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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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466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1 22:5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四百八十二章 論功行賞


「陛下駕到……」內shi的聲音尖銳,充滿了穿透力,餘音繞樑,在宮殿裡回盪,遮蓋住了在場眾人交談所產生的嘈雜聲。

出席慶功宴,李世民穿著隆重,深色的裘冕,隱約浮現龍紋,流動內斂的光澤,寬袖飄飄猶如臨江御風,華貴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眾人見了,不約而同,行禮道:「參見陛下。」

「諸卿不必多禮。」李世民輕輕抬手,笑容滿面,看得出來,今天的心情不錯,畢竟在太廟上,又增列了自己的功績,以傳後世子孫,載入史冊,坐實行明君的頭銜,這種精神上的愉悅,或許只有幾個打了勝仗的將領同有體會而已。

皇帝出場,也意味著,慶功宴即將開始,幾個西征將軍,也顧不上吹噓自己的功勞了,連忙與其他權貴官員,在禮官的指引下,井然有序的入席就坐。

宮廷國宴,慶功大會,朝廷不知道召開過多少次,經驗豐富之極,在禮官的調度下,宮女如梭如織,動作輕盈,乾脆利落的給眾人奉上了膳食,甚至考慮到外國番邦使節,不同於中原的飲食習慣,還特意給他們烹飪地道的異域美味。

尚食局御膳,自然與普通百姓不同,菜點有主食,有羹湯,有山珍海味,也有家畜飛禽,真可謂是水陸雜陳,其用料之考究,製作之精細,令人嘆為觀止。

自然,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偶爾幾個缺心眼,不知中原禮儀的番使,見到諸多美味佳餚,立即狼吞虎嚥之外,其他人卻非常節制,目光抬望,等待皇帝的示意,在旁人悄聲提醒下,幾個番使面紅耳赤,連忙停下了動作,宮殿之中,慢慢的安靜下來。

萬眾矚目,李世民拿起案上的金樽,欣然說道:「吐谷渾蕞爾小蕃,不量其力,抗衡上國,朕每遣使節,入蕃曉諭,示以善道,勸以和親,欲使邊境無虞,然其凶頑未改,襲擾邊境軍民……」

「大將李靖、李道宗、侯君集……長驅剋期,窮其巢穴,誅滅吐谷渾可汗昏耄之主伏允,及天柱王一二邪臣,余部率眾歸降,夷凶息暴,功在社稷,眾卿與朕同敬,以賀其之功。」李世民高聲說道,站了起來,輕輕昂首,一樽美酒入喉。

殿下眾人,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起身陪同,特別是李靖幾人,心情格外舒暢,飲酒之後,有人臉上紅光滿面,酣然耳熱,浮現興奮的色彩。隨之,在李世民的安撫下,眾人重新跪坐下來,李靖卻昂首而立,頗有點鶴立激群的意味。

眾目睽睽,李靖恭聲說道:「我等微末之功,怎當得陛下如此稱讚,今有聖明天子在位,大唐國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陛下寬仁慈愛,天下歸心,吐谷渾負固河右,地不遠千里,眾不盈一萬,不量其力,何足懼之,況且出征之前,陛下已經定下策略,我等臨戰,只須依許行事即可,托得陛下之福,才得以吊伐凱旋,在此,恕臣斗膽,回敬陛下,以表寸心。」

言罷,李靖恭敬行禮,杯酒一飲而盡,文武百官、勳爵權貴立時附合,紛紛舉杯同敬,一時之間,殿內頌揚之聲不絕於耳,氣氛非常熱烈,至於李靖所言與侯君集剛才的敘說,有矛盾的地方,自然而然,眾人非常識趣的忽略過去了。

李世民笑吟吟的搖頭,顯然不贊同李靖之語,不過卻舉起金樽暢飲,眼睛掠過一抹讚許之色,嘴角悄悄地綻放出歡喜的笑容。

金樽落案,發出清脆的聲音,旁邊的內shi見狀,立即悄悄地打了個手勢,宮殿兩旁的禮官留心看到,連忙吩咐下去,雍和大氣的宮廷禮樂,頓時響了起來,秀美的舞姬魚貫而入,曼妙的身姿,翩翩起舞。

接下來,就是歡聲笑語,一派融和的場面,文武百官、勳爵權貴,恪守禮節,即使是有功的武將,也不敢真的豪放暢飲,免得在君前失儀,自然不會出現,漢代初期,在宮廷宴會之上,大將功臣喝多酒了,拔劍擊柱的情況。

不過,打架鬥毆的事情,的確發生過一回,在貞觀六年的時候,李世民大擺酒宴,性情憨直,居功自傲的尉遲恭,見到有人的席位在他之上,大怒不已,在他的下首,任城王李道宗也是好心,反覆勸解,尉遲恭卻不領情,脾氣上來了,反過來毆打李道宗,猝不及防之下,李道宗的眼睛,差點就被打瞎了。

李世民自然是勃然大怒,當眾怒斥,感嘆翻看史書,總是不解,漢高祖劉邦,為什麼要大殺功臣,現在總算明白了……一席話,說得在場大臣,心驚揉跳,尉遲恭更是嚇出冷汗來,連忙磕頭謝罪,從此約束自己的行為。

此事之後,不管是魯直彪悍的武將,還是驕狂傲氣的文臣,紛紛擺正心態,告誡自己的家人奴僕,少在外面惹事生非,那年,長安城的治安情況,從所未有的好,當時的長安令,就是憑借這個功績,得到越級提拔。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慶功宴會也到了尾聲,李世民移駕回宮,文武百官、勳爵權貴、番邦使節,也紛紛散去。宮殿之中,燈火通明,城門之外,車馬縱橫,轆轤晃動,蹄聲滴答作響,喧囂的聲音,在夜空中盤旋,一彎新月升起來了,嵌在天幕上,漾著碧輝。

「郎君回來了。」僕役小聲道,大門輕開,吱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分外的刺耳。

「嗯。」韓瑞點頭,彷彿很累,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慶功宴結束之後,算是完成任務,今後的日子,應該會清閒下來,不過韓瑞臉上,卻沒有露出解脫的笑容,反而多了幾分憂慮之色。

察覺韓瑞的異常,僕役愣了下,隨之釋然,畢竟從五更二點,天色未亮出門,直到現在新月浮空,夜闌人靜才回來,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好像行屍走揉,韓瑞慢慢的返回內宅,如料想中那樣,鄭淖約並沒有休息,聽到動靜,微笑迎來,韓瑞暫時放下了心事,笑了笑,責怪道:「又是這樣,已經告訴你,我會很晚才能回來,讓你早些休息的。」

「你不回來,我睡不安心。」鄭淖約輕聲道。

韓瑞輕輕嘆氣,憐愛笑道:「那麼,現在我回來了,可以去休息了吧。」

鄭淖約甜笑,忽然像小女孩似的,輕輕撲在韓瑞的懷中,柔軟的雙手,環著他的脖頸,迷喃囈語道:「夫君,今晚你陪我睡……」

韓瑞愕然,慢慢的,也反應過來,隱約明白鄭淖約的心理,臨產期越近,心中多少也會有些懼怕,惶恐不安。想到古代,粗淺的接生引產技術,女人生孩子,就好像在鬼門關裡走了一圈,韓瑞心裡也隱隱擔憂,輕輕摟抱鄭淖約,溫柔說道:「好,以後,每天晚上,與你同眠。」

在韓瑞溫暖的懷中,鄭淖約輕輕閉上了眼睛,柔唇綻放出優美的笑容,浮躁的心,隨之平靜下來,十分安穩……

與此同時,在禁宮御書房中,已經過了子夜,李世民卻沒有休息,換下了裘冕,身上穿著寬鬆的緇布衣,心事重重的模樣,在房中來回的走動,捲起的氣流,使得燭光跳滅不定,好像他的表情,忽晴忽暗,

過了許久,李世民輕聲嘆氣,回到御案之上坐下,隨手拿了幾本奏折翻開,勉強觀看下去,手裡已經拿起了硃筆,卻沒有批示的心情,想了想,又合上奏折,起身繼續走動,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能夠聽到激鳴,一夜,就是這樣過去了,

官街鼓敲響,御書房外的內shi,也壯著膽子,輕輕敲門,李世民止步,緩緩坐回御案,揚聲道:「進來。」

房門輕開,十幾個宮女,端著各種洗漱器皿魚貫而入,屈膝行禮,交言軟語道:「恭請陛下更衣。」

李世民微微點頭,起身走來,也不用什麼動作,一幫宮女就忙碌起來,又是洗臉,又是梳理發須,又是穿衣戴帽的,配合默契。一會兒,李世民洗漱完畢,換上了臨朝視事的龍袍,正逢壯年,精力充沛,一夜未睡,依然神采奕奕,沒有露出絲毫疲態。

隨後,內shi又奉上早膳,長生粥、欲露團、欲尖面、水晶龍鳳糕之類,烹飪得色香俱全,美味可口,不過,李世民也沒有品嚐的心思,匆匆吃了碗粥,就移駕上朝了。

鼓過三千,不令自停,在值官的引領下,文武百官,井然有序的走進太極殿中,安靜的等候起來,過了片刻,李世民駕臨,百官參謁,一呼一應,禮成落坐,開始了早朝的議事,文武百官按照秩序,輪流上奏,軍國大事,李世民不會視之為兒戲,立即集中注意力,或是當場擬定解決,或是押後處理,有條不紊的應對。

不知不覺,兩個多時辰過去,將近午時,奏事結束,按照慣例,可以散朝了,李世民就要拂袖示意之時,兵部尚書侯君集,突然站了出來,恭敬說道:「陛下,臣有本上奏。」

「准奏。」李世民說道。

侯君集身為兵部尚書,上朝的時候,自然不能披盔帶甲,一身類同文官的紫袍,卻掩蓋不住身上英武的氣息,雖說有點性矯飾,好矜誇,但是屢建奇勳,威望很高,李世民為秦王之時,遇到危急時刻,侯君集多次獻計獻策,更是玄武門之變的主要策劃者之一。

這樣的功臣,李世民自然器重,登基之時,就封侯君集為潞國公,賜食邑一千戶,僅次於尉遲恭、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幾人而已,卻在諸將之上。貞觀四年,更是拜為兵部尚書,允許參議朝政,直到現在,可見信任程度,而今侯君集有事進奏,不要說沒有散朝,就是宣佈散朝了,李世民也會叫住群臣,繼續議事。

一幫大臣看著侯君集,心中有幾分好奇,猜測他想要進奏什麼事情。

「陛下。」手裡拿著笏板,侯君集坦然自若道:「西征大軍平定吐谷渾歸來,而今安置在軍營,宜早些論功行賞,讓其安心返家……」

唐代實行的是府兵制,平時為耕種土地的百姓,農隙訓練,戰時從軍打仗,這次征伐吐谷渾的軍隊,多是十六衛將士,但是也有部分府兵,眼看就快要過年了,自然是歸心似箭,希望朝廷早些賞賜財貨,頒布軍令,讓他們趕快回家,歡喜過年。

侯君集的奏言,其他大臣覺得有理,這不僅是人倫常理,更考慮到過年之後的春耕生產,不少人開口附和起來。李世民沉吟了下,點頭說道:「侯尚書言之有理,此事就交給你處理,按照功勞簿冊,論功行賞……」

侯君集連忙應聲,隨之退回班列,心裡有幾分欣喜,畢竟這種差事,不僅輕鬆,而且有助於提高在軍中的威望,皇帝交給自己來辦,想來不只是信任而已。

等了片刻,見到沒人有事上奏了,李世民微微點頭,旁邊的內shi急忙叫道:「退朝……」

「恭送陛下。」文武百官齊呼,等到皇帝身影消失,也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穿系屐履,侯君集走快兩步,招呼道:「唐尚書,且慢。」

「侯尚書,怎麼,立下了大功,準備請我喝酒。」民(戶)部尚書唐儉,當年的天策府長史,出身望族名門,世代官宦,性格卻是落拓不羈,豪爽無忌,與侯君集的關係不錯。

「唐尚書開口了,我焉能拒絕。」侯君集笑了笑,拱手道:「不過,陛下剛才吩咐的差事,就請茂約兄多多照應了。」

「哼,就知道你的酒不容易喝。」唐儉故意板著臉,搖頭說道:「算了,我還是回去喝自家的吧。」

「茂約兄,這次西征,小弟可是收穫不少西域珍藏美酒。」侯君集連忙說道。

投其所好,效果顯著,唐儉眼睛亮了,畢竟是世家出身,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至愛美食美酒,每每盛修餚饌,與親賓縱酒為樂,聽到侯君集有西域美酒,立即動心了,眼珠子轉了下,戲笑說道:「好呀,私掠財物,隱瞞不報,也不怕陛下知道了,下獄問罪。」

「幾罈酒而已,陛下豈會在意。」侯君集滿不在乎,不過還是放輕聲音道:「本來打算送你兩壇,既然茂約兄看不上眼,那麼我就不自作多情了。」

唐儉淡然,輕笑道:「行了,別捏拿了,賞賜有功將士,關係重大,陛下早就吩咐下來,民部各司,已經準備妥當,你來條子來,自會撥你財貨。」

「陛下聖明。」侯君集頓時放心。

「那是自然。」唐儉轉身而去,聲音悠悠飄來:「記得,欠我兩罈酒。」

「老狐狸,真是不吃虧。」侯君集笑罵,也輕步而去,沒有返回兵部官署,而是直接出了皇城,奔向軍營之中。

軍營十分寬敞,帳蓬林立,拒馬樁,鐵柵欄圍繞,大營門前,近百軍衛執戟警戒,一陣陣巡邏衛隊不時踏步經過,盔甲閃耀明光,兵器鋒芒畢露,猶如森嚴壁壘,透出凜然的氣息,不過,也有點篝火殘餘,酒揉香氣的味道。

侯君集策馬來到,輕身躍下,守營的軍衛見了,連忙行禮叫道:「侯將軍。」

微微點頭,侯君集出示令牌,這才通行而過,快步走到軍中大帳,一路上,將士軍衛,紛紛見禮,面帶恭敬之色,畢竟侯君集率軍遠征,克敵制勝,立下的軍功,沒有任何的水分,自然得到眾人的敬重。

身在軍營之中,侯君集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很快來到自己的指揮帳中,親兵連忙上前,掀開簾布,侯君集微躬進去,一看書案之上,不出意料,已經擺放了幾冊厚厚厚的功勞簿,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

侯君集在大帳走了幾步,也不著急翻看,吩咐了句,親兵領命,匆匆而去,過了片刻,一個身穿戎裝,英姿煥發的青年,來到大帳之前,揚聲道:「將軍,賀蘭楚石求見。」

「進來。」侯君集說道,語氣之中,帶有幾分讚賞。

本來以為,賀蘭楚石不過是憑借家世,頗有幾分勇武的公子哥而已,如果不是恰好搭上了太子李承乾的關係,侯君集恐怕懶得以正眼相看,然而沒有想到,在這次西征之中,賀蘭楚石的表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次臨戰,卻不見膽怯,英勇殺敵數人,此後長途奔襲,不僅吃苦耐勞,不見有絲毫的怨言,在伏擊吐谷渾部眾之時,更是捨生忘死,一度救自己脫離險境,想到這裡,侯君集笑容濃郁,相貌堂堂,出家名門,又有教養,招之為女婿,似乎是件不錯的事情。

不知道,夢寐以求的事情,即將來臨,賀蘭楚石走進帳中,行禮道:「將軍傳喚標下,不知所為何事。」

身在軍營,言行舉止,就是需要乾脆利落,畢竟在戰場上,容不得有絲毫的委婉、拐彎抹角,侯君集也是如此,示意說道:「朝廷已經擬出西征將士的封賞事宜,你先核對清楚,若無差錯,我就招集將士,宣示於眾了。」

賀蘭楚石連忙應喏,臉上也有幾分驚喜,畢竟昨天才回到京城,犒勞慶功,沒有想到,今天就可以論功行賞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1 22:5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四百八十三章 李靖謀反


「對了,大總管與我等幾個指揮將領的封賞,就不用理會了。」侯君集有幾分矜持說道,負手望著帳頂,心中卻在揣測,立了這樣大的功勞,皇帝會給什麼賞賜?

