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攝政大明 作者:蟲豸 (連載中)

 
mk2258 2012-8-2 01:01: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9 581913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4
第二百四十二章 細思極恐

    黃有容雖然性子有些狂妄,手段也並不高明,但他能夠成為當朝閣老,也並非是一個笨人。

    事實上,黃有容對於自己在朝堂中的定位,早已是看的非常清楚。

    如果說,朝堂局勢如棋,那麼近二十年來,滿朝上下能稱之為棋手的,僅只有兩個人——那就是德慶皇帝與內閣首輔周尚景。

    至於其他人,無論權勢大小、也無論官階尊卑,都只是他們二人眼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黃有容雖然貴為閣老,但也同樣如此!

    對於德慶皇帝而言,黃有容只是一枚棋子,可以用來制衡首輔周尚景。

    所以,德慶皇帝近些年來一直都在暗中扶持與庇護黃有容,這是為了避免周尚景的權勢影響過於膨脹,使朝堂的局勢脫離他的掌控。

    對於首輔周尚景而言,黃有容也同樣只是一枚棋子,可以用來迷惑德慶皇帝。

    所以,周尚景在與黃有容明爭暗鬥之間,即使再怎麼佔據上風,也從不會趕盡殺絕,這是為了避免朝堂中形成他自己一家獨大的局面,會讓德慶皇帝愈加的顧忌與猜疑。

    但無論如何,黃有容都只是一枚棋子罷了——或許是一枚比較重要的棋子,但棋子再怎麼重要,也終究只是棋子!

    對此,黃有容自然不會甘心!

    所以,黃有容這些年來總是瘋狂的爭權奪利,任何衙門、任何權柄、任何官位。他都會竭盡全力的爭奪,他是內閣幾位閣老當中最為貪權的一個。

    從某方面而言,黃有容與趙俊臣的目標是一樣的。都迫切的需要更大的權勢與影響力,如此才能扭轉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的命運。

    然而,雖然黃有容並不願意承認,但他的心機、手段、以及城府,與德慶皇帝和首輔周尚景兩人相比,都實在是天差地遠、不可相提並論,即使他再怎麼掙扎。也依然無法抗拒。

    黃有容並不是一個心思堅定的人,在接連不斷的挫敗之後,在發現自己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之後。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黃有容開始漸漸的接受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的現實。

    然後,黃有容發現,棋子也有棋子的好處——德慶皇帝會庇護他。周尚景也會對他手下留情。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爭權奪利而不擔心失敗與報復——這樣的生活其實可以過得很滋潤、很愜意。

    只是黃有容的內心深處,卻一直都存在著某種恐懼與擔憂——棋子,終究只是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就會隨時被人拋棄掉!

    …………

    而如今,黃有容的這種恐懼與擔憂,似乎也終於成為了現實!

    在今天的早朝上,德慶皇帝一直都在暗中幫助趙俊臣——這並不奇怪。畢竟德慶皇帝這些年來最寵信的就是趙俊臣,而且德慶皇帝暫且也離不開趙俊臣的理財本事——對此黃有容也早有預料。

    但德慶皇帝在暗中幫助趙俊臣之餘。卻又眼睜睜的看著黃有容權勢受損,任由閆鵬飛與劉詮安二人被收押候審,這件事就非常值得推敲了。

    德慶皇帝本應該繼續庇護黃有容才對!如果黃有容在朝中的權勢大幅受損,那麼他還如何去制衡首輔周尚景?如果黃有容不能制衡周尚景,那麼朝廷各大派系之間的勢力平衡,豈不是就要被打破了?

    前段時間,黃有容的另一名心腹——工部侍郎唐拯——在趙俊臣一派的彈劾之下丟官失勢,還可以勉強找到一些理由,畢竟趙俊臣出手突然,又準備充分,連德慶皇帝也沒有辦法扭轉局勢。

    但這一次,閆鵬飛與劉詮安二人之所以會被收押候審,雖然主要原因依然是趙俊臣的手段陰險毒辣,但若不是德慶皇帝在暗中推波助瀾,閆鵬飛與劉詮安二人也絕不會這麼輕易的丟官失勢。

    很顯然,德慶皇帝對黃有容的態度與定位,已是在悄然間發生了變化!

    這意味著什麼,黃有容宦海沉浮多年,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所以越是細想,心中越是驚恐。

    ——其實,在黃有容不知覺間,隨著前閣老溫觀良的倒台,太子一黨的程遠道入閣成為了新的閣老,太子太師肖溫阮過世,以及趙俊臣的異軍突起、在朝中自成一派勢力,如此種種,讓朝堂上的各方勢力早已是失去了從前的平衡!

    也就是說,在德慶皇帝眼中,黃有容作為一枚制衡周尚景的棋子,早已是失去了原有的價值,也出於同樣的考慮,周尚景也不再指望黃有容的存在可以繼續迷惑德慶皇帝!

    而隨著朝中局勢失衡,德慶皇帝與首輔周尚景出於各自的考慮,也必然會重新整合朝堂中的各派勢力,讓朝中各派勢力重新達到平衡的狀態。

    只是,從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態度來看,在他們兩人接下來的計劃當中,並沒有黃有容的位置!——所以,德慶皇帝與周尚景才會默許了趙俊臣對黃有容的攻擊!

    說白一些,就是在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眼中,隨著朝中的形勢變化,黃有容已是失去了原先的利用價值!

    但正如前文所說,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價值,那麼隨時都會被人放棄!

    …………

    其實,以上這所有的一切,在黃有容的心底深處,早已經隱約有了猜想,所以近些日子以來,黃有容的心中才總會浮現出莫名的不安感,只是黃有容卻一直不敢往深處考慮,因為這樣的結果對他而言太過恐怖!

    前閣老溫觀良在成為棄子之後,是何等的落魄難堪,黃有容可是一直都記得!

    然而,當殘酷的現實真正展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黃有容再也沒有迴避的餘地,卻也只能接受現實,並認真考慮這些對他而言非常恐怖的變化與現實了。

    一時間。黃有容想到了許多!

    ~~~~~~~~~~~~~~~~~~~~~~~~~~~~~~~~~~~~~~~~~

    「黃閣老!黃閣老!您怎麼了?」

    恍惚與深思之間,黃有容聽到了霍正源等人的聲音。

    然後,黃有容終於回過神來,發現在不知覺間,他已是在朋黨們的擁護下出了皇宮,來到了午門之外。

    「怎麼了?」黃有容緩緩問道,但聲音間多了些沙啞:「老夫剛才有些晃神。你們在說些什麼?」

    自從下了早朝之後,黃有容就一直都沉溺於自己的那些猜想之中,雖然也知道身旁的霍正源、林維、張誠等人正向自己說著些什麼。卻一句話也沒聽到耳中。

    見黃有容一面木然,少傅林維還以為黃有容不滿意今天早朝上的結果,於是寬慰道:「閣老,今天早朝上咱們固然沒能扳倒趙俊臣。反而被趙俊臣反咬了一口。但終究還是扭轉了原先那種毫無還手之力的局面,也讓趙俊臣損失不輕,所以您也大可不必沮喪或生氣,今後日子還長的很,咱們遲早會有辦法找回場子!」

    禮部尚書林維也是同樣的看法,以為黃有容在為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而不開心,也是鼓勁道:「是啊,趙俊臣即使一時得利。但他終究也只是區區一個戶部尚書罷了,您是閣老。權勢影響遠非趙俊臣可比,即使受了一些損失,也遲早都能恢復,更何況,接下來陛下南巡期間,必然由閣老您來留京輔政,而趙俊臣則是伴駕南下,到了那個時候,朝中諸事由閣老您一言而決,難道還找不到反擊的辦法?再說,閆鵬飛與劉詮安二人被收押候審雖然可惜,但咱們也沒讓趙俊臣討到好處啊。」

    另一邊,大學士霍正源則皺眉考慮道:「林尚書與張少傅所言有理,不過,今天那趙俊臣的反擊,看似早有準備,實在蹊蹺,難不成,他提前知道了咱們的計劃?是咱們這邊不小心洩露了消息?還是那陳東祥出賣了咱們?以本官看來,這件事必須要查清楚究竟,否則今後咱們還要吃虧!」

    看著自己的這些朋黨們向自己或是安慰、或是鼓勁、又或是出主意,黃有容暗暗歎了一口氣。

    無論是少傅張誠、禮部尚書林維、又或是大學士霍正源,都是聰明之人,也不缺經驗與能力,尤其是大學士霍正源,單論聰慧與急智,其實還在黃有容之上!

    然而他們畢竟不是內閣閣老,站著的高度不同,也缺少了那種見微知著的政治敏感度與長遠的大局眼光!所以,他們即使到了現在,也依然沒有發現真正的危機,眼睛只是盯著與趙俊臣的黨爭。

    事實上,黃有容也好不了多少!他也是直到今天早朝上看到了德慶皇帝的態度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些事情!

    不過,黃有容並不打算向他們說明解釋,否則只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雖然黃有容並非像是周尚景那樣老謀深算、城府深沉的真正權臣——周尚景會把黃有容留在閣老的位置上,其實也正是出於對黃有容的不屑,認為黃有容不可能對他產生真正的威脅——但畢竟擔任閣老多年,最起碼的獨自承擔恐慌的心志還是有的。

    所以,黃有容把心中的種種情緒隱藏在深處,臉上再次擠出了一絲笑容,勉強恢復了往日的笑面虎模樣。

    「你們說的對,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時間還長,咱們總會找到辦法。」似乎是在說服著自己,黃有容緩緩說道:「但也正因為如此,咱們要早做準備,不可稍有怠慢!……如今咱們與趙俊臣爭鬥之間,一直沒能佔到便宜,想來下面的官員必然會有些想法,要找機會安撫一下,張少傅,你一向德高望重,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在這般時候,咱們的大後方可不能出任何問題。

    至於趙俊臣這一次的後發制人,似乎早有準備,細細想來。確實是有些蹊蹺,究竟是洩露了消息,還是那陳東祥的反間。也必須要查清楚,霍大學士,這件事老夫就交給你了。

    此外,這些日子忙著與趙俊臣明爭暗鬥,咱們這些人的公務卻耽誤了不少,其他人還好,倒是林大人。你身為禮部尚書,隨著陛下南巡將近,正是你們禮部最忙碌的時候。許多事情不可再耽擱,否則只會讓趙俊臣他們再找到借口攻訐。」

    頓了頓後,黃有容喃喃說道:「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咱們越是不能讓人看不起。如今反而是證明咱們這些人能力與價值的時候了。若是接下來……說不定還有挽回的餘地。」

    見黃有容終於恢復了常態,雖然有些話語讓人莫名其妙,但林維、張誠、霍正源等人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然後,因為黃有容的吩咐,他們也不再停留,一一告別了黃有容,各自辦事去了。

    其中,霍正源最善於察言觀色。在離開時,忍不住下意識的回頭看了黃有容一眼。神色間閃過一絲探尋與疑惑。

    他很瞭解黃有容,雖然黃有容平日裡總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樣,假裝自己是一個城府深沉的危險人物,但實際上黃有容卻並非像他裝出來的那樣有危險與城府深沉,愈是遇到事情,黃有容愈是暴躁如雷。

    今天早朝結束後,霍正源本來已是準備好要承受黃有容的怒火了,但沒想到的是,黃有容先是一臉木然不知在想著什麼,接著竟是很快就恢復了冷靜,並有條不紊的安排眾人辦事——這與霍正源原先的想像完全不同。

    「這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似乎出現了什麼我沒有想到的變化……黃閣老想到了,但我卻沒有想到……究竟是什麼?」霍正源暗暗想道,一臉沉思。

    …………

    等到一眾朋黨離開之後,黃有容也來到了自己的坐轎前。

    候在轎子旁的長隨看到黃有容出現後,不敢怠慢,一邊慇勤的為黃有容掀開轎簾,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咱們是回府嗎?」。

    黃有容並沒有回答,只是坐在轎子中,閉目思索著什麼。

    而長隨也不敢私做決定,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良久之後,黃有容突然睜開雙眼,問道:「今日下了早朝後,沈常茂沈閣老可有出宮?」

    一般而言,在下了早朝後,內閣閣老們擁有著相當的活動自由,有時會留在宮中的文淵閣裡處理朝務,有時會直接回府。

    而今日在早朝結束後,黃有容一心想著自己的事情,卻也沒有注意另一位閣老沈常茂的動向。

    「回老爺,小人看見沈閣老在下朝後坐著轎子離開了,想來是回府了。」

    黃有容猶豫了片刻後,神色間閃過一絲堅定,沉聲吩咐道:「先回府,待回府後,派人送老夫的名帖去沈閣老府上,就說今日午間,老夫請他在尚賢樓一聚。」

    聽到黃有容的吩咐後,那長隨不由一愣。

    要知道,黃有容與沈常茂雖然時有合作,但敵對的時候卻更多,尤其是近些日子,因為要爭奪德慶皇帝南巡期間留京輔政的差事,兩位閣老相處的並不愉快。

    這個時候,黃有容突然約沈常茂見面,實在是有些奇怪。

    不過,長隨也不敢質疑黃有容的決定,只是連忙答應了。

    事實上,黃有容在深思熟慮之後,接下來他不僅是要與沈常茂見面,更要與沈常茂結盟!

    黃有容不甘心自己成為棄子!但他也明白,一旦德慶皇帝與周尚景下定了主意,他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所以,在這個時候,黃有容需要沈常茂的幫助!

    準確的說,是兩人之間的互助!

    畢竟,沈常茂與黃有容的處境,幾乎沒有任何不同!

    所以,只要讓出一些利益給沈常茂,並說清楚利害關係,黃有容自信還是可以與沈常茂結成同盟的。

    而只要他們兩位閣老結成同盟,面對德慶皇帝與周尚景,以及那個渾水摸魚的趙俊臣,也總能多一些自保之力!

    ~~~~~~~~~~~~~~~~~~~~~~~~~~~~~~~~~~~~~~~~~~~

    黃有容身為當朝閣老,一舉一動都有其他派系的眼睛在盯著。

    所以,黃有容約見沈常茂的消息,也很快就傳了出去——事實上,黃有容也不打算隱瞞這個消息!

    而各大派系對於黃有容的這般做法,也是各有看法。

    …………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首輔周尚景。

    趙俊臣雖然手中掌握著西廠,又有同濟廟的情報網絡,但周尚景卻也掌控著順天府,又經營多年,在京城之中的消息靈通,還要遠在趙俊臣之上。

    當順天府尹薛貴求見周尚景的時候,周尚景正在練習書法,這是周尚景的習慣,雖然如今他已是年近古稀,但依然是堅持不斷。

    「哦?黃有容約見了沈常茂?」在聽到薛貴的稟報後,周尚景手中的狼毫突然微微一頓,然後抬起頭,花白的眉毛一揚:「消息可準確?」

    「下官已是再三確認過,絕對準確。」薛貴連忙答道。

    周尚景似笑非笑,看似昏花的老眼中卻是精光一閃,道:「原本打算等到陛下南巡之後,重新整頓朝中的勢力分配,沒想到黃有容竟是比想像中稍稍聰明了一些……不過,終究是稍微晚了點,接下來就要看他們的造化了……若是尋常,老夫倒是要趁機做些事情,但如今南巡將近,重點卻並非在這裡……哎……」

    …………

    而趙俊臣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戶部衙門處理公務。

    平日裡這般時候,趙俊臣總是喜歡把公務帶到自己府中,在書房中處理。

    但如今戶部有了動盪,趙俊臣卻需要坐鎮戶部,安定人心,防止意外。

    而在得到了黃有容約見沈常茂的消息後,趙俊臣微微一愣後,卻並不在意,只是若有所思。

    「看樣子,事到如今之後,黃有容也終於看明白了如今朝中局勢的變化,也想明白了自己真正的隱憂所在,聯合沈常茂,倒也算是一步好棋,若是尋常,也未必不能自保……可惜他發覺的太遲了,隨著我接下來的計劃,他卻是注定要為太子朱和堉陪葬了,如今與沈常茂的聯合,不僅不能自保,反而還會牽累沈常茂,不過這倒是對我有利,反正我接下來的目標,也輪到了沈常茂………」

    這般想著,趙俊臣輕輕一笑,向那位送來消息的西廠番子吩咐道:「這個消息傳達給陛下,咱們西廠是陛下的稽查衙門,得到了這種消息,總歸要讓陛下知道。」

    西廠番子答應之後,就轉身離去了。

    而根據趙俊臣事後得到的消息,當西廠在把黃有容約見沈常茂的消息傳達給德慶皇帝之後,德慶皇帝原本正在審閱著奏折,得到消息後卻是神色不變,只是冷哼一聲後,說了一句:「黃有容這個老東西,總算是還沒有笨到家!」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5
第二百四十三章 聚議

    黃有容與沈常茂的這次聚會,可謂是相談甚歡、順利異常。

    據傳,黃有容與沈常茂在離開尚賢樓的時候,不僅笑容滿面,甚至還攜手而行,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好似已經完全忘記了往日的不愉快。

    顯然,黃有容與沈常茂這兩位閣老已是結成了同盟。

    這很正常,對於黃有容與沈常茂這樣的成熟政客而言,不存在永遠的敵人,也不存在永遠的朋友,唯有利益永恆。

    但無論如何,這是一件會震動朝野的大事件!

    …………

    當西廠把這個消息傳給趙俊臣的時候,時間已是下午申時,趙俊臣也回到了府中,正在趙府客堂之中,與秘密拜訪他的工部侍郎陳東祥商議事情。

    在聽到西廠番子的稟報後,趙俊臣微笑道:「看樣子,黃閣老他這次決心不小啊!雖說他與沈閣老的境遇相似、有結盟的基礎存在,但他們二人的利益範疇時有衝突,前段時間還曾為留京輔政的差事而爭鬥不休,如今即使雙方都有心結盟,卻也有許多前提條件需要商議……但這麼快就達成了同盟,想來是黃閣老他割捨了不少好處……」

    說到這裡,趙俊臣神色間閃過一絲讚歎,說道:「黃閣老這次竟是會有這樣的魄力與果斷,與往日的斤斤計較大不相同,我從前卻是小看他了。所以說,挫折與危機。有時候並非是一件壞事,如今的黃閣老就是一個例子。從前的他早已是習慣了陛下的庇護、周首輔的忍讓,這些年來雖說不上是順風順水。但也是少見挫折,早就忘記了黨爭間的殘酷與陰險,所以這次與咱們在相爭之間,才會屢屢被動;但如今遇到挫折與危機之後,不僅沒有壓垮他、嚇壞他,反而激發了他的鬥志與魄力,若是他從一開始就有這樣的心智膽識。我怕還真不一定能鬥得過他,可惜了……終究還是晚了些……」

    在得知了黃有容與沈常茂兩派結盟的消息後,趙俊臣不僅沒有任何擔心。還饒有興致的評點了幾句黃有容的變化,看到這一幕後,旁邊的陳東祥不由一愣。

    如今,趙俊臣與黃有容之間的黨爭。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雖然因為德慶皇帝即將南巡的關係。接下來會戰火稍歇,但畢竟已是結下了樑子,等到德慶皇帝結束了南巡之後,兩派之間的爭鬥只會越演越烈、也越來越殘酷。

    而兩派爭鬥之間,黃有容雖然暫時處於下風,但畢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如今又與另一位閣老沈常茂結成了同盟,可謂是實力倍增。又豈能輕鬆應付?說不定,接下來只要一不小心。趙俊臣一黨就會由勝為敗、功虧一簣!

    所以,對於黃有容與沈常茂結盟的消息,趙俊臣雖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但陳東祥卻是擔憂不已。

    於是,陳東祥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趙大人,那沈常茂的權勢雖然略遜於黃有容,但也絕對不可小覷,如今他與黃有容結盟,對咱們而言可謂是壓力倍增啊!尤其是這兩人一個性子陰毒一個做事狠絕,僅只是其中一人的話,咱們還有辦法對付,但若是兩人聯手,就會心性互補、缺點難尋了,所以依下官來看,咱們還是應該小心一些,並早做提防才對。」

    見陳東祥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趙俊臣又是一笑,揮手道:「這些你不用在意,雖然黃有容與沈常茂的結盟有些出乎意料,但並不會打亂我接下來的計劃,只要我接下來的計劃可以順利進行,那麼黃有容他別說是與沈常茂結盟,就算是與周尚景結盟,也難免要倒台失勢……時機,就在南巡結束之後,我們現在只需要靜靜等候就是。」

    看到趙俊臣滿是自信,陳東祥猶豫了一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趙俊臣,畢竟趙俊臣已是一再向他證明了自己的心機手段有多麼的可怕。

    於是,陳東祥恭敬道:「既然大人您早有準備,那麼下官也就安心了,以趙大人您的手段,即使黃有容與沈常茂二人聯手,想來也絕不是趙大人您的對手。」

    至於趙俊臣口中的「計劃」,陳東祥不免有些心中好奇,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樣的計劃,竟是讓趙俊臣如此自信,但既然趙俊臣沒有細說,陳東祥自然也不敢追問。

    …………

    趙俊臣輕輕一笑,卻岔開了話題,問道:「別說黃有容與沈常茂了,咱們先說說你的事情吧。你這次來見我,可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黃有容他們在今天早朝上吃虧之後,開始懷疑你這次的暗中投靠只是反間計了?」

    陳東祥點頭沉聲道:「大人高明,下官的來意,正是如此。今天下了早朝之後,大學士霍正源突然約見了下官,期間雖然並沒有明說,但試探之意非常明顯。想來今天早朝上的種種,已是讓他們開始懷疑下官投靠他們的真正意圖了。只不過,因為下官送給他們的那份名單與罪證,確實讓咱們損失不小,所以他們如今也只是在懷疑罷了,並沒有確定什麼。」

    說話間,陳東祥猶豫了一下後,又向趙俊臣徵詢道:「只是,經此一事後,想來黃有容他們出於小心防範的心思,是絕不會再信任下官了。所以還請大人指示,下官是不是索性與他們攤牌,從此光明正大的繼續為大人您辦事效力?這幾日以來,下官身處兩派之間,早朝上也不敢隨意的開口說話,實在是憋屈的很。」

    趙俊臣考慮了片刻後,卻搖了搖頭,吩咐道:「既然你還沒有露出破綻,那就先繼續留在那邊吧,我讓你假意投靠黃有容他們,並不僅僅只是為了扳倒閆鵬飛與劉詮安二人,這兩個人還不值得我如此大動干戈,你這次反間的真正目的,是盡量與黃有容的那些門下朋黨們拉近關係,等到今後黃有容倒台的時候,咱們可以搶先一步接手黃有容的那些勢力與朋黨。

    接下來,黃有容他們再怎麼懷疑你也沒關係,你也不需要打探消息,只要盡量與黃有容的那些朋黨們搞好關係就是了,畢竟你在之前送給他們的那份名單與罪證,確實是發揮了作用,他們再怎麼懷疑,也不能明目張膽的排擠你。

    當然,我也知道,如今你明面上還是我的人,卻在我的授意下暗中投靠了黃有容,處於兩派之間,最是尷尬不過,但暫且忍耐一下,正如我剛才所說,等到陛下南巡之後,你的任務也就結束了。到了那個時候,我也自然會讓你有所回報。」

    見陳東祥點頭答應後,趙俊臣想了想,又說道:「此外,陛下他即將南巡了,原本我是把你放入了伴駕的官員名單之中,但如今時移事易,形勢與當初大不相同,所以你到時候還是繼續留在京城中比較好,我對你另有重用。」

    陳東祥連忙說道:「還請大人您吩咐就是,下官絕對不辱使命。」

    趙俊臣笑道:「你具體的任務,我現在還不方便細說,但在陛下他南巡期間,京城中會發生許多事情,到時候我會派人送給你一封密信,你只要按著密信上的吩咐去就行,想來以你的聰慧,到時候自然能夠明白我的深意。」

    聽趙俊臣的這些吩咐,似乎與之前隱約透露的「計劃」有關,讓陳東祥愈加覺得趙俊臣高深莫測之餘,也愈加的不敢怠慢,連忙答應。

    而就在趙俊臣與陳東祥談話的時候,許慶彥突然出現在了客堂門外,向趙俊臣稟報道:「少爺,宮中來人了,說是陛下宣少爺您進宮議事。」

    ~~~~~~~~~~~~~~~~~~~~~~~~~~~~~~~~~~~~~~~~~~

    看到趙俊臣被德慶皇帝召見,又見趙俊臣沒有其他吩咐,陳東祥自然是連忙告辭了。

    而趙俊臣換了官服之後,出了趙府大門,也見到了宮中來使,卻是養心殿太監張秀。

    如今趙俊臣與內廷的關係頗佳,與張秀更是熟悉,所以在相互客氣了幾句後,趙俊臣直接問道:「張秀公公,卻不知陛下他突然召喚本官覲見,是有何事情?」

    張秀知道,趙俊臣這是不想毫無準備的去見德慶皇帝,所以才向他打探消息。

    若是平常,出於討好的目的,不需要趙俊臣開口,張秀就會主動透露,反正趙俊臣一向出手大方,絕不胡虧待了他。

    然而這一次,張秀卻也無能為力,苦笑道:「趙大人,陛下他這次召見您的原因,咱家也不清楚,只知道陛下在審閱完了折子之後,就突然下了這道旨意,並沒有透露太多,不過應該不是小事,因為陛下他不僅僅只是召見大人您,如今首輔周大人、黃有容黃閣老、沈常茂沈閣老、程遠道程閣老、還有六部的尚書們,全都得到了召見。」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張秀雖然並不清楚更多的消息,但他透露的這些細節,就已是足夠趙俊臣猜想到許多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6
第二百四十四章 周尚景的提議

