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天可汗 作者:西風緊 (連載中)

 
b84120296 2012-8-26 23:22: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97 172674
tanakh 發表於 2019-1-14 17:59
第四十六章 大小

大唐禮部行館內,幾個穿或白或黑少民戴環形頭巾的人正席地坐在地上。還好這裡的木質地板擦得一塵不染,一個中年人雙手撐在背後一臉舒適的樣子用蠻語嘆道:“長安真大,這屋子也大。”說話的人正是張建成。

旁邊一個年齡較大的花白鬍鬚的老頭子正拿著一顆鳥蛋大小的紅寶石在燈下照,眼睛盯著看了許久然後放在盒子裡,拿出另一顆來敲。過得一會老頭便說道:“咱們送了一份晉王府的禮,如今看來反倒是賺了。”

張建成冷笑道:“跑了數千里路,幾番周折就為了賺這點東西?”

老頭面無表情地說:“算上路費盤纏就應該虧了。”

張建成白了他一眼,皺眉道:“那日在宮裡頭見太平公主,本來一開始都說得好好的,結果晉王站出來說要和皇帝商量,這事兒看來就不會那麼順利。”

坐在一起另一個人插話道:“現在的皇帝頂鳥用,我早就聽說了就是一提線木偶,所有事都是太平公主那家子說了算。”

張建成道:“那還用說,他們母子一唱一和把什麼事都辦了,還有皇帝什麼事兒?”

話白鬍鬚的老頭子仍然沒有任何喜怒哀樂的表情,平鋪直敘地說道:“晉王對咱們有了提防之心,過不了他那關。”

“廢話,不是很明顯嗎?”張建成的口氣顯得有些煩躁,“要不他幹嘛送咱們這些東西?長安的人誰不貪財?”

其中有人說道:“其實頭人(皮邏格)太擔心得太多了,咱們六詔之地離長安幾千里,他們管得了嗎?先滅了河蠻,再上表說說好聽的,朝廷多半就會順水推舟把河蠻之地封給咱們。”

另一個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照規矩咱們不能隨便侵吞別詔的地方,壞了規矩到時候唐兵興師問罪,咱們能打過唐兵?不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嗎?”

剛才說話那人嘿嘿笑道:“現在可不是太宗那會兒的光景,唐軍拿吐蕃人沒辦法,早就過了四方征伐的時候,沒看出到處都在築兵鎮防守麼?河蠻本就和吐蕃人勾勾搭搭,咱們又沒說叛唐,唐兵絕無可能興兵問罪。況且他們自己的問題也挺多,還盼著咱們南詔牽制吐蕃人呢,真看不出唐人有啥理由和咱們過不去。”

張建成冷冷道:“說這些有什麼用,頭人派咱們來是幹什麼的?要是沒必要干這事,咱們大老遠的跑到長安來看熱鬧的!”

眾人立刻沈默下來。

張建成又道:“現在應該做的事是想辦法完成咱們的使命,辦妥了收拾東西回家,辦不妥辜負了使命提著腦袋回去!”

這時正在觀賞寶石的老頭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先用大蠻小蠻她們去試試,好鐵用到刀刃上,這事兒的關鍵就是晉王那裡過關,該是用她們的時候了。”

張建成面色慎重地想了想道:“看來只有如此。”

南詔使節去了晉王的親王國,恰巧薛崇訓正在裡面查閱變法的進度,他聽說張建成來訪也不好託辭不見,畢竟人家從數千里之遙的地方來的遠客,按照儒家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見見也是無妨的。

他便換了紫袍來到風滿樓上的上座叫人將使節請進來相見。按照明面上的品級,南詔的酋長本來是刺史剛封的郡王,級別顯然比親王低,派來的謀士張建成就更低,所以薛崇訓便大模大樣地坐在上面受用他們的拜禮;如果按實際的實力算,薛崇訓手裡握著半個大唐帝國,什麼皮邏格張建成更是渣,完全沒有可比性。

接見張建成等人的時候薛崇訓已經想好了,破壞南詔算盤的責任不能往自己身上認。薛崇訓自然不是怕他們,而是覺得沒事去招人記恨完全沒意思。本來外交國策就是公事為了整個唐朝作想,受益的又不是他薛崇訓一個人,幹嘛要自己一個人去背這黑鍋?

反正唐廷內部的決策運作過程這些少民也沒地方知道,究竟是誰在裡面主張他們也無法斷定。所以薛崇訓打算裝無辜,把責任往整個朝廷身上推。那天在紫宸殿雖然是自己站出來提醒母親的,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並不能說明什麼;而且張建成也並不認識自己,完全是第一次見面。當時殿上那麼多人說話的人也不少,他恐怕也沒注意是誰。

演戲薛崇訓並不是特別擅長,好在不需要演很久。而且他剛開始表演時腦子裡就浮現出了邠哥李守禮的樣子,哈哈,正好有親眼見過的昏君學習,裝起來有參照就更容易了。於是薛崇訓和使節見面時就故意弓著背,手也偶爾做一些毫無意義的奇怪動作,顯得不太穩重,既不過分又能達到一定的暗示作用,也算是恰到好處。侍立旁邊的幕僚見此模樣心下已猜到了八分,忍不住悄悄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張建成寒暄罷,淡淡的目光從上座一側的幕僚臉上掃過,抱拳道:“久聞王爺大名,今日終能一觀王爺之玉樹儀表,實乃三生有倖。”

薛崇訓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哈哈……對了,我回送你的寶石還漂亮吧?”

張建成愣了愣,這是他第一次和薛崇訓打交道,有些不怎適應薛崇訓這種“直白”的表現風格,一時摸不著頭腦。

薛崇訓便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不敢佔你們的便宜啊,朝裡商議的時候對南詔的請奏不太滿意,我沒幫上忙自然受之有愧。下次你再來長安帶點土特產就好了,太值錢的東西有賄賂之嫌,你說是不?”

張建成聽罷瞪圓了眼睛,一語頓塞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薛崇訓見到他的表情心下有些樂了,一句話就堵了這廝的嘴,話都說明白了你就趕緊廢話完了滾蛋吧。

過了一會兒張建成才說道:“王爺所言極是,是我考慮不周,沒考慮到王爺美名滿天下是很顧惜名節的人。其實咱們一點小意思只是表示敬意,並無其他打算,王爺實在多心了。”

薛崇訓滿面堆笑,也懶得和他扯,只笑呵呵地說道:“心意我收下,別送錢財就好。”

“王爺不愛錢財只喜土產,真風雅之人,失敬失敬。正好咱們隨行帶了一些土產,這就進獻給您,請笑納。”張建成說罷便拍了拍手回頭喊道,“叫人抬上來。”

過得一會兒就見幾個人抬著兩口大箱子來到了大殿上,看那些力夫的模樣可知箱子裡的東西還是有點份量。薛崇訓好奇地看著,不知是什麼玩意……總不會裝著兩箱子南詔產的石頭吧?他不認為是石頭,有可能又是金銀珠寶:一盒子不動心,給老子兩箱子來?

“打開。”張建成一聲令下,隨從就把一口箱子打開了。

這時只見裡面竟然站起來一個身穿緊窄烏衣的美少女!薛崇訓也是意外地一愣,周圍的人也被吸引了目光,好奇地看向那個被裝在箱子裡的女孩子。

少女雖然也是黃皮膚黑眼睛黑頭髮的東方人,但一眼就能看出她和漢人的相貌有區別,有一種異域的味道,顯然進獻來的是精挑細選的美貌女人。服飾也和漢人不同,穿著一身黑色的拽地長衣,大約就是“烏蠻”婦人的少民服飾,頭髮也不似漢人女子那般梳成一些講究的髮式,而是自然垂在肩上,不著雕飾的頭髮髮飾反倒有些現代風格。

薛崇訓見狀也是淫心一蕩,頗有些動心,顯然張建成這廝抓住了自己好色的喜好……但是要他因為美色影響朝政方向顯然是希望不大的,光是長得好看的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呢?

“另一個也打開。”張建成道。

於是隨從把後面那個箱子也打開了……剛才大家只是意外,但這時已經有些驚嘆出聲來!

原來裡面裝著另一個美少女……

顯然光是這樣無法讓幕僚們驚嘆,他們驚嘆的是第二少女竟然長得和烏衣少女一模一樣,完全沒法分別,唯一不同的是後面這個穿的是白衣短裙。眾人心裡想:肯定是雙胞胎。既要長得漂亮又是一模一樣的雙胞胎確實是難尋的稀世之物啊。

白衣少女穿的白色短裙很短,長度不過膝,聽說“白蠻”婦人都是這麼穿的。薛崇訓有點納悶這個時代的女人穿那麼暴露,把光溜溜的雙腿都露出來不擔心有危險?雖然長安有女人也穿得坦胸露乳,但是僅限於貴婦和歌妓,普通人家的婦人是完全不能穿成那樣的。唐朝都市是比較文明的地方很安定,貴婦歌妓們穿成那樣自然不用擔心得太多,只是為了取悅男人而已。

烏衣少女款款從箱子出來,不料那長衣緊窄行動不便,從箱子裡跨出來時一個站立不穩眼見要摔倒,一旁的南詔隨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有了借力的地方少女總算是站穩了。

就在這時,張建成突然從懷裡拔出一把彎刀來,刀光一閃眾人大驚失色。不過薛崇訓高高地坐在上面自然沒有啥危險,就算是這樣,一旁的三娘也上前了兩步伸手放在了腰間的短劍手柄上嚴陣以待。

然後聽見一聲嬌聲慘叫,眾人定睛一看時,只見那烏衣少女的手腕流血如注,一隻斷手掉在了地板上。

薛崇訓一拍扶手大怒道:“大膽!竟敢在孤的殿中拔刀傷人!”

一聲怒喝之後,聽得一陣哐當的金屬摩擦聲,一隊身披盔甲的衛士提著兵器衝了進來。

張建成倒是穩得住,面不改色地說道:“王爺恕罪,方才‘大蠻’的手男人碰了,就該砍掉。這是送給王爺的禮物,怎麼能讓別人碰呢?”

tanakh 發表於 2019-1-14 18:02
第四十七章 善惡

一隻斷手掉在血泊之中份外恐怖,那穿著墜地烏衣的大蠻的手腕上鮮血直淌,濺在黑色的衣服上隨即消失,地板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血跡。她的臉色紙白很快就暈倒在地,可這時其他人竟然不敢去扶,只有那個穿白衣短裙的少女過去,白色的衣裙也染上了斑斑血跡。

薛崇訓忙下令道:“趕緊去給她把止血,叫郎中!”

週圍的幕僚侍衛都是男的,就只有三娘是女人,大家都被張建成的殘忍給震驚了:不就是被隨從碰了一下手麼,竟然就要砍掉!那如果碰了一下頭難道要把腦袋當場砍下來,這廝送倆少女過來便要變成送女屍?

三娘不動聲色地站在薛崇訓旁邊沒動,冷冷說道:“你們去瞧瞧受傷的小娘,看著使者把他的兵器繳了。”

這時才有兩個家奴跑下去給大蠻止血,而那些剛剛從殿下湧進來的侍衛已經把張建成圍住,上去繳刀時他也沒有反抗。

親王國令王昌齡站出來責問道:“你們怎麼會讓使者帶著兵器進來?”

一個小官面有懼色道:“卑職聽說張使者是王爺親自接待的貴客,便沒有下令搜身檢查,更未料到會在大殿上有血光之禍……”

“你這是瀆職!稍後定要問罪,下去聽候王爺發落!”王昌齡生氣地喝道。

“卑職罪該萬死,請王爺責罰。”小官慌忙跪倒在地。

張建成道:“我們南詔人平時習慣攜帶彎刀,並沒有不軌之心,更不敢冒犯王爺……只是不能污了王爺的禮物。”

王昌齡帶著怒氣道:“張使者不知兵器與血光都是不詳之物?我們以禮相待,而你便是如此回禮的?”