想想,也無非是勳官封爵罷了,不過兩樣,侯君集都沒有放在眼中,授勳,最多是柱國,或者上柱國而已,至於封爵,他現在已經是國公,自從漢代有了非劉氏子弟不得封王的規矩之後,侯君集也沒有妄想,自己可以得到破例,那麼,只有增加幾百上千戶食邑了。

封爵授勳,除了食邑能享有相應的封戶租稅,或者從國庫支取應得的封賜之外,其他都是徒有其名僅虛封而已,侯君集怎會放在心上,相對,他更加喜歡實質的東西,比如在官職上受到提拔,像李靖那樣,出將入相,人生也就無憾了。

侯君集思chao起伏,卻聽賀蘭楚石興奮說道:「將軍,已經核對清楚了,沒有絲毫差錯。」

「很好……」侯君集緩緩回身,大馬金刀的坐下,看了眼賀蘭楚石,淡笑道:「你得了什麼封賞?」

「正七品致果校尉,加封三轉飛騎尉。」賀蘭楚石說道,眼睛裡透出的喜悅,怎麼也掩飾不住,果然,立有軍功,陞官的速度真的極快,才一年時間,就從九品,越級升為七品了。

嗯,侯君集微微點頭,對於有功之臣,朝廷絕對不會吝於封賞,不然,誰會捨生忘死,浴血奮戰,盡忠效勞。

「這些只是虛職。」侯君集說道:「以你的能力,以及功勞,領個軍府,也綽綽有餘,可是資歷不足,怕是難以服眾,先補個果毅都尉,等到日後積功提升,也算是名正言順。」

唐代軍制,中央禁軍十六衛府下,各轄四十到六十個折衝府,折衝府各設折衝都尉,左、右果毅都尉統兵,府以下二百人為團,五十人為隊,十人為伙,上府一千二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

果毅都尉,雖說是折衝都尉的副職,但也稱得上是中下層領導階級了,好像一條分割線,軍中不知道有多少隊正,熬磨了大半輩子,也沒有跨越這步,賀蘭楚石自然明白,這是侯君集的提攜,強行忍耐心中的激動與歡喜,急忙拜謝。

輕捋不長不短的鬍鬚,侯君集又說道:「封賞之後,軍營各番輪流休假省親,你若是有暇,不妨到我府上作客,彤兒也是頗為擔心你的……」

賀蘭楚石愣了下,瞬間,臉上露出狂喜之色,歡喜得連話都不懂說了,只知道連連點頭,差點歡呼雀躍起來。侯君集會心微笑了下,輕輕咳嗽了聲,賀蘭楚石立即收斂心情,以標準的站姿,直腰挺胸,嘴角輕彎的弧度,卻怎麼也拉不平。

「將軍有何吩咐?」賀蘭楚石大聲道,心思已經飛去了遠方。

侯君集沉默不語,與賀蘭楚石大眼瞪小眼,過了片刻,侯君集表面上沉吟,心裡卻暗暗責怪,這個小子,怎麼不開竅,平日的機靈勁怎麼不見了。

微微搖頭,侯君集再次乾咳,若無其事道:「這次西征吐谷渾,全賴大總管指揮有方,我等沾光,才立下了微末的功勞,不知道朝廷怎麼封賞。」

侯君集表面上,是在問李靖,實質上,卻是自己想知道。接觸日久,賀蘭楚石自然清楚,這位侯大將軍,喜歡聽些奉承的話,想娶人家的掌上明珠,投其所好是必備的技能。

所以想都不想,賀蘭楚石立即反駁,再次提起了當日,侯君集當日的建議,一臉景仰道:「馬無草,疲瘦,未可深入,眾人思退,只有將軍堅定信念……奔襲二千餘里,大破賊酋伏允部眾,俘其名王驍將……b?其走投無路,陷入絕境,只得自縊身亡……豈是微末之功。」

這種光輝事跡,侯君集百聽不厭,不過在小輩面前,還有幾分自矜,捋鬚說道:「這等只是小事,不值得一提,多虧大總管從善如流,當機立斷,不然……破滅敵國,真可謂是功高蓋世,朝廷肯定會大加封賞。」

侯君集的語氣之中,帶著幾分羨慕之色,雖說自己在軍中也素有威望,可是卻不能與李靖相提並論,軍衛百姓,包括皇帝,都認為朝中諸將,軍事能力最強的,肯定是李靖,所以每當朝廷有什麼重大的戰役,皇帝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李靖,而不是自己,征突厥如是,伐吐谷渾也如是。

不過,仔細尋思,侯君集不得不承認,李靖不愧是當世的兵法大家,與之相比,自己的確是稍遜一籌,就是出將入相這點,就勝過自己許多,然而,他到底是老了,自己還年輕,遲早會超越他的。

「這個,好像沒有。」賀蘭楚石說道。

「什麼?」侯君集不解道:「沒有什麼。」

「功勞薄上,沒有各位將軍的封賞。」賀蘭楚石奇怪說道,以後自己看錯了,又重新檢查了兩遍,發現真是如此。

侯君集皺眉,親自上前,翻查了遍,的確沒有,當下迷惑不解,要說粗心大意,算漏了幾個小兵的功勞,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他們幾個軍中大將,朝廷的重臣,特別是任城王,李道宗,更是李唐皇室宗親,誰能忽視遺忘?

想了想,侯君集也不急,相信天子自有公斷,沉住氣,揮手說道:「我們幾個,估計另有封賞,不用理會了,其他人沒錯,就擂鼓聚眾吧。」

賀蘭楚石覺得也是,連忙應聲而去,頃刻之間,帳外響起了陣陣鼓聲,軍營將士聽聞,不敢怠慢,急忙整裝而來,聽說是要論功行賞,頓時歡聲雷動……

封賞事宜,朝廷自有規矩,也不用細表,畢竟每逢開國初期,相對其他時期來說,自然是做到公平公正,侯君集宣示於眾,軍中上下十分滿意,歡呼的聲音,要比昨天的慶功宴會更加的喧囂熱鬧。

兩個時辰之後,封賞完畢,侯君集就走了,無論是升級,還是受賞,自有軍中書吏處理,彙集成冊之後,交給他過目,而且已經公佈於眾,也不擔心有人弄虛作假,所以十分放心,縱馬返回皇城,打探自己沒有封賞的事情去了。

率先尋找的,自然是民部尚書唐儉,畢竟軍中的封賞錢財,都是由國庫支出,要是他們有什麼賞賜,肯定會經過唐儉的手筆,找他打聽情況,再合適不過了。

衙署之中,聽到侯君集求見,唐儉微笑了下,揚聲道:「有請……」

話音剛落,侯君集就走了進來,手裡提著兩隻罈子,直接擱在唐儉的書案上,微笑道:「兄長,侯某說話算數,給你送禮來了。」

「西域珍奇美酒?」唐儉眼睛發亮,隨之埋怨說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堂而皇之的拿來,分明是想讓御史言官上本參我。」

「哈哈,現在已經過了申時,御史言官早回家了,況且我送禮,又不是求你辦事,只是正常的禮尚往來,談不上貪污受賄,有什麼好擔心的。」侯君集笑道。

「這倒也是。」唐儉說道,抱著罈子,鼻翼聳動,好像能夠聞動酒香,頗有幾分陶醉。

侯君集微笑,輕聲說道:「兄長……」

「停,說話算數,不求我辦事的。」唐儉提醒道。

侯君集哭笑不得,無奈說道:「沒求你辦事,只是想向你打聽點事。」

「有什麼區別?」唐儉吹鬍子瞪眼,不滿說道:「就知道,你的禮物,不是這麼好拿的,算了,自認倒霉,說吧,是什麼事情,難辦的話,我寧可不要了。」

「沒那麼嚴重。」侯君集笑道:「再說了,送出去的禮物,哪裡有往回拿的道理……」

「不要拐彎抹角了,有事就問。」唐儉沒好氣道,依依不捨的放下罈子。

其實,到了他們這種地位的權貴,對於心頭愛好的物事,自有辦法買來,不需要人送,豈會真為了區區的禮物,壞了原則。

侯君集明白,不過打聽的事情,也沒犯什麼禁忌,所以十分坦然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覺得奇怪,為何封賞的簿冊之中,沒有我等幾人。」

唐儉一聽,立時笑了,「鬧了半天,原來是想邀功請賞啊。」

「什麼邀功請賞。」侯君集不樂意道:「我等在戰場上,捨生忘死,灑血殺敵,難道朝廷就不應該封賞獎勵?」

「自然是應該。」唐儉點頭說道,在家天下的時代,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對於民族與國家的認識,還處於初級階段,立了功勳,受到獎賞,這是眾人共同的認知,不覺得對抗外敵就可以例外。

「既然如此,為何……」侯君集遲疑說道:「也不怕將士寒心。」

「不是將士寒心,而是你有意見吧。」唐儉笑道。

的確,雖說侯君集,不把封賞放在眼中,可卻不是完全不在乎封賞,畢竟這是對於自己功勞的肯定,少無所謂,但是不能沒有。

「不只我有意見而已。」侯君集說道:「李公、任城王、道彥、薛家兄弟……」

「好了,不用數了。」唐儉擺手,輕笑道:「監軍呈上功勞薄的時候,在政事堂上,我見過你們的名字了,不過……」

「不過什麼?」侯君集皺眉道:「莫不是,有人從中作梗?」

「想到哪裡去了。」唐儉搖頭說道:「不過,當我們討論到你們的功勞時,陛下決定,親自給你們評定,以示恩寵。」

「原來如此。」侯君集恍然大悟,臉上驚喜交加,皇帝向來是以大方厚賞出名,由他親自評功,封賞必定出人意料的豐厚。

「怎麼樣,高興了吧。」唐儉笑道,心中卻隱約浮現兩分疑惑,以天子雷厲風行的脾性,此事早應該解決,應該會在昨日慶功宴上,當眾宣佈,為何拖延到現在也沒有動靜。

「承蒙陛下器重,心中自然歡喜。」侯君集笑道,伸手抓拿罈子,撥開封泥,醇香的氣息立即撲面而來。

唐儉急了,連忙伸手奪回,怨聲道:「這是我的……」

「小氣。」侯君集嘀咕。

御書房中,書案之上,擺著一本折子,其上陳列出侯君集等人的名字,李世民提著硃筆,懸空在李靖名字的上面,遲遲沒有落筆。

就如同唐儉所料,以李世民的脾性,早就擬定好幾個立功將軍的封賞,或是陞官授勳,或是賜爵加食邑,唯獨李靖名字之下,卻是一片空白。

要說,這次西征吐谷渾,滅國之戰,大勝而歸,怎麼封賞也不為過。然而,李世民卻在猶豫,現在的李靖,已經是大將軍了,又做過宰相,散官為特進開府儀同三司,勳官為十二轉上柱國,因破突厥之功,被封為代國公,爵位也是到了頂,而且是加實封戶的食邑,再進一步,豈不是要裂土封王?

當然,也不是賞無所賞,封無所封,可以增加食邑,追封先君,或者賜爵子孫,這是最常用的辦法,光宗耀祖,恩蔭子孫,正是大丈夫的追求,想來李靖也不會拒絕的。

可是,在幾乎是朝野上下都在讚頌李靖的功勞的時候,李世民雖然是個寬宏大度的皇帝,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溜溜的感覺。

上次,李靖擊滅突厥之後,軍功無人能企及,只是得了一個公爵封號,象徵性的頭銜,與其功績相比,似乎並不對等,後來,李世民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這樣也未免會傷了功臣之心,所以升李靖為尚書右僕she作為補償,是為唐朝出將入相第一人。

現在,官封一品、出將入相的李靖,平定吐谷渾凱旋回朝,怎麼封賞,才能夠顯得公平公正,卻是成了李世民頭痛的難題,心中愁腸百結,早知道,不應該讓李靖率軍西征的,可是除了李靖,朝中諸將,難堪大任啊。

李世民陷入了糾結之中,再次嘆氣起來,功高不賞,肯定不行,少賞,更加不可,賞罰不公,怎麼能夠服眾,下次危戰之時,就沒有人拚命效死了,但是厚賞,那麼以後李靖再立了大功,真是賞無可賞了。

捋著鬍鬚,李世民眉目鎖成了川字,說白了,作為臣子,功高震主,肯定不為人主所喜。

「陛下……」就在這時,書房之外,一個內shi匆步而來,伏跪外面,尖聲求見。

李世民驚醒,擱下硃筆,合上折子,威嚴道:「進來。」

內shi急忙進來,行禮說道:「陛下,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有密奏呈上。」

「密奏。」李世民眉頭跳了下,沉穩道:「呈上來。」

內shi連忙上前,雙手呈上密奏,李世民拿來,輕輕揮袖,內shi自然明白其意,再次行禮,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官員上奏的方法,按照正常聽程度,分為兩種,一是皇帝臨朝視事的時候,當場進奏,二是由下而上,一級一級的傳遞,有專門的機構管理,呈送到皇帝手中。

自然,密奏卻不在兩者之中,可以通過特殊的渠道,直達天聽,而且不用擔心,自己所奏之事,會洩露出去,當然,有利自然有弊,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夠通過密奏傳遞的,要是皇帝覺得,你所奏的事情,只是類似激毛蒜皮,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那麼奏事的官員,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所以,輕易之間,很少會有官員,會選擇呈送密奏的。

「高甑生,奉令夾擊吐谷渾,未按期到達,貽誤了軍機,無賞……」李世民喃喃自語,動作卻不慢,拆開了奏密,一目十行,過了片刻,如釋重負……

次日,早朝,天子駕臨,文武百官參謁,列席入坐,一眾官員,敏銳的發現,御案之前,李世民表情略微有幾分陰沉,不怒自威。

果然,不等內shi宣佈早朝開始,諸臣出奏議事之類的套話,李世民就冷聲說道:「諸卿,昨日,朕收到一份密奏……」

李世民故意頓了頓,虎目含威,緩緩掃視百官,眾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不管心裡有鬼沒鬼,下意識的,紛紛低頭避視。

自然,也有自覺上無愧於天地神明,下無愧於帝王百姓的直臣,心中坦然,目光清澈,與之對視,李世民沒有理會他們,深深看了眼,低頭垂視,眼睛微閉,如同坐禪安睡的李靖,口中說道:「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與廣州長史唐奉義,密告……代國公李靖謀反。」

一陣死寂,霎時之間,百官驚呼,宮殿嘩然,李靖臉色微變,睜開眼睛,輕步列班而出,伏跪殿前,誠惶誠恐說道:「陛下,此乃誣陷,臣絕無謀反之意,請陛下明察。」

李世民不動聲色,環視百百,淡聲道:「諸卿覺得如何?」

一時之間,宮殿卻是安靜下來,眾人心思各異,要說李靖想謀反,很多人是不相信的,可是能在朝中為官,哪個人不是長了顆七竅玲瓏心,此事,不在於李靖是否謀反,而是在於皇帝的心思怎樣。

一些人目光閃爍,揣摩李世民的心意,也有一些人,敢於直言,毫不猶豫,起身奏道:「陛下,李將軍忠心耿耿,平日言行舉止,皆無謀反的跡象……請陛下徹查此事,還李將軍清白。」

「臣附議。」

「臣也附議。」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1 22:5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四百八十四章 順民


或許是覺得,只是片面之語,不足以完全聽信,見到李靖解了兵權,遞了辭呈,請自查辦之時,李世民沒有絲毫為難之意,甚至連關押軟禁的念頭也沒有,只是讓李靖回府休養,朝廷自然會調查此事。

隨即,李世民乾剛獨斷,把這件事情,交給已經晉陞為shi御史的馬周來處理,宣佈退朝,擺駕回宮之時,一些細心的大臣發現,皇帝的步伐,似乎要比之前輕快了很多……

翌日,變天了,幾乎就是一夜之間,天地立即換了顏色,如絮如棉的雪花,悄無聲息的籠罩了宏偉壯觀的長安城,不過在司天監的提醒下,城中的百姓,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往年也是這樣過,並沒有什麼不適應的感覺。

不過,今年似乎比去年稍微冷了幾分,才一夜而已,屋簷路面,就積了了厚厚的霜雪,唯恐積雪覆蓋,壓塌了屋頂,在初陽升起的時候,可以見到,不少百姓,爬上了瓦房,拿著掃帚,刷刷的清理雪片。

在百姓看不到的角落,也偶有幾個乞兒受不住霜雪的侵襲,身體凍僵,去了另外的世界,長安令似乎也料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早早派出衙役巡視全城,若是發現這樣的情況,立即將屍體收殮起來,送到城外義莊,妥善安置。