    當趙俊臣隨著太監張秀入宮之後,發現首輔周尚景、閣老程遠道、吏部尚書宋啟文、兵部尚書王壽四人,此時已經候在養心殿外了。

    因為德慶皇帝是召集諸閣老與六部尚書一同覲見,如今人還沒有來齊,他們也只能在養心殿外候著。

    此時,周尚景與宋啟文二人正輕聲談論著些什麼,神色皆是淡然平靜;而王壽則是一如既往的保持著低調態度,默默的站在一旁也不知在想著什麼;至於新晉閣老程遠道,也依然是那副清高的模樣,位置與其他三人隔著很遠。

    看到趙俊臣出現後,四人也是神態各異。

    宋啟文向著趙俊臣和善一笑,王壽也是對趙俊臣點頭示意,程遠道則完全沒有掩飾自己對趙俊臣的厭惡,發出了一聲冷哼,至於周尚景,在微微一笑後,卻是向著趙俊臣的方向走來。

    周尚景身為當朝首輔,即使趙俊臣如今風頭正勁,也不敢怠慢絲毫,也趕忙迎了上去。

    …………

    「晚輩見過首輔大人。」

    「俊臣不必多禮。」周尚景依舊是一副好似對趙俊臣欣賞至極的神色,將趙俊臣扶起身後,笑道:「老夫與俊臣多有親近之心,奈何俊臣你總是這般多禮,卻是與老夫見外了。」

    「首輔大人您言重了,您是前輩、是上官,更是晚輩學習的楷模,晚輩多些禮節、多些尊重。也是理所當然的本分。」趙俊臣依舊恭聲道。

    周尚景不由無奈搖頭,歎息道:「俊臣你呀,什麼都好。但就是太過穩重了些,若是俊臣你的年紀已經如老夫一般,穩重自然是好處,但俊臣你如今還不到二十五歲,就已是這般穩重了,卻是少了些年輕人應有的輕狂,這就有些過猶不及了。」

    趙俊臣也是跟著歎息。道:「晚輩從前已是輕狂過頭了,在朝野之間,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如今想要扭轉,卻也只好矯枉過正了。」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周尚景看向趙俊臣的眼神愈加的欣賞,但隱藏在欣賞背後的心緒。卻任誰也無法猜透。只是話鋒一轉,談到了正題:「說起來,陛下他這次突然召集了諸位內閣閣老與六部尚書一同在養心殿覲見,這般情景已是許久未見,恐怕不會是小事。以俊臣你看來,陛下他這是有何打算?」

    官場之間,往往最是虛偽,大家都是藏著一手。絕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告知於人。

    如今,趙俊臣也是如此。他確實猜到了一些德慶皇帝的心思,但也不會全都告訴周尚景——雖然趙俊臣也知道,以周尚景的老謀深算,自己能猜到的那些東西,周尚景肯定也能猜測到,但這並不意味著趙俊臣就要對周尚景開誠佈公、毫無隱瞞。

    所以,趙俊臣先是假裝皺眉思索了片刻,然後緩緩答道:「天心難測,晚輩也無法猜到太多。只不過,如今殿試與南巡將近,全都是天下矚目的大事,陛下他也需要把咱們這些人召集起來叮囑幾句,如此才能安心。此外……」

    說到這裡,趙俊臣苦笑搖頭:「近些日子以來,因為晚輩與黃閣老之間的不愉快,在朝堂之間多有爭吵,也讓朝中局勢顯得有些混亂,陛下他為了接下來能夠安心南巡,恐怕也要藉著這個機會警告黃閣老與晚輩幾句,讓黃閣老與晚輩能夠安分一些。」

    聽到趙俊臣的分析後,周尚景卻是似笑非笑,再次問道:「哦?以俊臣你的聰慧,竟然也只猜到了這些?」

    心中暗暗歎息一聲,知道沒法瞞過周尚景,趙俊臣稍稍猶豫後,又說道:「還有就是,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朝中局勢動盪,各大衙門之中,有不少官員或是被貶官、或是被罷職,因此也空出了不少官位,三品以下的官職倒還好說,只要各自衙門與吏部商議一下,接替的人選也就能確定了,然而三品以上的官員變遷,卻並非小事,還需要陛下與咱們仔細商議之後才能決定,依晚輩看來,陛下他這次召見咱們,主要目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周尚景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正如俊臣所說,如今朝廷各大衙門空出了不少位置,其中三品以下的那些空缺暫且不提,但三品以上,卻還有一個工部侍郎、一個刑部侍郎、一個副督察御史總計三個空缺,此外,刑部尚書馮坡如今年紀老邁,早已是不堪重用,又因為閆鵬飛的事情而受到牽連,陛下恐怕會讓他告老還鄉,如此一來,就又有了一個二品刑部尚書的空缺。」

    「首輔大人您看的明白。」趙俊臣點頭應是。

    周尚景卻是微微一笑,又問道:「但這麼多的官位空缺,又都是三品以上的實權位置,怕是朝中各派都會眼紅,也都會爭取,所以也不會有誰能得到全部的好處,若是在爭奪之前,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只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卻不知俊臣你的目標,又是哪一個位置?」

    不待趙俊臣答話,周尚景已是笑瞇瞇的又接口說道:「讓老夫猜猜,俊臣你這次沒有任何目標,並不會為門下官員爭取那些空位置,反而會盡全力保住現在的刑部尚書馮坡,讓他不至於馬上就告老還鄉,老夫說的可對?」

    趙俊臣眼中精光一閃,卻是沉默著沒有回答。

    對於周尚景的話,他並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

    其實,周尚景並沒有猜錯。

    這一次,對於這些空缺的官位,趙俊臣雖然也眼紅,但並沒有任何要爭取的打算。

    並非是趙俊臣不貪心,而是因為趙俊臣這些日子以來的權勢擴張實在太快,但底蘊尚有不足,不像是幾位閣老那樣門生故吏滿天下,手下可以信任與重用的人才並不多,有資格擔任朝中三品大員的人才則更少,如今即使趙俊臣有心爭取這些空缺的官位,但門下也沒有合適的官員去擔任這些職位。

    從某方面而言,這已是趙俊臣進一步發展的瓶頸。

    這種情況讓趙俊臣很無奈,但趙俊臣也知道,底蘊這東西急不來,只能慢慢經營積蓄。

    所以,對於眼前的這些官位空缺,趙俊臣也只好無奈的放棄了。

    但趙俊臣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目標,正如周尚景剛才所說的那樣,趙俊臣的目標也很明確,那就是在今天盡全力保住刑部尚書馮坡,讓他不至於馬上就告老還鄉。

    這是因為,趙俊臣打算讓刑部侍郎李立德接替刑部尚書的位置,然而李立德的資歷終究是稍有不足,這幾年來在刑部也沒有什麼功績,即使有趙俊臣的全力支持,李立德能夠成為刑部尚書的可能性也依然很小。

    不過,如今也有對李立德有利的一面——因為馮坡年紀老邁、早已是不堪重要,另一位刑部侍郎閆鵬飛也已經被罷官候審,如今刑部能管事的人也只剩下了一個李立德,所以只要給李立德時間,李立德很容易就能做出一些成績,並還可以趁機掌控刑部中的中下層官員,到了那個時候,李立德自然也就會成為下一任刑部尚書的不二人選。

    而趙俊臣如今要做的,就是為李立德爭取時間!所以在這個時候,馮坡也絕不可以告老還鄉!

    …………

    可惜,趙俊臣的這些心思,終究還是無法瞞過老謀深算的周尚景,竟是被周尚景一語揭穿。

    趙俊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索性沉默不語,即不承認也不否認,並等待著周尚景說出他的真正意圖——趙俊臣相信,周尚景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與自己說這些事情!

    果然,就在趙俊臣沉默之際,周尚景突然一笑,向趙俊臣提議道:「看來老夫沒有猜錯了,既然如此,俊臣你不妨與老夫做一件交易如何?」

    「您是當朝首輔,晚輩又哪裡敢與您交易。」趙俊臣斟酌著語句,緩緩說道:「您有什麼吩咐,直接向晚輩吩咐就是,只要是晚輩能力所及,就決不推辭。」

    趙俊臣的這一句話,看似恭敬順從,但其中的重點,卻是「能力所及」四字。

    周尚景自然也聽得明白,卻並不在意,只是笑瞇瞇的繼續說道:「刑部尚書這個位置,老夫也想要為爭取……俊臣可否不與老夫相爭?當然,老夫也知道,俊臣你早已經把刑部尚書這個位置視作囊中之物,老夫自然也不會讓俊臣你白白吃虧……如今,山東左布政使張伯崇的任期將至,老夫也是打算讓他接任刑部尚書的位置,那麼這個山東左布政使的位置,老夫就讓給俊臣你,俊臣你覺得如何?」

    聽到周尚景的提議之後,趙俊臣眉頭一揚,也頓時就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但不得不說,周尚景的這個提議,對趙俊臣而言很有誘惑力!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6
第二百四十五章 趙俊臣的答案

    明朝數百年來,官員們在位居三品之後,若是還可以再進一步,其陞遷的途徑大都相似。

    首先,是進入都察院或者六部任職,成為督察御史或者左右侍郎,如此歷練數年,才能充分的瞭解朝廷政策與綱領,這是第一步;

    然後,再外派到地方,擔任從二品的左右布政使司,成為封疆大吏,並在不同省份之間調任幾次,如此才能積累到足夠的資歷、經驗與人脈,這是第二步;

    接著,若是官員在擔任布政使期間政績足夠出色,在朝中的靠山也足夠硬朗,則還可以回到京城中樞,擔任六部尚書的職位,這是第三步;

    最終,若是官員的資歷、手段、聖寵皆是足夠,更可以更進一步,進入內閣成為朝中閣老,從此位極人臣!

    如今,內閣中的四位閣老,不論是周尚景、黃有容,又或是程遠道、沈常茂,皆是沿著類似的途徑,並一步步的爬到了現今的位置。

    …………

    然而,這只是正常的陞遷途徑,對趙俊臣卻並不適用。

    自從進入官場後,趙俊臣就深得德慶皇帝的寵信,再加上德慶皇帝離不開趙俊臣的理財本領,所以趙俊臣便一直留在京城中樞,於戶部任職,並沒有外放地方為官的經歷。

    時至今日,不過是短短的七八年時間,趙俊臣就已是成為了朝廷的戶部尚書,朝中正二品大員!明朝數百年來,若論陞遷之快,絕無人可以與趙俊臣相提並論。

    但這樣的經歷,雖然看似一帆風順,又在德慶皇帝的幫助下走了捷徑,少了外派地方為官的步驟,然而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道理才是世間常態,走捷徑往往也就意味著會存在某種隱患!

    如今的趙俊臣。對此已是深有體會!

    外派地方為官,成為封疆大吏,看似遠離了京城中樞,期間也頗為辛苦。但對於那些有野心的官員而言,卻絕對是不可或缺的關鍵一步。

    這是因為,地方官場上的環境相對簡單,不似京城這樣派系林立、盤根錯節、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在盯著,一旦成為了封疆大吏,受到的掣肘不多,在提拔親信、收買官員、拓展人脈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壓力與競爭。只要用心經營,就可以得到大量的親信與朋黨,日後進入朝堂中樞。也有人可以幫襯自己。

    比如周尚景,在入閣之前,就先後擔任過河南右布政使、安徽左布政使、以及湖廣左布政使的官職,他在這三省為官期間,不知提拔了多少親信、也不知收買了多少官員。如此才有了今日的人才濟濟、門生遍佈天下,也正因為如此,周尚景在朝中的地位才能夠穩固泰山。

    再比如黃有容,他先後在陝西、江西、貴州三省擔任布政使,並在這期間積累了大量的人脈關係與親信門生,他如今在朝中的那些主要朋黨們,也大都有在這三省為官的經歷——別看黃有容如今在黨爭之中鬥不過趙俊臣。但若論底蘊,卻遠非趙俊臣可比。

    簡單的說,這種擔任封疆大吏的經歷,對於這些朝中權臣而言,是為自己打牢根基、積蓄底蘊的關鍵步驟!

    至於趙俊臣,也正因為缺少了這種擔任封疆大吏的經歷。所以如今才會出現人才不足的窘迫。

    比如現在,朝中出現了這麼多實權官位空缺,但趙俊臣卻因為門下無人可用,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對此,趙俊臣也很無奈。但也只能慢慢經營,走一步看一步了。

    ~~~~~~~~~~~~~~~~~~~~~~~~~~~~~~~~~~~~~~~~~~

    然而以周尚景的老謀深算,早已是看明白了趙俊臣的短板,所以才向趙俊臣提出了這樣的交易!

    ——他會全力支持趙俊臣的某位朋黨擔任山東布政使的官職,而趙俊臣則是放棄對刑部尚書這個位置的爭奪!

    不得不說,對於周尚景的提議,讓趙俊臣確實心動了。

    刑部尚書的位置,雖然更加重要,但對趙俊臣目前而言,卻更需要山東布政使的位置!

    趙俊臣知道,德慶皇帝離不開自己,所以也絕不會把自己外派地方、擔任封疆大吏。

    但趙俊臣可以從自己的朋黨之中,挑選一位合適的人選調任!

    然後,借這位朋黨之手,趙俊臣依然可以提拔親信、收買官員、拓展人脈,彌補自己底蘊的不足!就像是幾位閣老曾經做過的那樣!

    而且,相比較其他省份的布政使,山東布政使這個位置,對趙俊臣而言也更加具有吸引力!

    一來,山東離京城很近,方便趙俊臣聯絡與控制,不必擔心自己的這位朋黨在成為封疆大吏後,會出現脫離控制的情況,讓趙俊臣的諸般經營付諸流水、平白為他人做了嫁衣!

    二來,因為「南巡籌備舞弊案」的出現,如今太子朱和堉擔任欽差巡審地方,這段時間以來,從京城到江南,沿途各地無數官員紛紛落馬倒台,而這樣的情況在山東最是明顯!

    如今,在山東一道,正有大量的官位空缺,若是得到了山東布政使的位置,也可以大量的提拔親信、收買官員,從而事半功倍,可以在短時間內彌補大量的底蘊積蓄!

    所以,周尚景的提議,讓趙俊臣不由心動了。

    …………

    不過,趙俊臣雖然心動了,但並沒有馬上答應。

    趙俊臣還需要考慮更多的事情,比如他若是與周尚景合作的話,德慶皇帝會有怎樣的反應?再比如他在之前已是答應了要為李立德爭取刑部尚書的位置,若是食言而肥,自己的那些朋黨們又會產生怎樣的想法?

    這些事情,都需要趙俊臣認真考慮,不能眼中只盯著好處!

    另一邊,看到趙俊臣正在皺眉思索著什麼,周尚景卻並不著急,只是靜靜的等待著。

    周尚景相信趙俊臣絕不會拒絕自己,因為在周尚景眼中。趙俊臣是一個聰明人,而聰明人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果然,趙俊臣在思慮良久之後,突然開口道:「首輔大人。恐怕這些事情,你我說了並不算數,還要由陛下欽定才是,若是陛下他有其他的想法,即使你我有心,怕也無可奈何。」

    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的這般詢問,這已是答應了周尚景的提議。

    而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周尚景微微一笑,緩緩說道:「俊臣你是擔心陛下他看到你我合作之後。會心中有想法吧?其實你我這次合作,完全不必擺在明面上,陛下他也知道俊臣你想要讓刑部侍郎李立德接任刑部尚書的位置,對此也是志在必得,然而李立德的資歷終究是稍有不足。只要俊臣你不會全力爭取,這個位置就絕無可能落在他的頭上。

    而遍觀滿朝上下,也唯有原山東布政使張伯崇任期將至,在任職期間也是政績卓著,最適合擔任刑部尚書的位置,到了那個時候,山東布政使的位置就空了下來。俊臣你再全力爭取的話,陛下他出於補償心理,也必然會答應的。如此一來,你我之間的這次合作,陛下他並不會知道,俊臣你又何必擔心?」

    趙俊臣思索片刻後。突然一笑,說道:「確實,李立德這些年來一直在六部任職,缺了一些資歷,如今正是到地方歷練的好時機。所以晚輩打算讓李立德接替山東布政使張伯崇,首輔大人您以為如何?」

    既然無法讓李立德擔任刑部尚書,那麼出於補償的考慮,趙俊臣還是決定由李立德擔任山東布政使的官職,而且李立德即使能力稍有不足,但自從投靠趙俊臣以來,卻一向辦事用心,所以趙俊臣也能放心的重用他。

    對此,周尚景自然不會干涉,點頭道:「俊臣此言老成謀國,老夫自然不會阻撓。」

    「不過,如此一來,刑部尚書的位置雖然有了人選,但隨著李立德的調職,兩個刑部侍郎的位置卻全都空下了,依晚輩看來,大理寺少卿秦懷遠在三法司任職多年,最善於刑審之道,正可以接替刑部侍郎的位置,不知首輔大人以為如何?」趙俊臣話鋒一轉,又說道。

    李立德在調職之後,他原先在刑部的所有經營,不免會被其他派系接收,而趙俊臣對刑部的影響力,也不免會大幅降低,但這都是趙俊臣不願意看到的。

    然而,如今在趙俊臣的門下,卻實在沒有接替李立德的人選,所以趙俊臣想到了大理寺少卿秦懷遠。

    這個秦懷遠雖然是中間派,但因為「淮河水災案」的關係,已是與趙俊臣合作過一次,也收了趙俊臣三萬兩白銀的賄賂,雙方已是有了交情!若是趙俊臣這次再幫他坐上刑部侍郎的位置,雙方人情往來之下,這個秦懷遠未必不能被趙俊臣收買,並成為趙俊臣新的朝中朋黨。

    對於趙俊臣的如意算盤,周尚景自然能猜到,略略思索了片刻後,亦是點頭道:「刑部三位長官全部離職,確實需要一個精善刑審的官員坐鎮,秦懷遠此人擔任大理寺少卿以來,頗有功績,確實是一個好人選。」

    如此,隨著趙俊臣與周尚景討價還價之間,這次的交易,算是確定了下來。

    …………

    接下來,工部尚書左蘭山、禮部尚書林維、刑部尚書馮坡、兩位閣老黃有容與沈常茂,在得到了德慶皇帝的旨意後,也都是接連而來。

    其中,馮坡似乎已是猜到了自己接下來的下場,神態間顯得愈加的老邁不堪,來到養心殿外後,頗是沉默,與誰也不搭話,只是靜靜的等待著德慶皇帝的召喚。

    而黃有容與沈常茂這兩位閣老,卻是聯袂而來,兩人談笑之間,時不時做出親密舉動,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二人已是結盟的消息。

    而等到所有人都來齊之後,太監張秀從養心殿內出現,宣旨道:「各位大人,陛下召各位覲見。」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7
第二百四十六章 德慶皇帝的動作

    養心殿內,御階之下,諸閣老與六部尚書齊聚一堂。

    近段時間以來,朝堂中雖然時常會有黨爭發生,但總體上還算是平穩無事,像是今日這樣所有朝廷重臣齊聚養心殿議事的情況,已是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所以,對於這次養心殿內的聚議,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在進入養心殿的時候,自首輔周尚景以下,眾位大臣皆是神色肅穆。

    反倒是御階上的德慶皇帝,此時卻是一副輕鬆隨意的模樣。

    等到眾位大臣向德慶皇帝行禮問安之後,德慶皇帝先是不忙不亂的把手中折子放到一旁,然後抬頭道:「眾位愛卿終於來了,朕也等你們多時了,這裡不是太和殿,就都不必多禮了……朕這次傳喚你們,究竟所為何事,眾位愛卿一向深得朕心,想來也都能猜到一些吧?」

    正如趙俊臣之前在周尚景面前裝糊塗一樣,如今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眾大臣們也全都在裝糊塗。

    雖然他們大都猜到了德慶皇帝的一些打算,也各有各的如意算盤,但並不會在德慶皇帝面前表現出來。

    畢竟,臣子們若是能夠猜中帝王的心思與打算,對帝王們而言絕不是好事,而德慶皇帝尤其不會喜歡。

    所以,眾位大臣相互對視幾眼後,由首輔周尚景代壁人出列,答道:「陛下可是為了殿試與南巡的事情?」

    德慶皇帝笑著點頭,好似他的心思當真只有這些。讚道:「正是為殿試與南巡的事情,周首輔果然深知朕心,今日早些時候。朕看了一眼黃歷,發現已是快到三月了。朕琢磨著,陽春三月,正是江南美景最盛的時候,氣候也合適,也是朕南下巡視的好時機,所以接下來的殿試。還要盡早進行才是,等到殿試結束了,朕才可以安心南巡。林尚書,關於殿試的事情,禮部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林維出列,恭聲答道:「啟稟陛下。雖然會試結束至今不過幾日。但禮部上下也知道陛下南巡將至、時間緊迫,所以也不敢耽擱,殿試的諸般事宜皆已經準備妥當,只要陛下您下旨,殿試可在十日之內舉行。」

    德慶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殿試的時間,就定在十日之後吧。等到殿試結束。再準備五六日時間,朕就起駕南巡。林尚書。這南巡前後的準備,也需要禮部安排妥當,這些日子你們禮部要多操些心,千萬別出了什麼紕漏。」

    林維連忙保證道:「請陛下放心,禮部早有準備,接下來只是按部就班,絕不會出現紕漏。」

    「禮部辦事一向幹練,朕很放心。」說到這裡,德慶皇帝話鋒一轉,又說道:「說起來,在朕南巡期間,雖有太子監國,但京城中樞也需要有重臣坐鎮,而朕考慮了一些日子,也聽取了不少的百官意見,覺得還是由黃有容黃閣老留京輔政最為適合,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對於德慶皇帝的這個決定,眾大臣早已是有了心理準備,並不感到意外,再加上沈常茂如今已是與黃有容結成同盟,不會再與黃有容相爭,所以在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後,眾位大臣皆是表示贊同。

    得到了眾位大臣的同意後,德慶皇帝點了點頭,並宣佈道:「既然眾愛卿都沒有異議,這件事就定下了。黃閣老,接下來你與眾大臣商議一下,定一份名單,朝中百官之中,由誰伴駕南下,又由誰留京理政,這件事要盡早定下來,確定了名單之後,再呈於朕御審。」

    此時的黃有容,已是恢復了往日笑面虎的形象,滿臉溫和的笑意,但眼神極冷。

    在聽到德慶皇帝的旨意後,黃有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得意,只是快步出列,謝恩道:「臣領旨!陛下信任老臣,老臣不敢辜負聖望,必將用心輔佐太子殿下,絕不讓陛下您在南巡期間有後顧之憂,還望陛下安心!」

    德慶皇帝點頭笑道:「太子他年紀輕、經驗淺,確實需要你好好輔佐,在朕南巡的日子,你也要趁機好好教他,你是老臣子了,朕也信得過你。」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黃有容自然是連連保證不提。

    只是,黃有容在歸列之後,在有意無意之間,雙眼從趙俊臣身上一掃而過。

    目光之中,蘊含著濃濃惡意。

    顯然,黃有容在留京輔政期間,手中權勢將會是前所未有之大,也必然會趁機為趙俊臣製造一些麻煩。

    對此,趙俊臣自然是察覺到了,但只是淡然一笑,並不在意。

    而德慶皇帝對於趙俊臣與黃有容之間的這些小動作,似乎發覺了,又似乎沒發覺,只是話鋒一轉,又緩緩說道:「不過,接下來無論是殿試,又或是南巡,皆是天下矚目的大事,眾位愛卿皆是朝廷重臣,朕希望你們接下來以大局為重,齊心協力一同穩定朝中局勢,在這段時間切不可出現什麼亂子,否則只會讓天下人看笑話,到時候無論是朝廷的顏面、還是朕的顏面,都會不好看。」

    說話之間,德慶皇帝目光環視,並在黃有容與趙俊臣二人身上稍稍停留,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而聽到德慶皇帝的警告後,眾大臣皆是齊聲答應,至於黃有容與趙俊臣二人,神色之間尤其肅穆認真。

    只是,答應雖然是答應了,但黃有容與趙俊臣二人真正的心思究竟如何,卻依然難測。

    ~~~~~~~~~~~~~~~~~~~~~~~~~~~~~~~~~~~~~

    事至如今,正如趙俊臣之前向周尚景分析的那樣。這一次德慶皇帝召見眾大臣的目的,一是為了殿試與南巡的籌備,二是為了敲打警告趙俊臣與黃有容二人。

    但最重要的。卻還是為了朝中目前的那些實權官位空缺。

    如今,前兩件事情都議定了,但最重要的事情,卻還沒有談及。

    所以,眾位大臣也皆是聚精會神的等待著。

    果然,德慶皇帝在暗示警告了趙俊臣與黃有容之後,突然把話題轉向了刑部尚書馮坡:「馮愛卿。你如今年歲多少了?」

    馮坡沉默片刻後,緩緩出列道:「回陛下,老臣如今七十有三。」

    德慶皇帝一臉的感慨。道:「沒想到你已是七十三了,人生七十古來稀,朕記得初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江蘇一道的提刑按察使。轉眼間竟已是過去了二十年。而你也到了古稀之年。」

    說著,德慶皇帝看向馮坡的目光滿是關切,又問道:「說起來,如今滿朝上下,已是數你的年歲最大,近幾年的早朝,你也一直都在告假,缺席泰半。想來也是年歲大了,所以身體有些支撐不住了吧?」

