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沉浮] 官運 作者:何常在 (已完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2 11:47
第十章 峰迴路轉


    溫琳的手舉在關允的臉前,看上去似乎她要摸關允的臉一樣,她愣了一愣:“你別瞎猜了,冷縣長肯定要動地方了,要不市委也不會讓書記和縣長都去市委開會,而且臨了還叫上了李永昌。為什麼要讓李永昌去市委?別忘了,他是副書記,市委要定新任的縣長人選,要徵求一下縣委的意見。誰最能代表縣委的意見?當然是李逸風和李永昌了。”

    溫琳分析得也不無道理,但關允卻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還有心情開玩笑:“溫琳,要不你也下水游泳?你的身材肯定比瓦兒順溜多了。”

    “你……”溫琳臉紅了,不是羞紅,是氣紅了,她生氣地推了關允一把,轉身就走,“你真是沒救了,爛泥扶不上牆,我何苦管你的事情?我是傻瓜、笨蛋,我是吃飽了撐的……”

    溫琳轉身的瞬間,關允看清了她眼中的淚花,一下觸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他向前一步拉住了溫琳:“溫琳,你先別走,聽我把話說完……”

    “不聽!我以後不理你了!”溫琳掙脫了關允的手,摀住了耳朵。

    對於溫琳對他的感覺,關允心裡有數,倒不是他自認自己一表人才,又有名牌大學的文憑,而是他和溫琳在一起同事久了,他的穩重得到了溫琳的認可。別看溫琳似乎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而且喜歡鬧,但她實際上也是一個能坐得穩沉下心的女孩。

    但他和溫琳又不可能發展戀情,不提他在京城的初戀女友,就是他的理想和志向,也不可能一輩子留在縣城,況且他始終認為溫琳在表面上的直爽之下,性格太過要強,骨子裡總有強烈的控制欲。

    要不是關允經歷過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以他年輕的身心,早就被溫琳的熱情和青春融化了。

    “我的看法和你正好相反,李永昌緊急被召到市委開會,恰恰說明了一點——市委暫時還不想調整縣委班子。”關允說話時的表情很嚴肅,也很自信,“你想,要是市委準備調整縣委班子,肯定會分別和李書記、冷縣長談話,怎麼可能讓書記、縣長還有副書記都到市委開會?再說就算市委想徵求李永昌對下任的縣長人選的意見,也不會突然要求他到市委開會,而是市委組織部派人來縣委走過場,人事調整不是什麼刻不容緩的急事,有的是運作的時間。”

    溫琳的雙手慢慢從耳朵上放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先是疑惑,又漸漸變成了認可:“你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不過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什麼急事能讓李永昌頭也不包就上車走了?”

    “今年一月份,中央在京城分開召開了農村工作會議和全國金融會議,七月份,中央又在京城召開了全國農村金融體制改革會議,一年之中有兩次全國級別的會議涉及到了農村工作和農村金融,農村工作和農村金融是縣級黨政班子的工作重點,市委召開的緊急會議,說不定是傳達中央和省委的什麼內部指示精神……”

    關允在一開始也認為冷楓和李逸風緊急去市委開會是事關人事任命,也一直陷在縣委有可能面臨的人事調整的困境之中不能自拔,直到溫琳急急跑來向他說到李永昌也被召集到市委開會,他心中的困擾才一下打通,對當前的局勢又有了全新的認識。

    如果不是溫琳剛才的表現讓他十分感動,他也不會在溫琳面前高談闊論。

    “你,你……”溫琳被關允的一番高談闊論驚呆了,“你怎麼對中央的政策走向了解得這麼清楚?還能具體落實到市委的動向上,你也太了不起了。關允,你是不是在京城真有什麼厲害的後台?”

    關允嘿嘿地笑了起來,並不正面回答溫琳的問題:“如果我在京城真有後台,也不至於在縣委被人欺負得抬不起頭來。”

    “我不相信,你騙人。”溫琳攏了攏頭髮,向前邁了一步,離關允只有半米,“你在京城沒有後台,怎麼可能對國家政策了解得這麼清楚?”

    “我背後有高人指點。”關允想後退一步,可惜他背靠大樹,無路可退。他的話半真半假,有高人指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天天都在看從中央到省市的日報,所有中央的政策走向,全是報紙上。

    “又騙人!吹牛皮!”溫琳對關允的說法嗤之以鼻,用手指捅了捅關允的胸口,“你拍著寬心說說,該不該對我說實話?我大老遠頂著日頭跑過來告訴你,還不是關心你愛護你,你倒好,就會睜著眼睛說瞎話,我真傷心。”

    關允不是非要騙溫琳不說真話,而是事關他的秘密,不能說。他被溫琳逼得退無可退了,正上愁怎麼解圍時,忽然聽到瓦兒的哭喊。

    “快救我,我腿抽筋了!”

    關允大驚,只顧和溫琳說話了,忘了瓦兒還在平丘潭中游泳,萬一瓦兒出了什麼意外,是誰也承擔不起的天大的責任!

    溫琳比關允反應還快,主要也是她將關允逼在樹上,關允動彈不得。她一聽到瓦兒的呼救,立刻飛奔而去,三步並成兩步來到潭邊,顧不上脫下衣服,一頭就跳進了平丘潭。

    潭水中,穿一身泳衣的瓦兒如一塊白玉,靜靜地浮在水面之上,一動不動,她潔白如羊脂美玉的肌膚和綠如翡翠的漂水相映成趣,就如在一大塊碧綠天成的潭水之中,有一朵潔白的雲朵飄蕩其間,呈現一種觸目驚心之美。

    “撲通”一聲,溫琳魚躍一般的入水打破了潭水的平靜和美感,由於她動作過快,關允想喊她一聲也沒有來得及。不過他知道,溫琳水性極好,他都有所不如,所以不必擔心她的安危。

    溫琳一入水,漂浮在水面上的瓦兒忽然就如一條美人魚一樣沉到了水底,只見她在水中擺動腰肢,輕妙如流雲,轉眼間就來到了岸邊。 “嘩啦”一聲,她從水中一躍而出,伸出白嫩的小手:“關哥哥,拉我一把。”

    關允暗嘆一聲,小壞蛋一個,又騙人。他握住瓦兒的小手,用力一拉,瓦兒就嘻嘻一笑,就勢跳到岸上,一下撲入了關允的懷中,弄得關允前身濕了一大片。

    瓦兒撲入關允懷中,可不是為了**,她一是為了發壞,二是為了說悄悄話:“關哥哥,你可要謝謝我呀,你不是想看溫姐姐的身材是不是比我的身材順溜,現在你可以睜大眼睛看了。哼,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好哥哥,沒想到,也很色。”

    關允鬧了個大紅臉,被一個小女孩說他色還是有生以來頭一回,不由嘿嘿一笑,又不好解釋什麼,只好假裝去關心溫琳。

    溫琳撲了一個空,一入水發現瓦兒從水底游向岸邊,就知道上當了,不由又氣不急,當下也不多想,三下兩下游到岸上,一上岸就要去罵瓦兒。

    不想才走兩步,卻見關允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她低頭一看,不由大羞——夏天穿得單薄,只有一層衣物,經水一濕,緊緊地貼在身上,讓她成熟而飽滿的身材纖毫畢現,如同沒穿衣服一般。

    如果是穿了三點式泳衣還好,至少該露的地方露了,不該露的地方保留,而且還會自然一些,但現在是穿著衣服濕身,含而不露反而比露了更顯誘惑。

    溫琳剛才還以為瓦兒只是為了騙她下水,現在才明白過來,敢情小丫頭是為了讓她濕身,好讓關允乘機看景……瓦兒才多大,怎麼發壞的時候,鬼主意讓人防不勝防?

    關允欣賞夠了溫琳健美而勻稱的身材,就假扮好人說道:“溫琳,你快去陽光下曬一曬,別感冒了。時間不早了,回縣委看看,別有什麼事情。 ”

    夕陽西斜,倦鳥歸巢,林中開始了喧囂。溫琳氣歸氣,卻又拿瓦兒無可奈何,就是她想罵瓦兒也罵不著,瓦兒辦了壞事之後,早就不知躲到了何處。

    等溫琳從背人處擰乾了衣服出來時,瓦兒早就穿戴整齊,小鳥依人一般挨著關允坐在一塊青石上,也不知在說些什麼,眉飛色舞。顯然,瓦兒對剛才騙她下水害她丟醜的事情,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而且還沒有絲毫愧疚之意。

    溫琳心裡來氣,上前說道:“關允,你回不回縣委?反正我要回去了。還有……瓦兒,我給你訂了飛馬賓館的房間,312,就在縣委對面。”

    飛馬賓館是縣政府招待所,設施雖然一般,卻是孔縣最好的賓館了。

    “哼,不要你管。”瓦兒拉了拉關允的胳膊,“我跟著關哥哥,他不會不管我。”

    “隨你!”溫琳更生氣了,好嘛,害她落水不說,還沖她耍性子,她才不管瓦兒是不是縣委書記的千金,轉身就走,“反正我該做的事情做到了,就這樣!”

    關允一行三人回到縣委的時候,天色已經昏黃了。一進縣委大門,關允就感覺氣氛不對,總覺​​得哪裡和平常不太一樣,但又實在看不出來哪裡不同,走到停車場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什麼。

    縣委一號二號的車並排停在停車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2 11:50
第十一章 關允往事


    李逸風和冷楓從市委回來了?關允心中一驚一喜,驚的是,孔縣離市委雖然不遠,但也不近,來回得三個小時,而從李逸風和冷楓突然前往市委到現在,一共才過了四個多小時,就是說,二人馬不停蹄,到市委也就開了一個多小時的會。

    喜的是,李逸風和冷楓來去匆匆,就說明有關冷楓調離的傳言不真,只要冷楓不走,他在隨後決定命運的一局,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不過……關允又發現了一個異常,李逸風和冷楓的車都沒有停在原位——縣委的停車場雖然沒有標註號碼,但卻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一號位置是書記,二號位置是縣長——但現在李逸風和冷楓的車分別停在二號和三號車位,讓出了一號車位,而三號車位原本是李永昌的專用車位,但李永昌的專車卻不在。

    官場之上處處皆學問,很多時候細枝末節決定成敗。許多人認為官場之上全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其實不然,官場上的大事也是由無數小事累積而成,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留心身邊的每一件小事每一個細節,終究也幹不成大事。

    細節,有時往往最是考驗一個人的眼力。

    關允由車位的排序得出了兩個結論,一是李永昌還沒有回來,二是李永昌應該正在向回趕,而且他還不是一個人,還有市委領導隨行,否則李逸風一號車位也不會空缺出來,虛位以待。

