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923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15 18:07
第二百八十二章 滿朝嘩然!

    太子離京之後,從北京城到南京城,一路上嚴查著「南巡籌備舞弊案」,如今歷時近兩月之久,終於功畢歸京了。

    這般大事,自然引起了滿朝文武的重視,而德慶皇帝也不耽擱,馬上宣太子覲見。

    接下來,無論德慶皇帝還是朝中百官,在等待太子進殿的這段時間內,皆是有一些神思不屬,暗中考慮著太子回京後的政局變化。

    於是,一時之間,大殿內氣氛顯的有些沉悶,德慶皇帝與眾大臣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

    不過,針對太子回京的事情,趙俊臣早已經做了充分準備,此時並沒有考慮太多,只是趁著這段時間,總結著之前的殿試排名。

    拋開李純臣出乎意料的名列二甲第十七名之外,其他考生的排名倒是與趙俊臣預料中相差不大。

    本屆殿試的狀元周素文,雖然實力不凡,但若論真正的學問才華,應該還是遜色於趙山才的,而德慶皇帝之所以會欽點他為狀元,恐怕還是看在周尚景的面子上——事實上,當初德慶皇帝任命周尚景為閱卷大臣,本就是一場交易,如今對周素文的特殊照顧,也是這場交易中的一項默契——只是周尚景門下的官員們看到了周素文勇奪狀元後,認為周尚景後繼有人,接下來必然會士氣大振、愈加團結,所以也會更難對付。

    趙山才的學問與才華,在本屆考生之中,原本是當之無愧的魁首。只是因為朝堂中無人相助,所以才落到第二名——若是趙山才投靠了趙俊臣。趙俊臣自然會為趙山才全力爭取,奈何趙山才投靠了太子一黨。而太子一黨最是標榜「公正」,自然不會私下幫助趙山才,只是在如今的朝堂形勢之下,太子黨人的「公平」對趙山才而言,何嘗不是最大的不公平?至少,本應該是他的狀元成了周素文的囊中之物。

    至於榜眼曾煒,本身才華不弱,又得到了趙俊臣的暗中幫助,如今獲得第三名榜眼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加上曾煒的眼光、見識、手段皆是不凡,所以趙俊臣已是暗中決定,日後會全力的培養與扶持於他,而在趙俊臣的全力扶持下,想必曾煒也很快就會成為趙黨中的核心人員之一。

    不過,柳子岷竟然能夠獲得二甲第七名,在投靠了趙俊臣的一眾考生中,其名次僅次於曾煒,可謂是意外之喜。此人雖然見識、手段、城府皆遠不如曾煒,私德也令人不齒,但優點是辦事用心、見機奇快,再加上他那位曾是清流領袖的亡父頗有聲望。所以趙俊臣決定今後還是要扶持一下柳子岷。

    除此之外,投靠了趙俊臣的二十一位考生之中,還有十一人進入二甲。另十人則是名列三甲,對趙俊臣而言。這一屆的殿試可謂是一場大豐收,而趙俊臣日後也會根據他們的名次、能力、心智、為人等等方面的差別。分別給予不同程度的提拔扶持。

    「我的那些黨羽們,儘是些雞鳴狗盜、歪瓜裂棗之輩,雖說聲勢漸大、人數不少,但其中可堪重用的卻沒幾人,如今也該注入些新鮮血液了……這些考生在我的幫助下科舉得官、身上早已是打上了『趙黨』烙印,今後又會在我的幫助下步步高陞,忠心不成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們初入官場,還沒有被官場的大染缸改變了顏色,只是有些喜歡投機取巧罷了,可塑性較強,若是培養好了,或許才是我在廟堂中真正崛起的開始……」

    而就在趙俊臣心中規劃著趙黨今後的發展路線之時,大殿之內突然有人揚聲道:「太子殿下到~!」

    ……

    當太子朱和堉大步邁入太和殿的時候,趙俊臣轉頭偷偷打量之間,眼中卻是露出了意外之色。

    無他,只是一段日子不見,太子朱和堉的氣質之間,竟是有了極大的轉變。

    或許是因為太子朱和堉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在各地審辦貪官、手中掌握著生殺大權的緣故,此時太子朱和堉在舉手抬足、顧盼之間,總給人一種霸氣十足的感覺,這種霸氣配合上他原本的堅毅與剛正,更是會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許多心中有鬼的貪官,此時看到太子朱和堉的模樣,竟會不由自主的膽怯慌亂。

    朱和堉的霸氣與威勢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太和殿內的百官皆是有所察覺,一眾清流們自然是歡欣鼓舞,只覺得太子經過這次離京辦案,果然是成長不少,而太子有了這般霸氣與威勢,今後自然可以盡掃朝中魍魎、群邪辟退、還乾坤之朗朗!

    然而,趙俊臣卻暗暗搖頭。

    在趙俊臣看來,太子朱和堉這次離京辦案,或許真的成長了許多,但成長的方向卻是錯誤的!

    正所謂剛則易折,太子原本就已經十分剛直了,若是再學會一些圓滑與變通,從此剛柔並濟,今後未嘗不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奈何太子朱和堉在審判「南巡籌備舞弊案」期間,手中掌握著生殺大權,又有廠衛相助,沿途的貪官們在太子面前戰戰兢兢、絲毫不敢違抗,卻讓太子朱和堉錯以為這世上的貪官們皆是軟弱無能之輩,不僅沒有學會圓滑與變通,反而愈加強硬了。

    「這般變化,倒不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趙俊臣暗暗想道。

    ……

    正在趙俊臣暗思之間,太子朱和堉已是來到御階之前,向德慶皇帝跪拜道:「父皇,兒臣奉旨審辦『南巡籌備舞弊案』,如今已盡全功,前來覆命!」

    另一邊,德慶皇帝看到太子朱和堉的轉變,也是意識到了一些不妥,不由眉頭暗皺,但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不動聲色的問道:「哦?『南巡籌備舞弊案』已是辦完了?結果如何?速速向朕報來。」

    太子朱和堉一臉的堅毅,抬首答道:「父皇。兒臣這次奉旨查案,由北直隸一路查到南直隸。發現沿途的地方文武官員,大多數都有參與『南巡籌備舞弊案』!又經兒臣嚴查之後,如今有七十一名官員已是罪證確鑿,被兒臣奉旨罷官並抓捕入獄,其中,共有七品以下官員三十二人,七品以上縣令級官員二十九人,五品以上的知府級官員七人,三品以上省道級官員三人……

    ……另外。還有二十三名地方官員尚有嫌疑,品階不等,只是因為時間倉促,兒臣一時間還沒有抓到罪證,只是將他們控制起來,還請父皇下旨,命兒臣繼續嚴查……

    ……此外,兒臣在審案期間,發現『南巡籌備舞弊案』不僅涉及沿途官員。在各地的鄉紳與商賈之中,也有許多人參與其中,如今兒臣已是將其中犯案最嚴重的三十餘人拘捕下獄,至於這些犯案的鄉紳與商賈究竟該如何懲辦。還請父皇下旨……」

    德慶皇帝雖然城府深沉,但聽到朱和堉的這些稟報,面色不由大變!

    他完全沒能想到。太子這次離京辦案,竟然在短短時間之內。先後定罪了七十一名地方官員!並且還有二十三名地方官員待審!更還有大量的地方鄉紳與商賈被抓捕!

    這麼多的官員被定罪,那麼從北直隸到南直隸的地方官。豈不是差不多被太子朱和堉一掃而空了?!

    這般情況一旦被世人所知,究竟會造成多大的朝野震動?在百姓眼中,如今的朝廷又將是怎樣的藏污納垢?這麼多的地方官員下馬,地方的治理又該如何進行?因為德慶皇帝南巡而牽扯出了這麼大的舞弊案,可謂是自古未有,後人又該如何評價德慶皇帝與大明朝?

    這麼多問題,難道朱和堉從未考慮過嗎?

    自古便有「法不責眾」一說,難不成朱和堉竟是從未聽說過嗎?

    事實上,不僅德慶皇帝面色隱隱泛白,隨著朱和堉的話聲落下,太和殿內的文武百官,也皆是震驚了!

    然而,還不待德慶皇帝與百官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朱和堉又在太和殿內投下了另一枚重磅炸彈!

    「父皇,兒臣這次奉旨嚴懲各地貪官,發現這些貪官大都是首輔周尚景、閣老黃有容、閣老沈常茂三人的門生故吏,這些年來這些貪官之所以能升任到今日的官位,也全靠這三位閣老的扶持與舉薦,所以兒臣還要彈劾三位閣老識人不明、用人不當、任用私黨之罪!」

    此時,太子朱和堉一臉的剛毅與正氣,但口中的話語,卻是讓滿朝文武愈加的嘩然!

    好嘛!朱和堉把北直隸到南直隸之間的地方官員清掃一空不談,如今更還一口氣彈劾了三位閣老!這需要多大的魄力與莽撞?又會造成多大的震動與混亂?

    一時間,百官皆是議論紛紛,太和殿內的情景也愈加混亂嘈雜。

    而就在此時,面色變幻良久的德慶皇帝,終於開口說話了。

    「朕的身體有些不舒服,今日就先退朝吧,諸般朝議,明日再說!」

    說著,德慶皇帝也不理會太和殿內的混亂,就這麼起身離開了。

    步伐匆匆,神色肅穆。

    隨著德慶皇帝的離開,太和殿內的情況終於再也不受控制,百官們或是相聚在一處議論紛紛,或是尋找各自的靠山商議應對之策,一時間太和殿內變得混亂不堪。

    正如趙俊臣的預料一般,隨著太子朱和堉的回京,原本已是漸漸趨於平靜的廟堂,再次熱鬧了起來!

    事實上,若是沒有趙俊臣在暗中的推波助瀾,恐怕事情也發展不到這一步!

    只是,對於這一切,趙俊臣卻好似事不關己一般,只是看了一眼依然站立在御階之下的太子朱和堉之後,搖了搖頭,並轉身向著太和殿外走去。

    事實上,因為趙俊臣的影響力目前還僅止於京城,在地方上並沒有多少朋黨,這次「南巡籌備舞弊案」的涉案官員也沒有多少是趙俊臣的黨羽,所以太子朱和堉這一次並沒有指名道姓的彈劾趙俊臣,這般情況在近年來倒還是首次!

    所以,從某方面而言,這次事情與趙俊臣確實沒有太大的關係。

    而看到趙俊臣的離開,一眾趙黨成員也連忙跟隨。

    他們並不清楚趙俊臣的計劃,只覺得如今朝廷形勢混亂,想要與趙俊臣商議對策,看看能不能渾水摸魚。

    只是,趙黨眾人剛剛離開太和殿,就見太監張德匆匆來到趙俊臣的身前,並輕聲說道:「趙大人,陛下有旨,要您前往御書房覲見。」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0 14:53
第二百八十三章 蟻穴與種子(上)

    「趙大人,陛下有旨,要您前往御書房覲見。」

    聽到張德的話,趙俊臣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向左蘭山等人輕聲吩咐道:「如今朝中形勢混亂複雜,我一時間也不能理清思緒,你們吩咐下去,讓咱們的人暫且不要輕舉妄動,渾水摸魚固然好,但若是水太深的話,說不定就會淹死,所以咱們這個時候也要小心一些。」

    當左蘭山、詹善常等人紛紛答應之後,趙俊臣便隨著太監張德向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

    步行之間,趙俊臣思索著德慶皇帝這次召見自己的原因。

    今天的早朝上,太子朱和堉再次因為他那「天真的正義感」,而招惹了天大的麻煩,一旦處理不好,朝野形勢就會動盪不安,到時候說不定就會出現什麼大亂子。

    在這個時候,德慶皇帝不去尋找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權高位重的當事人商議談判、妥協讓步、暗中交易,反而第一時間召喚趙俊臣覲見,卻顯得十分奇怪。

    這段日子以來,趙俊臣的權勢與影響雖然日益增漲,但太子朱和堉這次所招惹的麻煩實在太大了,即使趙俊臣拼盡全力也沒有改變與扭轉的可能,對於這一點德慶皇帝應該十分清楚才對。

    那麼,德慶皇帝在這般敏感時機單獨召見趙俊臣,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難道……德慶皇帝發現了什麼,開始懷疑我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趙俊臣邁向御書房的腳步不由微微一頓。眼中有凝重之色一閃而過。

    但只是片刻時間,趙俊臣就已是恢復了正常。

    「不思勝。先慮敗」——這是每一位深謀遠慮的政客所必須的政治素養之一。

    而趙俊臣也是這麼做的,當初在計劃實行之初。趙俊臣便已經考慮到了所有的形勢變化與應對之策。

    所以,趙俊臣雖驚不亂!

    ~~~~~~~~~~~~~~~~~~~~~~~~~~~~~~~~~~~~~~~

    與此同時,御書房中,德慶皇帝坐在御案之後,卻是眉頭緊鎖、面色凝重,正為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而發愁。

    說起來,德慶皇帝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像今天這般左右為難了。

    德慶皇帝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太子朱和堉在回京後竟會這般魯莽,並且一點餘地不留。藉著審辦「南巡籌備舞弊案」的機會,不僅把北直隸到南直隸之間的地方官吏一掃而空,更是當眾彈劾了朝中三大閣老!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是也沒有任何的迴旋餘地了!

    所以,德慶皇帝接下來必須要面臨兩種選擇——或是全力支持太子朱和堉的彈劾,藉機打擊三大閣老的勢力與聲望,或是全力阻止太子朱和堉的行動,防止這件事情所造成的混亂進一步擴大。

    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選擇。否則只會讓太子朱和堉與三大閣老皆不服氣,到時候朝中形勢反而難以控制。

    只是,第一種選擇,會讓朝中形勢動盪。而第二種選擇,卻是破壞朱和堉身為儲君的威望。

    所以,德慶皇帝此時只覺得兩面為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抉擇。

    而與此同時,對於太子朱和堉做出了這般蠢事。又把自己逼到這般境地,德慶皇帝更是心中惱怒。

    原本。德慶皇帝派太子朱和堉離京辦案,是想借這次機會鍛煉太子朱和堉的心智與手段,讓太子朱和堉在與貪官們鬥智鬥勇之間,學會一些帝王所必須的智慧!