    馮坡雖然老邁。但畢竟還沒有老糊塗,聽到德慶皇帝的這些話後,也頓時明白了德慶皇帝的深意。

    事實上,他對此也早已是隱約有了預料。

    所以,馮坡突然跪下,伏首道:「老臣慚愧,近年來竊據高位,卻庸庸無為,食君之祿,卻沒能忠君之事,老臣……老臣自請告老還鄉。」

    德慶皇帝歎息一聲,彷彿十分不捨,說道:「你是老臣了,朕與你二十多年的君臣情誼,也捨不得你離開,然而以你如今的歲數與身體,朕若是繼續用你,也就是在害你了,實在於心不忍……罷了,朕准你告老還鄉,過些日子也會另有賞賜,你就安心回老家安度晚年吧,朕記得你有幾個後輩也在朝中為官,朕日後也自然會照拂他們,所以你就不必擔心了。」

    得到德慶皇帝的旨意後,馮坡先是向德慶皇帝行了大禮,然後默默的站起身來,把頭上的官帽摘下,並捧在懷中,接著又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接下來,養心殿內不管發生了何事,都已是與他無關了。

    而另一邊,其他幾位大臣在看到德慶皇帝三言兩語之間打發了馮坡,朝中除了原先的那幾個實權官位空缺之外,如今又多了一個刑部尚書的空缺,皆是眼神熱切,蠢蠢欲動。

    最先忍不住的,卻是閣老程遠道。

    程遠道身為太子朱和堉的心腹,自覺在這個時候應該幫助太子爭奪一些好處,所以等到馮坡剛剛退下,就迫不及待的當先出列發言。

    「陛下,如今馮尚書告老還鄉,之前又有刑部侍郎閆鵬飛被收押問審,如今刑部三位主官只剩下了刑部右侍郎李立德一人,不免人手缺乏、影響朝務,所以臣請陛下另擇賢能補充。」頓了頓後,程遠道又說道:「臣以為,太子少保曹榮曹大人,這些年來輔導太子、謹身護翼,又一向精明幹練,正是接任刑部尚書的最佳人選。」

    聽到程遠道的話後,德慶皇帝眉頭微皺,如今馮坡不過剛剛告老還鄉,人還在養心殿內,程遠道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爭奪好處,未免有些太著急了,雖然官場之上「人走茶涼」才是常態,然而一些面子上的功夫也是需要做的,程遠道如今卻是有些失態了。

    不過,對於如今朝中的這些空缺的實權官位,德慶皇帝也確實有意留給太子一部分,所以雖然不滿程遠道的急切,但終究還是沒有出言指責。

    然而,程遠道雖然最先出手爭搶,但太子一黨的眾官員之中,除了少數幾人之外,卻大都有一個相同的缺點——那就是這些人不缺學問、不缺人品、也不缺聲望,但辦事的能力與經驗卻總是存在著疑問。

    所以,程遠道的建議,也很快就被人反駁了。

    「陛下,老臣以為,刑部尚書之位固然需要有人接替,然而程閣老所提議的太子少保曹榮卻絕不是合適的人選,這位曹少保固然是當世大儒,但在擔任太子少保之前,最高也只做過太常寺卿,只是負責掌管禮儀祭祀。於刑部的審偵之道並不精通,如今原刑部馮尚書告老還鄉、原侍郎閆鵬飛收押候審,正需要一位精善此道的官員坐鎮。老臣以為,如今最合適的人選是河南按察使林承澤,還望陛下明鑒。」黃有容出列說道。

    河南按察使林承澤,雖是被黃有容推薦,但他卻是另一位閣老沈常茂的人,顯然這是沈常茂與黃有容二人合作的一部分了。

    果然,隨著黃有容出列發言。沈常茂也隨之出列表示贊同。

    另一邊,吏部尚書宋啟文出列道:「陛下,山東左布政使張伯崇任期將至。此人已是先後在雲南、廣西、貴州三道擔任地方長官,在任期間的政績皆是出色,如今年紀也適合,臣以為當是接任刑部尚書的最佳人選。至於黃閣老與沈閣老所提議的林承澤。如今任期未滿不說。且吏部對他的政績考核也不見有太多出色之處,臣以為還需要繼續在地方歷練,還請陛下明鑒。」

    許多人說,周尚景在朝中勢力,一半來自於吏部,雖然有些誇張,但也有些道理。

    吏部掌管天下官員的考核、陞遷與調動,說是朝中的核心衙門也不為過。周尚景掌握了吏部之後,在與人相爭之間。也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比如現在,宋啟文僅僅只是一句「政績考核不見有太多出色之處」,就頓時讓林承澤接任刑部尚書的希望少了一半,即使林承澤有黃有容以及沈常茂兩位閣老的支持,卻也不能避免。

    這些年來,德慶皇帝不止一次想要整頓吏部,讓吏部擺脫周尚景的影響,奈何周尚景對吏部的經營,比趙俊臣對戶部的經營還要更加牢固,若非是周尚景的親信門人,也根本坐不穩吏部尚書的位置,如此嘗試幾次之後,因為吏部太過緊要,為了避免江山動盪,德慶皇帝卻也只能暫且放棄了。

    另一邊,隨著宋啟文的發言,周尚景也隨之出列,卻並沒有直接為自己的門人張伯崇爭取刑部尚書的位置,反而轉移了話題,說道:「陛下,如今除了刑部尚書的位置以外,卻還有一個刑部侍郎、一個工部侍郎、一個副督察御史,總計三個空缺,老臣以為,這些空缺也應該盡早找到適合人選接替才對。」

    周尚景的這些話,卻是在提醒朝中各大派系,如今朝中的實權空缺官位不少,不必只盯著一個刑部尚書的位置爭搶,卻是隱含著要與其他派系合作瓜分的意思。

    當然,在朝中各大派系之中,周尚景的權勢最大,自然也要得到最大的好處。

    而就在朝中各大派系紛紛發言之際,工部尚書左蘭山不住的向趙俊臣打眼色。

    左蘭山並不清楚趙俊臣與周尚景之間已經達成了協議,還以為趙俊臣會全力為李立德爭取這個刑部尚書的位置,所以眼見各大派系紛紛發言,但趙俊臣卻依舊沉默,不由有些著急。

    左蘭山卻不知道,若是趙俊臣如今有心為李立德爭取刑部尚書的位置,那麼他就不會任由馮坡告老還鄉了。

    實際上,德慶皇帝恐怕也不希望刑部尚書的位置由李立德接任,畢竟如果這樣的話,朝中六部衙門之中,竟是有一半被趙俊臣掌控,到了那個時候,趙俊臣的權勢發展也會脫離德慶皇帝的掌控,這是德慶皇帝絕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德慶皇帝才會任由馮坡告老還鄉。

    不過,出於各種考慮,如今即使是裝模作樣,趙俊臣也應該爭奪一番。

    所以,在左蘭山的不住暗示下,趙俊臣終於出列,說道:「陛下,臣以為,如今刑部人手空缺,正應該由熟悉刑部的官員接任刑部尚書的位置,臣舉薦刑部侍郎李立德,此人辦事幹練,也在刑部任職多年,正是最適合的人選。」

    隨著趙俊臣出列發言,左蘭山也連忙出列表示贊同。

    然而,因為李立德在資歷、功績、人脈等方面的缺失,趙俊臣雖然舉薦了,但依然是很快就被各大派系駁斥了。

    當然,對於其他幾位閣老所提議的人選,趙俊臣也是找著各種理由駁斥,毫不相讓——包括周尚景所提議的張伯崇也是如此。

    雖然趙俊臣已經與周尚景達成了協議,但趙俊臣卻不願讓德慶皇帝知道這一點。

    …………

    如此,幾位閣老與六部尚書們爭吵許久之後,朝中的那些實權官位空缺,接替人選也終於塵埃落定。

    最終,原山東布政使張伯崇在首輔周尚景與吏部尚書宋啟文的全力支持下,還是成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書——這個人的黑點確實很少,所以其他派系雖然有心反對,卻也找不到理由,而周尚景一派也因此得到了最大的好處。

    而正如周尚景所猜測的那樣,因為趙俊臣沒能為李立德爭取到刑部尚書的位置,德慶皇帝出於補償考慮,同意了李立德接任山東布政使的位置,如此在趙俊臣的門下,也終於有了一位封疆大吏,這對趙俊臣而言,產生的好處是長遠的。

    接著,又在趙俊臣的強烈舉薦下,原大理寺少卿秦懷遠成為了新的刑部侍郎。

    此外,另一個刑部侍郎的空缺,被沈常茂的門人林承澤得到了。而副督察御史的職位,則被太子一黨的曹榮得到了。至於秦懷遠接任刑部侍郎之後,所留出來的大理寺少卿的空位,則被黃有容的門人石則賢得到了。

    顯然,雖然太子尚未歸京,但德慶皇帝依然給太子預留了一部分好處,而且隨著黃有容與沈常茂的結盟,朝中形勢也因此而重新趨於平衡,德慶皇帝對於這兩位閣老也改變了態度,開始重新扶持。

    值得一提的是,在德慶皇帝的偏向下,又因為周尚景一派的全力爭取,工部侍郎的空缺最終也被周尚景的門人、原順天府丞葉尚宏拿到了。

    顯然,周尚景這次與趙俊臣合作之餘,也在趙俊臣的地盤插了一顆釘子,並沒有安什麼好心。

    而德慶皇帝對此也是持支持態度,顯然也是打算引起趙俊臣與周尚景之間的不愉快了。

    就這樣,朝中出現的諸多空缺官位,也終於一一有了接替的人選。

    ……

    等到塵埃落定後,眾大臣在暗自計算利弊收穫之間,在德慶皇帝的示意下,紛紛告退。

    趙俊臣也同樣在心中計算著這一次的利弊與收穫,正打算隨眾大臣一同離開,德慶皇帝突然開口了:「趙愛卿,你留下來,朕有話與你說。」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7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德慶說媒?

    聽到德慶皇帝把自己留了下來,趙俊臣不由心中疑惑。

    但趙俊臣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停下了腳步,並靜靜等待著德慶皇帝的吩咐。

    等到諸位閣老與六部尚書一一離去之後,養心殿的殿門也隨之關上,德慶皇帝先是打量了趙俊臣幾眼,突然開口問道:「說起來,俊臣你如今的年紀,已經快二十五了吧?」

    聽到德慶皇帝的詢問,趙俊臣不由一愣。

    德慶皇帝精通帝王心術,一言一語皆有深意。之前他也詢問過馮坡的年紀,但那是為了暗示馮坡主動請辭致仕。如今又詢問趙俊臣的年紀,卻也不知是究竟有何文章。

    偷偷抬眼一看,卻見德慶皇帝神色溫和,彷彿只是與趙俊臣在嘮家常一般。

    突然,趙俊臣想起了前些日子從內廷那邊獲得的一個情報,難道……是自己的婚事?

    趙俊臣眼中微微閃動著,答道:「陛下您記得清楚,臣今年二十有四,七月份出生,再過幾月就要二十五了。」

    德慶皇帝微微點頭,若有所思道:「人生一世,說根到底,也不過是『成家立業』四個字罷了,如今你若論『立業』,以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就成為了戶部尚書、朝中二品大員了,這固然是太年輕了些,但若論『成家』,到了二十四歲還未成婚,卻又實在是有些太遲了。」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雖然已是有了心理準備。但心情依然有些複雜,也不知德慶皇帝要怎樣撮合自己的婚事。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德慶皇帝的神色愈加的溫和。笑著問道:「如今你的婚事遲遲不見動靜,你自己雖然不著急,但朕卻有些為你著急了,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俊臣你可有看中哪家的姑娘?若是有中意的,大可以明說出來,有朕為你做主。」

    趙俊臣苦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臣自入朝為官以來。就一心撲在朝務上,沒精力、也沒心思考慮更多,再加上沒什麼機會接觸適齡女子。自然也找不到中意之人,所以這成婚的事情也就耽誤了。」

    德慶皇帝一副全心全意為趙俊臣考慮的模樣,搖頭歎息道:「俊臣你勤於政務固然是好事,但也不能耽擱了自己的婚事。這可是關係到人生一輩子的大事。若是能尋得良配,對你日後也能幫襯許多,更何況你若是成婚了,人也能定性成熟一些,在他人眼中不再是一個毛頭小子,也會更加看重於你,無論於公於私,對你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一揮手,又說道:「這件事。從前是朕忽視了,但如今既然已是想到了,就不能再坐視不管,俊臣你對朕忠心耿耿,辦事也用心,朕總不能虧待了你。」

    說話間,德慶皇帝伸手一招,就見太監張德捧著三份帖子送到了趙俊臣面前。

    趙俊臣又是一愣,接過一看,卻發現這三份帖子中,各夾著一副女子畫像,下面還寫著這三位女子的姓名身世、生辰八字等等文字。

    顯然,這三位女子都是德慶皇帝為趙俊臣尋找的婚配人選了。

    德慶皇帝笑道:「近些日子以來,對於你的婚事,朕一直都有考慮,也在朝中勳貴重臣的家族小輩中,為你精挑細選的三位適齡女子,她們分別是現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家中的大女兒蘇秀寧、涇國公陳佑的二女兒陳芷容、以及前閣老崔勉的小孫女崔倩雪……這三個姑娘如今正值適齡,且無論品貌還是家世,也都配得上你,朕還特意要來了她們的畫像,俊臣你看看其中可有中意的?」

    趙俊臣疑惑問道:「她們的家族……竟是都願意與臣聯姻?」

    德慶皇帝面上閃過不快之色,說道:「俊臣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你年紀輕輕就已是有了這般成就,滿朝上下雖然青年俊傑無數,但又有何人可與你相比?他們三家雖然也算是尊貴,但與你結親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好事,又怎會不願意?」

    聽德慶皇帝這麼說,趙俊臣卻是沉默不語,只是按照德慶皇帝的吩咐,翻開手中的帖子細看。

    …………

    其實,趙俊臣之所以至今未婚,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趙俊臣在朝野間的狼藉名聲、以及太子朱和堉與趙俊臣之間的敵對關係!

    但對於這一點,剛才無論是德慶皇帝、還是趙俊臣自己,都是心照不宣的選擇了避而不談。

    在這個時代,男娶女嫁、婚事姻緣,最是講究「門當戶對」四個字。而趙俊臣如今年紀輕輕就成為了朝廷二品大員,又深得德慶皇帝的寵信,好似前途無量,所以在朝野之間,有資格與趙俊臣聯姻的人家,也只有那些大明朝的世代勳貴,以及廟堂上的一些實權大臣了。

    然而,趙俊臣在朝野間的名聲,卻實在是太狼藉了,與太子朱和堉的敵對關係又是人盡皆知,而那些有資格與趙俊臣聯姻的人家,家中主事者又皆是明眼之人,自然也看得明白——別看趙俊臣現在風光無量,但等到太子朱和堉登基之日,怕就是趙俊臣被誅之時。

    所以,這些有資格能與趙俊臣結親的豪門大族,為了避免日後受到牽連,自然不會只為了一時之利就與趙俊臣聯姻了。

    如此一來,卻也造成了趙俊臣雖然在朝中權勢熏天,但卻遲遲無法成親的尷尬情況——有資格的豪門大族不願與他聯姻,而願意與趙俊臣聯姻的小門小戶,卻又往往資格不足。

    所以,趙俊臣如今雖已是二十四歲了,在這個時代早已是過了適婚的年齡。卻依然是遲遲沒有娶親,說起來倒也是一樁廟堂奇事了。

    也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趙俊臣看到手中的三家名單之時。才會如此的詫異。

    無論南直隸巡撫蘇長畛、還是涇國公張佑、又或是前閣老崔勉,都應該能看出趙俊臣的隱患,並絕不願意與趙俊臣聯姻才對。

    但如今看德慶皇帝的態度,顯然這三個家族已是默許了與趙俊臣結親聯姻的可能性。

    「恐怕,德慶皇帝為了說服這三個家族,必是施展了什麼手段,不是許諾了什麼好處。就是暗中施壓了。」

    趙俊臣暗暗想到。

    …………

    暗思之間,趙俊臣翻開手中的三張帖子細看。

    帖子裡的內容不多,只是這三家女子的姓名、家世、年齡、品貌、生辰八字等等消息——但趙俊臣對於這些消息並不感興趣。

    倒是帖子裡夾著的三張畫像。筆鋒之間,頗是惟妙惟肖,將這三家女子的相貌特徵全都描繪了出來,顯然畫師的功底不凡。說不定是宮中御用畫師的手筆。

    先是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家中的大女兒蘇秀寧。身材苗條修長,面容清秀,五官精緻,似乎帶著一股惹人憐愛的氣質;

    而涇國公陳佑的二女兒陳芷容,則是體態姣好,眉目分明,即使從畫像之中,依然能夠感受到一絲嫵媚動人。眉心處有一顆美人痣,卻更添風情。單論畫像的話。在三位女子之中,相貌以她為最;

    至於前閣老崔勉的小孫女崔倩雪,似乎年紀不大,但也是個美人胚子,身材嬌小且豐腴,一雙大眼睛頗是醒目,神態間帶著些活潑嬌嬈;

    但對於這三位女子的畫像,趙俊臣雖然裝作是一副仔細閱覽的模樣,但依然並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這三位女子身後所代表的家族!

    蘇秀寧是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大女兒,然而蘇長畛雖然是地方大員,但年齡比原刑部尚書馮坡還要更大一歲,如今已是七十有四,恐怕再過不久就要告老還鄉了。

    陳芷容是涇國公陳佑的二女兒,然而涇國公一脈雖然是世襲的勳貴,但在朝中的影響力卻一向不大——不過聽到「涇國公」這個封號,趙俊臣卻總覺得有些熟悉,好似從前在哪裡看過,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至於崔倩雪,則是前閣老崔勉的小孫女,這位崔勉雖然是前閣老,但其手段心機怕是連如今的黃有容與沈常茂也不如,在閣老的位置上坐了三五年便退了下來,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這人做事一向惜身,所以雖然無能,但也從不會留人把柄。

    將這三家女子的家世細細想了一遍後,趙俊臣不由心中冷笑,頓時明白了德慶皇帝的真實心意。

    趙俊臣很清楚,隨著自己在朝中的權勢影響越來越大,德慶皇帝對待他的態度也隨之漸漸轉變。

    從前,德慶皇帝對趙俊臣總是採取「完全掌控」的態度,趙俊臣在朝中的一舉一動,都是要受到德慶皇帝的示意,若是有私自的行動,一旦不符合德慶皇帝的心意,就要被德慶皇帝一頓訓斥。

    在那個時候,趙俊臣對德慶皇帝完全沒有抗衡之力,也只能小心翼翼,惟命是從。

    到了如今,趙俊臣與黃有容在黨爭之間,已是顯示出了不下於當朝閣老的權勢影響,在德慶皇帝的眼中,重要性明顯提升,但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隨意掌控,所以對待趙俊臣的態度,也從「完全掌控」變成了「即籠絡又防範」。

    今天,德慶皇帝讓馮坡提前告老還鄉,斷絕了趙俊臣的朋黨李立德接任刑部尚書的可能,然後又把工部尚書的位置交給了周尚景的門人葉尚宏,這既是為了挑起趙俊臣與周尚景之間的敵對,也是出於對趙俊臣的防範。

    而現在,他又為趙俊臣撮合婚事,則就是出於籠絡的目的了。

    只是,德慶皇帝為趙俊臣所挑選的這三家女子,其家族的權勢影響都不大,顯然德慶皇帝並不希望趙俊臣會藉著這次聯姻而再次擴大權勢影響,防範的心思依然很明顯。

    恐怕,在德慶皇帝眼中。趙俊臣如今在朝中的權勢影響,已經不適合再增加了。

    …………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德慶皇帝已是笑著開口問道:「俊臣。如何?這三張畫像全是出自宮廷畫師之手,所以你也不用擔心畫像會與真人不符,朕也看過,這三個女子的相貌皆是上上之選,聽說也皆是性子賢淑的姑娘,都是佳配,你可有看中哪一個?」

    見趙俊臣猶豫。德慶皇帝還以為趙俊臣面皮薄,又笑道:「你我君臣之間,不必顧忌什麼。看中哪一個與朕明說就是,朕親自為你指婚。」

    趙俊臣卻搖了搖頭,歎息道:「陛下,您這是難為臣了。婚姻大事。臣還需要細細考量,雖然陛下您為臣考慮的如此周全,讓臣感動至極,但倉促之間,臣也實在無法決定。」

    說著,趙俊臣抬起頭,試探道:「要不,就由陛下您為臣做主吧。」

    如今這三家女子。趙俊臣確實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正在猶豫。

    但趙俊臣也不會把自己的婚事選擇全部交給德慶皇帝。這只是一次試探而已。

    德慶皇帝卻是搖頭失笑,道:「婚姻大事還是自己做主才對,朕為你操心夠多了,可不會再替你選擇。更何況,你如今是朝廷堂堂的正二品大臣,又不是朕的皇子皇孫,朕也不方便為你決定……」

    頓了頓後,德慶皇帝看趙俊臣神色之間依然滿是猶豫,又說道:「罷了,朕也知道,讓你倉促間做決定也是為難你,你也應該好好考慮幾天時間,更何況畫像終究只是畫像,即使畫師的功底再好,也無法描繪全部,更不能把真人的神情心性表現出來……

    ……恩,這樣吧,恰好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回京述職,朕於三日之後,在宮中辦一場小型御宴,將涇國公陳佑、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前閣老崔勉三家全部叫到宮中赴宴,並讓他們帶上各自的家室,到時候俊臣你也到宮中陪同,也可以趁機見見這三家姑娘,想來到時候見了真人,俊臣你心中也能多些主意,如何?」

    德慶皇帝如此興致勃勃,為了撮合趙俊臣的婚事甚至不惜大動干戈的舉辦御宴,趙俊臣自然也不好拒絕。

    所以,趙俊臣抬起頭來,擠出一臉感動的神色,說道:「陛下您為臣思慮如此周全,甚至為了臣的婚事而特意辦了宮宴,臣感動、臣惶恐,今後唯有忠心辦事、誓死相報……」

    德慶皇帝看著眼前滿是感動的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並微笑道:「如今太平盛世,也用不著你誓死,只要記住朕對你的恩情就是。」

    ~~~~~~~~~~~~~~~~~~~~~~~~~~~~~~~~~~~~~~~~~~~~~~~~

    接下來,趙俊臣與德慶皇帝又說了些閒話後,德慶皇帝就讓趙俊臣離開了。

    當趙俊臣出了午門之後,卻發現工部尚書左蘭山正在那裡等著自己。

    看到趙俊臣出現之後,左蘭山連忙迎了上去。

    顯然,今天諸閣老與六部尚書聚議之間,這些實權空缺的分配,讓左蘭山很不滿意,覺得吃了大虧,所以就一直在宮外等著趙俊臣,想要向趙俊臣討教主意。

    「趙大人,您終於來了。」左蘭山神色間滿是懊惱,歎息道:「沒想到陛下他今日突然就要決定朝中那些實權空缺的接替人選,咱們措不及防之下,可是吃了大虧,本是打算為李立德爭取刑部尚書的位置,結果最終卻落入了周尚景一派的手中,讓林承澤成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書,而且工部侍郎的空缺,也被周尚景的門下葉尚宏得到了,咱們好不容易拔掉了黃有容安插在工部的釘子,結果周尚景又插進來了,哎……」

    趙俊臣見左蘭山神色不快,卻是寬慰道:「罷了罷了,誰讓咱們人手不足呢?也只能吃下這個眼前虧了。不過,我終究還是為李立德爭取到了山東布政使的差事,如今山東一道因為『南巡籌備案』的關係,正有大量的官位空缺,咱們也正好可以藉機提拔一些官員為己用,彌補底蘊之不足,從長遠考慮,這未必就是壞事。更何況,李立德也確實有些資歷不足,讓他去地方歷練一番,將來再回到中樞,成為如你我一般的六部尚書,也就理所當然了。所以左大人你也大不可必懊惱,如今有許多事情也急不得……」

    聽到趙俊臣的安慰後,左蘭山神色間終於稍展,點頭應是之後,又好奇的問道:「對了,趙大人,卻不知陛下他留你在養心殿密議,所為何事?」

    趙俊臣苦笑道:「陛下他看我年紀大了,卻遲遲未婚,所以打算為我說媒……」

    話到一半,趙俊臣突然想起自己在看到涇國公時心中所產生的莫名熟悉感,卻不顧左蘭山的驚訝,問道:「對了,左大人,對於涇國公一家,你可知道?」

    左蘭山又是一愣,思索片刻後,回答道:「陛下是打算讓涇國公一家與趙大人結親嗎?對這涇國公一家,我也不熟悉,只知道這個家族一向低調,在朝中的影響也不大……對了,我記得七皇子朱和堅在數年前,曾與涇國公之長女陳洛儀定下婚事,雖然因為七皇子身子一直不大爽利的緣故,遲遲都沒有正式成親,但涇國公與殿下您的關係卻一向密切……」

    聽到左蘭山的話後,趙俊臣眼中精光一閃。

    「哦?涇國公家的長女,是許配給了七皇子朱和堅嗎?這倒有趣,若是我與涇國公家最終結親,豈不是與七皇子成了連襟之親?」

    說話之間,趙俊臣似笑非笑。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8
第二百四十八章 收服【萬字大章】.