張建成面不改色地向薛崇訓抱拳道:“臣下出身邊陲以前從未感受過長安風儀,一時魯莽驚擾了王爺,還請多多包涵。”

薛崇訓板著臉沈默了一會,也不好拿這廝怎麼樣,畢竟南詔目前是站在唐朝陣營的部落。張建成是南詔首領派來的人,雖然所作所為不敢讓人恭維,但是他也是兩番送禮巴結,傷的人是他的人,能怎麼樣?

張建成指著那倆個沾著血跡的少女道:“殘缺了一隻手,好在干凈。土產薄禮不成敬意請王爺笑納。”

薛崇訓仍然沒說話,倒是三娘開口問道:“薛郎要是不收,你要把她們怎樣?”

張建成淡然道:“應該只有活埋了,既然是給王爺的小娘子,便不能再給別人動,否則就是大大的不敬啊。”

薛崇訓終於開口道:“人我留下,今日就到此為止罷,送客。”

張建成聽罷便執禮告退,親王國的官吏依言送他們出去。

薛崇訓看向殿中的箱子旁邊,那個穿烏衣的小娘仍然昏迷不醒,郎中正在旁邊用藥施救。薛崇訓見她流了那麼多血便問道:“危及性命了麼?”

郎中答道:“幸止血及時並無性命之憂,調養一些時日血氣便可康復,但右手是定然廢掉了,卑職毫無辦法。”這時候的醫術顯然不能把砍斷的手給接上,要是在現代這種創口應該可以通過手術把斷手連接起來的,那烏衣少女也不用殘廢了。

那白衣少女忽然跪倒在地拜了幾拜,口音生澀地說道:“奴兒謝恩。”

薛崇訓沒搭理她,站起身來離開王位,吩咐道:“把她抬進府中調養,讓宇文神醫給瞧瞧。”

下面的人執禮應了一聲是,薛崇訓便離開了風滿樓。

南詔人送美女毋庸置疑是有目的的,薛崇訓認為他們多半是想用女人影響政治,這樣的事也不只南詔人幹,唐朝也常常這麼考慮的。不管怎樣,收女人比送出去女人要讓人心情暢快,所以薛崇訓私人對張建成並沒有太大的成見。

過得幾日,他便去看望那兩個少女,已經得知了她們的名字大蠻小蠻,穿烏衣的是大蠻,白衣的是小蠻。她們果然是雙胞胎,本身是屬於河蠻部落的,在部落戰爭中被掠奪到了南詔。倆小娘一個穿烏蠻的衣服一個穿白蠻的衣服,大概是為了展現南詔主要部落的兩種服飾。這樣倒是便於一眼區別倆人,因為她們在薛崇訓看來長得完全一模一樣,單從臉根本沒法分辯……現在除了衣服也有區別了,斷了右手的是大蠻。

她們被安頓在薛崇訓的內宅,聽雨湖南邊的一處小院裡,位於內宅那道長廊的北頭。薛崇訓過去的時候,在院子裡沒見著人,他便徑直走了進去,在一扇窗戶旁邊往裡一看,只見兩個少女正一起坐在桌子旁邊。白衣小蠻拿著勺子喂大蠻喝東西,倆人說著什麼薛崇訓聽不懂,然後就見大蠻哭了起來,小蠻一面給她擦眼淚一面安慰著什麼。

就在這時,小蠻發現了站在窗戶外的薛崇訓,忙站了起來往門口走。薛崇訓也離開屋簷下走到門口去了,只見小蠻扶著姊姊來行禮。

薛崇訓看了一眼大蠻右手腕包紮的白布,問道:“好些了麼?”

大蠻忙答道:“女神醫每天都要來兩次,比前兩天好多了。”

她們請薛崇訓進去坐了上位的一把軟木椅子,小蠻又忙活著倒茶。薛崇訓不認識她們,又是剛來長安的小娘,自然除了噓寒問暖一番便不知說什麼……她們長得美貌又年輕,小蠻沒受傷倒是可以先讓她侍寢,等她姊姊好了再一起蹧蹋。

薛崇訓心裡這麼想了一下,不過見她們的臉上有淚痕,顯然處境悲慘讓人可憐,他也就打消了剛剛的念頭。

小蠻見薛崇訓打量了好幾眼自己裸露在外的雙腿,便主動說道:“小蠻來服侍王爺罷,讓姊姊養好了傷……”

薛崇訓怔了怔,但見這小娘子生得大眼小鼻小嘴的又很稚嫩,果然十分可愛。蠻女的五官和漢女也差不多,但是面部整體卻很有差別,一眼就能看出來,大概是五官比例搭配的原因。而小蠻那條短裙子也很漂亮,不過更好的是短裙沒遮到的雙腿,它們並不是特別修長,可十幾歲的女孩兒的腿線條美好天然,皮膚嬌嫩,讓人聯想到青山綠水般的感覺別有一番滋味。

如果是很久沒女人陪過的饑渴時候,薛崇訓承認自己應該就顧不上同情她們了,對送上門的貨定然要沒心沒肺地發洩獸慾的。不過現在他倒覺得沒有必要,便好言道:“別,你先照顧好大蠻養好身子,長安對你們來說是遠離故鄉陌生之地,靜養一些日子才能適應。”

小蠻的目光有些異樣:“王爺……對我們真好,原本我們就是一件別人送的禮物東西罷了。”

薛崇訓笑了笑,覺得和倆小娘也沒什麼好說的,便從椅子上站起來道:“我順路就是過來看看,大蠻沒有了性命之憂便稍讓人放心了。等養好了傷你們可以找裴娘她們玩,年紀差不多大概能玩得到一塊兒。”

“王爺請留步!”小蠻怯生生地喊了一聲道,“您會讓張家的完成使命麼?”

薛崇訓只有同情的心緒頓時閃過一絲不快,回頭說道:“南詔統治者把你們當阿貓阿狗,還把大蠻弄殘廢了,還管他的事幹甚?安心在我府上,任何人也不敢動你們。”

小蠻傷心地說道:“我們本就不是南詔人,與那張家的更無恩情可言,自然不願幫他辦事……可是我們的父母兄妹還有家族幾十口人都是他的奴隸,他說了如果辦不成頭人交待的事,就把我們家所有人都活埋了。那人心狠手辣如同虎獸,肯定會說到做到的……”

“原來如此。”薛崇訓點點頭,“我現在知道了他為什麼想方設法都要我接受你們這份禮物。”

小蠻哭道:“他想辦的究竟是什麼事,王爺能幫幫我們嗎?家鄉的父母做牛做馬哭了一輩子,操勞到頭髮花白的時候還要被活埋於黃土,我們……張家的說了事兒成不成就是王爺一句話,我懇求您只要救我們父母兄弟,我們願意為王爺做任何事。”

她說罷和大蠻一起跪倒在地,已是泣不成聲。

薛崇訓愣愣地看著她們磕頭,大蠻有傷也用一隻手臂撐著磕得叮咚之響。顯然她們不像是在撒謊。

其實坐視南詔擴張也難成唐朝的心腹之患,本就是無關根本的事,只是有悖於薛崇訓的政策原則而已……要為這倆個本來素不相識的女孩動搖國家大策?他在想:如果面前不是兩個楚楚可憐的美少女,而是倆恐龍,自己會不會這麼富有同情心?人類動機最純凈的善良本性,薛崇訓自己卻感覺不到,難道生來就是惡的……

他的目光漸漸變冷,口中的語氣倒是依然溫和:“你們想知道張建成要辦的是什麼事?他上書天子河蠻各部勾結吐蕃人,是唐廷之敵,欲興兵討伐。南詔派使臣來就是想讓侵略合法化……如果答應了他們,那麼河蠻諸部的土地財產將全部被奪走,你們的族人將全部變成南詔的奴隸,所有人都會面臨任人魚肉的處境。可聽懂了麼?”

小蠻悲傷道:“可是不答應他們,父母就會被活埋。”

薛崇訓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道:“如果你來選擇,願意看見哪種情況發生?”

小蠻迷茫地跪在那裡滿臉的淚水,一時答不上來。

這時薛崇訓淡淡地說道:“何況張建成說的並不是實話,大唐朝廷那麼多人,光宰相就有六七個,事關國家大政豈是我一個人一句話的事兒?在國家社稷面前,天子都不敢說什麼事都是他一句話的事,你們自己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tanakh 發表於 2019-1-14 18:11
第四十八章 白狐

正如《滕王閣序》所言“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唐朝官僚大約每十天就有一天法定假日,每逢初十、二十、月底便不用去衙門辦公,除此之外還有二十多個節日休假近五十天。

今日正逢四月二十日所以滿朝文武都輕鬆了,薛崇訓也打算跟著清閒一天。他雖然掛著侍郎、節度使、大將軍等奇怪搭配的官銜,但最實質的身份就是個皇親國戚,受官場典章制度約束得少,如果願意他可以天天曠工完全沒人管……只是手中有實權便可以做很多事,所以平常仍然要處理很多正事。相比之下武家兩兄弟才是真正的輕鬆快活,瀟灑的武大郎成日風花雪月,愛好就是收羅各種詩賦字畫和美女;武二郎則常常在玄武門或家中打馬球,空了就去大哥武大郎那裡免費玩女人。倆兄弟除了王位也有十六衛大將軍的職務,但對他們來說也就是個頭銜根本用不上。

休假日大家都不上班,薛崇訓也就準備在家裡歇一天,早上起來練了一大早的武技出了一身汗。然後洗完澡坐在聽雨湖畔的草堂裡喝茶時,管家薛六來說事,說水雲間青樓的歌妓蒙小雨昨日就進府來了,安排在前院的教習坊指導府上的女奴彈唱跳舞。

薛崇訓一拍腦門想起這事兒來:上次和張說一起水雲間尋歡作樂時遇到了蒙小雨,就問她願不願意到府上教習歌舞,回來也對薛六說了這事,現在總算是辦妥了。

他也不問買蒙小雨花了多少錢,反正薛六在辦,財務上又有孫氏管理,用不著他親自過問。

聽薛六提起蒙小雨,薛崇訓就想起她那個唐代版的才子名妓的事來了,可惜過程和結局沒有戲曲故事裡那麼浪漫,充滿了利慾熏心和虛情假意。

他沈吟片刻便起身道:“左右無事,我過去瞧瞧。”

於是薛崇訓便和管家一道出了內宅,去教習家奴的地方。剛到地兒便聽見了一陣絲竹之聲,蒙小雨昨日才到府上第二天就開始了份內工作確是盡職盡責。尋著聲音薛崇訓走進一間東西面向的廂房,只見裡面果然有十幾個小娘正坐在屋子裡,蒙小雨在中間彈琵琶示範。薛崇訓心道:等教會了這些人,以後府上有宴會來了客人也可以就近叫出來歌舞助興不是。

她們都認識薛崇訓,他每天出門回家在府上過上過下,家奴們自然看熟了的。見著薛崇訓進來小娘們忙站起身來屈膝作禮,蒙小雨也停下指尖,見面時禮數週到,但笑吟吟的表情讓人感覺親切。掐指一算薛崇訓認識這個歌妓竟已數載,見面的親切感覺正應了那句古詩: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哪怕只是個歌妓。

薛崇訓隨口問道:“她們進府之後從未有人教習過歌舞,教著吃力麼?”

蒙小雨笑道:“我剛看到她們時,見都這麼大了最小的也有十幾歲,心下也是擔心現在才教習恐怕是來不及了;可是上午試了一下,發現大家的底子都不錯……果然是王侯之家,連奴兒都讀書習字?”