    沒曾想,竟是適得其反,太子不僅沒有任何的長進,反而愈加的固執莽撞,並在今天早朝上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

    只是,朱和堉畢竟是德慶皇帝的親生兒子、是大明朝的太子儲君,所以德慶皇帝即使再不喜歡他,即使十分惱怒他的魯莽剛直,但這個時候也必須要幫著他擦屁股!

    不過,因為這件事情,德慶皇帝也開始懷疑,自己堅持把朱和堉立為儲君,究竟是不是一個好選擇?像是太子朱和堉這般天真且剛直的心性,今後真的能治理好大明江山嗎?

    原本一直堅持著的觀念,在這一刻微微動搖了。

    只是,這般想法很快就被德慶皇帝拋在腦後了,一來朱和堉畢竟是德慶皇帝最年長的皇子;二來德慶皇帝的一眾皇子中,除了七皇子朱和堅之外,其他皇子的才能與手段還不如朱和堉,而朱和堅的身子又一向病弱,所以除了朱和堉之外,德慶皇帝如今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教導改變了,哎,真不知道和堉他為何偏偏養成了這樣的性子,真是讓人頭疼,像是今天的事情,一旦處理不好……」

    德慶皇帝歎息一聲,輕輕搖頭,眉頭愈加緊皺。

    就在這個時候,太監張德進入御書房內,向德慶皇帝稟報道:「陛下,趙俊臣趙大人來了。」

    德慶皇帝抬起頭來,眼中閃過一道莫名的陰沉之色,說道:「讓他進來吧。」

    ……

    正如趙俊臣所猜測的那樣,德慶皇帝已經開始懷疑他了。

    因為,當初若不是趙俊臣突然間生了重病,這南巡籌備的事情也輪不到太子朱和堉負責,然後朱和堉在貪官們的欺瞞之下,自然是辦砸了差事,然後聲望也隨之大損!

    接著,又是因為趙俊臣的建議,德慶皇帝讓太子朱和堉親自負責「南巡籌備舞弊案」,結果卻讓太子朱和堉因此而受到朝中百官的敵視,接下來又是一場麻煩!

    如此一來,先是聲望受損,又是百官敵視,朱和堉的儲君位置,又豈能安穩?

    可以說,正是在趙俊臣的「突然病重」與「出謀劃策」之下,太子朱和堉才會一步步的走向了今天的困境——更讓德慶皇帝無可奈何的是,太子朱和堉本人對此竟然還懵懂不知!

    而德慶皇帝精通帝王心術,為人又一向多疑,在這個時候,自然會對趙俊臣產生懷疑。

    所以,德慶皇帝一定要調查清楚,在太子朱和堉一步步走向今日之困局的過程中,趙俊臣究竟是怎樣的立場?秉持著怎樣的心態?又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這也是德慶皇帝突然召見趙俊臣的原因!

    若是趙俊臣在今天不能消除掉德慶皇帝的懷疑,那麼可以預料的是,德慶皇帝必然會在天牢之中為趙俊臣預留一間牢房!而不久之後,趙俊臣就會住在裡面了!

    畢竟,目前的趙俊臣,還完全沒有抵抗德慶皇帝的能力。

    …………

    接著,在德慶皇帝的審視目光之下,趙俊臣步入御書房中,並態度恭敬的向德慶皇帝行禮道:「臣趙俊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緩聲道:「起身吧。」

    「謝陛下。」趙俊臣面色平靜,緩緩站起身來,並問道:「不知陛下喚臣覲見,所為何事?」

    德慶皇帝反問道:「你說呢?」

    趙俊臣在這個時候,自然也不會裝糊塗,點頭道:「陛下是為了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哎,太子殿下他實在魯莽了。」

    德慶皇帝輕哼一聲,說道:「這個不用你來說,朕自然知道太子魯莽了,接下來也會有所訓導,但朕這次招你覲見,卻是想知道,對於這件事情你這麼看?太子他一口氣抓捕了七十餘位地方官員,又當眾彈劾了三位閣老,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好,就會讓朝野動盪,朕有心平息這場亂子,卻又不知該從何處下手,所以想讓你幫朕出出主意……」

    說到這裡,德慶皇帝微微一頓,然後目光炯炯的打量著趙俊臣的神色變化,又說道:「還有,太子他雖然性子倔強,但平時還算懂得分寸,而今日這般魯莽行事,朕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認為暗中或許有人在推波助瀾,俊臣你管著西廠,對此有沒有什麼消息?」

    來了!

    趙俊臣心中一驚,明白德慶皇帝這是在試探自己。

    德慶皇帝的這番詢問,明著是讓趙俊臣出主意,好似對趙俊臣推心置腹一般,但趙俊臣若是因此而喪失警惕,在回答中出現破綻、又或者表露了某種意圖,那麼接下來迎接他的就是萬劫不復的局面!

    不過,在表面上,趙俊臣卻好似神色遲疑,又猶豫了片刻後,才向德慶皇帝稟報道:「陛下,您這麼說,難不成您在懷疑……東廠?」

    「東廠?」德慶皇帝微微一愣,他剛才的那番話,正是在試探趙俊臣,卻沒想到趙俊臣突然間提到了東廠。

    「是的,陛下,正是東廠衙門!」

    趙俊臣好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認真的點了點頭,並語氣嚴肅的回答道。

    「禍水東引」,正是趙俊臣為了今日局面所定下的應對之策!

    而東廠,則是趙俊臣已經準備多時的替罪羔羊!

    「難道你那裡得到了什麼消息?細細講來!」

    德慶皇帝眉頭一皺,似乎也想到了什麼,神色肅穆的吩咐道。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0 14:54
第二百八十四章 蟻穴與種子(下)

    「難道你那裡查到了什麼線索?細細講來!」

    趙俊臣緩緩稟報道:「陛下,臣並非是發現了什麼線索,只是覺得,在這次『南巡籌備舞弊案』的審辦期間,東廠的動態實在太奇怪了。」

    「哦?怎麼奇怪了?」

    德慶皇帝沉吟之間,並沒有表態,只是示意趙俊臣繼續講下去。

    趙俊臣也不著急,只是繼續稟報道:「陛下,您也知道,『南巡籌備舞弊案』的審辦,雖是以太子殿下為主,但太子殿下的相關經驗不足,所以具體事宜,還是大部分交由三司衙門與廠衛負責,這件事本身很正常,而三司衙門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但唯有東廠,在審案期間實在是太積極、也太活躍了。」

    「繼續說下去!」德慶皇帝眉頭一挑。

    趙俊臣點頭道:「陛下,據臣所知,東廠在輔佐太子辦案期間,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沿途的地方官員們,只要稍有嫌疑,也不管有沒有確鑿罪證,就都會被東廠抓起來嚴加逼問,如此在東廠的酷刑之下,被抓捕的地方官員們自然是東廠讓他們說什麼就說什麼了,這次太子殿下總共抓捕了七十餘名地方官員,並還有不少地方官員與鄉紳商賈入獄待審,可謂是牽連甚廣,但依臣看來,這其中怕是有不少人是被東廠屈打成招的……也就是說,若不是東廠在旁邊推波助瀾,太子殿下就絕不會抓捕這麼多人,這件事情也絕不會鬧得這麼大!而東廠為何要這麼做。實在值得深究!」

    其實,東廠衙門會在審案期間這麼的活躍與積極。只是因為在前段時間屢屢被趙俊臣的西廠搶去風頭,於是德慶皇帝認為東廠無能、並大加斥責!所以東廠打算藉著這次輔佐太子朱和堉審辦「南巡籌備舞弊案」的機會。重新向德慶皇帝證明自己的能力,並與西廠爭功邀寵,於是在辦案的時候自然就過火了許多。

    對於這一點,德慶皇帝自然也能猜到,只是當這般情況有了另一種解釋的時候,而德慶皇帝又一向心性多疑,就難免會多想。

    於是,德慶皇帝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說下去!」

    另一邊,見德慶皇帝的注意力終於從自己轉移到了東廠,趙俊臣暗暗鬆了一口氣,但神色依然不變,只是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東廠還有一處可疑的地方!陛下您也知道,太子殿下他在離京審案期間,每隔幾日都會向陛下您上折子匯報進展,在那些折子裡。所提及的涉案官員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人,怎麼等到太子回京之後,人數猛然增加到近百之多?若是早知道太子會審辦這麼多的官員,以陛下您的聖明。恐怕早就阻止了,又怎會在今日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隨著趙俊臣的暗示,德慶皇帝神色愈加肅穆陰沉。並問道:「你是說……東廠在暗中動了手腳?」

    趙俊臣點頭道:「據臣所知道的消息,因為陛下您南巡的事情。留給太子殿下辦案的時間不多,所以太子殿下他每到一地之後。都只會緝審一些重點的涉案官員,待案情查明之後,就會匆匆趕往下一個地方,至於該地的其他涉案官員,就會交由東廠來負責……所以,太子殿下發給您的匯報折子之中,涉案官員僅只有二三十人,然而等太子回京之後,涉案官員竟是猛增數倍,這恐怕是因為東廠趕在太子殿下回京之前,向太子殿下補交了他們的審案成果……只是這般時機,未免太巧合了……」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補充道:「而且,正如陛下您之前所說的那樣,太子殿下的性子雖然剛直,但平日裡也還懂得分寸,然而今天早朝上竟是這般魯莽行事,恐怕也是因為看到了東廠所提供的犯官名單與罪證,竟是有如此之多,所以一時間被氣昏了頭腦的緣故。」

    「東廠……」德慶皇帝面色陰沉似水,緩緩說道:「太子他的所作所為,若真是他們在暗中推波助瀾……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他們敢背叛朕不成?」

    關於東廠這麼做的理由,趙俊臣自然早已經想好了。

    於是,趙俊臣輕輕歎了一口氣後,向德慶皇帝解釋道:「陛下,太子的性子您也知道,他遍讀史書,只覺得歷朝歷代都有宦官亂政之事,即使本朝,也有劉瑾、魏忠賢、汪直、王振之流,所以歷來不喜宮中的宦官,這些年來,更是多次建議陛下您精簡宮中太監數量、縮減內廷十二監的權柄,而東廠一向由宦官掌權,並還是內廷十二監的重要組成部分,又如何會擁戴太子殿下?說不定……他們這麼做,就是為了動搖太子殿下的儲君位置,不想讓太子殿下順利登基啊!」

    「哼!」

    隨著趙俊臣的話聲落下,德慶皇帝冷哼一聲,趙俊臣偷偷抬眼看去,卻見德慶皇帝此時目光閃爍不定,顯然正在思考著什麼,而御案上的一張白紙,如今已是被德慶皇帝揉成一團!

    見德慶皇帝這樣,趙俊臣知道,自己在德慶皇帝的心中,已是徹底擺脫了嫌疑。

    畢竟,趙俊臣的權柄再大,也不可能干涉到東廠的決策,而東廠在審案期間的所作所為,經過趙俊臣這番添油加醋、刻意歪曲之後,也實在可疑了些!

    另一邊,德慶皇帝沉默了良久之後,終於緩緩開口道:「今天你在御書房與朕說的這些事情,不可讓旁人知道,朕接下來自有安排。」

    見德慶皇帝的神色陰沉似水,趙俊臣知道,德慶皇帝已是拿定了主意,而東廠則即將要倒霉了,一場清洗與整頓在所難免!

    而這也是趙俊臣的目的之一!

    趙俊臣接下來的計劃重點,就是滲透軍隊!但若是東廠依舊是照常運轉,以它那無孔不入的滲透力,趙俊臣滲透軍隊的計劃就很有可能會被發覺!到那個時候,自然是天大的麻煩。

    但隨著德慶皇帝開始懷疑東廠的忠心,一場整頓與清洗之後,東廠不僅會混亂一段時間,接下來更會實力大減,這樣趙俊臣滲透軍隊的計劃也就可以減少許多風險!

    與此同時,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內,因為東廠的削弱,德慶皇帝也會更加倚重趙俊臣的西廠!

    再加上趙俊臣藉機清除了德慶皇帝對自己的懷疑,正是一箭三雕!

    不過,趙俊臣並沒有顯露任何的得意之色,只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謙卑,因為趙俊臣明白,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要保持冷靜,否則只會功虧一簣!

    所以,趙俊臣只是說道:「臣明白,還請陛下放心,今日御書房內的事情,臣絕不會向任何人提及。」

    德慶皇帝點了點頭,在沉吟片刻後,突然話鋒一轉,問道:「這件事就暫且不說了,關於太子他在今天早朝上惹出的那些麻煩,你怎麼看?朕思來想去,都找不到一個萬全之策,若是朕接下來支持太子,就必然會朝綱混亂,若是朕駁回了太子的彈劾,則不免會打擊太子的威信,卻是讓朕左右為難,俊臣你可有什麼辦法教朕?」

    趙俊臣微微一愣,沒想到德慶皇帝真的找自己討主意。

    不知道這是不是德慶皇帝的又一次試探,所以趙俊臣頗是謹慎,在沉思片刻後,終於答道:「陛下,如今殿試已經結束,您準備半年之久的南巡就要開始,若是在這個時候引起朝堂混亂,這南巡怕就要耽擱了!」

    德慶皇帝面色一沉,說道:「你是說讓朕駁回太子的彈劾?但如此一來,太子身為儲君的威望豈不受損?朕的大明江山,今後還是要交給太子的,若是他威信有損,今後又如何讓百官信服?」

    話雖這麼說,但語氣並不堅定,畢竟德慶皇帝對於接下來的南巡已經期待許久了。

    趙俊臣微微一笑,向德慶皇帝提醒道:「陛下,您如今身體康健,太子殿下他繼位的時間還早的很,就算一時間威信有損,但只要陛下您還在,就不愁把這些威望給補回來!更何況,陛下您還可以把太子殿下這次魯莽行事的責任,一口氣全部推給東廠,讓東廠承擔責任,這樣也可以減少太子殿下的威望損失!」

    聽到趙俊臣的建議,德慶皇帝眼中一亮,不由點頭!

    反正已經拿定主意要整頓東廠了,既然如此,讓東廠替太子朱和堉承擔責任,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

    之前,太子朱和堉所招惹的天大麻煩,全是因為趙俊臣在暗中的推波助瀾,這是因為趙俊臣想要扳倒太子。

    如今,德慶皇帝不想太子朱和堉威望受損太大,而趙俊臣也是竭盡所能的出主意、想辦法,這是為了取得德慶皇帝的信任!