    接下來,趙俊臣又與左蘭山交談了許多事情,但並沒有透露自己與周尚景之間的交易。

    畢竟,為李立德爭取刑部尚書的位置,是趙俊臣原本已經承諾過的事情,但因為這場交易,最終卻食言而肥了。

    政客口中的承諾,本就是天下間就不能相信的事情之一,而如今的趙俊臣,也早已經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政客!食言、反悔、爽約之類,對趙俊臣而言都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無論如何,這種事情終究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在交談結束後,趙俊臣告別了左蘭山,來到了自己的坐轎前,不待許慶彥開口,就已是揮手吩咐道:「直接回府吧……回府後派人給刑部侍郎李立德李大人送個口信,讓他來府裡見我,我有事情交代他……恩,順便再給大理寺少卿秦懷遠送去一份名帖,說我今晚邀他在尚賢樓一聚。」

    等到許慶彥答應之後,趙俊臣坐入轎中,長出了一口氣後,雙目微閉,若有所思。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林林總總、接連不斷,讓人目不暇接。

    如此一來,在利弊取捨之間,也需要趙俊臣認真考量。

    …………

    早朝上,趙俊臣與黃有容在黨爭中的「兩敗俱傷」,這本就是趙俊臣計劃中的一部分,接下來的後續計劃也早已經準備妥當,並不需要趙俊臣再考慮更多。

    然後,黃有容出乎意料的與沈常茂結成同盟,這固然是一件大事,也產生了許多後續影響,但並不會影響趙俊臣的真正計劃,所以趙俊臣也並不在意。

    但接下來。在德慶皇帝的旨意下,諸閣老與六部尚書齊聚養心殿內,一同決定了朝堂中那些實權空缺的接替人選,其中刑部尚書與工部侍郎這兩個重要位置。盡皆落入周尚景一派的手中。這就必須要引起趙俊臣的重視了。

    尤其是工部侍郎的位置,竟也被周尚景的門人葉尚宏接手——再加上如今的戶部左侍郎馬森也同樣是周尚景的門人——如此一來。趙俊臣在朝中的基本地盤,不管是戶部衙門還是工部衙門,都已是被周尚景插上了一顆釘子,對於這般情況。趙俊臣自然是覺得如坐針氈、鋒芒在背。

    但反過來講,被周尚景視為禁臠的吏部,如今也同樣有趙俊臣的朋黨劉長安擔任侍郎,恐怕周尚景對此也同樣是如梗在咽,難以忍受。

    可以說,在德慶皇帝的巧妙安排下,趙俊臣與周尚景的朝中勢力如今早已是相互交錯。利益矛盾已是不可避免,接下來的黨派衝突,自然也是必然,只是或遲或早罷了。

    然而。與周尚景產生衝突,卻絕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

    可惜,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許多時候,趙俊臣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

    「如今看來,雖然黃有容與沈常茂這兩人結盟了,但德慶皇帝還是更屬意由我來制衡周尚景,畢竟我近段時間以來,實在是有些鋒芒畢露了……說起來,我自從回京以來,就一直避免與周尚景發生直接衝突,但如今自己在朝中的權勢已是越來越大了,與周尚景的利益衝突也漸漸不可避免,再加上德慶皇帝一直在相互摻沙子,今後恐怕只會是敵非友了……不過,目前最需要考慮的,卻還是德慶皇帝他為我撮合的婚事……」

    趙俊臣暗思之間,喃喃自語道。

    想到了自己的婚事選擇,趙俊臣不由眉頭輕皺。

    趙俊臣沒有想到,德慶皇帝為他選擇的聯姻對像之中,竟然還有涇國公陳家的存在!

    而涇國公陳佑的大女兒陳洛儀,卻已是與七皇子朱和堅定下了婚事!

    也就是說,若是趙俊臣選擇與涇國公陳家聯姻,那麼他與七皇子朱和堅就會成為連襟之親!到了那個時候,出於各種立場考慮,趙俊臣在許多問題上,即使心有不願,卻也只能選擇支持七皇子朱和堅了!

    宦海沉浮之間,趙俊臣早已成為了一名「陰謀論者」,相信「世無巧合」、相信「利益存在之處則必然有陰謀存在」,如今涇國公陳家出現在德慶皇帝的名單之中,趙俊臣也相信這絕不是一件巧合,其中必然有七皇子朱和堅的暗中推動!

    很顯然,這是七皇子朱和堅對趙俊臣再一次的示好與收買!

    只是,究竟要不要接受朱和堅的示好與收買,趙俊臣一時間很難決定,只覺得利弊難測。

    按照趙俊臣接下來的計劃安排,等到德慶皇帝南巡結束之後,太子朱和堉必然會垮台,而七皇子朱和堅則很有可能會成為新的儲君太子,若是趙俊臣選擇與涇國公陳家結親,與七皇子朱和堅成為連襟之親,那麼憑借這一層的關係,則可以很大程度上緩解七皇子朱和堅今後對趙俊臣的防範與顧忌,說不定還能藉機洗白自己的身份,成為一名光明正大的「儲君嫡系」,從此徹底擺脫掉自己總是為帝王背黑鍋、又隨時會被帝王拋棄的命運。

    這是與涇國公陳家聯姻的好處。

    然而,好處雖然誘人,但風險卻更大。

    七皇子朱和堅絕對是一名心狠手絕、對權勢充滿掌控的利己主義者,若是趙俊臣與他的關係太過緊密,雙方的利益將會不可避免的漸漸結合,到了那個時候,朱和堅極有可能會趁機參與到趙俊臣的派系勢力之中,再等到太子朱和堉倒台,而朱和堅成為新的儲君之後,憑藉著大義名分,趙俊臣將不再是派系中的唯一領袖,接下來就很有可能會被朱和堅架空!

    像是左蘭山、詹善常等人,如今看似對趙俊臣忠心耿耿,但這只是因為趙俊臣能為他們帶來各種好處,並且還可以在廟堂中庇護他們,然而若是他們有了更好的選擇,恐怕在拋棄趙俊臣的時候也不會有太多的猶豫!

    而趙俊臣失去派系與朋黨的支持後。在朝堂中的影響力大減,到了那個時候朱和堅又會如何處置趙俊臣,就很難預料了。

    這是與涇國公陳家聯姻的隱患與弊端!

    所以,對於是否選擇與涇國公陳家聯姻。趙俊臣很猶豫。

    …………

    而除了涇國公陳家之外。德慶皇帝為趙俊臣提供的聯姻選擇,還有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蘇家、以及前閣老崔勉的崔家。選擇與這兩個家族聯姻,也同樣是各有利弊。

    南直隸巡撫蘇長畛雖然年邁,也即將告老還鄉,但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在各地衙門裡的人脈不可小覷,又一向是「幫親不幫理」,若是趙俊臣選擇與他聯姻,則可以極大的彌補趙俊臣在人脈與底蘊方面的缺失,而蘇長畛也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幫助趙俊臣擴充權勢。

    然而,蘇長畛此人並不是什麼清官,若論在朝野間的聲名狼藉。恐怕並不遜色於趙俊臣多少,若是選擇與蘇長畛結親聯姻,那麼趙俊臣如今總算是稍有改善的聲名,恐怕會再次跌入谷底。這種情況卻是趙俊臣不願意看到的。

    更何況,官場之中,總是人走茶涼,一旦蘇長畛告老還鄉之後,他所積累的那些人脈究竟還能幫助趙俊臣多少,也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至於前閣老崔勉,此人雖然沒有什麼能力,但向來惜身,在朝野間的名聲一向很好,與朝中清流的關係也很不錯,若是趙俊臣與崔家結親,這位前閣老雖然並不會主動的幫助趙俊臣,對趙俊臣的權勢擴充也不會有任何益處,但也能間接的幫助趙俊臣繼續改善名聲。

    「還真是各有利弊、難以抉擇啊,不過,無論是涇國公陳佑、還是前閣老崔勉、又或是南直隸巡撫蘇長畛,我對他們的印象都只是停留於朝野間的傳聞,並沒有真正與他們接觸過,如今的這些利弊考量,也未免有些想當然了,恐怕要等到三日後的那場御宴,與他們真正的接觸瞭解過後,才能做出決定啊……」

    將德慶皇帝為自己提供的聯姻名單一一認真考慮之後,趙俊臣輕輕歎息道。

    而歎息之間,趙俊臣的坐轎突然停下,然後轎子外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

    「少爺,我們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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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中後,趙俊臣來到了書房,卻沒有心思處理朝務,只是繼續思考著朝堂中的形勢變化、以及自己接下來的聯姻選擇。

    思考之間,時間總是流逝如水而不自覺。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許慶彥進入書房,打斷了趙俊臣的思路,並稟報道:「少爺,按照你的吩咐,我已是派人喚來了刑部侍郎李大人,他如今正在客堂中候著,是不是現在見他?」

    聽到許慶彥的話後,趙俊臣站起身來,當先向著客堂方向走去,口中說道:「自然是現在見他,李大人接下來要忙的事情很多,總不能讓他多等……對了,我讓你給大理寺少卿秦大人送去名帖,邀他今晚在尚賢樓赴宴,這件事情可辦妥了?」

    許慶彥點頭道:「辦妥了,我也已經派人去尚賢樓定下了幽靜包間與上好宴席,並派人把名帖送到了大理寺少卿秦懷遠秦大人的府上,那位秦大人也答應赴宴了。」

    趙俊臣一笑,問道:「哦?秦少卿這麼痛快就答應赴宴了?恐怕不會吧?」

    許慶彥眉頭一皺,答道:「他剛開始是有些猶豫,甚至多有推脫之言,說什麼今晚早有安排云云,但咱們派去的人態度堅持,他執拗不過,最終也只能答應下來了。」

    說話間,許慶彥神色間閃過一絲不快。

    在許慶彥想來,以趙俊臣如今的身份地位,親自邀請區區一個大理寺少卿赴宴,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但這個大理寺少卿竟然還不情不願,實在是不可理喻。

    趙俊臣卻是一副很理解的樣子,淡聲說道:「這個秦懷遠,是廟堂裡少有的中間派,立場與態度一向中立。不會投靠任何人,也絕不會主動參與黨爭……在今天早朝上,他願意為咱們說幾句實話,就已是他的極限了。在朝中其他派系看來。他的這種做法就已是有了向我靠攏的傾向,在這個時候。他為了繼續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場,自然是不願意與我過多聯繫了……不過,事到如今,卻也由不得他了。」

    許慶彥對於趙俊臣的手段心機。向來是信心滿滿,冷笑道:「這是自然,區區一個秦懷遠,少爺自然是手到擒來。如今少爺你想把他收為己用,也是便宜他了。」

    …………

    而就在兩人說話之間,已是來到了趙府客堂門外。

    此時,在趙府客堂之中。刑部侍郎李立德坐在客位,正一副滿懷心事的模樣,神色之間患得患失。

    今天德慶皇帝召集諸閣老與六部尚書聚議的事情,李立德自然有所聽聞。並也能猜到其中緣故。

    如今聚議剛剛結束,趙俊臣就把他喚來府中見面,以李立德想來,必然是為了刑部尚書的空缺了。

    趙俊臣早已經承諾了要為他爭取刑部尚書的位置,若是此事成真,那麼對於李立德而言不啻於一步登天,可以省去他十數年的辛苦經營!但若是爭取失敗了,那麼李立德這些日子以來的期望愈高,接下來的失落也就愈大,在這般時候,李立德自然是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忐忑。

    幸好,趙俊臣帶來的答案,雖然不是他最期待的,但也並不是最差的。

    見到趙俊臣出現在客堂門外,李立德趕忙起身相應,然而還沒等他向趙俊臣行禮,趙俊臣就已是扶住了他的雙臂。

    然後,李立德聽到了趙俊臣的歎息聲。

    而隨著這聲歎息,李立德的心也隨之一沉。

    接著,李立德耳邊響起了趙俊臣的道歉聲:「李大人,抱歉了,我曾是許諾為你爭取刑部尚書的位置,然而因為受到其他派系的阻撓,這般承諾恐怕要推辭幾年時間才能實現了。」

    李立德心中滿是失落,但也不敢在趙俊臣面前表現出來,被趙俊臣扶起身後,只是苦笑道:「這不怪趙大人,實在是下官資歷太淺,這幾年來在刑部任職也沒什麼拿出手的功績,所以也從不敢抱有太多的希望。」

    頓了頓後,想到自己今後還要繼續在刑部任職,也需要事先瞭解自己日後的頂頭上司,所以李立德又問道:「趙大人,卻不知這刑部尚書的位置最終被何人得到了?另一個刑部侍郎的空缺也可有著落?」

    趙俊臣又是一聲歎息:「是周尚景的門人、原山東布政使張伯崇成為了新一任的刑部尚書,而刑部左侍郎的位置,則是被沈常茂的門人、原河南按察使林承澤得到了……哎,原本我是想趁著馮坡還是刑部尚書的時候,你能抓緊時間做出些政績,並將刑部衙門的上下官員整合在手中,到了那時候你就會是接替刑部尚書的唯一人選,卻沒想到陛下突然就讓馮坡告老還鄉了,而你如今的資歷與功績終究是稍有不足,如此一來,朝中各派皆是反對之下,我也沒法幫你更多了。」

    聽到趙俊臣的回答後,李立德的神色愈加苦澀。

    這些年來,李立德雖然是刑部侍郎,但一直被另一位刑部侍郎閆鵬飛壓制著,如今好不容易把閆鵬飛整垮了,卻沒想到又來了張伯崇和林承澤……

    據李立德所知,這張伯崇和林承澤可都不是善茬,皆還要比閆鵬飛更難對付,今後李立德在刑部的處境,恐怕會更加的不堪。

    想到這裡,李立德歎息道:「張伯崇、林承澤……有了這兩個人,下官今後在刑部恐怕要更加的舉步維艱了……」

    趙俊臣「微微一愣」,似乎才想起來什麼,說道:「關於這一點,倒是輪不到李大人你來擔心,那是秦懷遠秦大人接下來要擔心的事情,我雖然沒能為你爭取到刑部尚書的位置,但也並非是一無所獲,在張伯崇接任刑部尚書之後,那空下來的山東布政使的位置,我卻是幫你爭取到了。」

    頓了頓後,看了一眼李立德神色間的吃驚,趙俊臣笑道:「如此一來。你接下來雖然不是刑部尚書,但也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了,也從正三品晉陞到了從二品。」

    說著,趙俊臣語氣堅定。又補充道:「既然我已是承諾了要為你爭取尚書之位。就不會食言,我大明朝的晉遷規則。你也明白的,想要成為尚書之位,終究免不了要到地方上歷練幾年,等你日後在地方上做出一些政績。雖然會推遲幾年,但六部尚書之中,必然會有你的一席之位。」

    或是先揚後抑、或是先抑後揚,即使是同一件事,用兩種不同的方法表述,總會得到不同的效果。

    若是趙俊臣在見到李立德後,直說「雖然為你爭取到了山東布政使的位置。但刑部尚書的位置卻落入他人手中」,如此先揚後抑之下,在李立德心中,即使稍有安慰。但恐怕更多的還會是失望。

    然而,趙俊臣卻是先說明自己沒能為李立德爭取到刑部尚書的位置,在等到李立德完全失落之後,再表明已是為他爭取到了山東布政使的位置,如此先抑後揚之下,李立德此時的心情,卻是以驚喜更多。

    趙俊臣的做法顯然是正確的,聽到趙俊臣這麼說之後,李立德先是一愣,接著卻是大喜。

    從某方面而言,布政使的職位雖然遠離京城中樞,但作為地方上的封疆大吏,那種一言而決、舉足輕重的快感,卻又不是尚書之位可以滿足的。

    所以,雖然沒能得到期望中的刑部尚書,但李立德依然滿是驚喜,並連連向趙俊臣道謝,心中原本對趙俊臣沒能實現承諾的些許不滿,更是頓時間煙消雲散。

    而面對李立德的連連道謝,趙俊臣自然也是不住的客套,等到種種場面話說完之後,趙俊臣與李立德二人終於分賓主落座。

    然後,趙俊臣又詳細的向李立德說明了今天養心殿內的情景、以及朝堂中那些實權空缺的接任人選。

    聽到趙俊臣的說明後,李立德的心思與趙俊臣相差無幾,皺著眉頭分析道:「大人您是說,不僅刑部尚書的位置被周尚景一派得到了,連工部侍郎的位置也被周尚景的門人葉尚宏得到了?這可不妙!再加上現在的戶部侍郎馬森,如今掌控在咱們手中的關鍵衙門,不管是工部還是戶部,都已是有了周尚景安插的人手,再加上劉長安劉大人正在吏部任職,咱們與周尚景的勢力相互混雜的太厲害,接下來恐怕會有衝突啊。」

    經過之前的仔細考量,趙俊臣如今已是理清了思緒,卻不像是李立德這般擔心,笑著說道:「周尚景雖然心機手段皆是可怖,但我也不怕他,既然是注定要有衝突,那麼見招拆招就是,其實,這般情況總要比雙方似敵似友、曖昧不清要好得多,至少清晰了雙方的立場,不至於敵友不明,至於周尚景安插在戶部與工部的那兩顆釘子,我已經有辦法去對付,而你接下來又要到地方上任職,就不必操心了。( 平南文學網)」

    說到這裡,趙俊臣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如今我卻需要你在另一件事情上出力。」

    「不知何事?還請趙大人吩咐就是。」

    「等你出任山東布政使之後,你原本在刑部的那些經營,不免會被周尚景和沈常茂他們瓜分乾淨,這卻是我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打算將新任的刑部右侍郎秦懷遠收為己用,這樣你在刑部的那些經營也能保持下去,咱們這一派在三法司的影響力也不至於大幅衰減,但若是想要這秦懷遠甘心投靠咱們,卻還需要李大人你在旁說項。」

    李立德恍然,心中不由讚歎趙俊臣的心思謹密,連忙應聲道:「趙大人說的是,下官必然全力為大人說項,卻不知大人您對此有何計劃與安排?咱們何時與那位秦大人見面?」

    趙俊臣抬頭,看了看客堂門外的天色,卻見已是夕陽西落,笑道:「我已是約他今晚在尚賢樓見面,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這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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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趙俊臣與李立德二人捨棄了坐轎,同乘一輛馬車,趁機在車廂中商量事情。

    在車廂中,趙俊臣認真吩咐了李立德在赴任山東之後所需要的注意事項、以及這些事情對趙俊臣一派積累人脈與底蘊的重要性,對於趙俊臣的叮囑。李立德自然是不敢怠慢,全都認真的記在心中。

    等到諸事議畢之後,馬車也正好趕到了尚賢樓門外。

    因為提前定下了包間與宴席的緣故,尚賢樓的掌櫃與夥計們已是在尚賢樓下恭候多時了。見到趙俊臣與李立德出現後。皆是滿臉討好的迎了上來。

    趙俊臣常來尚賢樓,與尚賢樓的掌櫃也是熟人了。下了馬車之後也不多說廢話,只是問道:「大理寺少卿秦懷遠秦大人可到了?」

    那掌櫃連連點頭,說道:「回趙大人的話,秦大人他剛剛已是到了。如今正在樓上包間內等候。」

    說話間,掌櫃心中不由奇怪。

    秦懷遠升任刑部侍郎的消息,還要等明天早朝上會宣佈,如今除了少數人之外,朝野間都還沒有得到消息,在掌櫃眼裡,秦懷遠也依然只是一個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無論趙俊臣還是李立德,官階都要比他更高。

    如今趙俊臣與李立德出現了,秦懷遠至少也應該候在樓下迎接才對,但秦懷遠卻只是在包間內恭候。這不免會失了恭敬與禮節,難道就不怕趙俊臣與李立德二人心中不快、並暗中報復?

    尚賢樓的掌櫃雖然心中奇怪,但趙俊臣與李立德卻能夠理解秦懷遠的心思——秦懷遠擔心太多人看到他與趙俊臣在一起,誤認為他當真已是投靠了趙俊臣,這是在避嫌呢——所以也不見怪,只是相互對視一眼,齊齊一笑,然後一同向著尚賢樓內走去。

    …………

    被掌櫃引著來到尚賢樓的二樓後,趙俊臣抬頭一看,卻見秦懷遠正在雅間外垂首恭候著。

    秦懷遠也知道自己在這裡等候實在是有失恭敬,所以見到趙俊臣與李立德之後,就連忙請罪道:「下官才知道趙尚書與李侍郎的到來,有失遠迎,還望兩位大人見諒、見諒。」

    聽到秦懷遠的話後,尚賢樓的掌櫃張口欲言,但最終還是垂頭不語——實際上他遠遠的看到趙俊臣的馬車出現在街頭後,就派夥計通知了秦懷遠,而秦懷遠的這句話明顯是在推卸責任了,但尚賢樓掌櫃卻也不敢得罪秦懷遠,所以也只能啞巴吃黃連了。

    趙俊臣揮手笑道:「沒關係,你我朝中同僚,情誼深厚,如今又只是私下相聚,就不必在意這些禮節了。」

    李立德亦是在一旁點頭笑道:「是啊,大家都是自己人,秦大人就不必客套了。」

    聽到李立德口中的「自己人」三字,秦懷遠面色微變,卻不接話,只是伸手一引,請趙俊臣與李立德二人進入雅間說話。

    三人進入雅間落座後,最開始並沒有談論正題,而是相互客套著,直等到菜餚上齊、尚賢樓的掌櫃夥計們全都離去後,趙俊臣才端起酒杯,笑道:「我今天邀秦大人來尚賢樓聚宴,卻是有三個原因。」

    秦懷遠連忙說道:「還請尚書大人賜教。」

    趙俊臣將手中酒杯向著秦懷遠一敬,說道:「第一個原因嘛,是為了答謝秦大人你今天在早朝上的仗義執言,若不是秦大人你說出了那閆鵬飛與劉詮安二人在審案期間的脅迫言論,恐怕我今日就要被人給誣陷了,如此,秦大人你對我實是有大恩,如此自然要答謝一番。」

    今天早朝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其他人不知道內情,但秦懷遠卻能猜到一些,又如何敢接受趙俊臣的「答謝」?連忙擺手道:「尚書大人您言重了!正所謂清者自清,大人您即使沒有我,想來那些宵小之輩也絕對無法陷害大人絲毫,更何況下官也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又如何真敢居功?大人您實在是言重了。」

    趙俊臣卻笑瞇瞇的沒有反駁,只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見趙俊臣如此,秦懷遠不敢怠慢,連忙也跟著飲酒。

    一旁的李立德,卻是幫著兩人又把酒杯滿上了。

    然後,趙俊臣再次端起酒杯,又說道:「至於這第二個原因嘛,則是李立德李大人承蒙陛下信任,又得到了本官推薦。如今已是升任了山東布政使,所以趁著這個機會,也是為李大人道喜。」

    秦懷遠身為中間派,在朝堂中沒有朋黨、沒有靠山。自然消息也不靈通。並不知道今天下午諸閣老與六部尚書在養心殿內聚議的事情,更不知道李立德升任山東布政使的消息。如今聽趙俊臣這麼說後,不由一驚。

    然後,帶著些許羨慕,秦懷遠也連忙舉起酒杯。學趙俊臣那樣向著李立德一敬,說道:「恭喜李大人了,這三品與從二品之間,雖然只是差著一級,但許多官員即使經營十數年也遲遲無法晉陞一步,如今李大人晉陞山東布政使,卻也不知會羨煞多少人。想來日後重返朝廷中樞擔任六部尚書之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立德舉起酒杯回敬,卻又看了趙俊臣一眼,似笑非笑間。暗示道:「哈哈,我在朝中有趙大人的庇護與扶持,這點事情,卻不算什麼、不算什麼。」

    三人再飲一杯之後,趙俊臣卻並沒有說第三個原因,只是笑吟吟的看著秦懷遠。

    反倒是李立德,突然話鋒一轉,向秦懷遠問道:「說起來,秦大人如今年歲多大了?」

    秦懷遠微微一愣,但還是答道:「下官蹉跎歲月,浪費光陰,今年已是四是有三,比李大人您還要癡長兩歲,可惜成就卻遠不如李大人,當然,與趙大人就更不能相提並論了。」

    李立德一副為秦懷遠惋惜的模樣,歎息道:「以秦大人的才幹,如今這般年紀,卻還只是區區一個大理寺少卿,實在是有些屈才了。不過,依我看來,這也有秦大人你的原因啊,你這些年來朝中為官,總是落落寡人,沒有人能扶持一把,這陞遷自然也就慢了許多。」

    秦懷遠自然能聽明白李立德的暗示,卻沒有答話,只是沉默不語。

    實際上,秦懷遠並非不知道「有靠山好陞官」的道理,然而秦懷遠卻一向不願意參與到黨爭之中,沒有靠山固然陞遷慢些,但至少活的安穩。

    見秦懷遠只是沉默不語,李立德眼中閃過一絲不快,但神色間依然溫和客套:「不過嘛,雖然秦大人你的性子孤僻了一些,這些年來一直沒人扶一把,但趙大人他卻是一向欣賞秦大人你的才幹,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說過,今後只要有機會,就絕不能委屈了秦大人,趙大人他是愛才之人,更是說話算話,今天咱們在這裡相聚,第三個原因,就是為了恭賀秦大人你的陞遷了。」

    「陞遷?我?」秦懷遠不由一愣。

    趙俊臣笑著點頭,並第三次舉起酒杯,道:「今日你我三人在此相聚,第三個原因,正是為了恭賀秦大人你的高昇了,今天我向陛下推薦李立德李大人擔任山東布政使之後,李大人原本的刑部右侍郎的位置就空了下來,然後我就向陛下他再次推薦了秦大人你接任刑部侍郎的位置,而陛下他也答應了,等到明日早朝宣佈之後,秦大人你就是朝中正三品的刑部侍郎了,我就在這裡先行恭喜秦大人了。」

    而李立德亦是接口笑道:「秦大人你剛才還羨慕我陞遷快,但我從正三品升到從二品,也只是升了一級罷了,而秦大人你得到趙大人的舉薦之後,卻是從正四品升到了正三品,一口氣升了兩級,卻是比我還要快多了!秦大人你能有這番機遇,還不趕快謝謝趙大人的舉薦之恩?」

    聽到趙俊臣與李立德的一唱一和,秦懷遠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喜是憂!