總體來說,長安衙門的工作,還是做得比較到位的,至少在此之前,已經收容了一些老弱乞兒在慈善堂中供養,剩下那些身體健壯的乞丐,熬不過冬天,很多人覺得,他們是活該,沒人會指責長安衙門辦事不力。

即使,有心仁善良的百姓,見到運送凍死乞丐出城的馬車,心腸軟,灑了幾滴淚,噓唏感嘆了番,卻沒引起什麼反響,因為大眾的注意力,隨著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出,高度的集中關注,哪裡有心思理會那些命如草芥的乞丐。

「大將軍李靖要謀反……」

乍聞這個消息,許多人立即搖頭,表示:「不可能。」

「真的。」散播消息的那人,誓言旦旦說道:「昨兒上朝的時候,陛下親自責問,大將軍已經親口……」

「怎麼,親口承認?」眾人關注。

那人搖頭,神秘說道:「當然……不是,這種事情,誰會承認呀,肯定是矢口否認啊。」

「廢話。」眾人紛紛表示鄙視。

隨之,有人反駁說道:「李公南平蕭銑、輔公佑,北破突厥,西定吐谷渾,揚我國威,功在社稷,怎麼會反?」

「是啊,我見過李大將軍,滿面正氣,分明是忠心護主之相……」一個算命相士,擱下了鐵口直斷的幌布,也跑過來湊熱鬧,三句不離本行,大談相學玄理。

百姓的輿論,多數偏向李靖,畢竟在純樸的百姓心中,不會考慮那麼多是非功過,只是單純的覺得,李靖打敗了胡人,立了大功,是個好人,好人是不會造反的,只要不是黑的,那麼肯定是白的,這是百姓的普遍心理。

然而,文人書生之流,卻一分為二的看待問題了,大部分人,敬重李靖的功勞與品行,自然覺得,他不會謀反,自然,也有少部分人,不管是出於標新立異的心理,或者本身就是陰謀論者,毫不懷疑,李靖有謀反的可能性。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當年李靖任隋朝馬邑丞時,發現李淵有起兵之意,準備向隋煬帝楊廣告密,卻被機警的李淵逮捕了,要不是李世民搭救,恐怕已經化為灰飛了,難保不會因此記恨在心。

還有就是,襲擊突厥之時,持軍無律、縱士大掠、散失奇寶,連軍隊也治理不好,縱容士兵燒殺虜掠,可見李靖也不是道德完美,品行無缺的戰神。

末了,有人感嘆道:「唉,自古驕兵悍將,不知儒家君子之道,忘記了陛下救命之恩,以及赦公之罪,錄公之功的寬宏大量,不思回報也就罷了,居然想要謀反,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屁話。」旁人憤然而起,拍案說道:「誰家的狗沒有拴住,讓其出來狂吠。」

「你……有辱斯文。」那人滿面漲紅,手指發顫,氣呼呼道:「某與你素無怨隙,為何要惡語傷人。」

「本來沒有的,可是聽你信口雌黃,污蔑李公,我豈能容忍。」說話的是個青年書生,偶像是投筆從戎的班超,以及破滅突厥,平定吐谷渾的李靖,聽到有人抹黑自己心中的英雄,自然不能裝聾作啞。

看到對方氣勢洶洶,那人有幾分心虛,嘴上卻不服輸,強硬說道:「我只是猜測而已,你怎麼可以肯定,沒有這個可能性,況且李…他已經被免職徹查了,說明其中必有問題。」

「胡說八道,李公是自遞辭呈,請求查辦,以示清白,說明胸襟坦盪,這才是君子之風,不像某人,不經證實,私下就亂加揣測,印證了小人常慼慼之語。」青年書生不屑道。

「你,實在是欺人太甚……」

「欺你又怎樣,看我打你。」

「啊」

往後一段時間,大街小巷,酒樓飯館之中,時常見到這個場面,文人士子,各抒己見,爭論不休,不過畢竟是聖人門徒,講究君子動口不動手,鬥毆的事情,自然很少發生。

不過,與民間激烈議論的情況相反,朝廷官場卻猶如一潭死水,十分平靜,沒有絲毫的波瀾,至於其中,會不會暗流洶湧,那就不為人所知了。

至於當事人,李靖,返回家中之後,立即閉門謝客,無論是部將,還是親戚好友上門,一律拒而不見,甚至連子女,也不讓他們踏出家門半步,要不是家中僕役,時不時出門購買柴米,恐怕真的是與世隔絕了。

消息不脛而走,一些人知道了,心中若有所思,搖頭嘆息……韓瑞就是如此,昨天在太常寺官衙,聽到李靖謀反的事情,就明白,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

「你怎麼了,從昨天到現在,總是唉聲嘆氣,愁眉不展的模樣。」李希音問道,身穿曉月色般的瑩白衣裳,外披一襲雪白的貂裘,一雙緗絲繡履翩步而來,伴隨淡淡的香草芬芳,似有若無。

「沒什麼,朝廷的事情。」韓瑞說道,不想讓黑暗的政治,玷污了李希音美好的心靈。

可惜,事與願違,卻聽李希音輕聲道:「是不是為了李大將軍的事情?」

「你知道了?」想了想,韓瑞釋然,畢竟事情在長安城中傳得沸沸揚揚,李希音又不是在深山之中,怎麼可能沒有耳聞。

李希音微微點頭,俏臉掠過幾分擔憂,小聲道:「你覺得,這事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韓瑞想也不想,十分肯定道:「是那個高甑生,在西征吐谷渾的過程中,未能按期到達,貽誤了軍機,李公斥責了他幾句,並在軍功簿上給他記了過,因此懷恨在心,所以串通廣州長史唐奉義,誣告李公。」

「真的?」李希音有幾分欣喜,又有些懷疑道:「你怎麼瞭解得這麼清楚?」

韓瑞沉默不語,總不能告訴她,自己後知一千四百年吧。

幸好,李希音也沒有多想,只是隨口說了句,沒有追問的意思,欣喜說道:「沒事就好,翩躚師妹就不用著急了。」

韓瑞恍然大悟,差點忘記,李希音與李靖妻子張氏關係不錯,與李翩躚更是感情深厚的同門師姐妹,自然格外關心這件事情。

「放心,過不了幾天,事情就會真相大白了。」韓瑞安慰說道,不過從此以後,李靖只能在家閒居,英雄再無用武之地。

帝王心術,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果然是至理名言,連李世民這種歷史上難得的明君,對李靖這樣的功臣,都不能完全的信任,要是攤上了昏庸的君主,下場可想而知,估計要和精忠報國的岳飛那樣,以莫須有的罪名,斬於風波亭下。

所以說,不應該報怨,要覺得慶幸……韓瑞笑了,充滿了自嘲和諷刺,自己似乎已經融入了時代,以當一個順民為榮。

察覺韓瑞的異常,李希音小心翼翼的扯了下他的衣袖,輕聲道:「怎麼,好像有些悶悶不樂,沒事吧。」

韓瑞反手握住李希音的柔荑,輕輕拉扯,摟住她的溫暖香軟的身子,整個腦袋埋於撐得白衣薄透,高高聳起的胸脯上,只覺得溫香透鼻,豐盈滑膩,又充滿了彈性,倍感舒適。

突如其來,李希音自然驚嚇,急忙觀看左右,俏臉差紅道:「別亂來,有人看到……」

稍微掙扎,發現韓瑞只是靜靜的枕著而已,沒有其他動作,李希音慢慢平息心情,憑著女性特有的敏銳,覺察韓瑞低落的情緒,心中的柔軟受到觸動,纖手溫柔撫模著他的頭髮,也沒有說話,眼眸充溢著無盡的愛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瑞輕輕的抬頭,手掌依然摟住李希音的纖細腰肢,在她的香軟柔唇上親吻了下,輕聲道:「謝謝。」

「嗯。」李希音應聲,白嫩蔥指撩了下耳鬢髮絲,一泓清水般的眼眸,滲出點點羞澀。

韓瑞說道:「我要出去了。」

「去哪?」李希音問道。

「李家……」

意料之中的回答,李希音也不奇怪,溫柔的伸出纖手,理順韓瑞的衣冠,彷彿期盼遠行丈夫歸來的媳fu,柔聲叮囑道:「早些回來。」

韓瑞輕輕點頭,悠悠而去,李希音目送,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忽然聽到側邊傳來吱呀的聲音,閣樓門窗開了,鄭淖約笑臉盈盈看了過來……

雪天地滑,馬車很慢,到了李靖宅院之前,寬敞的街道,相比往日,更加的清冷,朱漆大門緊緊關閉,門前幾株華蓋如軒的參天大樹,繁茂的枝葉上,積滿了厚厚的白雪,卻沒人清理,寒風拂過,搖搖欲墜。

不過宅門的台階,卻是頗為乾淨,不染片雪,卻不是人為清掃,而是在前來拜訪客人的踐踏下,冰雪化成了水,蒸發消融。沿著眾人的足跡,韓瑞走到門前,輕輕的敲門,揚聲道:「煩勞通報,在下韓瑞,求見李公。」

韓瑞耐心的等待起來,過了片刻,大門依然紋絲不動,不過屋內有人說道:「阿郎吩咐,閉門謝客,外面的客人請回吧。」

韓瑞輕輕皺眉,自然沒有這麼容易死心,再次求見,可是這回,等了好久,屋裡再也沒有動靜,自然明白,李靖為了避嫌,真的不打算見客,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大門之外,才會門可羅雀,不然連韓瑞都來拜訪,那些受到李靖提攜的部將,怎麼可能不見蹤影。

人走茶涼的事情,在古代不是沒有,但是忠義之士,卻是佔了主流,且不說,朝廷並沒有證實李靖有謀反之意,就算李靖真的反了,有些人,真的會跟從響應,而且在失敗之後,從容陪同赴死,愚昧也好,無知也罷,這是時代的觀念,無須後人評價。

當然,事情真到了這種地步,以韓瑞的性情,肯定會……咳咳,趨吉避凶,人之常情,不值得口誅筆伐。

不過,明白其中的原委,韓瑞自然不怕受到牽連,光明正大的前來拜訪,可是李靖卻沒有接見的意思,韓瑞猶豫了下,回到馬車之上,僕役請示道:「郎君,要回去了麼?」

「不,繞行,去後門。」韓瑞吩咐道。

僕役應聲,收攏韁繩,稍微抖動,驅馬慢行,順著街巷,向宅院的後門而去,也沒多久,馬車悠悠停了下來,韓瑞以為到地方了,掀開車簾一看,頓時愣住了。

卻見小小的巷子之前,擠滿了車馬與行人,其中有布衣百姓,有文人書生,有販夫走卒,自然少不了將士軍衛,可謂是三教九流,包羅萬象。然而,眾人齊集在這裡,卻沒有發出多少聲響,靜悄悄的,守候在小門之前,即使知道,開門的可能性不大,卻沒人願意離開。

看到眼前的場景,韓瑞心中感慨萬端,走後門的歷史,果然是源遠流長……

也難怪,李世民會這樣猜忌,功高震主自然是主要原因,偏偏李靖又深得人心,即使明白他根本沒有任何反心,但是李世民可是清楚的記得,當年的李淵,是怎麼在部將的攛掇下,起兵造反的。

黃袍加身的事情,不僅只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專利而已,古代可是有不少例子,以史為鑒的李世民,焉能不知,駕馭功臣,一向是恩威並用。

韓瑞相信,李世民與李靖君臣之間,定有默契,如同當年,擊滅突厥,挾大功凱旋歸來的李靖,受到蕭瑀的參奏,不作解釋,更不爭辯,只是頓首謝罪。

其實,這根本沒有什麼好辯解的,士兵們萬里出征、浴血奮戰,在攻破敵城之後,難免會有些搶掠之舉,奪取敵人的物資補給軍用,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孫子兵法有云:「取敵之利者,貨也;車戰得車十乘以上,賞其先得者。」

李世民知兵事,怎麼可能犯這種低等的錯誤,在這方面大做文章,只不過是利用此事,告誡李靖不要居功自傲、忘乎所以,好比現在,李世民知道李靖沒有反心,但是有人上告,自然順水推舟,想要通過這件事情,敲打李靖,讓他繼續戒驕戒躁、保持謙虛謹慎的作風。

然而,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清楚李靖不會有危險,主動引退,閉門謝客,不過是明哲保身的策略而已,但韓瑞還是來了,因為他心裡很是惋惜,不想見到一個舉世無雙的大事軍家,從此以後,閒居在家,直到老死床榻。

這是最大的恥辱,對於將士來說,馬革裹屍才是最好的歸宿,戰場才是施展才能的舞台,李靖也不例外,不然,吐谷渾入侵,李靖得知此事,卻主動向李世民請纓,而且多年以後,李世民欲伐高麗,李靖不顧年老多病,慷慨表示願意為國出征。

可見,多年的隱居生活,根本沒有磨滅李靖縱橫沙場的意志,心中熱血不消,只是為了家族與子孫的平安,不得不激流勇退而已。

古來英雄,能夠做到這點的,少之又少,不是其他大臣,不知道自古功臣,不得善終的慘痛教訓,而是捨不得放下手中的權利,可謂是生命不息,官欲不止,所以,才顯得李靖的難能可貴,也是由於此,韓瑞才覺得,不應該讓這樣的英雄,就此埋沒。

不過,心中雖然有良策,但是連李靖的面,卻沒能見到,卻讓自詡諸葛孔明再世,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的韓瑞,束手無策,高嘆奈何。

就在韓瑞左顧右盼,思索怎麼求見李靖之時,身材魁梧的韓壯,在人群之中走了過來,輕聲招呼道:「阿弟,你也來了。」

「十八哥。」韓瑞眨眼,忽然驚喜道:「你能不能幫我向常shi衛打個招呼,就說我有急事求見李公。」

「沒用的。」韓壯苦笑說道:「我試過了,他根本不理會。」

呃,韓瑞愕然,頓時一陣惱火,也難怪剛才在前門,自己叫喊了半天有急事求見,守門的僕役都不理會,原來是有了前科,人家根本就不信了。

「我們等了大半天了,有人甚至從昨天至今,未曾離開半步,無論怎麼哀求苦勸,可是卻沒人開門。」韓壯憂心忡忡道:「大家擔心,大將軍是不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1 22:59

第二卷 長安行 第四百八十五章 當局者迷


「是什麼?」韓瑞皺眉道:「你們不要胡思亂想,杞人憂天,這件事情顯而易見,分明是姓高的誣蔑李公,侍御史馬周我知道,精明強幹,明察秋毫,這點伎倆,肯定瞞不過他的。」

「嗯,馬御史,就是上次,為你脫罪那個?」韓壯問道。

「就是他。」韓瑞點頭,認真道:「而且,你也不想想,李公縱橫沙場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豈會把區區的小事放在心上,現在說不定,正在書房裡捉棋殺將呢,興致正濃,哪有心思理會我們。」

明白韓瑞是在安慰自己,不過韓壯心裡也覺得舒服了很多,回身看著高牆宅院,忍不住輕輕嘆氣,喃聲道:「希望如此。」

琢磨著翻牆進院,會不會給李家的守衛she殺下來,況且這樣,也太跌身份了,韓瑞識趣的打消了這個念頭,又看了眼人群扎堆的巷子,開口說道:「十八哥,我們走吧,李公的脾性我多少有些瞭解,既然決定要閉門謝客,那麼肯定不會再見任何人,乾等著也不是辦法,不如回家,想個主意,給李公洗清冤屈,更有意義。」

「怎麼洗清?」韓壯急聲道,旁邊眾人,也側著耳朵聆聽。

韓瑞沉吟說道:「現在朝廷,不是委任官員調查此事麼,辦案講究的是人證與物證齊全,不然空口白話的,誰會相信,想來辦案的官員,必然會到軍中盤問將士,搜集證據,你們都跑來這裡,要是有些小人,搬弄是非,繼續誣蔑李公怎辦?」

「多虧阿弟提醒,此事不得不防。」韓壯臉色微變,深以為然,連忙與旁人打了個招呼,匆匆回去了。

其他將士也沒有怠慢,覺得回去為李靖作證,比留在這裡的作用更大,也紛紛轉身離開,剩下不少文人書生,布衣百姓,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誰在提議,大家前去助威,為李公佐證,一時之間,群情鼎沸,一呼百應,哄然而去,很快消失在巷子盡頭。

韓瑞摸著下巴,輕輕搖頭,真是民心所向,換了楊廣在位,才不管李靖立了什麼功勞,直接砍了再說,免得威脅到自己,隋朝大將史萬歲,就是由於擊敗達頭可汗,楊廣十分猜忌,十分乾脆的殺了,一了百了。