    因為,趙俊臣深知,德慶皇帝如今還不想放棄朱和堉,所以趙俊臣也無法一口氣扳倒朱和堉,只能通過蟻穴潰堤的辦法,一點一點的消磨德慶皇帝對朱和堉的耐心與信心!就算不能一次成功,但耐不住時間長!

    經過今天早朝上的事情,再加上太子朱和堉之前已經辦砸了南巡籌備的事情,德慶皇帝恐怕已是對朱和堉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這種懷疑,就如同一顆種子,已經種在了德慶皇帝的內心深處,接下來只要再有水土養分,就必然會成長為參天大樹!

    而這些「水土養分」,趙俊臣早已經準備好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0 14:55
第二百八十五章 趙山才的迷茫

    在京城之北,有一家叫做「得閒樓」的客棧,雖然不甚奢華,名氣也不大,但勝在乾淨幽雅,花費也不高,所以包括趙山才在內的許多考生,皆是在這裡居住,平日裡,考生們在客棧中相聚一處,談些風花雪月、詩詞書畫,倒也頗是熱鬧。

    只是,這一天是殿試名次發榜的日子,對於考生們而言,這關係到他們一生命運的轉折,所以在天色剛亮的時候,絕大部分考生就已是急不可耐的趕往禮部等待消息,於是「得閒樓」也一時間空蕩清淨了許多。

    然而,與其他考生不同,趙山才此時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自在,不見有任何的急切焦躁,並沒有前往戶部等待消息,反而趁著這段難得的清淨時間,呆在自己的房間中讀誦一本名叫《菜根譚》的書籍。

    「勢力紛華,不近者為潔,近之而不染者尤潔;智械技巧,不知者為高,知之而不用者為尤高……」

    趙山才讀到這裡,輕輕歎息一聲,將手中的《菜根譚》放在一邊,閉目細細品味著這一句發人深思且又耐人尋味的句子,良久之後,才睜開雙眼歎息道:「本朝之著,唯此書而已。」

    隨著趙山才的話聲落下,房間之外,突然有人揚聲笑道:「沒想到,山才兄對還初道人的這部作品評價如此之高,可惜在我看來,這部著作雖然簡煉明雋,兼采雅俗,其中也有許多道理引人深思。奈何觀點太過中庸了一些,若只是一味守著這些道理。或許自保有餘,但若是想要有所作為、成就事業。卻是絕無可能……以山才兄的心性與志向,竟也會喜歡這部作品,實在讓我有些意外……」

    趙山才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曾兄來了,還請進房間說話。」

    話聲剛落,房門已是被人推開,而進入房間的,則是被趙俊臣寄予厚望的曾煒。

    曾煒出身於官宦世家,他的父親曾從榮如今官居四川布政使之職。手頭上自然是銀錢寬裕,原本住在京城中最奢華的客棧「神仙居」之中,然而前些日子卻突然搬到了「得閒樓」中居住,並且每天都會拜訪趙山才、與趙山才閒談些朝野趣聞。

    進入房間後,曾煒笑道:「怎麼?今天是殿試發榜的日子,趙兄不去禮部那邊等候消息?」

    趙山才亦是笑道:「曾兄不是同樣沒去嗎?」

    曾煒搖頭道:「殿試的排名,由陛下欽點,又豈是我去或者不去就能改變的?名次該是多少位就是多少位,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去?……更何況,住在這裡的考生、這家客棧的老闆、乃至於我身邊的隨從,如今都去禮部等候消息了,我又何必去湊那份熱鬧?在他們回來之後。自然會把我的名次告知於我,所以我在這裡靜候消息就是了。」

    說話之間,曾煒已是在趙山才的旁邊坐下。

    趙山才點頭道:「曾兄的想法。與我相同,奈何在這般時候。考生中又有幾人能夠定下心來靜候消息?曾兄的這份淡然心性與過人度量,足以令人敬佩。」

    曾煒神色淡然的點評道:「俗話說。『聰明人動嘴、愚笨之人跑腿』,所以聰明人總是會懶散一些。我受家父教導多年,卻不敢妄自菲薄,這個時候自然要以聰明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倒是與心性、度量無關。」

    說話之間,曾煒又搖頭自嘲一笑,說道:「更何況,以我的才學,無論如何,成績都比不過趙兄,當然,也比不上周首輔的那位孫兒,但同樣不會被其他人給比下去,名次大致可以預估,自然就更不著急了。」

    趙山才卻笑道:「科舉所需的才學,終究只是書本上的死知識,與處世之道、治世之學關係不大,然而我與曾兄相交多日,深知曾兄你或許在才學方面稍遜於我,但若論見識、眼光、手段等等,曾兄卻不遜於當世任何一位同齡人。」

    曾煒搖頭道:「若是面對其他人,我還敢這麼說,但趙兄你卻是前太子太師何明的關門弟子,已是得到了何老太師的真傳,我的那些見識與手段,就更不敢與趙兄相提並論了。」

    趙山才搖頭道:「曾兄剛才還說不敢妄自菲薄,怎麼如今又這般謙遜了?」

    曾煒歎息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只是,我有一點想不明白,卻還要請趙兄賜教。」

    趙山才點頭笑道:「賜教不敢當,曾兄請說就是。」

    曾煒沉吟片刻後,問道:「以趙兄之眼光,對人情世故可謂是洞若觀火,那麼也自然應該明白,當今的這位太子殿下,雖然為人堅毅、正直,但性格天真、固執,又為自己設了許多沒必要的原則與底線,絕不是理想的輔佐人選……而趙兄你繼承了何老太師的帝王之術,其核心之處,就是講究人性弱點、不折手段,卻皆是太子殿下他無法接受的東西,所以趙兄你即使投靠了太子殿下,也絕不會被太子殿下喜歡,即使被太子殿下引為心腹,謀劃之策也很難被太子殿下採納,到了那般時候,趙兄你不免會束手束腳,傳承自何老太師的一身才學也皆是無用,豈不是可惜之極?」

    趙山才的神色無奈,搖頭道:「曾兄,你我二人這些日子以來深談多次,在此期間,你曾多次明裡暗裡的想要說服我與你一同投靠趙俊臣,如今我倒是想要向你請教,那趙俊臣究竟有何魅力,不僅讓你一心投靠,更還要拉著我一同投靠?

    那趙俊臣的手段與城府固然少有人及,如今在廟堂中自成一派,其權勢影響,已是不遜於朝中閣老,但畢竟只是一名聲名狼藉的貪官,朝野官民無不知曉。曾兄你遍讀史書,自然應該知道。自古以來像這種貪官權臣,即使得勢一時。最終也絕沒有好下場,曾兄你聰慧過人、眼光長遠,又為何要一心投靠於他?」

    曾煒沉默片刻後,緩緩答道:「我想要說服趙兄與我一同投靠趙俊臣,一是因為我深知趙兄的能力心智,所以實在不願意在日後與趙兄為敵;二是我欽佩趙兄的為人心性,更不願趙兄投靠錯了謀主,平白浪費了一生所學!」

    頓了頓後,曾煒又說道:「至於我為何一心想要投靠趙俊臣……在他人眼中。是因為隨著趙俊臣的那份《四川鹽政改革折子》開始實行,四川布政使的位置瞬間成了肥缺,而家父因為沒有後台,官位也隨之搖搖欲墜,而我投靠趙俊臣,也只是想借此保全家父的官位罷了……但趙兄你應該知道,我並不是這麼急功近利、目光短淺之人……」

    趙山才點了點頭,並靜待曾煒說下去。

    這些日子以來,趙山才與曾煒二人數次深談。相互間引為知己,曾煒固然欽佩趙山才的心智與學識,而趙山才也同樣欣賞曾煒的才能與手段,所以趙山才其實也頗是疑惑。以曾煒的見識與眼光,又為何偏偏要投靠趙俊臣?

    之前,趙山才數次詢問。但曾煒總是避而不談,如今殿試終於結束。兩人即將進入官場,曾煒也終於願意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了。

    另一邊。曾煒頓了頓後,繼續說道:「我不否認,我想要保全家族的榮華,正是我投靠趙俊臣的原因之一,然而這並不是全部,記得趙兄你當初評價趙俊臣,稱之為『治世之奸臣』,我是深表贊同的,只不過趙兄你的這般評價,是從諸般傳聞之中推測而來,而我卻是親眼所見!」

    「哦?」趙山才微微一愣。

    曾煒耐心解釋道:「趙兄是江南人,進京趕考是由南到北、沿大運河北上,而我家住四川,赴京趕考的路線卻要麻煩的多,先是從川北進入陝西,再從陝入晉,最終才能到達京城。而在此期間,我經過了潞安府,卻發現在那裡有無數的百姓將趙俊臣視為青天,甚至還供奉著趙俊臣的長生牌位,無論官農商工,皆是對趙俊臣讚譽有加……」

    趙山才瞭然的點了點頭,歎息道:「我也曾讀過那本《潞安府滅蝗實錄》,本以為這本書只是晉商為了川鹽之事而討好趙俊臣之舉,裡面的內容皆是誇大其詞、無中生有,但如今看來,應該是我想當然了。」

    曾煒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事實上,百姓們總是人云亦云,當所有人都在傳說趙俊臣是位大貪官的時候,百姓們自然是信以為真,並一同唾罵,但如今隨著晉南的百姓們爭相傳頌趙俊臣的功德,周圍的百姓們也自然會漸漸改變對趙俊臣的看法,至少在我途經的那些地方,趙俊臣的名聲已是不再狼藉了。」

    趙山才沉吟之間,並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消化著這個新消息。

    曾煒則歎息一聲後,繼續說道:「事實上,如今不僅僅只是晉南附近,從北直隸到南直隸之間,四省十三府之地,趙俊臣的名聲皆已是悄然轉變了!趙兄你應該聽過消息,因為太子辦砸了南巡籌備的差事,所以沿途有許多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而在此期間,趙俊臣一直都在盡力賑濟,先後也不知救活了多少百姓,又不知有多少百姓對趙俊臣轉變了態度看法……」

    說到這裡,曾煒意味深長的看著趙山才,問道:「既然如此,難道趙兄你還認為趙俊臣只是一名純粹的貪官?是的,趙俊臣如今固然是聲名狼藉,但也只是如今罷了,隨著趙俊臣的刻意改變,可以想像,這些狼藉名聲很快就會發生變化,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難道還是十死無生、必然敗落的局面?恐怕未必吧?」

    想起當初與趙俊臣的接觸經歷,趙山才沉默片刻後,說道:「即使善於裝點門面,但貪官奸臣終究還是貪官奸臣,我又豈能與他同伍?」

    曾煒卻笑道:「趙兄不是評價趙俊臣是『治世之奸臣』嗎?既然能治世,又何必追究細節?以趙兄所學的帝王之術,應該絕不會在意這些才是。」

    趙山才搖了搖頭。說道:「既然我所學的是帝王之術,自然就應該賣於帝王之家。這是我當年拜師之時,先師讓我發的誓言。若是我投靠了趙俊臣,那麼不僅違背了誓言,更還要與太子為敵……我所學的帝王之術,雖然講究人性弱點、不折手段,但終究還是有個底線,還望曾兄可以理解……更何況,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是正統,只要太子可以順順當當的繼位。那麼趙俊臣是絕對沒有好下場的……」

    曾煒突然笑了,悠悠道:「趙兄無論才學、機變、心智、還是口才,皆遠在曾某之上,然而今天你我交談,卻是我說一句、你辯一句,你我數次深談,我還是第一次佔了上風,趙兄以為這是為何?」

    不待趙山才回答,曾煒已是冷笑著說道:「因為。趙兄你同樣心知肚明,太子並非是你理想中的謀主,相比較而言,趙俊臣才能真正發揮你的所長。所以你心中猶豫了,所以你才在交談中落了下風,是不是這樣?太子……固然是未來的皇帝。固然是正統,在繼位之後也固然無人可爭鋒。但以太子的心性為人,真能順順當當的繼位嗎?趙兄。實話實說,若不是太子他是這樣的性情,我當初還真不敢投靠趙俊臣呢!」

    趙山才聽到曾煒的話後,卻沉默了許久,又突然一笑,神色間已是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淡然鎮定,緩緩說道:「太子殿下會順利登基的,我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到,就真是辜負一生所學了……大丈夫當世,有所為、又有所不為,趙俊臣的手段固然高明,名聲也固然有了轉變,但他在朝中的那些朋黨,儘是些貪官污吏,如今這些貪官們雖然擁簇於他,但也是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若是讓趙俊臣扳倒太子殿下、並在廟堂中一手遮天,那麼大明江山必生大亂!如此一來,我若是再投靠於他,豈不是助紂為虐?」

    說到這裡,見曾煒還想要說些什麼,趙山才已是態度堅定的補充道:「曾兄,我意已決,雖前途艱險,但我義無反顧!無論成敗對錯,我皆不後悔!所以,你就不必再說了。」

    這一次,卻輪到曾煒沉默了。

    而曾煒沉默片刻後,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今日,是殿試揭榜的日子,也是你我進入官場的開始,我本想借此機會再勸一次趙兄,但現在看來,我是沒法讓趙兄改變主意了……哎!從今天開始,你我二人將各為其主……可惜了,我真的不想與趙兄為敵……」

    說話間,曾煒已是從趙山才的房間離開。

    而趙山才,則是沉默依舊,沒有反駁,但也沒有挽留。

    當曾煒走遠之後,趙山才拿起了手邊的《菜根譚》,再次緩聲讀誦到:「好利者逸出道義之外,其害顯而淺;好名者竄入於道義之內,其害隱而深……」

    讀到這裡,趙山才微微一頓,接著卻翻過了這一頁,繼續讀誦後面的文句。

    讀誦之間,時間流逝。

    ……

    當趙山才將《草根譚》讀誦了近半之時,房間外突然傳來了匆匆腳步聲。

    接著,趙山才的書僮趙睦推房門而入,並興高采烈的大聲說道:「少爺,好消息,大好消息,您在今科殿試中得到了第二名榜眼!」

    聽到趙睦的話,趙山才卻不見有任何高興的模樣,只是表情淡然的問道:「哦?那麼今科的狀元是誰?周素文嗎?」

    見趙山才這般模樣,趙睦也稍稍冷靜了一些,並略帶不服氣的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就是那個周素文,要我說,周素文的才華與學問也未必強過了少爺,只是他的家世好罷了,有一個當朝首輔的祖父,否則今科狀元一定是少爺!」

    趙山才輕輕一笑,卻不見任何的憤憤不平,緩聲說道:「家世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這並不公平,但卻是事實,不僅現在如此,可以預計的是,這般情況在千百年後也不會改變,所以你也不必不服氣……對了,聽說太子今天回京了,你去禮部看榜單的時候,可有打聽到什麼消息?」

    趙睦連連點頭,說道:「打聽到了,現在六部衙門都在傳這件事情呢!說是太子在離京辦案期間,總共抓捕了近百名地方官員,回京之後,更是在早朝上當眾彈劾了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三位閣老……」

    「啪!」

    隨著趙睦的話聲落下,趙山才手中的《菜根譚》已是滑落在地。

    趙睦抬頭看去,卻見一向淡然鎮靜、好似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的趙山才,此時卻是一臉的震驚!

