覺,也不上早朝,能上也可以不上,上了也輪不著他說話。主要他是摸不清楚宋朝的動態,但也在聽,直到死馬務案發,沒移皆山才恍然大悟,原來宋朝與西夏一個德性,有爭有斗,這才第一次拜訪宋朝大臣。至少得感謝鄭朗,若沒有鄭朗安排,自己不要說帶著全族人逃出來,恐怕一家老小都休想逃出西夏。

    內幕鄭朗不知,看到沒移皆山唱喏行禮,也唱喏還禮:「見過沒移尚書,請坐。」

    沒移皆山沒有坐,沖內廳喊了一句:「瑪伊克,出來謝過鄭相公。」

    也就是沒移氏的名,一個小少婦走了出來。

    鄭朗好奇,眼睛掃了一眼。

    趙禎想看沒移氏,多半與鄭朗一樣,抱著八卦心理,究竟什麼樣子能讓元昊神魂顛倒,能讓寧令哥弒父?

    歲數不大,十七八歲,皮膚也不是太白淨,可是很光滑,像一副精美的綢緞,略略點綴著兩朵高原紅,但不像西北其他少女,高原紅十分明顯,淺淺的,如抹了兩點腮脂,使美豔的臉蛋更增了一份嬌媚,一對大大的眼睛明淨有神,烏髮如絲,不像鄭朗想像的那樣妖豔,是明豔,明豔到了極點。

    即便美麗的崔嫻與她站在一起,也略略有點遜色。

    是一個罕見的美人,鄭朗見過許多美麗的行首,若論其姿色。一個也不及。

    美麗的沒移瑪伊克,居然讓鄭朗有點失神。不過很快鄭朗反應過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一個女子美豔到這種地步,肯定會吸引男人的眼球,但也證明鄭朗的判斷。十分美麗,否則元昊父子不會為之神魂顛倒,可是讓鄭朗來選擇,美豔有之,讓自己貽誤正事。恐怕沒移氏辦不到。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還是出在李元昊身上,自河曲一戰後,以弱小的西夏大破強大的契丹近二十萬軍隊,心滿意足,開始墮落,沉迷於酒色,所以為此女傾倒。

    崔嫻略有些不滿。走過來暗中在鄭朗腿上掐了一把。

    鄭朗搖搖頭,暗示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對方終是原西夏皇后,趙禎不能碰。自己同樣不能碰,一碰會惹出許多是非。何必!

    夫妻倆皆是智慧之人,小動作做得極其隱秘,沒移父女沒有察覺。

    沒移氏走到身上,此時八月,天氣還未涼,著一身單薄的綠色秋裙,身材婀娜多姿,婉婉施了一個萬福說道:「小女子謝過鄭相公相救。」

    聲音很好聽,雖帶著濃烈的西北口音。然像一隻小鳥唱歌一般。

    「不用,請坐。」

    父女倆坐下,鄭朗向沒移氏問道:「孟浪地問一句沒移娘子,你如今喜不喜歡寧令哥?」

    此時他神情完全恢復正常,崔嫻表示讚賞,輕輕地用手在他後背撫摸。不容易的。面對這樣的絕色,能迅速做到神情正常,罕有也。

    沒移父女愕然,不知道鄭朗何來此問。

    鄭朗徐徐解釋道:「寧令哥人在契丹,成為契丹人重要的棋子,聽聞沒移娘子到了我朝,必央請契丹向我朝索要,故我問一下。」

    沒移父女鬆了一口氣,對此沒移皆山不表態,看著女兒。沒移氏答道:「鄭相公,妾對他並不喜歡。」

    原來頗有好感,寧令哥是她真正的丈夫,雖然與元昊一樣,長相兇殘了一點。然那一天晚上,寧令哥居然弒父,為紅顏怒髮衝冠可以,英雄索性做到底,隨後元昊一聲大喝,帶著重傷的元昊居然將寧令哥掠退,這樣的人,讓沒移氏如何喜歡?況且她親眼看到宋朝的繁華,豈能樂意去同樣貧苦的契丹?就是自己的族人,也安頓在秦州與渭州交界處一個水草豐美的山谷,自此以後,不再害怕戰爭的陰影整天籠罩在頭頂上。當時看到那個山谷,許多族人都哭了,不是傷心而哭,而是喜極而泣。

    導致這情況一大半也是鄭朗弄出來的,兩次進攻,自靈州到兜嶺一帶西夏各族傷害最重。

    沒移皆山眼中卻出現擔心,問:「朝廷會不會將我們交給契丹?」

    真的不大好說,因為契丹之逼,連這個小宰相都會被逼到契丹,差一點沒有回來。

    「要看你們自己,自己不願意去,我就會替你們想辦法,你們願意去,我們即便阻攔,也攔不下來。」鄭朗淡淡答道。

    說得多好啊。

    實際不是那麼回事。

    然沒移皆山不知道,又感謝地說道:「謝過鄭相公。」

    「不用謝,是你們自己及時醒悟,我朝才能相助。西夏一事,我朝也插手了,但目標不是針對你們,而是寧令哥。」

    「寧令哥?」

    「寧令哥是我朝派人暗中將他救出來的,當夜沒藏訛龐準備將寧令哥押回他府上,隨後正大光明的借用元昊之令,將他殺死,讓諒祚順其自然繼承王位。但於半途之中,我朝派人伏擊了沒藏訛龐手下,將寧令哥救走。此事機密,勿得洩露。」鄭朗說道。沒移父女將來會有大用處的,但想用他們,得讓他們心服口服,甘心為宋朝所用。而寧令哥一事早晚洩露,即便不洩露,也會有一些風言傳出,到時沒移皆山多半會不悅,不如早一點將真相對他揭開,還好一點。

    「怎麼會……不對,這等機密事,朝廷如何得知?」

    「有何機密?元昊寵令女,冷落沒藏氏,寧令哥身為太子,諒祚僅是一個來歷不明的王子,元昊本人昏庸,將國政交給了沒藏訛龐,機會難得。你說沒藏會不會動不好的心思。再根據蛛絲馬跡,例如沒藏訛龐故意帶寧令哥前去離宮拜見元昊,卻通過內線使寧令哥與令女相遇,刺激寧令哥。就可以得知他會不會動手。或者元宵之夜,他有意將元昊灌得半醉,又無緣無故調動一些侍衛前去離宮,就能分析他會不會動手。不是太難,只是你們身在局中,看不清。」

    即便解釋了,這般神奇。也讓沒移父女瞠目結舌。過了好一會兒,沒移皆山才問道:「寧令哥去契丹也是朝廷派人暗中送過去的?」

    「不錯。」

    「為什麼要送給契丹?」

    「我分析過寧令哥這個人,乃是一個莽夫。雖說年幼,也快有二十歲了。唐太宗十幾歲時便胸有天下,雖說有大器晚成者,例如周處,但即便二十幾歲他是鄉里的惡人,惡。也有惡名。並不會像寧令哥那麼的渾沌。所以宋遼之間,誰得到了他就會成為誰的累贅。故送給契丹,讓他們爭吧。我是宋朝的大臣。自然為朝廷著想。」草草地說了一遍,只說了大概,具體的細節仍未透露。

    「鄭相公智慧天下無雙,」這一回沒移皆山真的佩服了。

    鄭朗搖頭道:「那敢哪,朝廷在議黃河之事,我就束手無策,連這個都解決不了,又有何資格談論智慧。」

    他說的是內心話,自己肚子裡能開多少金手指,帶著硬盤來穿的。也沒有想出解決之道,還談什麼智慧。不過沒移皆山卻認為他是謙虛。

    沒移氏看著鄭朗。

    一開始並不覺得什麼,除氣度沉穩儼然外,相貌很普通,氣度儼然的官員她見得太多,甚至在她心中略有些失望。但一番交談。聽著鄭朗信手指點江山的智慧與風彩,忽然有些心動,嬌美的臉上不由飛出一朵紅云,一抹紅豔更使得她嬌豔如花。花也要細心照料的,若是象奴隸一樣擄到契丹,這朵鮮花也會飛快的凋落。

    鄭朗沒有注意。

    對她的相貌很好奇,見到,也就罷了,與他想像的差不多,很美豔,終不是妖怪。君子非禮勿視,不便多看。

    鄭朗說話一直很溫和,沒移皆山膽子壯了壯,嚅嚅說道:「鄭相公……」

    「有何事?」

    「我來到京城也有十幾天時間了,聽到你的一些事,我想,我想……」

    「沒移尚書,有事但說無妨,能答應的我會答應,不能答應的我也不會答應。」

    「我聽到平安監的事,正好手中還有一些錢帛,能否加入平安監。」沒移皆山放開膽子說出。西夏這些年戰爭頻繁,百姓過得很苦。雖然沒移族臨近宋朝,有部分百姓靠走私賺得一批錢帛,但迅速被國家剝削而去。

    沒移皆山手中卻有一批錢,不是靠族人賺來的,而是元昊對沒移皆山的賞賜,又給了許多珍寶賜予沒移氏,到了天都山皇宮,沒移皆山打算逃跑,又暗中洗掠一批財富。數量不是很龐大,但價值約有十萬緡左右。

    來到京城,他身為尚書,僅是職官,可一年也有許多俸祿的,養活一家人足夠了。手中的錢擱在家中沒有用場,經商一是對宋朝不熟悉,二是宋朝明處也反對官員經商,不敢。不如將這批財富投入平安監,一年還能生出一些財富,不指望它們能發財,能用這批錢照拂一下留在秦州的族人,多少盡到族長的責任。

    但真讓鄭朗為難了。

    沒移皆山父女將錢投入平安監,那是好事,會使他與宋朝會更加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但平安監契股不會再增加了。

    有,還有五成契股,那是留下來為以後銀行做資本準備的。今年會很困難,明年會好點,陸續裁減了許多軍隊,到明年朝廷財政會有更多的節餘。但國家黑窟窿太大了。未來仍然是多事之秋,南方不動則罷,一動鄭朗不會像史上那樣,狄青雖於崑崙關大捷,然而丟下許多尾巴沒有弄清楚,所以隨後陸續又發生多次叛亂。弄清楚可以,戰爭規模會持續很長時間,所用經費更多。還有黃河呢,治無良策,不治災害繼續。

    一直學習王安石,準備替國家存儲七八千萬緡以上的財富,朝廷便有了與西夏決戰的財力與底氣。然今天鄭朗卻困難的發現,他要面臨一道嚴重的選擇題。若有這筆錢。是用來剿滅西夏,還是用來徹底改造黃河水利工程,勒輔束水沖沙,下游暢洩是治理黃河的最佳策略。但鄭朗若用此策會更困難,勒輔是在前人束水工程上再次施工,又有元朝的大運河,即便這樣,也用了許多經費與勞力,十幾年時間,幾千萬兩銀子。當時清朝一年稅務還不足兩千萬兩,才勉強取得效果,黃河水在變清,仍離勒輔與陳璜預期的很遠。

    想到勒輔與陳璜,鄭朗又想到另一個人,大清官于成龍。勒輔治河有三個要素,一是束水沖沙,二是在黃河下游將諸河挑起來。必要時迅速洩洪,三是以防萬一,在中游準備許多洩洪區。以備水勢浩大時放水,減殺水勢。有一年黃河水大,勒輔要決堤洩洪,洩洪區居住著許多百姓,百姓好撤走,但必須影響莊稼,百姓不同意,于成龍於是阻攔勒輔。勒輔看到黃河水越漲越高,急了,派人強行將于成龍拉開。于成龍要跳黃河。還哭喊著我的百姓啦。

    勒輔傻眼了。他為了辦事,靈活機變,這些年過手的錢財無數,也染黑了,若將于成龍這個全國有名的大清官逼死,砍腦袋事小。抄家滅族都有可能。然後呆呆地看著于成龍在號喪,結果黃河水越漲越高,作為治河最重要的智囊陳璜一看不妙,說道:「放水。」

    遲了,黃河沖垮堤岸,下游地區若干臨近收尾的防洪渠工程全部被沖垮,百姓死傷無數。陳璜看到十幾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一口鮮血噴出,一夜白頭!

    不動手罷,一動手,在宋朝類似于成龍的清官更多。弄不好,就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想得有些遠,就是銀行,他也覺得很遙遠。不過這五成契股乃是他的底線,任何人出再高的價格,也不會將它賣出去。

    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在這時候,門房進來稟報:「相公,張學士前來謁見。」

    張方平來了,鄭朗吩咐門房打開中門,自己也準備動身出來迎接,忽然看到沒移氏做了一個古怪的動作,掏出羃羅,又蒙在臉上。

    鄭朗有些愕然的停下。

    其實還是沒移皆山的吩咐,到鄭家拿下羅簾,表示對鄭朗的尊重,還有另外一個用意,外面傳言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將自己女兒說成美人,還是說成妖怪,越傳越邪。

    讓女兒與鄭朗妻妾們相見,看到女兒真面目,這些仕女們聚會,鄭家妻妾便會給女兒一個公道的說法。說不定因此能找一個好人家。

    張方平不同了……

    暫時鄭朗沒有想明白沒移皆山莫名其妙的一些安排,頓了頓,出門將張方平迎進客廳。

    張方平也看到沒移父女,鄭朗做了介紹。

    沒移皆山聽到了死馬務案,很自覺,帶著女兒告辭。張方平凝視著父女倆人背影,鄭朗解釋道:「之所以他們能舉族逃到我朝,是我做了一些佈置,他們前來感謝的。」

    張方平釋疑,說:「行知,我來也是告辭的。」

    「莫急。」

    「行知,不用勞心了,」張方平搖了搖頭。言臣將張昇撈了出來,實際張昇差官是侍御史知雜事,並不是真正的御史,出知潤州,不但是撈出來,而且是升了。但吳育等人並沒有將楊儀撈出來,撈許懷德的人更多,也沒有作用。種世材自覺,他沒有多少人脈關係,就是有,此案通天,搆不著,索性不做任何努力。張方平也沒有動,若鄭朗撈不出他,誰還能撈得出?但時間拖久了,張方平終於失去信心,他不是夏竦,過份的貪戀權貴。這麼久了,鄭朗沒有解決之道,何必為難鄭朗,而且在京城耽擱時間長,不去赴任,自己感覺很醜人。索性前來告辭,準備前去滁州。

    「安道兄,莫急。」

    「行知,不必費心,」張方平灑脫地一笑。自青年時代,他就以諸葛亮與謝安為偶像,生性豪邁,這次無故遭貶,起初有些想不開。一旦想開,便不在介意,反過來勸鄭朗。

    鄭朗苦笑,道:「安道兄,你我皆未必重視功名,我不是為你仕途而急,而是為了國家,我想做一些事,必須要你留在京城。不為你留你,乃是為國留你。」

    僅是一句,張方平猶豫起來。樊樓宴後,他知道鄭朗目標有多大,確實需要很多幫手,才能逐一實現他的理想,使宋朝走向強大的道路。遲疑一會,說道:「可是讓我留戀權位,我做不出。」

    鄭朗不知道怎麼勸,自己也確實沒有想出好辦法。就像剛才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沒移皆山一樣,忽然靈機一動,說道:「安道兄,你先用茶,讓我想一想。」

    張方平不敢說話,功名是不會太在意,但讓他將功名視為糞土,恐怕還是很難。若鄭朗有辦法,不離開京城,何樂而不為?定定地看著鄭朗。鄭朗思考良久,說道:「安道兄,要麼我們幹一票大的。」

    張方平滿臉黑線,難道你約我去做土匪?或者劫持皇上,讓他強行下詔收回原來詔書?(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2

第十捲 六百二十五章 大票(上)
    到了八月中旬,宋祁、張永和上書,商胡埽決口,闊五百五十七步,需用工一千四十一萬六千八百日,役兵夫十四萬四千一百六十八人,可百日而畢。

    這是用賈昌朝的政策,賈昌朝在洛陽上書,請京東州軍與百姓興葺黃河舊堤,引水東流,漸復故道,想要達到這個要求,必須將幾年前的橫隴決口與今年的商胡決口堵填上去。

    對此,鄭朗一直沒有作聲。

    兩次決口後,黃河非是原來的黃河。不堵,有橫壟河,商胡北流,平常年份水勢更緩,流沙沉澱更多,堵,事實已經失去作用。就像一個人病入膏肓,用藥物治療還是死,做手術同樣是死,因此一直不作聲,至少在未想出好方法之前,沒有作聲。

    議納,然丁度等人聯手進奏,說道:「天聖中,滑州塞決河,積備累年始興役,今商胡工程尤大,而河北歲飢民疲,前番朝廷用工代賑,又使民困,今又輾轉至商胡,民力更疲,秋天來臨,河水消減,許多百姓又返鄉籌備明年夏收,多開始準備耕作播種事宜。臣以為不妥也。且橫壟決已久,故河尚未填闕,宜疏減水河以殺水勢,等來歲先塞商胡。」

    沒有那麼簡單,這一沖,諸多水網相連,從商胡埽到渤海口,幾乎沿伸到契丹境內,長達一千多里,不知道聯繫了多少水網,想要堵塞,全部得堵塞,用工非是小宋所計算的那樣,有可能是其百倍。

    聽到丁度進奏,鄭朗還是沒有作聲。他在腦海裡默想著商胡流的地圖,記得最後是王安石堵上的,起了一些效果,最後仍然失敗。

    現在只有一個方法,用鄭朗的放堤法。

    陸續在黃河沿岸選一些貧瘠地與鹽鹼地,水勢大時。決開河堤殺水!順便改良土地。

    而且有一個困難,錢!