李世民卻不會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有功不賞也就罷了,還枉殺有功之臣,豈不是讓眾臣寒心,所以就算知道了這事,也不會非常在意,反正只要李靖明白帝心就成,至於其他,都是旁枝末節,不會有什麼影響。

想得透徹,自然不會為韓壯等人擔心,韓瑞看了眼宅院後門,還是沒有動靜,輕輕搖頭,知道今天真要白來了,揮手示意道:「好了,現在回去吧。」

僕役應聲,一揮馬鞭,駿馬滴答而去,晃悠悠的轉彎,轆轤在積雪的路上,壓出一道清晰的痕跡,朝著安邑坊的方向而去……

不久之後,回到家中,僕役安置車馬,韓瑞抖了下衣袍,細微冰雪霜屑簌簌掉落,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甚至乎有些官員,已經準備上奏,想要懇請推遲早朝,就是不知道李世民是否批准,不過以他勤政的性格,估計同意的可能性不大。

其實,朝九晚五的日子也不錯,韓瑞腦海掠過一縷懷念,走進了房中,炭火正旺,溫暖如春,有幾分僵冷的身體,也隨之解寒,還是在家裡舒服。

「郎君,這麼快就回來了。」一個婢女迎了上來,脫開韓瑞的外袍,另外拿了乾爽舒適的衣袍給他換上。

韓瑞輕輕點頭,隨口問道:「夫人在哪?」

「在東廂,崔夫人又來了,陪她聊天解悶。」婢女說道。

掐算就是十天半個月,鄭淖約就要臨盆,崔氏來得頻繁,正是韓瑞所希望見到的,畢竟有個經驗豐富的岳母在旁邊照料,他可以放心不少,也在考慮,乾脆請她搬來小住,免得雪天往來麻煩。

心中尋思,韓瑞向東廂走去,考慮到鄭淖約懷孕在身,忌諱高溫寒冷的氣候,所以廂房的擺設,十分講究,先在正門擺上十二面寬大的絲綢屏風,然後在角落擱放炭盆,又怕炭火旺盛,使得室溫升高,又以石棉,也就是火烷布圍罩半邊,隔絕了部分火焰,溫度十分適中。

這個時候,韓瑞自然不會考慮什麼奢侈節儉的問題,一切以鄭淖約的安全為重心,無論怎麼佈置也不為過,要不是技術與條件限制,還想弄出個可以隨意調節溫度的儀器來。

韓瑞繞過屏風,走進了廂房,聽到動靜,崔氏回頭,笑道:「符節,辦事回來了?」

「算是吧。」韓瑞不想多提李靖的事情,微笑說道:「岳母大人來了,恰好小婿有件事情與你商量。」

「何事?」崔氏說道:「自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韓瑞走到鄭淖約身邊坐下,拉著她的纖手,輕笑說道:「是這樣的,淖約……」

「搬來小住?」崔氏愣了下,繼而大喜,連忙點頭說道:「不成問題,我現在就回去收拾行李。」頗有幾分雷厲風行的風範,崔氏立即走了,心裡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了,可是說了幾次,鄭淖約都沒有同意,幸好女婿通情達理……

看著母親的身影,鄭淖約無奈一笑,輕聲道:「要給夫君添麻煩了。」

「這話可不對,應該是我給岳母大人添麻煩了。」韓瑞歉意說道:「照顧你,本來是我的責任,現在卻讓岳母大人幫忙,我心裡羞慚。」

「夫君千萬不要這樣想。」螓著靠在韓瑞的肩上,鄭淖約柔聲道:「能夠遇到夫君,是我前世今生最大的幸運。」

「我也是如此……」

兩人相依相偎,過了許久,鄭淖約說道:「對了,夫君,此行是否順利,李公的情況怎麼樣了?」

「李家閉門謝客,在外面徘徊了半天,連門都沒得進去。」韓瑞搖頭說道,幸好不只是自己而已,不然真的十分丟臉。

「唉,李公素有賢名,怎會惹上這種是非。」鄭淖約柳眉輕蹙,憂慮說道:「想來張夫人與翩躚妹妹,現在肯定非常擔心吧。」

就是賢名惹的禍事,韓瑞心裡嘀咕,輕聲安慰道:「沒事的,大家都知道,李公沒有謀反之心,況且,陛下也是相信李公的,不然怎麼會讓他回家休養,想來朝廷很快就能把事情調查清楚,為李公昭雪的。」

鄭淖約輕輕點頭,嘆氣道:「李公是仁厚長者,平日沒少照顧夫君,現在出了這檔事情,於情於理,也要前去探望。」

「我就是這麼想的,可是……」韓瑞頭痛道:「實在不行,只有翻牆了。」

鄭淖約輕笑,嗔怪道:「這等小人行徑,虧夫君說得出口。」

「那麼,就沒有辦法了。」韓瑞說道,總不能破門而進吧。

「夫君真是當局者迷。」鄭淖約微笑,提醒道:「為何不向希音妹妹求助,要知道她與翩躚妹妹可是……」

「對呀。」韓瑞幡然醒悟,驚喜道:「師姐上門安慰師妹,沒有理由不開門。」

「明白了,那還不快去。」鄭淖約笑盈盈道:「見到張夫人與翩躚妹妹,記得幫我向她們問好,好言安撫勸慰……」

「好的。」韓瑞從善如流,低頭吻了下鄭淖約,感嘆說道:「好媳婦,真是賢內助。」

看著輕快而去的韓瑞,鄭淖約甜蜜微笑,輕聲道:「壞蛋,又來撩撥人家……」

李希音住在西廂,一個精致的小院,人家的庭院坪地,多數種了花花草草,就她這裡種了各種耐寒的藥材,在她的細心栽培下,即使現在天上已經下了冰雪,可是藥材的枝葉,卻長得十分蔥鬱青翠,隱隱散發出沁人的藥香。

在白雪皚皚的環境中,多了叢綠色,的確十分著眼,韓瑞來到庭院,忍不住欣賞片刻,泥土明顯有翻動的痕跡,枝葉又沾著水珠,痕跡新鮮,水珠又沒化,說明李希音肯定在房中,隨之上了台階,輕輕的敲門,耐心的等待起來。

在驪山道觀習慣了獨立生活,李希音不適應有人服侍,就算韓瑞硬給她安排了幾個使喚的婢女,可是沒過幾天,她就全部退了回去,韓瑞無可奈何,尊重她的意願,不再勉強了,所以開門的速度,自然會慢了片刻。

果然,過了半響,才傳來李希音綿軟的聲音:「誰呀。」

韓瑞嘴角微笑,卻沒有回答,繼續敲門。

「小桃?」李希音猜測道,一陣碎步而來,房門半開,頓時*光乍洩,韓瑞大飽眼福。

只見李希音滑順如緞的青絲秀髮,似乎有幾分濕潤,如雲如瀑披散在纖美香肩上,應該是才泡了個湯浴,只披了件小衣輕袍,光滑的香肩露?露在外面,圓潤**曲線挺聳,由衣襟胸口下望,半隱半現的,勾勒出一道you人的深壑。

小衣短小,勉強遮掩腰臀,下邊露出雪白修長的纖秀小腿,俏生生泛著灼灼如華的光澤,一雙小巧露?足瑩白如欲,剔透玲瓏,彷彿天生天成的欲雕,未染半紛塵色,猶帶著點滴晶瑩水珠,輕輕地踩著精致的木屐,在房間木板上拓下微乎其微的淡淡水痕。

意外的驚喜,韓瑞仔細打量,發現從上到下,無處不美,看得眼花繚亂,恨不能多生兩雙眼睛,可以專注的觀看每一個地方。

「啊,怎麼是你。」李希音俏臉飛紅,纖手下意識的擋在胸前,輕輕一壓,反而顯示出**的豐滿圓潤,充滿了彈性。

「找你有點事……」韓瑞目光游移尋覓。

李希音終於反應過來,俏臉暈紅密佈,顧不上理會韓瑞,直接合上房門,美妙的身姿,消失在韓瑞的眼簾,讓他有幾分遺憾。

半天,穿戴整齊的李希音才重新開門,目光似嗔似怨,有點兒委屈,低聲道:「不聲不響的過來,故意欺負人麼。」

「沒有,絕對沒有這種想法。」似乎有些過分了,韓瑞急忙解釋道:「只是想給你個驚嚇,呃,不,是驚喜,誰知道你……」

「給藥材松土澆水,沾了些污跡,所以湯浴。」輕嗔薄怒,風情萬種,李希音纖手撩了下耳邊的青絲,嗔怪道:「怎麼,不行呀。」

「行,怎麼不行。」韓瑞連連點頭,拍胸說道:「下次提前告訴我,我來幫你……燒水。」

韓瑞的壞心思,李希音豈能不知道,白眼相向,嫵媚生姿,羞嗔道:「懶得理你,說吧,有什麼事情?對了,你不是去拜訪李公了麼,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

「就是這件事情,去了,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回來,請你幫忙。」韓瑞說道。

李希音莫名其妙,驚訝道:「我?怎麼幫忙?」

「簡單……」

的確簡單,恰巧可以與李翩躚見面,李希音自然答應下來,與韓瑞出門而去,上了馬車,再次出發前往李靖宅第。

馬車寬敞,完全可以容納三四個人,韓瑞卻故意坐在李希音身旁,儘管沒有什麼動作,可是素雅的香氣,卻撲面而來,或者是湯浴之後的緣故,氣息更加的清新,別具撩人的味道,加上馬車慢行,也有幾分顛簸,肌膚時不時挨挨碰碰,卻是心神搖曳,不飲自醉。

車廂氣氛曖昧,儘管氣候寒冷,李希音卻心中有種莫名的躁熱,輕輕掀開簾布,假意觀看環境,掩飾俏面浮現的暈紅,冷不防,卻覺得纖手一暖,落入了韓瑞的掌中,更是有些心神不定,氣息也有點浮了,忍不住象徵性的掙扎了下,輕聲道:「快到地方了,你別鬧。」

正事要緊,韓瑞也沒有胡鬧,只是拉住李希音的纖手,身體輕倚車廂,慢慢的沉思默想,待會見到李靖,應該怎麼應對。

李希音見狀,呼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輕鬆,還是失落,忽然一陣難以抗拒的力道湧來,不由自主的,身子向前傾倒,伏在了韓瑞的懷中,差點驚呼出來,幸好忍住了,心中羞憤,輕擰了韓瑞兩下,身子就軟了。

不久之後,馬車停在了李靖宅第的正門之前,車伕提醒道:「郎君,到了。」

「嗯,知道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韓瑞並沒有出面,只是青絲秀髮有兩分凌亂的李希音,慢慢的掀開簾布,輕盈走到李靖府邸的門前,輕扣門環,脆聲道:「翩躚師妹在家麼?」

門後的僕役,本來聽到敲門聲,就要按照慣例,高聲回拒來訪的客人,可是外面傳來的卻是女子的聲音,頓時就愣住了,而且還是要找小娘子的,自然不敢輕易做主,更要打聽清楚情況,所以小心翼翼道:「請問外面的娘子,怎麼稱呼,找我們家娘子,有何事情?」

「鄙姓李,是朝聖宮的女冠,來探望翩躚師妹的。」李希音說道:「煩勞小哥,幫忙知會。」

「李道長稍候,小的去去就回。」僕役說道,這種事情,的確不是他可以決定的,連忙去匯報管家。

管家也覺得為難,曾經見過李希音,自然清楚,她與李翩躚的私交情誼,要不是在特殊的時期,根本不用考慮,直接開門迎接了,現在卻不好決斷,只得向女主人張氏匯報情況。

「希音,她怎麼來了?」張氏皺眉,不是不歡迎,而是怕李希音受到連累,輕輕嘆氣道:「真是有心了。」

管家點頭,遲疑道:「夫人,你看,人已經來了,是回拒,還是……」

「迎進來吧。」張氏沉吟說道:「一個小女子而已,犯不了什麼忌諱,讓翩躚親自去迎接,別人知道了,也無話可說。」

「明白了。」管家說道,退了出去。

一會兒之後,宅第大門旁邊的小門,悄無聲息的開了半邊,忽見白影晃動,閃出一個美麗小姑娘,生得肌膚勝雪,發如烏黛,嬌俏的小臉,白如凝脂,一雙清澈透明似水晶般純淨的眼眸,充滿了天真爛漫,好像不染紅塵濁世的天山雪蓮。

「希音師姐。」小姑娘左顧右盼,有些奇怪道:「不是說師姐來了麼,怎麼不見人影。」

馬車輕輕駛來,擋住了小門,簾布撩開半邊,李希音探身笑臉,輕聲道:「翩躚。」

「師姐,你來了。」李翩躚欣喜,雀躍上來,拉住李希音的纖手,低聲道:「師姐,我很想你,還有師父她們……」

「我們也想你。」李希音輕聲道,心中湧起了憐愛,希望這件事情,不要在李翩躚心中,留下陰霾才好。

「真想回山看你們,可是阿娘又不許,特別是這兩天,阿爹明明已經回來了,可是大家好像不怎麼高興。」李翩躚嘰嘰喳喳說道,好像興奮的百靈鳥。

李希音微怔,李翩躚好像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看到她充滿純真的小臉,也隨之釋然,畢竟沒有人捨得傷害一個天真可愛的少女,破壞她心中的美好。

輕快的說了片刻,在隨行婢女的提醒下,李翩躚才反應過來,小臉流露幾分羞澀之意,赧聲道:「唉,瞧我,光顧高興了,都忘記請師姐進門。」

「沒事,習慣了,你這個迷糊的小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正……」李希音微笑,輕盈下了馬車,摟住李翩躚,柔聲說道:「走吧,帶我去拜見師姑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1 22:59
第四百八十六章 旁觀者清


「好呀,好久沒見了,阿娘肯定也十分想念師姐。」李翩躚說道,反過來扯著李希音,輕步向庭院走去。

可是才進了宅院,沒走幾步,卻見見個身材魁梧,體形健壯的護衛圍了過來,李翩躚眨了眨清澈明亮的眼眸,不解道:「幾位護衛叔叔,怎麼了,為何要攔著我們呀。」

「娘子,我們不是攔你,而是攔他……」一個護衛說道,指向她的身後。

李翩躚莫名其妙,回頭一看,卻見後面多了個人,頓時驚嚇了下,退了兩步,定神再看,拍了拍小胸脯,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小臉綻放出開心的笑容,招手道:「韓公子,真是好久不見了,你也是來看翩躚的麼?」

「是呀。」肯定回答,韓瑞神態自若,厚顏笑道:「聽你希音師姐說,你在家裡悶壞了,所以過來探望你。」

居然連小姑娘也騙,眾人鄙視,李希音也有幾分嗔怪,拉著李翩躚的小手,微笑說道:「師妹,這是個壞人,你以後少理他。」

韓瑞無語,女人嘛,口是心非,可以理解,朝小臉迷惑懵懂的李翩躚笑了笑,隨之拱手說道:「常shi衛,在下求見李公,能不能行個方便,幫忙帶路啊。」

常海走了出來,神情有幾分欣慰,不過還是堅持原則,嚴肅說道:「韓小子,大將軍不見外客,你還是回去吧。」

「常叔叔,為什麼要趕韓公子走呀。」李翩躚奇怪道:「以前阿爹也是過他家,現在他來我們家作客,也是禮尚往來啊。」

「就是這個道理,還是翩躚娘子冰雪聰明。」韓瑞非常贊同。

常海瞪眼,但是也不能向李翩躚說實話,只得和藹解釋道:「翩躚娘子,你忘記了,大將軍才回來,需要靜養休息,不能讓人打擾。」

「沒事的,我不吵,只是來找李公下棋而已。」韓瑞說道,信口雌黃,只能騙下小姑娘而已,所以李翩躚自然相信了。

「下棋,好呀。」李翩躚天真道:「這兩天,阿爹總要二哥陪他下棋,我都能看得出來,二哥很不情願,可惜我下不好,阿爹不讓我陪他,不然就接替二哥了,現在韓公子來了正好,可以陪阿爹下棋,二哥肯定也十分高興。」

陪同下棋是假,怕李德獎出去胡鬧才是真的,韓瑞心裡猜測,一臉噓唏,高手寂寞似的說道:「那是自然,不是我自吹自擂,要論棋藝,京城之中,除了李公,沒人是我的對手,所以才上門拜訪,但求一敗。」