    趙山才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明明已是通過左都御史呂純孝提醒了太子朱和堉,但太子朱和堉還是把事情鬧大了!並且鬧得比想像中還要更大!

    原本,趙山才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盡心的輔佐太子朱和堉,但在這一刻,趙山才突然覺得,這件事情的難度或許還要超乎自己的想像!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0 14:56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南巡之前(上)

    太子朱和堉在離京辦案期間,一口氣抓捕了近百位貪官污吏,又在回京之後,當眾彈劾了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權高位重的內閣閣老!

    這件消息是如此的驚駭震撼,以至於短短一天之內,便已是傳遍了京城朝野!

    對於太子朱和堉的這般舉動,有人稱讚,認為太子朱和堉一舉肅清了南北直隸之間的官場弊病,震懾了廟堂中的鬼魅魍魎,朝中風氣定然會因此而大變!但也有人批評,認為太子的這般舉動太過魯莽,必然會引起朝野混亂,危及了朝堂信譽,並且只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原本,這一天是殿試揭榜的日子,所有人都在關注著狀元、榜眼、探花們究竟會花落誰家,然而太子朱和堉終究是出手不凡,竟是瞬間就轉移了人們的注意力,讓京城的官民們頓時忘了殿試的事情,只是紛紛討論著接下來廟堂上的風起雲湧!

    損失了大量朋黨、並且被太子朱和堉當眾彈劾,周尚景、黃有容、沈常茂這三位閣老真能嚥下這口氣?接下來又會有怎樣的報復舉動?

    德慶皇帝接下來又該如何選擇?是支持太子朱和堉並藉機打壓三位閣老?還是駁回太子朱和堉的彈劾,以平息廟堂上的混亂?

    還有太子朱和堉,一向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他,接下來又會有怎樣的動作?是偃旗息鼓?還是再接再厲?

    每一個問題、每一種可能,皆是讓朝野臣民們議論紛紛,認為第二天早朝之上必然會有一番爭鬥。廟堂之上,更是一副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然而。暗流湧動之下,最終的結果。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想像!

    ……

    第二天,早朝之上,形勢超乎意料的平順安穩,竟是一副君賢臣恭的和睦景象。

    首先,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三位閣老因為太子朱和堉的彈劾,同時向德慶皇帝上了請罪折子,而德慶皇帝則是駁回了他們的請罪折子,並且還寬言撫慰了一番。

    接著,德慶皇帝肯定了太子朱和堉審辦「南巡籌備舞弊案」的成果。並誇讚太子朱和堉「頗有太祖高皇帝之風」,然後又駁回了太子朱和堉彈劾三位閣老的折子。

    最後,德慶皇帝與百官們商議了南巡的事情,並任命太子朱和堉為監國太子,而黃有容則被任命為輔政大臣,而百官各派,對此決議也是紛紛贊成。

    在此期間,雖有一些波折,但大體上風平浪靜。並沒有想像中的驚濤駭浪、風起雲湧,既沒有相互爭吵,也沒有相互攻訐,三大閣老們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太子朱和堉也沒有損失太多的威信,而德慶皇帝也借此穩住了廟堂局勢,可謂是皆大歡喜!

    這般局面。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待消息傳出之後。朝野臣民一時間皆是心中疑惑,但即使思索良久。卻也想不出原因究竟!

    事實上,古往今來、無論中西,真正會產生重大影響的決策與決議,往往都是由少數掌權者在私下裡商議著決定的,而下位者們的議論與猜測,並不能產生任何影響,至於事後的公議與投票,也只是一種糊弄百姓的表面流程罷了。

    這一次,也同樣如此!

    就在太子朱和堉回京的這一天,就在朝野臣民們議論猜測、慌亂自危的時候,德慶皇帝在傍晚時分秘密召見了周尚景、黃有容、以及沈常茂三人,期間德慶皇帝與這三位閣老究竟商議了什麼,並沒有多少人知曉!

    只是,沒過幾天,內廷傳出了消息,因為東廠「誆財挾仇,視幹事者為窟穴,冤死者相屬,造就冤假錯案無數」,所以德慶皇帝頗是震怒,並下令整頓,接著東廠衙門自廠督馮德勝以下,大量人員遭到清洗,甚至連內廷十二監也因此而受到了影響。

    接著,在南北直隸之間、四省十三府之地,因為「南巡籌備舞弊案」而出現了大量的官位空缺,這些官位空缺也自然需要另選官員接任,又因為周尚景、黃有容、以及沈常茂這三位閣老「德高望重、慧眼識人、並深悉朝中百官的心性作風」,所以接任的官員人選,德慶皇帝將其中一半交給了三位閣老商議擬定!

    這些事情,自然是德慶皇帝與三位閣老的暗中交易了。

    只是,在這個時候,這些消息還屬於隱秘,並沒有多少人知曉,當它們傳播出來的時候,已是德慶皇帝開始了南巡之後的事情了。

    ~~~~~~~~~~~~~~~~~~~~~~~~~~~~~~~~~~~~~~~

    對於這般結局,趙俊臣並不意外。

    事實上——將責任全部推給東廠衙門,並借此平息三大閣老憤怒——還是趙俊臣提議給德慶皇帝的。

    最終,德慶皇帝也採納了趙俊臣的建議,然而東廠倒霉了,朝中各大勢力滿意了,廟堂局勢也隨之平穩了。

    也正因為如此,當朝野臣民議論紛紛的時候,在趙俊臣眼中這件事情卻已經塵埃落定了,並沒有太多的關注,只是為自己接下來的計劃而忙碌著!

    卻說這一天,早朝結束之後,當趙俊臣結束了戶部衙門的辦公並回到府中,時間已是臨近傍晚。

    此時,在趙府書房之中,西廠千戶魏槐已是等候許久了。

    魏槐幫著趙俊臣管理西廠,身份頗為敏感,而趙俊臣為了減輕自己身上的「廠衛」痕跡,也很少與魏槐見面,只是在暗中遙控,但這一次卻是趙俊臣主動召見魏槐的。

    ……

    當趙俊臣步入書房之中,魏槐在輪椅上躬身道:「卑職見過廠督大人。」

    趙俊臣笑容寬和,一邊向著自己的書桌走去。一邊抬手說道:「你腿腳不便利,就不必多禮了。你我之間,大可隨意一些。」

    說話間。趙俊臣已經坐在了書桌後面,並向魏槐問道:「東廠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魏槐點頭,說道:「這麼大的事情,卑職自然知道了,東廠成了太子與三位閣老鬥法之間的犧牲品,陛下已經秘密下旨整頓清洗,如今包括東廠廠督馮德勝在內,東廠的官員們紛紛被秘密緝捕。如此東廠已是元氣大傷,怕是需要許久才能恢復。」

    趙俊臣點頭道:「自從西廠重建以來,便已是與東廠有了許多的明爭暗鬥,如今東廠衰弱,沒了掣肘,你也要好好把握機會,藉機擴張西廠的權勢,並降低東廠在各地、各衙門之中的影響。」

    魏槐答道:「廠督放心,這些事情我心中有數。」

    趙俊臣又說道:「還有。如今既然是東廠衰弱,西廠自然會愈加勢大,而隨著西廠權勢愈加擴張,怕是陛下他就更不放心把西廠交到我手中了。我估摸著,陛下他從我手中收回西廠的日子會進一步提前,所以你暗中控制收買西廠人員的計劃。也要進一步加快才是……對了,陛下他前些日子不是在西廠中安插了一個名叫駱祥的人嗎?他最近表現如何?」

    魏槐沉吟片刻後。答道:「廠督大人的顧慮,卑職心中明白。如今咱們暗中控制收買西廠人員的計劃進展順利,即使大人您現在交出了西廠,卑職也敢保證西廠中會有許多人繼續在暗中效命,所以廠督大人不必擔心,至於那個駱祥……並不安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到處收買人心,可惜手中的權財沒有咱們多,所以進展不甚順利。」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把駱祥安插進來,就是為了日後從我手中順利的接收西廠,他的那些所作所為,怕都是陛下的意思,所以你也不必阻止,任他去做就是了,反正在咱們的監管下,他也翻不出什麼浪花……對了,我這次找你來,除了一些詢問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大人請說。」

    「以你的眼光,自然能看明白,這次東廠之所以會倒霉,是因為陛下要他們成為太子朱和堉的替罪羔羊,只是這件事你雖然能看明白,但這世上終久還是糊塗人更多,怕是如今東廠有許多人還沒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要你暗中把這件事傳播出去,讓東廠乃至於內廷十二監的宦官們全都知道,他們這次倒霉是因為太子朱和堉!」

    說到這裡,趙俊臣冷聲道:「如今,太子已經徹底得罪了三位閣老與朝中百官,還有許多地方上的鄉紳商賈,如今再把這般消息傳播出去,那麼從今往後連內廷的宦官們也會敵視太子,到那般時候,太子他四面樹敵,我再辦事也會方便一些!」

    魏槐聽到趙俊臣的吩咐,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精芒!只覺得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謀略越加的高明、手段也愈加的老辣,他雖然見慣了風雨,但如今對於趙俊臣竟也漸漸有些敬畏了。

    不過,這些心思只是一閃而過,在表面上,魏槐還只是一臉平靜的答應承諾!

    接著,趙俊臣又叮囑了魏槐一些事情後,就讓魏槐離開了,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挽留魏槐一同吃晚飯。

    因為,趙俊臣今天已經有了晚飯安排,他要宴請那些投靠了自己的新科進士們一同進餐,說起來,這還是趙俊臣與這些新晉進士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而趙俊臣說明白了原因之後,魏槐也沒有任何不滿,只是向趙俊臣行禮告別之後就離開了。

    當魏槐離開之後,趙俊臣則是趁著空閒,開始處理書桌上的折子,如今德慶皇帝即將南巡,有許多事情需要趙俊臣提前安排。

    然而,不過一炷香的時候,卻突然有趙府下人來報,稱魏槐去而復返,再次求見趙俊臣,說是有重要消息!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1 07:12
第二百八十七章 南巡之前(中)

    看到魏槐去而復返,趙俊臣不由奇怪,將魏槐招進書房之後,問道:「魏先生,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魏槐的神色嚴峻,眉頭微微皺著,並稟報道:「卑職剛剛得到消息,大人您府裡的那位丫鬟,在今天下午時候,暗中前往了左督察御史呂純孝的府中,並交給了呂純孝一本冊子,也不知裡面記錄了什麼,只是呂純孝在得到這份冊子後大為歡喜,並連忙拜見了太子朱和堉,又沒過多久,太子朱和堉召見了一眾親信,如今他們正在東宮之中密談,只是他們的交談內容,如今還不得而知。」

    魏槐口中的「丫鬟」,自然是指太子朱和堉派到趙俊臣府中的密探楚嘉怡了!

    只是,楚嘉怡並非是專業的密探,城府心機也並不深沉,所以她來到趙府之後沒多久就露出了破綻,然而趙俊臣並沒有揭穿她,反而留在自己身邊給太子朱和堉傳遞一些假消息,只是派西廠的人在暗中密切監視。

    所以,如今楚嘉怡只是稍有動作,便已是被西廠的人發現,接著又把消息傳到了趙俊臣這裡。

    另一邊,在稟報之後,魏槐略有擔憂的向著趙俊臣打量而去,以為楚嘉怡交給呂純孝的那本冊子是關於趙俊臣的某些重要罪證,所以太子朱和垺叱叻紜呶摹匡瑆⊥ww.值熱瞬嘔崛鞝酥厥櫻  鞝艘煥矗 鑰〕冀酉呂純峙率譴 巢幻睿  暈夯幣滄勻皇切鬧杏鍬恰?br />

    然而,在打量之間。魏槐卻驚訝的發現,趙俊臣不僅沒有任何的擔憂恐慌。反而一如既往的鎮定自如,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哦?」趙俊臣輕輕笑道:「楚嘉怡她終於把那份冊子交給太子了嗎?既然太子他們對那份冊子如此的重視。那麼我也就放心了……這些日子以來,我還真擔心他們這些眼高手低、只會誇誇其談的傢伙們不識貨呢!」

    說話間,趙俊臣又向魏槐笑道:「魏先生不必擔心,那份冊子並不是我的把柄罪證,更是我刻意交給楚嘉怡的,一切盡在我掌握之中。」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魏槐知道,自己這次是白白擔心了,以趙俊臣的心智與手段。既然明知道楚嘉怡是太子朱和堉安插在自己身邊的臥底,又如何還會讓楚嘉怡掌握到自己的把柄罪證?

    顯然,這所有的一切,只是趙俊臣的計劃罷了!

    而趙俊臣的目標,顯然還是太子一黨!

    魏槐暗暗思道:「太子朱和堉,看樣子又要倒霉了,只是他這般不斷的被趙大人輕易算計,也不知還能在太子儲君的位置上坐多久?或許……」

    想到這裡,魏槐目光閃爍。向趙俊臣說道:「既然如此,卑職也就放心了。大人您接下來還要宴請那些新晉進士們,卑職就不打擾了。」

    說話之間,在不知不覺之中。魏槐對趙俊臣的態度也愈加的恭敬了。

    趙俊臣點頭笑道:「魏先生腿腳不便,路上要千萬小心一些。」

    ~~~~~~~~~~~~~~~~~~~~~~~~~~~~~~~~~~~~~~~

    與此同時,東宮之中。

    太子朱和堉並不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趙俊臣的算計。他坐在東宮正廳之中,反覆閱讀著手上的冊子。臉上滿是興奮之意。

    良久之後,太子朱和堉終於把手中書冊放到一旁。歎道:「我雖然不齒趙俊臣的為人、為官,但不得不說,他的這份《商稅改革折子》,見解新穎獨到、想他人之未想,令人茅塞頓開!其中對我朝商稅的評價,更是一針見血!若不是看了這份折子,我竟是不知道我朝的商稅每年會流失八成以上!若是按著這份折子裡的辦法進行改革,我大明朝多年來的錢糧窘態,將再也不復存在!」

    說話之間,朱和堉已是一副神色振奮的模樣!