    從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升到正三品的刑部侍郎,固然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早朝上才剛剛幫著趙俊臣說話,第二天就在趙俊臣的舉薦之下升了官,這種情況落在朝中百官眼中,必然會以為秦懷遠已是投靠了趙俊臣!接下來秦懷遠想要辯解、想要重申自己的中立立場,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心情雖然複雜,但秦懷遠還是向趙俊臣答謝道:「多謝趙大人的舉薦提拔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趙俊臣依然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說道:「不必客氣,大家今後就是自己人了。」

    然而,雖然也知道自己今後會被朝中百官視為是趙俊臣的朋黨,但聽到趙俊臣的「自己人」三字。秦懷遠猶豫了一下後,依然沒有明確答覆。

    他終究無法下定決心就此投靠趙俊臣!

    接下來,宴席之上,推杯換盞之間。趙俊臣與李立德又暗示了秦懷遠許多話。並許諾了秦懷遠不少好處,但秦懷遠至始至終都沒有鬆口。彷彿已是下定決心絕不會投靠趙俊臣。

    漸漸的,李立德眼中已是有怒火閃爍,只覺得秦懷遠不識抬舉。

    然而,就當李立德想要直言斥責的時候。卻在趙俊臣的暗示下按捺了下來。

    面對秦懷遠的避而不談,趙俊臣依然是一副淡然寬和的模樣,似乎毫不擔心。而李立德深信趙俊臣的手段,見趙俊臣這般神色,也知道趙俊臣必然是另有手段,不怕收服不了秦懷遠。

    但讓李立德失望的是,直到這場宴會結束。也不見趙俊臣再施展其他手段,彷彿已經默認了秦懷遠的不合作態度。

    只是,在宴會結束後,趙俊臣顯得熱情無比。非要秦懷遠搭乘他的馬車,並親自送秦懷遠回府。

    秦懷遠面對趙俊臣的執拗,堅持不過,只能答應了。

    然而,上了馬車之後,在車廂內與趙俊臣、李立德二人閒談期間,秦懷遠卻沒有發現,馬車並沒有直接向他府邸方向駛去,而是不知為何繞了遠路。

    等到馬車經過天海樓的時候,突然停下。

    然後,車廂外響起了許慶彥的聲音。

    「少爺,我在前面的天海樓外,看到了黃有容黃閣老、沈常茂沈閣老、張少傅、禮部尚書林維林大人他們,咱們要不要停下打聲招呼?」

    聽到許慶彥的請示,秦懷遠面色頓時大變。

    而一旁的李立德,卻是會心一笑,終於明白了趙俊臣的計劃。

    原來,今天黃有容與沈常茂這二位閣老雖然結盟了,但畢竟只是他們兩個人的決定,他們的朋黨、門生們並沒有參與到其中。

    所以,今晚傍晚時分,兩派官員在兩位閣老的帶領下,卻是在天海樓聚宴,一來算是結盟的儀式,二來也是讓兩派的官員們相互瞭解一番,從此可以合作愉快。

    而等到趙俊臣的馬車經過天海樓的時候,這場聚宴正好散去——事實上趙俊臣正是踩著時間經過這裡——所以也正好遇到了天海樓外的黃有容、沈常茂等人。

    聽到許慶彥的請示後,不待秦懷遠答話,趙俊臣已是說道:「黃閣老、沈閣老他們是上官、是前輩,豈有路過卻不問安的道理?停車,讓我和李大人、秦大人二位,一同向兩位閣老問好。」

    另一邊,李立德也拉住了秦懷遠的胳膊,笑嘻嘻的說道:「正是這個道理,秦大人,你我隨趙大人同去吧。」

    ~~~~~~~~~~~~~~~~~~~~~~~~~~~~~~~~~~~~~

    黃有容、沈常茂等人,雖然不認識趙俊臣的馬車,但也能認出在外面趕車的許慶彥,知道許慶彥是趙俊臣的長隨。

    所以,當趙俊臣的馬車停下後,他們也知道趙俊臣會出現,於是皆是神色各異的等待著。

    等到趙俊臣、李立德、以及心不甘情不願的秦懷遠三人下了馬車,以黃有容、沈常茂二人為首,兩派官員之中,許多人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秦懷遠身上。

    先是早朝上秦懷遠為趙俊臣說話,然後是下午時候趙俊臣向德慶皇帝舉薦秦懷遠,接著又是現在趙俊臣與秦懷遠二人一同出現……如此種種,在黃有容和沈常茂兩派官員看來,秦懷遠必然已是投靠了趙俊臣了。

    其中,許多黃有容門下的官員,思及今天早朝上若沒有秦懷遠的那些話,閆鵬飛與劉詮安二人恐怕也不會被收押問審,此時看向秦懷遠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些恨意。

    而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秦懷遠只覺得汗如雨下。

    「下官趙俊臣,見過黃閣老、見過沈閣老,見過眾位同僚。」趙俊臣卻是面色不變,只是一臉客氣的問好道。

    黃有容依然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樣,只是眼神愈加冰冷:「哦?趙尚書也在外面聚餐?倒是巧合……咦?秦少卿也在一起?哦,現在應該稱呼秦少卿為秦侍郎了,原來秦侍郎與趙尚書的關係如此親密,怪不得今天下午趙尚書會在陛下面前極力舉薦……怪不得……」

    說到後面,黃有容的話聲已是陰冷至極。

    另一邊,沈常茂皺著眉打量了秦懷遠幾眼後,卻是一言不發,只是冷哼一聲。

    …………

    與黃有容、沈常茂等人打過招呼後,趙俊臣帶著秦懷遠與李立德回到馬車之中。

    剛剛進入車廂,秦懷遠突然向趙俊臣拱手,並澀聲道:「下官從今往後,必是與趙大人共進退,唯趙大人馬首是瞻,還望大人今後能夠多多照顧下官。」

    秦懷遠已是想明白了,事到如今,他在朝中百官、尤其是黃有容、沈常茂兩派眼中,已是投靠了趙俊臣,接下來他必然會迎來打壓與報復。若是他這個時候再不投靠趙俊臣,反而拒趙俊臣千里之外,只怕會再次得罪了趙俊臣!

    到了那個時候,他在趙俊臣、黃有容、沈常茂三派的合力打壓之下,又沒人可以庇護他,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如此一來,他也只能真的投靠趙俊臣了,至少可以不用在意接下來的打壓報復,可以得到一時之安穩!

    所以,他別無選擇!

    而聽到秦懷遠的話後,趙俊臣笑容甚歡,說道:「咱們都是自己人,一切都是應該的。」

    另一邊,李立德從袖中抽出一份契約——這是趙俊臣事前交給他的——並遞給秦懷遠,也是笑道:「從今往後,咱們就當真是自己人了。這份契約,是趙大人的『悅容坊』股份,朝中所有與趙大人親近的官員,皆是人手一份,如今秦大人既然也成了自己人,自然也是如此,還望秦大人收好。」

    說到這裡,李立德語氣加重,又補充道:「今後秦大人就明白了,只要跟著趙大人,好處絕不僅只是如此!」

    「悅容坊」有多大的收益,秦懷遠自然也有耳聞——如今的「悅容坊」已是開遍了大江以北,每天都有數千兩銀子的收益。

    如今看李立德把股份契約交到自己手中,再聽到李立德的暗示,原本還覺得受了逼迫與委屈的秦懷遠,卻突然覺得,或許,投靠趙俊臣,並不是那麼不可接受的事情。

    …………

    ps:這些天一直在考慮女主的人設與情節,也參考了許多名作,然後在「大家喜歡的情節」與「自己想寫的情節」之間猶豫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想寫的情節」,畢竟如果自己寫的東西連自己都無法接受,那麼又如何能讓讀者喜歡?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4 08:09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即將失去的西廠【依然是萬字大章】.

    隨著南巡日程的確定,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趙俊臣也愈加的忙碌。

    雖然因為德慶皇帝的暗示,趙俊臣與黃有容之間暫時停止了黨爭,但趙俊臣在這段時間中不僅要應對朝中局勢的變動,更還要為自己離京後的朝堂形勢作出針對性的佈置,卻依然是少有空閒。

    在接下來的三天時間中,趙俊臣一反原先在官場中低調行事的作風,多次召見自己在朝堂中的朋黨與門人,或是叮囑、或是收心,一時間趙俊臣的府邸前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每日皆是有大量的貪官奸臣相聚,頗是熱鬧非凡。

    直到三天之後,趙俊臣才大致的準備妥當。

    忙碌之間,時間流逝總是很快,不知不覺,卻已是到了德慶皇帝舉辦宮宴的日子了。

    這場宮宴,從某方面而言,決定著趙俊臣日後的聯姻選擇,關係到趙俊臣的一生,趙俊臣自然是無比重視。

    …………

    不過,這一天下午,申時三刻,在前往宮中赴宴之前,趙俊臣還是特意的單獨召見了西廠的魏槐。

    說起來,趙俊臣如今在朝中的基本勢力範圍,也就是戶部、工部、以及西廠這三大衙門,並且還在三法司衙門保持著一定的影響力。

    然而,這三天以來,趙俊臣只是不斷在召見戶部、工部以及三法司的朋黨官員,對於西廠方面卻一直不聞不問,直到今天才單獨召見了魏槐商議事情。

    這並非是趙俊臣不重視西廠,真要說起來,趙俊臣如今所掌控的各大衙門,不管是權勢還是影響力,都要以西廠最強——西廠所擁有的緝審之權。若是趙俊臣能夠充分利用的話,恐怕連周尚景也要對趙俊臣避讓三分,即使趙俊臣想要在短時間內制霸官場,全方位的壓制包括周尚景在內的朝中其他派系。也並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趙俊臣自從接手西廠之後,在這方面卻一直都是庸庸無為。甚至有些漠不關心,不僅沒有釋放西廠的恐怖能量,更還有意無意的壓制了西廠權責。

    這是因為,趙俊臣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西廠的權勢雖然恐怖,但它直接授命於德慶皇帝,是皇權的代表,除了德慶皇帝之外,也絕無任何人可以真正的掌控這個衙門!

    要知道,西廠的構成基礎是禁衛軍、錦衣衛、內廷太監、以及一些三法司的輔佐官員,這其中除了三法司的輔佐官員之外。禁衛軍大都是德慶皇帝的親信、錦衣衛們也皆是因皇權而世代承襲、內廷更都是德慶皇帝的身邊人,這些人或許可以暫時收買,但他們卻只會效忠德慶皇帝,絕不會真正的投靠趙俊臣!

    所以。西廠衙門的權勢雖大,但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趙俊臣根本不可能真正的控制這個衙門,更不可能倚仗為根基,德慶皇帝只需要一句話,西廠的權勢就能從趙俊臣的手中收回。

    若是趙俊臣當真是仗著西廠之權勢,肆無忌憚的為己謀利、為所欲為,甚至是利用它打壓朝中其他派系,即使能得一時之利,也必然會引起朝中所有官員的厭惡與怨恨,等到德慶皇帝把西廠從趙俊臣手中收回之日,怕就是朝中百官對趙俊臣群起而反攻之時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即使以趙俊臣如今的心機與手段,怕也完全無法應對。

    所以,趙俊臣對西廠的使用,一直都是謹慎且小心,頗多顧忌。

    事實上,隨著趙俊臣這段時間以來在朝堂中的權勢與影響越來越大,德慶皇帝對趙俊臣已經漸漸的有所防範了。

    按照趙俊臣的計劃與推算,等到南巡結束後,朝中必然會形勢大亂,恐怕在那個時候,德慶皇帝為了穩定朝中局勢、也為了防止趙俊臣藉機進一步的擴充權勢,就會把西廠從趙俊臣手中收回來!

    所以,西廠對趙俊臣而言,注定只是寄存之物,趙俊臣對它也自然就少了一份關注。

    此外,西廠的狼藉名聲,也是為趙俊臣所忌憚的,若是與西廠聯繫太深,恐怕趙俊臣想要改善名聲的計劃,也就會徹底的夭折了。

    …………

    不過,如今連民間小賊也准從「順手牽羊」的準則、連地方小吏也懂得「雁過拔毛」的道理,趙俊臣身為國之大賊、滿朝上下最著名的貪官奸臣,既然親自重建了西廠、又掌控西廠這麼長時間,自然也不會空手而回。

    在這段時間以來,趙俊臣一直都加強對西廠人員的收買與控制,希望可以在西廠中培養一些親信與代言人,如此一來,等到德慶皇帝收回西廠之後,趙俊臣對西廠也能夠繼續保持一定的影響力,可以繼續通過西廠獲取情報、並利用西廠做一些自己不方便去做的事情。

    ——事實上,出於種種考慮,也唯有等到西廠在明面上與趙俊臣脫離關係之後,趙俊臣才反而可以無所顧忌的使用西廠的力量,雖然到了那個時候,能為趙俊臣所用的西廠權勢已經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了。

    但這些事情,出於避免引人注目的考慮,趙俊臣並沒有親自參與,只是全都交給了魏槐去處理。

    而今天趙俊臣召見魏槐,也正是為了詢問這件事情的進展與成果。

    只是,趙俊臣卻沒有想到,魏槐所作出的成績,竟是遠遠的超過了自己的最高期望!

    ~~~~~~~~~~~~~~~~~~~~~~~~~~~~~~~~~~~~~~~

    在進入書房的時候,魏槐的形象一如既往的令人印象深刻——因腿腳不便而坐著輪椅,身體枯瘦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蒼白的面容上表情平靜,但眼神中所蘊含的陰鷙深沉,卻是讓人看著心中發冷。

    但或許是蕭漠的錯覺,與初次見面時候相比,如今的魏槐愈加的枯瘦、也愈加的陰沉了。

    「這段時間辛苦魏先生了。」趙俊臣打量了魏槐幾眼後。緩緩說道:「西廠那邊雖然初建不久,但也算是錯綜複雜,魏先生你的身體也一向不好,把西廠交給你。實在是有些勉強你了。若是有其他可能,我也不願意把這副擔子交給你。奈何我身邊一直沒有合適的人手可以替代,哎……」

    魏槐面色不變,淡淡說道:「廠督大人不必在意,卑職若是沒有大人。如今怕還是在裝瘋賣傻以避禍,大人對卑職實有再造之恩,與此相比,這點辛苦實在算不得什麼,更何況,卑職出身錦衣衛,精善此道。除了此道之外也再無其他長處,若是大人沒有重用卑職,卑職也只是一名廢人罷了。」

    趙俊臣輕輕一歎,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問道:「西廠那邊,我叮囑你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回大人的話,一切都很順利。」魏槐眼中似乎有一道精光閃過,緩聲答道:「卑職按照大人您的吩咐,已是在西廠中篩選了許多合適的人選進行收買與控制,如今這些人皆已經宣誓效忠大人,今後即使大人您不再是西廠廠督,他們也會以大人馬首是瞻。」

    說話間,魏槐從袖中抽出一份名單,交給了趙俊臣,內中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在西廠中收買與控制的人選名單。

    這份名單出乎意料的厚實,趙俊臣打開後一看,發現密密麻麻至少有兩百餘人,不由大為驚訝,下意識的問道:「這就是你在西廠所收買的親信?竟然有這麼多?這些人當真都可以為我可用?」

    要知道,西廠畢竟初建不久,規模也不大,核心人員也就千餘之數,魏槐竟是直接收買、控制了超過五分之一的人數,這實在是出乎趙俊臣的意料之外。

    按照趙俊臣原先的估計,只要能控制收買其中幾十人,就已是自己的極限,並足以保持自己對於西廠的影響力了,而魏槐的成果,卻又要比趙俊臣的期望更加多出幾倍。

    面對這份遠遠超出期望的成果,雖然一向很信任魏槐的能力,但趙俊臣依然有些不可思議,總覺得不可能控制這麼多人,怕是其中大多數都並不可靠。

    然而,聽到趙俊臣的回復後,魏槐卻回答道:「回廠督大人的話,這份名單,總計有二百三十一人,全都是西廠檔頭以上的官職,這些人不僅全都可用,更是可以完全控制,他們今後只會對大人您唯命是從,大人您讓他們往東,他們就絕不會往西,甚至……」

    說到這裡,魏槐微微一頓,嘴角閃過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冷笑,緩緩補充道:「甚至,大人您想讓他們暗中做一些違背陛下旨意的事情,他們也絕對會執行!」

    趙俊臣又是一愣,依然有些不信,皺眉道:「當真如此?但怎麼可能?恐怕就連如今的戶部與工部,也沒有多少官員會對我如此忠心!西廠的人手全都來自於錦衣衛、禁衛軍還有內廷太監,他們或是陛下的身邊人、或是因為皇權而世代繼襲,又怎麼可能會為了我的命令而違背陛下的旨意?」

    說話間,趙俊臣直視著魏槐,目光之中滿是探尋。

    魏槐做出的成果,固然遠遠超過了趙俊臣的期望,但這也就意味著,魏槐在辦事的時候,必然做了許多不為趙俊臣所知的事情。

    果然,聽到趙俊臣的質疑後,魏槐卻是面色不變,只是緩緩答道:「實際上,當初卑職受大人所命,在組建西廠的時候,曾動了一些手腳。」

    「什麼手腳?」趙俊臣眼神微微閃動著,但表情不變,只是輕聲問道。

    「西廠之所以會重建,是因為陛下他覺得東廠與錦衣衛近些年來辦事效率底下,又漸漸有些不可靠,所以才會另擇忠心精銳組建西廠,如此一來,在初步組建的時候,人手的篩選就尤為重要,而這件事情,大人您是交由卑職去辦的。」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我對廠衛的結構並不熟悉,當時朝中又有許多其他事情需要我去處理,所以只是從三法司中篩選了一些輔佐官員進入西廠,至於從禁衛軍、內廷太監以及錦衣衛當中篩選人手的事情。我就全部都交由你去辦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突然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的看著魏槐,緩緩說道:「難道。你在篩選的時候。竟是反其道而行了?」

    「廠督大人英明,一猜即中!」魏槐微微一笑。但不知為何,這種笑容卻讓他的形象愈加陰鷙可怖了:「當初組建西廠的時候,人手的篩選本應該以對陛下的忠心為主,然而卑職在挑選人手的時候。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利用篩選時的調查之權,找到了許多表面上看似忠心耿耿,但實則在私下裡做過許多欺君枉法之事的錦衣衛、禁衛軍與內廷太監,並把他們調到了西廠任職,又趁機掌控了這些人的把柄,在他們進入西廠之後。則是威逼利誘雙管齊下,如此一來,他們除了向廠督大人您效忠,也就再沒有其他選擇了。」

    聽到魏槐的解釋後。趙俊臣目光微微閃動,歎息道:「是啊,這些人的把柄落在你的手中,就好似毒蛇被拿捏住了七寸,自然就不敢違背你了,否則一旦被你揭露了罪行,這些人皆是難逃死罪,反倒是跟著你還有一條活路,更還可以謀求到一些好處……魏先生當真好手段!我也算是一向自詡多智,但這般手段,我卻是從未想到過!」

    說話間,趙俊臣神色間滿是讚歎,彷彿之前對魏槐的質疑壓根沒出現過一般。

    但趙俊臣的眼神深處,此時卻有忌憚與殺意一閃而過。

    …………

    當初,趙俊臣之所以會把西廠全權交給魏槐,一來是因為魏槐有這方面的能力,二來是因為趙俊臣對西廠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三來也是因為趙俊臣相信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住魏槐這個人。

    畢竟,不談趙俊臣對魏槐的再造之恩,最重要的是,魏槐在西廠的權力影響,全都是趙俊臣給予的,一旦趙俊臣收回給予魏槐的權責,魏槐在西廠也就沒了立足之處,更不會對趙俊臣產生任何威脅!

    然而,趙俊臣卻沒想到,魏槐竟是背著自己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如今,這麼多的西廠官員被魏槐抓住了把柄、受魏槐所控制,這也就意味著魏槐在西廠的權力不再是由趙俊臣所賜予,即使沒有趙俊臣,魏槐通過這些罪證與把柄,也同樣可以控制西廠,從某方面而言,魏槐已是脫離了趙俊臣的控制。

    趙俊臣剛才的這一番話,看似對魏槐讚歎有加,但說話之間,只言魏槐而不言自己,卻是在試探魏槐的心思了。

    若是魏槐出現了脫離趙俊臣掌控的傾向,那麼趙俊臣接下來也只能施展雷霆手段,讓魏槐從此人間蒸發了!

    畢竟,魏槐掌握著趙俊臣不少秘密,性子又一向陰鷙深沉,這樣的人若是脫離控制,對趙俊臣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

    也不知魏槐究竟有沒有猜到趙俊臣的心思,在聽到趙俊臣的試探後,卻是神色不變,只是從輪椅靠背處,又摸出厚厚一本冊子,說道:「大人言重了,卑職只是為您辦事而已,這些西廠人員的把柄與罪證,自然是由大人您來保管,卑職不敢越俎代庖。事實上,卑職在威逼利誘這些人的時候,已是讓他們明白這些全都是大人您的意思,而卑職只是一個代言人罷了。他們如今真正懼怕的,是大人您,而絕非卑職。」

    說話間,魏槐又把這本冊子交給趙俊臣,趙俊臣打開一看,內中所羅列著的皆是諸般罪名與罪證。

    看到這些罪證後,趙俊臣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只要魏槐把這些罪名罪證交出來,就代表他還沒有打算要脫離趙俊臣自立的意思。

    雖然趙俊臣並不確定魏槐交給自己的名單與罪證究竟是不是全部,但些許藏私,也還在趙俊臣所能容忍的範圍之內。

    …………

    趙俊臣略有放心之後,卻也不再試探魏槐,只是細覽手中冊子。

    錦衣衛、禁衛軍、內廷太監,皆是帝王身邊的緊要人員,而這種人一旦欺君枉法,就絕不是小罪。

    如今被魏槐所查到的這些罪行罪證,也正是如此,或私通外臣、或欺君罔上、或謀逆不忠。種種罪行一旦揭發出來,名單上的這些西廠人員,恐怕不僅僅只是死罪那麼簡單,即使被株連九族也是很有可能。

    而只要擁有了這份名單與罪證。趙俊臣即使日後離開了西廠。也依然能夠很大程度上影響西廠的動向與走勢!