    再往深處一想的話,現在到了飯點上,書記和縣長都不出去吃飯,就說明市委領導快到了……

    書記和縣長先回來,市委領導和縣委副書記李永昌隨後一同來孔縣,既然不調離冷楓卻又如此興師動眾,而且驚動市委領導連夜趕來,怕是還是和流沙河事件有關。

    關允有一種風雨欲來之前的興奮和期待,他骨子裡好戰的性格讓他十分渴望在即將到來的大潮之中搏擊風浪。整整一年,他在縣委夾縫中生存,早就盼望著有一天能突破困境,借勢而起。

    其實關允對於他不被李逸風所喜又不為冷楓信任重用,更被李永昌打壓的處境,心裡多少有幾分明白,知道背後深層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如果說李永昌對他的打壓是基於不想讓他崛起,並讓他為王車軍讓路的出發點的話,那麼李逸風和冷楓作為外來者,本應對他一視同仁,卻同時對他漠然而冷落,多半還和他所謂的未來岳父有關。

    京城大學四年,關允有一個相愛的女友,名叫夏萊。夏萊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是關允的同班同學,從大二時起,關允捕獲了夏萊的芳心,二人開始了三年的戀愛史。從戀愛時起,二人的關係就遭到了夏萊父親夏德長的強烈反對。夏德長的態度很明確,夏萊只能找門當戶對的男朋友。

    門當戶對的含義就是,作為小縣城農民家庭出身的關允,他的成績再好,品學再優異,也無法彌補出身低下的先天不足,而夏萊可是堂堂正正的京城大戶人家的女兒——夏德長是國家教育部的一名副司長。

    夏德長的反對雖然強烈,夏萊對關允的愛情卻更加熱烈而執著,出於愛女心切,夏德長採取了退讓的懷柔政策,表面上不再反對關允和夏萊的來往,暗中卻在以他政客的手腕謀劃了長遠之計。

    作為1995年的京城大學的畢業生,雖然留京的指標十分珍貴和稀少,但品學兼優的關允還是憑藉出色的口才和機靈的頭腦,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留京指標,而且還是到京城部委工作!

    關允喜不自禁,認為從此就可以留在京城名正言順地和夏萊在一起了,他的夢想就是從京城部委起步,用十年時間做到副處,然後外放就可以從縣委書記做起,不信有朝一日不能和夏德長比肩,不能讓夏德長小瞧了他。

    而出乎關允意料的是,在得知關允憑藉自身能力留京之後,夏德長親自出面邀請關允到家中作客。關允大喜,認為夏德長總算認可了他,他幻想著夏德長約他見面,是要答應他和夏萊的婚事。

    關允和夏萊戀愛三年,第一次邁進了夏家之門。在夏家,夏德長先是對關允通過自己的努力留在京城表示了讚賞,並對他和夏萊的愛情表示理解,隨後話題一轉指出,雖然他可以接受關允和夏萊的愛情,但並不表示他可以允許關允和夏萊結婚。

    如果關允能在30歲之前走到處級的工作崗位,他一定會放下以前所有的成見,親手將女兒交到關允的手中。

    關允到底年輕,沒有聽出來夏德長話中意味深長的部分,以為夏德長已經改變了對他的看法,當即表示一定好好工作,努力進步,不會辜負夏叔叔的期望。

    夏德長握著關允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小關,你還年輕,路還很長,留在京城發展,就我個人認為,前進的空間很小,發展的局限性很大,你可以轉變一下思路,到更需要你的地方鍛煉一段時間,然後再調進京城,在履歷上,會更好看一些……你是孔縣人,如果主動要求回孔縣縣委工作,等於是京城大學生畢業後放棄留京指標,甘願到最艱苦的地方支持家鄉建設,不但行為高尚,在以後提拔的時候,會是很濃重的一筆履歷。”

    關允正沉浸在關德長同意他和夏萊之間感情的興奮之中,並沒有深思夏德長話裡話外深藏不露的用意,答應著說道:“我還年輕,許多事情還不懂,夏叔叔的意思是,我不留在京城了,主動要求回孔縣工作?”

    “你在孔縣幹上兩三年,解決了正科,縣裡好提拔,又有了基層的經歷,我再幫你調回京城,一回來就能提副處了,曲線升遷,要比留京熬資歷快多了。”夏德長笑得很開心,拍了拍關允的肩膀,“年輕人,不要怕苦也不要怕累,要有長遠的目光。”

    關允一下就熱血沸騰了:“好,我聽夏叔叔的話,請夏叔叔為我安排!”

    夏德長開懷一笑:“好,孺子可教,我就著手安排了,你的留京名額,就由我全權處理了。”

    關允對夏德長的用心絲毫沒有懷疑,並沒有意識到作為初出茅廬的他,和在官場之中浮沉了十幾年的夏德長相比,稚嫩渺小得如一棵小草。

    離開夏家的時候,夏德長親自送關允下樓,夏萊挽著夏德長的胳膊,笑得十分甜蜜,她無限期待地看著關允,站在盛夏的陽光下,就如一朵向日葵一樣熠熠生輝。她明淨的雙眼、光潔的額頭以及漂亮的鼻子,都讓關允為之著迷並且難以割捨。

    為了夏萊,一切的付出和等待,都值!關允默默地為自己打氣,卻沒想到,只是一個轉身的距離,他和夏萊就天各一方了。

    回到孔縣之後,最開始關允還夢想他真可以有朝一日重返京城,然後平步青雲,並且和夏萊在一起幸福地生活,而最初,夏萊的電話和來信不斷,讓他對未來充滿了嚮往,但在其後不久,他就發現了他在縣委的處境十分不妙,不但沒有受到期望中的重用,而且還被刻意地冷落,並最終成為縣委最邊緣化的一人。

    關允並不理解為什麼他一個京城大學的高材生在書記和縣長眼中,還不如學歷和能力都明顯不如他的王車軍?最初他還認為王車軍受到重用是因為李永昌的緣故,雖然早就有人提醒過他,說他當初回到孔縣其實是被人賣了,他還年輕,心思太單純,他還據理力爭,認為夏德長不會騙他,但在他付出了無數努力卻始終得不到李逸風和冷楓的認可後,他終於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有人不想他前進一步,就想讓他在孔縣原地踏步,就是要將他困死在孔縣!

    能是誰?關允才大學畢業一年,既無背景又無複雜的關係網,除了夏德長之外,再無別人會對他如此用心!關允在經歷了一年多的碰壁和徬徨之後,他才終於撥雲見日,理順了思路,也明白了他目前的困境,只有放手一搏,只有破釜沉舟,才有突圍的可能。

    他並不知道夏德長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力,卻能猜到李逸風排斥他冷楓冷落他,原因就在於肯定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否則李逸風和冷楓與他無冤無仇,就算不重用他,也不必事事針對他,他也不夠資格被一二把手處處提防!

    是時候了,關允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流沙河的水壩問題,讓李逸風和冷楓爭執不下,甚至還驚動了市委領導,可見問題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了,流沙河事件,將會成為他在孔縣的一個支點,他將藉勢而起,一掃以前的頹勢,只要冷楓給他一個機會,他就要藉機在孔縣站穩腳跟打開局面,然後終有一日要殺回京城站在夏德長面前,還他一個冷笑和驚喜!

    至於瓦兒……她其實就是一個既狡黠又聰明的小女孩,她來孔縣就是為了遊玩,對政治和官場才不感興趣,但她到來的時機卻是巧了,無意中成了他的助力,對他在孔縣即將迎來的動蕩之中,多了一個支點。

    看了一眼身旁的瓦兒,關允暗想,他這一次能不能抓住機遇趁勢而起,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說不定會是一個關鍵因素。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2 11:54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9-22 12:10 編輯

第十二章 冷楓的背景


    還沒有邁進東院和西院中間的內門——縣委大院的大門人稱外門,而大院之中的小院是縣委領導辦公的場所,有一個小門,人稱內門——就見王車軍急匆匆從內門出來,和關允、溫琳、李瓦兒正好走了個面對面。

    王車軍一抬頭看到關允走在中間,瓦兒走在右邊,溫琳走在左邊,溫琳還好,離關允有半米遠,保持了安全的同事距離,而瓦兒幾乎緊挨著關允,笑得開心甜蜜,他的好心情頓時沉重了幾分,臉色就一下陰了下來。

    真是顧此失彼了,陪了領導顧不上陪瓦兒,還真讓關允得了機會?王車軍不敢想,越想越是窩氣,直想衝關允白淨英俊的臉上啐上一口。

    不過又想到剛剛在市裡開的通氣會,以及縣委即將發生的變故,他心中又平衡了幾分,哼,關允就算陪好了瓦兒又有什麼用?副科人選沒有他,好事輪不上他,但壞事……馬上就落到他的頭上了。想到得意處,王車軍差點笑出聲來。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敢笑,別說笑出聲了,連笑容都沒敢露一下,而是十分嚴肅地說道:“溫琳、關允,市委領導馬上就到了,今晚得加班,你們趕緊回秘書科,不一定哪個領導隨時會有事叫你們。”又對瓦兒說道,“瓦兒,你先去飛馬賓館休息,等忙完了,再去看你,好不好?”

    “要你管!”瓦兒衝王車軍做了個鬼臉,“我不喜歡你油頭粉面的樣子。”

    王車軍最得意的就是他一頭烏黑鋥亮的頭髮,他雖然沒有關允長得帥氣,但也自認不差多少,卻當面被瓦兒說成油頭粉面,換了別人他早翻臉了,偏偏是瓦兒,他惹不起,只好訕訕一笑:“瓦兒,李書記說了……”

    “我不聽!”瓦兒耍賴摀住了耳朵。

    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以李逸風為首的縣委主要領導,從內門出來,急步朝外面走出。王車軍見狀,顧不上理會瓦兒和關允,急忙朝李逸風跑去。

    市委領導來了?關允一眼看到緊跟李逸風身後的冷楓,正要向前去履行一個通訊員的職責,忽然感覺胳膊一緊,卻是被瓦兒抱住了。他心中一驚,糟了,瓦兒要害他。

    幾乎同時,李逸風和冷楓向關允投來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十五六歲的女孩正是青春叛逆期的年紀,瓦兒早不抱晚不抱他的胳膊,偏偏在李逸風和冷楓同時出現的一刻,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抱,如果非要從政治、官場或是有意讓關允難堪的角度分析,未免對瓦兒太不公平,她充其量只是一個好玩、狡黠的小女孩,不會也不可能非要害關允在李逸風和冷楓面前兩頭不落好。

    就關允猜想,瓦兒這麼做恐怕還是為了故意氣一氣李逸風,她一個人偷偷從省城跑來孔縣,事先並沒有徵得李逸風同意,中間肯定有什麼事情發生。

    但不管瓦兒的出發點是什麼,她好奇而好玩地一抱,卻讓包括李逸風和冷楓在內的縣委主要領導的目光,一時間全部落在了關允的身上。

    關允只覺如芒在背,心中七上八下,生怕瓦兒再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還好李逸風和冷楓幾乎同時收回目光,沒在關允面前停留,大步朝外門而去。

    溫琳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小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市委來人了。”關允回了一聲,正要叮囑瓦兒幾句,不許在縣委大院胡鬧,瓦兒卻主動鬆開了他的胳膊,悶悶不樂地一個人向前走了。

    關允顧不上理會瓦兒的小小心思,他身為縣長的通訊員,此時如果不是緊跟在縣長身邊,就得在秘書科隨時待命。

    到了秘書科,關允和溫琳都忙了起來,整理房間、收拾文件、打來熱水,等等,一切準備就緒,就等領導隨時吩咐。瓦兒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翻報紙,把報紙弄得嘩嘩響,其實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電話響了,是李永昌讓溫琳過去。溫琳同情地看了關允一眼,想安慰關允幾句,一開口卻變成了:“照顧好瓦兒……”

    關允知道溫琳的心意,默默地點了點頭,三個通訊員,兩個都跟在領導身邊忙著迎接市委領導,只有他坐在辦公室接聽電話,誰看不出是坐了冷板凳?