    原來,楚嘉怡交給太子黨的這份冊子,是趙俊臣之前所寫的《商稅改革折子》!

    這份折子,凝聚著趙俊臣的大量心血,裡面的所有言論與觀點,皆是趙俊臣的真實想法,可惜明朝的商稅弊病,牽扯甚廣,相關利益者無數,趙俊臣雖然看的明白,卻從不敢著手改變。

    然而,太子朱和堉卻是剛猛勇進的性子,所以趙俊臣也就藉著楚嘉怡之手把這份折子交給了他,相信太子朱和堉必然會依計行事。

    當然,太子朱和堉在實行了這份《商稅改革折子》之後,會得罪多少人、會引起多少混亂、又會遭到多少反彈,趙俊臣就不會去管了。

    果然,在看到了這份折子後,太子朱和堉已然心動,向周圍一眾心腹們詢問道:「諸位,你們怎麼看這份折子?這份折子雖是趙俊臣所寫,但內中見解卻無疑是有利於朝廷與百姓的,所以我們是否應該按著這份折子裡的建議推動我朝商稅改革?」

    在此之前,一眾太子黨的核心人物們皆已是看過了這份折子,心思與太子朱和堉一樣,只覺得大有可為!

    呂純孝當先說道:「殿下,據我所得到的消息,這份折子確是趙俊臣的心血之作,按照趙俊臣的想法,當他日後罪責難逃之際,就會把這份折子呈給陛下、用來討取陛下歡心,可謂是趙俊臣的保命折子!但與此同時,這又是趙俊臣的催命折子,眾所周知,陛下他離不開趙俊臣,是因為趙俊臣的理財手段,若是這份折子得到實行,我朝的銀糧周轉將不再困難,他趙俊臣的作用也就可有可無了,到了那個時候,陛下又如何會繼續庇護他這個貪官污吏?所以趙俊臣雖然寫了這份折子,卻又藏了起來。」

    頓了頓後,呂純孝接著說道:「如今。這份折子落入我等手中,而趙俊臣又不打算將它公之於眾。咱們卻不能無動於衷!為了我朝的財政稅收,也為了扳倒趙俊臣這個貪官奸臣。下官認為咱們應該將這份折子呈給陛下,依著這份折子裡的方法,推行商稅改革,這既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亦是『一箭雙鵰』、『一舉二得』,此外,還可以借此樹立太子殿下您在朝野件的威望,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閣老程遠道冷聲道:「這個趙俊臣,不僅貪污受賄、結黨營私。如今有良策卻不獻於朝廷,只是為自己考慮,更是不忠不臣!呂大人說的有道理,咱們如今既然得到了這份折子,就按著折子裡的辦法去辦,如此一來既可以給朝廷增加稅收,亦可以為藉機除掉官場一大禍害!哼!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倒要看看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說起來。當初程遠道入閣成為閣老的過程中,趙俊臣是出了大力氣的,雖然趙俊臣這麼做是因為德慶皇帝的逼迫,然而程遠道終究還是欠了趙俊臣的人情。奈何程遠道卻壓根沒有領情的意思,反而覺得自己在趙俊臣幫助下入閣是人生一大污點,所以在太子黨人之中。他對趙俊臣也最是反感。

    另一邊,禮部侍郎鮑文傑突然歎息一聲。說道:「真是可惜了,僅看趙俊臣的這份折子。裡面無論是褒貶分析,還是對策方法,皆言之有物、真知灼見,就知道他的智慧才能,遠在我等之上,奈何卻是一個貪官,品性低劣、與天下正道為敵……卿本佳人,奈何為賊?真是浪費了他這一身才華!」

    聽鮑文傑這麼說,一眾太子黨人皆是沉默。

    雖然他們厭惡趙俊臣的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然而卻也知道,像是《商稅改革折子》裡面的卓越見解,絕不是他們能想出來的!

    期間,太子朱和堉更是表情複雜。

    對於朱和堉而言,承認趙俊臣不僅是一名貪官污吏,更還是一位能臣幹吏,卻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然而事實就擺在眼前,朱和堉也不得不承認!

    所以,此時太子朱和堉的心思,頗是複雜,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趙俊臣若是能為我所用該有多好」的想法。

    見眾人皆是沉默,鮑文傑又是一聲輕歎,接著卻轉移了話題,說道:「不過,這份折子裡的論述,雖然見解高明、也似乎行之有效,然而我們要怎麼實現這份折子裡的建議,卻需要認真考慮。如今,太子您剛剛得罪了三大閣老,咱們若是在這個時候推行商稅改革,他們出於報復心理,恐怕會暗中阻撓,更何況,商稅改革離不開戶部的支持,而戶部如今掌握在趙俊臣手中,這份折子出自趙俊臣之手,他自然明白商稅改革一旦實行就會動搖他的地位,也必然會陽奉陰違……還有,商稅改革牽一髮而動全身,最是麻煩不過,而如今南巡即將開始,陛下他恐怕也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未必就會支持……」

    鮑文傑的這一番話,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問題,卻是讓一眾太子黨人皆是眉頭緊皺,才發現要推行這份《商稅改革折子》裡的建議,並非是那麼容易!

    而鮑文傑則是面色愈加沉重,接著說道:「此外,也是最重要的,我朝商稅之所以流失無數,是因為從中樞到地方、從上層到下方、從官員到商賈,有無數人在借此牟利!而這些人勾結在一起,勢力影響皆是極大,我們若是推行商稅改革,就動了這些人的利益,他們也必然會視我等如敵寇!到那個時候,咱們也不知要面對多少的明槍暗箭!與此相比,三大閣老的暗中阻撓、趙俊臣的陽奉陰違、又或者陛下的態度偏向,都只是小事罷了!所以,下官還請殿下您能慎重行事!」

    鮑文傑說的固然有道理。

    然而,瞻前顧後又豈是太子朱和堉的作風?

    只見太子朱和堉在考慮了片刻後,突然一揮手,語氣堅定的說道:「既然這份折子裡的建議確實有利於朝廷與百姓,那麼我等就必然要推行,若是因為怕人阻撓與報復就止步不前,我大明朝又如何還能扭轉頹勢?我們這些人又如何還能成就功業?不過,鮑侍郎也言之有理,我們要推行商稅改革,確實要準備萬全,我想過了,當父皇他南巡之後,首輔周尚景、閣老沈常茂、還有趙俊臣皆會隨行伴駕,朝中只剩下了一個黃有容,而我身為太子監國,手中也有了足夠的權力與影響,到了那時,正是阻力最小且咱們力量最大的時候!也正是推行商稅改革的良機!所以,這份折子,咱們暫且先不呈於父皇,等父皇他南巡之後,再由我等獨力推行!」

    聽太子朱和堉這麼說,眾人皆是眼前一亮,覺得大有道理,於是紛紛贊同。

    其實,太子朱和堉的這般決定,還存著另外一份心思,德慶皇帝這段時間以來,總共交給了他兩份差事,一個是南巡籌備的事情,另一個則是審辦「南巡籌備舞弊案」,第一份差事太子朱和堉辦砸了,第二份差事太子朱和堉自覺辦的不錯,但德慶皇帝卻依然極不滿意。

    所以,太子朱和堉這次想要獨力推動商稅改革,也是存著向德慶皇帝證明自己的心思!

    鮑文傑雖然還有些顧慮,但他本質上和太子朱和堉一樣,也不是一個做事瞻前顧後的人,所以猶豫片刻後,也沒有反對!

    就這樣,太子黨眾人達成了共識,決定在德慶皇帝南巡之後,由他們獨力推行商稅改革!

    只是,就在眾人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卻是誰也沒有發現,太子少傅郭湯此時卻是沉默異常,眼中更是有莫名的情緒不住波動著。

    明朝的商稅弊端,有無數人以之牟利!官商勾結、偷稅漏稅,本是尋常事。

    而事實上,郭湯雖是太子一黨的骨幹,平日裡的享有清名,然而他的家族,這些年來卻一直藉著明朝商稅漏洞牟利!

    如今,眼看著太子一黨要推動商稅改革,郭湯自然是心情複雜,只覺得自己在公私之間,頗是左右為難!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4 07:44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南巡之前(下)

    太子黨眾人議定了商稅改革策略之後,又約定了守口如瓶、暫時低調行事,就陸續離開了東宮,各自回府。

    卻說那太子少傅郭湯,在回到自己府中後,則是第一時間找到了他的嫡親弟弟郭敏。

    在郭家,名義上的家主是貴為太子少傅的郭湯,但郭家的大小雜務、上下人等、諸般產業,卻一向是由郭敏負責管理,別看郭湯學問高深、位高爵尊,但對於那些賬目數字、財米油鹽、生意經營,說是一竅不通也不為過。

    從某方面而言,郭家真正的家主是郭敏。

    不過,這並不是說郭湯不重要,事實上,若沒有郭湯這個太子少傅做招牌,郭家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家大業大!

    「兄長,這般匆匆找我,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來到郭湯的書房後,郭敏連忙問道。

    郭湯猶豫了一下後,並沒有說出今天在東宮中的決議,只是問道:「郭敏,你和我說說,咱們家的生意如今做的如何了?規模有多大?收益有多少?」

    聽到郭湯的訊問,郭敏不由一愣。

    在郭敏眼中,自己這位哥哥一向清高、不涉世務,視銀錢為充滿銅臭味的阿堵物,平日裡連提也不遠多提,生怕提了銀錢就會7∟,ww■w.讓自己變得俗氣,怎麼今日竟是一反常態,向自己訊問家裡的生意了?

    於是,郭敏問道:「兄長問這些做什麼?可是需要銀兩夠買古董雅玩?若是這樣的話,兄長提一下就是,咱們家族如今生意還算順利。獲利頗豐,兄長若是需要。拿出幾千兩銀子並不是什麼大事。」

    平日裡,郭湯的俸祿銀兩大部分都用來夠買古董真跡、文房四寶。在這上面花費頗多,郭敏還以為這次郭湯訊問家裡的生意情況,是有什麼雅玩之物價格頗高,而郭湯的俸祿支付不起,所以想要從府裡拿些銀子出來。

    見郭敏想偏了,郭湯皺眉道:「我哪裡是向你要銀子?你提銀子幹什麼?怎麼你什麼事都能聯想到銀子上面?這些年來你真是愈發的俗不可耐了!……算了,我也不和你廢話,你只管和我說一下咱們家族目前的生意狀況就是。」

    郭敏見郭湯斥責自己,不由搖頭苦笑。

    ……

    原本。郭家並不是銀糧豐裕的殷實家庭,實際上,在郭湯進入官場、並且步步高陞之前,郭家的家境非常一般,只是尋常的務農之家,但因為郭湯自幼讀書、立志功名、並且天賦頗高的緣故,郭家上下對郭湯寄予厚望,認為郭湯必然可以光耀門楣,卻從不曾委屈了郭湯。

    當年。郭湯的父母日耕夜織,幸苦非常,然而郭湯別說是下地種田了,竟是連家務都沒做過;弟弟郭敏從小就在市井之間擺攤做小買賣。受盡了白眼,但郭湯每個月都有半兩銀子的零用錢以供花銷;郭家省吃儉用,只是傾全族之力供郭湯讀書。而郭湯的生活質量,卻與尋常地主家的公子哥沒什麼區別。

    再然後。郭湯並沒有讓郭家失望,竟是考取了榜眼的功名。進入翰林院後又憑藉著文章詩詞而步步高陞,於是郭家也借助著郭湯的聲望而愈加的興旺,期間郭敏更是打著郭湯的旗號辦起了生意!

    郭敏從小就在市井間擺攤,心思玲瓏、反應機敏、見多識廣,又有郭湯的名號作為後盾,生意自然是越辦越大,銀子也越賺越多!期間,因為郭敏深知自己兄長的心性為人,所以做生意的事情從來不在郭湯麵前提及,只是每個月都會交給郭湯的長隨一大筆銀兩,郭湯一旦看上了什麼東西,長隨就會馬上付銀購買,期間郭湯不僅從不經手銀錢,更是連價格都不問的。

    所以,郭湯從未體會過缺錢少糧是何等的窘迫痛苦,自然也就不會懂得銀兩這種東西是多麼的珍貴與有用!在郭湯眼裡,銀子是從來都不缺的東西,為何還有人對此念念不忘、貪得無厭?甚至為了這般俗物而貪污受賄、禍害百姓?真是大大的庸俗!

    雖然郭湯從未體會過民生之疾苦,大半輩子都呆在翰林院裡編注經史,但既然聖人都說過這麼做是不對的,那麼這種事情自然是錯誤的,並且還是無法理解的。

    也正因為如此,郭湯在官場中可謂是清譽頗著,出了名的「視金銀為糞土」,多年來的為官生涯從未貪污受賄,又在「物以類聚」的定律下,郭湯不僅成為了太子少傅,更還是太子一黨的核心人物之一!從此「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品行也因此而愈加的清高孤傲了。

    於是,在郭湯眼中,自己弟弟郭敏這般動不動就談銀子的作為,也實在是俗氣至極。

    事實上,郭湯已經不止一次的批評郭敏的庸俗市儈了!