    國家還有多少錢,作為首相也未必很清楚的知道。因為三司之外,還有一個儲錢的場所。內藏庫。內藏庫是宋太祖手中成立的,當初財政情況良好,但宋朝政策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朝廷僅起一個轉手作用,至少名義上是重視內治與愛民,所有內治政策皆圍繞著取民用民政策而轉動。錢帛很難積余。於是宋太祖設內藏庫,對大臣說道,石晉割幽燕諸郡於契丹,朕憫其民久陷夷虜,等所蓄滿五百萬貫,遣使北虜,以贖山後諸郡。如不從我,即散府財募戰士圖攻取。」

    趙匡胤思想後來為王安石繼承。如今在鄭朗身上也在發揚光大。想打敗西夏與契丹,手中必須有錢,但錢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要會掙會儲,經過很長時間良性的經營,國家才能有發動戰爭的錢帛。

    這筆錢起初為了收復幽云十六州戰爭所用。當時經濟總量規模很小,五百萬緡錢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事實後來越積越多,遠遠超過了五百萬緡。因為全國未統一,趙匡胤沒有動。到了趙匡義手中,帶著大臣視察內藏庫,說,此等金帛如山,何時能盡。

    那時經濟總量還是很小。放在現在,就是金子打造的山,大著手腳去用,一兩年也用光了。於是收復後漢,匆匆忙忙發起收復幽云十六州戰爭。結果失敗,這才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正式設立內藏庫,說:「此蓋慮司臣不能節約,異時用度有闕,必重賦於民,朕不喜也。」

    擴大它的功用,不僅是戰爭,還有待災年之用,有了內藏庫,國家需要錢帛時,就不用重斂百姓。明確了它的功用。不是給皇帝自己用的,而是備用度有闕時給國家用的。又不能放在三司,怕三司大臣存不著錢帛,故設此庫。到了真宗時,又擴大成金銀、珠玉香藥、錦帛、錢四庫。

    其來源有二。第一是各礦坑治所得,商人買專營所鈔時,除了支付河北與陝西糧草物資,還有一部分來京城用錢帛買鈔,這些錢帛也歸於內藏庫。第二各邊境榷貨務所得金銀,市舶司所得珠玉香藥,各地一些名牌奢侈紡織品,若是內藏庫空虛時,也從各地抽調普通紡織品進入內藏庫。因為其性質就是怕大臣以愛民為名,大手大腳的花,事實也是如此,因此多少內藏庫有多少,大臣不得而知。到了真宗與趙禎時,缺少趙匡胤兄弟的戎馬之能,內心怯弱,皇權分割得又十分嚴重,手中掌控部分財政,或多或少有了底氣。

    這幾年,在鄭朗東一下西一下的治理下,財政情況轉好。然而西北一役,所有家底子打完了,內藏庫有多少,鄭朗不得而知,但看到趙禎迅速准奏,眉頭不由皺了皺,趙禎舉措證明內藏庫經幾年時間充實,會有,然不是很多。

    何郯又站出來進奏。

    「今年災害尤大,乃是數度首相之職也,尤其陳執中,所舉事多不副天下人心。如向傳式不才,累被人言,不可任以要劇,而執中以私恩用傳式至三司副使(向傳式乃是向敏中之子,指陳執中結交權貴以厚己)。呂昌齡曲事執中,至為三司判官。此皆聖意所明知,所以傳式昌齡罷要職,但執中卻釋而不問。太宗朝寇準號為忠藎,僅以任情不依次改轉廣州通判馮拯、彭惟節官資,即罷寇準政事(非是如此,寇準不拘一格用人,不以資歷得罪了許多人,本身性格激烈,用人多有偏見,尤重北輕南,又給人留下許多把柄,於是因用人而數次罷相)。今執中援傳式昌齡跡過於寇準,風聞執中以舊識寬減張鑄不告孔直溫反人入狀罪犯,又以私怨打壓開封提點李肅,其他專權恣縱,不可盡數。執中昧經國之大體,無適時之長材,鄭朗年輕資不足,其召災異,未必不由此……惟陛下不惜退罷一二臣,以順天下之望,則天下幸甚。」

    有此等大災,皇上做得好,沒有錯,是首相的錯。第一是陳執中無能,又專權恣意,第二是鄭朗歲數太小,不適合擔任首相。若兩人皆罷。天下人高興了,罷兩人不行,至少要罷去陳執中。

    兩個首相與言臣梁子結下了。

    言臣要撈人,雖撈出張升,但言臣的大佬楊察沒有撈出來。因此痛恨陳執中暗下黑手。

    鄭朗也不好,居然讓吳鼎臣出使交趾。朝廷多會派使前往交趾?即便有,也是一個蛋大的小吏。

    於是有此一奏。

    鄭朗與陳執中皆面無表情。然鄭朗心中慼慼,幸好農田水利法是在黃河決堤後實施的,不然會如自己所想,讓言臣做文章罷廢了。

    言臣彈劾首相,很正常,首相天大地大,惟有言臣是其剋星。

    但聽不聽,卻是皇帝的事。皇帝不聽。言臣同樣無可奈何。

    何郯說完,鄭朗看了一下其他大臣不說話,站出來說道:「陛下。國家財政困難,臣有銀行一議,望陛下召集兩府兩制台閣三司諸司重要官員前去垂拱殿商議。」

    不治河不發動戰爭,國家有錢。一治河一發動戰爭,國家這些積余遠遠不夠,所以鄭朗說財政困難。

    許多大臣莫名其妙。

    銀行一事,知道的大臣太少了。但趙禎知道,略略有些不解,銀行雖好,哪裡來的貨幣周轉?銀行的重要性還是知道的。一旦扶持上來,一年所得遠遠超過平安監,還給予百姓以方便。說道:「准。」

    散朝。

    無關痛癢的官吏退下,即便參與,也沒有決議權。近百名重要的官員帶到垂拱殿,依次坐下。

    鄭朗說道:「臣先有一奏。」

    遞了一奏。送到趙禎桌案上,是下密令讓周密等人協助沒藏訛龐殺敵,契丹奪下唐隆鎮,還沒有開戰,三軍未發,糧草先行,一場戰役需要無數的物資,一個月來,一直在將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向遼夏邊境處。但戰爭一觸即發。

    特務營名義上歸趙禎親管,故鄭朗先上書請奏。

    趙禎說道:「准。」

    不是大事。

    何郯說道:「為何又遞呈密奏?」

    有什麼公開拿出來說,例如楊守素派人送禮給吳鼎臣,說出來就是。這個小紙條遞來遞去,是啥意思?

    鄭朗說道:「何御史,你知道為什麼西夏太子寧令哥能逃出西夏?」

    何郯搖頭。

    「乃是我朝安排,這是機密佈置,只有皇帝與樞密使才能親管,他人不能得知,故我不說。」

    大臣們一片嗡嗡議論聲。

    「此是國家大事,為什麼不說!」何郯惱了。

    「我去契丹,欲借契丹春捺缽從女真部逃回我朝,暗中佈劃,讓張亢秘密從膠東渡海前去女真支援,這件事只有陛下,張亢與我妻子三人知道真相,居然讓人猜出來,派人於邊境揚言,差點讓我不得歸。西夏密探遠勝於契丹,你說能不能將之公開?」

    何郯漲紅了臉,說:「為什麼不將此人收留於我朝?」

    多好的一個奇貨。

    「何御史,一是當時藏身地點,送於契丹易,送於我朝難。第二我害怕,收留沒移父女都惹來天大的風波,況且西夏的太子。」不是真相,真相是宋朝暫時不想與西夏拚命,故不能收留寧令哥。這是嘲諷何郯等言臣不顧大局的。

    沒有必要過份得罪台臣,鄭朗又說道:「它由陛下親責,雖我獻計,也要陛下與樞密使、樞密副使商議後才能實施,何御史不勞操心了。今天主題不是為了這個。」

    「何謂銀行?」何郯再次不服氣地問。

    言臣越來越無法無天,不但歐陽修,何郯等人一樣,俺們的職權就是監督百官與百事,可這些事務瞞著隱著,讓俺們不知道,如何進諫?必須讓俺們知道。

    「何御史莫急,我讓陛下將大家召於此,就是讓大家群策群力。一會兒說,陛下,再說第二件事,為讓西夏有一戰之力,臣於中書下令緣邊各州進一步放寬私鹽通道。」

    「這又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何郯狐疑地問。不對,大大的不對,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國家不能動不動秘密行動!

    「何御史,是這樣的,契丹與西夏交戰,契丹國力強盛,手中又有寧令哥,佔據上風。西夏國力弱小,又因為寧令哥,導致一些爭議與分裂,遠居於弱勢。契丹若是大勝,必挾勢將西夏吞併,契丹與我朝邊境就會從河北一直到涇原路。說不定因為得到西夏,契丹進一步將疆域拓展到吐蕃,對我朝會不會有利?故兩國交戰最好的結果是僵持,兩虎皆傷,我朝坐成漁翁之利。所以我前度不讓陛下冊封諒祚為國主,留作現在。再放寬私鹽通道,名義是換取沒移一族的代價,實際是變相支持西夏,讓其壯大,以便其能與契丹成僵持之局。錯否?」

    何郯敢說做錯了嗎?

    鄭朗又繼續對趙禎說道:「然緣邊諸州陸續傳來不好的消息,聽說朝廷有意放寬通道,各個鹽商大肆走私私鹽,這段時間私鹽出量幾乎是以前的十倍以上,趨勢越來越惡劣,似乎想一年搬運一百萬石西夏青鹽來我朝,這些商人利慾薰心如此,讓臣萬分失望。故臣懇請陛下准臣下令,派出一些人手,暗中監注私鹽,將這些私鹽商人名單一一記錄下來,私鹽通道關閉之時,依律懲處。」

    不僅是商人的錯,朝廷下了密令,但到地方就不是密令了,官商勾結的事不要太多,很快風傳出去。還有百姓的心理,例如倭國的紙扇是好的,沒有崇洋媚外的說法,乃是心理的稀奇作用產生的結果。還有西夏的青鹽,為了試驗,鄭朗刻意讓僕役買青鹽回來燒菜,兩相對比,鄭朗分辨不出來有什麼區別。不信邪,都說用西夏青鹽燒菜好吃,為什麼自己吃不出來。又讓樊月兒將她家的大廚喊來,用兩種不同的鹽燒同樣的菜,依然吃不出來。然後問大廚,大廚滔滔不絕,說有何有何區別,你仔細品嚐,再回味一下,西夏青鹽還是好的。一番話,崔嫻與江杏兒再品嚐,點頭,官人,真的不同哎。鄭朗於是依法再品嚐,還是吃不出。這就像蒲松齡寫的故事一樣,有人信齊天大聖,認為褻瀆孫悟空而中邪。信者則靈,不信者則不靈,全是心理因素罷了。

    京鹽一斤僅三十幾文,西夏青鹽一斤是一百多文錢。但西夏開採成本有可能不足兩文。

    鄭朗獻策,未必真去追究,也許會追究,也許不會追究,但當著這麼多人面說出來,是起警戒作用,不用多久,便會傳到陝西。不然這樣下去,一年真讓這些商人從西夏搬來一百萬石青鹽,得影響多少財政收入。可以變相援助西夏,然而眼下情況失控了。此議便是使之有序。

    原因寫在奏摺上,但不說,直接交到趙禎手中,趙禎看了一眼,說道:「准。」

    有些大臣不服氣的,這是你有意放寬的,放寬後又追究,成了什麼?但有一個一百萬石,一個個不敢作聲。真要讓西夏將這麼多青鹽運到宋朝,天塌了,得損失多少收入?

    有意將兩奏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就是怕言臣以後找麻煩,鄭朗這才說正事,也就是鄭朗對張方平所說的,玩一票大的!RQ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3

第十捲 六百二十六章 大票(下)
    鄭朗徐徐說道:「西晉王戎喜錢財,臥於銅錢上,對外卻揚言說錢乃是阿堵物,為後人恥笑。但過於喜好錢物,終是君子所恥。不過若是為了國家,為了陛下,為了百姓,替朝廷謀財,替陛下謀財,替百姓謀財,使國家不愁錢帛用度,使陛下不為錢帛擔擾,使百姓安居樂業,臣以為即便夫子在世,也會褒獎。」

    趙禎說道:「卿言甚美。」

    都不談錢,學學林和靖,國家怎麼辦?

    先正名,鄭朗又說道:「因此,今天的主旨便是談錢。」

    一些大臣啼笑皆非。

    卻沒有人反對,在宋朝談錢不醜,許多大臣還專門研究斂財之道。

    「想要國家收入寬鬆,有兩道,一是節流,二是開源,銀行便是開源之道,但談論銀行,我有兩個問題想問一問諸位臣工。第一個是高利貸商人所做所為對否,國家與這些高利貸商人爭利對否?」

    大臣一起不能作聲。

    宋朝有許多高利貸商人,有的一年能收入幾十萬貫。發放高利貸的人中間就有許多權貴。第一是一些不肖子借高利貸吃喝嫖賭,或者行商用來救急用的。對於這一種高利貸發放,並沒有人認為不對,做生意想賺人家的錢,付出風險是謂必然,吃喝嫖賭更是自找死路。第二種便是用來救急用的,或者家人生病,或者家中生活過不下去,後者數額不大,然數量諸多,是高利貸的主流,大量侵田正是因為借高利貸償還不清,將田地家產變賣出去,輪為佃戶的。有的人都被逼得懸樑自殺,或者將女兒賣給妓院償還。參與的權貴諸多,但放在檯面上講。終不是好事。

    搶高利貸的利益,有可能就會牽連在坐四分之一以上官員家庭或者親戚的利益,卻不能與之爭辨。還是能爭辨的,得用其他藉口。暫時是想不出來,於是一片緘默。

    鄭朗不給他們機會,說道:「既然諸位臣工緘默,我認為是許可了。再說第二件事,便錢匯兌。商業需要大量錢帛往來,周轉極為不便,於是在唐朝官府與富商經營飛錢業務。我朝採納唐朝制度,允民攜錢至京師兌卷,再到地方便換,每年數額達到數百萬緡,朝廷得利,商人以便。先帝防止一些不法富商魚肉百姓,曾下詔禁止私人參與便錢匯兌事宜(是鄭朗替宋真宗遮醜的說法,這是宋朝維護兌換壟斷與控制銅錢之舉的倒退做法)。私人規模變得日益狹小。但有之,例如巴蜀道路遼遠難阻,一些商人使用交子代錢。實際是一種便錢匯兌,朝廷安撫遠方的藍帽回回,也默認了這些回回用錢櫃暗中經營飛錢事宜。」

    藍帽回回便是猶太人,因為種種原來,來到中國。世界上最聰明的種族,做生意很厲害,不僅是在後世,在宋朝同樣厲害。時間過得久,漸漸漢化,與漢人回人難以區分了。但到了後世,在河南一帶的趙、艾、李、張、石、金、高、章八大姓氏中,有許多人就是是猶太人的後裔。因為後世以色列只承認母系傳承,認為母親是猶太人才算是猶太人,而這些猶太人漢化,是父系傳承。故不符合以色列身份的規定。

    然而猶太人在世界各地都遭到過殘忍的迫害,只有中國善待之。故後世中美無論怎麼交惡,那怕中國對反對以色列的中東國家表示支持,以色列人一直與中國交好。這是一種感恩,可惜中國除了周恩來外,其他人都沒有將這張牌打好。

    在宋朝也善待,無論宋朝對飛錢控制有多嚴,猶太人照樣經營,宋朝政府也不問。

    鄭朗繼續說道:「銀行所侵佔國家便錢匯兌無可爭議,然而也侵佔了少量藍帽回回與巴蜀商人利益,不過有策給予這些商人豪強更大的回報,可行否?」

    能回報自然沒有問題,陳執中皺眉問道:「請說具體策略。」

    「陳相公,莫急,銀行一事,乃是我與張方平於涇原路時構思謀劃,在樊樓上我與張方平、王堯臣、富弼、蔡襄、曾公亮又談論過這件事。然所需本金巨大,無法實施。」

    龐籍問道:「多少本金?」

    「若全國推廣,至少有銅錢,或相關的金銀,而非是布帛,價值十億貫以上之數,才能撬動全國銀行業務。」

    所有大臣一起準備撲倒。

    將玉皇大帝拖來,也變不出這麼多錢。

    「諸位臣工,其實有的,自三皇五帝起,中國一直在開採金銀銅鐵,自古以來,留下多少銅錢與金銀,至今隋唐的銅錢仍在流通當中,不過大多數用來製器,甚至許多人埋在地下,湮滅矣。若將這些金銀銅一起拿出來,也許不足十億緡之數,但相差不會很大。不過不可能讓百姓將金銀銅一起交出來,給國家當作貨幣流通。所以此議擱了下來,在看平安監能帶回多少金銀銅。平安監成立很長時間了,國家鑄錢數量也翻了一倍多,大多數金銀銅依然成為鑄器或者打製首飾之用,故數量仍然不是很大,一度讓我認為無法實施。」這件事讓鄭朗頭痛了很久,看到一年鑄錢量不足一千萬緡,他有點急了。

    肯定不夠的,若歷史不改變,離北宋滅亡還有八十年時間,往後北宋鑄錢量越來越大,低者三百多萬緡,高者五百多萬緡,八十年鑄就最少有近三億緡的銅錢。中間還發行了無數的鐵幣與交子,但錢仍然不夠用。

    不能說流通到外國。

    將契丹、西夏、回鶻、吐蕃、大理、交趾、南海諸國以及倭國、高麗等周邊所有國家加在一起,財政收入也不會達到宋朝的一半。流通會產生影響,不是主流,主要原因是宋朝龐大的經濟量,導致銅幣不足。

    看到一年鑄幣不足一千萬緡,鄭朗急了。可又沒有什麼辦法,一直在想這件事。

    繼續說道:「前日沒移皆山攜其女到我家中表示感謝,另外拜託我一件事,他從西夏帶來一些財富,想加入平安監造福自己的族人。平安監僅剩下五成契股,這是為以後銀行做本金用的。我沒敢答應,隨後張方平前來我家準備辭行,我與方平便說到銀行一事。靈動一動,於是想出一策解決。」

    坑出來了!