薛崇訓道:“她們以前可不是奴婢,是前宰相的親戚,小時成長環境好自然比普通人家的小娘底子好。”

“哦?”蒙小雨不由得回頭看了小娘子們一眼,她們都羞愧地低下頭去了。

“做過宰相的人參與謀逆,家裡的人就落了個如此處境,貴賤貧富無常啊。”

蒙小雨面有些許同情之色,隨即便岔開話題問道:“薛郎過來想聽什麼曲兒?現在我隨時都可以給你唱哦。”

她面帶春風一般的笑容,被她看著真是說不出的舒服,身上的素白襦衫襦裙清新淡雅,就像一隻春天裡跑出來的小白兔一般。她又像一劑皂角,每每都能滌凈薛崇訓心裡的塵土,讓他感覺到陽光。

他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到椅子上坐下,偏著頭想了想,說道:“我教你一首歌,你唱給我聽。”

“好呀。”蒙小雨一樂,片刻之後又微皺眉頭道,“以前薛郎也教過我一首歌,可許久不唱已經忘記了……因為那樣的曲子實在聽得人少,在水雲間唱的時候沒人願意聽,後來媽媽就叫我別唱了。”

薛崇訓笑道:“曲高和寡。”

蒙小雨掩嘴笑起來,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過薛崇訓既然對那樣奇怪的曲子有興趣,蒙小雨也樂得試試新鮮的玩意……以前在水雲間要唱讓大多數人的曲子,現在只需要讓薛崇訓一個人喜歡就行了,如此看來卻是輕鬆了不少。

於是薛崇訓又教了首現代歌,他有些惡趣味地想:在八世紀的唐朝宅院裡聽千年後的歌曲,真是一件神奇有趣的事兒呢。好在蒙小雨頗有音樂天份,只要是人的嗓子可以發音的調子,她大抵都是可以學會悟透的。

她學了兩遍又記下歌詞,然後調試琵琶伴奏,用十分好的嗓子唱將起來:“……我愛你時你正一貧如洗寒窗苦讀;離開你時你正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只為你臨別時的那一次回顧……”

蒙小雨抱著琵琶低下頭,看得出來她的神色黯然。薛崇訓一琢磨,大概歌詞裡的“寒窗苦讀”的主角是個書生的緣故,而蕭衡也是個書生。她沒有當著薛崇訓的面問蕭衡的下落,但薛崇訓能感覺她想了起來……他把蕭衡關進地牢然後殘忍地讓其餓死了。

沈默了一會,薛崇訓若無其事地嘆道:“咱們的事兒我記憶最深的還是城隍廟。”

“嗯。”蒙小雨軟軟地應了一聲。

薛崇訓道:“我想起來戶部錢行印發的第一批紙幣送了一些到府上,現在可以把它們花出去了,不如咱們去城隍廟把錢送給無家可歸的人如何?”

“紙幣是什麼?”蒙小雨的注意力被轉移,好奇地問道。

薛崇訓叫隨從把一疊紙幣取了來,等拿到之後遞了幾張給蒙小雨猶自說道:“就是這東西,我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才辦成此事,可以當錢使……戶部尚書劉安數年前就在構想‘兩稅法’改革,乍一想此法是針對土地兼併現狀的稅收良策,但我知道它一定會造成‘錢重物輕’的局面,進而形成古典金融危機‘錢荒’。而印發紙幣就可以很好地解決這個隱患,唐朝的經濟會越來越好的。”

蒙小雨顯然聽得半懂不懂,但是她聽明白了薛崇訓預見到了很多年後的國家大事,她直覺眼前的郎君是治世能人應該可以讓更多的人衣食無憂,於是她便一臉崇拜地看著薛崇訓。被這樣一個清純的小娘用這樣的眼光看著,薛崇訓感覺自然非常良好。

蒙小雨把青色的幾張紙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瞧了一陣,瞪著美麗的大眼睛道:“如果有人拿著這幾張紙給我賣東西,我可不願意呢。”

“要是你拿著它們可以在各大錢莊兌換銀子銅錢,一張可以兌換一緡錢呢?還可以用來交稅和購買官府經辦的鹽、糧、帛等物呢?”

蒙小雨的神情驚訝,但並不懷疑薛崇訓說的話,他說能換肯定就能換啦。

薛崇訓自信地笑了笑,指著一張青紙道:“上面的編號是一,第一張紙幣頗有收藏價值,以後某個時候肯定要成百上千倍地漲。要不小雨收藏這一張,比存幾錠金子壓箱底划算多了。”

“以後能值千緡麼?”蒙小雨樂道。

“相信我的話沒錯,過些年月它就可以放到字畫古董店裡高價售賣。”

“那我就笑納啦……”蒙小雨調皮地笑道。

兩人說笑了一陣,便攜帶著一疊青紙錢乘車出門去了……這樣的小善對薛崇訓來說沒什麼用,但是和蒙小雨一起做這種“干凈”的事就不同了,能獲得一種精神上的愉悅。因為她完全不知道薛崇訓幹過多少壞事,和她在一起行善薛崇訓就能產生一種自我麻痺的快感。

不過現在的城隍廟後面的破落院子已經和以前不同了,去年薛崇訓聯合“仁義的富人”在這裡修了一座積善堂,但經費有限只能接收上了年紀的無家可歸者。後來長安城中一些富人也常常在積善堂外面設粥棚,給乞丐免費提供一些食物,於是這地方倒是熱鬧起來了,饑寒者最喜到城隍廟後面聚集。

而此時又有好事,竟然有人發錢。按照米價,一緡錢可以買十幾斗粟米,對平民百姓來說也算是一筆可觀的錢財。

這樣的紙幣是第一回在公眾面世,自然有人不信以為發張紙逗他們玩呢,薛崇訓少不得讓家奴講解宣傳了一番,讓人們拿到錢莊去換。

反正是白給的,又不要他們什麼東西,那些人自然不會拒絕,而且紙幣顏色黑乎乎的但做工印刷比較精美。就在這時,只見年約三十餘歲的文人拉住了一個乞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十串銅錢來給他換手上的紙幣。那乞丐高興地大呼道:“嘿!真能換錢使啊!”

tanakh 發表於 2019-1-14 18:12
第四十九章 感遇

有個乞丐拿著青紙幣在文士手裡兌換到了銅錢,當下就嚷嚷起來,其他人想繼續找著換時,卻見剛才那文士消失在了人群中。大夥一陣失望,又聽到簷下有豪奴喊拿去錢莊也能換著銅錢,人們才又高興起來,此時他們對這青紙的價值已是多信了幾分。

一番鬧騰讓薛崇訓也注意到了,他四下瞧了一陣照樣也沒找著人,暗忖道現在錢法才剛剛準備完畢國庫紙幣還沒有正式發行,換錢的人定然是在關注此事的。他想罷便對那人產生了一些好奇心。

就在這時,聽得不遠處有人喃喃地吟起詩來,薛崇訓回頭一看,只看見那吟詩之人的背影,很像是剛才換錢的那文士。

那人正站在城隍廟簷下的轉角處,翹首吟詩:“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一股子懷才不遇而且孤芳自賞的味兒,對於文人的這種情緒,薛崇訓倒是能理解八分……可覺得懷才不遇的人多,真正懷才的人又有多少呢?

薛崇訓細品之下記憶裡沒有這首詩,畢竟唐詩太多他大部分是記不得的,不過聽起來朗朗上口詩才倒是不錯,便想上去搭訕閒扯幾句。不料這時他看見了文人的側臉,頓覺十分眼熟,想了很久靈光一閃:這不是張九齡麼!

兩年前薛崇訓東去洛陽管漕運的時候,在黃河上的一條運糧船上和張九齡有過接觸,除此之外在長安也見過兩次,因為張九齡是當年的進士第二名,曾任過短時間的京官。難怪薛崇訓看著面熟,總算是想起來是他了。

如果張九齡不是在史書上名氣很大,而僅僅因為是科舉考得好、作為一個在文人屆有點名氣的京官,薛崇訓也許是記不住他的。可他是張九齡,自然在每次見面時就額外讓薛崇訓關注了。

此時的張九齡看上去有些落寞,他這樣的人現在這般處境也難怪會這樣,此人從小就有神童的名聲,其驕傲之心不能用常人心態度之,就如一個關於他的故事:相傳張九齡母親盧氏在始興已懷孕滿十月仍未分娩。其父見妻身體粗大面黃體弱,疑是得了黃腫病。一日遇見一個看病兼算命的老先生,經診斷後,老先生告訴張九齡之父,“腹中胎兒乃非凡人物,因這個地方太小,容其不下,恐須到大地方出生。”聽罷先生一言,張家只好遷到韶州,而張九齡據說就是在那裡出生的。

名聲流芳千餘年的名臣,薛崇訓的眼光自然不同,他走上前去,開場白顯得有點不怎麼高明:“一篇《三河賦》,天下何處覓知音。”這句話說出來後,薛崇訓自己都感覺很囧。

這時張九齡轉過身來了,一本正經地打量了一番薛崇訓,恍然道:“薛郎!失敬失敬。”他說罷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蒙小雨拿不準這個小娘子是什麼身份,蒙小雨的打扮很淡雅實在沒有太多的風塵味,橢圓的臉蛋也很柔和清純平時看不出來是個歌妓。張九齡遂輕輕抱拳拱了拱手。

蒙小雨還禮一笑,“郎君的好友麼?”

薛崇訓道:“這位可是幾年前憑驚世才學中進士第二的張子壽,真才實學的進士啊。”

張九齡忙謙虛地回道:“薛郎過獎了。”

“聽說子壽辭官回鄉做修路鋪橋的善事去了,不期在此偶遇,何時進京的?”薛崇訓笑道。

因為李隆基的原因,張九齡這仕途比歷史上坎坷,受了點挫折……他三十歲擢進士第二授校書郎,兩年後李隆基於東宮舉文學士,他又名列前茅遂授左拾遺。因為這個履歷就被打上了太子黨的痕跡,後來李隆基倒臺他是肯定被同僚排擠的。張九齡因此被貶到地方,驕傲的心理讓他一怒之下乾脆不當官了辭職了事。

但張九齡才三十餘歲的年紀,正是追求事業的大好年華,就算賦閒在家也沒閒著。加上張家作為漢代張良的後代在當地是望族大戶本來就有實力,他便憑藉家勢開大庾嶺新路、溝通南北陸路交通幹線。由此又多了一個好名聲。

這件事都傳到長安了,薛崇訓也有所耳聞,心下明白:張九齡並沒有放棄仕途,一直都在準備復出,否則他不會費那麼大的力去經營名氣。

這時張九齡說道:“今年初出家門遊歷增長見識,一路來到京師順帶看看賢弟張五郎。對了,五郎正在酒肆中等候,怕他等得太久了。薛郎如有空閒,咱們一同過去飲幾盞薄酒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薛崇訓毫不猶豫地痛快答應下來。

他有什麼不願意的?實際上非常想拉攏張九齡:歷史上的名臣名聲和才學在他看來倒是其次,最靠譜的是因為張九齡在士林的名氣很響亮……就像魏晉時期的司馬家,想方設計要拉攏竹林七賢,那幾個沒事捉蝨子玩的傢伙真的有多少治國之才麼?司馬家圖的就是門面和名聲罷了。

而現在看來張九齡也有靠攏的意思,真是一個願打願挨讓薛崇訓心情大好。張九齡到京師找張五郎幹嘛的?薛崇訓用腳指頭都想得明白其中的關係:張五郎是他的鐵桿、飛虎團的元老將帥之一,和張九齡又是同宗同族的關係,這麼一扯什麼都清楚了。

兩年前張九齡沒有找族弟張五郎的關係,原因應該是那時候的局勢尚不明朗,他還比較顧惜自己的名節;現在就不同了,太平家掌控朝政數年大勢已成,不向這邊靠攏是不可能有進取的機會的。

幾個人一拍即合,當下就去附近的酒肆找張五郎去了。

見到了張五郎大家又寒暄了一陣。張五郎卸任神策軍將軍讓殷辭接手之後,就只掛著右金吾衛將軍的職務在長安安家,就接來了生產不久的媳婦蔡氏,平時還是比較有空閒的……讓他有點遺憾的是媳婦第一胎生的是個女兒。

隻見張五郎身穿一身綢緞袍衣,就跟一個財主似的,薛崇訓也不由得開玩笑道:“老虎下山了,可別讓爪牙養鈍了啊。”

張五郎哈哈大笑:“吃飯的手藝可沒落下,倒是薛郎養白了不少呢,咱們改日比劃比劃,瞧瞧誰生疏了如何?”