    這般成果,卻要比趙俊臣原先的期望高出許多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若有所思道:「這些罪證,林林總總,又涉及到二百餘人,也虧你能找出來……」

    魏槐依舊是神色平靜。淡淡說道:「卑職不敢居功,內廷本就是糜爛之處,當初重建西廠的時候,大人又賜予卑職調查與篩選之便利,細查深究之下,總能查到一些。」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內廷糜爛。而你又有調查與篩選之權,但能收羅到這麼多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魎,也不是任誰都有這般本事,卻也不必自謙。」

    說話間。趙俊臣看著手中的名單與罪證,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自嘲一笑,說道:「世人皆言我是貪官、弄臣、奸邪之輩,但如今看來,這般評語倒也不算是錯,我在外朝的那些朋黨門人,自不用說,一個個皆是朝堂中的害群之馬,為內廷重建西廠衙門,竟也是收羅了一大堆的欺君枉法、雞鳴狗盜之輩……」

    對於趙俊臣的自嘲,魏槐卻只是淡聲說道:「刀兵乃大凶之物,除殺生之外別無它用,然使之正途,則亦對天下蒼生有利,反之而言,藥乃善物,可治病救人,但若是用藥者心存邪念,則藥物也可化為劇毒害人……大人您的門下,如今固然多有奸邪小人,但只要大人用法正確,未必就會是壞事。」

    趙俊臣輕輕一笑,說道:「話雖如此,然而刀兵即使守護了再多的蒼生,在世人眼中它依然只是凶物,藥物即使害死再多的百姓,在世人看來他依舊還是善物,有時候善惡之間,就是這麼涇渭分明,難以改變。」

    說話間,趙俊臣擺了擺手,抬頭看向魏槐,問道:「先不說這些了,咱們還是談談西廠的事情吧。依我的估算,等到南巡之後,陛下他就會從我手中收回西廠之權,到了那個時候,新任的廠督為了控制西廠,必然會排擠打壓於你,而咱們所控制的西廠人員畢竟只是少數,怕也難以改變大局。

    我今天找你來,也是想問問你的意思,接下來你是打算繼續留在西廠?還是離開西廠另尋他處任職?又或是離開官場來我府裡擔任幕僚?說起來,如今我府裡幕僚極少,也正欠缺你這樣的大才,而我也絕不會虧待於你。」

    魏槐似乎早有考慮,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後並沒有思考太多,只是緩緩回答道:「卑職還是想繼續留在西廠做事,如今西廠的人手雖然被咱們控制了一部分,但若是想要把這些人統合起來,終究需要有人在西廠裡面主持大局,否則這些人一盤散沙之下,究竟能產生多大的作用,也實在難以預料。更何況,卑職除了稽偵之道外,也別無長處,若是離開了西廠,怕也無法幫助大人更多。至於日後會遇到的打壓排擠,卑職自覺還可以應付,還請大人放心就是。」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在這方面,我並不會有所強求,你願意留在西廠就留在西廠吧,今後你我之間也能有所照應。」

    接下來,趙俊臣又與魏槐談了一些西廠事務後,就讓魏槐離去了。

    考慮到魏槐一向身體不好,在離開的時候,趙俊臣還特意安排許慶彥從府中拿一些貴重藥材交給魏槐。

    對此,魏槐並沒有推辭,只是神色平淡的致謝一聲後,就收下了。

    ~~~~~~~~~~~~~~~~~~~~~~~~~~~~~~~~~~~~~~~

    在魏槐離開之後,趙俊臣卻是眉頭微皺。

    雖然在趙俊臣的試探之下,魏槐並沒有表現出要脫離趙俊臣控制的意思,但趙俊臣卻愈加的看不透魏槐這個人了。

    對於魏槐,趙俊臣雖然重用,但瞭解並不深刻。

    只知道魏槐原本是前錦衣衛鎮撫使,也算是權高位重,然而卻被人陷害,入獄後不僅被打斷了腿。更險些有性命之憂,最終魏槐只能靠著裝瘋的手段自保,然後這一裝就裝了七八年的時間,直到趙俊臣重建西廠的時候。才毛遂自薦重出江湖。並得到了趙俊臣的重用,代趙俊臣管理西廠衙門。

    趙俊臣很清楚。魏槐之所以會投靠自己,只是為了借助自己的權勢與力量,報復那些當年陷害他的人。

    至於當初陷害魏槐的人究竟是誰,趙俊臣在暗查之下。如今也心中大略有數。若是魏槐能夠一直為趙俊臣用心辦事,等到日後時機成熟,趙俊臣也不介意為魏槐報仇。

    然而,或許是因為經歷了非人慘劇的關係,魏槐看似冷靜的外表下,心性卻早已是扭曲偏執、陰鷙深沉,所以趙俊臣雖然重視魏槐的能力。但對於魏槐卻總存著一份顧慮,擔心魏槐會為了報仇而不顧一切,並把趙俊臣也牽連進去。

    也正是出於這種心理,所以今天魏槐稍稍表現異常些。趙俊臣就開始疑東疑西。

    雖然事實證明,這或許只是趙俊臣的多疑,魏槐依然是用心為趙俊臣辦事,趙俊臣的許多事情與計劃即使是有違臣子之道,魏槐也沒有任何的質疑,甚至許多事情還想在了趙俊臣的前面,但隨著魏槐知道趙俊臣的秘密越來越多,趙俊臣就越是會時常的心有不安。

    「希望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多心與多疑,畢竟魏槐目前的表現,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可惜如今許多事情都繞不開他,而魏槐在我的這些朋黨之中,能力也是屈指可數,否則考慮到魏槐此人的心性,我也不會重用於他……」

    …………

    許慶彥雖然不學無術,但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在趙俊臣與人談論正事的時候,他從不會仗著趙俊臣的寵信而肆意插嘴說話,總是靜候在一旁默默等待著趙俊臣的吩咐。

    這一次,趙俊臣與魏槐談論西廠之事的時候,許慶彥也同樣如此。

    不過,如今既然魏槐離開了,那麼許慶彥出於對趙俊臣心中想法的好奇,卻也終於不再沉默。

    許慶彥並不是多麼聰明的人,對於趙俊臣與魏槐在談話間的諸般深意與試探,他並不能看不明白。

    不過,許慶彥卻很瞭解趙俊臣,而趙俊臣在他面前也很少會隱藏情緒,如今許慶彥看到趙俊臣的神色,就已是大約猜到了趙俊臣的心思。

    「少爺,你可是對那魏槐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我派些人手潛伏到他身邊?如此一來,他今後的一舉一動,全都不會逃過咱們的眼睛,也就不怕他會做出什麼不利於少爺的事情了。」許慶彥試探的問道。

    聽到許慶彥的詢問,趙俊臣不由失笑:「你也應該知道,對於一些被我所重視的朋黨與政敵,或是直接收買他們的身邊人、或是派人前去潛伏,我都有在他們身邊安插探子,但惟獨對魏槐例外,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因為魏槐錦衣衛出身,尋常探子根本瞞不住他?」許慶彥問道。

    「不僅如此,也因為魏槐平日裡生活簡樸,平時身邊只有三兩個僕人照料,不似其他人那般前呼後擁、僕從無數,派幾個探子進入也是魚目混珠、輕易發現不了,再加上魏槐本身的能力,往魏槐身邊派探子,就等於直接告訴他我並不信任他……雖然我認為魏槐他即使發現了也會假裝不知,就好似我對楚嘉怡一般,但我卻不想因此而損壞我與他之間的關係……某些事情,既然明知道有弊無利,就大可不必去做了。」趙俊臣緩緩道。

    「但少爺既然不放心那魏槐,難道就因此而放任不管?」許慶彥又問道。

    趙俊臣沉默片刻後,說道:「沒關係,倒也是時機巧合,若是陛下他繼續把西廠交到我手上,我出於各種考慮,也只能把西廠交給魏槐管理,如此一來,魏槐也必然會漸漸坐大,然而接下來陛下他必然會從我手中收回西廠之權,到了那個時候,魏槐也必然會受到新任廠督打壓,很難再有所作為,只能依靠我的庇護才能自保,所以我倒也不怕他會背棄於我,剛才我問他接下來的打算。其實也是對他的試探,而他選擇繼續留在西廠,也是一種表態,若是他當真打算離開西廠去其他地方任職。那我反倒不好安排他了。」

    許慶彥卻遲疑道:「那……少爺你就不怕他到時候投靠了那位新任的西廠廠督?」

    趙俊臣一笑。說道:「等到南巡結束了,我與黃有容之間的黨爭。也就會落下帷幕,到了那個時候,我用陳東祥施展反間計的事情,怕是就瞞不過一些有心人了……你覺得在這般情況下。若是魏槐去投靠那位新任廠督,那位新任廠督還敢信他?必然會擔心這又是我的反間計……所以魏槐到時候即使想要投靠,怕也是投靠無門。」

    許慶彥微微一愣,卻是沒有想到這一點,思考了片刻後,不由連連點頭,笑道:「原來如此。這倒是一件好事,如此一來,今後朝中的其他派系再想要收買少爺你的人,怕是都要多一層顧慮了。」

    「也未必全都是好事。」趙俊臣說道:「到了那個時候。我親手出賣了戶部與工部當中那些蛀蟲的事情,也必然會被人知道,我到時候雖然會極力否認,但為了安撫人心,恐怕也要多費一些手腳了。」

    對此,許慶彥倒是對趙俊臣頗具信心,說道:「以少爺的手段,自然是沒有關係。」

    說話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許慶彥又有些惋惜道:「不過,我卻有些想不明白,西廠權勢如此之大,眼看著就要失去了,少爺你反而有些欣喜,要我說,咱們應該想些辦法把西廠留在手中才對。如今雖然控制了不少西廠人員,但總不如親自操控來的方便。」

    對於許慶彥的見識,趙俊臣輕輕一歎,但還是解釋道:「你不明白,西廠這個衙門太敏感了,過往的名聲也太差,唯有它與我在明面上脫離關係之後,我才能毫無顧忌的使用它的力量,因為到了那個時候,西廠不管做什麼都與我沒關係了,到時候雖然可以使用的權勢會縮水很多,但總比現在留在手中卻不敢使用來得強……」

    而就在趙俊臣與許慶彥主僕二人隨意交談之間,門外卻突然傳來一名趙府管事的聲音:「老爺,時間不早了,如今已經是酉時,您該去宮中赴宴了。」

    德慶皇帝舉辦宮宴的時間,是酉時三刻,趙俊臣對此自然不敢怠慢,早已經吩咐府中人到了酉時就提醒自己。

    如今,雖然距離宮宴的舉辦還有大半個時辰的時間,但趙俊臣卻也需要提前出門,以防止路上耽擱。

    所以,聽到府中管事的提醒之後,趙俊臣也不再與許慶彥閒談,站起身來,就向著書房外走去,而許慶彥也不再問東問西,連忙跟上。

    出了書房,看著正候在書房外的府中管事,趙俊臣腳步微頓,突然問道:「對了,這兩日……怎麼沒有見到方茹?」

    府中管事答道:「回老爺的話,這些日子以來,如意夫人一直都忙著管理咱們府下的諸般產業,頗是忙碌,聽說如今正在計劃著把『悅容坊』的分店開到長江以北各州府。」

    趙俊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沒有再表示什麼,只是向著府外方向走去。

    德慶皇帝這次舉辦宮宴是為了給趙俊臣相親的事情,有心人皆是有所聽聞,方茹自然也在其中。

    原本,趙俊臣還擔心方茹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患得患失,但終究還是低估了方茹那精明幹練的性子。

    這幾天以來,方茹不僅沒有糾纏趙俊臣,卻反而不斷的為趙俊臣的諸般產業與情報網而忙碌奔波著,這卻是為了向趙俊臣證明她自己的價值所在——這是趙俊臣將來娶親之後,府中正室也無法取代的價值。

    如此一來,將來趙俊臣即使娶親,卻也依然離不開她。

    而看到方茹這般表現後,趙俊臣卻也就放心了。

    ~~~~~~~~~~~~~~~~~~~~~~~~~~~~~~~~~~~~~

    接下來,趙俊臣出府後乘轎向皇宮方向趕去,自是不提。

    但與此同時,前閣老崔勉的府中,卻是一片混亂。

    與趙俊臣一樣,崔勉也是打算提前大半個時辰離府去宮中赴宴。

    崔勉很清楚,這次宮宴的舉辦目的,是為了給趙俊臣相親,而他的小孫女崔倩雪與涇國公陳家的二女兒陳芷容、以及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大女兒蘇秀寧,皆是趙俊臣的相親目標。

    對此,出於對趙俊臣狼藉名聲的不喜,崔勉一向惜身,自然是心有不願,但耐不住德慶皇帝親自說項,再加上又得到了德慶皇帝的許多保證,崔勉也只能答應了。

    但既然答應了,那就是奉了君命,就要說到做到,絕對不可違背,否則就是欺君大罪!

    然而,崔勉卻沒想到,就在他打算前往宮中赴宴的時候,卻突然傳來了讓他驚駭欲絕的消息——他的小孫女、崔府上下的掌上明珠崔倩雪,竟是突然失蹤了!

    崔勉在朝野間的名聲一向很好,而他的後輩受到這般名聲的影響,平日裡又因此而總是受到身邊人的奉承,心中也皆是存著一份近乎於矜持的正義感,而崔倩雪尤其如此。

    很顯然,這種似是而非的正義感,再加上崔倩雪那不經世事的天真稚嫩,混雜於一處,就會演化成一場災難!

    讓崔倩雪與趙俊臣這樣一個朝野皆知的大貪官相親,崔倩雪自然是千萬般的不願意,這些天以來頗是求了崔勉好幾次,也鬧了好幾次的脾氣,但因為答應了德慶皇帝,崔勉不敢反悔,對於崔倩雪的不願,卻也只能是假裝視而不見。

    但如今,眼看著即將要前往宮中赴宴了,崔倩雪竟是突然不見了!

    顯然,崔倩雪這是離家出走了。

    一時間,前閣老崔勉的心中情緒,也不知究竟是對崔倩雪的心疼、還是對違抗君命的恐懼在,總之頗是複雜。

    愣了片刻後,崔勉突然身體一顫,然後向著眼前的一眾崔府下人大聲呼喝道:「快!快派人去找!還愣著幹什麼!一定要在宮宴舉辦前把倩雪她找回來!」

    崔勉年紀大了,這些年腿腳也不方便,但這個時候,跳腳之間,竟是出乎意料的利索。

    而聽到崔勉的吩咐後,崔家下人也皆是慌忙的分散尋找了。

    而崔勉則是跌坐在太師椅上,口中喃喃說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25 13:55
第二百五十章 虛偽的正義【還是萬字大章】.

    這些日子以來,諸般事情,林林總總,皆是重要,但趙俊臣最重視的,卻還是即將到來的這一場宮宴。

    前文已是說過,這場宮宴,其實就是德慶皇帝為趙俊臣舉辦的相親會。

    而前閣老崔勉的小孫女崔倩雪、涇國公陳佑的二女兒陳芷容、以及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長女蘇秀寧,這三位適齡的女子,就是德慶皇帝為趙俊臣指定的婚事選擇範圍。

    這幾天來,趙俊臣雖然在不斷的經營朝野、佈局謀劃、接見朋黨,但也不忘打探這三個家族的詳細消息——比如權勢影響、比如品性作風、比如人脈網絡,如此等等。

    這樣相互比較、綜合考慮之後,趙俊臣才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當然,趙俊臣所打探的,也僅僅只是這三個家族的家勢罷了,至於接下來與自己相親的這三位女子,究竟品貌如何?性情如何?風評如何?趙俊臣卻是漠不關心,雖然探子們也盡職的打探了許多相關的消息,但趙俊臣僅只是掃過一眼後就把這些情報丟到了一旁,然後就再沒有理會過。

    事實上,對於自己未來妻子的相貌、人品、性格之類究竟如何,趙俊臣並不重視。只要對方能為趙俊臣帶來最多的幫助,即使醜如無鹽、性情好嫉、品行惡劣,趙俊臣也依然會娶她,最多就是把她安置在後宅裡養著不理會就是。

    更何況,趙俊臣本身並非好人。自己究竟做過了多少違心之事,連他自己也數不清楚了,所以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娶到一位好姑娘——若真是一位好姑娘。趙俊臣本身能不能配上人家還要另說——畢竟,趙俊臣唯一能夠向人炫耀的,也就是自己的權勢與財富了,但真正的愛情,偏偏與這些無關!

    對趙俊臣而言,自己的婚事選擇,早已與「愛情」這種純潔的東西無關。也不是為了後代的延續,而只是純粹的利益考量!

    是否可以讓自己少奮鬥幾年、對自己的仕途是否會有幫助、是不是可以讓自己更容易的達成目標……

    以上這些,就是趙俊臣在面對婚事選擇時所考慮的全部事情。

    無須諱言。趙俊臣在朝堂中的權勢與影響,雖然已是少有人及,但他看待婚姻的眼光與想法,其實和那些「吃軟飯」、「傍富婆」的小白臉並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

    卑劣與厚顏。本來就是政客的基本素養!

    其實。有些時候,想到自己的某些想法與作為,連趙俊臣自己也會產生鄙夷的情緒,但再次面臨選擇的時候,趙俊臣也依然會選擇那條可以獲得最多利益的道路,雖然這種道路骯髒崎嶇,到它是捷徑。

    人們總是無法抵禦捷徑的誘惑,趙俊臣尤其如此。

    …………

    在前往宮中的路上。趙俊臣靜靜的坐在轎中,回想著自己的諸般心態。不由自嘲一笑。

    如今的他,已經習慣了卑劣,如今習慣成自然,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雖然趙俊臣並沒有想要去改變。

    「卻也不知道,我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最終的結果會是如何?是依然逃脫不了成為帝王夜壺的命運,最終被抄家問斬、株連九族並遺臭萬年?還是能夠攀上權力巔峰,從此終於不再受人拘束、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百年之後,那史書工筆,又會如何描述我此生之作為?但無論如何,在那《奸臣錄》之中,我是免不了要名列其中了。」

    一時間,趙俊臣想了很遠。

    然後,趙俊臣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這些事情太遙遠了,趙俊臣看不到那麼遠,也不想看那麼遠。

    而就在趙俊臣若有所思之間,轎子外面,突然傳來了陣陣的小販呼喝聲。

    賣湯麵的、賣燒餅的、賣油糕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卻是趙俊臣的轎子,來到了一條商業街中,需要通過這條商業街後,轉向官道,然後才能前往皇宮。

    而聽到這些小販的叫賣聲後,趙俊臣心中一動,卻是突然想起了年前時候,自己時常光顧的那家豆花攤。

    那家攤位的豆花頗是美味,去年曾有一段時間,趙俊臣每日下朝之後,都會去吃那裡上一碗,然而在年關臨近的時候,那擺攤的老漢回老家過年,趙俊臣也就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再加上朝中的事情繁多,竟是漸漸的淡忘了。

    如今回想起來,趙俊臣發現自己竟是頗有些想念那家攤位的豆花味道。

    所以,在考慮了片刻後,趙俊臣突然向轎外說道:「慶彥,你去看看,咱們在年前時常光顧的那家豆花攤,如今還在不在?」

    轎子外,聽到趙俊臣的吩咐後,許慶彥微微一愣,問道:「少爺,難不成你現在想去吃豆花?」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想起來那家攤位的豆花味道,就突然覺得有些嘴饞了。」

    許慶彥卻猶豫道:「但是……少爺你馬上就要去宮中赴宴了,那可是宮宴啊,什麼美味佳餚沒有?何必在這裡吃豆花占肚子?豆花什麼時候吃不一樣?再說,若是在這裡耽擱了時間,最終遲到了可怎麼辦?」

    趙俊臣不在意的說道:「放心吧,如今距離時限還有大半個時辰,咱們無論如何也遲到不了,現在即使去了也只能在宮外面候著,頗是無聊……此外,宮宴之中,確實是有無數的美味佳餚,但到了那個時候,我卻未必有心思去品嚐,為了顧及形象,也沒機會吃多少,雖然美味佳餚就在眼前,但說不定反而會餓肚子,倒不如在這裡先吃些墊一墊。省的到時候餓的發慌卻不好意思下筷,實在難受的很。」

    許慶彥轉念一想,也正是這個道理。就答應道:「行,少爺,你先在轎子裡候著,我去看看那攤子擺出來了沒有。」

    許慶彥一向眼尖腿快,只不過片刻,便已是返回,答道:「少爺。那攤子擺出來了,就是生意比從前更加熱鬧,幾乎沒什麼位置了。好在去年年關的時候,咱們看那擺攤老漢馬上要回老家過年,就送了他一封紅包,所以那老漢竟然還記得我。剛才正好還有兩個空位置。就特意幫咱們留下了。」

    趙俊臣笑道:「那老漢倒是念情。」

    許慶彥撇了撇嘴。說道:「少爺你年前送他的紅包,雖然在咱們眼中只是散碎銀子,但卻是他一兩個月的入賬收入了,他自然不敢忘了咱們。」

    趙俊臣又是失笑,說道:「你啊,就知道把人往壞處想,雖然你見慣了小人,身邊也大都是小人。這世間卻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咱們一般,淳樸善良之人雖然不多。但總還是有一些的。」

    在與許慶彥說話之間,趙俊臣已是在轎子中換了一身便裝,然後便掀轎簾而出,再吩咐轎夫與隨從們在路邊等候後,就在許慶彥的帶領下,向著那攤位走去。

    …………

    到了攤位不遠處,趙俊臣放眼一看,果然如許慶彥所說的那樣,生意比從前更加熱鬧了,攤子的桌位雖然多了一倍,但依然是客來客往、接連不斷。

    與去年相比,此時在擺攤的老漢身旁,又多了一男一女幫忙,看樣子似乎是老漢的兒子與兒媳,但因為客人太多,卻依然是應接不暇。

    而那擺攤的老漢,正是個性子淳樸之人,自從年前收了趙俊臣的紅包後,心中就一直念叨著,如今知道趙俊臣要來,便多有留意,如今看到趙俊臣出現之後,更是放下了手邊的活計,連忙迎了上來。

    「老丈,生意不錯啊。」來到攤位前,與許慶彥一同坐在老漢特意留著的空位上,趙俊臣笑著招呼道。

    老漢滿臉是笑,連連說道:「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趙俊臣搖頭笑道:「你家賣的豆花味道好,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光顧,又如何是托我的福?」

    閒聊之間,眼看生意火爆,周圍環境喧雜,老漢與自己說話的功夫,就有不少的客人催促,所以趙俊臣也不再多說,只是擺手道:「老丈你也別光顧著我了,否則會得罪了其他客人,而且我一會還有事,也不好與你多聊,你先忙去吧,我這裡老規矩,兩碗豆花十根油條,盡快端上來。」

    見趙俊臣這麼說,又看其他客人也確實等著著急,老漢只好連連點頭,道:「好勒,兩碗豆花十根油條,我馬上就給公子您端來。」

    說話間,老漢就轉頭為趙俊臣準備去了。

    而趙俊臣在等候的時候,環顧四處,突然發現在老漢的豆花攤旁,還有一處賣火燒的小攤,想到自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卻沒有再吃過火燒,就向許慶彥吩咐道:「慶彥,去旁邊買兩個火燒,咱們好久沒吃過它了,也怪想念的。」

    這一次,對於趙俊臣的決定,許慶彥並沒有再質疑,只是點了點頭後,就起身去買火燒了。

    只是,或許是因為豆花攤的生意太好,連帶著旁邊賣火燒的攤子也是生意火爆,有十多位客人排著長隊,看來許慶彥想要買到火燒,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而如此一來,趙俊臣身邊的座位,因為許慶彥的離開,卻是空了下來。

    在這期間,因為生意火爆的緣故,不斷有客人想要坐在這裡,然而都會被趙俊臣提醒這裡已經有人了,或許是因為趙俊臣如今也有了些「位居人上」的氣質,所以在得到趙俊臣的提醒後,卻也沒什麼人繼續糾纏。

    只是,這樣的事情總是不斷發生,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就已經出現了五六次,而趙俊臣對於這般情況,也漸漸的有些不耐煩了。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慶彥在這裡占座,由我去排隊買火燒……」

    就在趙俊臣喃喃自語的時候,突然一陣淡淡的香風撲來。晃眼之間,已是有位少女突然在趙俊臣的身旁坐下。

    這位姑娘看上去年紀大不,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即嬌小又不失豐盈,是屬於那種「盈而不肥、纖而不廋」的天生好身材,白嫩的肌膚讓人眼前一亮,穿著一身青色長裙,頭上挽著如今大宅門裡最流行的墜馬鬟,看樣子似乎出身不錯。

    只是她此時低著頭,卻讓人看不清相貌。

    不過。雖然是位年紀不大的姑娘,但趙俊臣也並不打算因此而讓座,所以再次提醒道:「姑娘。這個位置已經有人了。」

    聽到趙俊臣的提醒後,這位少女先是身體一顫,彷彿受了驚嚇一般,快速的抬起秀首看向趙俊臣。

    然後。她的面容就展現在了趙俊臣的眼前。

    這是一位美人胚子。一張白皙的鵝蛋臉、精緻嬌嬈的五官、還有一雙有神明亮的大眼睛,眼睛上的睫毛即長且濃,讓她的一雙大眼睛顯得愈加的分明,而這雙大眼睛忽閃之間,也讓她的氣質之間多了些活潑與嬌憨。

    在打量了趙俊臣兩眼後,少女表情稍稍放鬆,然後用急切的聲音說道:「這位公子,請先讓我在這裡躲一會。有人在追我,等他們過去了我馬上離開就是。」

    聲音雖然急切。但清脆動人,又帶著某種不經世事的爛漫與直爽。

    而聽到少女的解釋後,趙俊臣才發現,這位少女在之前腳步匆忙,坐下後又垂著秀首、縮著身子,神色間帶著些許慌張,似乎當真是在躲避什麼人。

    只不過,對於眼前這位少女,趙俊臣總是隱隱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見到過。

    這很奇怪,趙俊臣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因為身份敏感的關係,再加上本身也沒有尋花問柳的癖好,所以並沒有接觸過多少女子,而以眼前這位少女的美貌,若是真的見過,趙俊臣應該印象深刻才對。

    但趙俊臣遍尋腦中的記憶,卻依然沒有絲毫的印象。

    而就在趙俊臣心中奇怪的同時,失神間卻是打量少女太長的時間,在其他人看來,卻彷彿是趙俊臣是一位登徒子,因為少女的美貌而看癡了。

    少女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眼見趙俊臣的目光停滯在她的臉龐遲遲沒有離開,少女秀眉輕皺,神色間閃過一絲怪嗔,卻沒有尋常少女應有的嬌羞,反而用大眼睛瞪著趙俊臣,聲音清脆的責怪道:「公子,我看你也是讀書人,請注意自己的儀態才是。」

    聽到少女的責備後,趙俊臣才發現自己失態了,於是歉意一笑,問道:「抱歉,是我失態了,還望姑娘見諒,卻不知究竟是何人在追趕姑娘?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

    說話間,趙俊臣又忍不住打量了少女幾眼,只見少女的衣裝考究,舉手抬足之間的氣質也不是小門小戶所能養成的,顯然出身不凡,如今雖然有人追她,但也不可能是豪門惡少強搶民女之類的事情。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少女在猶豫了片刻後,卻沒有回答,只是垂著頭不說話,偶爾會悄悄抬頭左右張望兩眼,似乎抓她的人就在左近。

    顯然,剛才趙俊臣留給她的印象太差了,好似登徒子一般,所以這位少女選擇了無視趙俊臣。

    看到少女這般態度,趙俊臣不由苦笑搖頭。

    正好,在這個時候,那擺攤老漢端著兩碗豆花向著趙俊臣的位置走來,而在老漢的身後,他的兒媳則是端著一盤油條。

    來到趙俊臣的座位前,看到趙俊臣的身邊換了人,老漢不由有些疑惑。

    但老漢是個老實人,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是和兒媳把豆花油條放在趙俊臣的面前後,並問道:「公子可還需要什麼?我們這裡最近賣的搾菜味道也不錯,公子要不要也嘗嘗?」

    趙俊臣點了點頭,說道:「既然老丈說不錯,那就來一小碟嘗嘗吧,不過……」

    說話間,趙俊臣一指老漢身旁的兒媳,問道:「老丈,這是你兒媳吧?她如今可帶著備用的衣裳?」

    老漢又是一愣,問道:「這裡油濺粉飛,衣裳即不耐髒也不耐穿,兒媳她確實帶著備換的衣裳。卻不知公子您問這個幹嗎?」。

    趙俊臣微微一笑,又用手指向旁邊的少女,說道:「可否借來一用。給這位姑娘穿一會兒?放心,一會兒就還給老丈。」

    老漢雖然不知趙俊臣的用意,但還是答應了下來,並連連擺手,說道:「公子哪裡的話,一件粗陋衣裳,又是公子您。老漢我還哪裡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說話間,老漢已是向身旁的兒媳吩咐道:「去把備用的衣裳拿來,給公子旁邊的的這位小姐穿上。」