    辦法不是我一個人想的,還有張方平,不設銀行則罷,一設銀行懂的人沒幾個,要不要將張方平發放到滁州?

    趙禎定定地看著鄭朗,這個小心思他懂的。不過鄭朗謀私,還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公開謀私,還是第一次,不知道說什麼好。

    並且鄭朗說了一句讓大家更不知說什麼好的話:「雖有張方平的智慧,陛下,臣在此言,亦有私心,可臣非為自己謀私。乃是為國家謀私。西夏危害邊陲不能討滅,非是軍隊不足,乃是財政不足也。黃河有策治理然不得施。非是無策也,乃是所用錢帛太多不得而施也。不過國家真正懂得經營之道的大臣太少了。」

    俺就是謀私,說得正大光明。

    何郯嘴張了張,最後忍了回去,差點一口氣沒有回過來,活活憋死。

    趙禎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問:「具體的怎麼做?」

    就是不顧國家安危,將內藏庫與三司所有金銀銅錢一起拿出來,也沒有幾千萬貫,這可是十億以上的數字。幾千萬塞牙疑縫也不行啊。

    「其一,於東京、南京、北京、西京、真定府、密州、并州、京兆府、成都府、興元府、江陵府、江寧府、蘇州、杭州、洪州、泉州、廣州十七個州府設銀行。撬動不了全國,但部分的撬動,又僅是十七個州府足矣。」

    在座之中,僅是王堯臣與曾公亮、趙禎知道銀行一法,富弼與蔡襄未回京城。張方平準備離開京城,沒資格參加這次會議。

    趙禎默想了一下,這十七個州府也不簡單,要麼是宋朝最富裕繁華的城市,要麼就是重要的港口,可以說集中了宋朝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的財富,再加上幅射範圍,能達到百分之三十以上,也就是最少需要三億貫以上的金銀或者銅錢數量。

    有一點,所有人自動忽視,自成都府到江陵、洪州、廣州一線往西或者往南,還有著大片的領土,超過宋朝土地面積三分之一以上,鄭朗沒有安排一個銀行。

    不能設,可能會引起蠻人的紅眼,謀反更烈。

    若是部分的撬動,用了一個撬字,大約能成功,也不容易,這得需要多少現錢?

    趙禎問:「然後呢?」

    「然後是經營形式,我朝鹽茶礬酒香進行專營,雖說朝廷政策治民安民,實際在苛民,唐初鹽以斗計價,最低時一斗鹽僅十幾文,然今天一斤鹽最低也有二十幾文錢,高者一斤能達到幾百文錢。這都是民生之用,是變相的魚肉百姓。」北宋政策還算好的,不過北宋言論自由,芝麻大的事能說成西瓜,只要不謀反,敢說反而認為是忠臣。過份誇大不好,但多少起到監督作用。鄭朗這樣說也不過份,可他不想在五個專營上糾纏,迅速掠走,道:「臣計算一下,若是專營得功,國家一年最少能收益八千萬緡以上的收入,僅是專營所得,就能維持一大半國家的運轉。實際呢?朝廷得到的不足三成之一。故銀行設立之始,便要嚴格執行蔗糖作坊的對半契股制度,一為國家謀財,二為商賈大戶豪強不過份反對而使銀行夭折,奪其利給其利。」

    「佳!」趙禎道。

    十幾年前他初為皇帝肯定不懂,今天會明白這句話真正的含義。

    若是賈賈大戶豪強一起反對,什麼法也會夭折。

    至少有部分利潤的讓出,能將這些豪強的嘴巴堵上。又能控制官吏的貪墨,乃是一箭雙鵰之策。肯定沒有那麼完美,若干年後,必然產生許多新弊端,例如大契股侵吞小契股,例如部分管事的成員還能有辦法做賬貪墨。但眼下才實施不久,鄭朗在朝,國家吏治還算清明,這些弊端不嚴重。

    「陛下,故臣以為先籌集八千萬緡銅錢或等價的金銀作為原始契股,作十萬股,朝廷與豪賈各佔五成。以後根據情況陸續增加股份。」

    文彥博問道:「朝廷那來的四千萬緡之巨的金銀銅錢?」

    兩千萬也拿不出。即便拿出。國家不用了?

    「不需要動用國庫,一是平安監的契股,二是銀行的契股,便可以籌集這些本金。」

    「不可能。」何郯說道。平安監如今收益顯著,五成的契股都不能籌集一千萬緡錢,況且一個空中樓閣的銀行五萬契股,能值三千多萬緡?

    「何御史,請聽我將話說完,你便知,陛下。諸位臣工,我再說它的經營方式與謀利手段。一為便錢匯兌,朝廷便錢匯兌僅是在京城,一為控制富商為富不仁,二為控制銅錢流通,使京畿有充足的錢幣可用。然有平安監,銅幣鑄就量始大,再有一旦動援。會將許多百姓家中的銅錢與金銀擠壓出來,以及交子,貨幣會進一步的充實。朝廷不需要僅在京城便錢匯兌,可以將範圍擴大到這十七個州府,僅此收益便會增加五倍以上。」

    「交子不妥,」高若訥說道。

    鐵錢與銅錢都有私人偽造,況且一張紙幣。那是在巴蜀錢不足情況,特例特辦,與朝廷無關。一旦實施交子,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偽造,砍頭不要緊,只要貨幣真。這個利可不是兩倍三倍的利,可能是幾百倍的利,抄家滅族也控制不了!

    鄭朗一笑,即便沒有自己,宋朝以後也會必然發行交子。不過發行的方式不對罷了,說道:「高相公。非是巴蜀的交子。一是數量,交子的發行只能是本金的之數,例銀行裡有八千萬貫現幣,只能發行八千萬貫,以便百姓隨時能兌現,讓交子產生足夠的誠信。二是面額,面額不能大,由五文開始,分成五文、十文、二十文與百文。」

    也就是相當於人民幣兩塊錢,五塊錢,十塊錢,五十塊錢,再多不敢多了,再少成本不足。

    「也不妥,」高若訥說道。休說一百文錢,一文錢能有多少,仍有許多百姓偽制,況且百文。

    「莫急,且聽我往下說,三是工藝,第一不是紙幣,乃是絹幣,採用全國最上等的絹綾做為幣底,然後集全國最優秀的刺繡、織成、刻絲工藝,先後製作十處防偽圖案,再鑄十個刻板,用最複雜的技術雕印文字,刻板分成十份,朝廷掌控五份,富商掌控五份。將這些防偽標識通告天下。」

    不用再解釋。

    首先最精美的絹綾,無論選擇那一州府的名牌產口,產量都極少,也許有老百姓不認識,但還有後面二十條防偽措施,總能認出一些。若是私人偽制,有本事能集一處或者數處刺繡織成刻絲工藝,然而任何一個私人,也沒有本領將全國天南海北的十處最優秀的繡工集中,只有國家才有這個能力。況且還有防偽的特殊雕版印刷。即便有能力者,想要將這些條件一一滿足,也會鬧出很大的動靜,朝廷不管?

    還會有人偽造,利太厚了,可是防造的條件太高,必與真幣有極大的誤差。這樣製造交子,成本雖很高,是笨辦法,但管效。

    趙禎誇道:「好方法。」

    「不敢,一是增加貨幣,二是便錢匯兌規模擴大必增加數倍收益,三是利於商業貨幣流通,民間益富,國家也會增加商業稅所得。」這是必然的,鄭朗做好事,送了幾萬緡錢給三司,還是用金用銀,也用了三輛車子才將它們運到三司。若是用交子,一百文錢一張,幾十萬張,體積也許不小,重量卻大大的下降,頂多一輛車子就拉走了,這是一個比喻,若是財富達到幾萬貫,還能在以前的匯票上著手,更加方便。但中小規模的行商,交易量僅是幾千貫與幾百貫,會變得很方便。繼續說道:「其收入僅是較小的一部分,更大的部分便是存貸。鼓勵民間存款,活期不收費用,一年以上五年以下者,年付百分二利息給存款人,五年以上十年付百分之三利息,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者,年付百分之四利息,終生存款僅取利息者付百分之五利息。」

    諸位大臣面面相覷。

    存錢在唐朝就有了,不是付出利息,而是要交納手續費。因此這些猶太人,後來清朝的晉商們一個個悶聲大發財。多成為富商,就是這樣賺錢的,存付錢,貸更付錢。他地兌換也要交手續費。

    付線給存款的人,第一次聽說過。

    鄭朗沒有多做解釋,繼續往下說道:「這是付,激勵百姓將家中的錢幣拿出來放入銀行。得便是貸,分為兩種,小規模的救急貸款,短期年付息百分之十。長期百分之十五,數額不能超過五十緡錢,這是救民之舉,與青苗法類似。」

    變向的青苗法實施很久,因為不作政績考核,官吏興趣不大,又擔心收不回來,且與當地發放高利貸的大戶發生衝突。效果不大。甚至明詔不得禁止百姓求貸,各地官吏也不向求貸的百姓發放青苗貸糧。

    這是官府經營。

    若換成一半私人加入經營,必為追求謀利。而大肆放貸。

    所以一開始便讓它裡面一半契股變成私人的。

    「二是商貿性質的大貸,短期貸款年息百分之十五,長期百分之二十。防止收不回來貸款,必須以其資產抵押,沒有資產者不得貸。銀行本來就是謀財之舉,若是五等以下赤貧戶,自由朝廷賑濟。」鄭朗嘆息一聲,沒辦法的事,即便是好心,若開了這個先河。各處銀行會製造偽賬,說放給了貧困戶,收不回來了,賬面嚴重敗壞,後果不堪設想。事實青苗法已經出現部分類似的情況。只能狠狠心腸了,繼續說道:「又防止一資多貸。再劃分各銀行範圍,貸者資產契約自貸款時必須交給銀行看管,那麼貸者償還不清,可以用其資產為銀行彌補損失。若估資時資產高估,是銀行僱員之失也,規銀行內部處罰。陛下,諸位臣工。銀行在中間扮演的角色,便是利用朝廷的威信,權利,龐大的經濟運轉能力中介之。許多百姓因為不想付錢櫃之利息,而將錢幣埋藏於地下。這些錢幣一旦從民間釋放出來,會達到什麼樣的數量?僅是這十七州府幅射範圍內的財富最少有幾億貫之數,僅是京城一年高利貸之所得也有幾千萬貫之巨。不用說全國,我所選十七州府,一來一去之間,經營得當,謀取其來去之間百分之十的利差,會有多少收益?我將這個契股價值估為三千來萬緡錢過否?」

    轟!

    大殿裡炸了營。

    沒有辦法算下去了,若是推廣到全國,收益更難以想像。

    國家之所以重稅,缺錢用啊。若有錢,兩稅不征又有何妨?

    賬不能這樣算的,人員工資,運輸費用,損耗等等,實際盈利沒有鄭朗所說的那麼樂觀。但若推廣到全國,盈利確實難以想像。什麼行業最來錢,不是平安監的礦業,不是各個作坊,而是銀行。

    前天晚上鄭朗與張方平將想法說出來後,張方平怔住了,崔嫻也呆了,江杏兒呆了,月兒回不過神了,四兒與環兒差一點流口水。

    大半天后張方平說道:「這一票玩大了。」

    甚至因為其撬動,會阻止還銅為器的蔓延,因為不得不需要更多的貨幣支持。到時候不用朝廷下禁令,而是各大富商自發地獻銅為幣,整個市場經濟會越來越活。最後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將宋朝本來就富裕的經濟推上一個高峰。

    趙禎蒼白的小臉上露出紅光,說道:「議!」

    准奏了,但得商議更具體的步驟。

    同時趙禎想法深遠,如果這樣的話,一個平安監,一個銀行,會將所有精英一起綁在朝廷戰車上,國家會更加平穩。

    「陛下,莫急,臣還有一奏,銀行之始,範圍不大,最終必須將它推廣到各個州府,各縣,以及各鎮,才能真正推廣全國。所需本金更龐大。故臣以為開始時,不能動用其盈利所得,將其所得作為銀行的流動資產,部分分紅單劃一庫保管,以便有本金繼續擴大。所以臣認為必有一會經營,德操佳,不喜交結之能吏掌管銀行運行,臣推薦張方平。」

    尤關到國家經濟,雖是公私對半開,私人可以推選代表共同管事,也必須共同管事,讓官員來管,最後變成什麼樣子,天知道。但主管必須是朝廷大員。

    然而諸位官員一起發呆,心中鄙視地想到,鄭行知,你用這種方法撈人,未免做得太過份了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4
第十捲 六百二十七章 不是你的菜
    何郯依然不服氣地問:「難道天下間只有方平一人有才能?」

    鄭朗總算聽出來了,何郯彈劾朝廷處罰張方平太輕,不僅是圍魏救趙之策,張方平行事孤立,沒有在御史台結下什麼人緣,溫和的進諫方式,也讓何郯不喜。故何郯咬住張方平不放。

    既然如此,今天索性將問題一起解決。道:「天下間人才濟濟,然而各有各的長處,何御史,你可見到誰是全能之才?從進諫到軍事、水利、農業、工商、稅務、專營、經營、律法、捕盜?剛才我所說的僅是一個大綱,所選十七個州府皆是國家商業最發達的地區,資金周轉快,流動大,資金供大於求。但只要稍稍推廣,便會出現一種現象,有的地方資金轉行緩慢,存大於貸,有的地方資金周轉快,貸大於存。必然進行全國性的調整,如何調整?為何存款利息有浮動,定期存款,銀行便能明確的用其資金放貸。然而到時必有一半以上乃是活期存錢,這些錢要償付利息,不利用或少利用可惜,利用得多,百姓前來取款,銀行卻無錢發放,影響其威信。威信一失,誰來存款?這僅是一州,如今最遠的乃是廣州,有大道與京城來往,推廣後會有更遠的地方,道路又不便,即便快馬通達,來回也有一個多月時間,做為主事官員,必須及時調整。耽擱一個多月時間,處理難度會有多大?何御史,它是新事物。你認為誰能稱職的將這些事務處理得當?再者,它以賺錢為目標,一旦實施。必須會出現一些償還不清的債務,查沒便賣其抵押資產,會產生許多不好的事。如何面對?我說的這些,僅是部分綱領,還有更多的細節問題,利率的浮動調動、投資的風險,貨幣的政策,貨幣的傳導機制,廣義貨幣,狹義貨幣。基礎貨幣,貨幣流通速度,貨幣層次,通貨,貨幣乘數,再貼現,存款準備金。超額準備金,法定存款準備金,備付金,現金業務,轉賬業務。匯兌業務,委託收款,發放貸款,貸款收回,貸款展期,匯票,收息,托收等等。何御史,你懂嗎?」

    鄭朗也不大懂,略知一些皮毛,至少比在座的懂。

    何郯讓這一串術語弄得張口結舌。

    「何御史,祖宗家法,擴設言臣,天聖時又增置知諫院,監督文武百官,允其風聞言臣。最好也要講究實事求是,顧全大局。水土破壞嚴重,不但今年,若不治理,或治理不當,以後雨水一多,黃河就會有事,與陛下無關,與大臣無關,這是我們後人為前人的過度耕牧買單。君說宰執不當,引起天災。但君捫心自問,自陛下登基以來,有多少時間兩府乃比時今兩府大臣之吏治能力?前面決堤,第二天物資、救援的人員,救災的策略全部一一落實。可是你說兩府宰執失誤,尤其執中與我,執中用錯了數人,作為宰執一年要使用提撥多少人才,便是恣意妄為,我無論再做努力,歲數不及,資歷不足。但我問你,將兩府大臣一起罷去,君會名揚天下,可你認為誰能比現在兩府宰執做得更好……何郯無語以對,但趙禎卻很欣賞。

    如今兩府,鄭朗的才能,宋庠的忠厚,陳執中的孤芳自賞不結交,皆讓他欣賞。

    事實這個兩府在趙禎一代算是最好的時候,東府有鄭朗、龐籍與文彥博,陳執中略差,也比其他大臣好得多。西府略遜色一籌,還有王堯臣,對軍旅之長,王堯臣不亞於韓范,可能還在龐籍之上,歲數也合理,數人三十幾歲,四十幾歲,長者不過五十幾歲,正是人一生當中智慧成熟,精力旺盛的時候。

    三司與兩制官員同樣配置頗佳,葉清臣、丁度、曾公亮等等,皆是一代名臣。

    這是一套做實事的班底。

    何郯挑刺兒,是過了一些。

    「何御史,它是新物事,新政,新法,又多涉及到經營之道,我可以大膽說一句,懂的人僅有二,一是我,二是張方平。我們不是天下最會經營的大臣,可此法由我們而創,而議,而完善,對它最熟悉,至少在這五年之內,情況不會改變。五年後運轉正常,懂的人多了,才能找到替代的人選。不用張方平,難道用我?何御史不怕將我活活累死?」