“你這是向我下戰書了?”薛崇訓笑吟吟地轉頭看向張九齡,“子壽是他的兄長,給做個見證,咱們到時候得定個綵頭。”

張九齡面帶微笑,一副穩重的樣子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時酒肆裡來了幾個賣笑的粉頭,薛崇訓興致很高正要叫過來彈唱兩曲下酒,蒙小雨卻道:“郎君要聽曲何必花那冤枉錢,難道我唱的不好麼?”

此話一說,張家兄弟二人才恍然明白原來跟著薛崇訓的小娘是個家養的歌妓,他們的臉上頓時露出意外的表情。

薛崇訓愣了愣道:“那成,你給唱一曲。”蒙小雨笑吟吟地起身施了一禮:“諸位想聽什麼曲?”

張九齡道:“那首叫《青玉案》的長短句寫得不錯,就來那曲二位覺得如何?”

“成,就那首是最好的!”五郎看起來特別高興。

侍立一旁的隨從們自然很難明白為什麼張五郎會莫名其妙地高興,但薛崇訓是很明白的:東風夜放花千樹那詞兒雖然是他抄的,但好歹是從薛崇訓口中面世;張九齡不動聲色地點了這詞,顯然是藉機捧一下薛崇訓。名士捧人也是這樣不著痕跡,絲毫沒有阿諛奉承之感,卻能讓人相當受用。自家的兄弟有靠攏一個陣營的意思,以後就能多個自己人,張五郎當然十分高興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杯盞交錯中歌舞昇平,熱鬧的酒肆裡賓朋滿座,蒙小雨一唱起來很快就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一曲罷酒客們便大聲“好、好……”地起鬨起來。蒙小雨曾是青樓裡排得上號的名角,幾歲開始就學樂器,水準自然甩酒肆中業餘賣唱者幾條街,一時就讓大夥覺得其他歌妓唱得都不好聽了。

很快店小二就過來說:“那邊一桌的人想請小娘子過去助個興,幾位客官可否賣個面子……酬金自然不會小氣的。”

薛崇訓語氣生硬道:“這是咱們家的人,不借。”

那邊喝酒的人或許聽見了他的話,一個少年郎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生氣地用手指指過來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也不打聽打聽咱們的名頭?”

小二也幫著小聲道:“他們來頭可不小呢,幾位就算不想結交也犯不著招惹。”

薛崇訓回顧左右笑道:“來頭不小呢!”

張五郎喝了酒就沒平常那麼拘謹了,頓時“哈哈”大笑笑得前仆後仰……聽起來確實顯得有點囂張了。旁桌站起來的那個少年的臉頓時漲紅,怒不可遏地離開座位大步走了過來盯著張五郎冷冷道:“什麼如此好笑?”

“這位小兄弟勿怪,我忽然忍不住想笑,在酒肆中笑笑沒犯法吧?”張五郎樂道。

tanakh 發表於 2019-1-14 18:22
第五十章 斯文

這家酒肆看來有些年頭了,臨街木欄桿上刷的漆褪色脫落了小半,墻壁上的積垢也不少,角落裡還能看見有人在上面塗鴉的詩詞,和某某到此一遊之類的痕跡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顧客確是不少店裡鬧哄哄的坐滿了人,絲竹之聲與猜拳行酒的吆喝聲夾雜在一塊兒就如鬧市一般。

人多嘴雜之地偶有口角之事也就見怪不怪,於是薛崇訓這桌旁邊來了個怒氣騰騰的兒郎時酒肆中的人依舊各玩各的沒理他們,只有附近的好事者才興致勃勃地旁觀熱鬧。

坐在酒桌旁的薛崇訓等幾個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更是激怒了少年郎,他感覺自己被人蔑視了。張五郎起先嘲笑別人,現在依然沒有收住笑容,少年的臉色越來越紅怒不可遏。

這時張九齡看了一眼五郎道:“既非利害之事,賢弟收斂一些給人個臺階下,要是在酒肆中鬥毆起來豈不有辱斯文遭人笑話?”

張五郎看了一眼猶自喝酒的薛崇訓,也覺得街頭鬥毆太損他的身份了,當下便笑嘻嘻地抱拳道:“這位小兄弟實在年輕氣盛,咱們也不計較,坐下來喝一杯和解了如何?”

卻不料那少年不僅不領情,還“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叫小娘子給咱們好好唱一曲便罷!”

五郎樂道:“嘿!咱們讓一步,這廝以為好欺負,倒瞪鼻子上臉啦。”

張九齡也氣憤道:“願意不願意是別人家的事,哪條律法規矩說你是對的?不知天高地厚,敢情你家強到可以和整個天下作對的地步了!”

週圍的食客也紛紛聲援張九齡,指責那少年好不講理。少年左右看了看怒道:“惹惱了我,就得讓小娘子過去賠不是!”說罷手一揮把酒桌上的杯盞碗筷給掀掉一堆“叮叮噹噹”地摔在地上。

店家小二一看忙跑過來道:“摔破的東西可得賠了錢才能走。”

一番動靜之後那邊一桌和少年在一起的幾個漢子也起身走了過來,一起站在面前。附近那些食客一瞧可能要打架了都紛紛放下筷子站到墻邊上興致勃勃地圍觀。不一會掌櫃的也跑過來說好話:“好說好說,大夥都各自退一步,本是高興的日子何苦鬥那閒氣……”

這時少年那邊一個年長的漢子也輕輕說道:“沒什麼大事就別惹是生非,算了罷。”

少年見薛崇訓等人全都坐在那裡愛理不理的樣子,何曾在外頭受過這般氣,忽然上前一步抓住桌面一掀頓時一片狼藉。就在這時薛崇訓旁邊的一個穿麻衣的侍衛一腳踢了過去將那少年踢翻在地,痛叫一聲後便聽得他喊道:“敢打我?給我往死裡打!”

那幫人一瞧已經動手了,立刻就撲將上來。薛崇訓身邊除了三娘只有兩三個侍衛,可都是豪門家精挑細選的爪牙身手不錯,以少斗多打成一團。一時間酒肆中亂作一團有的食客趁亂沒結帳就溜掉了,有的在一旁看熱鬧,桌子板凳倒地許多盤子酒壺摔碎無數狼藉非常。打罵聲中聽得掌櫃的嚷嚷道:“趕緊到坊前叫官差過來!”

拳腳乒碰地亂鬥了一會,一個漢子見薛崇訓還坐在那裡沒事似的用手帕在擦身上的酒水,便一個箭步衝將上來順手便是一巴掌橫扇而來,卻不料忽見冷光一閃一柄短劍出現在前面,漢子的手已是收不住來勢直接打到了劍尖上,“噗哧”一下弄個對穿頓時鮮血直流,“啊……”地一聲慘叫,驚動了周圍打鬥的人。大夥見了血都驚訝起來,掌櫃的更是緊張地大喊道:“要鬧出人命了!”

有人說道:“你們竟然動兵器?”

薛崇訓見狀也不責怪三娘,反而笑道:“現在倒好不用再打了,等官府的人來吧。”

對方年長者拉住鼻青臉腫的少年道:“別急,他們當眾用兵器傷人,捕快抓進牢裡有的受。”

過得一會果然見著一隊官差被叫到了酒肆,領頭的捕頭進來左右一瞧憑經驗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當下便問道:“誰傷的人?”

少年指了指三娘道:“那半男不女的幹的!”

三娘頓時面有怒色,臉白得嚇人。薛崇訓不由得打量了一下三娘,她那打扮確實缺少女人味,素顏連一點胭脂都沒用更別說服飾了,心下一陣好笑。

捕頭下令道:“將傷人者捉拿;掌櫃的瞧瞧損失的物什價值幾何;其他人隨我到萬年縣館走一遭,自有明公斷案。”

客官們議論紛紛,大抵還是覺得這捕頭處理得當。一開始是那少年橫行霸道顯然不對,可後來另一邊用劍把人的手傷成那樣廢了怎辦?反正兩邊都得受罰才對。

薛崇訓的侍衛轉頭看著他,覺得王爺恐怕是不願意跑官府一遭的,薛崇訓看了一眼張九齡卻大方道:“我沒意見,咱們到大堂上說事。既然朝廷定了王法規矩,眾目睽睽之下也得以身示範不是?”

不料那惹事的少年憤憤道:“叫萬年縣令處置妥當後給我爹稟報結果罷,本人恕不奉陪!”

圍觀的人小聲道:“這郎君有後臺,事兒不好辦哩。”

有個官差也認出了那少年沈聲道:“李家的四公子。”

他正待要走時,薛崇訓的脾氣卻耗得差不多了,生氣道:“哪裡去?我看你得到局子裡吃點苦頭,讓你爹來取人比較好。”

話音剛落倆侍衛就衝將上去拿人,那邊的漢子忙操起板凳,看樣子又要開打。捕快忽然喝道:“住手!”公差們提著棍子腰刀攔了過來。

就在這時一個侍衛掏出一塊腰牌道:“拿去給你們當頭的瞧瞧,是否認得此物。”

捕頭接過去皺眉翻開了一番愕然對旁邊的人道:“內廠?”轉頭看了一眼薛崇訓疑惑道:“您莫不是晉……”

薛崇訓打斷了他的話道:“到底是長安的捕快對業內很熟悉嘛,現在我可以拿人麼?”

“他真是?”捕頭左右看了看,又埋頭瞧了瞧手上的腰牌皺眉道,“這事兒我管不了的,回去稟報明公,走了。”

一聲令下公差們丟下爛攤子走得精光,眾人頓時嘩然覺得這事兒十分奇怪。少年那邊有人拉了拉他低聲說道:“先離開此地為好。”不料那掌櫃帶了小二等人攔著要賠損失的東西。

薛崇訓初時還挺顧及身份的,一番折騰之後露出了本性,回頭對蒙小雨說道:“這廝莫名其妙地調戲你,我拿他給你出氣好不好?”

蒙小雨笑嘻嘻地說道:“好啊,給他點教訓嚇嚇他,免得沒事就欺負老百姓。”她天真地以為不過是找他老子來罵一頓了事,一般人家的兒子闖了禍不都是被父母管教一通麼。

這時薛崇訓便冷冷道:“將那廝拿回去,膽敢阻攔者格殺勿論!”

張五郎兄弟等人的臉色都是一沈,倒是對方那些人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當別人說著玩的,自然攔著不讓人動他們的公子。

就在這時上去的三個侍衛忽然拔出障刀來了,眾人都是“啊”地一聲,走在前頭的侍衛二話不說提刀便砍,一個漢子手捂著臉慘叫出來,鮮血飛濺,打架那會還敢看熱鬧的人頓時驚慌起來,“殺人啦!”人群奔逃亂作一團。

一個漢子見狀急忙拉了少年就走,侍衛們已衝將過去在漢子的背上砍了一刀一腳將少年踢倒在地,衝將上去把他按翻,臉被按在地板上大叫。其他人頓時作鳥獸散向外跑掉了。

“帶走。”薛崇訓下令道,然後起身便要離開。蒙小雨怔怔地看著地上的血跡,說不出一句話來。

走到門口時,只見掌櫃的和小二躲在櫃臺後面發顫完全不敢阻擋。薛崇訓站定之後埋頭在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一些青紙出來放在櫃臺上道:“到錢莊能換財物,和銀票差不多,算是賠償鋪子裡的損失。”

“是……是,多謝客官……”掌櫃的唯唯諾諾道。

小二脫口道:“好像是冥幣……”

“住嘴!”掌櫃的罵了一聲。

那被抓的少年掙紮了幾下罵罵咧咧的還不低頭,一個侍衛從地上撿起一塊臟兮兮的毛巾堵進了他的嘴。

一行人出得門來,薛崇訓對張九齡抱拳道:“不期遇到一幫恃強凌弱的無賴,真是有辱斯文。”

那少年聽罷眼神無辜極了。

張九齡不置可否地回了一禮,一旁的五郎卻笑道:“薛郎本欲斯文的……”

薛崇訓見張九齡沒說好歹,情知他不是唯心奉承的人,便強辯道:“方俞忠是親王國尉,屬於朝廷官吏,這些人妨礙公務也就罷了竟然毆打侍衛,還有王法嗎?此事咱們定然按照律處置。”

這時龐二把馬車趕了過來,薛崇訓邀張家兄弟同行,張五郎道:“家兄暫住在我家,咱們得往南走……要不叫人把這廝帶回去,薛郎到蔽舍再飲幾盞盡個興如何?”