    不過關允卻沒有灰心喪氣,他知道,現在就算他跟在冷楓後面忙得團團轉,也不會讓冷楓對他多加多少印象分,冷楓和李逸風喜歡務虛不一樣,他很務實,以冷楓現在在縣委的處境,他需要的是一個秘書型的助手,而不是跑前跑後只幹雜事小事的通訊員。

    “關哥哥,還是你好,只有你一直陪我。”瓦兒扔了報紙,好像下定了多大決心一樣,“好吧,我現在完全當你是我的好哥哥了,我就告訴你一件十分秘密的事情……爸爸上次在家裡不知道和誰通話,好像是京城的電話,他說冷楓為人深不可測,不能等閒視之,還說冷楓來孔縣,不是鍍金來了,是要實幹……反正他說的話很官腔,我學不來,但大概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關允的眼睛驀然亮了!

    瓦兒果然給他帶來了好運氣,以前,關允心中對觀察到的冷楓的秘密雖然肯定,雖然堅信,但畢竟只是自己猜測,不敢百分之百確定,畢竟官場中許多事情只有傳聞而沒有真相,而現在,他在心中大喊,他對冷楓的判斷完全正確!

    孔縣雖然是農業小縣,在黃梁市所轄的4區14縣及1個縣級市中,很不起眼,但孔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都是由省裡空降,也算是孔縣怪現象之一。其實從省裡空降,並不是省委對孔縣的重視,相反,是省委拿孔縣當跳板來歷練幹部。

    誰都知道空降幹部通常不會安心在地方上工作,都是鍍一層金撈點政績就拍屁股走人。當初關允剛分配到縣委時,他就奇怪怎麼一個既無工業資源又無旅遊優勢的平原小縣,書記和縣長全部由省裡空降?當時,以他對官場現象的認識和初入官場的淺薄,還以為孔縣在省領導心中的分量重,直接在省裡掛號了,孔縣以後會有更好的發展機遇。

    而後隨著李逸風和冷楓之間矛盾越來越突出,最後鬧到不可開交而影響到了工作的開展時,市委卻無動於衷,關允才從中悟出了一點什麼,原來孔縣不是省裡的重點縣,只是省領導眼中的一個練兵場,反正孔縣只有農業,書記和縣長怎麼折騰都沒事。

    關允從上大學時就開始讀史書,到縣委後又開始每天都讀報,讀了幾年史書和一年報紙,他的眼光才開闊了許多,境界也提升了不少。

    說來還得感謝李逸風和冷楓之間的較量讓他吃了夾生飯,不至於被指揮得團團轉只忙一些事務性的雜事,讓他有了大量空閒時間讀書看報,才讓他學會了冷靜、客觀地思索問題,並且能夠從許多細微之處發現從明面上看不到的許多微妙的東西。

    當然,關允能夠舉一反三,還得益於他背後一個高人的指點。

    高人究竟是不是真的高人,關允不敢肯定,他只知道,高人的一言一行,看似平常微微一想卻又讓人浮想聯翩,在無形中就教會了他許多察顏觀色的本領。

    比別人都能搶先一步察覺冷楓的秘密,就是他在受到高人的潛移默化之後,才學會了從細微處見功夫的眼力。

    比如從冷楓說話時微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以及對誰都會客氣地說一聲“請進”,還有他抽煙的姿勢、愛吃米飯不愛吃麵食,等等細微之處得出了一個結論——冷楓的背景和來歷十分複雜,絕非外界傳聞他不管是個人資歷還是後台背景都遠遠比不上李逸風那麼簡單!

    縣委中的傳言是,李逸風不但有省裡的背景,還有京城的背景,而冷楓只是省裡一個不得志的副處長,下放到孔縣當縣長,明是升了一級,其實就是放任他自生自滅了。

    也正是不少人都相信了這種說法,在李逸風和冷楓的交鋒中,絕大多數人都站在了李逸風的一邊。冷楓在縣委如此被孤立,身為冷楓的通訊員,關允的日子能好過才怪了。

    而且關允還不受冷楓的信任,他吃的夾生飯中,除了一半是生飯之外,還經常有沙子硌牙。

    關允的當務之急,是取得冷楓的信任。但如果冷楓真的沒有什麼背景和實力,就算他成為冷楓的親信也無用。在此時,在所有人都在外面運作的時候,他卻無所事事地坐在秘書科碰運氣,人在官場之中,有運氣的成分,但三分運氣不敵七分運作,官運官運,運氣是輔助,運作才是王道和主題。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運氣沒來,想運作也是不得其門而入。瓦兒的到來,莫非預示著關允運氣來了?運氣是不是真來了,關允不敢肯定,他只是心中篤定——他對冷楓的判斷不但正確,而且冷楓甚至比他預想中更大有來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2 12:15
第十三章 悄然的變化


    作為初入官場的年輕人,背靠大樹好乘涼,但在尋找可以依靠的大樹之前,一定要確定大樹不但枝繁葉茂,而且必須樹大根深。

    “瓦兒,你要是累了,就早點休息吧。”關允只當沒聽見瓦兒透露的秘密,有些話只能聽不能接,就算瓦兒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也不行,他不能冒險。不是怕瓦兒告密,而是瓦兒畢竟只是一個小女孩,萬一被李逸風套了話去,他必然不落好。

    “我不睡,我還沒玩夠。”瓦兒到底是年紀小心思淺,沒細想關允為什麼不接她的話,她本來和關允面對面坐著,也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繞過桌子來到關允的身旁,拉住了關允的胳膊,“關哥哥,你明天還陪我玩好不好?”

    門簾一響,一個人推門進來。關允一抬頭嚇了一跳,是縣長冷楓。

    “縣長……”關允忙起身迎接。

    “我來看看瓦兒。”冷楓目光平靜地衝關允微一點頭,轉身和顏悅色地對瓦兒說道,“瓦兒,孔縣好玩不好玩?”

    冷楓問的不是孔縣好玩不好玩,而是在問瓦兒對關允的印象。

    “冷叔叔好。”瓦兒很有禮貌地先問了好,“孔縣可好玩了,山好水好……人也好。”她嘻嘻一笑,雙眼瞇成了一道縫。

    “那就好,呵呵。”冷楓的目光又看向了關允,“關允,你明天一早先到我的辦公室。”

    關允激動地點頭:“好的,縣長。”冷楓特意點明明天一早,顯然大有深意,是暗示關允,要比上班時間還要早。平常,關允一上班會先到秘書科,然後才會去冷楓辦公室打掃衛生。這麼說,他遞交的材料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目光再次落在冷楓左手無名指的圓形痕跡上,作為關允發現冷楓秘密的關鍵點,聯想到圓形痕背後發生的一切,他心中對冷楓更多了好奇和敬畏。李逸風對冷楓的評價非常正確,冷楓確實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物,整個縣委除了李逸風和他之外,大部分人都沒有摸清冷楓的來歷,都被他冷峻的外表和不通人情的工作方法蒙蔽了。

    冷楓又關切地問了瓦兒幾句,還沒有走,又有幾人陸續進來了,當前一人正是李逸風,李逸風的身後跟著王車軍和溫琳。

    和冷楓進門先關心瓦兒不同,李逸風一上來就先主動伸手和關允握手:“聽車軍和溫琳說,你照顧了瓦兒一天,小關,辛苦了,我得謝謝你。瓦兒很調皮,肯定沒少讓你受累。”

    李逸風明是感謝關允照顧瓦兒,實際上卻是故意當著冷楓的面演戲,畢竟關允是冷楓的通訊員,縣長的通訊員代為照顧縣委書記的千金,而且書記和縣長還不和,明顯是想落冷楓的面子,同時給關允小鞋穿。如果說關允以前吃的是夾生飯,那麼現在就成了夾心餅乾了。

    若是以前,冷楓既不會為關允說話,更不會替關允圓場,以他的冷漠,通常就是點點頭,不置可否。

    關允還沒有來得及客氣幾句,冷楓卻破天荒地說話了:“我特意交待關允,一定要照顧好瓦兒,照顧好瓦兒也是一項政治任務。”

    冷楓此話一出,不止李逸風吃驚不小,王車軍和溫琳更是大吃一驚,都向關允投來了震驚和不解的目光。

    李逸風到底是李逸風,雖然他不敢肯定背後發生了什麼,但冷楓的話明顯有維護關允之意,他想利用關允照顧瓦兒一事來繼續挑拔冷楓和關允之間關係的想法不但沒有收到預期效果,反而讓他敏銳地捕捉了冷楓對關允態度的悄然改變。

    “呵呵,瓦兒,你看冷叔叔多關心你,還不謝謝冷叔叔。”李逸風迅速調整了策略,拿瓦兒當了台階。

    “謝謝冷叔叔。”瓦兒很聽話地又對冷楓表示了感謝,又笑嘻嘻地衝關允說道,“再謝謝關哥哥。關哥哥,明天你還陪我,好不好?”