這樣還不是自吹自擂?眾人臉色古怪,見要不要臉的,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李希音勉強忍住拂袖離去的衝動,嫵媚的眼眸,輕瞪了眼韓瑞,拉住李翩躚,小聲說道:「師妹,男人的事情,我們少管,去看師姑吧。」

哦,李翩躚迷糊應聲,招了下白生生的小手,小臉甜笑道:「常叔叔,韓公子,我和師姐先走了,哺食快到了,待會一起用膳。」

到了這個地步,下面的事情,兩個女子,的確不適合參與了,韓瑞微笑點頭,和聲說道:「待會再給翩躚娘子寫首詩,謝謝你的盛情款待。」

「真的?」李翩躚明亮的眼眸,多了幾分喜色。

真會討人歡心,李希音似嗔似怨的橫了韓瑞一眼,急忙拉著李翩躚的小手,盈盈而去,纖步曼妙多姿,消失於垂花拱門之後。

兩個女子走了,場面的氣氛,立即為之一沉,多了幾分凝重之意,常海板著臉,肅容道:「韓公子,難道不知此事輕重,非要上門招惹麻煩。」

「能有什麼麻煩?」韓瑞笑問道:「誰的麻煩?我?還是李公?」

「韓公子,何必裝糊塗。」常海嘆息道:「李公知道你們的心意,可是非常時期,與你們見面,恐怕會拖累了你們,所以才決定閉門謝客,你們應該體諒李公的心情,不要上門拜訪,這樣對於大家都有好處。」

這番話可謂掏心剖白,語重心長,若不是看在多年袍澤兄弟,韓瑞七伯的情分上,常海絕對不會這樣直言不諱的。

韓瑞明白,所以也鄭重說道:「常shi衛坦誠,我也不虛偽,今天而來,真的是有要事與李公商議。」

「何事?」常海問道。

韓瑞說道:「事情關係重大,只能與李公面談。」

常海皺眉,心中權衡起來,按照以往的印象,韓瑞不是那種信口開河之人,或許真的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當然,也不排除,這是謊言,畢竟看他剛才的表現,也不是沒有可能。

「常shi衛,不用考慮了。」韓瑞微笑說道:「我都已經進門了,翩躚娘子也承認,我是李家的客人,邀我用膳,你還想把我往外攆,不是待客之禮。」

常海沒好氣道:「惡客上門,沒亂棍打出,已經不錯了。」

「這樣,就多謝常shi衛手下留情了。」韓瑞行禮道。

白了韓瑞一眼,常海沉吟了片刻,終於決定道:「你等著,我去給你通報,要是李公不願意見你,那我也沒有辦法。」

「呵呵,那是自然,謝謝常shi衛了。」韓瑞欣然道。

書房之中,列著幾排書架,架子上面,擺著密密麻麻的書卷、竹簡,書卷與竹簡泛舊,上有時常翻動的痕跡,可見這些並不是附庸風雅的存在,外人來了,肯定覺得奇怪,畢竟在他們的想像之中,認為李靖是舉世聞名的大將軍,家中肯定會收藏諸多兵器,然而書房之中,卻絲毫不見,反而充滿了書香氣息。

此時此刻,李家父子正在對弈,李靖執棋跳馬,圍死了李德獎的紅帥,教訓說道:「心不在焉是臨陣大忌,取死之道也。」

「知道了,父親。」李德獎垂頭喪氣道,他根本不想下什麼象棋,而是想出門,聯絡四方好友,為父親奔走,洗脫謀反的罪名。

然而,無論他怎麼苦求,李靖卻不允許他離家半步,李德獎真的不明白,父親為朝廷立下了諸多汗馬功勞,甚至兩滅敵國,功高蓋世,不予賞賜也就罷了,為何還要蒙受不白之冤?

知子莫若父,李德獎的心思,李靖怎能看不出來,更加堅信自己的決定沒錯,決定親自看住李德獎,免得他在外面胡鬧,惹出不能收拾的禍事,

相對,還是長子比較穩重,儘管也不能繼承自己的兵法衣缽,可是承襲爵位之後,保證李家的綿延還是不成問題的,年老體弱,李靖也看開了,再多的功名富貴,怎能與家人平安相比,知足者常樂,不知道德獎什麼時候才能領悟這個道理。

「擺棋,繼續。」李靖淡聲道,心中嘆氣,卻沒有點明,因為他清楚,李德獎年輕氣盛,沒有足夠的閱歷,就算告訴他這個道理,也肯定會不以為然,置之腦後。

心中憋氣,卻不敢違背父意,李德獎萬分無奈,有力無力道:「是……」

就在這時,常海走到房中,故意弄出點動靜,輕聲道:「將軍,韓公子求見。」

「誰……」李靖轉念一想,似有幾分驚訝道:「韓瑞?」

「正是。」常海點頭,如果來人是韓壯,就不稱為公子了。

「他來做什麼?」李德獎有些奇怪,眼珠子溜轉。

常海含糊其辭:「他說……找將軍下棋,似乎有什麼事情。」

「下棋,好呀。」李德獎欣喜道:「象棋就是他發明的,與父親對弈,肯定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十分盡興,快請他進來。」

常海紋絲不動,只是看著李靖,他不是李家的奴僕,而是李靖的部曲,平時還會斟酌聽從李家其他人的吩咐,現在卻分得清楚主次,只遵從李靖的號令,

李靖不動聲色,淡然道:「不是說了過麼,閉門謝客,他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韓公子已經進門了,賴著不肯走。」常海憨厚說道:「總不能攆他吧。」

「嗯?」瞄了眼常海,李靖皺眉道:「怎麼回事,誰給他開門放行?」

這個黑鍋可不能背,常海連忙說道:「是翩躚娘子,情況是這樣的,剛才……」

「騙門而進,這種事情,他也做得出來?」李德獎瞠目結舌,不知道應該予以鄙視,還是為之佩服。

「兵不厭詐……這個小子。」李靖一笑,沉吟說道:「告訴他,老夫西征之後,?疾日侵,腰腳疼疲,筋力衰竭,正在休養,不宜見客,請他回去吧。」

常海有些失望,不過卻應聲而去。

「父親,韓瑞好心前來拜訪,你怎麼不見他。」李德獎不解道,很想跟上去,向韓瑞打聽外面的情況。

「一個小小的太常博士而已,末流小官,有什麼好見的。」李靖說道,倨傲不屑的口吻,與往日截然不同,分明是故意為之。

李德獎語塞,按照以往的脾性,他肯定非常贊同李靖之語,李家可是堂堂的國公府第,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可是現在,謀反兩字,好像一塊大石頭,緊緊的壓在他心裡,差點透不過氣來,要不是見到父親,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恐怕要崩潰了。

即便是如此,李德獎也難以靜下心來,思緒萬千,如果……萬一……要是……各種猜測,紛至沓來,很是揪心,渴望瞭解朝廷與民間的動態,哪怕是負面的消息,總比什麼都不知道要好,畢竟無知,才是最大的恐懼。

一眼看穿兒子的心思,李靖說道:「德獎,你心亂了。」

滔天大禍近在眼前,怎能不亂,李德獎深深吸了口氣,一語不發,繼續擺棋,身為李家男兒,就算是死,也不能膽怯。

李靖微笑,目光掠過讚許之意,就在這時,常海又走來了。

「走了?」李靖問道。

「沒有。」常海搖頭,表情怪異道:「韓公子表示,他最近研習醫書,已經通曉推拿之術,願為將軍治療,呃,這是藥方,請將軍過目。」

連人都沒見,卻開了藥方,不是騙子,就是神仙,在常海看來,韓瑞多半是前者,李靖也是這樣認為的,有幾分啼笑皆非。

想了想,李靖心中一動,淡聲道:「藥方拿來看看。」

常海連忙遞上了手中未密封的書信,其實他十分好奇裡面寫了什麼,使得韓瑞這麼自信,將軍看了,一定會同意面見。

不過,古人十分著重信件的隱私,不要說私下觀看,就是坐在李靖旁邊的李德獎,見到李靖拿出信頁展開瀏覽,也本能的偏開視線,專注的打量棋盤。

信上只有寥寥幾個字,李靖一目瞭然,平靜如水的眼睛,突然多了兩分波瀾,目光閃爍,掠過思慮之色,久久不語。

「父親……」過了片刻,李德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聲問道:「信裡說了什麼?」

「沒有什麼,普通的治病藥方而已。」隨手將書信折疊起來放進懷中,李靖說道:「常海,請人過來,恰巧老夫下了幾盤棋,坐得有些久了,肩膀酸硬……」

常海愣了,反應過來,連忙應聲而去,心裡嘀咕,什麼藥方,誰信誰是傻子。

過了片刻,在常海的帶領下,韓瑞疾步而來,行禮之後,也不客氣,列坐於李靖的對案,嘆氣說道:「要見李公,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不僅大費周折,而且連杯解渴的清水也沒有。」

即使知道韓瑞是在開玩笑,不過李德獎卻聽不順耳,撇嘴說道:「又沒邀請,是你偏要來的,能怪得了誰。」

「德獎,來者是客,不得無禮,還不下去燙酒,招待客人。」李靖揮手道,分明是要與韓瑞密談的加熱,李德獎再不情願,也只能乖乖告退而去。

隨之,李靖又吩咐道:「常海,德獎心性未穩,你幫我去看住他,免得他趁機出門惹事。」

常海應聲,看了眼韓瑞,帶著幾分疑慮,悄然無聲的走了,出了書房,順手把門關上。

韓瑞笑了,小聲說道:「李公,這樣的陣勢,傳揚出去,不是密謀,也沒人相信。」

「既然明白,那你為何要來。」李靖神態自若,因為他知道,就算李世民知道此事,也不會在意,要密謀,韓瑞還不夠資格。

幸好李靖沒有直言,不然韓瑞肯定倍受打擊,不過這也是實情,古今中外,無論是起兵造反,還是宮廷政變,手裡沒有兵權,注定只是鏡花水月,難以成事。

韓瑞不過是個小文官,的確是有幾分背景,可是一個兵卒也指揮不動,而且與李家只是素有交往而已,關係談不上有多麼的親密無間,親疏有別,就算李靖真的要謀反,找人共商大事,這麼多的將士部下可以招集,怎麼也不會輪到韓瑞。

不過,對於韓瑞,或是惜才,或是韓七的原因,李靖心裡,自然有幾分好感,也動了提攜的念頭,只是這個時候,都有些自身難保的感覺,若不是……李靖真的不想見韓瑞,以免大家牽扯過深,拖累了他的前程。

韓瑞笑道:「李公府第,又不是龍潭虎穴,我怎麼不能來。」

「不是龍潭,是泥潭,你是個讀書人,怎麼不明白趨吉避凶的道理,偏要進來,不怕陷下去了,不能脫身麼。」李靖說道,目光泛出少許複雜。

「不怕,我年輕,耐摔,不要人扶,也能爬起來。」韓瑞展顏笑道:「再說了,天亮,郎郎乾坤,真是泥潭,我早就避之不及,怎會涉足其間。」

眼睛掠過一抹異色,李靖說道:「眼力不差,倒是看得清楚……」

「我是旁觀者清。」韓瑞謙遜道:「最讓人佩服的還是李公,已經身在局中,陷入困境,卻跳出了局外,找到了破解之道。」

嘴角飄逸自嘲的笑容,李靖搖頭說道:「什麼局中,局外,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老了,不想折騰了,趁著還想動彈,也該為子孫考慮。」

「怕是不然。」韓瑞輕聲道:「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仔細觀察李靖,發現他神情平靜,波瀾不驚,韓瑞嘆氣,代溝呀代溝,再次認清事實,自己果然沒有王八之氣的范兒。

忽然,李靖似笑非笑道:「小子,說到大蟲,也不知道避諱,你這個太常博士,未免有些名不副實啊。」

李唐皇室的基業,就是李家的祖上李虎奠定下來的,所以李淵稱帝之後,立即追封祖父李虎為帝,封建社會講究上尊者諱,民間百姓自然把老虎稱之為大蟲,文人士子提到這個字的時候,偶爾直言不諱也無妨,可是作詩文章,就要仔細斟酌了,要麼乾脆避免提到老虎,要麼就是換字,比較把騎虎難下,改為騎獸難下……

韓瑞不是正經的官學出身,不過在虞世南等人的提醒下,也比較注意避諱的事情,現在不慎提到,沒有想到李靖,大事不理會,卻揪住小節不放,心裡真是哭笑不得,五味雜陳。

幸好,韓瑞也明白,類似李靖這種智慧堪比妖孽,心志堅毅無匹的牛人,僅憑幾句文青語言,肯定動搖不了他們如同鋼鐵鑄造的心神,不然,早就因為各種小挫折,在歷史的長河中銷聲匿跡,豈會闖下赫赫威名。

所以,韓瑞也不打算再玩小伎倆,直接說道:「言歸正傳,李公,小子此次不請自來,冒昧上門拜訪,卻是為了向你請教兵事。」

李靖哂然,玩味說道:「你也算是聞名遐邇的文人名士,以詩賦文章揚名天下,怎麼會對兵事感興趣。」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1 23:00
第四百八十七章 兵事對論


「而且,上次邀你同行西征未果,以為你專心文學,看不起匹夫之勇,現在又來問兵事,真是讓人迷惑不解。」李靖淡然說道,頗有幾分誅心之意。

「李公此言好生奇怪,誰說文人就不能知兵事了。」韓瑞十分坦然,反駁說道:「遠的有班超投筆從戎,諸葛武侯六出祁山,祖逖聞激起舞,謝安談笑用兵……近的就不用多說了,弘文館學士,哪個不是熟知軍機之人。」

「差點忘了,你不僅文章寫得花團錦簇,口舌之利也是厲害非常。」李靖說道,似乎有意顧左右而言他。

「一般,一般。」權當成誇獎自己,韓瑞樂滋滋道:「書生嘛,手無縛激之力,那麼也只有賣弄嘴皮子了,不然真是百無一用了。」

「憊賴。」李靖笑了,搖頭說道:「這般自貶,傳揚出去,小心有人口誅筆伐。」

「正常,不遭人嫉是庸才。」韓瑞說道,好像在暗示什麼。

李靖頓了下,裝做沒有聽到,一邊收拾象棋,一邊說道:「好了,不要兜圈子,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吧。」

是你在繞好不好,韓瑞暗暗撇嘴,撫了下嘴唇的絨須,鄭重其事的問道:「李公,你覺得府兵的前景怎樣?」

「府兵的前景,什麼意思?」李靖問道。

韓瑞沉吟,換了個問法,請教道:「李公估計,大概在什麼時候,朝廷廢除府兵,各地的折衝府會名存實亡,只有虛名而已。」

李靖臉色變了,輕喝道:「小子,口出妄語,不怕陛下治你妖言惑眾之罪。」

「沒有這麼嚴重吧。」韓瑞滿不在乎道:「自古以來,隨著朝代的更迭,兵制也時常變化,可見世上根本沒有永恆不變的物事,府兵也不例外。」

李靖捋鬚,沉默不語,韓瑞繼續說道:「況且,我查過資料了,府兵源自北魏,當時,只有鮮卑人才可以參軍,漢人只能務農,到了北周,迫於兵源短缺的形勢,漢人也被募充作府兵。」

韓瑞覺得,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北方的漢人,逐漸掌握了軍權,才得以把落入胡人手中的江山,重新奪了回來,可見政權是從槍桿子出來的話,一點兒也不假。

「那又如何?」李靖問道,依然不動聲色。

「府兵的特點是兵農合一,戰時為兵,戰後為農,廣募百姓入伍,免其課役,一人充當府兵,全家編入軍籍,不屬州縣。」韓瑞說道:「主要任務,就是番上宿衛和征防。」

「不錯。」李靖點頭,神情不變。

「平時務農,農閒練武,有事出征,軍資、衣裝、兵器,甚至赴役途中的糧食,都是自備的,不用朝廷負擔。」韓瑞分析說道:「這樣,可以舒緩朝廷的財政,不會出現漢代那樣,打了場大戰役,國庫就空虛無糧的情況。」