薛崇訓道:“既然五郎相邀,那便一起罷。”說罷請張九齡和五郎上他的馬車,三娘只得騎馬隨行。

身後的酒肆裡仍然一團亂,只見郎中已經被人拉著急匆匆地趕去了,受傷了兩個人,還有一個臉部中刀不知是死是活,薛崇訓這幫人卻丟下爛攤子完全不管。

tanakh 發表於 2019-1-15 21:25
第五十一章 無心

幾個人在張五郎家喝酒,五郎的妻子蔡氏親自下廚還到席間喝了兩杯。薛崇訓早把白天那事兒給拋諸腦外了,盡興至深夜,因時間太晚了便在張五郎家歇了一碗,次日早晨方歸。

他先到親王國書房內走了一趟,翻看昨日傳來的書信公文,沒什麼要緊的事兒,但有一份替兒子請罪的信讓薛崇訓想起昨日在酒肆打架的事來了。他沒看內容就瞧了一眼開頭“御史臺察院監察御史李仁厚”,心道怪不得兒子那麼囂張呢,原來是察院的人,除了平頭老百姓就算中下級官僚也怕得罪他啊。

薛崇訓轉頭一看硯臺上正好擱著一支筆,便隨手提起來寫道:子不教父之過。然後寫了張條子貼上面:過得三五日將內廠姓李的人放了。

寫罷薛崇訓又大致瞧了一眼其他東西,拿起一本署名張說的冊子,便離開了親王國。那書冊上的名字《綠衣使者傳》,好像是一本唐傳奇一類的小說書,作者居然是中書令張說,所以薛崇訓便想看看了……張說這老小子居然會寫小說。

醒酒之後有點頭疼,薛崇訓便在聽雨湖畔的草堂裡坐下看起張說寫的小說來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停下來休息眼睛時便眺望聽雨湖周圍的景色,隨口誦道:“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不料這時身後一個聲音道:“薛郎挺有雅興呀。”

薛崇訓回頭一看,只見宇文姬正提著個藥箱子走來,應該是去給新來的蠻女療傷回來。她將藥箱擱在一個石凳子上,然後拉住薛崇訓:“你這麼有空,給我講西遊記。”

“你咋那麼愛聽故事呢?西遊記差不多講完了啊。”薛崇訓一面說一面低頭一看石桌上的唐傳奇,便隨手拿了起來遞過去,“新鮮出爐的故事書,你拿去看罷,現在外面買不到的。”

宇文姬不悅:“我不看,就喜歡聽你說。”

薛崇訓無奈,只得坐下來給她講剛剛看的故事,張說收集描寫成書的《綠衣使者傳》。長安豪民楊崇義為妻劉氏及其情夫謀殺,因作案手段高明沒人知道,後來因堂前架上鸚鵡告發,始得破案,朝廷因封鸚鵡為綠衣使者。

這故事在薛崇訓看來也就那樣沒啥稀奇的,他剛看一小半在書中出現了堂前鸚鵡,後面還沒看自己猜出來的故事發展……但此時的人們卻覺得很離奇新鮮,宇文姬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料情節太短,宇文姬意猶未盡拉住薛崇訓的袖子非得繼續講才行。薛崇訓苦著臉道:“我不是說書先生沒有那麼多逸聞趣事可講啊,你幹嘛不去茶肆聽說唱?”

宇文姬笑道:“不是薛仁貴就是一枝花沒意思,還是郎君講的好聽,孫猴子喜歡白骨精多有意思啊,再給說一個嘛。”

“原來你喜歡妖精妖怪談情說愛……”薛崇訓沈吟片刻一拍大腿道,“有了,《白蛇傳》。”

宇文姬大喜,忙坐正了雙手撐著下巴,睜著一雙杏花眼認真地看著薛崇訓,生怕漏過了一個字。

薛崇訓只得一邊回憶一邊將起來,但是很多情節他記不清楚只得臨時胡編亂造,結果講著講著讓許仙把青蛇也收進後宮了,和原作的意境大相逕庭。後來宇文孝還問:“許仙喜歡白蛇多一點還是青蛇多一點?”讓薛崇訓十分汗顏。

閒扯到了中午,薛崇訓停下來時忽然發現亭子後面站著十幾個丫鬟也在那裡聽呢,地上放著洗過的衣服、木桶、銅盆等物。

滿院子的女人都時常提起薛崇訓,就連新來的兩個蠻女也同樣如此,不過她們是在想辦法讓薛崇訓幫助其父母。

她們住的這別院在種在聽雨湖周圍的桃花林邊緣,雖然地方不大卻是幽靜雅緻,內部擺設也不錯。每日有奴婢來打掃,送來各種味道鮮美的佳餚,還有絲、絹等做衣服的料子。

可是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卻沒讓她們快活起來,每次小蠻喂大蠻吃東西時,大蠻便哭個不停。

這會兒身作白裙的小蠻用筷子夾了一塊肉喂在大蠻嘴裡時,她又垂下淚來,忍住沒哭出聲低頭轉移話題道:“這是什麼菜?”

小蠻道:“聽說叫‘無心炙’。”

大蠻頓時大哭:“父母兄弟在家受苦惶惶不可終日,我卻在這裡吃著‘無心炙’。”

“名字不是這個意思……”小蠻怕她吃不下東西對傷勢有害,忙說道,“聽跟著送飯的小娘過來的裴娘說過這名字的來源,說是大唐有個當官的有一次行獵郊外吃到村民所制的肉食大加讚賞,回來後就大肆推廣,因為是無心之下得到了美食,就取名叫‘無心炙’。此無心非彼無心,姊姊不要多心,多吃點養好傷是正事。”

烏衣大蠻呆坐著沈思了一陣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道:“那日晉王過來說起國家大事無能為力,肯定只是個藉口。之前我就聽張家的說晉王在朝裡一言九鼎,還有很多人懷疑他會自己做皇帝。不信這樣一個人對南邊一個小地方的事都做不了主,妹妹看這個院子雖小竟比南詔頭人住的地方還好……而且要是真如晉王所說無能為力,那張家的為什麼要把我們送過來?張家的是人精什麼都明白,頭人什麼事也要先問他的。”

小蠻道:“姊姊說得不錯,晉王不願意幫我們,肯定是認為為了我們兩個女子不值得,這才是緣由。這也怪不得他,他對我們也算好的了,比南詔人強得多。”

大蠻想了想道:“得用個法子……我現在傷還沒好,事情得讓妹妹來辦。”說罷靠了過去在小蠻的耳邊小聲說了一陣。

“有用麼?”小蠻怔怔地問道。

烏衣大蠻道:“事在人為,現在只能這樣了,萬一不行只有硬著頭皮說到做到去地下陪親人,省得在這裡成日受煎熬,這些佳餚比吃毒藥還讓人難受。妹妹害怕麼?”

小蠻瞪著大眼睛認真地說道:“不怕。”

就在這時,聽得外面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大蠻便把食指放在嘴唇上道:“有人來了。”小蠻便起身把腦袋夠到窗戶上看了一眼回頭道:“晉王!”

大蠻忙站了起來往裡間走:“一會就說我睡下了,他見我有傷不便對你動手動腳,迴避一下反而好。”

過得一會果見薛崇訓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問道:“大蠻呢?”

白裙少女屈膝先作了一禮道:“姊姊睡下了,要不我去叫她起來見王爺。”

“不用了,讓她多休息休息也好。”薛崇訓擺擺手道,“我起先碰到了宇文姬,她說你姊姊並無大礙,只需勤換敷藥避免傷口惡化便能養好,你無須太過擔憂……你和府上的其他人一樣叫我郎君就行,王爺那是外面的人叫的。”

“多謝郎君掛心。”小蠻乖巧地說了一聲,她的口音雖然有劍南口音帶著一股子特別的味兒,聽著卻是舒服。

薛崇訓用不經意的眼神觀賞了一番小蠻的臉蛋,完全沒有胭脂水粉就像清泉一般干凈,只有細細的黛眉好像修剪過一點,緊致細嫩的皮膚完全是本色帶著青春的純凈,年輕小娘子確實好呢。居在長安就能坐收數千里之遙的異域美女,薛崇訓對張建成的禮物感到很滿意,就是被那廝砍了大蠻一隻手有點遺憾。

這時小蠻紅著臉忸怩地說道:“郎君來看我們兩回了,難道不想見識一番南國的風情麼?”

薛崇訓怔了怔,不小心“咕嚕”一聲吞了一口口水。

小蠻又走近了兩步小聲道:“我們不到十歲就被南詔頭人收養了,教養我們的人是南詔名氣最大的巫女,不僅教了許多本事,還常年食用特別的草藥。如今成了郎君的人只有你能品嚐其中滋味……”她一面說一面扭了一下柔軟的細腰,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向下撫摸,劃出一道玲瓏起伏的線條。

見薛崇訓還瞪著眼睛站在那裡沒動,小蠻便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後腰上,貼了過來揚起頭吐氣如蘭。薛崇訓頓覺她那身子柔軟無骨,雖然不似唐人女子一般豐腴卻是別有一番纖細溫軟的滋味。

“現在我是郎君的了,你要做什麼都可以哦。”小蠻的聲音十分誘人。

大白天的剛剛午後但不影響薛崇訓的慾望升起。環境也十分幽靜,偶爾有一陣鳥雀的鳴唱,窗外的陽光在地面上印出一道屋簷的輪廓影子。

薛崇訓低頭看了一眼小蠻那未到膝蓋的短裙,不禁伸手摸到了她光溜溜的大腿上,彷彿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青春的彈性活力。小蠻自然毫無抗拒之意,連漢人女子常有的半推半就都沒有,顯然蠻女非婉約派而是熱情派的,用各種細微的動作熱情地迎合著。

從銀牙輕咬下唇的動作、撫摸著薛崇訓胸膛的指尖,到鼻息的微微喘息、散發著清幽異香的味道,無一不撩撥著他的神經……

tanakh 發表於 2019-1-15 21:26
第五十二章 要挾

不數日安南都護府的六百里加急邊報到達了長安,南詔出兵進攻河蠻諸部。顯然皮邏格在張建成還未到達長安之時就在準備戰爭了,派遣謀臣到唐廷只是為了爭取用兵的合法性。

時安南都護府的長官是個宦官名叫楊思勖,因發生的戰爭是蠻族內鬥並未號稱反叛大唐,他便按兵不動,只將狀況加急報到長安等待朝廷詔令。楊思勖以前是傾李三郎的宦官,所以在政變後就被發配邊疆。可這宦官一點都不孬,先後平定了安南、五溪、邕州、瀧州等地的叛亂,屢立戰功,數年之內就憑藉功勞升為安南都護。唐代沒有宦官不準做官的祖制,楊思勖的官職是正二八經的朝廷命官。

太平公主得到消息後十分震怒,立刻召見南詔使者張建成質問……侵略已經發生,張建成還能怎麼狡辯,只得唯唯諾諾被臭罵了一頓。

唐廷立刻召集大臣商議應對之計。按照薛崇訓提出的對外國策基本原則是保持周邊分裂成小塊避免他們兼併坐大,而河蠻諸部贏弱顯然不是南詔兵的對手,如果唐廷不干涉被那麼河蠻諸部被兼併只是遲早的事,顯然皮邏格發動戰爭違背了唐廷的對外國策。粗略看來唐朝應該出兵干涉,但朝裡卻出現分歧。