    一些大臣發出竊笑聲。

    「鄭相公所言說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能否明言?」何郯依然不依不饒。

    然而鄭朗喜歡,今天索性將一些可能發生的問題說出來,省得以後囉嗦,道:「我第一句便點明它的性質,替朝廷謀財之舉,凡事必有利弊。一是懂的人不多,二是機構龐大,必會良莠不齊,發放貸款時,甄別的對象會出現一些失誤,收款方式也會出現失誤,傾家蕩產、懸樑自殺的人還會有之。但對比一下高利貸,它會導致更多的人傾家蕩產,自殺,會有一些不好的事,但這種輕利息,會給更多的人生機。如果僅盯著極少數自殺的人言事,即便它推廣到全國後,獲利必超過國家眼下所有各項財政,甚至會超過兩稅收益,但在言臣彈劾之下而罷去。想一想,一個兩稅,因為小吏執行不得法,就讓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是謂必然,一執行,必會出現。

    可與宋朝高達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三百的利息,或者利滾利,不知好了多少倍。然而要說清楚,有些大臣言事不管輕重的。

    龐籍敏銳的問道:「行知,你說懂的人僅有方平,各州府怎麼辦?」

    「醇之,一旦落實,各個管事必須分配得當,朝廷需設監。正副兩使與數位巡查使,度支官員,至於下面小吏與主賬文書可以由各契股提供。這是總領大局。至於地方。各州府的主事與副主事必須讓朝廷官員主持,總領大局。至於各職員與小吏,乃由契股提供。至於縣以下者,則交給各契股。一是朝廷用官花費太大了,」鄭朗嘆了一口氣說道,推廣到全國,全部用國家官員,得多少官員?必須將這一數字控制在三位數,而不是四位數、五位數。繼續說道:「朝廷官員總領大局,下面執行的人員必須靈活機動。例如剛才所說的收貸種種,再者,它的經營主要收入方式是用百姓的存款放貸,賺取其中的利息差,職員必須有靈活手段,鼓勵百姓將錢存入銀行,銀行才有足夠的本金將貸款放出去。朝廷官員來處理未免會有風議之論。故必須用私人契股提供的人員、賬房來主持,大局他們不懂,但細節的經營之術,他們還在官員之上。三就是讓契股東放心,收入公開。不會擔心朝廷侵吞。上面又有朝廷官員監督,這些吏員便不敢胡作非為。至於大臣皆不懂,無妨,即便十七州府,出售平安監契股、銀行契股,本金到位,交子印刷成功,僅是籌備的時間最少會有半年以上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張方平可以對這些官員進行指導,我也不妨偶爾抽出空,去指導一二。成立之時,這些官員就可以勝任了。」

    「此使相當於何職?」

    「相當於三司副使,」鄭朗又看了一眼言臣們,張方平前為御史中丞,三司使,皇上又讓他為知制誥翰林學士,準備重點培養,而現在僅是一個三司副使的職位,也等於是貶職處理,這一回你們心滿意足了吧。

    「歸於內藏庫,還是歸於三司?」

    「一旦運行,資金龐大,自古罕見,歸於內藏庫不適合了。即便歸於三司也不大適合。必須將它歸於中書省管理,正好我也在中書,可以抽空配合,逐步將它完善。」

    趙禎忽然說道:「其實高利貸最好不要出現。」

    這便是宋朝最有意思的一幕。

    作為皇帝本人,希望天下財政為國家所有,所有百姓衣食無憂,那麼國家乃安。但作為大臣,多為權貴代表,往往不顧國家,拚命地維護權貴利益。所以熙寧變法後,產生了兩黨,王安石維護皇帝與國家利益,司馬光維護權貴利益,有可能他們身在局中卻不自覺,但在潛意識裡使他們定位了方向,導致政策見解不同,產生爭執。

    真相卻是這些權貴在侵奪著國家利益的同時,也在維護著帝王的統治。對權貴不能做得太過份,但也不能太縱容。

    又是中庸之道!

    趙禎略縱容,趙頊逼得略緊,皆沒有把握好法度。

    但做為皇帝的本身,只要有智慧的,都不想權貴們做得太過份。何謂過份,大肆兼併隱田,偷稅漏稅,霸佔國家資源,最反感的便是高利貸,這玩意兒太狠了。不要說百分之三百的超高利息與利滾利變態的計算方式,就是沾到百分之六十的利息,又有幾個人能還得起?

    鄭朗答道:「陛下,不大可能,即便銀行成立,下面的職員為了謀利,多半不會向四等戶以下者發放,他們想貸款,還是去找高利貸,一些不肖子弟非常用度也借不到款項,依然去找高利貸,資金不夠,用資焦急,還會找高利貸。無法杜絕。可是強迫他們向貧困人家發放,又會出現大量呆賬與死賬,嚴重虧損。青苗糧貸亦是如此,有多少小吏將糧食貸給應急的百姓?臣卻不敢強迫他們貸糧。一旦強迫,或者做為政績考核,依然不會貸給貧困戶,而是強行攤派於三四等戶,使民間騷擾。」

    「可以來京城聞鼓院訴之,」高若訥說道。

    「高相公,不可能的,若人人能來聞鼓院訴之,就不會有張海被逼得輪為盜賊之事發生了,」鄭朗搖頭道,後來王安石在這件事上犯了嚴重錯誤,也為保守黨找到最重的攻擊把柄,鄭朗可不想重蹈覆軌,不過青苗糧與銀行性質不同,青苗糧針對對象是貧困百姓,故很難盈利,而銀行針對對象多是商人,所以能盈利。又說道:「青苗糧不提,朝廷立國以來,實施了多少善政。到了下面如何?又有幾個百姓因此來到聞鼓院申訴?銀行不同,它設立之初便是謀利,能幫助一下貧困百姓儘量幫助。不能幫助諸位也不必強求,以免產生不好的後果。想拯救百姓,真正的辦法只有兩途,國家減少兩稅,降低百姓稅務,控制大戶兼併,再雜以一些其他的仁政,貧困百姓才能得到一份生機。」

    說到這裡。又面向趙禎說道:「臣還有一請,一旦銀行成立,最大的困憂便是錢幣問題,故臣懇請陛下下詔,讓平安監所得之銅全部用來鑄幣,最少讓朝廷所得的部分鑄幣,使鑄幣量一年能提高到一千五百萬緡以上。連續執行五年時間,國家貨幣便會更加充足。」

    只能說好一點,就是執行五年時間,也不過增加三千緡貨幣量,實際增加三億緡錢。也不能滿足宋朝貨幣的需求。貨幣依然成為問題,銀行在很長時間內依然是局部執行,不能向全國推廣。除非以一年鑄幣一千五百萬緡的速度持續一百年,大約才能滿足宋朝貨幣的需求,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從其他方面著手,交子的威信,金銀流入宋朝的速度,兩者情況良好,見效也最少需要五十年時間,那時,鄭朗還能活在人間?

    但這不用急,鄭朗的治國之道便是及時改良調整之道,十年前的良政,十年後有可能就會發展成弊政,需要及時的調整,國家才能健康的發展,不僅是財政,民事,軍事亦是如此。

    繼續商議,其實就是大臣們在問,鄭朗回答。

    到了中午,趙禎心情興奮,國家難就難在一錢二糧,似乎錢解決了,心頭落下一塊大石,又留下諸臣工在皇帝午餐。

    諸臣隨趙禎來到宴殿,飯菜末端上來,還要等一會兒,有的在觀魚觀花,有的在聊天,宮婢沏茶,來回穿逡,有的大臣老了,要照顧的。

    鄭朗來到外面,看著水池裡的魚兒游動,趙禎走過來。鄭朗施禮,趙禎擺了擺手說道:「不必。」

    然後看著鄭朗,只是微笑,問:「朕再調富弼入京如何?」

    無論鄭朗說得天花亂綴,趙禎知道鄭朗有私心的。可能張方平確實善長經營之術,但用人還是用熟悉的人,用親近的人,趙禎自己也在用這個方式用人,這個私心是為了國家,趙禎並不怪。富弼與鄭朗私交很好,前有平叛之功,這次河北大水,受災百姓頗多,有的縣受災嚴重,全縣一片汪洋,導致朝廷不能及時一一安頓,部分百姓逃向附近的青州,或者其他州府。唯有富弼安頓災民最善,再次立功,更有資格將他調回京城,故有此問。

    「臣認為極妥,如今兩府東府人才濟濟,西府人才略有欠缺,宋庠忠厚,變通不足,王貽永過於安靜,高若訥耿直敢言,對軍旅不善長,僅有王堯臣一人可以重用也。若是富弼進入西府,便將西府不足補充了。」鄭朗大大方方地答道。是有私心,但這份私心能擺到桌面上,俺不是為了我個人權利謀私的,乃是為國家謀私,有何不可?

    「蔡襄呢?」

    「蔡襄可以讓他出知泉州。」

    「為何?」趙禎不解,此時蔡襄為福建路轉運使,擔任泉州知州,是不升反降了。

    「泉州城東郊有一洛陽江,下游出海處江面寬五里,渡口乃名萬安渡,每風潮交作,數日不可渡,沉舟被溺,死者無算。可以讓蔡襄知泉州,加館職官彌補其貶職之屈,於此建橋,去舟而步,給百姓福利。」蔡襄一生多在福建為官,有許多善政,洛陽橋乃是最大的善政,不但需要精通建造之學,還要懂得潮水之性,只要蔡襄將此橋建造成功,便有功績,有了功績,便可以將他調回京城,擔任要職。

    趙禎踱了幾步,不知准與不准,又問道:「那麼王素呢?」

    「王素耿直,進諫又不過份激烈,出使返回後可以讓他權知諫院。」鄭朗道。沒有辦法,得讓部分言臣偏向自己,才能做事情,否則這樣下去,一個個雞蛋裡挑骨頭,很難受的。

    趙禎又走了幾步,降低聲音問:「鄭卿,你見到那個沒移氏沒有?」

    鄭朗愕然地看著趙禎。

    趙禎心虛地說:「朕僅是好奇。」

    不知道真假,鄭朗答道:「極其明豔。」

    等於沒說,鄭朗又補充道:「長相也出於臣的意外,美麗動人,又有一份西夏女子的颯爽英姿之氣。」

    颯爽英姿未必有多少,其女長相併不妖,也不媚,只是漂亮,有那麼一份西夏女子的氣息,但肯定不是趙禎的菜。趙禎喜歡的是小家碧玉,倒是蕭觀音類型的合乎趙禎口胃。

    趙禎一聽,立即失去興趣,內宮中一個颯爽英姿的曹氏難道,已經讓他受夠了。RQ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4

第十捲 六百二十八章 報答
    張方平終於留了下來。

    何郯不服氣不行啊,鄭朗做得太狠了,用幾千萬緡收入來強保張方平,就是張方平犯了死罪,也能保下來。但老弟,你為什麼不保楊察?好歹他也能算是你的朋友與曾經的下屬。

    張方平貶了官職,僅是銀行使,開始成立銀行司,鄭朗將它定位於監,想低調,但低調不起來,讓趙禎改成司,也意味著它的地位不比三司弱上多少。這件事朝廷並沒有宣揚,可它自己兒宣揚出去。

    引起強烈的轟動。

    有部分人反對的,特別是那些專門以高利貸謀生的商人,不過反對的聲音太弱小。作為豪強富戶,這些專業放高利貸的僅是一部分群體,大多數群體經商,地租,作坊等產業營利,也放高利貸,佔的比例不會太大。而且他們高利貸盈利非是象利息那樣可觀。

    最少九成以上借貸人還不起,說九成是樂觀的,九成五還不起,許多高利貸放出去便是死賬,但若是銀行呢?利息低了無數倍,可是國家在做後盾,數量龐大,也不像自己放高利貸那樣需要大量本金,借雞生蛋,借蛋出雞,未必比自己那種高利息高利息盈利少。不剖析出來不懂,一剖析出來,皆不是傻子。

    一些需要資金的中小商人更是舉手歡迎,不借錢生意做不大,一借高利貸有可能悲催。百分之十五到二十的利息,都是能承受的範圍。

    許多百姓也歡迎,家中略有些餘錢,放在家中害怕小偷,不知道往哪裡放,放在錢櫃付利給錢櫃,人家還嫌錢少不接受。

    支持的人喝彩的人更多。

    多是在觀望,因為朝廷「借」了許多錢,一直沒有歸還。信譽也不大好。

    不過看起來形式頗為樂觀。

    在一片爭議中,朝廷開始籌備銀行司,先得將班子搭起來。張方平也很滿意,雖貶職。只要在京城,就有陞遷機會。接著三司傳來好消息,韶州天興場銅發現主礦,儲藏量大,一年可採二十五萬斤,聽起來數量巨大,實際也不多。用來鑄幣僅是幾萬緡。

    對國內諸礦鄭朗一直不動彈。

    大肆開礦是在國內,寧肯糟蹋,也要數量。那怕宋朝有能力在未來,樹立海外殖民地,看到楊守素、張元等人的表現,再想一想後來的坡國,鄭朗對海外興趣很低。其實在宋朝若是發展殖民地,有很多樂觀的條件。一是人口多,二是為了生存,各種耕作技術飛躍性進步。甚至與山海爭田,況且外海一些條件好的地方,三是種族比較單一,不像後來的美國,有許多國家許多種族,於是歐洲列強最後不能控制這塊領土。然而鄭朗對自己民族的凝聚力,一直沒有信心,又有許多困難,對殖民地抱著怏怏的態度,除了掠奪性開採。與一些供給點外,一直沒有誘導百姓前去海外大肆發展殖民地。

    現在開礦,最少會有七成礦藏被糟蹋,沒有給周邊諸島留下機會,大肆發展這種粗獷的開礦。但對國內鄭朗態度很慎重的,以現在的技術能找到便找到。能開採便開採,不管不問,更不會主動指出各大鐵礦、銅礦分佈地點,大陸本土才是中國根本!

    數量並不大,但是一個好徵兆。

    鄭朗刻意讓三司嘉獎天興場。

    銀行草創,讓他更加繁忙,自己僅是知道皮毛,張方平更差,一邊草創,一邊商議。但他的本職工作還是中書事務,每天累得不行。臨近九月,他從中書下值,路過一家茶樓時,一個俏麗的婢女攔住去路,說道:「我家主人有請。」

    「你家主人是……?」鄭朗狐疑地問,他擔心又是宮中的那個公主私下跑出宮了,但聽口音這個婢女又不像京城口音。

    「我家主人是沒移瑪伊克。」

    「不便相見。」鄭朗毫不猶豫回答道,沒移氏出門的招牌,戴著一個羃羅,恐怕還未來茶樓,便引起轟動,自己若是私下與沒移氏幽會,明天京城還不知得傳成什麼樣子。

    「鄭相公,我家主人用羅扇遮住了臉,未用羃羅,沒有人注意。」

    鄭朗有點兒遲疑。

    這個女子趙禎碰不得,自己同樣碰不得。直到此時,鄭朗才想起一件事,自己看到她時稱呼為沒移娘子,不能將她當成西夏皇后。但自己喊她娘子就是娘子?那怕過了一萬年,她曾經是西夏皇后的身份也不會改變。

    這個身份,誰家兒郎敢迎娶她?

    除了那些莽夫外,稍有背景的家庭,能不對她這個身份顧忌?不顧忌的是莽夫與平民百姓,沒移氏又能看中這些人?

    猶豫了一下,還是跨上茶樓。

    他的德操算是好的,可不是柳下惠,美色美到一定地步,也許鄭朗不會承認,但以沒移氏的相貌實際已讓他心動。

    一陣秋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天上白雲在奔跑,正是一年最佳的時季。郊外莊稼收穫,天氣不冷也不熱。茶樓裡生意很好。宋朝的茶樓與後來不同,不僅講究水質、水溫、沖茶方式,還有各種配料,茶葉,茶具,氣氛,很講究的,客人來茶樓喝的不是茶,而是一種文化。

    傍晚時分,客人不算太多。

    被婢女帶進一間雅室,鄭朗不由地又想起到趙念奴,現在內宮裡過得如何?她托自己辦的事還沒有辦好呢。然後看到沒移氏盈盈的站了起來,施了一禮。

    「勿用,」鄭朗抬起手說道:「沒移娘子,讓我來此,有何事要說?」

    看到婢女退下,鄭朗都不敢坐下來說話。

    沒移氏替鄭朗沏了一杯茶,用清脆的聲音說道:「父親大人前去嵩山狩獵,聽聞銀行一事,寫信讓我問鄭相公,錢投於平安監划算還是投於銀行划算?」

    也是京城這段時間爭執的地方,但多數人認為投資銀行划算。

    鄭朗心中還是很狐疑,沒移皆山狩獵能理解,西夏人某些風氣與契丹差不多,貴族多喜遊獵。京城附近地勢平坦。想狩獵去嵩山最近。但是想詢問,可以回來啊,讓女兒問什麼?