    對此,郭敏也只能搖頭苦笑,卻從來都無法反駁。

    ……

    此時,郭敏同樣是苦笑搖頭,但見到郭湯追問,卻也沒有隱瞞,只是解釋道:「兄長,如今咱們家的諸般生意進展順利,家業也越來越大,每個月都有大約近萬兩銀子的入賬,並且日後還會進一步增加!」

    每個月都有上萬兩銀子的入賬,那豈不是每年都有十餘萬兩白銀的收益?這麼多的銀子,能置辦多大的雅致林園?又能購買多少的古董珍玩?至於曹氏的宣紙、績溪的徽墨、上好的湖州紫毫筆、名貴的洮硯,豈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即使郭湯從不知金銀的珍貴,在這個時候也不由微微動搖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清醒了過來,並搖頭道:「我要聽的不是這些,我只想知道,咱們家的生意都涉及哪些方面?有沒有做過走私偷稅的事情?」

    郭敏又是一愣,見郭湯詢問如此詳細。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但還是實話實說道:「兄長。咱們家裡的產業之中,雖然也有一些米糧店舖、酒館客棧。然而其中盈利最多的,還是大運河的航運,兄長你也知道,南方的米鹽絲茶、瓷漆竹器,一旦運到北方就能獲得數倍的收益,而北方的皮毛、藥材、牛馬,運到南方也是獲利頗豐,而咱們的商行……自然也有一些走私漏稅的情況,但這種事情如今只是尋常。每家商行都在這麼做,更是逼不得已的,兄長你不知道,如今朝廷的商稅實在太多太重,過縣要交稅、過府要交稅、過省還要交稅、甚至路過皇莊兵營都要交稅,這麼多的商稅、過路稅、許可稅,林林總總,若是全交了,咱們的商行不僅沒法賺錢。反而要損失數倍的銀錢!」

    聽到郭敏的回答,郭湯猶豫了片刻後,終於還是吩咐道:「這些生意,全都暫且停了!今天我去東宮。太子已經有了決議,今後要嚴打走私漏稅的商行,我是太子身邊的近人。你這個時候可不能頂風作案、壞了我的名聲!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太子他除了要嚴懲走私漏稅的商行之外。也還要整頓我朝商稅,並裁撤冗雜的稅收站。到了那個時候,商稅不再繁雜,你再繼續經商就是了。」

    聽到郭湯的話後,郭敏卻是臉色一變。

    郭敏很明白,郭家的生意之所以賺錢,就是因為走私偷稅!若是無法走私偷稅,即使商稅減少一些,郭家的生意收益也會大幅減少。

    與郭湯相比,郭敏卻有些愛財,於是連忙道:「兄長,你一定要勸勸太子殿下,這麼做絕不可以!」

    郭湯眉頭一皺,問道:「這是為朝為民的好事情,怎麼不可以?」

    郭敏明白郭湯的心性,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說這麼做會讓郭家損失許多銀子,但總要找到一個可信的理由,於是心思急轉,片刻之後還真讓他找到了切實的理由!

    「兄長,太子這麼做,樹敵太多啊!您想想,這從南到北、自東往西,有多少的稅收站?有多少官員靠這個賺取好處?只怕天下官員,在其中者會有十之五六之多!太子這麼做,就是得罪了天下過半官員!除此之外,天下的商行,大都靠走私來盈利,太子整頓了商稅之後,雖然商稅減少了,但因為不能走私,商人們的收益也同樣減少了,如今許多商行的背後之人皆是勳貴高官,太子這麼做,又等於得罪了天下的商人與勳貴!還有……對了,還有就是,我朝物價不高,也是因為商人們走私的原因,若是不能再走私了,那麼必定會物價增長,到時候太子更是得罪了天下百姓!所以,這麼做萬萬不可啊!」

    若是趙俊臣在此,見到郭敏在轉念之間就想到了自己為太子朱和堉設計的陷阱,怕是馬上視郭敏為大敵!

    可惜,趙俊臣並不認識郭敏!雖然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但此時還並不重視。

    從某方面而言,郭敏的見識,要比太子黨的那些清流們強的多!

    只是,即使郭敏看出了其中隱患,又如何能說服太子一黨轉變主意?

    甚至,郭敏連自己的兄長都無法說服!

    「哼,雖前途艱險,但只要對天下百姓有利,我等又有何懼?」郭湯聽到郭敏的理由,卻是滿臉的不屑。

    見郭湯這般表態,郭敏愈加的著急,於是心中急轉,待看到郭湯書房裡的諸般古董珍玩、名貴的文房四寶,卻突然又有了注意。

    ……

    ps:電腦這段時間反覆花屏死機,實在受不了就去修了,結論是「用了這麼多年早該換了」,所以就換了一台,也耽誤了更新,大家見諒。

    另,看到評論區裡許多新老讀者要求蟲子更新《逆臣》,謝謝大家對《逆臣》的喜愛與肯定,蟲子也向大家保證,《逆臣》一定會完本,在《攝政》完本後第一時間就會恢復更新!只是同時更新兩本書,實在超出了蟲子的能力,前段時間試了一下,也實在吃力。倒不是情節會混亂,而是文風有所不同,《攝政》的風格偏黑暗功利,文法也偏實用順暢,而《逆臣》的筆風則需要清淡雅致一些,情節更加的悠然溫婉,兩者相差太遠,是蟲子的不同嘗試,轉換起來,也實在很難,還請大家理解!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7 14:38
第二百八十九 裂痕

    若論學問才華、詩詞文章,郭敏不配給郭湯提鞋,但若論人心揣摩、機敏巧言,郭湯卻也完全不是郭敏的對手。

    郭敏之前所說的那番言論、道理,雖然只是情急之下臨時想到的,但在說出來之後,連郭敏自己也覺得頗有道理!再想到太子一黨若是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整頓商稅,那麼必然會迎來所有人的反對,這太子朱和堉的儲君之位恐怕也就不那麼安穩了!

    如此一來,郭湯身為太子一黨的核心人物,也不免會受到牽連,到了那個時候,被罷官免職都只是小事,說不定連整個郭家都會受到牽連!

    這般考慮之間,郭敏想要說服郭湯的心思,也就愈加的堅定了。

    ……

    郭敏極少在郭湯麵前耍心機,這是因為郭湯是他的嫡親哥哥、是郭家的擎天柱石,並且郭敏也早已經習慣了一切以郭湯為主的生活方式。

    然而,如今眼看著郭家的利益受損,郭家蒸蒸日上的趨勢也會被打斷,說不定還有家道破敗之災,於是在萬不得已之下,郭敏也只好破例了。

    「兄長,您真的要輔佐太子殿下整頓我朝商稅?甚至不惜因為而得罪天下?並且還要以身作則,從咱們郭家開始著手改變?」

    郭敏再次確認道。

    郭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神色間滿是毅然決然,道:「這是自然,正所謂『鍥而不捨、金石可鏤』,為天下計、為百姓計。些許困難又算什麼?至於以身作則,更是我等清流的本份!咱們郭家固然會有一些損失。但與百姓福祉、江山穩定相比,卻也只是小事罷了!」

    說話之間。郭湯感慨萬千,只覺得自己此刻的覺悟非常偉大,自己的境界品性也瞬間提升了一個檔次,準備在郭敏離開後,寫一篇文章紀念自己此刻的高尚情懷,也讓後人知曉自己的品行之高潔傲岸!

    然而,就在郭湯搖頭晃腦之間,斟酌著文章詞句之時,郭敏卻突然歎息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一切聽兄長的,也馬上會吩咐下去,讓商行暫停經營,等太子殿下整頓了我朝商稅之後再規規矩矩的經商賺錢,絕不再行走私偷稅之事……唉,說起來,咱們原本只是務農之家,能有今天的家境。已是僥倖萬千,自然不敢貪得無厭,只是這麼一來,今後恐怕就要委屈兄長了。」

    郭湯微微一愣。問道:「怎麼要委屈我了?」

    郭敏知道,郭湯自幼就受到郭家的重視與偏愛,數十年來。郭家的錢糧再是如何的困難窘迫,也從不曾委屈了郭湯!所以。郭湯對於「郭家利益受損」與「自己利益受損」之間的關係,尚沒有深切的體會。在郭湯的潛意識裡,怕是覺得郭家再是利益受損,他自己的生活環境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如今,郭敏就是要郭湯明白,若是郭家利益受損,那麼郭湯的生活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於是,郭敏歎息著答道:「剛才,我暗中算了一下,即使太子殿下他整頓了商稅、裁撤了冗雜的收稅站,但咱們家的商行每年依然要交給朝廷一大筆銀子,這筆銀子大約是商行收益的一半左右!而交稅之後,商行因為經營成本提高了許多,賣出的貨物也要提高不少價錢,這樣一來,怕是生意量會隨之大幅減少,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商行的收益能有如今的三成就算不錯了,嗯,大約就是每年約三萬兩銀子的樣子。」

    郭湯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道:「每年三萬兩銀子,已經不算少了,你又何必這般貪得無厭?唉……動不動就提銀子,又這般斤斤計較,實在是市儈庸俗,你這些年來經營生意,卻是掉進錢眼裡了,卻是需要改一改!」

    見郭湯這般表態,郭敏不由暗中撇嘴,只覺得郭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郭敏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神色惋惜的繼續說道:「每年能有三萬兩銀子,固然不算少,但咱們郭家如今家大業大,平日裡的支出也頗多!其他不說,單說咱們府裡的各房親戚,每年的花銷、支用,就需要約三四千兩銀子之多;府裡的僕從、丫鬟,商行裡的掌櫃、夥計,每年也要支付二千兩銀子左右的薪水;咱們的府邸、祖宅、諸般產業,每年的維護與採買,又需要數千兩銀子;還有,兄長在官場上的交際應酬,每年都需要數千兩銀子,而兄長你又為官清廉,這筆銀子僅憑俸祿自然是不夠的,卻還需要府裡補貼大半;此外……」

    郭敏所說的這些數字,其實是有些誇大的,然而郭湯從不接觸這些,又如何明白,自然是被蒙在鼓裡了!

    諸多的賬目與數字,讓郭湯覺得有些頭暈,也計算不明白,只是打斷問道:「聽你的意思,難不成這三萬兩銀子都不夠咱們家的花銷?」

    郭敏搖頭歎息道:「只是剛剛夠用,卻再沒有多餘的銀兩為兄長你購買古董珍玩、文房四寶了!所以,我才會說,這樣一來就要委屈兄長了!」

    郭湯雖然不喜歡金銀錢財,認為俗不可耐,銅臭而不可聞,卻喜歡那些名家真跡、古董珍玩、以及名貴的文房四寶,覺得這些才是真正的高雅愛好。

    奈何,「高雅愛好」是需要花銀子的!而且還需要不少銀子!如今人心淪喪、世道不古,像是名家真跡、前朝遺珍、還有那些產出寥寥的文房四寶,等等諸般高雅之物,竟也需要用金銀錢財這些俗物購換!實在是令人歎息!

    像是「聚珍軒」的掌櫃、「一品堂」的東家,雖然平時裡對郭湯奉承有加,但若是郭湯手中沒了金銀。他們也絕不會把店舖裡售賣的東西免費送給郭湯。

    對此,郭湯還是明白的。

    所以。郭湯聞言後不由一愣,原本堅定的信念。竟也微微動搖了,連忙問道:「郭敏,你也知道,我平日裡作風簡樸,從不奢靡揮霍,也從不講究吃穿排場,只有這麼一個愛好罷了,難不成商稅改革之後,我連購買雅玩之物的銀子都沒有了?」

    郭敏聞言。嘴角不由抽搐。

    這些年來,郭府最大的支出,就是為了滿足郭湯的那些「高雅愛好」而購買的諸般珍奇,可惜郭湯「視金銀如糞土」,也從不經手錢財,對此竟是沒有什麼概念。

    於是,郭敏解釋道:「倒也不是沒有,只是格調檔次需要降低一些罷了,兄長你平日裡最喜歡用澄心堂紙、宣德貢箋、以及曹氏宣紙。但從此之後,怕是只能用尋常的紙張書寫了,那些貴重的紙箋每刀都需要十餘兩銀子,咱們到時候怕是買不起了。」

    郭湯瞪大眼睛。說道:「這、這怎麼可以!若是沒了澄心堂紙、宣德貢箋、曹氏宣紙,我平日裡行書作畫,豈不是少了許多神韻?尋常紙張遠不如它們吸墨與膠著。更是無法保留持久,我的那些書畫又如何能夠流傳於後人?這、這……」

    頓了頓後。郭敏又說道:「此外,湖州紫毫、善璉筆、涇縣宣筆等等。也實在是價格昂貴,兄長今後也只能使用尋常的毛筆了。」

    郭湯眼睛瞪的更大,聲音也更大,道:「這更不可以!筆有四德,尖、齊、圓、健,最是重要不過!尋常的毛筆又如何能與湖州紫毫、善璉筆、以及涇縣宣筆相提並論?若只是用尋常毛筆書寫作畫,我苦練多年的書畫本領,還能發揮幾成功力?豈不是從此再也沒有佳品問世?不行,絕對不行!」

    郭敏卻沒有接話茬,只是繼續說道:「名紙雖貴,但依然還是小數,名筆雖貴,但畢竟耐用年餘,兄長若是實在想要,咱們平日裡節約一些,終究還是可以提供少許,但像是江正玄玉墨、犀照水墨、一池春綠墨等等這些名墨,雖然很耐用,但實在太貴了,怕是連少許都難以提供,至於洮硯、端硯、歙硯、乃至於前朝古時的名人名硯,那就更買不起了。」

    「這、這……若是沒有這些,我今後書寫作畫,又還有何趣?我身為太子少傅、文壇名家,若沒有這些珍品相伴,又與尋常人何異?不可、絕對不可……」

    說話之間,郭湯的神色已是嚴重動搖了。

    郭敏見狀,心中暗喜,但面上卻不動神色,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我明白兄長你最喜歡前朝的古物與真跡,奈何這些東西實在太貴重了,往往隨便一件就需要數百兩銀子的花銷,咱們到時候又哪裡支付的起?所以,兄長你今後還是少去那些珍玩店、古董行為妙,去了也不能購買,只能徒增思念,反而不美!還有就是,兄長你從前所購買的那些文物真跡,今後恐怕也沒有銀子維護保養,若是有所損壞,兄長還要做好心理準備才是!」

    聞言,郭湯更是面色大變,但接連受到衝擊,卻已是說不出話來,只是喃喃道:「這、這……」

    而郭敏則毫不留情的給予了郭敏最後一擊,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對了……眼見兄長你五十五歲壽辰到了,我聯絡了一位賣家,他手裡有一卷名叫《祭侄稿》的真跡,是顏真卿的作品,聽說頗是名貴!那位賣家如今急需銀兩周轉,所以我就開價一萬三千兩銀子,終於讓他鬆口,眼見就要買下了,但既然咱們府裡的收入將會大幅減少,這篇《祭侄稿》就不能買來送給兄長了,畢竟咱們今後還需要留些銀子周轉。」

    聽到郭敏的話後,原本渙然無神的郭湯猛然站起身來,抓住郭敏的衣袖,驚聲道:「顏真卿的《祭侄稿》?那可是天下第二行書啊!又何止是名貴二字可評價的?足以成為咱們郭家的傳家之寶了!一萬三千兩銀子完全不貴,你現在就去買來!若是能一睹真跡,我這一生就不算虛度了!」

    郭敏卻搖頭道:「兄長,若是尋常時候,自然可以。但既然已經知道咱們家的商行今後會收益大減,這《祭侄稿》咱們卻是買不起了。總要留些銀子今後應急啊。」

    郭湯聽到此言,面色變幻不定。良久之後終於一咬牙,說道:「你自去購買《祭侄稿》,不用擔心後面的事情,我剛才想了想,你說的有道理,整頓商稅這件事情牽連甚廣,實在不宜操之過急!我馬上就去求見太子殿下,請他收回成命!」

    人無完人,是人就有弱點。只是一個人的弱點若是被其他人利用了,那麼所謂「原則」、所謂「信念」等等,就不再是那麼的堅定頑強!