    有書記和縣長在,瓦兒的請求關允可不敢應允,剛才如果不是冷楓替他解圍,他就吃了李逸風的夾心餅乾了。對冷楓剛才的回答,他心中一陣狂喜,印像中冷楓自從擔任了縣長以來,還從來沒有在李逸風面前袒護過任何一個人。

    關允不好接話,李逸風就不好不表態了:“瓦兒別鬧,關允明天還有工作,讓車軍哥哥和溫琳姐姐陪你也一樣。”

    王車軍是李逸風的通訊員,他當然可以直接安排。溫琳是李永昌的通訊員,他也替李永昌做主安排溫琳陪瓦兒,卻獨獨繞過關允,事情雖小,話很輕,卻從中透露出李逸風對冷楓的排斥和對關允的不信任。

    “我不,我就要關哥哥陪我。”瓦兒耍賴,眨了眨眼,她不看關允,卻偷眼去看冷楓。

    小小的縣委辦秘書科,現在的氣氛十分微妙,此刻,冷楓的態度成了關鍵。房間內一時靜默,連喘氣聲都聽不到,只聽到窗外嘩嘩的風聲。如果說瓦兒是支點,那麼關允就是槓桿,一頭是李逸風,一頭是冷楓,現在李逸風已經加上了籌碼,就看冷楓是不是也下注了。

    冷楓不下注,關允還是會被閃了腰。此時不但關允心情十分緊張,就連溫琳也暗中握緊了拳頭,替關允擔心,她緊張得鼻尖都滲出了汗珠。只有王車軍神情悠閒,嘴角還隱隱有一絲得意和嘲弄的笑意。

    還好,冷楓只沉默了片刻,就淡淡地說道:“瓦兒喜歡關允,想讓關允陪她,關允,你明天理順一下工作,最近幾天,就好好陪陪瓦兒,我放你假了。”

    王車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張大嘴巴一臉震驚地看向冷楓,差點驚呼出聲。

    不可能!怎麼可能?今天是怎麼了,冷楓怎麼處處維護關允?誰不知道冷楓冷臉冷面,在孔縣從來獨來獨往,而且冷楓從來就沒有喜歡和信任過關允!

    冷楓怎麼就突然之間對關允維護有加了?關允在背後做了什麼手腳?王車軍目光深沉地看了關允一眼,心中湧起深深的敵意,關允,有你的,想翻身了?休想,走著瞧。別以為你攀上了冷楓的高枝就能怎樣,冷楓在縣委的處境自身難保,還想提拔你?等他能過了眼下的一關再說!

    想到市委領導來孔縣的目的,王車軍心中又是一陣得意,到現在關允還蒙在鼓裡,不知道李書記和冷縣長到市委開的什麼會,更不知道市委領導為什麼要連夜趕來孔縣,對了,關允應該連市委領導來孔縣的事情都不知道,完全就是被排斥在了圈子之外的邊緣人物。

    一個邊緣人物,一個在政治上後知後覺的人,就是政治上的失敗者,就算他有縣長撐腰又能怎樣?冷楓也將面臨失敗的下場!

    王車軍想到孔縣即將發生的大事,心情又無比舒展了幾分,再看關允時的目光,就是居高臨下的憐憫了。一個京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運氣不好,擔任了處在下風的縣長的通訊員,又沒有背景,一個沒有運氣和背景的人還想在官場混?憑什麼!

    李逸風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冷楓,他心中猛然閃過一絲強烈的不安,冷楓今天怎麼處處維護關允,是不是和孔縣即將迎來的變故有關?難道說,冷楓真要甘冒風險重用關允了?

    平心而論,雖然他一向也覺得關允是個人才,但他就是不能重用關允,不但不能重用,還要處處提防和壓制關允,只要他在孔縣一天,他就要困住關允一天,不讓關允有一個上升一步的機會。

    倒不是李逸風對關允本人多有意見,說實話,他其實也挺愛惜關允的才華,也認為關允是一個人才,只是他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不能怪他對關允下手太狠,怪只怪關允自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物。

    人生之路,有時候一步也不能走錯,尤其是在官場之上,走錯一步,就有可能耽誤一輩子,李逸風暗暗感慨,瓦兒喜歡關允,讓他心中對關允也多了不少好感,但感情不能代替政治……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現在先去休息。”李逸風來了一手緩兵之計,他不想關允再繼續和瓦兒走近,以免因為瓦兒對關允的好感而影響到他的政治判斷,而且明天的事情,事關重大,他和冷楓的交鋒將會上演真刀實槍的第一回合。

    聯想到他和冷楓因為流沙河的水壩問題而劍拔弩張的關係,李逸風心中微微嘆息,他知道冷楓是為了孔縣的經濟發展著想,但他又何嘗不是?只是他和冷楓在許多問題總是達不成共識,步伐總不一致,說來說去,其實還是經濟發展觀的不同,冷楓性格保守,認為孔縣應該穩步前進,而他卻想在任期內就推動孔縣向前大步邁進,他說服不了冷楓,冷楓也說服不了他,難啊……

    不過還好,聽說冷楓在流沙河的問題,態度有了鬆動?不管了,反正明天許多事情都要有一個結果出來,不能再拖了,拖久了,因為一個流沙河引發了群體事件,就麻煩大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3 17:29
第十四章 容半山


    關允和溫琳送瓦兒去飛馬賓館,夜晚的微風吹動,有了些許秋涼之意。瓦兒仍然不知疲倦地哼唱一首歌曲,一聽,竟然是張信哲的《愛如潮水》。關允不由一笑,小小年紀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時候,知道什麼是愛如潮水?

    回想起在大學時愛如潮水的時光,關允一陣感傷,等潮水退去,留給他的只是遍地的貝殼和一地的傷心,京城……距離孔縣只有四百多公里的京城,曾經承載了他多少夢想和希望,但現在,卻是他最不願意提及和回憶的地方。

    本來瓦兒只想讓關允一人送她去賓館,李逸風想讓王車軍一同陪同,瓦兒堅決不讓。關允知道李逸風的愛女心思,就提出讓溫琳一起,李逸風才放了心。

    去時的路上,溫琳沒有說一句話,心事重重的樣子。等好不容易安置下了瓦兒,哄了瓦兒去睡,從賓館出來後,只剩下了溫琳和關允時,溫琳才艱難地開了口。

    “關允,你真的不認真考慮一下去大城市發展的可能性?外面的天地很廣闊,你怎麼就一根筋兒?”一開口,溫琳就是恨鐵不成鋼的責怪。

    夜晚的孔縣縣城大街上並沒有什麼人,關允站在縣委大院的對面,依稀可以看清黑色的縣政府和紅色的黨委兩塊牌子,他回頭看了溫琳一眼,才注意到不知何時溫琳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落水時的裙裝,而是換了一身褲裝。

    “你是不是怕我和你競爭副科的名額?”關允開了一個玩笑。

    “你……”溫琳氣極,伸手推了關允一把,不解氣,又抬腿踢了他一腳,“你氣死我算了,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好了,不生氣了,琳姐姐,我錯了還不行?”關允只好向溫琳道歉,他也就是誠心逗逗溫琳,其實心裡明白得很,溫琳是真關心他的前途。

    “一邊兒去,你心裡只有瓦妹妹,沒有琳姐姐。”溫琳沒過馬路回縣委,而是朝路旁的樹林走去。關允知道她有話要說,就跟了過去。

    “你知道市裡來了哪個領導?”

    “不知道。”作為縣長的通訊員,到現在也沒人告訴他市裡來的領導是哪位,確實說不過去。

    “是我姨。”溫琳本來一直猶豫要不要告訴關允真相,見關允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也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氣得不行,覺得不打醒關允,關允說不定真廢在孔縣了,“孔縣要有重大人事變動了。”

    關允沒說話,其實他已經猜到市裡來人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葉林,溫琳的大姨。

    關允為人不但注意細節,觀察細緻,而且記憶力強,市委每個領導的電話號碼他都爛熟於胸,雖然他不夠資格打出,但卻始終牢牢記在腦中,以備不時之需。

    同樣,市委領導每人的專用牌照,他也瞭如指掌。

    送瓦兒的時候,原先空出的一號位置已經停了一輛市委牌照的汽車,他掃了一眼,將車牌號碼一對照,就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當時心中就是一緊,​​難道他說先前的分析結果不對,市委來人,還是為了調整縣委班子?否則,為什麼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葉林要連夜趕來孔縣?

    葉林在市委組織部排名雖然不是十分靠前,但在幾名副部長中,是唯一的一名女性副部長,而且分管幹部考核,權力極大。

    但又一想,市委不可能突然就調整孔縣班子,孔縣的各項工作剛剛步入正軌,縱然李逸風和冷楓步調不一致,但大面上還是維持了正常的運轉,而冷楓到任才一年多光景,現在調走,不但是對冷楓工作的全盤否定,也不利於孔縣今後的發展和工作開展。

    還有一點讓關允更加肯定的是,退一萬步講,就算冷楓被李逸風打敗了,要被搬開了,市委也不會急著連夜就派一名組織部副部長來宣布,至少也要緩一緩,安撫一下冷楓的情緒。

    那麼溫琳說的孔縣有重大人事變動,又是指什麼變動?關允就問:“要出什麼大事了?”

    明明是溫琳剛剛挑起了話題,現在關允一問,她反而又猶豫了,遲疑著踢了踢腳下的落葉,不肯開口了。關允笑了笑,也沒勉強溫琳:“不早了,早點休息,明天估計會很忙。”說完,擺擺手,他轉身走了。

    望著關允遠去的背影,溫琳氣得一腳踢在一棵大樹上:“踢死你,臭關允,你等著,等你後悔的時候,別想讓我安慰你。”

    溫琳的話關允已經聽不到了,他回到了縣委後院的單身宿舍,倒頭倒睡,還沒心沒肺地睡得十分香甜,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明天要發生什麼。

    清晨的孔縣縣城,到處瀰漫著煤炭和木炭的氣息。煤炭是燒來熬粥,木炭是用來烤製燒餅和火燒。縣城人口不多,但早起擺攤賣早飯的勞苦大眾,還是大有人在。

    關允早早起來,先是沿縣委大院前面的誠實路跑步兩公里,然後和往常一樣來到寬心小吃攤吃早飯。在大學裡養成的早起鍛練的習慣,回到孔縣後一直沒有落下,每天都堅持不斷。關允告誡自己,鍛練身體不僅僅是為了強身健體,也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懈怠,要永遠保持向上的動力。

    寬心小吃攤和常見的夫妻攤不同的是,攤主是一個看不出實際年齡的單身老頭,說是五十多歲,也像,說他六七十歲,也有,他到底有多大,誰也說不清。

    寬心小吃攤一年365天,幾乎每天都風雨無阻地出攤,從來沒有一天缺席,而且每天都還非常準時。

    老頭姓容,縣城的人都叫他老容頭。老容頭不是孔縣人,來自哪裡,無人知曉,只是從他一口微帶京腔的普通話可以猜測,他應該是京城一帶人氏。至於老容頭什麼時候來到的孔縣,又為什麼要落根孔縣,誰也說不清楚,但關允卻隱約知道應該是在他大學畢業分配到孔縣幾天之後,老容頭的早點攤才出現。