    鄭朗想了一下答道:「我也說不清楚,可能銀行利潤會更高。可沒有看到,難以斷定。平安監已經看到收效,最後五成契股售出後,不會再加股稀釋。它會一年接著一年的穩中有升。誰更划算,我難以回答。」

    沒有鄭朗講的那麼樂觀,有各項成本,也會有許多呆賬死賬。貪墨,即便收益比平安監高,也不會高到什麼地方。之所以不解釋,因為成立之初需要大量資本運轉,靠朝廷是拿不出多少錢的。

    正好當初平安監成立時,一下子拿出五成契股,每一股價十分低廉,後來翻了十幾倍。讓許多大戶人家後悔莫迭。這是一個契機,會吸引更多的資金加入,第一桶金有了。銀行才能運轉。若論「性價比」,銀行不及平安監。

    真相不會說出來的,即便是沒移氏,只能含糊的回答。

    「我家能不能加入?」

    「能。」

    「請用茶。」沒移氏伸出手說道。

    鄭朗只好坐下來,呷了一口。

    沒移氏又說道:「鄭相公,聽聞你博學多才,能否給妾取一個漢名?」

    不算過份的要求,鄭朗看著她,十分的明豔,說道:「若不嫌。可以叫沒移明月。」

    「謝,」沒移氏臉上汪起一層紅云。

    「沒移娘子,若沒有其他事,我就告辭了,」鄭朗又站了起來,沒移氏美則美矣。可自己也要注意啊。若是風聞傳出來,會讓言臣活活拍死的。

    「莫急,」沒移氏也站起來,將鄭朗的手拉住,說道:「去年一年,妾被元昊老賊強佔,以媳為妻,內心十分恥辱,然不敢言。雖然昊賊為了取悅妾身,修建許多皇宮,妾心中悶悶不樂。今年元昊父子自相殘殺,妾更是每天活得心驚膽顫。直到來到京城,妾才感到一份平靜的時光。妾萬分感謝鄭相公。」

    「我配合你們逃出西夏,也是為了我們宋朝,不用謝。」

    「妾身還是要謝謝鄭相公,然而妾身無以回報,只能以這副殘軀報答,」說著,沒移氏緩緩解開秋裙,露出雞剝一樣的酥胸。

    美人當前,容貌美豔不可方物,嬌軀誘人,鄭朗無恥的堅硬了……腦袋一片空白,居然沒有阻止。

    裙子已經落在地上,一逼誘人的軀體撲入鄭朗懷中。鄭朗仍然呆呆地站在哪裡,直到沒移氏用手解他的衣服,腦袋才清醒過來,說道:「沒移娘子,不可。」

    說完不顧沒移氏一臉幽怨,落荒而逃。

    沒移皆山去嵩山狩獵是真的,但沒有寫信詢問。沒移氏自鄭府一行,心中怦然心動,在京城聽到越來越多鄭朗的事蹟,心生仰慕之心,她是來自西夏,民風強悍熾烈。喜歡的就去追,於是編造一個謊言,約鄭朗上茶樓。

    看著鄭朗萬分狼狽地逃走,沒移氏輕啐了一口,剛才她碰到了那份堅硬,但這個相公有色心卻沒有色膽,讓她不屑,忽然又想到自己將這個天下聞名的相公嚇成這個樣子,嬌豔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片笑意。

    這是一段香豔的插曲,夏遼大戰開始。

    契丹大軍準備妥當後,徐徐西下,這次兵力不及上次,威勢卻遠遠超過上次征伐。大軍沿著黃河而下,黃河上又有許多戰船與之配合。以上次為借鑑,大軍不從九曲出發,避過風沙地帶,黃河上的船舶又載著後勤,不愁後勤供給。寧令哥多少也起了一些作用,一些部族看到契丹勢大,又有前太子號召,來投奔契丹。契丹各個將領一個個全部認為這次應當能大破西夏,於是蕭惠更加驕傲,加快行軍速度,將鎧甲放於車上,又養馬力,軍士不得乘馬,以便戰馬養精蓄銳,一戰而破之。

    有一些遠見的將領勸說,蕭惠不聽,說道:「沒藏必象元昊一樣親自前來迎車駕請罪,何暇及我?無故設備,空自使自己疲勞耳。」

    最後放鬆到大軍休息時,連營柵也不立。但他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元昊讓沒藏為國相,非僅是因為沒藏氏之故,沒藏訛龐本人也有一定的能力,所以元昊才讓他擔任此職的。沒藏訛龐不僅善長陰謀詭計,作為野利遇乞的大舅哥,也多從西夏大軍征戰,戰略眼光不及元昊,可在戰術變化上,並不比元昊遜色。

    契丹大軍來伐,沒藏兄妹惶恐不安,好在宋朝默契的表示了支持,不會出現兩面夾擊之勢,大量私鹽通向宋朝,又贏來一些錢帛,給西夏緩了一口元氣。

    隨後派出斥候偵覘,看到契丹軍隊鬆懈如此,沒藏訛龐心中大喜。還是不大放心,害怕是契丹誘敵之計,契丹能敗,西夏不能敗。一旦大敗,西夏因為寧令哥,本來已不穩,滅國成為必然,所以很小心的再次派出斥候查看。再三證實後,沒藏訛龐才決定動手。

    先將軍隊借沙漠水利,隱於沙漠當中,養精蓄銳後,突然從沙漠裡殺出,借助當地的地形,從高坡上殺下來,西夏馬比契丹馬速度更快,也耐於在這片戈壁灘上奔跑,再借助高坡之優勢,西夏軍隊就像一道旋風一樣,衝向契丹大營。

    契丹軍隊在蕭惠的帶領下,幾乎所有將士都產生了驕傲的心理,看到三軍所到之處,所有部族全部舉手投降,最後連斥候也不派了。西夏軍隊抵達了他們休息南邊的土山,契丹軍隊居然都不知道。直到沒藏訛龐帶著三軍從土山上往自己這邊衝陷,才知道西夏主力軍隊殺過來,許多將士都沒有時間將盔甲穿上,西夏軍隊已經殺入軍中。

    又是大敗,蕭惠與手下不及甲而逃走,追者叢射,差一點幾不得脫。好在河上有船舶側應,沿河岸而行,沒有風沙之侵,雖敗,沒有九曲之戰敗得那麼慘。就是這樣,這次戰役,契丹又死傷了數萬人。

    消息傳到開封,宋朝君臣一起訝然,趙禎不解地問道:「難道契丹真的墜落了?」

    對比一下,宋朝與西夏交戰,雖未討滅西夏,但也打得有聲有色。契丹呢?一次慘敗,兩次慘敗。

    趙禎不是感慨,與史上不同,畢竟有了石門川與定川寨兩次大捷,趙禎心中底氣比史上更足。既然契丹羸弱如此,宋朝有必要一年要給五十萬歲貢嗎?不但是歲貢,還將貢字改成納,成了屈辱的歲納!(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7

第十捲 六百二十九章 皇佑之治(一)
    鄭朗看著趙禎表情,心中萬分歡喜,難道趙禎難得不做偉哥,要雄起一回?

    不過契丹兩戰輸得太慘了,敗可以,但不能敗得這麼慘,比史上葛懷敏在定川寨的戰役敗得還要慘,至少葛懷敏還堅守僵持一段時間,兵馬也不及契丹之眾。

    鄭朗徐徐說道:「陛下,契丹之敗,乃是主帥無能所敗,非是契丹軍隊羸弱如此。」

    腦袋瓜子一定要清醒,此時契丹仍然像後來的美國那樣,只是自遼興宗以來,智商越發下降,沒有美國狡猾罷了,國家軍事力量卻是相當的。硬碰硬,其他各個要素是平等的,仍然是契丹軍隊最強大。沒有必要招惹契丹,要將主次得分清楚,麻煩一個個地解決,西夏才是麻煩的根源,至於交趾,鄭朗預防,但心中並沒有當一回事。

    一句話讓趙禎冷靜下來。

    先冷靜的是沒藏訛龐,做得也不大好,黃河岸邊一戰,他為留下一條後路,追擊了一會兒後,將契丹敗軍放過。這是錯誤的做法,放過了契丹就會買你的情?換元昊在此,就不會犯下這等低級錯誤。因為他這一放,契丹人認為他心虛了,繼續準備發起戰爭。沒藏訛龐還沒有想到他這一放,犯下一個錯誤,準備派出使者去契丹請和。又派使來宋朝感謝宋人的弔喪。

    楊守素說宋朝圖謀不詭,沒藏訛龐不相信,繼續認為宋朝軟弱,不過契丹沒有停兵,不敢請求宋朝交出沒移父女,也在貪圖青鹽走私之利。至於楊守素說兩國得立即劃分好疆界線,立約不得收留對方百姓,沒藏訛龐根本就聽不進去。若將疆界線劃分好了,如何才能佔據屈野河那片肥沃的土地?現在不得侵耕,但難道宋朝一輩子將狄青放在府州?只要與契丹戰息,狄青不在府州。就可以繼續侵耕,為自己謀利。

    派使僅是安撫宋朝,讓宋朝繼續默契地對西夏進行支持。

    九月,趙禎復加富弼為禮部侍郎樞密副使。以前救災,多聚災民於城中,煮粥食之,飢民聚集在一起,就怕這個聚集,軍隊也是如此,為什麼北方軍隊一到南方多有瘟疫。因為人一起扎堆了,一人染病,能迅速傳染於全軍,故多為疾疫而死,或者因為官員怠慢,或者因為救援糧食不足,待哺數日不得繼而死。

    後來朝廷陸續地用了鄭朗以工代賑法救災,做了一些實事。不過是各州零碎的安排,效果減弱,但在動工前。依然用此法聚集災民。富弼做了一些改進,擇豐稔五州,勸民出粟,再加上官倉,隨所在擇公私廬十餘萬,散處其人,山林陂坡之利,聽流民取之,其原來主人不得禁,考核的官員說活人五十萬數。估計是誇張了,整個受災地區最多也不過二百多萬百姓,肯定沒有那麼多。但肯定救了許多災民。

    宋朝救災,一為朝廷,二為一些善心的大戶人家,三為寺院。後人往往為了貶低宋朝。誇大後兩者的作用,貶低前者作用。大戶與寺院在救災中是有一些卓越的表現,但不會起到百分之十的作用,而相比於雙方的收入,朝廷稅務及專營肯定佔不到國家收入的百分之五,而後兩者會超過百分之五十六十。朝廷才是救災的主體。

    往往救災過程中表現出色者,比戰功陞遷還要快。

    朝廷詔書下,鄭朗還提前寫了一封信給富弼,請他答應。

    九月下旬,富弼終於返京重新擔任樞密副使,王素將布帛送到唐隆鎮契丹中軍大營後,返回陝西,朝廷下詔,讓他返京擔任知諫院。至此,樊樓宴參與的五名大臣,以及提及的王素,鄭朗學生呂公著,包括鄭朗在內,一共八人,鄭朗自己不算,呂公著還在勘磨期不算,其他六人有五人在京師擔任各個要職。

    十月,先前進張氏為美人,再進為貴妃。皇宮離奇的刺殺案,看出來的不僅是夏竦一個人,還有起居舍人王勢,進奏說賊根本起於皇后合前,請究其事,想動搖曹氏地位而陰為張美人上位。趙禎以王贄之言諭何郯,何郯說道:「此奸人之謀,不可不察。」

    鄭朗聽聞此事後亦是無語,幸好曹皇后當天晚上就在趙禎身側,表現優秀,否則有可能讓趙禎得逞後,後宮又要鬧出大事了。何郯進諫後,趙禎乃止。何郯是一把雙刃劍,用對了地方,效果顯著,用錯了地方,就會讓人頭痛萬分。

    趙禎繼續用張氏有扈蹕之功為託辭,進位貴妃。這個漂亮的小貴妃,鄭朗一直沒有看到過,對於趙禎這些小動作,鄭朗也不作聲。

    這是趙禎的愛情!

    隨著這愛情的綻放,宋朝最輝煌的時候也隨之到來。所以說美女是水,但未必是禍水,得看這個水怎麼流了。

    接著大事發生。

    范祥二次上書,請變兩池鹽法,第一次上書准,但詔范祥與程戩共議,戩與范祥議不合,正好家母過世,回家丁憂,由是前議廢罷。丁憂回來後,范祥看到鹽政中的種種弊端,忍無可忍,再次上奏,請議改革鹽政。

    東府議其奏,鄭朗玩味地看著這篇奏摺。

    宋朝幾項專營,後來到為斂財又發展了醋專營,都出現許多弊端,有許多大臣對之改良,若說做得好,便是范祥的鹽政改革做得最有效果。

    但是……

    很麻煩的!

    先說用工,東南亭戶之苦,還算好的,國家很少規訂數量,多勞多得,若超過一定數量,國家會以名為浮鹽,略略提高價錢收購之。雖苦,仍沒有陝西鹽戶與川峽鹽戶之苦。陝西是落後的勞役制,強迫性應役,沒有任何人身自由,應役期間每年最少向國家交納十一萬斤以上的鹽,二斤半鹽國家才付一文錢!所得待遇便是全家免役,歲給戶錢四十緡,日給二升米。看似不錯,不亞於中禁兵的待遇。實際不是,解鹽開採成本極低。但或多或少需要一些成本,這些成本也是鹽戶自己掏腰包的。再者,軍營那些兵士有刀有箭,上級軍官都敢剋扣。況且鹽戶,實際有三分之二實打實的到鹽戶手中就算不錯了。為何被稱為史上第一長者皇帝趙匡胤這樣做?

    無他,且看米價,從趙匡胤到宋真宗初期,一斗米價大約在二十文錢浮動,麥價十文到十二文,慶歷初七十文。此時漲到九十文到一百文,麥五十文。若鄭朗做得不好,還會上漲,四年後能漲到一百二十文到二百三十文,無他,乃是多災多害,商人哄抬起來的。直到王安石變法後,實施了農田水利法。一場罕見的大旱災過後,連年五穀豐登,國家又在執行均輸與市易法。又執行了新倉法,米價才回落到五十文到八十文,最低時黃州一斗米僅二十文。絹價趙匡義時一匹一千文,慶歷戰爭過後,最高峰漲到一匹三千文,現在漸漸回落,仍保持均價一千三百文到一千五百文之間。當時趙匡胤認為內藏庫有五百萬貫便是一個夢想,今天五百萬貫不夠朝廷塞牙縫!

    趙匡胤時執行這一政策,對於鹽戶來說是很照顧了,但物價在飛快上漲。如今還是這些待遇,鹽戶過得苦逼無比。還不是最苦的,川峽更苦。川峽許多地區因為朝廷掌控不足,於是半私半公,不是解鹽,而是井鹽。官府繼續使用勞役制,待遇更差。官府算好一點,那些私人的蠻族豪強們執行的是兩三千年前那種苛酷的奴隸制,部曲奴隸待遇連春秋都及不上,作為私人鹽戶,待遇甚至不及畜牲。

    然後是鹽法,朝廷將全國分為兩個地區,一為官府直接買賣的地區,說私人豪強做得不像話,官府呢,一些官吏聯手,利用抑配與科敷等手段,反覆輾壓,例如陳州原先鹽價僅是三十一文,如今漸漸破至兩百多文,向三百文大關進軍。百姓不願意買,官府便強行向百姓進行攤派。做為皇帝的趙禎肯定不會這樣想的,派人來查,俺們為了國家好,實際名為國家,實為自己腰包,國家卻替他們背了黑鍋。

    官府的不行,再看私人的。

    也就是通商法地區,真正通商法地區僅是河北,朝廷安撫河北百姓,抗禦契丹侵犯,以及防止契丹鹽的入侵,採用了真正的通商法,以及其他一些優惠措施。除了河北,再到南荒,哪裡朝廷實在管不到。其他地區通商法就是買撲制,就是這個買撲製出現大問題了。

    才開始實施買撲制是好的,趙匡義雖是化學大師,但對老百姓來說,確實做得不錯,能算是一個愛民的皇帝,西北戰役打響後,需要大量物資,這個動輸很困難,多從江淮而來,經大運河到京城,再去長安,中間還有一個要命的三門峽,到了長安不能通航了,即便通航也只能是小船隻,多是陸地運輸,但當時作戰地區更遠,夏州、靈州,陸地運輸距離更長,在這時悲催的運輸條件下,成本會是幾何?若用僱傭制,給得少百姓怨,給得多朝廷沒有這麼多錢。第二是採購,讓官員採購物資,或貴或踐,中間有無數貓膩。特別是這麼長距離運輸,僅是損耗就可以做許多文章。

    所以將原先的便錢匯兌政策發揚光大,讓商人來京城買茶引、鹽引,然後向西北運輸物資,用茶引鹽引到江南領取茶葉、鹽礬運向所謂的通商區經營。最後為了便利,發展成為將物資送到西北,在西北直接領取茶鹽礬引。於是又出現一樣新事物,交引鋪。看到有利可圖,特別發展到後期,交引政策漸漸**,運送濕黴糧食前去西北,只要塞一些禮物給官吏就可以拿到相關的交引,得利頗大,許多中小商人也紛紛參與。但交引兌現手續繁瑣,許多中小商人有能力將物資送到西北,卻沒有能力去東南經營茶葉鹽礬等買賣,越往後發展,這項政策成為豪門大戶的玩物,中小商人就越無法參與,所以得到交引後,東京城的一些大型金銀鋪、彩帛鋪、停榻(貨易客棧)、質庫(當鋪)開始倒賣這些有價證券,最後以京城南通巷一帶的金帛鋪為中心,形成了交引鋪集聚點,大肆交易交引。但中小商人害了國家,所得利仍然很少,交引到了交引鋪。在這些大商人打壓之下,壓幅高達百分之五十,到了蔡京時一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唯獨的好處便是宋朝便出現類似證券的產物。

    一開始是好的,就像易經卦象的變化。陽到極處開始轉陰,隨之種種弊病接連而來,官商勾結,加抬、虛估,甚至將那些濕黴糧食運到西北。至於查,查不得,例如現在。許多宗室子弟與外戚,包括高家與曹家在內,都有參與,怎麼查?惡劣的時候,三分之一糧食根本就不能吃,不得不倒掉,但這些拉圾不能小看了,是一車車從江南運向西北的。一斗價值好幾百文錢!