    郭湯的弱點就是他的那些「高雅愛好」,如今郭敏很好的利用了這一點,最終,郭湯也很輕易的轉變了立場,整頓商稅的事情從「利國利民」變成了「不宜操之過急」,畢竟,相比較自己的「高雅愛好」。像是百姓福祉、江山穩固這些事情,還是可以拖一拖的!

    明朝商稅,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也沒見出了什麼亂子。又何必強求改變?

    然而,郭湯雖然轉變了立場,但郭敏並沒有輕易鬆口。只是說道:「若是兄長真能讓太子收回成命,我馬上就將那副《祭侄稿》買來供兄長觀賞。正如兄長所說,這《祭侄稿》雖然貴了些。但正好成為咱們的傳家之寶!」

    郭湯點了點頭,竟是絲毫沒有耽擱,轉身就離開了書房,打算去太子東宮向太子請命了!

    郭敏看著郭湯離去的身影,眉頭卻是微皺。

    他雖然說服了郭湯,但也知道太子朱和堉比郭湯還要固執百倍,對於郭湯能否說服太子朱和堉,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若是太子他沒有聽從兄長的勸告,只是一意孤行的想要整頓商稅,接下來朝野之間必然大亂,那麼太子的儲君之位也未必就會像現在這般穩如泰山……奈何兄長他與太子之間聯繫太過緊密,到時候郭家也會受到牽連……為了全族考慮,我是不是要瞞著兄長,為郭家另找一位靠山?如此多條後路,我郭家也才能昌盛長久……」

    暗思之間,郭敏眼神不住閃爍著。

    ~~~~~~~~~~~~~~~~~~~~~~~~~~~~~~~~~~~~~~~

    如今,明朝的大小商行,皆是做著走私偷稅的營生。

    而這些商行,也皆是有著朝中高官勳貴們的參與——或是拿著一份干股,又或是借由族人親信們經營!

    其中,也絕不缺少廟堂上的清流們!

    如今,太子朱和堉想要整頓商稅,不僅其他派系的官員會反對,連太子黨內部,也是有著不同意見。

    當郭湯興沖沖的趕到東宮,想要說服太子收回成命的時候,卻驚訝的發現,自己並非孤例,此時已是有許多太子黨人在做同樣的事情了。

    這些太子黨人,大都像是郭湯一樣,或是自己醒悟、或是受人提醒、又或是早就有著不同看法,如今皆是明白了整頓商稅會給自己帶來利益損失,於是紛紛轉變了立場,皆是勸告太子不可操切行事!

    奈何,也正如郭敏所料,太子朱和堉的固執倔強,還要勝過郭湯百倍,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並且還認為整頓商稅有利於江山百姓,自然就不會輕易改變主意!

    所以,郭湯等人的勸說,注定是無功而返!

    「唉!太子殿下他實在是太固執了,這般莽撞行事,又豈是帝王之風?」

    當郭湯怏然離開東宮的時候,如此說道。

    說話之間,郭湯的眼神之中,閃爍著莫名的情緒。

    郭湯一向把太子朱和堉視為聖明儲君、明朝未來的中興之主,對太子也一直是讚譽有加,像是此時這般貶斥,還是第一次。

    然而,郭湯的這句話,卻引來了周圍太子黨人的紛紛贊同!

    此時,這些太子黨人和郭湯一樣,眼中皆是閃爍著莫名的情緒。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利益」二字,總是驅動人們行事的最高標準。

    太子一黨雖然自命清高,但同樣也離不開利益。

    許多人投靠太子朱和堉,看似對朱和堉忠心耿耿,但深究原因,或是為了增加清名、或是為了施展抱負、又或是為了從龍之功!只是盲目忠心於太子朱和堉的人,怕是少之又少!

    因為利益而聚集,自然也會因為利益而破散!因為利益而忠心,自然也會因為利益而背叛!

    如今,太子朱和堉一心想要推行商稅改革,自然是觸碰了一部分太子黨人的利益!

    於是,商稅改革還未實行,但原本是團結一致的太子黨,卻已是出現了些許裂痕!

    而這一切,也皆在趙俊臣的意料之中,並且在西廠的暗中監視下,趙俊臣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7 14:38
第二百九十章 新趙黨(上)

    趙俊臣並不喜歡乘坐轎子,除了轎子搖晃之間會讓趙俊臣產生睡意之外,也因為抬轎子的轎夫總會聽到許多不該他們知道的事情,如此一來,趙俊臣還要多一層防備。

    相對而言,趙俊臣更喜歡乘坐馬車,馬車雖然顛簸一些,但有助於趙俊臣保持頭腦清醒,而一般由許慶彥擔任車伕,趙俊臣乘車之間說話辦事,也不怕機密外洩。

    此外,馬車的車廂終究寬敞一些,也有助於趙俊臣活動手腳。

    所以,除了上早朝的時候,趙俊臣外出之際大都是乘坐馬車。

    從某方面而言,這般選擇也體現著趙俊臣的性格。

    ……

    關於太子黨內部的微妙變化,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趙俊臣得到消息的時候,也正乘坐著馬車前往天海樓。

    在那裡,趙俊臣將宴請那些投靠於他的新科進士們!

    細細讀著西廠番子送來的情報,趙俊臣輕輕搖頭,雖然身為對手,但還是忍不住對太子黨產生了「怒其不爭」的想法。

    這般想法,倒不是因為太子黨竟是這般輕易就產生了矛盾與裂痕這本就在趙俊臣的意料之中而是因為太子黨人實在是守不住機密,竟是這般輕易就被趙俊臣的情◎+,w★ww.報機構打探到了消息。

    要知道,郭湯等人勸告太子朱和堉不成,並從東宮怏然離開,距今也只是半個時辰左右,然而。無論是郭湯等人轉變立場的原因、又或是太子黨內部的氛圍變化、乃至於郭湯在離開東宮時對太子朱和堉的批判之言,趙俊臣如今皆已是得到了詳盡消息!

    「清流們最喜誇誇其談。一身的本領全在嘴巴上,想讓他們閉口不言、謹守機密。自然是難上加難,唉!」趙俊臣搖頭歎息道:「太子他們對於情報機密,竟是完全不設防備,被我這般輕易就打探出了詳盡消息……也幸好我提前算計了東廠,如今東廠正值動盪不堪,短時間內已是功能癱瘓,即使打探到了情報,也無法將情報及時上呈給陛下,否則若是讓陛下他知曉了太子意欲整頓商稅。就必然會出手阻止,那麼我的這個計劃也就無疾而終了。」

    有時候,對手太過耿直單純,反而是一個麻煩。

    歎息之間,趙俊臣細細讀著情報,突然眉頭一皺,喃喃自語道:「郭敏?根據西廠的情報,這個人竟是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內,就讓郭湯轉變了主意……倒是有趣。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郭湯這個老頑固的,難不成他看透了我給太子挖的陷阱?若是如此,這個郭敏倒是比他哥哥有用的多……

    ……嗯,記得有一份關於郭湯的情報。其中對郭敏也有重點描述,說是此人頗具才幹,僅僅靠著郭湯的招牌。就獨力辦起了一家規模數一數二的商行……那郭湯雖然貴為太子少傅,但權勢只是一般。他的招牌也只能嚇住一些沒後台的下層官員罷了,如此說來。郭敏能夠把生意做大,怕還是他自己的本事……若是他竟還能看透我設計的陷阱,那說不得還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才……」

    喃喃自語之間,趙俊臣已是有了主意,掀開車窗簾子,卻見那名向自己傳遞情報的西廠番子,此時正亦步亦趨的隨車而行,隨時等候著自己下一步吩咐。

    「你去通知魏槐,讓他接下來重點探一探郭敏的根底,若是他與太子的政見不同,就收買為我用!至於究竟要給他什麼好處,讓魏槐拿主意就好。」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西廠番子連忙答應,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而趙俊臣則放下車窗窗簾,暗暗思索著自己接下來的應變。

    ……

    不過,趙俊臣並沒有思索很久,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馬車已是在天海樓外停下。

    當趙俊臣步下馬車,抬頭看去,卻見天海樓的門口,一眾投靠於他的新晉進士們在曾煒與柳子岷的帶領下,已是等候多時。

    此時,見到趙俊臣終於出現,一眾新晉進士們面露興奮歡喜之色,紛紛向著趙俊臣迎來。

    「趙大人您終於來了,學生張誠文在此恭候!」

    「學生後進王俊山,今科殿試二甲第二十三名,拜見趙大人!」

    「學生李固,今科殿試三甲第三十七名,對趙大人您已是神往多年,如今能拜在趙大人門下,當真是歡喜不盡!」

    「學生洪成濤……」

    「學生馬程文……」

    一眾新晉進士們,既然在會考之前投靠了趙俊臣這個大貪官,並且又在趙俊臣的暗中幫助下金榜題名,自然皆不是什麼清高孤傲的性子,事實上,說他們見利忘義也並不過份。此時面對趙俊臣,也紛紛是諂媚異常,大聲爭先的自報家門,生怕趙俊臣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事實上,這些新晉進士們,皆是趙俊臣所重視的趙黨新鮮血液,趙俊臣不僅知道他們的姓名來歷、出身品行,甚至連他們在殿試與會試中的答卷都一一細讀過,對他們的瞭解,要遠在他們的想像之上。

    此時,面對一眾新晉進士們的熱情討好,趙俊臣的神情頗為寬和隨意,與眾人一一點頭回應,卻更讓這些新晉進士們幸喜若狂。

    而一眾考生之中,卻唯有曾煒與柳子岷二人沒有表現太過諂媚,其中,柳子岷是因為他與趙俊臣早已熟悉,不需要再自我介紹,而曾煒卻是出於自信,認為趙俊臣必然會重視自己,所以不屑與其他的進士們擠成一團。

    事實上,趙俊臣在應付了一眾新晉進士後,也是第一時間走到了柳子岷與曾煒身前,主動開口道:「嗯,你就是曾煒吧?今科殿試人才無數。你能得到第三名探花的名次,實在是爭氣。還有柳子岷,你考了二甲第七名。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看樣子你這些日子除了幫我收羅人才之外,自己也沒有放棄用功,我也非常欣慰,替你感到開心。」

    等到趙俊臣來到身前,曾煒與柳子岷也終於不再矜持,紛紛向趙俊臣行禮問好。

    柳子岷說道:「見過趙大人!學生許久不見趙大人,如今再見,卻發現趙大人您愈加精神睿智。子岷甚是開心,今日能再向趙大人討教,更是讓子岷高興。」

    柳子岷的言語之間,一如既往的充滿了諂媚討好,只是不似其他進士那般露骨,並且在說話之間,有意無意的向眾人展露他與趙俊臣的親近關係,卻是帶著一種炫耀的意味。

    而曾煒則簡單的多,只是說道:「學生曾煒。拜見趙大人!還望趙大人知曉,家父於昨日來信,對於學生拜入大人門下之事,深表欣慰。並表示今後會與趙大人您進一步親近。」

    曾煒的這一番話,矜持又不失恭敬,並沒有太多的諂媚討好。然而言語之間,卻是在暗示四川布政使曾從榮也要與曾煒一同投靠趙俊臣。這卻又要比任何的諂媚討好更具份量。

    於是,趙俊臣亦是歡心笑道:「我久聞四川布政使曾大人的大名。如今曾大人既然想要與我親近,自然是求之不得!」

    然後,趙俊臣又向柳子岷說道:「本來,我是想帶著你妹妹柳蕊一同來的,可惜她前些日子去陝甘那邊拜訪名醫了,要為我收留一位小姑娘治療眼疾,卻是至今未歸,可惜了,你們兄妹許久未見,怕是會非常想念,而柳蕊她若是知曉你考了一個好成績,也必然會開心不已。」

    曾煒笑道:「多謝大人,學生一定會向家父轉達!」

    另一邊,柳子岷卻是不在意的說道:「柳蕊她能為趙大人分憂,自然是好事,我也為她開心,至於其他,趙大人也無需在意。」

    見柳子岷對自己妹妹柳蕊這般漠不關心,趙俊臣眉頭暗皺,剛剛才誇柳子岷有長進,沒想到心性涼薄之處依舊未變。

    不過,這般情緒只是一閃而過,接下來趙俊臣已是恢復了親切和氣,並且作為宴主,又招呼著一眾新晉進士們進入天海樓赴宴。

    不過,這一瞬間的神色變化,卻落入了曾煒的眼中,見趙俊臣不喜歡柳子岷的涼薄性子,曾煒的眼中卻是閃過了一絲喜意與輕鬆。

    一來,趙俊臣的這般態度,表示趙俊臣也並非是心性涼薄之人,正如曾煒之前對趙俊臣的猜想,也意味著曾煒並沒有投錯人;二來,這些新晉進士們,一同拜在趙俊臣門下,今後在趙黨之中必然是守望相助,而其中的領袖人物不是柳子岷就是曾煒,原本曾煒還擔心柳子岷與趙俊臣關係更深,所以趙俊臣會更傾向於柳子岷,但如今看到趙俊臣其實並不是很喜歡柳子岷,則意味著他的希望大增!