    那兒媳也很本分。聽到公公的話後順從的點了點頭,也不問為什麼,就轉身去拿備用的衣服了。

    而直到這個時候,趙俊臣身旁的少女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再次抬起頭來。明亮的大眼睛圓瞪著趙俊臣,有些不滿的問道:「你為何要我穿別人的衣裳?還有你!我和你不熟,為何要越俎代庖多管閒事,沒經我同意就讓人給我拿衣裳換用?」

    趙俊臣一笑,一指少女身上穿著的青色衣裙,問道:「如果我沒看錯,你身上這身衣裳是蘇繡製成的吧?你再看看周圍人穿的衣裳,大都只是粗布。你不覺得自己在這裡面很扎眼嗎?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在追你,但你若是穿著這一身衣裳。恐怕他們一眼就看到你了,你在這裡再怎麼縮著身子也沒用。」

    聽到趙俊臣的提醒,少女才發現了自己的顯眼之處,輕輕的「呀」了一聲,臉頰微紅。

    等到老漢的兒媳拿來備用的衣裳之後,雖然有些不習慣粗布製衣,但少女還是披在了身上,遮住了自己一身名貴的蘇繡衣裙。

    等到少女披上了粗布衣服,趙俊臣又指著少女的秀髮,說道:「這髮式是墜馬鬟吧?聽說最近在大家閨秀當中很流行,即端莊也不失活潑,確實好看,但你不覺得這髮式也很顯眼嗎?尤其再配上一身粗布的衣衫,卻是要比剛才更加的扎眼了。」

    少女又是一愣,伸出小手摸了摸自己的髮式,卻才反應過來,又連忙把一頭秀髮披下。

    隨著秀髮披下,趙俊臣的鼻前飄過一陣淡淡的髮香。

    恩,梨花味,這少女應該用過「悅容坊」的洗髮胰。

    下意識的輕輕吸了一口氣後,趙俊臣又說道:「還有,別縮著身子、也別垂著頭,你這樣一看就是在躲人,還是容易被人發現……」

    接下來,趙俊臣又陸續的指出了少女許多破綻。

    只不過,或許是故意,對於少女的諸般破綻,趙俊臣並沒有一口氣全部說出來,而是一條接一條的說,等少女改了一點之後再說另一點,讓少女手忙腳亂的收拾了許久,而趙俊臣則是在一旁欣賞著。

    等到少女終於收拾妥當之後,趙俊臣卻突然閉口不言了。

    少女因為被趙俊臣指出了太多的破綻,卻反而沒了自信,如今看趙俊臣突然間不再開口,忍不住問道:「還有沒有其他的破綻了?」

    趙俊臣似笑非笑的看了少女一眼後,問道:「咦?終於不再嫌棄我越俎代庖多管閒事了?」

    聽到趙俊臣的打趣後,少女白皙的臉頰又是微微一紅,接著卻再次瞪了趙俊臣一眼,怪嗔道:「你這人……故意在看我的笑話!」

    趙俊臣故意露出一絲疑惑的表情,反問道:「我又為何不能看你的笑話?」

    「你……」少女平日裡所結交的人,或是守禮的君子,或是嫻靜的淑女,又何曾聽過這般厚黑且直接的反問?一時間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張口結舌、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樣子頗為可愛,不過她最終還是找到了自己的理由:「你一個堂堂男兒,看到我這麼一個落難女子,不僅不思幫助,反而還故意嘲笑,不是君子所為!」

    示弱,似乎是女子的本能,總能成為理由。

    而趙俊臣卻反駁道:「首先,我若是沒有幫你之心,剛才就不會為你指出這麼多的破綻了,如今你應該感激我才對;其次,我從未說過我本人是一個君子,也從沒人認為我是一個君子,所以你最好也別拿君子的標準來要求我;最後,我也不認為一個離家出走的小姑娘。會是一個可憐的落難女子。」

    聽到「離家出走」四個字後,少女再次一愣,圓圓的眼睛也再次瞪大。神態間滿是嬌憨,驚訝反問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趙俊臣悠悠答道:「看你衣裝考究,身上也頗有幾件貴重的飾品,氣質也絕非小門小戶的出身,所以你會躲人追捕,顯然不是豪門惡少強搶民女的戲碼,此外。你在被人追捕之際,雖然慌亂,卻不顯恐懼。顯然即使被人追到,也絕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再考慮到你如今的年紀、還有你展現出來的性情,答案就很明顯了,不過是因為某些事情不順心。所以賭氣離家出走罷了。而如今追你的人,則是你的家人,我說的可對?」

    說到這裡,趙俊臣輕輕搖頭,又說道:「說實在的,我現在都有些後悔幫你了,你一個小姑娘,如今離家出走。你的家人一定很擔心你。」

    或許是因為相互間的談話讓少女卸下了心防,又或許是趙俊臣表現出來的聰慧讓少女有了討教心理。所以在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少女終於不再有所隱瞞,輕輕的撇了撇小嘴後,說道:「祖父他們才不會擔心我呢,他們只會擔心家族的前途,為了這些,甚至不惜要我和一個大貪官談婚論嫁,即使我怎樣求他都不行,又怎會擔心我!」

    說話間,少女一臉的委屈。

    而一旁的趙俊臣,聽到少女的話後,卻是不由一愣。

    大貪官?

    談婚論嫁?

    趙俊臣突然覺得,少女的這些話,讓他有些莫名的熟悉。

    然後,趙俊臣又仔細的打量了少女幾眼後,突然失笑搖頭,口中說道:「好巧……真是好巧……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巧合的事情……」

    原來,眼前的少女,竟是前閣老崔勉的小孫女、馬上就要與趙俊臣在宮宴當中碰面相親的崔倩雪!

    只不過,當初趙俊臣畢竟只是看過她的畫像,而且看的時候也沒有太用心,再加上畫像與真人終究有所不同,所以直到現在才辨認出來。

    不得不說,崔倩雪要比畫像中更加好看,人如其名,容貌倩麗、肌膚賽雪。

    趙俊臣完全沒有想到,崔倩雪在與自己相親之前,竟是離家出走了!

    趙俊臣更沒有想到,在崔倩雪離家出走的時候,竟然與自己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相遇了!

    後世又一句話,稱「生活中的種種巧合,往往比戲劇更加有趣」,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一時間,趙俊臣的表情怪異,似笑非笑。

    而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崔倩雪微微一愣,問道:「什麼好巧?」

    趙俊臣搖頭,掩飾了神色間的異常,只是饒有興趣的問道:「沒什麼,自言自語罷了,你還是說說自己的事情吧,或許我能幫你出些主意。」

    崔倩雪年紀不大,又常年深居閨中,性子嬌憨爛漫,並沒有什麼心機,如今對趙俊臣又是有心討教,所以趙俊臣一問,她就滔滔不絕的解釋了起來,一時間甚至忘了自己正在被人追找的事情。

    其實,就算崔倩雪不解釋,趙俊臣也能大約猜到是怎麼回事。

    …………

    正如前文所說,前閣老崔勉是個惜僧人,所以名聲頗佳,平日裡與蘇家相處的,也大多是朝中清流或者民間大儒。

    而崔倩雪從小到大,也時常會因為自己祖父的良好名聲,而受到周圍人的恭維與追捧。

    在這種恭維聲中,崔倩雪的心中也漸漸萌發了一種「正義感」——清賢正派的名聲、扶民救世的作為,在崔倩雪看來,是一件可以得到眾人稱讚的時髦行為,所以崔倩雪也一直這樣要求自己。

    自從懂事後,崔倩雪就會時常做些善行善事——比如她會把每個月的零花銀子散給京城裡的窮人,比如她會時常催促家人開放粥棚救濟窮苦、比如她會把家裡吃不了的食物施捨給路邊乞丐——然後又通過這些善行得到了誇讚與感謝,並樂此不疲。

    但從本質上來講,崔倩雪這麼做,也只是為了得到他人的誇讚與恭維罷了。其他女孩子炫耀首飾與衣裝,而崔倩雪因為成長經歷的緣故。卻喜歡炫耀自己的「正義感」,其實並沒有什麼根本性的不同。

    事實上,古往今來。有不少人都有著類似的心態。

    在這樣的情況下,讓自詡高潔正派的崔倩雪,與趙俊臣這樣一個大貪官見面相親、甚至是談婚論嫁,崔倩雪自然是非常抗拒。

    當消息傳開之後,周圍人的憐惜目光、同齡人的嘲諷或者疏遠,也讓崔倩雪更加的無法接受。

    所以,崔倩雪這幾日以來。或是大鬧脾氣、或是哀聲苦求,死活不願意與趙俊臣見面,奈何崔勉是一個惜僧人。因為惜身,所以崔勉有一個好名聲,但也同樣因為惜身,所以崔勉更不敢食言於德慶皇帝。如此自然是不會理會崔倩雪的態度。

    於是。出於心中那堅定的「正義感」,崔倩雪義無反顧的離家出走了。

    只是,從小在深閨中長大,早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雖然不經思考的離家出走了,但離家出走之後該怎麼辦,崔倩雪卻沒了任何的考慮。

    事實上,崔倩雪離家出走後沒多久。事情就被崔家人發現了,如今崔家上下所有人皆是發動起來。四處尋找崔倩雪的蹤跡,而崔倩雪又完全沒有躲藏的技巧,好幾次都差點被抓到,剛才看到豆花攤附近生意火爆、人來人往,便又來到這裡躲藏,並且還遇到了趙俊臣本人。

    崔倩雪說了許多,但她的經歷若是總結起來,也大概就是這些了。

    …………

    聽完了崔倩雪的解釋,趙俊臣歎息一聲,說道:「竟是讓你與趙俊臣這樣的大貪官談婚論嫁,雖然婚姻之事,確實應該由父母長輩做主,但他們也確實太沒有考慮你的感受了。」

    崔倩雪只覺得趙俊臣說到自己心坎裡去了,不由連連點頭,說道:「就是,可惜我的祖父完全不聽我的意見,非要我今日與趙俊臣在宮宴中見面……那趙俊臣是個大貪官,必然也是面目可憎,我可不願意見他。」

    對於崔倩雪的惡意揣測,趙俊臣毫不在意,這種被嫌棄的感覺,趙俊臣也早已熟悉,只是笑著點頭:「是啊,遇到這種事情,也實在是委屈你了,因為與趙俊臣相親的事情,你想來必是受到了身邊人的許多非議吧?」

    崔倩雪又是連連點頭,委屈道:「是啊,我的好幾位朋友,都因為這件事情而疏遠我了。」

    趙俊臣依然歎息道:「一個人的名聲,頗是重要,因為這會關係到一個人的人際關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君子只會與君子相交,小人也只會與小人相處,這件事影響了你的名聲,自然也就影響了你的人際關係,被朋友們疏遠,被周圍人嘲笑,這種事情一定很不好受吧?」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崔倩雪只覺得自己愈加的委屈,眼眶都有些紅了。

    而趙俊臣則繼續說道:「所以,對於你這次的離家出走,我完全能夠理解,因為唯有這樣,你才能維護自己的名聲,而保住了名聲,才能保持自己的人脈關係,才能繼續得到朋友之間的那些恭維,而與此相比,家人會是如何的著急、家族會不會因此而犯了欺君大罪,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對嗎?」。

    前面還好,但聽到趙俊臣後面的那些話,崔倩雪突然嬌軀一顫,俏臉隱隱有些發白,似乎才想到這些。

    「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人們總是容易被假象蒙蔽,而許多時候,這種假象往往是自己造成的。」趙俊臣輕輕歎息一聲,緩緩說道:「而你如今的表現,也正是如此……從你言語之中,我能感到。你似乎頗為自己的高潔正派而自豪,所以才會不屑與趙俊臣之流為伍,也就更別說是談婚論嫁了……

    但你也應該仔細想想,你的這些『高潔正派』,究竟是源發於何處?是你真正的歷經了世事,明白了百姓疾苦,所以才有了這般品性?還是因為身邊人的恭維,讓你認為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你才如此的竭力展現自己?

    而你這次的離家出走,是因為你真的品性高潔,所以才不屑與趙俊臣之流見面?還是因為你擔心在與趙俊臣相親之後。會被朋友們嘲笑與疏遠,讓你無法再受到他人的恭維?

    若是前者,人的名節大於一切。在這個時候離家出走,雖然會給家人帶來許多麻煩,但也依然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但若是後者,僅僅只是因為自己的一些虛榮心,僅僅只是因為一些身邊人的非議,就給家人帶來這麼多的麻煩,你也應該認真想想。這麼做究竟值不值得!」

    趙俊臣的這些話,崔倩雪從未考慮過,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但突然發現自己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

    因為。一切正如趙俊臣所說的那樣,她這些日子以來,擔心最多的事情,也正是身邊人的態度。而不是其他的事情!而她這些年來。雖然確實做過不少的善行善舉,但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中所期待的,也只是周圍人對她的誇獎與恭維!事實上,她每次做過了善行善舉之後,也都會迫不及待的向人炫耀!

    所以,即使自己最大的驕傲被趙俊臣貶的一文不值,但崔倩雪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擊!

    難道。自己這些年來,心中所堅持的種種品德與正義感。竟只是源自於虛榮?

    崔倩雪臉色隱隱發白,一雙小手緊握。

    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事情想到深刻透徹之處,往往就會出現一些出乎意料的結論。

    而這種結論,又往往是自己不願意接受的。

    「你……你認為我從小到大的所作所為,還有這次的離家出走,只是因為虛榮?」崔倩雪依然用大眼睛瞪著趙俊臣,但目光卻不逼人,反而有些茫然。

    趙俊臣搖了搖頭,說道:「究竟是不是出於虛榮,我並不清楚,也不好評斷,但我卻清楚,這個世界上,有光才有暗,因為唯有知道了何為光明,接下來才能明白何為黑暗,反過來也是如此。而像你這般,從小就深居閨中,從未見過何為『惡』,又如何明白何為『善』?從不知道何為『邪』,又如何懂得何為『正』?既然不知『善』與『正』究竟為何,又如何能以此為標準要求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突然想到了太子朱和堉,其實太子朱和堉所堅持的「正義」,從某方面而言和崔倩雪有些像,但更多的則是清流們對他的洗腦與灌輸。所以朱和堉雖然總是在堅持「正義」,但又往往不知何為正義,最終只會碰了滿頭包。

    說話之間,趙俊臣神色淡然,也不過寥寥幾句,但對崔倩雪的打擊卻是頗大。

    一直所堅持的東西,最終卻只是虛偽的自欺欺人,這種打擊,非常人所能理解。

    …………

    另一邊,看著崔倩雪茫然失神的樣子,趙俊臣略帶愧疚的微微一歎。

    崔倩雪不過十六七歲,又一直深居閨中,不明白正邪善惡究竟為何物,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期望自己的某些作為能夠得到周圍人的稱讚,也是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們很正常的心態。

    可以說,崔倩雪一直以來的作為,並沒有任何的過錯!

    而且,不管崔倩雪究竟出於何種心態,她這些年來終究是做了不少的善行善舉,僅這一點就要比趙俊臣強得多。

    這樣揭穿了她的真實想法,並把她這些年來的堅持與信念貶斥到一文不值,對於天真爛漫的崔倩雪而言,實在是過於殘忍。

    但趙俊臣不得不這麼做,接下來的這場宮宴對趙俊臣很重要,出於各種考慮,趙俊臣都不希望出現任何的意外與紕漏。

    所以,趙俊臣只能這麼做,讓崔倩雪認識到自己真實的想法,擊潰她所堅持的「正義」,然後讓她乖乖的回家,並在祖父崔勉的帶領下,在宮宴中與趙俊臣再次見面。

    不過,看著崔倩雪那失魂落魄的茫然模樣,趙俊臣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憐憫。

    於是,在猶豫了片刻後,趙俊臣又說道:「說實話,我並非好人,但我深信,這個世界上必然有真正的正義存在!但與此同時,這世上絕大部分的「正義」,也都只是虛假的偽物罷了,它們披著「正義」的外衣。內中卻是其他的東西。所謂正義,在絕大多數時候,只是人們獲取利益時所需要的一句口號。所以不僅僅只是你,這世上有無數人都在利用『正義』二字,所以你也大可不必因此而失落茫然。」

    聽到趙俊臣的話後,崔倩雪顯得有些不理解,依然是用茫然的眼睛看著趙俊臣。

    事實上,趙俊臣所說的這些道理,對如今的崔倩雪而言。也確實過於深奧了。

    歎息一聲後,趙俊臣繼續解釋道:「在世人眼中,朝中的那些清流。就是正義的象徵,而那些貪官奸臣,就是邪惡的代表,但實際上。清流們之所以會堅持所謂『正義』。也大都只是出於利益的考量!你要明白,利益不僅僅只是銀錢與權力,也包括了名聲,而在官場中,貪財者會成為貪官,貪權者會成為權臣,而貪名者,則往往成為了清流!——若是清流們口中的『正義』無法為他們繼續帶來良好的名聲。那麼他們又有多少人能夠繼續堅持所謂自己口中的正義?」

    說到這裡,趙俊臣嘴角閃過一絲冷笑。又說道:「世人皆以為,君子之道,就是正義之道,小人之途,就是邪惡之途,但實際上,這世上的君子之言,往往總是左右矛盾,比如『良禽擇木而棲』與『忠臣不事二主』!

    有時候,若是出賣舊主可以獲取更大的利益,或名、或權、或財,那麼這個世上就會有許多『仁人志士』,呼喊著『良禽擇木而棲,佞臣隨主而昏』的口號,毫不猶豫的改頭換面,並堅稱自己是『正義』的,哪怕舊主曾對他們有過怎樣的恩情!

    有時候,若是跟追隨主可以得到更大的好處,或名、或權、或財,那麼這個世上依然會有許多的『仁人志士』,高呼『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的口號,繼續跟著原先的主人,並堅稱自己是『正義』的,哪怕他們的主人是一個昏庸之輩。

    所以說,『正義』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只是一句口號罷了,而且是一個很好用的口號,相關的道理就擺在那裡,正面反面都有,就看你怎麼選了。就算是那位即將與你見面的趙俊臣,雖然是一位人所周知的大貪官,但說不定有哪一天,連他也會義正言辭的高呼正義口號。

    所以,你也不必失落茫然,因為這個世上不僅僅只是你在利用正義這兩個字,其實所有人都在這麼做,更何況你從沒有壞心思,這些年來也確實做過不少的善行善舉,不論你出於何種目的,而這些善行善舉都是改變不了的。」

    隨著趙俊臣的詳細解釋,崔倩雪終於明白了趙俊臣的道理。

    然後,崔倩雪原本茫然的大眼睛,也漸漸恢復了一些明亮。

    人的心態就是這樣,一些原本無法接受的事情,若是發現有許多人也同樣如此,雖然境遇不變,但心情總是會舒暢許多。

    只不過,趙俊臣的這些話,雖然寬慰了崔倩雪,但卻也徹底改變了崔倩雪的心態,讓她從此不再把正義視為一種高貴的品行,這對崔倩雪日後的成長變化究竟是好是壞,卻也難說。

    …………

    在片刻之後,崔倩雪離開了豆花攤。

    既然自己所堅持的正義,因為趙俊臣的一番話而徹底的被否定了,那麼崔倩雪也就沒道理繼續離家出走了。

    正如趙俊臣之前所說的那樣,若僅僅只是為了一些虛榮心,就為家族帶來天大的麻煩,實在不應該。

    所以崔倩雪離開了,打算回家,然後跟著她的祖父崔勉一同奔赴宮宴。

    如今距離宮宴的開始,還有大半個時辰,她在這個時候回去,也一切都還來得及。

    只是,在離開的時候,崔倩雪並沒有再與趙俊臣說過一句話!

    從某方面而言,趙俊臣幫助了崔倩雪,甚至幫助了整個崔家,讓崔家避免了欺君之罪,而且趙俊臣所說的那些話,也全都是真話。

    但也正因為這些真話,所以崔倩雪雖然得到了趙俊臣的幫助,卻無法對趙俊臣產生好感。

    因為,真話總是很傷人。

    對此,趙俊臣並不在意,他早已習慣了這些。

    只不過,想到崔倩雪在不久之後,就會在宮宴中與自己再次見面,到了那個時候,崔倩雪的表情一定會非常有趣,趙俊臣的嘴角不由閃過了一絲微笑。

    而就在趙俊臣微笑之時,許慶彥也終於買到了火燒,並回到了趙俊臣的身旁。

    看到趙俊臣嘴角的微笑,許慶彥不由奇怪。

    「少爺,可是發生什麼好事?怎麼見你這般開心?」

    趙俊臣擺了擺手,輕笑道:「不一定是好事,不過倒是一件趣事……算了,一時間也與你說不清楚,時間不早了,咱們快些吃了豆花,然後去宮中赴宴吧。」
as000538 發表於 2014-8-31 16:33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相見【萬字】

    此時,南直隸巡撫蘇長畛與涇國公陳佑二人,已是帶著各自的妻女,來到了宮外的東華門處等候。

    涇國公陳佑是京城中的勳貴,而蘇長畛則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兩人並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此時也都沒有繼續深談的想法,所以在碰面後,只是隨意的客套幾句,就回到了各自的家人身邊。

    而涇國公陳佑的小女兒陳芷容,與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長女蘇秀寧,這兩位宮宴的真正主角,則是一直安坐在轎中,至始至終都沒有拋頭露面。

    …………

    卻說那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如今已是六十有五,即將致仕的年紀,但保養的很好,不見有太多的皺紋,面容清,氣質儒雅,兩鬢與下顎的縷縷白鬚也是精心打理過,顯得乾淨整潔。

    總之,這是一位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老者。

    但人不可貌相,蘇長畛雖然看似道貌岸然,但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貪官,他的貪婪成性與膽大妄為,即使在滿朝上下的無數貪官之中,也是少有人及!

    所以,蘇長畛在朝野間的狼藉名聲,也與趙俊臣相差無幾。

    回到自家的隊伍當中,蘇長畛稍稍猶豫後,神色間突然閃過了一絲不放心,又來到了女兒蘇秀寧的轎旁。

    「女兒,委屈你了……」蘇長畛滿是愧疚的歎息道:「但爹爹目前的困境,也已是與你說過了,如今唯有如此,咱們蘇家才能保得萬全,否則不僅只是爹爹,連你的那幾位哥哥與侄兒。怕也同樣會受到牽連,所以,爹爹只能讓你受些委屈,你、你莫要怪爹爹……」

    聽到蘇長畛的話後。蘇秀寧坐在轎中。卻是沉默不語,久久沒有回答。

    看到蘇秀寧的沉默。蘇長畛的神色間愈加愧疚,想要再說些什麼,但嘴唇微動之後,卻只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

    這世上從沒有完全的惡人。蘇長畛雖然是一位貪官,但對於蘇秀寧而言,他卻是一位慈父!

    蘇長畛雖然有不少兒子,但只有蘇秀寧這麼一個女兒,而且又是老來得女,再加上蘇秀寧的性子溫婉孝順,深得蘇長畛的歡心。所以這些年來,蘇長畛可謂是寵極了蘇秀寧,把她視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

    和天下間所有疼愛女兒的父親一樣,對於自己女兒的婚事。蘇長畛早就有考慮。

    按照蘇長畛的最初設想,蘇秀寧的未來夫婿,應該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俊雅才子,他可以出身卑微貧寒——反正蘇長畛到時候也絕不會吝嗇嫁妝——但一定要出身清白、知禮守節、性子寬厚、感情專一,總之,必須是那種疼愛妻子、絕不會讓自己女兒受任何委屈的夫婿。

    可惜,這只是蘇長畛最初的設想罷了,而「設想」二字,往往總會因為現實而輕易改變。

    在一個月前,蘇長畛突然收到了德慶皇帝的旨意,要他帶著妻女一同回京述職,對於這道奇怪的旨意,蘇長畛雖然心中不解,但也不敢違背。

    然而,蘇長畛回京之後,雖然很快就得到了德慶皇帝的召見,但德慶皇帝在見到蘇長畛之後,卻不談政務,只是說些家長裡短的閒話,並不斷的暗示蘇長畛,稱「戶部尚書趙俊臣身為朝廷大員,至今單身實在不妥,朕聽說蘇愛卿你有一女兒,名叫蘇秀寧,性子賢良淑德,如今又正值適齡,也尚未定親,你們兩家正是門當戶對,若是能夠最終成事,必然會是一段佳話」云云。

    對於德慶皇帝的暗示,蘇長畛自然明白。

    然而,蘇長畛雖然是一位貪官,但他絕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另一位貪官,哪怕是德慶皇帝親自說媒,哪怕對方是權高位重、風頭正勁的趙俊臣!——蘇長畛很清楚貪官們的涼薄天性,他認為這種人絕對配不上自己的女兒!

    所以,蘇長畛婉拒了德慶皇帝。

    可惜,德慶皇帝的要求,又豈是區區蘇長畛可以婉拒的?

    在蘇長畛婉拒了德慶皇帝的暗示後,原本和顏悅色的德慶皇帝,頓時就變了面色。

    接著,厚厚的一摞彈劾折子,大約有十四五本,就這樣丟在了蘇長畛的面前,皆是御史們彈劾蘇長畛欺君枉法、貪污受賄的奏折!

    其中一些彈劾折子,不僅只是彈劾蘇長畛本人,更還彈劾蘇長畛的幾位兒子在地方上為非作歹、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罪行!

    罪名甚大、且罪證確鑿,完全容不得蘇長畛狡辯!

    德慶皇帝接下來並沒有多說什麼,但態度很明確,若是蘇長畛不答應自己的暗示,那麼這些罪名就會在朝堂上爆發出來!