    朝廷看到這樣下去不行啊,於是改革,與茶葉一樣。在鹽引上做文章,可鹽引不捨放去,變來變去,始終不成功。這才有了范祥這次鹽政革新。

    具體做法:

    陝西解鹽舊禁鹽地一切通商,用通商法代替禁榷法,說商人不好,官府做得更差,先讓鹽交易活躍起來,鹽入蜀者不問,指四川北部與漢中地區。川峽產鹽,多是南部井鹽,北部卻是嚴重缺鹽,但四川除了成都盆地外,其餘地方多山,於是食鹽成了四川北部百姓一個最大的難題。准許鹽流通突破地域性的禁錮,向四川北部流動。一個很了不起的進步。

    第二個不用物做鹽引,那些腐糧與陳糧俺們不要,想要鹽引,拿現錢來,沒有銅錢得拿出布帛代替,才發放鹽引。這是由今年陝西大豐收所帶來的底氣,現在有了三白渠,不但豐收,陝西還有大量糧食積余,范祥更有了說話底氣。這更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但就是這個,出現問題。

    歲課入席為鹽三十七萬五千大席(一席二百二十斤),授以要券,即池驗券,盡馳兵民輦運之役,開發陝西池鹽,抗阻西夏青鹽帶來的衝擊。朝廷現在有意放私鹽入境,可就是不放,私鹽也禁止不了。所以用此策,增加陝西本地產鹽量,衝擊西夏青鹽流向宋朝。

    又做了一個補策,從延州開始一直到渭州,募人入中池鹽,給券,給予種種優惠的政策,將鹽運向這些緣邊地區交給官府,運至後私人不得出售,以免走私鹽混雜,一律由官府統一銷售。使緣邊地區成不一個隔離帶,杜絕私鹽入侵。

    再獻一條與鹽無關的提議,慶歷戰爭時,國家財用缺乏,一切物資以引代替,鐵、炭、瓦、木之類物資只要運到軍中,就給各種交引,到現在朝廷還沒有將交引一一兌現。戰爭結束,繼續有官商勾結,將這些不相干的物資向軍中調動,支持各種交引。當地人不會去江南做茶鹽生意的,但沒有關係,拿著這幾年後的交引去京城交引鋪,便可以將現錢換回來。與後世的期貨很類似,但是一點也不讓人喜歡,這是在吸國家的血,吃國家的肉,國家損失,可是要維持運轉,只好向百姓攤派,形成惡性循環。所要獻策,必須禁止之各州與各軍隊採納這些不必要的物資,發放交引。

    原先虛估鹽券與受鹽未賣者(後指鹽引到期但未兌現仍在交引鋪倒買倒賣),派使計其價減迭。這一策為蔡京提供了靈感,臭名昭著的抄鹽法便是從此策上發展起來的。但此策不是抄鹽法,是良策,用其來減少國家損失。

    但防止國內走私鹽惡化,於解鹽產地附近各州,例如河中、河陽、陝、虢、解、晉、絳、濮等地仍然實施禁榷法,形成一條隔離帶,防止解鹽走私氾濫。

    所入緡錢並九州芻糧,全部歸於榷貨務以實中都,指統一管理,歸國家掌管,以免被地方官員貪墨。錢仍在官員手中,但統一了,不是散落到各州縣,即便貪墨也便於查賬追究。

    厲不厲害?

    陳執中、文彥博與龐籍皆交口稱讚,為什麼鄭朗反覆說現在兩府遠勝於以前兩府,陳執中執政不算太惡,龐文二人更是能吏,放在賈昌朝朝,范祥此政不要說得到稱讚,可能還會引來批評,包括保守的大宋在內。

    但鄭朗卻猶豫不決起來!(未完待續。。)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8

第十捲 六百三十章 皇佑之治(二)
    「行知,有何不對?」文彥博看著鄭朗表情,問道。

    鄭朗說道:「寬夫兄,有兩種選擇,一是不怕麻煩,我還有數條策略必須補充。二是怕麻煩,我會說出麻煩的原因。」

    「行知,請言,」陳執中說道。

    兩人皆名首相,其實趙禎任命不對的,就像當年王隨與陳堯佐,或者象夏竦與陳執中,兩首相併立,容易引起矛盾,使中書產生分裂。並且鄭朗後來居上,兩人皆名為首相,實際鄭朗凌駕於陳執中之上。唯獨的亮點只有嚴榮,可是這條紐帶太弱了。

    不過來到中書後,鄭朗十分低調,對陳執中很尊敬,居然奇蹟般地兩人沒有發生大的衝突,頂多政見上一些見解不合,產生些許爭論。有鄭朗之功,也有陳執中之功,陳執中能力不算最撥尖的,但德操並不是象何郯所說的不堪,若是夏竦,鄭朗必與夏竦發生矛盾。

    鄭朗說道:「我先說不怕麻煩的,范祥所獻之策直指鹽政時弊,但還不夠完善。第一個便是他所針對的僅是川北地區,突破地域性的禁錮,沒有涉及到全國。例如虔州,應屬於廣鹽地區,因其地歸於江西南路,朝廷將它劃分為淮鹽區,不得廣鹽流入,結果運費高昂,使其鹽貴,私鹽現象屢禁不絕。再如東川地區地廣人稀,鹽價只有五十文主,但成都府路人多地狹,卻接近兩百文,若是略加推廣,便可以調控成都府路鹽價,使民得便。相對於這些地區,福建路做得更好,武平、清流、寧化等縣交通不便,相互閉塞,然而調控得當,鹽價懸殊不足十五文。但歷來朝廷一直使用暴力的抑配製度。不注意調節,使鹽政矛盾激化,其實只要稍稍注意一下,做一些變通。國家收入不會下降,這些問題完全可以避免。」

    當然,不是范祥沒有想到,而是范祥此次改革主要針對解鹽地區,不是面對全國,因此只提到了川北之鹽。

    陳執中三人一起古怪的盯著鄭朗,不知道說什麼好。

    范祥牛。鄭朗更牛,為什麼鄭朗以前不提。不是不提,太麻煩,其實無論各項專營,或者冗官,鄭朗心中都有一些改良之策,但有一條避免不了,既得利益集團!

    鄭朗又說道:「其二。例京西地區,鄭潁汝許孟等州乃是禁榷區,蔡襄鄧唐均等卻是通商區。這些州府犬牙交錯,禁榷區乃是官鹽,價格穩定,通商區乃是商鹽,價格浮動巨大,價高者禁榷區鹽向通商區流動,價低時通商區鹽向禁榷區流動,特別是澶州,有南北兩城,一在河南。一在河北。河北是真正的通商區,鹽價僅是十幾文,河南乃是禁榷區,鹽價能達到三十多文。朝廷用酷法禁之。鹽政非乃是免役法,各地差前征役薪酬不等,低酬者雖不滿卻不能為此舉家搬遷。代價太高,況且搬遷後能否應徵差前?往往僅是一村之隔,一溪之隔,便會產生巨大的差價,讓百姓如何不去私鹽?」

    就像沒移氏,若將茶樓那間雅室門封死,自己逃不出,沒移氏寬衣解帶,絕色當前,什麼後果自己也會不顧,該做的事必會做下。繼續說道:「是否適當的做以調整?其三減輕對商人的征算,鹽流通會更快,百姓就會受益。其四,設買鹽場,朝廷撥出一批款項,作為收購鹽的本金,使之與都鹽院共同調節鹽鈔價格與數量,穩定鈔價,保持鹽鈔與產量的平衡。」

    這便是後來薛向在范祥鹽法基礎上實施的完善之法,但有一個均輸法在裡面,因此三四兩條鄭朗沒有多說。重點還是前兩條,只要操作得當,會減少鹽政許多不好的弊病。

    文彥博又問道:「麻煩會是什麼?」

    他隱隱察覺到會有什麼麻煩,但沒有準備,想聽聽鄭朗的說法。

    「麻煩麼……」鄭朗遲疑一下,因為鹽商的貪婪,導致各種鹽政改革失敗,於是有了蔡京的鹽鈔法、對帶法、循環法,商人要賺錢,賺得黑心,用重金美女誘官吏下海,禁止不得,行,先是全國性的通商,國家不管了,讓你們賺。然後不斷地推出新鹽引,只要新鹽引一出,舊的鹽引只能做原價一半,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

    有兩者得了利,一是真正的權貴,他們能提前得到內幕消息,不但利益不損,還能提前處理鈔鹽,大賺一批。其二便是經營交引的大中小商人。前者是必須的,若是沒有這些權貴支持,鹽法不得推廣執行。

    然後呢,各個大中小商人,只要沒有人在權利核心,因為鹽鈔迅速推出,迅速貶值,那怕是豪賈巨商也紛紛破產,輪為流民,至有赴水火死者。但不是殺富濟貧的做法,影響最大的還是更可憐的鹽業生產者,但讓蔡京將鹽利終於逼出來,若是沒有不必要的浪費冗貪,鹽真正能謀多少錢?蔡京的做法除了讓於交引商與核心權貴,幾乎將鹽利六成逼出來了,一年獲利兩千多萬貫,高者達到三千多萬貫!如果這兩者他還能逼出來,那麼一年能獲利四千多萬貫,甚至更多!

    鄭朗在寫儒學,特別是仁義,許多方面涉及到對人性的反思,對人性的貪婪深有體會,可想到這些商人為財富不擇手段的瘋狂程度,仍然不免心寒。徐徐說道:「寬夫兄,你在益州應當知道鹽價。」

    「非是我所管轄的,真的不知道,」文彥博攤手說道。

    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或是假話,鄭朗沒有追究,微微一笑,說:「無妨,即便知道,處理有處理的理由,不處理有不處理的理由。不處理,益者一帶百姓食高價鹽成為習慣,雖有怨言,但不會反對朝廷。若將東川鹽組織起來向益州流動,東川鹽必貴,益州百姓未免感謝,然東川百姓必恨之。百姓態度無妨,只要讓他們不餓死凍死,就不會動搖朝廷的統治。但寬夫兄。東川離成都府這麼近,而鹽價懸差如此,當真當地的豪強們不注意?這些年來形成多少利益鏈?一旦朝廷大肆使東川鹽向成都路府流通,這條利益鏈等於消失了。豪強們對朝廷會持有什麼樣的態度?他們才是當地真正的統治者,豪強穩,地方穩,豪強亂,地方亂!」

    中心就點了出來。

    三人全部緘默。

    「但是不管呢?成都府路鹽價會越來越貴,最後百姓忍無可忍,又會發生什麼?范祥鹽政改革也是如此。只要認真分析,鹽茶礬香都出現無數弊端,特別是商人用那些霉爛的糧食換取交引,造成一年幾百萬貫無恥的浪費。而且范祥之改革,針對的對象也僅是以陝西為重心,以及部分河東西部與川北地區,不牽及到全國。就是這樣,陝西當地許多商人利益會受損。因為陝西乃是各種鈔引的重要去處,又導致全國的商人利益受損。寬夫兄,醇之兄與陳相公家庭是寒門。不會參與,然文家乃是大家族,說不定其中就有你們文家子弟的利益。最後必有許多大臣替這條龐大的利益鏈說話,甚至說話的人讓你都想不到。當年呂夷簡與李諮改革茶法,不可謂不小心矣,僅落實了很短的時間,便遭到大臣們一致反對。何,使這條利益鏈受損了。說話的人是誰?天下有名的長者、君子、大儒,帝王之師,孫奭!」

    中年時的文彥博還是不錯的。謀事多站在國家角度,到了晚年,無論文彥博或者韓琦,全部退化了。

    「故我認為此次范祥改革雖佳,可是必敗。我之數策補充進去,此次鹽政改革漏洞更小。然范祥幅射的僅是陝西以及附近地區,一旦實施我的辦法,幅射的範圍會波及到全國,反對的聲音更大。三位相公,請你們考慮一下。」鄭朗說完了喝茶。

    陳執中擰眉說道:「如此,先依范祥之策,在陝西試行如何?」

    「可以啊,」鄭朗說道。其實對這幾項專營,鄭朗暫時都不想動。主要是國家財政不足,若是充足,都好解決,至少能進行局部改良,例如放寬通商法,減輕商人稅務與手續,增加其速度以及商人的利潤,會有人受損,但會更多的人得利,出鹽速度快,種種弊端以及鹽價就會迅速下降。現在朝廷依然還想賺這批錢,並且想大賺特賺,鹽價底數在朝廷手中就起來了,與後來房價一樣,政府先將地價賣得高高的,讓房價如何下降?最後會出現什麼結果呢?鹽讓百姓揭竿而起,房成泡沫炸掉,大家一起息菜!

    故先讓范祥折騰一下,不管成敗,有這個寶貴的經驗可以借鑑,為下一次改革打好基礎。

    文彥博又問道:「朝廷開私鹽通道,刻意放寬西夏私鹽進入,以便暗中支持西夏,范祥前去陝西主持此次鹽政,九策中兩策與其有衝突,如何之?」

    「寬夫兄,無妨,因為朝廷放寬,私鹽氾濫成災,西夏又一次擊敗契丹,我朝可以收一收私鹽規模了。是支持,但這個度必須要控制好。」

    「我以為也確實要收一收,」龐籍說道。

    就是鄭朗放過話,派人暗中查訪私鹽商以及規模,日後必懲戒,然而許多商人為逐利,不顧一切,私鹽規模越來越大,再不控制,有可能整個陝西的鹽,會讓西夏青白鹽替代。

    議定,鄭朗寫了一個札子,遞給趙禎。

    趙禎將札子看完,啼笑皆非。准中書書旨,詔范祥為陝西提點刑獄使制置解鹽,主持鹽政改良。范祥受命,前來中書,看著幾位宰相說道:「諸位相公,若讓我前去主持陝西鹽政,然作為提點刑獄使非掌許者,有諸多不便。」

    我僅是獻策,可讓我去主持鹽政,得讓俺做轉運使才對啊,提點刑獄使是做什麼的?

    陳執中喝道:「你擔任提點刑獄乃是資序合入,制置解鹽自是朝廷委任,已敕陝西都轉運使,凡解鹽事務悉數交與制置司矣。公復何求?若有成績,朝廷固不惜一轉運使,若靜言庸違,誅責隨至,豈可奢擇官乎?」

     你去陝西主持解鹽改革,朝廷也給了你這個權,你還想怎麼樣?

    可能是范祥奢望更升一級。可能范祥確實感到這個職位有些不便,但讓陳執中一頓責斥,不敢言,嚅嚅退下。

    不過鄭朗臉上卻出現了尷尬。這句話不認真聽沒有什麼,僅是責備范祥得隴望蜀,認真聽,會很不好的,若是按資序謀官,自己根本就不能擔任國家的首相。

    這句話暴露了陳執中內心的想法,可是鄭朗行事越發的低調。

    不必要與陳執中相爭。就是沒有言臣對陳執中的憎恨,陳執中也要下去了,他持繼性的做了多少年宰相?在宋朝前期,很難有一個人持繼地擔任十年八年宰相,有,例如王旦,少之又少。並且象王旦那種低三下四的超低調做人行事的態度,一般人很難做到。讓鄭朗來學。同樣辦不到,那怕不做宰相又如何?

    隨後宋祁被李淑陰了下去,鄭朗不問。李淑不是好人。宋祁同樣是一個花花公子,差不多,沒有必要提醒。

    然後進王贄為天章閣待制,初張貴妃得立,感謝王贄替其說話,密賜金幣數萬計,對人說道:「贄,我家諫官也。」

    及將受冊禮,張妹妹想讓她家的諫官捧冊,陳執中進諫捧冊者必須待制以上官員才可。於是驟進贄職。

    聞詔,鄭朗略略皺了一下眉頭。

    趙禎問道:「鄭卿,你想說什麼?」

    鄭朗道:「陛下,臣缺陷很多,又非乃諫官,如何要求陛下完美無缺呢?」

    略略譏諷之。

    沒有深說。張妹妹無奈,從她得寵後,幾乎所有大臣全部反對,故讓趙禎重用王贄。若是自己帶頭反對,又會出現苗尚二位美妹的故事,讓大臣強行將張妹妹拖出內宮,出家做女道士。雖不滿此次後宮干政,但想到這個後果,鄭朗不作聲了。

    趙禎明白,很聰明的沒有多問。

    臘月,以雨害莊稼,壞提防,兩河受災嚴重,改明年年號為皇祐,降天下囚罪一等,徒刑以下者盡釋之。又出內藏庫錢帛,讓三司買糧粟,賑災河北,官府替返鄉災民修葺房屋,以解冬寒。

    西夏傳來情報,契丹大將耶律敵魯古率阻卜諸部軍,兵行奇鋒,從大漠奇軍挺進涼州北邊,再從涼州北用很快的速度行至賀蘭山,因為出忽西夏的意料,沒藏訛龐只來得及調動三千精兵扼險拒戰,擊斃數員阻卜部勇將,敵魯古大呼奮擊,夏兵潰敗。敵魯古率兵殺進了賀蘭山,軍到離宮,將離宮裡許多貴族官員一起抓走。但是興慶府城牆高大,許多西夏軍隊從東方返回支援,敵魯古看到興慶府城拿不下,帶著抓來的西夏貴族官員,以及離宮裡的珠寶財富,撤回契丹境內。

    因為沒移父女投奔宋朝,沒有得到沒移氏這個國母,契丹兩次失敗,面子依然放不下,西夏因為對方手中有寧令哥,又讓契丹兵入賀蘭山離宮,同樣懷恨在心。

    梁子結下了。

    看到兩國殺紅了眼,宋朝君臣一個個捂嘴偷樂。

    年底,賈昌朝上奏,大禹治九河,只存漯川,歷代雖有徙決,然不越鄆濮之北,魏博之東,即澶滑大河歷北京朝城,由莆台入海之河道也。國朝以來,大河屢決,天禧三到四年夏連連決堤,天台山尤甚,凡九載才塞之。天聖六年,又敗王楚。景祐初,潰於橫壟,分金、赤、淤三河,經棣濱之北入海。近來海口壅塞,淖不可浚,所以去年河敗德博者凡二十一起(因為分流,泥沙沉澱,三河多塞,故多起小型水害)。今年夏潰於商胡,經北都之東,至於武城,歷冀瀛,抵乾寧軍南達於海。自古河決為害,莫過於今年。朝廷以朔方為根本之地,御備契丹,取材以饋軍師者,惟滄棣濱齊最厚。自橫壟決,財利耗半,商胡之敗,十失其**。然中書不言,復讓人不痛惜也。

    這麼嚴重了,中書不管不問,中書在幹什麼!