支持楊思勖率兵西出討伐南詔的大臣的理由便是薛崇訓提出的既定國策;反對者卻認為現在已近五月間,離秋高馬肥的季節只剩兩三個月,軍事行動所需的財力、物力應儘可能地用在“防秋”上,不宜對南詔用兵,最有利的辦法反而是順水推舟封皮邏格河蠻之地,命其在南方牽制吐蕃。

防秋是中原帝國最常見的軍事動員,每到秋季遊牧民族的馬長了膘最利於戰爭,所以那個季節常常是戰爭多發時期,唐朝也不例外每年秋季都會下令邊關各軍加強戒備,防止遊牧民族襲擾。(史上安史之亂後的軍閥割據,中央無力對付藩鎮,也有大部分兵力用於防備吐蕃等遊牧民族秋季襲擾的原因。)

現在要防備的最大敵人就是吐蕃,吐蕃一直垂涎河隴之地,無一刻能忍受那片水草肥美之地的誘惑。除此之外北方許多遊牧少民也可能會南下襲擾,雖然現在幾乎所有的蠻夷都已臣服,但南下搶劫對喜歡遊獵的部落來說是很平常的事,南下襲擾很難完全避免。

朝廷大臣在太平公主各執一詞,分別引用以前的一些戰例和典籍的理論來闡述自己的政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難以決斷。

就在這時薛崇訓站出來力排眾議,他完全就沒有那麼多理由,主要古書讀得少實在沒法引經據典,只說道:“國策必須有延續性,決不能朝令夕改。南詔未經朝廷同意擅自用兵,必須受到懲罰!可下詔五詔出兵協助楊思勖,以安南都護之兵出擊南詔,命令楊思勖兩月之內俘殺皮邏格以儆傚尤。速戰速決結束南方戰事,在秋季集中力量對付北方、西北各敵。”

薛崇訓一表態大家都不說什麼了,因為這段時間他們母子倆十分融洽。太平公主要修華清池薛崇訓舉雙手贊成;薛崇訓要變法太平公主也是毫不猶豫地支持。現在這事兒估計太平也會站在這邊。

果然太平公主從容道:“我覺得崇訓言之有理,楊思勖善用兵,數次輕而易舉地在叢林瘴氣之地擊敗了蠻族叛亂,這次也應該可以速戰速決。立刻下詔楊思勖出兵懲罰南詔,並查明河蠻諸部是否有勾結吐蕃的證據,如皮邏格上書所言確鑿,一併懲戒河蠻各首領,押解長安問罪!”

大殿上的眾臣不管贊不贊成的,此時都只得一起高呼:“殿下英明!”

……薛崇訓在廟堂上的立場毫無猶豫,回到家後面對那大蠻小蠻兩個少女就沒那麼自在了。那日他嘗了小蠻的滋味,確實是愛不釋手十分喜歡,可是在國家大事上依然沒有動搖。

很快倆少女也得知了事情的動向,本來這種大事她們是不太可能聽說的,但張建成把她們當作了最後的棋子。

在南疆急報到達長安後,張建成所在的行館就被唐朝官吏管制了,隨時都有人監視。張建成由此待遇得出設想:唐廷肯定對南詔不滿意慾動兵。於是他便寫了一封書信縛在一隻小貂身上放將出來,那隻小貂很有靈氣能找到大蠻小蠻,在晚上放出去之後跑得還快不容易被人抓住。晉王府的侍衛能防住人,卻防不住冷不丁鑽出來的這隻小東西,它鑽洞爬墻跑進了晉王府內宅,直奔熟悉的主人去了。

倆少女看了書信之後十分擔心,第二天一早就跑去找薛崇訓哭訴。

薛崇訓並不願意對她們太兇,只得努力解釋道:“張建成還沒到達長安時,皮邏格已經開始對河蠻諸部動手了。也就是說無論朝廷答應不答應,他們已經準備吞併眼中的肥肉,要把你們的族人全部變成奴隸。現在朝廷如果不插手,遲早就是如此結果,你們希望知道那麼多無辜的河蠻族人被人魚肉殺戮?”他嘆了一口氣道:“世道便是弱肉強食,你們既然可以逃離那野蠻之地,何不安安生生在此過自己的日子?不接觸那些爾虞我詐,世間不是還有很多美好的事麼?”

小蠻哭道:“如果不是家人被牽連進去,我們也不願意想那些殘忍的事,可是……”

薛崇訓好言道:“現在沒辦法了,等楊思勖抓了皮邏格等人到長安,連同張建成等一起斬首,給你們報仇雪恨好不?”

“父母兄弟都慘死了,我們還有什麼臉茍活在世?報仇也換不回他們的性命。”

薛崇訓的耐心被磨得差不多了,翻臉冷冷道:“你是在以死要挾我?”

大蠻見薛崇訓的臉色變了,急忙拉著妹妹跪倒在前道:“奴兒們不敢,只是懇求郎君看在我們盡心服侍的份上,救家人一命。天下人都知道郎君能耐很大,您就幫幫他們吧。”

“詔令都快馬發往安南府了,難道要追回來?”薛崇訓沒好氣地拂袖而去。

他以為倆女人只是不識大體哭鬧一陣就沒事了,不料第二天就突然聽說她們跳了湖。薛崇訓怎一個心煩了得,生氣之下心道死了就作罷,不就是倆剛認識的少女麼,長得漂亮點而已。

但他腦中又浮現出小蠻和自己濃情蜜意的時候,把最珍貴的東西都奉獻給自己了,而且想方設計地迎合……而自己給了她們什麼?他越想越覺得於心不忍,便急忙跑到聽雨湖去瞧瞧。

倆個濕淋淋的少女已經被撈上岸,正放在草堂裡面,宇文姬在那裡施救,還有一些奴婢圍著打下手。

薛崇訓走過去問道:“能救活麼?”

宇文姬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眼睛裡的目光讓薛崇訓心下有些難受。他心道:幸好過來表示了一下溫情的態度,否則真讓人寒心。

宇文姬冷冷道:“小蠻已經斷氣了,縱是神仙也沒法給死人續命,大蠻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怎麼?”薛崇訓愕然。

“妹妹都死了,救活了她遲早也會跟著去,人真想死誰攔得住?”

薛崇訓忙道:“救活了再說,能活一個是一個。”

隻見大蠻身前一灘水漬,肚子裡的水好像已經給弄了出來,宇文姬用針刺了幾個穴道,沒一會她便悠悠甦醒卻目光呆滯。宇文姬道:“淹了水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不過她的右手傷口泡了生水謹防惡化,得馬上換藥。”

薛崇訓呆站在那裡,心下十分鬱悶:好好的兩個雙胞胎美少女,現在只剩一個而且還是殘廢,難道是老子的錯?他便下令道:“好生照料大蠻,拿人看著別讓她再尋短了。”

他有些憐惜大蠻小蠻,可她們再好也比不上宇文姬,畢竟日久生情宇文姬對薛崇訓重要得多。待她做完事離開時,薛崇訓便急忙追了上去說道:“真不是我待她們不好才自盡的。”

宇文姬一向心善,見不得這種事,於是沒有搭理他猶自快步走著。薛崇訓拉住她的手臂道:“南詔人抓了她家裡的人,逼迫她們如果朝廷不默認皮邏格的侵略便處死那些人。你說我食國家俸祿,豈能為了倆女子壞社稷大事?”

宇文姬停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道:“你真是個大公無私的人,我得說你辦得好呢……對了,剛認識你那會就應該知道你的,身為大唐官員當然應該鐵面無私?”

薛崇訓聽明白她是在揶揄以前要挾她父親的事兒,愕然道:“大蠻小蠻她們當然不願意讓自己的父母身首異處,但是從咱們來看,阻止南詔入侵河蠻諸部,可以避免成千上萬的人免遭殺戮凌辱,是應該救一家人還是應該救千百家人?身在其位總是會面對如此抉擇,你能怪我麼?”

宇文姬皺眉道:“只憑你一張嘴說壞事都能說成好事,沒騙我?”

薛崇訓厚顏道:“我和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感情,怎麼敢隨便騙你,事情來龍去脈你不是遲早能清楚的麼?”

其實他心裡的想法是:那邊的地盤上死一家人或死一千家人關我鳥事,不過這樣辦對自己所在的集團更有利罷了。

tanakh 發表於 2019-1-15 21:27
第五十三章 楊公

活下來的大蠻之後並未尋死,大概是死過一次的人很難有勇氣進行第二次,可是她卻把院子裡的丫頭們嚇慘了。因為她會每日輪流換拽地烏衣和白色短裙,每當穿白裙的那天就說自己是小蠻……負責看著她的丫頭以為是鬼上身。她們把事兒稟報給孫氏,孫氏也沒法,請了一個道士進來驅鬼安撫人心,但大蠻還是那樣。

安南都護府設在交州,距離南詔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但南國山高林密道路崎嶇出擊困難。都護楊思勖接到兩個月內解決戰爭的詔令後感到時間緊迫,不敢怠慢立刻便整兵進發。

唐兵在安南主要聚集在交州軍鎮,要動員集結出動比較迅速,無奈五詔援兵聚攏緩慢。楊思勖便約各少民盟軍在南詔邊境緬寨匯合,先率兩千步騎向西而去。他一面號令各部落增援,一面寫信到南詔大寨給皮邏格通牒。

書信中要求皮邏格兩件事:立刻停止對河蠻部落的非法攻擊,放下兵器對唐朝官吏投降;縛皮邏格到唐軍軍營,送長安問罪。否則便開戰。

這種條件皮邏格當然不可能接受,自己主動去做階下囚不是腦子有毛病麼,現在他還掌握著南詔的軍政大權,他不同意條件看來戰爭沒法避免。實際上楊思勖率軍剛進入南詔地盤就不斷面臨小股襲擾,敵兵憑藉對叢林的熟悉優勢對唐軍將士造成了略微損失。

五詔援兵還沒到,唐軍在野外毫無優勢,幸好帶了不少當地的親唐的嚮導否則行軍減員更眾。唐各正規軍的主要對手北方遊牧民族,騎兵是比較強的,但是在南方這種地形下連塊馬球場大小的平地都難找,騎兵完全發揮不了作用,反倒是那些神出鬼沒的土著更適應環境。所以楊思勖率領的軍隊以戰鋒隊重步兵為主戰兵種,帶了些騾馬只用來駝糧草輜重,車輛是難以攜帶的。

行軍依然分作三軍,前鋒開道多有熟悉當地情況的蠻兵,後軍押送輜重和殿後,中軍是唐兵主力由楊思勖親自率領。

他是個宦官,但和大明宮內侍省裡大多數宦官不太一樣,一點也不顯得娘氣;和高力士那樣五大三粗的宦官豪傑也不相似。楊思勖又黑又瘦,在南邊曬了幾年就更黑了,其貌不揚還有一雙小眼睛,目光有神但會叫人感到惡寒。這廝心狠手辣在南國出了名,平叛的時候常常幹殺俘和濫殺無辜等事,只因打了勝仗才沒御史給他找不痛快。

此時他正騎在馬上拿著水壺仰頭猛灌,一臉都是汗水,皺著眉頭問道:“緬寨還有多遠?”

“祗十餘裡地了。”

楊思勖點點頭,仰頭看了一下頭上的樹蔭,樹葉把毒辣的陽光遮擋了大半,路上印著斑斕的陽光和樹影,但還是很熱。路面和樹木樹蔭彷彿組成了一個大蒸籠一般,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更難受的是為了防備沿路的騷擾偷襲將士們還得穿著盔甲行軍。

道路兩邊有些蠻兵警戒,一面走一面注意著林子裡的異動;中央是大量步兵隊列,雖然隊伍仍然保持著形狀,可大夥兒一個個無精打采連說話聲都很少……一個字:熱。身披盔甲的人們感覺身上的鐵片都被烤紅了一樣,沒人的裡襯是幹的,全被汗水濕透了。

楊思勖大聲喊道:“傳令下去,在水壺裡放一些鹽,不然人受不了。”

後面一個將領納悶地問道:“楊公,放鹽不是更渴麼?”