    整個孔縣,也沒幾人知道老容頭的大名叫容半山。

    老容頭單身一人,從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家人。他的早點攤以賣燒餅和豆腐腦、米粥為主,一個人一邊打燒餅,一邊為客人盛豆腐腦或米粥,每天五點支攤,十點收攤,其餘時間去了哪裡或是在做什麼,基本整個孔縣怕是除了關允之外,誰也不知道。

    沒人關心一個賣早點的老頭子的生活。

    老容頭的燒餅全部用木炭烤製,香脆可口。米粥是用文火慢熬,半夜就開始支火,一直熬到凌晨,香氣四溢,綿軟養人。再加上他自製的鹹菜也十分好吃,他的生意就一直很好,在縣城也算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老容頭,來四個燒餅,一碗豆腐腦和一碗米粥。”關允拿過一個馬扎坐下,大口大口地呼吸早晨新鮮的空氣,迎著初升的朝陽而坐,心中充滿了活力。

    或許在別人眼中,容半山是一個異鄉客,流落到了孔縣,以賣早點為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在關允心中,容半山是一個高人。

    上次在平丘潭前關允對溫琳說,他背後有高人指點,當時溫琳以為是一句戲言,是關允敷衍她,其實不然,關允的背後還真有高人。高人,就是人稱老容頭的容半山。

    關允一回到孔縣就認識了容半山,他在京城上學四年,一見之下,就對操一口京腔的容半山大感親切,再加上容半山的早點確實做得好吃,一來二去,他和容半山就成了忘年交。

    今天吃早飯的人並不多,主要是周日,而且又太早的緣故。關允一邊吃一邊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老容頭,今天沒時間幫你了……”

    平常有時間的話,關允都會幫老容頭搭一把手,替他揉麵或是燒火,半年時間,關允就學會了打燒餅和熬粥。當然,學了一門手藝不是他從老容頭身上得到的最大的收穫,通過接觸和了解,老容頭在關允眼中就是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對歷史典故和人物傳記十分精通的高人!

    而且還是世外高人。

    關允最喜歡聽老容頭講歷史故事,和正史野史都不同的是,老容頭講出來的歷史,不但妙趣橫生,而且還有現實意義,以史為鑑,可以明得失,每個故事都能讓歷史照進現實,甚至還可以和孔縣的現狀有相通之處,對他的啟發很大。也正是在老容頭的影響下,關允才開始換了一種角度讀史,不再是以前只為讀什麼腐朽的封建社會必須走向滅亡的幼稚閱讀,而是從中吸取了許多有益的營養,真正做到了開卷有益。

    在讀史的過程和老容頭的歷史故事中,一次又一次讓關允對孔縣的局勢有了多視角的全新認識。

    儘管老容頭從來都是一副滄桑和潦倒的形象,儘管關允從來沒有真正認為老容頭是什麼世外高人,而且他對老容頭只有親近之心沒有崇拜之意,但並不防礙他戲稱老容頭是他在官場上的指路明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3 21:45
第十五章 密談


    “你忙你的去,孔縣要刮大風了,你小心點,別吹了眼睛。眼睛進了灰還好說,可以弄出來,要是因為眼睛進灰沒看清腳下的路,突然就摔了一跤,跌一個鼻青臉腫,就不值了。”老容頭嘿嘿一笑說道。

    關允三口兩口吃完早飯,見還有一點兒時間,就起身幫老容頭搭一把手,弄了弄鋸末,又拉了拉風箱,他要是每天不替老容頭做點什麼,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幫老容頭乾活的工夫,關允把縣裡的局勢和即將迎來的變故和老容頭說了,就連他想向冷楓靠攏並且已經向冷楓遞交了材料的事情,也沒有隱瞞。關允什麼事情都不會瞞著老容頭,一頭花白頭髮的老容頭,留了山羊鬍,乍一看其貌不揚,但他為人熱誠,喜好指點江山,最主要的是,他從來不會亂傳話。

    老容頭一邊聽,一邊忙活手中的事情,直到又有四五個燒餅出爐,他才慢悠悠地說道:“我不懂什麼大道理,就講一個故事給你聽……”

    “好,好。”關允高興地連連點頭,他最喜歡聽老容頭講故事,每次都會有意外的收穫。

    “宇文泰建立了西魏朝,他向一個名叫蘇綽的人請教治國之道,就在一起密談了三天三夜。談了什麼治國良方呢?總結起來就是四個字——用貪,反貪。”

    “用貪官反貪官?”關允讀史不少,宇文泰和蘇綽的一番著名的對話,他也聽過,但知道得併不詳細。

    “用貪官,就是給貪官權力,讓貪官去搜刮民脂民膏。貪官貪得越多,胃口就越大,就和胖人越吃越胖越胖越吃是一樣的道理,人心是無底洞。反貪官,就是等貪官膘肥體壯的時候,就可以開殺了。用貪官,可以鞏固統治,貪官為了得到好處,會自覺地維護上層的統治。殺貪官,是為了清除貪官隊伍中不聽話的貪官,同時也是為了愚民,讓百姓看到國家還有希望。”

    關允一臉驚愕地看著老容頭,雖說老容頭講的是歷史故事,但他侃侃而談時的神態,哪裡是一個賣燒餅的老頭,分明是比京城大學的教授還有深度的專家學者!

    “別大眼瞪小眼了,時間不早了,我​​的故事也講完了,趕緊走你的。”老容頭推了關允一把,包了三個燒餅遞給一個正在等候的客人, “三個燒餅,一塊錢。”

    關允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老容頭還是賣早點的老容頭,和什麼專家學者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類人,他收回胡思亂想的念頭,衝老容頭擺擺手,大步流星向縣委走去。

    到了縣委,才7點多一點,縣委還沒有什麼人,關允見時間還早,就先到秘書科打掃了衛生,然後又打了一壺熱水,在7點30分整,他敲響了縣長辦公室的門。

    “請講。”冷楓還是和往常一樣,很有禮貌地應了一聲。

    誰也不會想到,才早上7點半,縣長就坐在了辦公室裡。更沒人注意到,關允打了熱水拿了早飯,來到了縣長辦公室,而且一進門,就關緊了房門。

    “縣長還沒吃早飯吧?我買了燒餅和米粥,對付一下。早飯不能不吃,不吃早飯,不但容易發胖,還可能影響身體健康。”關允遞上了燒餅和米粥,他喝的是豆腐腦,給冷楓帶的卻是米粥,因為他早就注意到冷楓偏愛喝米粥。

    冷楓接過早飯,也沒客氣,大口吃了幾口燒餅,誇道:“好吃,味道地道。”三下兩下吃完早飯,他起身洗了一下手,又接過關允送來的熱水,喝了一口,忽然臉色一沉,問道。

    “關允,說說你的真實想法。”

    關允心中一緊,該來的,終於來了。

    關允向冷楓提交的材料,並不是什麼整人的材料,也不是哪個縣委領導的隱私,而是他關於如何解決流沙河糾紛的一個方案。

    對於流沙河,關允再熟悉不過了,小時候他常和夥伴們一起到流沙河游泳、嬉鬧、摸魚,可以說,流沙河佔據了他童年一半的歡樂還多。

    當年的流沙河只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河,據老人們講,流沙河是黃河古道遺留的一條河道,很早以前,黃河流經孔縣,沖積出了孔縣肥沃的土地和一馬平川的地形。

    關允對流沙河有感情,對流沙河的用水糾紛,也早就有了自己的解決方法,之所以一直秘而不宣,倒不是​​他故意賣關子,而是他作為一名小小的通訊員,在縣委沒有什麼發言權,說給誰聽誰都不會重視,說不定還會被恥笑自不量力。

    之所以現在下定決心要將他的解決方案提交給冷楓,也是基於對目前縣委的局勢做出的判斷。而且說實話,他的解決方案並非是他一人的功勞,而是在老容頭的啟發下,再綜合他從劉寶家、雷鑌力和李理口中得到的真實情況,才讓他對解決流沙河的糾紛就有了清晰的思路。

    說老容頭是關允在官場上的指路明燈,一點兒也不誇張,儘管老容頭從來都是一副一人吃飽全身不餓的自得其樂的形象,但他有意無意講出的歷史故事,往往和孔縣的現實驚人的對應,就無形中給了關允在關鍵選擇時的啟發。

    關允關於解決流沙河糾紛的方案,是建議冷楓批准飛馬鎮在上游建造水壩,水壩的費用由飛馬鎮和古營城鄉分攤,建成後,由飛馬鎮和古營城鄉共同管理,這樣,就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水壩建成後用水糾紛的遺留問題,同時,也可以緩解冷楓在水壩事件上所承受的來自李逸風的巨大壓力。

    關允向冷楓匯報了他的方案的基本思路,誠懇地說道:“是我比較粗淺的想法,還不成熟,大方向還得縣長把握。”

    冷楓不說話,目光落在關允的方案上,他的左手的無名指的印痕就又落到了關允的眼中。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反對上馬水壩項目嗎?”冷不防,冷楓抬頭問了一句,他的話是自問自答,其實不需要關允回答,“是因為每一個項目,都避免不了貪污腐敗。水壩項目如果上馬的話,將是孔縣建縣以來最大的投資項目,投資太大,而回報又不確定,到最後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勞民傷財的工程。你的想法是不錯,但沒有考慮到現實問題,以飛馬鎮和古營城的財政收入,建造不了一座水壩。如果縣裡批准上馬水壩的話,就得縣財政補貼。”

    孔縣是窮縣,縣財政沒錢。

    關允跟了冷楓半年多了,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完全摸清冷楓的脾氣,也是冷楓太冷靜了,遇事從不慌亂,很難從他的表情上猜出他內心真實的所思所想。剛才冷楓的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但他現在到底對他提交方案的做法是什麼態度,關允還是心中沒底。

    關允要的並不是冷楓採取他的方案,他要的是冷楓對他的態度的轉變。方案,只是投石問路的一個藉口而已,而且說實話,在今天早飯時聽了老容頭的歷史故事後,他自己都否定了之前的方案,覺得方案太折衷太保守了,體現不出他的官場智慧。

    也適應不了孔縣目前突如其來的變化。

    不過冷楓的話讓關允心中欣慰,他果然沒有看錯冷楓,冷楓和李逸風矛盾不斷的主要原因不是爭權,還是因為政見不和。但政見不和最終還會上升為爭權,畢竟誰都想自己說了算。

    李逸風想要上馬大壩的原因關允不願去胡亂猜測,都是打著為孔縣發展的名義,無憑無據,誰也不能指責李逸風就是為了個人私利,但從孔縣的實際出發,作為孔縣人,他還是認可冷楓暫不開發的立場。

    “縣長,縣財政沒錢,不是可以貸款嗎?”關允壯著膽子說了一句,以他的身份,按說說出這句話也不算什麼,但以他和冷楓之間不遠不近的關係,就是一次意味明顯的試探了。不過既然他已經借提交材料的舉動邁出了第一步,就不怕再大膽向前走出第二步。