    刻意刺鄭朗的,不是說能臣嗎,這就是能臣做的事?

    欲救其弊,復東故道,盡塞諸口,案具橫壟以東至鄆濮間,堤埽具在,宜加完葺。其甄淺處,可以時發近縣民夫,開道至鄆州東界。謹繪橫壟、漯川、商胡三河為一圖上進,望陛下留省。

    奏摺到了京師,趙禎召諸相議,鄭朗搖了搖頭說道:「河已壞,此策不會得功,不過可以派大臣查看。」

    契丹國母蕭耨斤遣保安軍節度使蕭侶、永州觀察使馬泳,遼興宗遣彰信軍留後耶律慶、崇祿少卿王元基來賀正旦。

    耶律慶還帶來一封國書,乃是遼興宗所請,說沒移氏乃是寧令哥妻子,雖為元昊所搶,但婚禮已備,名份始定,請宋朝望成人之美,將寧令哥的妻子交給契丹。

    宋朝君臣一起啞然失笑,你們契丹得到一個寧令哥還嫌不夠,又想得到沒移皇后?

    但一個個沒有回答,一起看著鄭朗。

    鄭朗也是啞然失笑,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宋夏交戰,契丹能勒索,如今宋朝不在後面抽梯子就不錯啦,還想勒索?但不便公開說出,從容說道:「西夏去年大變,是非黑白,我們也不清楚。只是沒移父女害怕沒藏兄妹迫害,來投我朝,讓我朝收留下來。其女雖與寧令哥拜堂,但婚禮當中發生變故,已非是寧令哥之妻。不過婚姻之事,我朝不便阻攔。這樣,一會散宴後我帶你去沒移尚書府上。若是沒移父女繼續默認這門親事,我朝會派人將其護送至貴國邊境上。若不同意,我朝既然將其收留,就不能不顧他們的想法,強行交給你們契丹。」

    耶律慶只能答應。

    宴後,鄭朗將四位使者帶到沒移皆山府上。

    沒移皆山聽罷,蹙眉看著鄭朗,不知道鄭朗是什麼意思。沒移氏忽然對鄭朗說道:「鄭相公,能否隨妾身赴內廳說幾句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8

第十捲 六百三十一章 皇佑之治(三)
    沒移氏依然戴著羃羅,但風姿綽約,即便有羅布遮住,也能看到一些依稀的容貌,只是行走時不能盯著她看,此時是坐下,與走路時還是不同的。一個俏麗的寡婦,能沒有瓜田李下之嫌麼?

    鄭朗卻鬼使神差般的站了起來,頭腦還是很冷靜的,站在外廳與內廳門檻兒處,沒有真的進內廳。

    沒移氏將羃羅摘下,盈盈行了一禮:「明月見過鄭相公。」

    「不必多禮,你要說什麼?」明月,鄭朗額頭上涔出細微的汗水。

    沒移氏用眼睛瞟著外面,見外面的人看不到這裡,走到鄭朗身前,抑起頭低聲說道:「妾歲數並不大。」

    鄭朗點頭。

    「可誰敢娶我?」

    有些麻煩兒。即便有人敢娶,朝廷為了其作用也會進行阻攔。沒移氏一旦嫁人,還能有號召力麼?開始沒移父女只顧逃命,沒有想到。來到宋朝久了,漸漸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也沒有怪宋朝利用他們,他們是魚肉,宋朝是刀俎,而且宋朝做得很好了,挪出最好的西北河谷讓其族人安居樂業,授其尚書之職,沒移氏兩個哥哥都先後擔任了宋朝官員。僅讓他們配合一下,能不答應麼?

    鄭朗不能回答。

    「要麼……」沒移氏用手指了指自己心窩,又指了指鄭朗的胸口。

    鄭朗搖頭。

    沒移氏眼中忽然滴出幾滴淚水。

    鄭朗頭搖不下去。

    沒移氏從懷中掏出一張羅帕,低聲說道:「見帕見人。」

    什麼意思?鄭朗沒有弄懂,本想拒絕,沒移氏眼中又露出無窮的哀怨,鄭朗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無法說出。

    沒移氏這才重新戴上羃羅,走出來,坐下。

    契丹兩位使者用狐疑的眼神看著鄭朗與沒移氏,沒有往其他方面想。鄭朗在契丹所作所為,太正派了,只是懷疑沒移氏詢問鄭朗能不能去契丹,或者相求鄭朗面授機宜。但時間很短。鄭朗似乎未說什麼。耶律慶只好看著沒移氏,問:「沒移娘子,可想好了嗎?」

    與鄭朗一樣,稱呼娘子,不能稱皇后,一稱無法用寧令哥做藉口,將沒移氏帶到契丹。

    沒移氏反問道:「北國使者。妾去年是不是西夏的皇后?」

    耶律慶不能回答。

    「寧令哥是不是西夏的太子?」

    「……」

    「你們契丹也以中國自居,文明禮儀,不比中原相差多少,非是以前的匈奴,居然不反對以子娶母的陋習?恕妾身不能答應。」

    耶律慶差一點想說,你是屁的母親,鄭朗已伸出手,說道:「沒移皇后不想去契丹。貴使勿得強迫。宋遼兩國和好,需要拿出一些誠意,才能長久和好下去。我朝改貢為納。年貢三十萬,改成五十萬,已經做出巨大的讓步,若是貴國一再的得寸進尺,我朝陛下也要給臣民一個交待,必然傷害兩國關係。至於這門親事,一是母子不便婚嫁,有違人倫,二是沒移皇后已為元昊妻,名不正言不順。三是西夏臣屬我朝,也要給他們一個交待,我朝將母嫁子,西夏人會對我朝產生什麼想法?兩位使者,請行吧。」

    沒移氏的身份從鄭朗嘴中從娘子又變成皇后,聽到皇后二字。沒移氏暗中向鄭朗翻了一下眼睛。

    鄭朗可不敢與她**,將耶律慶與王元基強行拖出沒移府。

    送走契丹使者,平安監分紅到達京師。葉清臣才松了一口氣,去年一年鄭朗大肆揮霍,裁兵的退伍兵士安頓,賑災,農田水利法的興修水利,張貴妃豪華的冊封禮,年底官員撫卹,三司所有財政讓鄭朗揮霍一空,皇上又從內藏庫撥出大批款項,否則三司會面臨嚴重的困難。有了這個分紅,三司一口氣才喘過來。

    實際不對的,首先是裁兵,退伍兵士的安頓是花了許多錢,但禁兵裁至六十一萬人,廂兵裁至三十二萬人,沒有鄭朗預想的樂觀,但兵士數量下降了許多,以後若是不增兵,僅是軍費開支就會替國家節約大量錢帛。

    這是擺在檯面上的。

    史上河北水災後,富弼為了安頓災民,收納數萬人為兵士,朝廷也增補了數萬禁廂軍,安治災民。本來龐籍與文彥博裁兵措施已見成效,但讓這一場水災,使冗兵再度回覆到從前。

    鄭朗主持,去年一年不但不增兵,反而裁去大量冗兵,僅是這個隱形的一進一出,節約的開支就無法計算。

    農田水利法成效同樣比較隱形,需要過很久才能看出來,但有的馬上就可以看到,例如漳河,去年浚通了一條新河,將漳水引入新河之中,自此以後,水災嚴重下降,馬上今年就可以使幾十萬畝耕地從瘠地變成良田。

    可君臣皆是信心不足,這些措施好是好,然而老天會不會讓宋朝好起來?若再來一個商埽大決堤,今年財政仍然很苦逼。

    接著開始便賣最後五成平安監契股,銀行司成立數月之久,一直沒有動靜,有動靜,張方平與鄭朗這幾個月內經常抽空給各州的銀行主管官員上課,只是百姓不知道罷了。

    平安監收入增加開始緩慢,但是一直穩中有升。不過變售的結果仍然不大理想,這是最後的五成契股,賣出的錢帛還是不足一千萬緡錢。有些官員開始對銀行那個契股產生懷疑,不是少錢,需要三千萬緡錢,再加上這九百多萬緡,朝廷補貼切一些,才能湊足原始本金。

    但鄭朗並沒有動,消息早傳出去了,許多人托關係詢問,但是契股一直沒有拍賣。接著中書與三司聯手下令,開始鑄幣,不僅是銅幣,還有金銀幣,重一兩鑄十幣。

    隨著詔書下達,任何人都可以拒收金幣與銀幣,但金銀幣流通,不得徵收任何稅務。

    兩道命令讓大家狐疑不解。

    前者是制約金銀幣的流通,後者則是鼓勵金銀幣的流通。

    答案只有少數人才知道。對此鄭朗做了解釋,金銀幣貴重,一銀幣相當於兩百文錢,一金幣相當於一千錢。雖大食很早就在流通金幣銀幣。中國金銀產量不足,能識別真假的人不多,它們的作用還是一個准貨幣,不能向民間流通,以免奸小大肆偽造。這個用途非是民用,乃是用在商業上,與交子互相配合。充足貨幣量。所以才有了這道奇怪的詔書,阻止它強行向民間流入,以免害了百姓。但對於商人來說無妨,金子銀子見得多了,即便有人仿造,在這些人眼中,會一一甄別出來,不會形成危害。原先金銀過市。皆當成商品徵收一定比例的稅務,若朝廷不徵收,會有許多商人使用金銀幣做交易。實際等於增加了貨幣量。

    流通日久。老百姓認識的多了,能辨認真假,鑄造工藝發達,不易仿造,相對稍便宜一點的銀幣就可以逐步向民間發放,彌補銅幣的不足。

    倭國大肆開採金銀,又有平安監,甚至礦工在遙遠的大洋洲上發現了數個金銀礦,不是鄭朗指點的,儘管開採難度比較大。金銀流入宋朝開始迅速增加,於是在皇祐元年,前後發行銀幣四百萬兩,金幣三十萬兩,又禁平安監銅塊流向地方,多用來鑄幣。共鑄幣一千四百萬緡。同時朝廷還印刷了八千萬貫的交子。交子不能算的,承認便是貨幣,不承認還是一塊布,一塊製作精美的帛布。但前者為銀行實施時貨幣量打下了基礎。

    這些措施一一實行,然而朝廷並沒有詔書銀行成立的時間。

    許多宋朝人對銀行觀望期待,西方,契丹與西夏正在酣戰中。西夏對契丹入侵離宮感到憤怒,又恨契丹收留寧令哥,不復貢獻。契丹派使者詰責,又讓寧令哥誘降部分抓來的貴族,讓這些貴族寫信誘降西夏各部族。真讓契丹得逞了,幾個臨近契丹邊境的部族舉族向金肅城逃亡,西夏派兵追趕,耶律高家奴率兵趕到,大敗西夏追兵,將四部七千餘人接到契丹。

    沒藏兄妹看到契丹屢屢失敗,輕視契丹人,派大將窪普等人率兵攻打金肅城,高家奴率兵迎頭痛擊,大敗之,西夏數員大將戰死,窪普重傷逃走。

    三月,沒藏氏復派觀察使訛都移督兵河南三角川,窺測契丹威塞堡,契丹大將蕭迭裡得率輕兵襲之,斬斥候八人,看到西夏諸將不設備,乘勝追擊,輕軍殺入西夏軍營,訛都移倉促迎戰,大敗,訛都移自己也被俘,損失輜重器械無數。

    四月遼興宗命令蕭蒲奴、耶律宜新、蕭撒末率兵伐夏,別古得監戰,蕭革按軍邊城為聲援,幾將皆不算是名將,然而這次進攻因為沒有遼興宗親自掛帥,反而取得更好的效果。契丹軍隊順利殺入西夏境內,圍攻興慶府,沒有拿下來,但是興兵大掠,又讓寧令哥來到前線,對諸部勸降,甚至讓寧令哥對興慶府城頭上夏兵喊話,讓他們放下武器投降。喊得沒藏兄妹在城中惶惶不可終日,這時,沒藏訛龐的親信,「投降」西夏的叛卒朱崇照、張虎、曹陵三人用勁弓輪番射寧令哥,朱崇照一箭中寧令哥冠,差一點將寧令哥擊斃。契丹人才害怕了,將寧令哥帶回軍營。

    連日攻城,雙方損失慘重,蕭蒲奴看到奪城無望,帶著大量擄獲來的物資,以及投降的西夏各部族返回契丹。在半路上又遇到一個驚喜,窪普兵敗,沒藏訛龐欲誅之,沒藏氏求情,使其練兵於賀蘭山,以觀後效,及契丹大軍深入,窪普懼誅,率所部投降。

    連番三戰,特別是最後一戰,西夏損失遠比史上慘重。

    聽到從西夏傳來的情報,趙禎心中慼慼,說道:「鄭卿,所言極是,契丹人不可小視也。」

    鄭朗微微笑道:「陛下,不用擔心,此次數戰,規模遠不及前兩次,不能論勝負。雖說契丹不能小視,也不可高估。」

    遼夏打得不可開交,宋朝好年光再次到來了。

    夏收比較順利的,接著鄭朗又做了一件事,大肆收購糧食,進行儲藏。不過也沒有人反對,這些年災害太多了,一個接著一個而來,是要多備一些儲糧以防不測。三月貢舉,又出了一個三元,江夏人馮京。

    四月,葉清臣卒,鄭朗親自替其寫碑文。葉清臣是一個很不錯的大臣,可惜死得太早,才四十九歲,正是人生中最好的辰光,讓鄭朗為之黯然。

    朝廷以張堯佐為三司使。

    眾皆愕然,但不知道幕後的故事,為使鄭朗不反對,趙禎與鄭朗語良久。鄭朗最後說了一句:「勿得壞國家事。」

    說服了鄭朗,龐籍與文彥博自然沒有意見,他們都是張貴妃船上的人,陳執中與宋庠皆默不作聲,於是詔書通過。六月,契丹又破攤糧城,此城在賀蘭山西北,乃是西夏儲糧所在,讓契丹斥候聽聞,派兵攻破,盡發廩積而還。沒藏氏惱羞成怒,於九月發兵進攻契丹,被契丹勇將敵魯古與海裡擊敗。

    兩國鏖戰,民不聊生。

    宋朝這一邊卻是太平無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但言臣仍然不放過陳執,去年數番倒陳沒有倒下去,陳執中自己卻讓言臣抓住了把柄,於府中延接卜相術士,這也是為統治者忌諱的事。又彈劾陳執中越次用李中師為府界提點,門下呂昌齡等人,喜進無學匪人,不協眾望。呂昌齡所作所為,干陳執中什麼事?

    陳執中被言臣逼得無可奈何,以足疾辭相位,出知陳州。陳執中離開京城,西夏也派來使者,還是楊守素,來要錢了。范祥鹽政做得不錯的,拋開權貴們的憤怒不說,起到許多作用。並且陝西再次豐年,又給他更多的底氣。但在他的治理下,私鹽規模縮小,西夏數次失敗,國用緊缺。於是楊守素毛遂自薦,來宋朝要錢。

    你們宋朝坐山觀虎鬥可以,得拿出一些誘餌出來,我們西夏才有鬥下去的本錢。國書上不說這樣說的,大約意思差不多。鄭朗又對趙禎說道:「還是讓臣來接待。」

    秋後會有很多事,儂智高、銀行,還有這個西夏,得繼續讓他們鬥下去,否則有可能兩國就會重新議和。

    讓楊守素坐下,鄭朗問道:「楊守素,你認為你們西夏真能戰勝契丹?」

    一系列的失敗,楊守素不敢回答。

    「我可以替你們西夏謀劃一策,讓你們西夏從容戰勝契丹,甚至讓他們被迫將寧令哥交還給你們西夏。」

    「當真?」楊守素先喜,後是懷疑,此子有本事,但可能會幫助西夏戰勝契丹嗎?