「這些,你明白,我也知道。」李靖說道:「相對漢代的緹騎、執戟、世兵,府兵是良法,自然會長期存留,朝廷怎麼可能廢除。」

「如果長期,是指二三十年的話,我卻是認同。」韓瑞笑道:「之後,就難說了。」

「為何。」李靖問道。

幸好是李靖,有足夠的耐心,聆聽韓瑞的「胡言亂語」,要是換了其他性格暴躁的將軍,客氣點的,嗤之以鼻,直接拂袖而去,要不就是乾脆的大耳光煽去。

「李公覺得,府兵的基礎是什麼?」韓瑞補充說道:「賴以存在的根本,只要失去了,不用朝廷廢除,府兵就名存實亡。」

眼睛掠過思索之色,過了片刻,李靖若有所得,卻沒有說話。

韓瑞輕輕感嘆道:「都說,漢代之衰,亡於太平道、黃巾軍,可是又有誰知道百姓之苦,富者有連阡之田,貧者無立錐之地,鄉閭屢困於征徭,帑藏因茲而耗竭,這種情況下,也難怪要效仿陳勝吳廣……」

「小子,慎言。」李靖淡聲說道:「朝廷實行均田之制,致使百姓安居樂業,又給府兵授永業田,納入軍籍,免除課役,豈會出現你所言的後果。」

作為即得利益者,韓瑞不能抨擊世家貴族土地兼併的惡行,不然,不僅把自己擺在李靖的對立面,而且也是在否定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能輕淡說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開枝散葉,子孫滿堂,然而田地有限,總有授盡的那天。」

李靖好像有些不以為意,輕聲說道:「那是百年以後的事情了,何須我等操心。」

韓瑞頓時無語,也對,除了皇帝之外,哪個大臣,吃飽了撐的,考慮那麼遙遠的事情,要知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啊。

「況且。」李靖說道:「府兵壞了又如何,朝廷設有禁衛,南、北衙軍,戰力與府兵相比,雖然稍遜了一籌,可是勝在可以隨時招募補充。」

「這個,就是我想要說的。」韓瑞擊案,微笑道:「府兵到長安宿衛,由十六衛分領,出兵征防則由朝廷任命將軍統率,調遣時必須持兵部簽發的文書、魚符,經折衝府將士核對後,才得發兵,戰爭結束,兵散於府,將歸於朝,這樣,有效防止將帥……擁兵自重。」

李靖慢慢的捋鬚,神情終於有兩分不自然。

韓瑞慢條斯理道:「特別是邊境戰事繁多,長期以往,府兵久戍不歸,遲早會逃亡,那麼只能用募兵以防,可是招募的士兵,終日在軍營之中,受到將軍節制,若是……」

「夠了。」李靖怒喝,斥責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質疑我等將士對於陛下的忠誠,還是想要挑撥離間。」

李靖久經兵事,身經百戰,浴血沙場,身中的凶煞之氣非常濃重,平時修心養性,收斂起來而已,而今盛怒之下,突然迸發出來,好像溫馴的小貓,變化成為吃人的猛虎,無形的目光銳利,如同實質的刀鋒,一下子就將韓瑞鎮住了,心中忐忑,惴惴不安。

幸好,韓瑞心中無愧,過了半響,臉色有些發白,搖頭說道:「李公,我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好個就事論事,怎麼在我聽來,卻是故意針對朝廷將士。」李靖聲音微冷道:「莫不是覺得,天下太平了,就應該收兵入庫,放馬南山,將士歸於野,這樣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李公誤會了,若是我真有這樣的心思,今天也不會上門拜訪。」韓瑞苦笑道,歷史早就有例證,無論是什麼政體,想要長期維持統治,必然要文武並重,即使是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一個國家如果沒有足夠的武力,再怎麼富裕,只不過是任人宰割的肥羊罷了。

李靖臉色稍緩,淡淡說道:「說了這麼多危言聳聽之語,誰知道你是何居心。」

「居心談不上。」韓瑞也鬆了口氣,猶豫了下,坦誠說道:「只是希望大唐可以長盛不衰,華夏百姓少受些災難。」

李靖眼睛掠過一抹訝意,隨之微微皺眉,若不是聽出韓瑞語出真心,真的要開口質疑了,不是覺得韓瑞的願望不切實際,而是聽出了韓瑞的暗示,說了半天,韓瑞還是覺得,武將的權勢過大,容易出事。

不過,李靖也不是普通的武將,能夠效仿張良急流勇退的舉動,不僅需要大毅力,也要有大智慧才能下得了決心,就算韓瑞不暗示,也能明白,無論文臣武將,擁有大權力之時,很容易滋長野望,而手握兵權的人,野心更加強烈。

從古到今,毫無例外,漢代七國之亂,王莽篡位,曹操挾天下令諸侯,曹丕奪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晉統一天下不久,又有八王之亂,士族南渡,大將軍桓溫欲廢帝自立……最近就是隋末之時,當時的李靖,仍然忠於楊廣,發現李淵想要起兵,還要告密呢。

要知道,李淵可是楊廣的親戚,反隋的時候,卻絲毫沒有遲疑,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史以來,為了爭奪帝王之位,父子手足相殘的事情,數都數不過來,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李世民就是很好的例子,就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李靖發現皇帝猜忌自己之後,立即果斷的主動引退,免得給家人帶來災禍。

心念百轉,李靖反而平靜情緒,淡然說道:「其志可嘉,日後必為朝廷棟樑之材。」

「棟樑什麼的,卻是不敢奢望。」韓瑞搖頭說道:「不過是想盡分心意而已,畢竟有國才有家,寧為太平犬,不做離亂人,朝廷強盛,百姓自然安居樂業,更能避免五胡亂華的事情再次發生。」

「或許,李公覺得,我是杞人憂天。」韓瑞無奈一笑,自嘲說道:「畢竟李公兩次出征,橫掃漠原,胡人聞風喪膽,紛紛歸附,奉陛下為天可汗,接受大唐的節制,我覺得魏shi中之言非常有道理,今其來降,不即誅滅,彼鳥獸野心,非我族類,弱則伏,強則叛,這是天性,絕對不會改變。」

「當然,斬盡殺絕,的確是有失仁和。」韓瑞說道:「懷柔之策,自然不錯,但是卻不能失去防範之心,免得與以前那樣,匈奴滅了,又冒出鮮卑來,鮮卑亡,突厥盛,焉知以後,又是哪個部族……」

「自然,水無常勢,雲無常形,天下沒有萬世的王朝。」韓瑞小心翼翼,字斟句酌道:「不過華夷之辯,還是要重視的。」

至少要保證,中原江山,落在漢人建立的王朝手中,不再被野蠻的異族統治,那簡直就是浩劫,不知道多少漢家文化,就是在那些時期,消失殆盡的。

李靖神態如常,也不知道是明白了,還是在故意裝糊塗,輕捋烏黑飄逸的長鬚,慢聲道:「那你覺得,應該如何防範?」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韓瑞一臉自信,激揚說道:「朝廷也是如此,只要中原軍馬強盛,試問天下,誰能與之爭鋒?」

「聽起來,好像有點兒道理。」李靖微笑一笑,又問道:「那麼你覺得,現在朝廷的軍馬不強盛麼?」答應是明顯的,不強盛,怎麼可能平定天下,橫掃漠原。

所以,韓瑞十分乾脆的搖頭,真心誠意的說道:「縱觀古今,大唐虎賁,唯有吞併六國,統一天下的秦軍,以及漢代封狼居胥山,臨瀚海而還的羽林軍可以比擬。」

李靖輕輕點頭,雖說大唐軍隊不是他締造的,但是多年以來,指揮各部南征北戰,縱橫天下,可以說,李靖的大半生,多是在軍營渡過,對於軍隊的感情,自然是非常深厚,也難怪聽到韓瑞詆毀府兵將士,會沉不住氣,怒聲辯駁。

「可是,小子覺得,朝廷的軍馬,還可以更加強盛。」韓瑞賊心不死。

囉嗦了半天,終於切入正題了,李靖瞥視,淡然道:「你有何辦法?」

「李公何必故作不知。」韓瑞笑道:「不是已經給你過目了嗎。」

從懷中取出書信,慢慢的展開,上面只有四個字,筆法龍飛鳳舞,頗見功力,李靖低頭看了眼,沉聲道:「軍校,武舉,什麼意思?」

「軍校,顧名思義,如同官學,不過不是授人詩書**,而且傳授兵法武略的學校。」韓瑞興致勃勃說道:「武舉,也是與文人的科舉類似,只是考較的不再是詩賦文章,而是弓馬騎she,以及謀略……」

韓瑞滔滔不絕,述說著軍校與武舉的各種好處,其實也不用他多說,以李靖的聰明才智,只是由於時代的局限性,不能與韓瑞相比而已,只要稍微點醒,立即明白透徹。

不過,正是由於清楚明白,武舉且不說,可行性很高,可是軍校……李靖心中思chao起伏,難以平靜,要知道在古代,兵法謀略,也是屬於敝帚自珍的絕技,只在小範圍內流傳,不是父子傳承,就是自學成材,或者得到軍中將領的賞識傳授。

李靖目光微聚,直視韓瑞道:「官學教授詩書文章,可以教化百姓,然而,兵法,卻是凶器之流,若是人人習之,豈不是天下大亂。」

「怎麼可能。」韓瑞笑道:「民間百姓舞槍弄棍,習武成風,按照李公之意,那豈不是要禁武,或者如同秦朝那樣,集天下兵器鑄十二金人,村戶共用一柄菜刀。」

李靖笑了笑,輕聲道:「你不是這樣認為而已,必然會有人這樣駁斥。」

「沒有關係。」韓瑞說道:「以陛下與朝中大臣的遠見,肯定知道其中的好處,推行實施即可,其他人的看法,可以忽略不計。」

李靖沉默不語,過了片刻,問道:「如此良策,何不上奏陛下?」

「李公覺得,是否可行?」韓瑞問道:「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

「自然,十分完善,沒有遺漏之處。」李靖神情複雜,十分肯定,強行壓住胸中的湧動的心情,自然清楚,只要有軍校存在,代代相承,朝中的武將,絕對不用擔心文官的崛起,影響到他們的權力。

朝中權貴,特別是功勳武將,儘管性格各異,或是暴烈,或是粗鄙,或是憨直,不過,肯定沒人是傻子傻蛋,自然可以從近幾年來,李世民的連番手段,看出皇帝扶文抑武之心,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給敲打幾次,諸如尉遲恭這樣的功臣大將,也只得默認了這個事實。

反正,只要天子,不要鳥盡弓藏就行,況且,天下雖平,但是外國還沒有滅盡,不怕沒有用武之地。當然,這樣不免有幾分自我安慰之意,朝中有誰是薄淡名利的聖人?誰願意放下手中的權力?無非是聖意難逆而已,識時務者為俊傑,與天子針鋒相對,純粹是嫌命長了。

而今,在韓瑞的陳述下,陡然發現解決之道,李靖沒有欣喜若狂,喜形於色,已經是養氣功夫十足了,不過,心裡仍然有些微疑慮。

「可行就好。」韓瑞鬆了口氣,欣然說道:「既然如此,那麼,就懇請李公,將此策獻予朝廷吧。」

「什麼?」李靖驚愕,疑慮擴大,充滿了迷惑不解,本來以為,韓瑞只是想要請教自己,其中的利弊,加以完善,然後呈現給天子,也算是難得的功勞,陞官恩寵不在話下,卻沒有想到,他卻請自己為之,豈不是把功勞拱手相讓,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李靖仔細揣度,自己本身,已經功高蓋世,引得天子猜忌,再出風頭,好比火上澆油,說不定功勞未錄,反受其咎,不過看韓瑞的模樣,不是那種心機深沉之人,或許只是好心,卻沒有考慮如今的形式,辦了壞事而已。

有可能,這個笨小子認為,把計策呈獻上去,皇帝為赦免自己「謀反」之罪,李靖若有所思,嘴角多了抹微笑,搖頭說道:「貪功之事,某不屑為之,還是你自己呈遞吧。」

「小子官職卑微,呈遞也沒用。」韓瑞可憐兮兮道:「貿然上奏,恐怕未到御案,就給人截了下來,或者就是陛下看了,訓斥我不知輕重,壞了越級奏事的規矩。」

「胡說。」李靖笑斥道:「百官疏奏,皆由機樞大臣掌管,廣開言路,你呈遞治國良策,朝廷大臣只會嘉許,怎麼會攔你奏章,況且陛下又是雄主明君,自然明白你計策之妙,只有加官進爵的可能,豈會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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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四百八十八章 庸人自擾


「天威難測,誰知道會不會。」韓瑞心裡嘀咕,就要再勸之時,卻聽門外傳來陣陣敲門的聲音,心裡有些奇怪,立即止聲。

「常海?」李靖問道:「什麼事情?」

「將軍,shi御史馬周求見。」常海說道,隱約有幾分憤然。

皇帝將李靖「謀反」之事,交給馬周調查,而今他上門,不用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無論是瞭解情況,還是收查證據,都不受人歡迎,沒有亂棍打出,已經是常海知道關係重大,不敢恣意妄為,免得雪上加霜,給李靖增添麻煩。

李靖也不遲疑,立即說道:「有請。」

「既然如此。」韓瑞也十分識趣,連忙起身說道:「小子就不打擾李公處理正事了。」

事情的輕重緩急,李靖分得清楚,順水推舟道:「待了結此事,再你與詳談。」

韓瑞點頭,心中欣喜,看來自己今天沒有白來,至少李靖心動了,或者可能不再產生隱居家中,遠離政治的念頭。

房門輕開,韓瑞行禮,友好的朝常海微笑,步伐輕快走了出去,發現被烏雲籠罩的陽光是那麼的燦爛明媚,真是白雪飄霜,風和日麗……

望了眼韓瑞,常海回頭,小聲道:「將軍,他的心情似乎不錯。」

「他來的目的達成了,心裡自然高興。」李靖說道,喜怒不形於色,眉毛微皺,露出深思熟慮之意,要不要參與這事……

常海聽不懂,卻也沒問,憨厚笑了,遵奉李靖的命令,帶著幾個僕役,開門迎客。

過了片刻,馬周來到客廳之中,畢恭畢敬的向李靖行禮,隨行不帶文書筆吏,若不是身穿正式的官袍,旁人可能會誤以為,這只是一次私人的拜訪,絕對料不到,牽扯到誅族滅門大禍的謀反之事。

李世民的心思,馬周沒有琢磨,或者已經琢磨透了,今天上門拜訪,不過是例行公事,在李靖沒有定罪之前,仍然是朝廷的重臣,再說馬周又不是那種,得意便猖狂的小人,所以態度儘管不亢不卑,卻多了幾分客氣。

沒有故意讓李靖難堪,只是履行職責,向他瞭解某些情況,而且也不會先入為主的認為,李靖聲名赫赫,肯定不會謀反,或者李靖位高權重,必有不臣之心,而是不偏坦,不徇私,站在中立的角度,不偏不倚的的打聽情況。

可能,就是由於這個原因,所以李世民,才會放著朝廷那麼多的大臣不用,卻讓馬周負責此事,看中的無非是馬周的公正,不然,隨意找個聽話的大臣,只要稍微暗示,無中生有的冤案,就是這樣產生的。

時間不大,當事人非常配合中,瞭解自己想要知道的,馬周就告辭而去,李靖也不挽留,吩咐常海禮送,就起身向後園走去。

馬周不過是小小的shi御史,與李靖的地位,相差懸殊,卻來審問自己,如果換了個心胸狹窄的人,肯定會覺得非常憋屈,氣憤,漢代的李廣就是如此,出征匈奴的時代,由於迷途,貽誤了軍機,朝廷派人問責,李廣認為是種侮辱,乾脆利落的自殺了。

然而,李靖卻是不同,雖然自小也是出身貴族家庭,祖父為西魏殷州刺史,晉封永康公,父親是隋朝趙郡太守,封臨汾襄公,更有個名滿天下的舅舅,就是捉住過陳後主的隋朝名將韓擒虎,這樣的家庭,才造就了兼資文武,出將人相的李靖。

身為縣公的後代,即使不是長子,李靖的前途,也不用發愁的,可是在十六歲,到四十六歲這段時間,李靖的仕途經歷,卻非常的坎坷,直到四十歲以後,才擔任馬邑郡丞,與少年時代的意氣風發相比,真是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要知道,當時隋朝的大臣,對於李靖可是非常賞識的,權臣楊素,更是稱讚李靖有王佐之才,日後必為宰相,十六歲,就出任長安功曹之職,後來升為殿內直長,相對來說,也算是朝廷要職,憑借父親與舅舅留下來的人脈,前途肯定會一片光明。