楊思勖只憑幾年在南方作戰的經驗,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想想終於說道:“汗水是鹹的,出多了汗就要在水裡放鹽。”

就在這時,一匹馬沿著路反方向跑了過來,跑到楊思勖的馬前停下,從馬上跳將下來單膝跪倒道:“稟楊公,前鋒遭遇伏擊!路上有坑,敵兵從樹林中衝出來,人數甚眾。”

“停止前進!”楊思勖喊了一聲。

一個將領策馬上前道:“末將願率部速去增援。”

楊思勖沈吟片刻道:“可能只是佯攻,等等再看李大有頂不住了會再派人來。”

話音剛落,後面又有一騎奔來,急道:“報!敵兵驟出攻擊後軍!”

“糧草輜重才是他們的真正圖謀,速去增援!”楊思勖下令道,“傳令楊猛,失了糧草提頭來見!”

“是。”

楊猛是楊思勖的乾兒子,並不是個宦官,正好姓楊又出身寒微,乾脆認楊思勖做乾爹,一向很得楊思勖的重用被他視為左右臂膀。

中軍援兵馳援過去時,只聽得人喊馬嘶已經殺將起來,有幾匹馬背上燃起了火正驚恐地四處亂奔。道路狹窄不利聚眾作戰,楊猛部除了中間有幾股結陣的兵馬,其他人都散在馱運物資的騾馬中與衝來的敵人廝殺。那些蠻人比披甲唐兵比起來身材矮小,身上也沒有像樣的裝備甚至不像軍隊,但動作靈活跟猴子似的上竄下跳。

這時隊伍中有人喊道:“援兵來了,殺!”

唐軍士氣大振在廝殺中一齊怒吼了一聲,頓時有力拔大山一般的氣概,怒聲在山川之間迴蕩,是漢兵在遠離家鄉的遙遠國度的吶喊。

中軍援兵將帥身先士卒一馬當先從崎嶇不平的路上策馬而來,後面是一個抗旗的士卒,旗幟上寫一個大大的漢字:唐。

就在這時聽得“鏜”地一聲,那將帥的頭盔頓時歪在一邊,一枚短小的箭矢彈到了地上。那將帥顧不得去扶頭盔辨得來勢,仰頭一看只見樹上有幾個人影,當下便張弓搭箭“砰”地一聲弦響,四旦弓重矢應聲而去,片刻之後一聲慘叫一個猴子一般的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跟上來的將士紛紛向那顆樹上射箭,箭羽猶如一陣雨點一般飛將過去,上面的人紛紛中箭摔將下來。

援兵遂從道旁殺將過去,就在這時只見前面一個“血人”正揮舞兩面斧頭虎虎生風,不是楊猛是誰?只見那廝身高九尺壯得像山,打仗從來不用謀略訣竅就他名字裡的一個字:猛。那兩面大斧在他手裡就如穿針弄線一般輕巧,碰到什麼斷什麼,人的腦袋、胳膊、折斷的兵器等在血花中亂飛無人能近身。他的背後還插著許多箭矢,但見一身鋼甲南詔那種輕飄飄的箭矢恐怕是無力穿透的。

“楊兄,我來了!”

楊猛一抹臉上的血定睛一看,粗聲喊道:“一起殺他個痛快!”

屍體遍地哀嚎遍野,山路上就跟一個屠宰場一般恐怖,南詔兵人數雖多卻殺不過唐兵,這還沒結陣,結陣之後戰鬥力比分散群架更甚。戰了許久,路上林間留下無數的屍體作罷,敵兵總算是退卻進了林中。唐兵無法深入密林追擊,只得停戰。

這時不知誰大喊了一聲“大唐萬歲”,戰績面前中軍士氣高漲隨後便舉起兵器高呼道:“萬歲……萬歲……”地動山搖的喊聲彷彿一支無形的追兵,圍殲著退卻到山林中的蠻兵的信心,給他們心靈上造成了巨大的打擊。

中軍稍作休息便開始收拾清點戰場,兵員和糧草都損失不大,只是有幾匹騾馬背上的糧草縛在身上著火之後沒法擺脫被燒死了。楊猛下令道:“把燒死的馬和咱們的人埋了,猴子屍體就丟那別管了他們自己來埋,咱們還得跟上中軍。”

挫敗了一次規模較大的襲擾,一路上太平了許多。前鋒遭遇的阻擊果然是佯攻,沒能擊潰前鋒兵,沒一會就退了,眾將紛紛讚歎楊公料敵如神。

三軍繼續前進,十餘裡地走到傍晚才靠近目標。前面有一條淺水河,山寨就在對面隱隱在望。六詔之地很少有城池,多數據點就是對面那種山寨,安南都護府交州城是座老城也不是蠻人修的,聽說好像是漢武帝時滅了南越才修建的,後來只是在此基礎上多番修葺而已。此時的南國仍然十分落後,還處在奴隸社會。

楊思勖爬上山坡看了一陣回顧眾將道:“這座土寨,如果不是山高林密攻城器械難以運達,直接就可以給推平了。”

眾將聽罷一陣大笑。

楊思勖見天色將晚便下令道:“先紮營修整,明日一早開戰,一天內破城。”

“末將等遵命!”大夥對於楊思勖的自信的話聽得十分舒坦。

將士們便分工合作,有的伐木有的打樁就在河邊上安營紮寨,南詔蛇蟲較多還有各種煩人的毒,晚上人們便在營地周圍點上篝火,在四處灑硫磺佈置哨點,這才休息。河這邊火光通明旗幟飄蕩,想來對面的土寨中的人是壓力很大。

楊思勖在帳篷中還沒睡,命手下襬上文房四寶磨墨,他提起筆蘸了墨水沈思良久,便在紙上寫道:安南都護楊思勖頓首,臣五月二十三日傍引軍達緬寨,於次日晨擊之,一日而拔。

陪坐在下首的乾兒子楊猛問道:“乾爹在寫什麼字?”

楊思勖便念了一遍,楊猛笑道:“還沒打呢,乾爹就把捷報都寫好了。”

“明日取了此寨之後還有諸事煩擾,不如先寫好了省得多此一舉。”

tanakh 發表於 2019-1-15 21:29
第五十四章山寨

紅彤彤的太陽掛在樹梢,鼓聲號聲中鳥雀驚飛,這荒蠻之地也難得有如此熱鬧的場面。成列的人馬從河中淌水而過,來到對面的山寨前只數百步開外聚集。只見寨門緊閉敵兵毫無主動出擊的跡象,唐兵便壓到幾百步的近處去了。渡河之後河岸近處地勢稍低也比較平坦,但也是山丘起伏,眾軍便在凹凸不平的低矮樹林和草叢中橫向擺開陣營。

過得一會,一匹馬馱著一個舉旗的軍士向寨門跑了過去,大喊道:“大唐安南都護楊公奉詔討逆,開門投降可免一死!”

馬在遠處徘徊了一陣,忽見竹築的箭樓上射下一箭來但沒射中人馬,那騎士便掉頭策馬而回,來到一座山丘前報導:“稟楊公,叛兵不肯投降。”

眾將面露笑意,一個說道:“那只有開打了。”

楊思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仔細地看了一會那山寨的形勢。此地地處幾條水路交通的匯接點,看得出來是比較大人也挺多的寨子,遠遠能見到山上山下許多低矮的房屋竹樓,是蠻人聚居的要鎮之一;但劣勢也比較明顯,方圓之內沒有險要的山川,作為軍鎮之地稍嫌不足,而為貨物集散之地交通便利。

饒是如此其防禦也是易守難攻,三面環山山坡陡峭,只有寨門那裡的進山口比較平坦同時也布有重兵防守,且在山谷前修了一道石墻墻上有工事猶如中原的城樓一般,左右修築了好幾個箭塔。但楊思勖昨晚自信地說一天拿下此地,將士們便不畏懼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顯然只有正面進攻,而且正而攻之也符合宗主國的名正言順,氣勢上佔先。但見正對面那些箭樓和石墻上的人打扮五花八門,有穿烏布的、戴白頭巾的,還有掛獸皮的,甚至不少人光著膀子裸露著曬黑的光鰍鰍上身……在唐軍將士看來,這幫人簡直都稱不上是軍隊。

這時楊思勖一聲令下,山丘下的將士們便抬著組裝好的弩炮向前靠近了,到得射程之內停下襬開對準那幾個箭樓。

不多一會便見弩炮的重矢紛紛飛了上去,上面還點著火,遠遠看去就想火箭一般又像流星,呼呼亂竄。

唐軍的軍械是周邊乃至世界最精巧先進的東西,射程數百步,遠遠超出南詔兵器的射程,他們只有等著挨揍的份。弩炮覆射了許久,正中的石墻還好幾乎完好無損,兩旁的箭樓是木頭和竹子構築的東西,一番火燒火燎之下已燃氣了熊熊大火,幾團火燃燒起來和東邊的太陽相映成輝。

“咚咚……”一陣鼓聲之後,號角也三長五短地吹奏起來,擺在陣營前方的唐軍戰鋒隊敲起皮鼓整齊地向前推進了。各部的行動有條不紊,饒是在山地裡隊伍行軍的腳步聲也幾乎整齊不亂。只見唐軍這邊的蠻人嚮導和少部盟軍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場景,顯然在山區分散經濟下很難得見到如此多人協同一致的場面。

幾個戰隊護著數根巨木干緩緩靠近寨門,刀盾手頂著盾牌在前,弓弩手在後向墻上射箭掩護。蠻兵裝備落後,連弓弩的射程也較唐兵相差一大截,雖然躲在墻後面有優勢可射不著唐軍弓弩手,只能攻擊靠上來的刀盾手,用箭矢和石頭招呼下來。一時間石墻上下箭矢石頭滾木亂飛,不時還有人從墻上摔將下來。唐軍的怒吼吆喝震天響,蠻兵也哇哇亂叫,兩邊打得火熱。

這時忽然一罐油潑將下來,正好倒在門前的刀盾手的盾牌上,油汁飛濺流得到處都是。片刻之後便有許多火把陸續丟將出來,下面那團唐軍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點燃了火,軍士們的身上頓時“哄”地一聲就燃燒起來,有的在墻下揮舞地撲打身上的大火,有的在地上亂滾,有的拿著東西在點燃的士卒身上撲打滅火。慘叫四起,一股糊臭在濃煙中瀰散。前方的陣型一亂,墻上的箭矢石頭砸將下來時防禦就打了大折扣,不少人中箭,還有人被砸得頭破血流捂著腦袋哇哇痛叫。

墻上穿出來一陣“嘎嘎……”的大笑,難聽至極猶如鴨叫,還嘰裡呱啦地喊著什麼唐人完全聽不懂,但是明白不是什麼好話。

眾軍大怒,一個戰鋒隊的將領回頭看道:“射生營幹什麼吃的!”

弓弩手們滿臉大汗,對著墻上一通密集的覆射,這時又見一個光膀子蠻人抱起了一個瓦罐來到墻邊。說是遲那時快,一個射手立刻放開手裡的弓弦,箭羽應聲而去正中那隻瓦罐,“砰”地射破之後插在在那貨的腦門上。隨即就有十幾枝點火的火箭飛了過去,“哄”地一聲墻頭燃起了大火,唐軍看著那些身上燃著火的人亂竄從墻頭摔將下來,頓時也報復性地歡呼了一陣。

戰鋒隊趁此機會將巨木抬到了門前,木頭兩邊站滿了人,“一二三……撞!”