    「是真的,甚至一旦你們得功,我會授令緣邊諸州放開各道,聽讓你們西夏流通一月時間。」

    「是何策?」楊守素故作平靜,心中卻在翻江倒海,以前私鹽無論宋朝怎麼默契配合,終是詔令禁止的,一旦公開放行,不要一月時間,只要半月時間,準備充分,就能足足將一百萬石以上的青鹽運向宋朝。先是激動,不過隨後清醒,果子太大了,吃得不好,西夏會咯掉幾個大門牙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granter 發表於 2013-7-4 13:09

第十捲 六百三十二章 皇佑之治(四)
    楊守素與鄭朗是老對手了,打過許多次交道,每次似乎都是自己沾了便宜,但最後呢?最後都是自己哭著的。有了免疫經驗,鄭朗說得天花亂綴不聽,說:「鄭相公,我只希望依前約而行,其他的不做奢想。」

    還是將鹽路放一放吧,來現實的。

    鄭朗嘴角浮現出笑意,雖氣憤楊守素是漢奸,可人家奸得一點不自覺,正是此人教導諒祚,使諒祚發起政變,擊殺沒藏家族,使西夏恢復正常發展。不過隨著楊守素去世,諒祚又糊塗了,梁氏上位。若拋開他這個漢奸角度去分析,此人乃是西夏有名的一代重臣,其作用遠遠勝過張元等漢臣。不過沒關係,徐徐說道:「楊守素,當初雖你我有約定,乃是私約,隨後我也做到了承諾,但你們西夏呢,去年曾一度幾乎使兩百萬石私鹽流向我朝。」

    「沒有,僅是四十餘萬……」楊守素停下,說漏了嘴。

    「四十餘萬石啊,再加上你們不知道私鹽,最少有六十萬石以上,對吧?一石從開採,運輸到邊境的成本不會超過數緡錢,但售價卻有幾十緡錢。」

    「鄭相公,賬不能這樣算,你們邊關的官吏索要賄賂,你們宋朝的商人也要謀利,我國賺的錢未必及你們宋朝商人賺的錢多,一石青鹽之利頂多三四緡而已。還有我國各個權貴的分攤,你以善長經營變通聞名天下,不是不知道這一點。雖有四十餘萬石青鹽流向貴國,我們夏國收入不會超過一百萬緡。從去年打到現在,一百萬緡哪裡夠用?」

    「你也知道這些錢帛被各個污吏與商人所得。我朝用鹽,非僅是你們西夏青鹽,還有解鹽。海鹽,井鹽,一年鹽政產生多少弊端,難得的有范祥前去主持鹽政,頗見成效,為何要為你們西夏而廢之?」

    楊守素不能回答。

    雖有約定,僅是一個口頭的約定,宋朝真要撕毀。楊守素無可奈何。

    再者,西夏有什麼資格讓宋朝放棄自己的良政呢?兩國也不是那種鐵哥們。打到這種地步,西夏一片凋殘,有什麼能力向人家索要沒移氏?

    鄭朗呷著茶,玩味著把玩著手中的黑瓷茶杯。

    楊守素遲疑了好一會兒說道:「鄭相公,若是我們西夏滅亡,你們宋朝也未必有好下場。」

    「錯!」

    「哪裡錯了?」

    「契丹想消滅你們西夏。不易,戰只能繼續僵持下去,河曲一戰,契丹十幾萬將士或斃或俘,去年遼主從東勝州渡河。侵佔你們西夏夏州重要門戶唐隆鎮,有部分馬因缺少水草而死,聞聽蕭惠戰敗,其子蕭慈氏奴也歿於此役,大軍乃返。契丹此役損失多少人馬,我不得而知,但能將遼主逼退回去,此次契丹損失之重可以想像。今年雖時有向你們西夏用兵,乃是小股軍隊,在這數年內契丹再也沒有財力與兵源,調動龐大的軍隊對你們西夏施壓。大軍不出,你們西夏有何滅亡之險?」鄭朗有意提醒楊守素,得給西夏人一些信心。

    接著話音一轉,說道:「但人要有信用的,我既然答應對你們西夏提供支援,還給你們西夏一個機會。從今年起,我朝會向你們西夏收購馬匹,劣馬二十到三十貫,中馬四十到五十貫,良馬六十到七十貫。再以高於市麵價格收購牛、駱駝、騾子、驢。每年共撥出款頂三十萬兩銀子,變相地向你們西夏提供支援,但要保持馬匹數額佔到六成以上。」

    經過這幾年休生養息,又變相地支持百姓飼養大牲畜,宋朝的大牲畜數量增加,可是仍然嚴重不足,以至北方許多地區,百姓繼續使用人工拉犁耕地,制約了農業發展。南方的更嚴重,不過南方無可奈何了,牛是黃牛,馬更不能耕水田,可飯得一口一口地吃,若是西夏提供大量大牲畜過來,鄭朗自覺地未指望西夏會放多少良馬過來,但會給農民提供許多大牲畜,增加糧食產量。

    「我們夏國哪裡有這麼多馬牛?」楊守素搖頭。

    「馬與牛那麼貴,為什麼你們西夏人多食之,或者我們換一種方法,其中十萬兩銀子作價二十萬貫,換成糧食,以保安軍糧價,提供你們西夏人糧食,並且免費運到你們西夏邊境上,你看如何?」

    楊守素搖頭:「鄭相公,不瞞你說,契丹數次入侵,大肆擄掠,我國境內牲畜不多了。」

    「我說你傻了不成,你們西夏沒有牲畜,可是阻卜呢?一匹馬在阻卜,若用布帛交易,僅需幾緡錢的成本,一轉手之間,便是數倍之利,何必困於青鹽?」

    「不妥,」楊守素答道。

    阻卜商道在鄭朗蠱惑下早就開通了,但不激怒契丹,數量不敢放大,一旦以數萬甚至十萬之數,將牛馬運過來,必驚動契丹人,會造成天大的麻煩。

    「楊守素,遼主兩次親征大敗之,雖今年略有斬獲,仍然不能向臣民交待,況且他手中又有寧令哥,能不能放過你們西夏?別做夢了,楊守素!」

    「寧令哥是你們宋朝救出的?」

    鄭朗凝眉頭了,自己只說了一次,當時在垂拱殿在坐的全是重臣,沒有想到還洩露出去,庸臣果然能誤國啊,表情不露聲色,平靜地說道:「你以為我們宋朝有多大本事?這僅是我在朝堂上的託詞,不然怎能讓群臣支持我的做法,向你們西夏人提供支持?」

    楊守素苦笑一聲。得到一些消息,不過楊守素認真的分析後,也不相信。

    「楊守素,繼續說正事,我的意見你是否同意?若同意,我或者還能退後一步,三十萬兩銀子交易量不變。再按市價額外加上價約二十萬貫的糧食,交易貴國的牲畜。有了八十萬貫交易量,若是你們西夏組織得當。最少獲利四十到五十萬貫,再有我朝向你們西夏提供的歲賜,你們西夏危機便可平安渡過。正好我朝缺少農耕的牲畜。也能向契丹人交待。兩全其美,你看如何?」鄭朗繼續蠱惑道。

    「鄭相公,恕我不能立即回答。」

    「無妨,秋高氣爽之季,正是出行的好時光,你可以在我們京城多留一段時間,我們宋朝也不急,可以慢慢等。」

    「你剛才說的是何策?」

    「你不是說不做奢想嗎?」

    楊守素語塞。

    鄭朗沒有賣關子。說道:「實際不難,契丹雖今年略有斬獲,但兩次大敗,今年強行用兵,然你們西夏與契丹皆以貧困著稱,部分的擄獲彌補不了契丹的軍費,為了應付龐大的軍事開支。契丹必加強對各部族剝削。會向誰剝削呢?一是他們控制範圍內的百姓,可這是契丹的根本,不敢過份重斂。二是羈縻區,女真兇悍,契丹如今仍以拉攏為主。也不敢過份重斂,或者西北敵烈烏古各族,同樣以凶悍著稱。剩下的是誰?阻卜!重斂之下,阻卜各部必產生分岐,部分部族會對契丹產生極大的怨恨,但他們又不敢面對強大的契丹,到時候必會與你們西夏聯手。若是你們西夏與這些部族同意聯手,就會動搖契丹上京道烏山(杭愛山)地區的統治。我朝產布帛茶葉,缺少牲畜,烏山以及烏山以金山(契丹仍稱阿爾泰山為金山,但大興安嶺主脈也稱金山)粘八葛部多牲畜,缺少茶葉布帛,阻卜一亂,將粘八葛各部族阻隔,契丹統治必會動亂。到時候我給你們西夏一月時間,放開鹽路,謀作資本本金,然後借助你們西夏優良的地理位置,從中倒運。那麼無論從軍事上或者民用上、經濟上,你們西夏都會立於不敗之地。甚至一條商路會讓阻卜部與粘八葛諸部對你們西夏更加誠服,契丹雖軍隊強悍,然經濟落後,不可能兩面作戰,最後被逼無奈之下,會同意議和,甚至會將寧令哥交還給你們西夏,寧令哥一除,西夏國家平穩了。」

    肯定不是那麼一回事,可這番話太有誘惑力了,楊守素定定地問:「當真?」

    「必真。」

    「為什麼你想出此策?」

    「對我朝有利啊,契丹將你們西夏滅亡,對我們宋朝有什麼好處,你們兩國交戰,兩敗俱傷是我們宋朝想要的,但不想你們西夏滅亡。所以我出手,讓你們西夏手中掌握一些有利的條件,抗擊契丹的入侵。」鄭朗這一回說的全是真話,可楊守素難以分辨真假,繼續忽信忽疑。

    不大相信,可太有誘惑力了,楊守素說道:「能否等我將情況向國主、太后稟報。」

    「行啊,」鄭朗說著,將楊守素送走。

    但有人看范祥不順眼了,這個人果然出忽所有人意料之外,乃是如今最耀眼的直臣何郯!正是他再三的倒,夏竦下台,陳執中下台。范祥於陝西實施新鹽法,特別是用錢代替原先那些沒有用的物資、霉爛糧食,損害了多少豪強富賈的利益?許多人上書反對。不過份量不重,於是何郯在朝會上進言:「風聞改法以來,商旅為官鹽漲價,獲利既薄,少有算請。陝西一路,已虧損課利百餘萬貫,其餘諸路,比舊來亦頓減賣鹽錢,甚害支用。兼陝西民間鹽價高,多以賣私鹽事敗,刑禁頗煩,官私俱為不利,經久何以施行?臣以為事有百利始可議變,若變不如前,宜仍復舊法。今改更時間不久,為害猶淺,還望朝廷指揮,選擇干臣僚一員前往陝西,令與本路轉運使以及范祥面議利害。以免匱乏調用,浸久為害。」

    鄭朗站在首位,其次便是宋庠與文彥博,陳執中下台,朝堂上又經過一番變動,將宋庠重新調入東府為同平章事,與陳執中一樣,二號首相,但不是不放心鄭朗,鄭朗歲數太小了,至少相對於首相這個位置,歲數仍然太輕,有了宋庠,能減少部分言臣的攻擊。又經鄭朗提議,調龐籍為樞密使。趙禎又不知聽誰的意見,復將高若訥調入東府為參知政事。梁適調入西府任樞密副使。兩府人事再次大變臉,東府為鄭朗、宋庠、文彥博、高若訥,西府為龐籍、王貽永、王堯臣、富弼、梁適。

    依然很壅腫。若是讓鄭朗選擇,至少高若訥與梁適、宋庠皆不合格,王貽永不必考慮。人畜無害,不過宋朝不是他家的,即便是趙禎,也未必能完全作主。只能細心的整合,好在富弼經過磨練後,開始成熟,加上文彥博、龐籍等名臣,其中數人心機頗深。但不像慶歷新政諸多大臣毛躁,多是辦實事的人。兩府繼續維持著一種高效。

    但知道的人僅是龐籍、文彥博與陳執中,鄭朗看著文彥博與對面新任樞密使龐籍,忽然三人同時竊笑起來。

    呂夷簡與李諮變法,搗蛋的乃是天下有名的君子孫奭。

    范祥鹽法,反對的乃是如今天下有名的直臣何郯,果然是一個想不到的人選。

    趙禎也知道。

    他咳嗽一聲。你們三個人好歹已是天下重臣,不能笑,這很不好,可他自己想想鄭朗奏摺上那些話,也竊笑起來。

    氣氛便不對了。

    何郯莫名其妙。看著他在發愣,四人同時忍不住,一起低下頭,繼續偷樂。

    笑完了鄭朗說道:「若如此,臣推薦戶部副使包拯前去與陝西轉運司議鹽法。」

    然後看著包拯,心說,包大哥,你可得給我爭一口氣。

    商胡埽決堤,許多大臣表現得麻木不仁,鄭朗是知道東北道皆不是根治之本,治之空勞費用不言,然這些大臣沒有金手指,卻多一言不發,包括包拯在內,頗讓鄭朗失望。但相比於其他大臣,包拯算是好的。既然是包青天,雖誇大了一點,也能算是一代名臣。鄭朗此議是賭,賭包拯會不會說出史上的那番話。沒有讓他失望,包拯走出班列,手持牙笏說道:

    「臣前任陝西轉運使,備知鹽法自慶歷二年范宗傑建請禁榷之後,差役兵士、車牛及衙前,搬運往諸州,官自置場出賣,以致兵士逃亡死損,公人破蕩家業,比比皆是。嗟怨之聲,盈於道路,前後臣僚累言不便,乞請舊法通商,以救關中凋敝,有司執奏,議終不行。昨因范祥再有啟請,兼葉清臣曾知永興軍,中書諸相公多於陝西為臣,見其為患之甚,得通過,復用通商舊法。令客人沿邊入納見錢,收糴軍儲,免虛抬貴價入中,於榷貨務再有啟請,兼寬得諸差擾勞役。此乃於國有利,於民無害,理甚灼然。但以變法之初,豪商猾吏悉所不樂,而議者因其歲入課利稍虧於前,橫有沮議,乞復舊法。舊法雖善,復之無疑,但恐為害浸深爾。」

    說得很委婉,給了何郯面子。實際話中有話,何郯,別胡說八道了,通過此法的人有葉清臣,鄭朗,文彥博,陳執中與龐籍,個個全部在陝西呆過,看到舊鹽法有多苦,才通過的。什麼害民,民未害,是有利有便,不但對百姓,對兵士都有利有利,害的是豪商猾吏,商人不能再用爛糧食矇騙國家錢財,猾吏再也不能貪污受賄了。大不了課利受損,可課利重要,還是陝西近千萬百姓重要,幾十萬兵士重要!

    不錯,不錯,鄭朗搖頭晃腦。老包至少比歐陽修強了百倍。

    停了一會下,包拯又說道:「且變法有兩種,先利後害,先害後利。舊禁榷法,雖暴得數萬緡,而民力日困,久而不勝其弊,不免隨而更張,是先小利後為大害也。若計其通商,雖一二年課利少虧,漸而行之,課利必復舊所得,又免民力日困,則久而不勝其利,是有小害而終成大利也。且國家富有天下,當以恤民為本,豈忍更爭歲入課十萬緡,不能更延一二年,以責成效!」

    「妙,好一個以恤民為本,」鄭朗喝彩道。

    何郯,你敢不敢再囉嗦!再囉嗦,一頂以恤民為本大帽子就能將你活活壓死。

    包拯看了鄭朗一眼,以恤民為本肯定會贏得鄭朗贊成,但公開贊成,也是對自己表示支持,膽子更放開了,繼續說道:「信取橫議,若命令輕易數改,無信於天下也,而又欲復從前弊法,關中生靈何以措其手足乎?臣也曾細思范祥前後所奏,事理頗甚明白,但於轉運司微有所損,以致有異議也。臣非是害怕有往來勞苦,妄有臆說,所貴者為國家惜其事體,不欲徇一時之小利而致將來大患也。」

    說完退下。

    這麼好的鹽法居然要罷廢,包拯感到可惜了。

    實際還有一套更完善的鹽政改革,知道的人僅是龐文陳與趙禎四人,放在存檔裡。包拯不知道的,在他心中認為範祥此法乃是宋朝立國以來最完善的鹽政之法。

    隨後包拯到了陝西,不但沒有聽從何郯之言,變動范祥的鹽法,反而益所變法,但請商人入錢於延環八州賣鹽,而不是原來範祥的隔離區。又復令諸邊州兵士嚴禁私鹽通道,從源頭堵起。不查則罷,一查觸目驚心,雖范祥考慮周密,仍百密一疏,有的小吏與兵士相互勾結,用西夏價踐的白紅私鹽充作官鹽在禁榷區銷售,又哄抬鹽價,朝廷不得利,而鹽卻踴貴。於是索性放寬,全部施用通商法。

    又進言三京(大名府位於河北除外)及河中等處仍有官員用通商法賣鹽,鹽政混亂,自今禁止。河中乃是解鹽重要門戶,三京乃是國家最重要的所在,必須讓鹽價穩定。所以拋除通商法,一律採用禁榷法。對此議,三司官員認為京師賈商罕至,沒有膽量來,可是鹽價踴貴,請繼續像以前那樣公私並貿,余則禁止。聽從。

    實際是三司的藉口,京師人口密集,有幾百萬之眾,敢用通商法行商的商人都有著強硬的後台,若是強行禁之,必引來更多的反對聲,三司沒有膽量執行包拯的提議。

    即便有包拯等人的支持,此次鹽政改革時斷時繼,遭到許多人的反對。對此,鄭朗也表示支持,但一直未出面,急不得,如果讓天下權貴痛恨自己,最終會落得王安石一樣的下場。無所謂了,大不了回家就是。可這樣一來,什麼事情做不成,不值!

    九月末,朝廷得到南方急報,儂智高入侵邕州!(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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