    “貸款?”冷楓冷冷地看了關允一眼,“貸款最後還不上,還不是要平均到每個老百姓頭上?現在農民夠苦夠窮了,不能再給他們增加無形的負擔了。”

    關允立刻對冷楓肅然起敬。

    能站在百姓的立場上為百姓考慮的縣長就是好縣長。老百姓最大的負擔不是各種農業稅,而是隱性的債務,政府性的投資失敗之後,無法償還的貸款都會由各大銀行抹平。國有銀行損失由誰彌補?自然是每一個存錢的老百姓。

    可憐的老百姓無形之中就成了冤大頭,要為每一個無能的決策者的決策失誤承擔後果。

    “縣長說得對……”關允附和了一句,微一遲疑,還是進一步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如果他還和以前一樣瞻前顧後,那麼不但不能藉流沙河事件贏得冷楓對他態度的轉變並重用他,反而會讓他的處境雪上加霜,甚至有可能惹怒冷楓而導致冷楓不再用他擔任通訊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3 22:56
第十六章 關允也有春天


    “可是縣長如果被調離了孔縣,繼任者也許一樣會上馬大壩項目,而且大壩項目關係到李書記的威望,李書記為了推動上馬大壩項目,肯定還會想盡一切辦法。孔縣是農業縣,大壩項目如果成功上馬的話,等於是歷史性的突破,對孔縣的形象提升大有好處,對李書記和縣長來說,也是政績工程……”

    以關允通訊員的身份,他剛才的話過頭了,雖然說得很客觀,也​​是現實情況,但卻不符合他的身份定位。他是通訊員,不是秘書,就算是秘書也要少說多做,尤其在大事上不能夸夸其談。沒有領導喜歡自作聰明的下屬,將聰明說出來,是自作聰明。將聰明藏在心裡用行動做出來,才是真智慧。

    “關允,你是京城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給我當通訊員,屈才了。”冷楓淡然地說了一句,他的話,和關允上次前來遞交材料時的最後一句一模一樣,等於是又重複了一遍。

    領導不會說廢話,一句話重複兩遍,就有了意味深​​長的暗示。

    要是以前,關允就會無地自容地轉身走人,話說兩遍淡如水,冷楓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是對他剛才的話極度不滿了!但現在,他不但不能走,而且還要繼續說下去,只能背水一戰,否則,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縣長,從京城大學畢業時,我並不想回孔縣,本來想留在部委,但因為特殊的原因,最後還是回到了孔縣。一開始我怨天尤人,總想有朝一日要飛出孔縣,心思也沒用在工作上。但自從擔任了縣長的通訊員後,我的心慢慢就踏實了下來,心裡就想,縣長不是孔縣人還一心為孔縣的發展嘔心瀝血,時刻為孔縣百姓著想,我身為孔縣人就不能紮根孔縣,踏踏實實地做好本職工作?尤其是當我見到縣長真正立足於百姓,為百姓著想而堅持自己的原則前進,我很慚愧!現在我就是一心為了孔縣的長遠發展出一點微末之力,雖然人微言輕,但我相信縣長明察秋毫,能看到我的真誠。”

    “我也不覺得為縣長擔任通訊員是屈才,相反,能為縣長服務,是我的榮幸,而且我從縣長身上學到了很多在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縣長的為民情懷,也讓我體會到一名國家公職人員的神聖職責和使命感!而且我還想說,流沙河的糾紛,表面上是用水糾紛,其實還是飛馬鎮和古營城鄉兩個鄉鎮之間領導不和,慫恿村民故意鬧事,就是為了達到打擊對方的目的……”

    “哦……”冷楓眉毛一動,臉色頓時動容。

    冷楓不是孔縣人,李逸風也不是,但李逸風身邊有孔縣的高參和圍繞的下屬,他對孔縣的真實情況了解得比冷楓深入多了。冷楓身邊也不乏想投靠李逸風不得其門而入、只好退而求其次倒向他的下屬,但說句難聽話,都是李逸風看不上眼或是不得志的邊緣人物,不但手中沒實權,而且也不能提供不了什麼有價值有意義的情報。

    關允剛剛透露的內情,是冷楓不但沒有聽過而且還沒有考慮過的情況,不由他不對關允刮目相看,暗中打量了關允幾眼,心中有一個念頭突兀而強烈——重用了關允,說不定真能助他在孔縣打開局面。

    但……隨即又想到上面有人點了關允的名,他要重用關允,也許會得罪那個人,而那個人現在雖然位置不高,以後卻說不定前途無比廣闊,他用孔縣一地的得失為代價換來的有可能是今後長久的壓力,就是說,培植一個關允卻為自己樹立了一個強敵,太不划算了。

    冷楓猶豫了片刻,迎著關允清澈而坦然的目光,心中驀然一動,多好的一個年輕人,難道就因為人生之中一次無意的犯錯——其實也不能算是犯錯——就被判了死刑,不公平!

    關允一口氣說出心中真實想法,相當於向領導匯報思想心得,中間又有含蓄而委婉的奉承,他自認他的一番話就算老容頭聽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老容頭能說會道,一年來,關允從他身上也學了不少東西。

    如果這番話他還是不能打動冷楓,讓冷楓相信他的誠意,他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初入官場,他一無背景二無機遇,只能憑藉幾分運氣並且加上主動出擊,否則一直等下去,沒人會因為他的京城大學的文憑而提拔他為副科。文憑雖然是個寶,但有人賞識最重要。

    冷楓依然面無表情,關允想從冷楓的眼神或是神態中察覺他的態度是否有變,絕無可能。也正是因為冷楓任何時候都保持了不動聲色的冷靜,讓他李逸風的幾次較量中,雖然落了下風,卻沒有落敗。

    關允近乎絕望了,冷楓太冷了,他已經表現出了百分之百的誠意,他還是無動於衷,這一次,他估計很難過關了,難道真的如溫琳所說,他要認真考慮一下跳出官場去大城市發展的可能性?可是,他不想輸,不想讓京城的某一個人看他失敗的笑話!

    冷楓抬手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一會兒要開一個會,市委組織部來人,縣委領導班子要有變動,副縣長達漢國調走,郭偉全擔任常委、副縣長,主持縣政府日常工作。”說完,他起身就走,“好了,我先去開會了,材料你先拿回去,工作做得不夠細……重做!”

    關允忙替冷楓打開房門掀起門簾,等冷楓走後許久,他才醒過神兒來。一拳重重在砸在沙發上,一下跳起,欣喜若狂——冷楓的一系列暗示明確無誤地告訴他,冷楓要轉變思路了,他的機會……終於來了!

    市委組織部來人開什麼會,冷楓沒必要向他說明,但冷楓就是說明了,領導的話沒有多餘的話,就是說,從現在起,冷楓對他要重新建立信任了。

    至於要求他重做材料,更是冷楓在對待流沙河的糾紛上,要換個角度考慮問題了。關允腦中迅速將流沙河事件的來龍去脈理順了一遍,心中主意大定。冷楓要重新審視流沙河事件,正合他意,他也要藉流沙河事件,重新樹立他在縣委的形象。

    一邊想,關允一邊回到了辦公室,進門才發現,王車軍還沒有到,溫琳已經到了。

    “哎,你知道不,達漢國要調走了,郭偉全上來了。真沒想到,郭偉全也有春天。我就奇了怪了,平常沒看出來郭偉全有兩下子,怎麼就是他?還是常務副縣長!”作為縣委辦秘書科的一名通訊員,溫琳不應該大嘴巴說領導的不是,郭偉全是副縣長,確實在縣委不顯山不露水,而且工作不積極,能力不突出,但有一樣,他緊緊跟隨李逸風的腳步。

    最近溫琳喜歡上了羅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一說話就喜歡用誰誰誰也有春天形容。

    “關允,你什麼時候也有春天?”溫琳一邊擦桌子一邊抬頭看了關允一眼,發現關允眉眼之間有躍躍欲試的神情,不由奇道,“你的春天……說來就來了?”

    關允笑了笑,問道:“知道為什麼是達漢國走郭偉全上?”

    溫琳大搖其頭:“領導決定的事情,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敢問我大姨,昨天她來了,就沒和我一句話。”

    “達漢國和縣長走得太近了,他又堅決反對上馬水壩項目,縣長不動,他動,就是很明顯的信號了。達漢國動了要是別人上還好說,偏偏又是郭偉全上,郭偉全不止一次在政府會議上支持上馬水壩項目,是政府班子裡面最不和諧的聲音,他現在主持了政府日常工作,市委在水壩項目上是什麼態度,你還看不明白?”關允胸有成竹的一臉淡笑,氣定神閒地侃侃而談。

    溫琳瞪大了眼睛:“關允,你,你,你一下開竅了還是怎麼了,我好像都不認識你了。你真有春天了?不行,你得告訴我你怎麼就看透了局勢,對了,是不是你身後真有高人指點?”

    有時候說了真話反而沒人信,上次關允就明白無誤地告訴了溫琳他有高人指點,溫琳以為他是哄她,現在又相信了?他笑著擺擺手:“孔縣會有高人?別開玩笑了!我能看透局勢,是因為我每天都堅持讀歷史和讀報。”

    “我不信。”溫琳搖搖頭,“你嘴裡沒一句真話,假話張口就來,騙人從來不眨眼睛……讀歷史和看報紙能看透局勢的話,看門老頭就是高人了。”

    “關允怎麼騙人不眨眼睛了?”門一響,王車軍推門進來了,他今天的頭髮又光亮了幾分,不但衣服上下一新,褲子的壓線筆直,而且皮鞋也擦得鋥亮,他瞇著眼睛在關允的身上迅速一掃,又說,“關允,剛才李書記說,讓我去照看瓦兒,就不麻煩你了。”

    話一說完,王車軍就掩飾不住得意之色,為他挖了關允的牆角而沾沾自喜。照看瓦兒並不是什麼光榮而神聖的任務,但瓦兒是一個誰在李書記心中分量輕重的​​風向標。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4 12:41
第十七章 事到如今


    “好呀。”對王車軍的顯擺,關允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既沒有失落的表情,又沒有憤恨的不滿,平靜如水。

    裝,裝得真像,王車軍很是失望,暗中鄙夷了關允一番,又不無炫耀地說道:“馬上就要召開全體幹部大會了,我還得去佈置會場,佈置完會場再去照看瓦兒,忙都忙死了,真羨慕關允,可以坐在屋裡看風景……”

    關允其實正愁今天要是照看瓦兒無法分身可怎麼辦,沒想到口渴有人送水,他高興還來不及,還會在意王車軍的冷嘲熱諷?不過王車軍還真說對了,他今天不但要坐在屋裡看風景,還要出去佈置風景。

    是,他是沒有王車軍有背景,但老容頭說了,歷史上的大人物,沒有幾人是靠背景成功的,都是靠了三分運氣和七分運作,繞過了五分背景。那麼現在他的三分運氣已經來臨,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七分運作了。關允輕描淡寫地看了王車軍一眼,笑得早不如笑得巧,別急,孔縣的大戲才剛剛開始。

    王車軍轉身剛出門,溫琳就衝王車軍的背影呸了一口:“我怎麼越看他越噁心?你說他成天油頭粉面也不覺得難受,天天打扮得跟相親一樣,要有多醜就有多醜,還自我感覺良好,好像多帥一樣,我呸他一臉黑!”