“轟!轟!轟……”巨大的聲音震得石墻幾乎都要坍塌,塵土簌簌往下掉。墻上墻下的人忙著用遠程兵器互毆,抬木頭的唐軍有人中箭受傷,馬上就會補上去,前仆後繼的勇氣在怒吼中爆發。

撞了許久,忽然“哐”地一聲,那厚重的木門竟然被撞破了一個洞,這樣都沒撞開?聽得有人大喊道:“後面用大石頭堵死了,蠻人是不打算出來的,怕是撞不開!”

一個將領跑到破洞那裡往裡面瞧,忽然從裡面捅出一支削尖的竹子,將領慌忙躲閃可沒避過,一個眼眶裡頓時鮮血飛濺,他慘叫一聲倒退幾步摀住眼睛大叫道:“草你娘,老子的眼瞎了!”

“看見了什麼?”

“大石頭!”

有將帥大喊道:“退兵!撞不開回去拿梯子來攻!”

眾軍聽罷忙轉身亂糟糟地飛奔而逃,由於那門堵著也不用擔心敵兵追出來掩殺,所以隊正們也不管隊伍跟著跑到遠處才整隊。撤退的樣子是有些狼狽,墻上的蠻兵又是大笑又是歡呼,歡樂不已,彷彿已經打了勝仗似的。

幾個將領回去單膝跪在楊思勖前面請罪,其中有個作眼睛上已經包上了紗布,看起來就像獨眼龍海盜一樣。

楊思勖聽得他們的描述後道:“既然撞不開又未帶其他器械,罪責不在爾等。”

“咱們拿了梯子繼續攻!”

楊思勖淡然道:“爬墻太慢了,我另有殺手鐧。來人,抬上來!”

過得一會兒便見兩個軍士抬著一個木桶走了上來,有人見狀驚喜道:“原來是火藥!”

楊思勖道:“石堡城之戰時晉王薛郎以火藥合毒物破鐵刃之城,堪稱奇襲之戰。吾思南詔山寨多有奇險之地不便大兵出擊,故備了火藥以備不時之需,好在帶得不少,現在正好試上一試將那城門給燒燬。”

tanakh 發表於 2019-1-15 21:29
第五十五章 妖法

一時的挫折並沒能阻擋住唐軍進攻的步伐,更多的人結陣開始向前推進。這次展開攻擊陣營的人數千餘,一副志在必得之勢。在這種不甚開闊的崎嶇之地看起來很是壯觀,幾個山坡上站滿了人就如漫山遍野都是人一般,當然如果是在平原地區的大城外聚集這麼點人不會有什麼壯觀的場面。

蠻兵的遠程軍械實在差得掉渣,根本沒有辦法阻止唐兵靠近城墻。他們還抬了一個大木桶放在城門口,放下就跑了。蠻兵一時沒搞懂放個木桶在那裡幹甚,難道是要施以妖法?但很快他們就明白了。

隻見遠程有個神射手在地上的火堆上點燃了箭頭,對準那木桶“嗖”地一箭射了過去,正中目標。

“轟!”突然一聲巨響,真是大地都在搖晃。一道明亮的火光衝天而起,各種碎片四散飛起,緊接著便是濃煙滾滾把整個城墻都籠罩起來。

就連唐兵這邊的自己人都驚訝了,很多人後知後覺地摀住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地瞪著前方。

大家都知道火藥燒起來挺猛的,有個煉丹的道士用火藥“伏火”,結果把房頂都炸塌了;但人們並沒見過一大桶火藥炸起來究竟是怎麼一個模樣,眼前的發生的事將大夥震得呆若木雞。

城墻那邊完全在濃煙裡,煙霧久久不散,眾人也不知道究竟炸掉城門沒有……想來多半是經不起這麼一炸的。

這次帶頭準備進攻的將領是楊思勖的乾兒子楊猛,他也被爆炸驚得有些懵。旁邊有人提議道:“這煙霧不知何時才能散去,要不要叫前面的人過去瞧瞧門開了沒有?”

“娘的!別說門了,墻上的人怕都炸昏一半了,還等什麼?”楊猛舉起斧頭爆喝道,“殺!”立刻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各將領也吆喝著前進,戰鋒隊跟著開始向濃煙處推進。帶頭的楊猛哪管得許多,和親兵馬隊一塊脫離戰鋒隊飛快地奔了進去。

楊猛第一個衝近城墻一瞧,哪裡還有什麼燒燬的城門?整截城墻都他媽塌了!幾仗高的石墻就算是石頭碼的,被爆炸一震比地震還兇直接塌成了一堆亂石。石堆裡還有一隻手伸出來看上去份外詭異,估計墻倒之後被埋在裡頭的人不少。

馬匹爬不上亂石堆,楊猛立刻翻身跳將下來提著兩柄大斧頭就往上爬,親兵們見狀也跟著爬了上去。楊猛到上面之後大喝一聲,猶如老虎在咆哮一般,然後縱身一跳跳進寨子裡,不料剛一著地感覺腳上軟綿綿的然後一聲嘶聲裂肺的慘叫。原來地上躺著一個還沒死透的人,楊猛那身材從高處直接跳下來踏在人家的肚子上結果可想而知,屎尿和血都一起被踩了出來。

楊猛帶著人繼續往裡沖,忽見前面有一群人呆在那裡。那群過來增援的蠻兵目睹了剛才的爆炸,他們還沒學會火藥是什麼玩意,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就嚇傻了以為是什麼厲害的巫術,別人都用巫術了,凡人還打什麼?他們見兇神惡煞五大三粗的楊猛帶人殺氣騰騰地衝過來,嚇得逃跑都省了,紛紛丟下各種兵器,撲通撲通地就跪倒在地哇哇亂叫。

旁邊有個親兵問道:“是蠻語,說了些啥?”

楊猛道:“好像是在詛咒我們不得好死?嗎的!”說罷提著斧頭便奔了上去,右板斧“呼”地一聲向一個蠻人的腦袋上招呼去,“喀”地一聲,半個腦袋飛了出去,腦漿血肉到處亂濺。後面的將士也衝了上去,跟著楊猛學衝進人群就亂砍。

本來放下兵器了的蠻兵,有的人又慌忙拾了起來。楊猛的前面一個臉上充滿恐懼的蠻兵眼睜睜地看著斧頭從天而降,急忙雙手舉起手裡的硬木長矛去格擋,“砰”!長矛毫無懸念地斷成兩截,他的兩隻手各執半截向兩邊歪倒,中間血肉腸子流了一地。

驚慌失措的人哪裡還有心思抵擋,連投降的勇氣都沒了,人們掉頭就跑,還有的腿嚇軟了站在那裡發抖等著挨刀。

有個逃奔的人不幸被楊猛追上,背上立刻挨了暴力的一腳,身體向前飛撲下去,“啊!”他剛一叫出來,嘴就啃在了地上,然後身體向前急速滑動時嘴就在地上啃了一長串“嗑嘣嗑嘣……”牙齒恐怕是掉光了,一張臉磨得血肉模糊就如一個喪屍一般。楊猛還不滿意,追上去將其提了起來,雙手用勁向上一甩,那人便斜飛上空中就像一隻飛翔的小鳥一般,摔下來時卻像一個麻袋一樣“砰”地一聲沒了聲息。

之後外面的戰鋒隊步兵也進來了,依樣畫瓢跟著負責這次進攻的主將楊猛一起殺人,甭管抵抗沒抵抗的見人就砍,也不管是士卒還是平民因為那些蠻兵的著裝那個樣子和平民也沒區別,唐兵根本份不出來,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老百姓要是不呆在房子裡出來亂晃顯然是找死,當然呆屋子裡可能被燒掉。

等都護楊思勖進寨之後,又是一身血的楊猛上來稟報軍情:“城墻塌了之後,我便帶著人馬衝了進來,蠻兵們不知火藥以為我們是用妖法,便一起跪在地上唸唸有詞欲破我法。我便率軍驅散,他們拿起兵器抵抗,被殺者無數。”

楊思勖一看滿地的屍體,大部分的身體是背對著寨門的,顯然是逃奔的時候被屠殺。他也沒說什麼,只道:“把寨主全家抓來斬首。下榜安民,抵抗王師者以謀逆論處,禁止騷擾無辜百姓。”

“是。”

這時旁邊有個文官提醒道:“楊公,南詔地處六詔以南周邊鮮有漢民,故他們大多不識得漢字,就連聽也聽不懂;而各部落的酋長多半會漢語,就算不會也有找會說的人做幕友。咱們這就把寨主的人給殺了,就沒人能向當地百姓傳達楊公的軍令,反而與事不利。”

不料楊思勖這宦官居然說道:“蠻民不會漢語,難道是咱們的錯?”

文官:“……”

那官想了想覺得還是要盡到自己的職責,便不禁苦口婆心地勸道:“南詔人本來較為親唐,對漢人多有好感,咱們要是殺伐無辜太多定然激起蠻民的憤怒,非治邊之道。朝廷下令安南都護府懲戒南詔,是為了維護天子詔令在羈州的權威,叫那些心懷不忠之眾不敢藐視朝廷;用意絕非要與南詔人結怨。楊公不可不察也。”

楊思勖的口氣緩解了一些,好言道:“你不知兵事,要是讓將士們束手束腳進展便緩慢,如何能完成朝廷短短一月內俘殺皮邏格的詔令?明公勿憂,只要出兵便勝,其他小節朝廷定不會怪罪,蠻民更不敢胡來……咱們要是打不贏,對人再好都於事無用。”

文官嘆息了一聲,見楊思勖聽不進去多說無益,便住口不言了。

楊思勖遂將組織武裝抵抗唐朝軍隊的寨主及其他奴隸主抓了,以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的罪名將他們就地正法。然後佔領了山寨,將軍隊駐紮在內,等待其他五詔的援兵在這裡匯合。

他們並不看重五詔盟軍認為戰鬥力太弱不堪使用,但等的是五詔運來支援的糧草。以戰養戰方是唐軍出征的維持之道,如果不是時間緊迫,楊思勖要幹的事是向當地佔領區徵稅。

不料他的暴政引起了山寨蠻民的憤怒,剛剛駐紮兩三天時間,每天都有唐軍士兵遭到謀殺,多半是趁其中有人落單時下手。楊思勖等人對當地情況又不熟,連奴隸主也給殺了,根本查不出兇手。他震怒之下便立了一條規矩:十命抵一命。只要有一個唐兵遇害,在其遇害地點方圓最近的十個蠻民就要抵命。當天就有數十人被拉到空地上當眾斬首。

等了幾天總算陸續有幾支五詔的人馬增援來了,帶來了楊思勖要求的糧草補給。這下他心裡踏實了許多,補充後的糧草足夠支撐整場戰役。可是意外又發生了,補給剛剛送達的第一晚上就遭到了隱藏在寨子裡的敵對殘餘襲擊,那些人趁唐兵守衛不備之時下手,將糧草燒掉了一大半。

楊思勖立功心切一心想要完成太平公主的目標藉以洗白自己的站位污點,結果多次被人找不痛快,他勃然大怒揚言要將肇事者碎屍萬段!可是照樣找不著對手藏在哪家……於是將山寨中的居民從家裡趕出來,用極度惡劣的方法尋找燒糧草的人。他怒不可遏地說道:“叛賊殘餘定然藏於蠻民之中,給我指出來!否則包庇者與犯同罪!”

被趕到山谷中的那些蠻民別說指出叛賊了,連楊思勖的話都聽不懂。好在六詔來往密切,各部落都是種姓相通的,蠻族援軍中有人通曉漢語和各種蠻語,便將楊思勖的話翻譯給了蠻民們聽。

可是人群中依然無聲無息沒人站出來指認,這事兒恐怕很難有人幹,背叛遠在北方的唐廷和背叛族人相比,怎麼做不是一目瞭然麼?楊思勖憤怒地喝道:“寧可錯殺也不輕饒!找不出叛賊就全部處死!”

眾人一聽臉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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