可惜,由於兄長與突厥交戰,吃了敗仗,李靖受到到牽累,被貶出了朝廷,在地方擔任縣令,耽誤了十幾年功夫,好不容易積功升為馬邑郡丞,又險遭殺身之禍,因為準備告密,給李淵逮捕,臨刑之時,幸得李世民求情,才逃過劫難。

之後,李靖以布衣身份,征戰四方,軍事才能漸漸顯露出來,證明當年隋朝大臣的眼光,的確是具有獨到之處,沒有看錯李靖,出將入相,功高蓋世,聲名顯赫,舉世皆知,勝過了李家祖先,以及舅舅韓擒虎。

幾十年的坎坷經歷,造就了李靖堅毅似鐵的心志,胸襟氣量,也要比常人想像中的更加寬廣,包容,豈會在意區區的小事,別說馬周上門拜訪打探,就是召去衙門盤查,也照樣心若止水,無欲則剛。

後園的花草樹木,被白色的雪花,包裹覆蓋住了,景色與平日相比,雖然有幾分單調,不過也另有一番韻味,李靖走到園子之中,卻見到張氏與李希音同席而坐,低聲笑語,似乎在探討什麼,前面擱著沸騰的水壺,撒了茶末,清香飄逸。

不遠處的亭子之中,韓瑞與李德獎在對弈,下的是圍棋,不過李德獎的心思,明顯不在棋盤之上,時不時抬頭向園門看去,頗有同分坐臥不安,發現的李靖的身影,立時露出笑容,就要叫喚之時,白影晃動,嬌俏純真的李翩躚,已經撲了過去。

「耶耶,怎麼現在才來。」李翩躚甜聲道,清脆的聲音,好像涓涓溪流,沁人心脾。

李靖的心情本來不錯,現在見到女兒嬌憨的笑顏,更加喜形於色,輕笑道:「有點兒事,耽誤了片刻,客人來了,你怎麼不去陪同,反正獨自玩耍?」

「沒有呀。」李翩躚笑盈盈道:「阿娘與師姐在煮茶,我在給她們收集雪花。」

「好啊,融雪為水,十分純淨,用來煮茶,味道清香,回味無窮,不過雪冷,不要傷了自己的小手。」李靖笑道,模模李翩躚的小腦袋,表示鼓勵。

「沒事。」李翩躚雀躍道:「我纏布了……」

「翩躚,雪夠了,茶湯準備好了,快些過來,阿娘教你分茶。」張氏笑道,看了眼李靖,發現他目光如常,輕輕點頭,心中隨之安穩。

「真的,我要學鳳點頭……」李翩躚欣喜而去。

李靖微笑,走到亭子之中,這個時候,李德獎哪裡還有對弈的心情,直接棄子,迎李靖坐下,小聲問道:「父親,馬周前來,是何居心?」

「不要胡亂猜測,人家不過是奉公行事罷了。」李靖淡然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事情總有真相大白,水落石出那天,陛下乃是聖明天子,明察秋毫,只要問心無愧,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父親光明磊落,可是架不住有人陰險狡詐,誣蔑陷害,蒙蔽聖聽,要是陛下一時糊塗,聽信了讒言,那個時候,李家……」李德獎憂心忡忡,忽然意識到韓瑞在旁,連忙止聲。

「德獎兄放心,公道自在人心。」韓瑞說道:「陛下與朝中大臣,相信李公的品行,絕對不會做出謀逆之事,再過不久,必然會還李公清白。」

「希望如此。」李德獎默默不語。

適時,李翩躚招著白嫩的小的,嬌聲道:「耶耶、二哥、韓公子,清香美味的茶湯已經分好了,快些過來品嚐。」

聽到清脆悅耳的聲音,亭中頗有幾分沉悶的氣息,頓時一掃而空,三人立即露出笑容,欣然而去,列席而坐,各自捧著了茶湯,輕抿了口,唇齒留香,洗滌心塵。

「不要忘記了,其中也有我的功勞哦。」李翩躚邀功似的說道。

眾人輕笑,隨之自然不吝於讚美之詞,誇讚連連,李翩躚眉開眼笑,月牙似的清澈眼眸透出盈盈光澤,突然,好像想起什麼事情,立即笑嘻嘻道:「對了,韓公子,剛才說要給我寫詩的……」

眾人看來,韓瑞一眨眼,目光游移,卻見園子之中,植有幾株青松,文思立時泉湧而來,清聲吟誦道:「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呃,李翩躚的眼眸,掠過幾分迷糊,不明白松樹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可是其他人卻心知肚明,這首詩是贈給李靖的。

「冬天到了,春天也不遠了。」韓瑞微笑說道:「*光明媚,冰雪自然消融,那個時候,翩躚娘子就能出門踏青遊玩了。」

「真的,我要上驪山。」李翩躚發現自己有些激動,吐了粉嫩的小舌,小臉微紅,羞澀說道:「人家好久沒有去看望師父她們了,有點兒想念。」

目光掠過歉意與憐愛,李靖慈祥笑道:「怎麼不說,過幾天有空,讓二哥陪你前去。」

下意識的看向張氏,見母親沒有反對之後,李翩躚小臉笑容燦爛,歡呼雀躍道:「謝謝耶耶,謝謝阿娘,謝謝二哥……」

在李翩躚天真爛漫的笑容中,眾人受到感染,會心而笑。

不久之後,韓瑞與李希音告辭而去,坐在適應的車廂之中,李希音輕聲道:「這事真的已經解決了?」

「其實本來無事,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韓瑞喃聲道,不知道是在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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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長安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塵埃落定?


五更時候,鼓聲陣陣,曉色深沉,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氣候日益寒冷,天上不時飄落鵝毛大雪,風在呼嘯,好像是一柄柄銳利的刀子,街道上的行人,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免得裸露的肌膚,被厲風割得生疼。

這種天氣,即使是家境貧寒的低層百姓,也會留在家中,捲著打著補丁的被褥,蜷縮在床榻角落中,悠然安睡,若不是迫不得已,想來沒人願意在外面行走的,不過世間萬事萬物,也有它公平的一面。

有得必有失,朝廷的官員權貴,在低層百姓的眼中,那是仰視的存在,可是在這種時刻,卻不敢留戀溫暖舒適的被窩,以莫大的毅力,從溫柔鄉中爬了起來,冒著冰冷雪霧,顫顫慄栗的向皇城而去。

每當這個時候,一些官員,特別是有些年紀的大臣,情不自禁的懷念楊廣,要是這位皇帝在位的話,肯定不用這麼辛苦,且不說要冒著嚴寒風雪晨起早朝,恐怕連官署都不用去了,反正在最後的幾年,煬帝只顧享樂,哪有臨朝視事的心思。

當然,這個大逆不道的念頭,也只有在心內的深處,稍微想下,瞬息之間,就掐滅了,根本不敢再冒出一絲一縷,雖說,現在是聖明天子在位,素來仁厚寬宏,不計前嫌,但是眾所周知,再仁慈的皇帝,也容不下膩臣,

謀反、欺君、大不敬,這些,都是不能赦免的滔天大罪,稍微沾邊,今後的人生根本沒有任何前途可言,甚至連性命都難保,更不用說主要的策劃者,絕對是滿門抄斬,誅連九族的重罰,誰敢輕而視之。

所以,朝廷某些官員,十分佩服李靖,在暴風驟雨之中,居然這麼鎮靜,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真不愧為當朝名將,易地而處,很多人覺得,自己肯定坐不住,奔波走動是必然的事情,不像李靖那樣,閒居在家,閉門謝客,不聞世事,一點兒也不關心案情的進展。

當然,朝廷從不缺乏聰明人,他們自然理解李靖的舉動,這種情況下,一動不如一靜,無為才是有為,奔走只會增加皇帝的懷疑,清者自清,大家心中有數。

早朝開始,文武百官列隊進殿,宮殿之中,點明火把燈燭,角落擺著數十隻暖盆,炭火正紅,眾人魚貫而入,立即覺得暖融融的氣息撲面而來,凍得微僵的身體,慢慢的軟化下來,頓時感覺舒服了很多。

文武百官,小心翼翼的活動身體,舒緩筋骨,值令內侍見到了,卻別過目光,籠在袖中的手掌,不停的摩挲,忽然發現殿門珠簾晃動,急忙停下動作,輕輕咳嗽了聲,眾人好像收到信號,瞬息之間,場面好像定格起來,待李世民龍行虎步進行,看到的就是文武百官滿面肅然,恭候大駕的模樣。

「參見陛下……」就在李世民落坐的同時,洪亮的聲音,在大殿之中迴盪,李世民抬手,示意朝臣平身,完成了禮儀,百官歸位列坐,又開始進入早朝議事的環節。

到了冬季,不僅動物休眠,連人類的活動也減少了,無論是邊境地區,還是中原各州縣,好像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朝廷大臣的也輕鬆了很多,即使明白這是由於大雪封山,交通不順的原因所至,不過天意難違,大家卻不會去點破,因為實在是沒有辦法。

在冬季的二三個月裡,長安城與京兆各地聯繫,也頗費幾分力氣,更加不用說千里之外,萬里之遙的地方了,消息不暢,政務自然減少,才半個時辰不到,就已經全部解決完畢,等了片刻,發現百官沒有奏對,在李世民的示意下,內侍連忙宣佈散朝。

若是有人細心觀察,就會發現,李世民擺駕回宮之後,文武官員卻沒有如同往常那樣,匆匆忙忙的返回官署,而是稍微磨磨蹭蹭,微縮身體,不情不願,慢慢吞吞的走出溫暖如春的宮殿,迎著風雪的時候,卻飛快而去。

同時,要是有人仔細留心,也會發現,侍御史馬周,並沒有離開宮殿,而是在一個內侍的引領下,來到了李世民處理政事的殿閣之中,殿閣自然非常暖和,不過四方角落,卻不見暖盆火炭,也不知道熱源從何而來。念頭一閃而過,馬周恭敬行禮道:「臣參見陛下。」

「平身,賜坐。」李世民說道,旁邊的內侍,連忙拿來絲綢暖席,擱在側邊,馬周也不客氣,稍微拘謹的謝過之後,輕輕跪坐下來。

隨之,李世民輕描淡寫問道:「馬卿,代國公之事,調查得怎樣了?」

自從當日,將這件事情交給馬周查辦,直到現在,已經將近半個月,期間,李世民從來沒有召見馬周,動問此事的進展情況,不聞不問,朝上朝下,提都不提,彷彿已經忘記似的,然而,瞭解皇帝心性的權貴卻非常清楚,這樣的表現,不是漠不關心,而是非常的重視。

涉及到謀反的大案,作為皇帝,一點兒也不關心,恐怕沒人會相信,李世民卻偏偏沒有絲毫動靜,無論是兩個原因,一是非常相信李靖不會謀反,二是十分相信李靖不會謀反……

朝中的大臣,哪個不是人精,乍聞李靖謀反,就覺得事情不對,當時沒有想明白,事後如果再不清楚,那麼腦袋真是給驢踢了,看人家君臣,一個淡定,一個淡然的模樣,就應該明白,什麼叫做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與李靖私交不錯的功臣大將,沒有站出來為他辯駁的原因,一是沒有必要,二是真說話了,不是幫忙,而是幫倒忙,聽到李靖閉門謝客,他們就領會其意了。

撇清,孤立,朝中無援,沒人照應,這樣的臣子,怎麼可能謀反成功,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李靖表現出來,李世民也願意相信,那麼自然就是真的了。

馬周自然是明白人,不然這些天,早就求見李世民,向他匯報案情情況了,不像現在,不溫不火,被動的等侍皇帝的召見。既然是聰明人,那麼也不會玩什麼花樣,聽到李世民的垂詢,馬周表情如故,恭敬說道:「回稟陛下,據臣多日查探,代國公並無謀反的跡象。」

世民理所當然的點頭,也懶得故作驚訝,淡聲說道:「那麼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與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豈不是誣告。」

「正是。」馬周肯定說道:「據臣瞭解,在進擊吐谷渾時,高甑生貽誤軍機,受到代國公斥責,心懷不滿……」

「可有憑證?」李世民問道。

周乾脆回答,從衣袖取出幾份信件、文書之類,遞給內侍,輕聲說道:「這些,是高總管與唐長史的串通書信,還有高總管親衛的供詞……」

不要奇怪馬周怎麼得到這些證據的,身為奉旨辦案的欽差,能夠調動的力量本來不小,況且還有很多古道熱腸的好心人士從中幫忙,要是連這點小事也解決不了,實在是有負馬周未來貞觀名臣的聲名。

內侍呈上證據,李世民隨意翻閱了下,不動聲色道:「朕知道了,辛苦馬卿查明真相,使朕沒有冤枉好人。」

「分君分憂,這是為臣分內之事。」馬周輕聲說道,也十分識趣,立即告退而去。

事情就此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李靖無罪,一道聖旨由宮中傳出,判定高甑生以誣罔罪減死,流放邊疆,消息傳了出去,可是在某人刻意的安排下,朝廷十分平靜,卻沒有引起絲毫波瀾,甚至於連民間的一些百姓,也不知道李靖已經洗清了冤屈。

不僅聖旨低調,甚至連冤情昭雪的李靖本人,也表現得十分低調,即使知道,自己無罪,卻依然沒有解開閉門謝客的禁令,繼續闔門自守,杜絕賓客,雖親戚不得妄進,明白李靖心思的人,自然十分理解,心中嘆氣惋惜,不明白的……也不要緊,真是反目成仇了,對雙方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

風波就是這樣悄無聲息的平息了,李世民沒有趁機殺戮功臣,以絕後患,李靖再次逃過殺身之禍,平安無事,這個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的結果,或許會令一些人心中失望不已,但是大多數的人,卻是非常高興。

畢竟,在他們心中,李世民是聖明天子,李靖社稷功臣,兩者應該並存才對,要是……那麼不僅有損李世民明君的形象,其他功勳權貴,不免心寒,湧現兔死狐悲之感,對於朝廷來說,將會是個巨大的打擊。

幸好,李世民克制,李靖忍讓,事情得到完美的解決,一切風平浪靜,君臣相知,日後必然成為千古佳話,眾人感慨萬端,習慣性的歌功頌德起來,不過,也有人心中暗嘆,可惜了代國公李靖,從此以後,英雄怕是再無用武之地。

眾人心思各異,或是惋惜,或是黯然,或是高興,或是幸災樂禍,不一而足,但是紛紛認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就此了結之時,一輛普通的馬車,悄然無聲的朝皇城方向而去,在僻靜的安興門前停下,數十個軍衛立即警惕注視,車簾掀開,一人下來,很快就驚動了宮中的李世民……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2 07:0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四百九十章 為君分憂
皇宮是秘密最多的地方,換句話說,在萬眾矚目之下,所謂的秘密,有的時候,也自然不是什麼秘密了,至少代國公李靖進宮會見皇帝,兩人在御書房中,暢談了一天,期間甚至連午餐也沒用,這件事情,以最快的速度,閃電般的,傳到朝廷權貴耳中。

自然而然,引起了眾人的密切關注,出奇的,他們卻沒有議論,彷彿不知道這事似的,各司其職,安然工作,當然,心中肯定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仔細的揣度,李靖進宮,為了何事?拜謝皇帝給自己洗脫冤情,或是不滿意朝廷對於高甑生的處罰,或者乾脆就是進宮表達自己的憤怨……

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紛至沓來,眾人浮想聯翩,不過猜測終歸只是猜測,不管心裡多麼好奇,卻沒人敢進宮探個究竟,畢竟好奇心再是旺盛,也不能與自己的小命相比,有無數的事例可以證明,在官場上,知道不該知道的下場,往往十分悲慘。

所以,直到黃昏時刻,李靖出宮,返回家中,依然沒人去探問,他面聖的原因。

又是幾天過去,眾人發現,一切如常,李靖依然閒居在家,閉門謝客,皇帝照樣勤政,臨朝視事,沒有任何異常舉動,種種跡象可以表明,其實李靖進宮面聖,真的沒有什麼緣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次見面罷了。

至少時間長了點,這個……說不定兩人談笑風生,下棋對弈,一時忘記了時辰,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一些人猜測,恐怕連他們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如果,只是普通的閒聊,絕對不可能到廢寢忘食的地步,況且君臣兩人的自制力,遠勝於常人,豈會那麼容易沉浸於對弈遊戲之中。