    關允笑了:“誰都知道車軍對你是一往情深……”

    “關允!”溫琳怒了,“你別噁心我了行不行?再說他和我怎麼著,我和你斷交。”

    “行,行,不說就不說,至於這麼激動。”關允拱手道歉,“你今天怎麼也沒事了,不去跟著李書記跑腿了?”

    “李書記頭上包了紗布去開會了,我又不用跟進會議室服務,還是說說你吧,冷縣長對你態度轉變了,是怎麼回事?”

    關允沒接溫琳的話,突兀地問了一句:“溫琳,你應該知道李書記和縣長都排斥我的原因,你卻一直瞞著不說,不夠朋友。”

    溫琳臉一紅,扭過頭去:“你不是一直瞞著你在京城的神仙女朋友的事情?還怪我不說,我怎麼說?我告訴你說是你未來的老丈人在背後黑你,你還不跟我急?就你護短的性格,藏寶一樣藏了一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有女朋友!你還怪我?我不說你就不錯了。”

    算了,關允知道他說不過溫琳,就只好舉手認輸了:“好了,好了,我錯了琳姐姐,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不是真有人打了招呼,就要把我困死在孔縣?”

    關允在之前有過猜測,大概也算是猜出了八九,但猜測不等於事實,必須要聽到真實的答案才能讓他徹底對夏德長死心。溫琳聽了,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下:“我姨不讓我說。”

    溫琳夠聰明,這話其實就已經等於是默認了,關允也不必非要再問個清楚了,他看看時間到了,就起身說道:“我去轉一圈,看領導有什麼需要沒有,有人找我的話,你就替我打個掩護。”

    “你幹什麼去?”溫琳伸開胳膊攔住關允去路,“都什麼時候了還出去瞎轉,你就不能守在辦公室等領導傳喚?你怎麼就這麼不上道?是不是又想和王車軍爭瓦兒?你說實話。不說實話,我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不是爭瓦兒,我沒那麼熱情。”關允說了實話,拿起了手中的材料,“我去做好做細流沙河治理工作的方案。”

    溫琳就更相信她的判斷了:“冷縣長真要重用你了?他不怕上面有人對他施加壓力?真行,到底是冷面冷臉的冷縣長!”

    “不說了,我先走了,你幫我盯著點,估計會得開一上午,領導不會有事找咱們,萬一有事,你知道怎麼替我打埋伏。”關允捲起材料,轉身出門,只留給溫琳一個意味深長的背影。

    溫琳愣了一會兒,用手攏了攏了散亂的頭髮,心思就如門外的楊柳,隨風搖擺不定。之前她還一心勸關允離開官場,前往南方經濟發達的大城市發展,肯定大有作為,但忽然間情形大變,關允受到了冷楓的重用,看樣子,關允還要替冷楓打前站埋伏筆,問題是,冷楓會為了重用一個關允而得罪上面的人?在她看來,冷楓就是為人冷酷,好像不太​​像有大魄力的人。

    不管了,孔縣現在都要亂成一團糟了,關允最後是渾水摸魚得了機遇,還是泥沙俱下背了黑鍋,她不是世外高人,算也算不到了,不如還是提前為他謀一條出路為好,這麼想著,溫琳拿起電話打給了遠在羊城的同學。

    縣委辦秘書科三個通訊員,關允出了縣委大院,一路向西而去,不知所踪,王車軍前往飛馬賓館,想在瓦兒面前賣力表現,而溫琳在辦公室守班,替關允擔心和操心,打出了幾個替關允前途著想的電話,而此時,孔縣縣委全體幹部大會,正在如火如荼地召開之中。

    孔縣縣委禮堂,座無虛席,主席台正台坐著一個中年女人,她一身灰衣,端莊而不失樸素,年約五十上下,正是溫琳的大姨、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葉林。

    葉林的左邊坐著李逸風,右邊是冷楓,李逸風一臉溫煦,春風拂面,顯然是喜事臨近的欣然,冷楓依然萬年不變的寒冰表情,無喜無怒,看不出他對今天市委宣布任免決定是什麼情緒。

    坐在台下的達漢國此時一臉沮喪,他突然就被調離孔縣,到市裡擔任一個邊緣局的局長,明是由副處升到了正處,其實是被閒置了,以他的年齡等冷楓順勢當上縣委書記後,他有可能遞進為縣長,但現在卻是……都是流沙河惹的禍!

    一條流沙河,生生阻斷了他的升遷之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結果,他本著公心出發,認為流沙河不足以為孔縣百姓造福,也不會為飛馬鎮和古營城帶來效益,只會為縣財政增加負擔,甚至拖垮縣財政,可是為什麼市裡對此視而不見,甚至不惜將他搬開也要為流沙河大壩的上馬讓路?

    想不通,想不明白!達漢國憤憤地想。不過還好,沒動得了冷楓,相信冷縣長在流沙河大壩的問題上,還要繼續和李逸風周旋一番。但還有一點讓他納悶的是,不是開始傳聞要動冷楓為李逸風的大計讓路,怎麼在風聲越傳越烈的時候,突然就沒有下文了,最後動的卻是他?

    動他也就是算了,人在官場,要隨時有當犧牲品的心理準備,他當了李逸風和冷楓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也沒什麼,問題是,一直聽說冷楓沒什麼背景和後台,早先的傳聞也是市委對孔縣一二把手步子不一致很惱火,決定要調整縣委班子,要挪走冷楓,甚至聽說市委還專門召開了書記辦公會討論,討論也通過了,就等著上常​​委會表決了。

    書記辦公會通過就相當於板上釘釘了,常委會表決就是走個形式,市長和幾個副書記都也點了頭,基本上說,冷楓離開孔縣,大局已定,萬萬沒有料到的是,臨上常委會的一刻,市委突然臨時取消了常委會,又召開了一次書記辦公會,隨後再次緊急召開了常委會,宣布了任免決定——不是冷楓的任免決定,而是他的任免決定。

    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葉林之所以連夜趕來孔縣,不是說任免事宜有多麼緊急和重大,而是為了在今天宣布決定之前,安撫他一番。達漢國雖然聽到消息後震驚當場,但人在官場,縱然心中大不滿,也不能表露出來,他當場表示服從組織安排。

    葉林又耐心地向他做了解釋說明,總之官話說得很好聽,是為了讓他到更重要的崗位發揮光和熱,其實誰都知道在冠冕堂皇的背後,市委採取的是一種折衷的策略,態度很明確,讓他當犧牲品,同時提拔郭偉全為常委、常務副縣長,等於是雖然不知道在最後關頭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市委推翻了原先要調離冷楓的決定,或許暫時動不了冷楓,但還是大力支持李逸風的立場。

    達漢國微微瞇著眼睛看向台上的冷楓,見冷楓依然不動聲色,他心中無奈地想,冷縣長,以後你只能孤身奮戰了,除非在流沙河大壩的問題上退讓一步,否則,失去了他在政府班子的支持,冷楓將在孔縣寸步難行!

    “經市委研究決定,達漢國同志不再擔任孔縣縣常委、委員職務,另有任用,郭偉全同志擔任孔縣縣委委員、常委。”

    葉林代表市委、市委組織部鄭重地宣布了孔縣人事調整的決定之後,會場之上頓時鴉雀無聲,才知道消息的各人表情各異,面面相覷,不明白怎麼就突然調走了達漢國?隨即一想都又明白了什麼,市委對流沙河大壩是上馬還是擱置,已經借調離達漢國提拔郭偉全明確地表明了態度。

    不少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冷楓,事到如今,冷楓除了向李逸風妥協,還能再做什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4 21:06
第十八章 廟小神靈大


    任命大會很快就結束了。

    在葉林宣布完決定之後,李逸風和冷楓相繼表態表示支持市委的任免決定,達漢國和郭偉全也先後發言,一個深情懷念地在孔縣工作過的歲月,一個慷慨陳辭地表示將來要為孔縣奉獻全部的心血,在例行的程序走完之後,大會圓滿結束。

    會議一結束,葉林就來到了縣委辦秘書科。

    溫琳就猜到大姨會來,她早就泡好了大姨最喜歡的菊花茶,一見葉林進來就遞過了茶杯:“大姨,說了半天話,肯定口乾舌燥了,來,喝茶。”

    和在主席台上一臉嚴肅刻板截然不同的是,在溫琳面前,葉林和煦如春風,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笑容慈祥而溫和:“小琳,你在秘書科也一年多了,有什麼感觸沒有?有沒有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走?”

    “感觸有很多,但下一步該怎麼走……沒想好。”溫琳笑嘻嘻地說道,“大姨,黃梁市一共有4區14縣和1個縣級市,孔縣最小又最不起眼,市裡怎麼總是盯著孔縣的事情?不就是一個水壩,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工程,至於這麼興師動眾?”

    “你還小,官場上的許多事情你還看不懂,看不懂不要緊,要多看多想,但不能多問。知道不?不該問的事情,千萬不要開口。”葉林非常喜歡溫琳,她本來就和妹妹關係要好,而溫琳從小就討人喜歡,她對溫琳就視如己出,“孔縣別看縣小,但也是怪了,歷任孔縣的班子都不太協調……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你記著了,就老老實實地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別亂打聽,更不要亂傳話,這一次提了副科,明後年再解決你的正科,你就跳出孔縣,到市裡來……”

    “可是,我想繼續留在孔縣發展……”溫琳腦中猛然跳出了關允的身影,她嚇了一跳,忙搖頭驅散了關允嬉皮笑臉的形象,又說,“市裡環境太複雜了,我一個女孩子家,怕應付不來。”

    葉林反而笑了:“孔縣雖小,但孔縣的問題在黃梁市4區14縣和1個縣級市中,最複雜也最難解決,你要是在孔縣堅持兩三年還能站得穩走得直,你去了市裡,就什麼困難也不怕了。”

    “真的?”溫琳不敢相信,“小小的孔縣,一共才20萬人口,縣委班子一幫人,不少是孔縣人,人際關係怎麼就複雜了?”