    到了那個時候,不僅僅只是蘇長畛自己,恐怕連蘇長畛的幾位兒子,也全都沒有好下場!甚至連原本無辜的蘇秀寧,也會受到牽連!

    所以,蘇長畛只能答應了德慶皇帝的要求,任由德慶皇帝撮合蘇秀寧與趙俊臣之間的婚事!

    …………

    然而,對蘇長畛而言,雖然暫時逃過一劫,但事情卻遠沒有這麼簡單。

    趙俊臣是朝中二品大員,是廟堂中少數幾位權臣之一,對於趙俊臣的婚事,即使是德慶皇帝也不能完全做主,還需要看趙俊臣的態度與選擇!

    事實上,能夠為趙俊臣劃分一個成婚對象的選擇範圍,已是德慶皇帝能力所及的極限了。

    而蘇長畛的女兒蘇秀寧,也僅只是趙俊臣的選擇之一罷了。

    除了蘇秀寧之外,還有前閣老崔勉的孫女崔倩雪、涇國公陳佑的二女兒陳芷容!這兩位女子無論出身還是品貌,皆不在蘇秀寧之下!

    如此一來,蘇長畛自然是非常緊張!

    蘇長畛很清楚,德慶皇帝若是想要查辦他,隨時都可以,然而只因為自己的女兒蘇秀寧是趙俊臣的未來妻子人選之一。所以德慶皇帝才暫且放過了他!

    然而,若是趙俊臣最終選擇了其他女子,那麼德慶皇帝會不會繼續裝聾作啞,就很難說了。

    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德慶皇帝會認為蘇長畛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把蘇長畛的諸般罪行公佈出來。到了那個時候,民間百姓的冤屈得到了申述,朝廷因此而穩定了統治,蘇長畛數十年來所貪墨的家產也全部充入內帑。對德慶皇帝而言完全是有利無弊的事情。

    事實上,以德慶皇帝一向的作風,這種事情極有可能會發生!

    面對這樣的威脅,將自己的女兒蘇秀寧嫁給趙俊臣,已是蘇長畛唯一的救命稻草。

    於是,對於女兒蘇秀寧與趙俊臣之間的婚事,蘇長畛已是從最開始的不情不願。變成了如今的迫切需要!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原先的種種堅持,實在是太過脆弱!

    …………

    站在蘇秀寧的轎旁,思及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蘇長畛雖然心中滿是愧疚,但還是略帶懇求的說道:「女兒,是爹爹對不起你,但咱們一家老小,今後是死是活、是榮是辱,就要全看你了,宮宴馬上就要開始了,而那趙俊臣也馬上就要出現,你接下來一定要好好表現,千萬不要使小性子,而爹爹也會全力的為你爭取機會,以你的品貌,只要能放下架子,並稍稍爭取,必然是手到擒來,到了那個時候,咱們蘇家才能夠得以延存……」

    然而,蘇長畛雖然說得可憐,但轎子中的蘇秀寧,卻依舊沒有回答。

    蘇長畛神色間愈加的哀求與愧疚,甚至還帶著幾分痛苦之色,繼續說道:「女兒,爹爹也知道,你不願嫁給趙俊臣,讓你獻媚討好、刻意迎合趙俊臣,也實在是為難你了,這一切都是爹爹過錯,爹爹也明白,你如今看不起爹爹,甚至還有些怨恨爹爹,爹爹不敢求你原諒,但你不為爹爹考慮、不為幾位兄長考慮,至少也應該想想你的那些小侄兒啊!你一向最喜歡他們了,他們可是無辜的,又如何能讓他們受到牽連?女兒啊,你……」

    蘇長畛的話到一半,轎子之中,蘇秀寧終於開口了。

    聲音中帶著一些冷淡,似乎還有些許的顫抖,但依然是溫婉動聽。

    「爹爹,既然女兒隨你來宮中赴宴,就已是答應你了,便不會使小性子,一切以家族為重……然而爹爹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確認與提醒?爹爹你可知道,這般反覆的確認與提醒,只會作踐了女兒最後的一絲尊嚴?……所以,爹爹,求你別再說了……」

    聽著女兒冷淡且顫抖的聲音,蘇長畛面色灰敗,不由心緒複雜,也不知究竟是輕鬆還是難過。

    …………

    蘇秀寧並不清楚蘇長畛此時的神色變幻與複雜思緒,她只是坐在轎中,愣愣的失神,眼眶略有些濕潤,似乎隨時都會哭出來,清秀的面容也因此而顯得愈加的楚楚動人。

    但蘇秀寧卻用力抿著櫻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與「堅強」二字無關,事實上,在近些日子裡,蘇秀寧已是瞞著家人暗自哭過好幾次了。

    只是,若是在這個時候哭了出來,淚水就會破壞她的妝容,就會弄花了她的臉龐,蘇秀寧就無法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現在趙俊臣面前,如此一來,她就無法向趙俊臣「推銷」自己,也就無法挽救蘇家的劫難!

    推銷自己,好似一件沒人肯要的廉價商品,好似一名低賤卑微的青樓女子,但這就是蘇秀寧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幾日以來,蘇秀寧的世界完全的顛覆了。

    從小到大,蘇秀寧在家人的呵護與寵愛中長大,無憂無慮,從未遇到過任何坎坷與磨難,甚至沒有遇到過多少不順心的事情,完全是如詩一般的生活,而這一切,在蘇秀寧看來,全都是父親蘇長畛帶給她的。

    在蘇秀寧的眼中,自己的父親是睿智的、是慈善的、甚至是偉大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自己父親解決不了的,她甚至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一定要有自己的父親的影子。

    然而,在幾天之前,當蘇長畛支支吾吾的向她交代了實情之後,蘇秀寧才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一向被自己尊敬崇拜的父親。竟然是一位聲名狼藉大貪官!如今,諸般罪行皆已是到了被揭發的邊緣。唯有將自己許配給另一位大貪官,才能保證家族的安全!

    這對蘇秀寧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原本的幻象愈是美麗,當幻象破滅後。現實也就愈發顯得殘酷!

    自那一刻起,蘇秀寧的世界就徹底的顛覆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蘇秀寧如今也到了思春的年紀,也時常會幻想自己未來的夫婿究竟是怎樣的人,自然而然的,像是趙俊臣這樣的大貪官,絕不在蘇秀寧的選擇範圍之中。像蘇秀寧這般年紀的女孩子,只會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位英雄或是才子,而這些與趙俊臣皆不沾邊。

    但如今,夢想跌到了現實之中。蘇秀寧接下來必須要想方設法的「倒貼」趙俊臣,其中的苦楚與無奈,絕非外人可理解。

    不過,與崔倩雪不同,蘇秀寧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但她很看重自己的家人,哪怕是那位聲名狼藉的貪官父親!

    所以,哭泣過了、傷心過了、黯然過了,在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後,蘇秀寧還是選擇了承擔自己的「責任」。

    有些事情,不論對錯,總是要去做的。

    蘇秀寧清秀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略帶淒涼的笑意,然後又把心中的那些複雜思緒全部收斂起來,緩緩閉上雙眸,並靜靜等待著趙俊臣的出現。

    隨著宮宴的臨近,她已是顧不上自憐自哀了。

    趙俊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蘇秀寧並不瞭解,只知道是一位比父親蘇長畛還要權勢更大、聲名更加狼藉的大貪官!

    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去討好趙俊臣?蘇秀寧也不清楚,她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知道,自己必須要想盡一切的辦法實現目標,哪怕是要作踐自己!

    ~~~~~~~~~~~~~~~~~~~~~~~~~~~~~~~~~~~~~~~~~~

    而就在蘇秀寧暗自神傷的同時,在東華門的另一邊,涇國公陳佑也回到了自家的隊伍之中。

    陳佑如今正值壯年,身材較常人要高大許多,面容不醜不俊、平凡無奇,然而一雙深邃的丹鳳眼卻總會在不經意間閃過逼人的光芒。

    與蘇長畛一樣,陳佑也來到了自己女兒陳芷容的轎子旁,打算叮囑些什麼。

    在沉吟片刻後,陳佑緩緩問道:「宮宴即將要開始,想來那趙俊臣也馬上就要出現了,你可準備好了?」

    聲音之中,不見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命令的成分居多。

    轎子中,陳芷容的聲音傳了出來,人未露面,但聲音中的嬌嬈嫵媚好似天然而成,讓人不自覺的心中發癢:「父親大可放心,女兒早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對於那趙俊臣今日的一些表現,女兒心中有些奇怪,還請父親為女兒解惑一二。」

    陳佑眉頭一皺,對於女兒陳芷容的詢問,神色間竟是閃過了一絲戒備,但還是反問道:「說吧,究竟是什麼事情,竟然會讓你心中不解?」

    似乎,轎子中出現了一聲輕笑,然後陳芷容問道:「父親,根據咱們所收集到的種種情報,趙俊臣他原本是一位貪婪成性、又不知收斂的人,但近年來突然性子大變,不僅學會了隱忍與城府,心機與手段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如此在朝中黨爭之間,才能夠屢戰屢勝,如今已是成為廟堂中僅次於首輔周尚景的權臣。」

    陳佑點了點頭,說道:「嗯,根據各方面的情報,確實如此。」

    陳芷容說道:「也正因為如此,女兒才會覺得奇怪,那趙俊臣自從性情轉變之後,不僅城府深沉,亦是學會了低調處事之道,不管在何人面前,都是謙遜有禮……然而今日這場宮宴,任誰都知道是為了他而刻意舉辦的,按照他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心性,本應該最早出現在宮外等候才是,怎麼如今咱們與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兩家都已經到了,但他依舊是遲遲沒有露面?這般讓咱們等候。豈不是很失禮的事情?而這種事情,絕不應該出現在趙俊臣身上才是。」

    聽到陳芷容的分析,陳佑也覺得事情有蹊蹺,但一時間卻也想不明白。帶著一絲不情願的表情。陳佑向陳芷容問道:「那你怎麼看?」

    陳芷容沉默片刻,似乎在認真考慮。然後答道:「依女兒來看,趙俊臣這次的姍姍來遲,恐怕是刻意為之,故意給咱們一個表達不滿的機會。並借此來考察咱們對待他的態度。」

    「考察咱們對待他的態度?」陳佑皺眉思索。

    「是啊。」陳芷容輕輕一笑後,答道:「以趙俊臣今日之地位,對於婚事的選擇,絕不會只是考慮對方女子的品貌如何,更還要考慮對方的家族能夠為他帶來多少幫助!而這種幫助,也不僅要考慮這個家族本身的權勢大小,更還要考慮這個家族究竟願不願意全力的支持他!」

    頓了頓後。陳芷容接著說道:「所以,他這次故意的姍姍來遲,就是為了給咱們一個表現不滿的借口與理由,若是咱們並不期望與他聯姻。就必然會藉機表露不滿,如此一來,日後即使聯姻,也不會為他提供多少幫助,更無法視為倚仗,如此在取捨之間,趙俊臣也必然會有所考慮。」

    「原來如此。」陳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所以,等到趙俊臣出現之後,父親你最好是表現得熱情一些,絕不可因為趙俊臣的姍姍來遲而表露不滿,咱們家族雖然是世代勳貴,但權勢不彰,能夠為趙俊臣提供的幫助也並不多,如此一來,咱們如今所能夠展現的,也只有願意全力支持他的態度了。」

    陳佑知道,自己一向性子肅穆,又不拘言笑,在這般情況下,非常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所以,陳芷容的這一番話,雖然在名義上是在向陳佑求教解惑,但實際上卻是在藉機提點陳佑!

    對此,陳佑的神色之間,不由的閃過了一絲複雜。

    陳芷容實在太聰明了,有時候甚至會讓陳佑這個當父親的心生忌憚!

    不過,在許多時候,陳佑還需要倚仗陳芷容的才智,雖然這樣會降低他這個當父親的尊嚴與威信。

    比如現在。

    …………

    和南直隸巡撫蘇長畛一樣,涇國公陳佑如今也是一門心思的想要與趙俊臣聯姻!

    蘇長畛有這般心思,是為了避罪,而陳佑有這般心思,則是因為這是七皇子朱和堅的意思!

    朱和堅覬覦皇位的心思,如今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而陳佑身為朱和堅的老丈人,卻是其中之一,並且一直是不遺餘力的支持!

    無他,陳佑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但大明朝對於勳貴們的種種條規限制,卻總讓他無法實現自己的野心!

    如今,陳佑雖然繼承了涇國公的爵位,但也僅此而已,朝中的勳貴若是沒有擔任實職、手中沒有實權,也僅只是比尋常人稍微尊貴一些,但絕不會有任何人真正重視你的態度!

    陳佑並不想只當一個沒有實權的公爵,他更想成為一個手握大權、舉足輕重的朝中大臣!

    可惜,德慶皇帝並不重視他,更不會重用他,所以他的野望也完全無法實現。

    所以,陳佑也只能通過支持七皇子朱和堅,來實現自己的野心!

    事實上,陳佑雖然是朱和堅的老丈人,但越是瞭解朱和堅,陳佑就越是欽佩朱和堅,並且一直堅信朱和堅必然能夠繼承皇位,而自己也能夠借此而實現心中志向!

    如今,朱和堅需要與趙俊臣加深關係,並向陳佑發出了相關的指示,陳佑就要竭盡所能的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雖然陳佑並不喜歡被自己女兒指點,但還是點頭說道:「明白了,等到趙俊臣出現後,我會盡量表現熱情些,關於這點你不必擔心。」

    「不僅要表現熱情,更還要表現出咱們對他的價值所在。」陳芷容似乎很明白陳佑的複雜心思,但完全無視了這點,只是繼續提點道:「咱們雖然在朝堂中權勢不彰,但畢竟是世代的勳貴,人脈關係還是有一些的。在見到趙俊臣後,父親你也要隱晦的表明這一點,否則即使咱們再怎麼熱情,趙俊臣怕依然會對咱們不屑一顧。」

    「知道了。」陳佑眉頭微皺。

    對於陳芷容對自己的不斷提點。陳佑略略有些不耐煩了。

    轎子中。又傳來了一聲輕笑,陳芷容又說道:「這次。因為陛下的緣故,與咱們相競爭的,唯有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蘇家,以及前閣老崔勉的崔家。其中前閣老崔勉一向惜身,如今讓他與趙俊臣這樣的人聯姻,他必然是不情不願,更不會主動爭取,所以咱們可以無視,但對於蘇長畛,卻必須要重視。」

    「為何?」依然是有些不情願。陳佑繼續問道。

    「聽說這個蘇長畛一向最是疼愛女兒,又如何願意把女兒嫁給趙俊臣這樣的貪官?他這麼做,必然是迫不得已,但既然是迫不得已。就一定會竭力爭取,然而蘇長畛經營地方多年,他能夠為趙俊臣提供的幫助,也絕非是咱們可比的,不過蘇長畛的名聲很不好,而趙俊臣如今想要改善名聲的想法也很明顯,所以咱們也還有機會,當然父親你也需要向趙俊臣提醒一下這方面的事情。」

    陳佑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

    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甘心一直被自己的女兒指點,陳佑突然開口道:「不過,你的這些聰慧與精明,最好還是不要在趙俊臣面前表現,太過精明的女人,只會讓人疏遠與顧忌。」

    陳芷容又是輕輕一笑,聲音彷彿銀鈴,但口中卻說道:「這可未必,據女兒所知,那趙俊臣雖然一直單身,但府中卻有一位侍妾,被稱為『如意夫人』,一向最是以精明幹練著稱,也最受趙俊臣的寵幸,或許,趙俊臣更有容人之量,所以會更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子呢?」

    陳芷容的這些話,似乎有些暗指自己沒有容人之量,陳佑臉上閃過一絲怒容!

    但接下來,似乎考慮到了什麼,陳佑最終只是冷哼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

    然而,陳芷容卻繼續說道:「更何況,咱們想要與趙俊臣聯姻,籌碼終究有些不足,雖然咱們背後有七皇子殿下,但對於七皇子殿下,趙俊臣他目前的態度,究竟是防範還是親近,尚且說不准……除此之外,咱們唯一能夠炫耀的,也只有『涇國公』的封號了,但如今落魄勳貴不如雞,咱們家族雖然尚未落魄,但手中沒有實權,在趙俊臣的眼中,也未必會比雞鴨之類高貴多少。所以,女兒若是表現得精明一些,也可以為咱們增加一些籌碼,畢竟趙俊臣他所需要的幫助,未必只是權勢,才智對他而言,也同樣是一種資源。」

    再次沉默良久後,陳佑緩緩說道:「你有些放肆了……張玉兒!」

    隨著陳佑的這句話,轎中也同樣是沉默片刻,然後陳芷容輕笑道:「是女兒放肆了,還望父親大人您莫要見怪。」

    …………

    陳佑稱呼陳芷容為「張玉兒」,並非口誤,實際上,這就是陳芷容的本來姓名。

    陳芷容並非是陳佑的親生女兒。

    她本名叫做張玉兒,父母是誰、家住在哪,早已經沒人知曉,只知道在她剛剛記事的時候,就被人賣到了涇國公家當丫鬟。

    在最初的那段時間,陳芷容很辛苦,一個區區丫鬟,沒有任何人會因為她年紀小而心存憐惜,髒活累活照樣要去做,稍有不對,涇國公府的管事們就是一頓打罵。

    然而,沒過兩年,陳芷容雖然尚未成年,但已是越來越漂亮,雖然年紀還小,但任誰都能看出她將來必然會是美貌驚人!

    然後,陳佑發現了她,並很快就決定把她收為女兒。

    不是乾女兒,而是真正的女兒——陳佑雖然貴為涇國公,但畢竟沒有實權,若是他的某位小妾曾在早年間生了一個女兒,如今這個女兒突然出現,這種事情即使有些唐突,但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

    而陳佑把陳芷容收為女兒的用意,也很明顯——擁有一位漂亮的女兒,在將來與人聯姻的時候,也是一筆難得的資源。

    陳佑的這般決定,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但陳芷容的生活,卻因此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原本每天都要做粗活累活的她,突然變得錦衣玉食,原本需要伺候人的她。突然開始被人伺候。原本那些對她任打任罵的府中管事,也突然轉變了態度。對她畢恭畢敬起來。

    年幼的陳芷容,也經此而初步明白了地位提升所帶來的生活改變,並留下了深刻印象。

    接著,陳佑又明白無誤的告訴陳芷容。一個人的地位,源於他的利用價值,利用價值越高,地位也就越高,而陳芷容之所以會突然間擁有了更高的地位,是因為陳佑發現了她更多的利用價值,僅此而已!——對於這一番話。陳芷容認為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經歷,又或許是因為她的本性就是如此,總之,陳芷容原本天真稚嫩的心性。很快就發生了轉變。

    當其他女孩子還處於懵懵懂懂的年紀時,陳芷容就已是知道,她之所以會被陳佑看重,是因為她擁有別人所沒有的美貌,所以陳芷容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容顏,也總是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現出來,並時刻培養著自己的儀態、技藝與氣質。

    但是,當陳佑的某位侍妾,因為年老色衰而被陳佑無情拋棄的時候,陳芷容發現女人的美貌會隨著時間流逝與貶值,若是想要保證自己的地位,除了美貌之外,她還需要展現其他方面的利用價值!

    於是,陳芷容開始刻意的展現自己的精明、聰慧、以及善於算計!——她本只是陳佑培養的一枚棋子,除了美貌之外,這些也是她唯一能夠展現的價值了。

    然後,連陳芷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她在這方面竟然頗有天賦,並很快就得到了陳佑的進一步重視,而陳芷容在涇國公府的地位,也因此而進一步的提升,甚至還超過了陳佑的親生女兒。

    當陳佑開始把一些機密事務交給陳芷容處理之後,陳芷容在這方面的才能,更是徹底的展現了出來!

    有時候,她的種種表現,甚至還會讓陳佑感到忌憚,雖然陳芷容是陳佑親手塑造出來的!

    事實上,陳佑對陳芷容的忌憚,也並非是無的放矢,如今的陳芷容,已是漸漸地有些失去了控制。

    尤其是陳佑得到了七皇子朱和堅的吩咐,想要把陳芷容許配給趙俊臣之後,陳芷容對待陳佑的態度,已經完全不似當初那般恭敬!

    對於陳芷容的這般態度轉變,陳佑感到惱怒,而陳芷容自己,卻覺得理所當然!

    陳佑在利用陳芷容,陳芷容也一直在利用陳佑!

    因為從小就被灌輸了這樣的價值觀,所以陳芷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個人的地位,源於他的利用價值」,這句話是陳佑教給陳芷容的,陳芷容也一直奉為信條!

    如今,陳佑已經無法帶給陳芷容更多的東西,反而開始漸漸的束縛與忌憚陳芷容,這也就意味著,陳佑在陳芷容眼中,已是沒有了更多的利用價值!

    而陳芷容對於陳佑的利用價值,卻還遠遠沒有完全體現!

    所以,陳芷容也就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對陳佑恭敬有加!

    …………

    而隨著陳芷容到了適婚年齡,在陳芷容眼中,下一個可以體現自己利用價值的人,以及下一個可以被她所利用的人,就是她未來的夫婿!

    而趙俊臣,就是她未來夫婿的最合適人選。

    因為趙俊臣權勢足夠大,所以能夠為她帶來更多的東西;因為趙俊臣好似並不排斥她這樣的精明女人,所以她可以得到足夠的施展空間;因為趙俊臣並非一個好官,所以也與她自小養成的價值觀相符。

    至於趙俊臣最終會不會選擇自己,陳芷容也是信心滿滿。

    即使不談自己的相貌,陳芷容如今手中也握著許多趙俊臣感興趣的東西。

    比如,一些關於七皇子朱和堅的情報。

    陳芷容相信,趙俊臣對此一定會感興趣的。

    而她並不介意出賣七皇子朱和堅,哪怕會因此而牽累到涇國公陳家!

    一個人的利用價值,決定著一個人的地位,這句話若是把主語換成「一個家族」,也同樣通順。

    想到這裡。在轎子中,容貌嬌艷的陳芷容,突然展顏一笑,瞬間彷彿百花綻放!

    對於趙俊臣的出現。她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

    而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之間。東華門外的官道遠處,趙俊臣的坐轎。終於出現了。

    正如陳芷容所推測的那樣,趙俊臣這次故意的姍姍來遲,其中也有試探各家態度的意思。

    但趙俊臣的這般試探,卻最終沒能實現。

    拋開尚未出現的前閣老崔勉一家。當趙俊臣出現的時候,不管是南直隸巡撫蘇長畛還是涇國公陳佑,皆是出乎意料的態度熱切。

    當趙俊臣下轎之時,蘇長畛與陳佑二人,皆是快步相迎,不僅蘇長畛的臉上滿是刻意討好的笑容,連一向不拘言笑的陳佑。在面對趙俊臣的時候,竟然也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

    說實話,在趙俊臣看來,蘇長畛與陳佑之所以會同意這場宮宴相親。必然是受到了各方面的壓力,絕不是出自於心甘情願。

    所以,如今發現自己不僅沒有被嫌棄,反而還這般的受歡迎,趙俊臣竟是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了。

    只是,心中的「受寵若驚」雖然只是一絲而已,但表現在臉上的時候,卻是十足十。

    面對蘇長畛與陳佑的相迎,趙俊臣下轎之後,連連拱手行禮,口中致歉道:「實在抱歉,實在抱歉,竟是讓兩位前輩攜家小在此等候良久,實在是晚輩的無禮,其實晚輩早就應該來的,奈何剛準備出府,收到了一份戶部的急件,因此耽擱了不少時間,還望兩位前輩莫要見怪。」

    「不怪不怪!這又有什麼可怪罪的。」蘇長畛連連擺手道:「我也知道,趙尚書身擔重任,朝務繁多,不僅管著朝廷的戶部和陛下的內帑,更還兼管著內廷的西廠衙門,一向事多人忙,不似我和涇國公二人,在京城中皆只是閒著罷了。如今稍稍來遲一些,也是正常的事情。」

    陳佑亦是點頭說道:「趙尚書實在是言重了,宮宴還有小半個時辰才開始呢,趙尚書這也不算是遲到,只是我和蘇巡撫來的太早了而已。」

    趙俊臣笑道:「兩位皆是我的前輩,如今又並非是正式的場合,所以稱呼我『俊臣』就好,像是『趙尚書』、『趙大人』這類的稱呼,晚輩年紀輕輕,實在不敢當,而且也顯得太生分了。」

    說話間,趙俊臣與陳佑、蘇長畛二人相伴同行,已是來到了東華門外。

    而隨著趙俊臣的漸漸靠近,東華門的左右兩側,陳芷容與蘇秀寧兩人的轎子,幾乎在同一時間,轎簾皆是被掀開了一道小縫。

    然後,兩雙妙目,就這樣注視在了趙俊臣身上。

    目光之中,蘊含的情緒,或是複雜、或是意味深長。

    與此同時,遠方的官道處,又出現了一隊轎子,卻是前閣老崔勉在找到了崔倩雪之後,一路上緊趕慢趕,與趙俊臣前後腳之間,也終於到了宮外。

    如此以來,這場宮宴的所有主角,終於是全部到齊了!

    ……

    ps:這段時間,蟲子完全不會斷章了,總是一章寫不完,連續好幾個萬字大章了。

    萬字章節寫起來很慢,檢查的時候更耗時間,讀起來也累,完全是吃力不討好的行為。

    但沒辦法,章節總要完整,若只是為了更新而更新,恐怕也只能寫一些流水線文字。

    這一章還是萬字大章,不過蟲子今後會盡量只更新三、五千字的普通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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