其中,必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諸如長孫無忌、房玄齡等幾個重臣,以他們對於皇帝的瞭解,敏銳的察覺,這些天來,李世民心神恍惚,甚至於在早朝的時候,也偶爾走神,只是由於掩飾得當,眾人才沒有發現,但是絕對瞞不過幾個心腹大臣。

畢竟,幾個大臣,跟隨李世民已經有二十年,彼此之間的關係,不僅是普通的君臣而已,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為知己,能讓李世民這樣失神的,肯定不是小事,而且多半是與李靖有關,不過,既然李世民沒有垂詢的意思,幾個大臣,也不好主動為君分憂。

有的時候,表現的過於積極,也未必見得是好事,雖然揣摩上意是官場生存之道,不用開口,底下的人,就能領會自己的意思,把事情辦得十分妥當,上位者自然非常滿意,不過也容易引來猜忌,皇帝肯定不會喜歡一個,能夠摸透自己想法的臣子。

春秋戰國時期的文種,就是很好的例子,幫助越王勾踐滅了吳國,卻由於智深似海,時常讓勾踐感覺自己的智商不高,非常自卑,找不到絲毫的優越感,乾脆逼文種自殺。

所以說,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就是這樣,愚昧無知的臣子,皇帝肯定不會用,表現得太過聰明也不行,真正擁有大智慧的臣子,自然明白藏拙的道理,即使皇帝知道你是裝的,但是做出了姿態,識時務,知進退,皇帝豈有點破之理。

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這也就是為什麼,儒家中庸之道,在官場上盛行的原因,不過能夠把握其中精髓的,寥寥無幾,長孫無忌應該是其中之一。

長孫無忌在朝廷的地位,確切的說,應該在李世民心中的地位,十分特殊,不僅是被提拔於仇敵手下的魏征等人不能與之相比,就是房玄齡、杜如晦他們也稍有遜色。

在朝中權重無比、恩寵無匹,身兼外戚和元勳的雙重身份,卻與某些驕橫外戚絕不相同,自然更加注意避嫌。

特別是近些年來,在妹妹長孫皇后多次勸告下,深得和光同塵之道,不管事,不理事,專心享受榮華富貴,廣納美婢,豢養歌ji,夜夜笙歌,使得子女的數量,差不多能與李世民相比,為長孫家族開枝散葉,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不過,身為李世民最為信賴,推心置腹的忠臣良佐,有些事情,不是長孫無忌想要不管,就可以避開的,就在長孫無忌倚在軟榻上,享受美婢溫柔服侍之時,一個內侍從宮裡而來,傳達了李世民的口諭。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長孫無忌只得舍下香軟的美人,披上厚厚的衣帽,迎著呼嘯冷風,上了奢華香車,慢慢的朝皇城而去,到了皇城門下,出示令牌,軍衛稍加檢查,也不用長孫無忌下車步行,立即予以放行。

馬車悠悠的在宮城中暢通無阻的行駛,能夠享受這種待遇的,放眼京城權貴,屈指可數,就是皇室宗親,公主駙馬,也未必有這樣的權力。自然,持寵成驕,不是長孫無忌的風格,很快,馬車到了宮殿附近,長孫無忌立即下車,走到宮殿之前,按照規矩,讓內侍前去通報,得到允許之後,才輕步走了進去。

宮殿富麗堂皇,鋪著五彩斑斕,鮮艷絢爛的地毯,十分綿軟舒適,溫暖如春,與外面的寒冷氣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是一牆之隔,就是兩種不同的環境。自然,家裡的佈置,也與這裡類似,長孫無忌絕對不會感到驚奇,輕步來到宮殿的中央益,輕輕伏跪下來,畢恭畢敬的行禮。

「平身……」李世民抬手,笑容和煦,猶如春風,賜坐是正常的,吩咐內侍拿來暖手的雄黃石,奉上燙好的溫酒,這個才是額外的待遇。

長孫無忌躬身言謝,解去斗蓬披風,遞給內侍拿去烘乾,接過暖石,小飲了兩杯溫酒,頓時覺得渾身暖和舒暢,好像是不勝酒力,臉上多了抹淺淺的紅潤,然而眼睛卻異常的明亮,腦袋十分清醒。

也沒問李世民召見自己,是為了什麼事情,長孫無忌舉杯,又抿了口美酒,微笑說道:「魏侍中釀造的醽醁,芬香似蘭,入口輕柔,進了腹中,卻化作暖流,不愧為珍奇。



「呵呵,魏徵的酒,可不好求,興致來了才釀造,數量極少,宮裡只有兩壇,輔機想要,待會就拿回去吧。」李世民笑道,對於口舌之欲,並不是十分看重。

「如此,就多謝陛下了。」長孫無忌欣然說道,並沒有拒絕。

李世民笑了笑,吩咐幾句,宮殿的幾個內侍連忙拱手退下,片刻之後,宮殿之中,除了李世民與長孫無忌,再無其他人存在。長孫無忌故作不知,倒了杯酒,舉在手中,低頭輕嗅酒香,卻沒有品嚐。

這個時候,李世民起身,離開龍案,走了過來,長孫無忌連忙長跽,就要站起來,李世民微微搖頭,按住他的肩膀,席地而坐,取杯,斟酌,自飲,眉頭輕皺眉,露出了憂慮之色。

適時,長孫無忌也不好裝聾作啞,輕聲問道:「陛下似有憂愁之意?」

唉,李世民輕輕長嘆,沒有說話。

李世民的表現顯而易見,長孫無忌更加不能裝糊塗,連忙說道:「君憂臣辱,陛下有何煩心之事,不妨直言,臣願意為君分憂。」

「前幾天,代國公李靖入宮。」李世民順水推舟,捋鬚說道:「與朕會談,滋事體大,朕不能輕易決斷,故而煩憂。」

「既然如此,不妨召集群臣商量,集思廣益、群策群力……」長孫無忌在做最後的努力,想把自己從中摘出去,根本不用多想,連皇帝本人也覺得為難的事情,肯定非同小可,必然十分麻煩,一個人怕是扛不住,自然要找人幫忙分擔。

「言之有理。」李世民點頭,輕聲說道:「不過事情牽扯過廣,朕想先聽你的意見,再作決定,是否公佈於眾。」

眼睛掠過一抹激動,就是為了這份信任,長孫無忌不能再推托了,正襟危坐,低聲問道:「陛下,到底是什麼事情,居然這麼慎重?」

「關乎江山社稷的軍國大事。」李世民說道,目光閃爍,神情十分複雜。

長孫無忌一聽,心中驚詫,認真起來,肅然道:「請陛下明示。」

「這是奏折,你先看,有不明白的地方,朕補充。」李世民說道,在衣袍之內,取出了一份厚厚的本子,遞了過去。

長孫無忌雙手接拿,輕輕翻開,字體密密麻麻,不下萬言,看了眼李世民,長孫無忌低頭仔細觀看,心情也隨之變幻起伏,掀起了軒然大*。

李世民安靜等待,任由長孫無忌連續看了兩遍,這才問道:「武舉之策且不提,軍校,你覺得如何?」

長孫無忌思緒萬千,沒有著急回答,再三考慮,權衡利弊,過了半響,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輕聲道:「臣也不知道。」

是啊,李世民點頭贊同,這種類似開天闢地的創舉,在沒有實施之前,誰也不能知道,會產生什麼影響。

「李藥師,不愧是李藥師,滿朝文武,唯一讓我有幾分佩服的,也只有他了,沒有想到,還是低估了他。」長孫無忌輕聲道,自嘆不如。

李世民的臉上,突然泛出古怪之意,

遲疑說道:「輔機,你可能誤會了,奏折的確是他呈獻的,不過出謀劃策者卻另有其人。」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2 07:08
第四百九十一章 繫鈴人


長孫無忌愕然,十分驚奇道:「是誰?」

「你再看這個。」李世民不答,又遞了個本子過去。

長孫無忌帶著幾分迷惑,接拿過來翻看,字跡卻十分熟悉,卻是出自李世民的手筆,眉頭立即動了下,遲疑道:「陛下,這是……」

「當初,那人只是口述,這是後來,朕自己整理的。」李世民說道,看得出來,他十分重視這件事情,寧可自己親力親為,也不願意讓更多的人知道。

「英烈堂。」長孫無忌輕聲念誦,若有所思,繼續觀看,過了片刻,抬頭看著李世民,眼中透出震驚之意,對於一個經歷風雨,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來說,露出這樣的表情,已經是非常失態的事情。

「怎麼樣?」李世民問道,心中越是琢磨,越是覺得,無論是英烈堂的設想,還是武舉軍校的設立,對於朝廷的,確切的說,是對於李唐的江山社稷,好處無窮無盡,然而,其中的利害關係,實在是牽扯太廣,就是李世民,輕易之間,也不敢決斷。

長孫無忌沒有回答,心中不停的盤算,沉思良久,突然問道:「陛下,三個建議,難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沒錯。」李世民點頭說道,表面上不動聲色,不過心裡是什麼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誰?」長孫無忌再問,似乎有幾分急切。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太常博士,韓瑞。」

「他,怎麼可能。」長孫無忌驚聲道,第一反應,就是不信,在他的印象中,韓瑞不過是個詩賦文章,寫得極佳,頗有三分風趣,二分傲骨,七分才氣的少年,政治才能十分淺薄,怎麼可能想得出這樣的計策。

「為什麼不能。」李世民反問,好像是自我開解道:「無論是軍校,還是武舉,甚至這個英烈堂,在朝廷民間,也是有跡可循,比如官學書院、科舉考試、祠堂碑塔……只是從來沒有人想到,要應用於軍中,而今他只是舉一反三,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

「好像也是。」長孫無忌說道,好像很贊同李世民的意見,其實心裡,卻不是這樣覺得,如同李世民所言,三個建議,皆是有跡可循,可是千百年來,朝廷民間那麼多的謀士賢達,為什麼都沒有想到,偏讓一個少年率先提了出來,想前人不敢想之事,豈是人才這麼簡單。

不過,既然李世民這麼認為,長孫無忌自然不會反駁,忽然皺眉,奇怪道:「既然是他的提議,為何讓李藥師呈獻給陛下?」

「聽代國公的意思。」李世民表情怪異,似笑非笑道:「他想讓李靖憑借獻策之功,抵消『謀反』之事。」

長孫無忌愣住了,嘴角抽動,最終憋不住,無聲笑了,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

「終歸是個少年呀。」李世民說道,眼睛帶著笑意,神思有些恍惚,憶起了多年以前,犯下的聰明糊塗事。

「其實也可以理解。」長孫無忌微笑說道:「想那韓瑞,年少之時,多呆在鄉村,一門心思撲在**大義之中,脾性自然比較純樸。」

李世民輕輕頷首,頗為贊同,韓瑞的身世,也包括其他朝廷官員,他們的家族背景勢力,對於李世民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只要想要瞭解,自然能夠查得清清楚楚。

「多加磨礪,日後必然成為朝廷棟樑。」長孫無忌說道。

不知道為了什麼,有意無意的,長孫無忌將話題繞在韓瑞身上打轉,李世民英明神武,一時沒有察覺,應和了幾句,立即察覺不對,頓時不悅道:「輔機,對朕也耍心眼。」

「臣不敢。」長孫無忌連忙告罪。

「不敢。」李世民哼聲道:「那麼,就告訴朕,這三個建議到底如何?」

「好,自然是好的。」長孫無忌沉吟,緩聲說道:「先說英烈堂,有朝廷供奉,百姓香火不熄,以後將士在戰場上,沒有後顧之憂,肯定會奮勇當先,無所畏懼。」

李世民深以為然,雖然從軍,多少將生死置之腦後,不過,也不是真的無懼生死,在李世民看來,武勇膽氣,與貪生怕死,其實並不矛盾,惜生,不想死,那就要努力奮戰,取得最後的勝利。

當然,由將軍出身,成為皇帝的李世民,卻是清楚,普通將士的心理,他們臨戰之時,從來不畏懼生死,可是卻怕死後,無人收殮,暴屍荒野,成為孤魂野鬼,若是朝廷能夠解決這種情況,以後兵將在沙場之上,必然士氣大振……

就在李世民沉思之時,長孫無忌繼續說道:「武舉,更是絕妙的提議,民間草野,從來不缺乏奇人壯士,或是白丁,或是布衣,默默無聞,非是他們不想報效朝廷,主要是由於種種原因,沒有晉身的途徑,開了武舉,與科舉並重,天下文武英雄,皆入陛下彀中。」

「輔機言之甚是,天下人才,層出不窮,若不能為朕所用,實為憾事也。」李世民贊同說道,他出了名的歡喜收集各種人才,連仇敵的手下也不放過,只會嫌少,絕對不愁多。

「至於軍校……」長孫無忌沉吟,苦笑道:「陛下,恕臣不敢妄言。」

「有何不敢。」李世民說道:「輔機,這裡只有你和我,出你之口,進我之耳,天知地知,沒有第三人知道,況且,以你和我的關係,不需要任何顧忌。」

話到這個份上,長孫無忌怎麼可能不識趣,攤上這樣的妹夫,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心中嘆氣,長孫無忌仔細斟酌,慢吞吞說道:「成立軍校的好處顯而易見,天下各地軍府將士,皆要到軍校培訓,學習戰略要術,代代相承,就算百年之後,朝廷也不用愁無將可用。」

「那麼有何壞處?」李世民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有利自然有弊。」長孫無忌猶豫了下,輕聲說道:「軍校的教師,來自軍中將領,要是他們結成師生之宜,那麼……」

「韓瑞的意思,朕為軍校的校長,以後軍校出來的將士,皆是天子門生。」 李世民說道:「而且,軍校不設教師,只稱為教官,更加不得掌兵,外出為將……」

古代師生關係,不是後人可以想像的,欺師滅祖的行為,會讓世人唾棄,當然,也不是說,一定就是這樣,但是至少可以保證,其中具有很大的約束力,蔣某人就是靠著一幫學生,掌控中國幾十年,要不是因為外敵入侵,歷史或許要改寫。

長孫無忌輕輕點頭,又說道:「可是,同窗之宜,也不可不防。」

「自古就有袍澤之義,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不能因噎廢食。」李世民說道,嘴上是這樣說,卻透出幾分猶豫,或許,他之所以遲疑不決,就是在擔心這個。

李世民經驗豐富,自然清楚,拉幫結派,結黨營私的事情,從來不可能斷絕,他當年就是得益於此,奪取了帝位,自然心有顧慮,難以決斷。

畢竟,武將不同於文官,縱觀古今,從來沒有見過文人書生造反成功的,但是推翻前朝,逐鹿中原的,往往是武人匹夫居多,他們拉幫結伙,抱成一團,李世民怎能不擔心。

可是,就如同長孫無忌所言,成立的軍校的好處顯而易見,而且不只是那麼簡單,有些事情,不好擺在明面上,其實李世民心裡清楚,之前,為什麼扶持文官,抑制武將,就是由於那些文人士子,從小接受忠君報國的思想,而且沒有兵權,更加容易掌控。

要知道軍校傳授的,不僅是戰略兵法那麼簡單,其中還包括了忠君之道,這個才是重點。若是武將也和文官那樣,那麼李世民覺得自己,從此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不過,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些桀驁不馴的武將,有這麼容易馴服麼?

李世民心裡沒底,皺眉說道:「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朕不能拿江山社稷來賭。」

「陛下聖明。」長孫無忌說道。

「只是……」李世民又猶豫起來,搖擺不定道:「終歸是良策,這樣放棄,卻是有幾分可惜,輔機,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長孫無忌心中苦笑,就是知道,李世民肯定會這樣問,想想,天下的武將,皆是自己的門生,整齊排列,恭聲叫喚校長,這樣的場面,長孫無忌也有幾分心動,更加不用說李世民,身為帝王,掌控的欲望,要比常人強烈,難以抵擋這樣的you惑。

在李世民的期待下,長孫無忌搖頭,誠懇道:「陛下,恕臣愚魯,真是想不出兩全之道。」

就算長孫無忌的才智再高,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只有行禮謝罪。

「也不怪你,是朕貪心了,有得必有失,才是自然之理,哪有許多兩全其美的事情。」李世民說道,難掩其中的失望之意。

長孫無忌默然,不能為君分憂,真是臣子的恥辱,低頭垂視,目光在本子上掠過,忽然靈光一閃,連忙抬頭說道:「陛下,所謂解鈴還需繫鈴人,何不召見韓瑞,聽他有何意見。」

「傳喚韓瑞……」李世民沉吟,覺得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當即揚聲叫喚,一個內shi匆匆而來,隨之又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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