    ……

    眾人心思各異之間,已是進入了天海樓之中。

    趙俊臣與二十餘名新晉進士,也坐滿了三桌。

    其中,曾煒與柳子岷二人,自然是坐在了趙俊臣的兩旁。

    因為是趙俊臣預定的酒席,天海樓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眾人剛剛落座,諸般精美菜餚已是紛紛上桌,美酒也是預備多時。

    然後,趙俊臣端起酒杯,主動敬酒,慶賀一眾新晉進士們金榜題名之餘,又表示今後會對他們扶持培養,讓他們不必擔心仕途之艱辛。

    得到趙俊臣的承諾,一眾新晉進士們自然深受鼓舞、興奮異常,亦是紛紛端起酒杯,在祝福趙俊臣步步青雲、身體安康之餘,亦是保證今後對趙俊臣忠心不二,朝堂之上唯趙俊臣馬首是瞻!

    敬酒與飲酒之間,諸多暗示、各種承諾,雖然氣氛熱絡,但也只是題中應有之義、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也不必多提。

    卻說趙俊臣放下酒杯之後,重新坐下,沉吟之間,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如今,你們金榜題名,也皆是得到了陛下的任命,各有官職不同,從今往後,你們也都是為官之身了。然而,我卻想要問問你們,你們今後要如何為官?」

    聽到趙俊臣這麼詢問,一眾新晉進士們皆是一愣。

    按照他們的設想,自然是攀著趙俊臣的大腿,爬到更高的官位,同時再想方設法的聚斂錢財正所謂「陞官發財」,這不正是他們寒窗苦讀的真正原因嗎?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鍾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宋真宗的這篇《勵學篇》,正是他們十年寒窗堅持下來的原因所在。

    只是,趙俊臣雖然是一個名滿天下的大貪官,但這些話也不能明著說。

    然而,若要說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稱自己想當一個為朝廷社稷、為百姓福祉而努力奮鬥的清官好官,卻又好似在譏諷趙俊臣一般,卻又有些冒險。

    於是一眾新晉考生們皆是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兩相為難,更不知道趙俊臣這般詢問的原因所在。

    最終,在沉默了片刻後,一眾新晉進士們的回答卻是出奇的相似,紛紛大聲道:「我等唯趙大人馬首是瞻,趙大人讓我們怎麼做官,我們就怎麼做官,一切聽趙大人您的吩咐。」

    聽到眾人的回答,趙俊臣點了點頭,卻又輕輕搖頭。

    見趙俊臣這般矛盾的態度,眾人皆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間也不敢再輕易表態。

    趙俊臣見眾人這般樣子,輕輕歎息一聲,卻又把目光轉向柳子岷與曾煒二人,並問道:「你們二人可有什麼不同想法?」

    柳子岷畢竟與趙俊臣接觸久些,更瞭解趙俊臣的心中想法,此時見趙俊臣詢問,心中一動,卻是有了想法,開口答道:「我等深受趙大人的厚恩,今後為官期間,自然替趙大人考慮,一切以趙大人的利益為主!如今,朝野之間,頗多流言蜚語,竟是說趙大人您是一位貪官奸臣,我等為官之後,必然要肅清流言,扭轉風評,讓世人明白趙大人您不僅不是一位貪官奸臣,反而是一位為國為民的好官、清官!」

    趙俊臣輕輕一笑,又把目光轉向了曾煒。
as000538 發表於 2015-4-27 14:39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新趙黨(下)

    見趙俊臣的目光打量過來,曾煒沉吟片刻後,緩緩說道:「學生認為,我等在為官之後,應當學習清流的做法。」

    清流?

    聽到曾煒的話後,包括柳子岷在內,每一位新科進士們皆是一驚。

    曾煒難道不知道,朝中的那些清流們,一個個皆是視趙俊臣為死敵?

    這些年來,清流們在廟堂上給趙俊臣添了無數麻煩,彈劾趙俊臣貪污受賄、結黨營私等等罪行,已是清流們每天必做的功課,而趙俊臣則最是鄙夷清流們的眼高手低、志大才疏,也不止一次的出手打壓,雙方可以說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在這個時候,說自己要學習清流,難道就不怕惹趙俊臣生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更何況,清流有什麼好?無權、無勢、無財、甚至不受皇帝待見,只剩下一張嘴和些許清名罷了,又哪裡像趙俊臣一般,在官場上權高勢大、呼風喚雨,平日裡錦衣玉食、一擲千金!

    就在一眾新科進士們半是幸災樂禍、半是驚異莫名的時候,趙俊臣的神色卻不變,反是饒有興趣的問道:「哦?學習清流嗎?倒是有趣,說詳細些。」

    曾煒說道:「學生也認同柳公子的觀點,如今世人對趙大人您有著諸多誤解,我等深受趙大人的恩情,理應為趙大人分憂解難,奈何我等剛剛進入官場,無論聲望還是權位皆是低淺,卻是有心無力。所以學生認為柳公子的想法雖好,但還需要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而這個辦法。就是學習清流!

    恕學生說一句逾越身份的話,當今的太子殿下。這些年來一直都束之於朝堂之上,雖然身份高貴,但也是無所作為,近些日子終於辦了一些事情,但無論是南巡籌備,還是南巡籌備舞弊案,卻也全都辦砸了。只是,在這般情況下,太子殿下的名聲卻無人可及。尚未繼位,就已是被許多人視為我大明朝的中興之主,趙大人以為這是為何?還不是因為清流們的屢屢吹捧?但實際上,也只有清流們的吹捧才有作用,因為清流們有清名、有信譽,朝野官民也信他們!若是換成其他人吹捧,怕就無用了。」

    說話間,曾煒抬頭看了趙俊臣一眼,卻見趙俊臣滿是欣賞的點頭認可。亦是信心一振。

    正如前文所說,趙俊臣與清流不合,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所以曾煒所說的這些觀點。也確實承擔著一些風險,畢竟曾煒還是第一次與趙俊臣見面,並不瞭解趙俊臣的心性為人。此時見趙俊臣並不反感,自然是輕鬆了不少。

    然後。隨著曾煒信心增加,話語也愈加的有說服力。繼續說道:「然而,清流們又如何能擁有這般清名與信譽?以學生看來,不外乎兩點,一是以身作則,相比較朝中大部分官員,清流們的作風確實要清廉一些,但第二點則更加重要,那就是相互間吹捧與造勢,使得一人之清名信譽既是全體之清名信譽,反覆疊加增漲,如此人云亦云之下,清流們就成了現在的清流!

    當然,一味的學習清流也不可取,清流們雖然總是一副指點天下的架勢,但很少實踐與實幹,終究有些眼高手低之嫌,所以在學習清流之餘,我等也要像趙大人一般,為朝廷為百姓多辦實事,如此營造聲望與信譽,也是事半功倍!

    如此這般之後,我等有了取信於人的信譽與聲望,再為趙大人分憂解難、製造聲勢,方為萬全之策。」

    曾煒說完之後,抬頭注視著趙俊臣,等待著趙俊臣的評價。

    然而,趙俊臣卻依舊是不置可否,反而打量著其他的新科進士們,卻見這些新科進士們,除了寥寥幾人之外,大都是沉默不語,雖然尚未明著反對,但也皆是不情不願的樣子。

    這些新科進士們願意投靠趙俊臣,自然都不是什麼品行高潔之輩,他們讀書與當官的原因,也自然不是為了百姓福祉、江山社稷——相比較那些清流清官們,趙俊臣才是他們真正的人生目標,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早早的投靠於趙俊臣。

    如今,曾煒竟是讓他們向清流們學習,他們又如何願意?

    於是,他們自然是紛紛沉默,雖然礙於曾煒的顏面,並沒有明確反對,但也沒有贊同。

    只是,這般沉默,卻已是最大的反對了。

    ……

    其實,對於曾煒的這番言論,趙俊臣是十分贊同的。

    如今,趙俊臣身為朝中權臣之一,除了德慶皇帝的支持、以及他自己的苦心經營之外,也是因為他的身旁聚集了一批貪官,而這批貪官對趙俊臣也是鼎力支持,如此才造就了趙俊臣如今在朝堂上的聲勢。

    只是,趙俊臣手下的這批貪官們,像是工部尚書左蘭山、戶部侍郎詹善常等人,雖然不缺辦事能力,並且在權勢上對趙俊臣幫助良多,但在其他方面,卻已是尾大不掉之勢,對趙俊臣不僅沒有幫助,反而還總是拖後腿!

    其他不說,就說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改善自己名聲,但門下盡皆是一些貪官污吏,而這些人又仗著趙俊臣而為所欲為,如此一來,趙俊臣想要改善自己名聲,自然是事倍功半,即使偶爾有了成績,也很快就會被這些貪官們敗了乾淨!

    除此之外,趙俊臣為了滿足這些貪官們的貪慾而消耗的無數金銀、這些貪官們的種種罪行對趙俊臣所造成的種種隱患,更是讓趙俊臣時常頭疼。

    可惜,這些貪官們在宦海之中沉浮多年,品行早已經定型了,趙俊臣再想要扭轉。卻是有心無力。

    如此一來,趙俊臣自然是把希望寄托在這些新科進士們之上。希望這些趙黨新血液的作風可以更加清廉一些,並且逐步替換趙黨的舊血液。如此新陳代謝之下,趙黨也可以逐步轉變,從一個純粹的貪官集團,變成一個真正的朝堂派系。

    ……

    所以,曾煒的這番言論,是十分符合趙俊臣的真實心意的。

    只是,看到一眾新科進士們對此並不是十分贊同,甚至隱隱有些排斥,趙俊臣暗暗歎息一聲後。卻也沒辦法直接贊成曾煒的言論,並要求這些新科進士們強行按照曾煒的方法行事,否則只會讓他們心生叛意。

    於是,趙俊臣只是點頭道:「曾公子的這番言論,頗有可取之處,如今朝堂之中,正是風起雲湧之際,所以我等今後在行事之間,也需要謹慎一些。不可太過出格,否則我在朝堂中也不好為你們遮掩,至於何為出格,又何為不出格。就看你們自己的把握了……我朝的俸祿不高,若只是死守著一份俸祿,那麼別說是官場上的迎來送往了。怕是連自己府中人都養不起,但萬事皆有度。為官之人更要有為官的作為,關於這些你們也要心中有數……當然了。若是你們能像曾公子所言一般,有了不遜於清流的聲望、信譽,對我會有怎樣的好處暫且不提,但我今後在提拔你們的時候,也有了充足理由,除此之外,尚且還有一些其他的好處,如今我就不一一點明了。」

    趙俊臣的這一番話,只是點到為止,雖有一些隱約暗示,但並沒有強求,眼前這些新科進士們究竟能夠領悟到多少,還要看他們自己了!

    這些新科進士們,雖然品行不端、志向也有些淺薄鄙陋,但終究不像左蘭山、詹善常等人一般已是貪性深入骨髓、再也難以扭轉,雖不能說是一張白紙,但畢竟尚未受到污濁。

    所以,有了曾煒的這一番話,又有了趙俊臣的這番暗示,再有趙俊臣日後的刻意引導——對作風稍顯清廉者加大培養力度,甚至給予各方面的獎勵,對不知收斂者加以打壓,甚至刻意放棄,那麼想來這些新科進士們也就大都會順著趙俊臣給他們指明的道路走下去。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趙俊臣正是這些新科進士們的「上者」,只要趙俊臣表現出一些偏向,那麼這些新科進士們不論出於真心、還是假意,都必然會有所改變,即使他們依舊會貪贓受賄,但至少會懂得收斂作為、以及裝點門面。

    對於趙俊臣而言,這種改變就已經足夠了。

    這一批新科進士們,對於趙俊臣而言是「千金馬骨」的作用,只要他們的作風能夠稍稍廉潔一些,為趙俊臣營造一些好名聲,再加上趙俊臣自己的經營努力,那麼日後自然就會有品行更加高潔的讀書人願意投靠趙俊臣,這是一種良性循環的過程,或許會耗時良久,但趙俊臣對此並不缺乏耐心。

    只是,在此之前,趙俊臣還需要減少這些新科進士們與其他趙黨官員的聯繫,如此才不會被其他趙黨官員們輕易帶壞,也才能避免趙俊臣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

    於是,趙俊臣在沉吟片刻後,又補充道:「如今殿試結束,根據陛下的旨意,你們各有官位不同,在這裡,我給你們一項承諾,今後在你們為官之際,不論是遇到了什麼難處,都可以直接與我聯繫,而我也會盡力為你們解決,如今在朝堂之中,有許多與我交好的官員,比如工部尚書左蘭山左大人,戶部侍郎詹善常詹大人、通政使司童恆童大人等等,不過你們如今的官階與他們相差遠了些,也尚不熟悉,而且他們各有事情要忙,所以你們就不必打擾他們了,若是有需要他們幫忙的地方,我自然會有安排。」

    聽到趙俊臣這麼說,一眾新科進士們紛紛大喜,有了趙俊臣的這一句保證,官場的崎嶇險道,對他們而言已是變成了通天坦途,於是眾人一時間也無心細思趙俊臣這般決定的深意,只是連忙向趙俊臣致謝!

    事實上,在一眾新科進士之中,也唯有曾煒能夠明白趙俊臣的深意。

    趙俊臣這麼做,明顯是要把趙黨分裂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舊趙黨」,一部分是「新趙黨」,「新趙黨」在趙俊臣的刻意引導之下,作風會相對廉潔,再等到「新趙黨」逐步成長之後,趙俊臣就會用「新趙黨」逐步替換「舊趙黨」,讓「新趙黨」成為趙黨的真正主力。

    想明白了這一點,曾煒眼中閃過一絲喜意,只覺得自己投靠趙俊臣的選擇,果然沒有錯,趙俊臣自有一番大志向,並非像其他貪官一般只懂得貪污受賄、庸庸無為!

    於是,曾煒此時也學著其他新科進士一般向趙俊臣行禮答謝,只是在神色之間,帶著一絲敬佩。

    ……

    這一天,太子黨出現了分裂的趨勢,作為太子黨在朝中的死敵趙黨,竟也同樣出現了分裂的趨勢。

    只是,兩者雖然同樣是分裂,但前者是因為利益分歧而不受控制,後者是為了改良性質而刻意為之,其中所蘊含的深意,卻是天差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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