    “你這丫頭,腦子怎麼這麼單純?你真不適合在官場。”葉林笑道,“簡單說吧,孔縣是廟小神靈大……”

    這個俗語溫琳聽過,脫口而出下一句:“池淺王八多!”

    “胡鬧!”葉林伸手打了溫琳一下,“叫你不許亂說話,小心禍從口出,幸好屋裡沒人,要是話傳了出去,你讓書記和縣長怎麼想?對了,關允和王車軍呢?”

    “都忙去了。”對王車軍溫琳自然是沒有一絲興趣,對關允的關心,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比以前越來越多了,“大姨,關允真的沒希望了?”

    “別人的事情不要管,尤其是你的同事!”葉林臉色一沉,板著臉教訓溫琳,“關允的事情,以後問都不要問。”

    “真有這麼嚴重?”溫琳還從來沒有見大姨臉色這麼嚴肅的時候,嚇了她一跳,就小心地摀住了嘴巴,“我不問了還不行,至於這麼嚇人嘛。”

    葉林又笑了:“圈子裡有很多事情,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好了,你以後記住了,離關允遠一點,還有,你對口服務的領導是李永昌,李永昌在縣委是什麼立場,你就是什麼立場。你是通訊員,你不能有自己的立場。”

    “可是……”溫琳還想問個清楚,“可是我不明白……”

    不等她把話說完,葉林擺了擺手:“沒有可是,你照我的話去做,你就不會走岔路,小琳,你要理解大姨的一片苦心呀。”

    溫琳不說話了,咬著嘴唇,目光望向了窗外,孔縣在悄然之中發生了不小的變故,冷楓在縣委更加孤立​​了,就算現在他重用了關允,關允的重要性能替代一個達漢國?達漢國可是常務副縣長!

    而關允還樂呵呵地去做細流沙河治理工作的方案,有用麼?溫琳不樂觀,怕是冷楓要在和李逸風的較量中敗下陣了,他一敗,關允再受他的重用,還是一樣打不開局面,真是愁人。

    溫琳替關允上愁,關允有沒有憂愁不知道,冷楓此時卻不但沒有愁悶,反而還很興奮。

    在結束任命大會之後,縣委就立刻召開了常委會,討論和研究郭偉全的分工問題,同時,再提流沙河大壩項目的議案,李逸風的用意很直接,就是要趁熱打鐵,借郭偉全走馬上任的東風,一舉壓倒西風,順利推動流沙河大壩的上馬。

    孔縣縣委常委會會議室,面積不小,三間平房,裡面就是坐上幾十人也十分敞亮,不過斑剝的牆皮,一下大雨裡面就會下小雨的年久失修的房頂,咯吱直響的桌椅,破舊的窗戶和全是窟窿的紗窗,無一處不以沉默而冷峻的現實宣告著孔縣的貧窮。

    孔縣真的窮,縣委大院十幾年從來沒有翻修過,在別的縣都是辦公大樓的今天,孔縣還是平房辦公,確實寒酸得可以。

    冷楓坐在二號位置,神情比在任命大會上時反倒輕鬆了許多,只不過一如既往的是,他微瞇的雙眼和冷峻的眼神,以及幾乎沒有變化的神情,讓人依然猜不透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十幾名常委無一缺席,只不過達漢國已去,郭偉全上位,看似不大的變化卻讓常委會的氣氛為之陡然一變,冷楓以前還有達漢國跟隨,現在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還有什麼實力和資本與李逸風抗衡?

    李逸風坐在首位,目光依次從眾人臉上掃過,目光溫和而淡然,他清了清嗓子:“同志們,根據市委組織部的指示精神,偉全同志擬主持縣政府日常工作,誰有不同的意見可以提出來,常委會就是民主集中製的具體決策機構,希望同志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本來郭偉全的分工應該由冷楓主持的縣政府辦公會上討論決定,李逸風卻直接提到了常委會上討論,有伸手過長之嫌,而且他還刻意強調了民主集中制,常委會上確實每人都有一票投票權,是民主,但書記卻有一票否決權,才是真正的集中制大權在握的體現。

    不少人聽了都是心一凜,好嘛,李書記今天是非要將流沙河大壩的問題強行通過了,如果冷楓再繼續一個人硬撐著不同意,說不定真會上演一場一二把手當場對峙的局面。

    東風浩蕩,今天的常委會,終於要全面壓倒西風了。

    “剛才任命大會後,我和偉全碰了個頭……”冷楓發話了,他排名第二,理應由他緊隨李逸風之後發言,“常委會後,政府班子就會召開常務會議,討論偉全同志的分工問題。李書記的提議,我原則上沒有意見。”

    都以為冷楓會多少表露一下個人的權威,沒想到他完全沒有接招,順勢就答應了,熟知冷楓性格的在座各位,心中多少明白了,冷縣長不想在郭偉全分工的問題上糾纏太多,常務副縣長的職務,名義是政府常務會議討論決定,實際上是市委的指定,多說無用,顯然,冷楓想將主要精力用在後面的流沙河大壩項目的討論了。

    莫非是說,冷楓還要硬撐著不同意?李永昌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暗中和分管政法、工業的副書記劉平交流了一下眼神,心中做好了應對冷楓各種說辭的準備,務必一舉拿下大壩項目,爭取一局定勝負。

    冷楓都說沒意見了,下面的人都更是紛紛附和了幾句,郭偉全的分工討論算是獲得了一致通過,隨後李逸風話題一轉,就提到了此次會議的重頭戲——流沙河大壩項目。

    “眾所周知,流沙河的問題由來已久……”李逸風先來了一出開場白,流沙河的問題是老生常談了,在座各位不但心裡有數,而且人人瞭如指掌,早就不需要什麼開場白,但會議發言就要講究起承轉合,足足講了十分鐘之後,他的話才落到了最關鍵的問題上,“……綜合以上情況,我認為,流沙河大壩的建設,勢在必行!”

    領導發言的時間越長就越證明領導對問題的重視,和以前幾次提及流沙河的大壩項目時李逸風必提建設大壩確實有困難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將大壩項目上升到了政治高度,強調不管有多大的困難,只要團結一心,攜手共進,必定可以排除萬難勇往直前。

    眾人都聽了出來,李逸風要和冷楓攤牌了!團結一心的說法顯然是指冷楓步伐不一致,不夠團結大多數同志,就喜歡特立獨行。

    李逸風一說完,會議室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冷楓的身上。冷楓冷峻的表情忽然就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笑​​容,他將手中的筆一扔:“經過慎重考慮,我同意上馬大壩項目,但我有一個前提條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25 00:58
第十九章 副科人選


    冷楓同意了?

    怎麼可能這麼輕巧地就​​同意了!

    眾人面面相覷,不能理解冷楓在和李逸風抗衡了半年多時間,不管面對多大的壓力從來不肯退縮,甚至在傳出市委對他大有意見要將他調離孔縣之時,他依然我行我素,怎麼就突然在市委剛剛搬開達漢國提上郭偉全之際立刻繳械投降了?不是冷楓的風格呀。

    冷楓也不至於這麼不硬氣。

    眾人震驚過後才又想起冷楓的後一句話,就立刻支起耳朵要聽聽冷楓的前提條件是什麼。

    李逸風淡淡地“哦”了一聲:“冷楓同志,流沙河大壩項目是為民造福的工程,如果為民造福也要講前提條件,我們的黨性和原則就要重新審視了。”

    冷楓又淡淡一笑:“逸風同志不要先扣大帽子,先聽我把話說完。我的前提條件就是,大壩工程如果上馬的話,資金問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縣委必須牽頭成立一個領導小組,畢竟流沙河大壩是孔縣建國以來最大的工程項目,必須高度重視,責任到人。我提議成立流沙河大壩項目領導小組,縣委方面就由永昌同志牽頭,政府方面……就由偉全同志牽頭。”

    一番話說出,不止李逸風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座眾人都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向冷楓投去了震驚和不解的目光。

    如果說冷楓同意上馬大壩項目已經足夠讓人吃驚不已了,不成想他提議成立的項目領導小組,縣委和縣府出面的牽頭負責人,全是李逸風的人,他就算在縣委沒有可用的助手,也可以提議由李逸風擔任組長,他擔任副組長,至少還可以插手項目,牽制李逸風並且全程監控項目的進展,現在倒好,等於是要完全放權了……冷楓幹嗎要送一份天大的人情給李逸風?

    李逸風還以為冷楓會提出什麼苛刻的前提條件,沒想到卻是拱手相送一份厚禮,他一下愣住了,愣了一會兒才微微尷尬地一笑:“冷楓同志的提議很好,看來,我剛才誤會冷楓同志了,我向冷楓同志道歉。”

    冷楓擺擺手:“逸風同志也是為了工作,道歉就不必了,下面就繼續討論一下項目的具體實施的問題……”

    眾人習慣了冷臉冷面的冷楓,突然間見到冷楓和顏悅色地說話,一時之間都難以適應。李永昌和劉平精心準備的要和冷楓唇槍舌劍的腹稿一下沒有了用武之地,胎死腹中了,二人在驚訝之餘,不免鬱悶。少了一次沖鋒在前大挫冷楓威風的表現機會,總覺得心裡悶悶的難受,早就想好好當眾給冷楓一次下馬威了,誰知冷楓見勢不妙,不戰而降,也算是咄咄怪事。

    不過不管了,李永昌的心情在冷楓提名他是縣委方面的牽頭人的時候,一下就如秋天的田野一樣舒暢了,如果不是在會上,他幾乎忍不住要喜不自禁了。流沙河項目是孔縣建國以來最大的項目,投資巨大,能作為縣委的牽頭人全權負責工程項目,不但是榮耀,也是人人羨慕的大有好處可得的好差事。

    隨後,會議繼續進行,討論了工程項目如果上馬需要解決的若干問題,要牽手農行、建行召開一個聯席會議,獲得銀行貸款資金上的支持,然後再由項目領導小組牽頭,再和飛馬鎮與古營城鄉的主要領導一起商議一下出工出力的問題,等等,上馬一個建縣以來的最大項目,要牽扯到許多部門和人員的利益。

    會後,冷楓和李逸風一前一後走出會議室,走了幾步,冷楓小聲向李逸風說了幾句什麼,李逸風停下腳步,低頭深思了片刻,迎著冷楓的目光微一點頭:“行,就這麼定了,馬上再召開一個辦公會,落實一下這個事情。”

    李永昌接到通知的時候,還十分納悶,怎麼常委會剛散就又召開書記辦公會了,又出現了什麼變故不成?他忐忑不安地來到書記辦公室,還沒進門就听到身後傳來了腳步後,回頭一看,是組織部長陳京。

    縣委組織部長陳京是鄰縣人,平常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沒有一個組織部長應有的含蓄和神秘,而且他又是和事佬的性格,在孔縣兩年來,從來緊跟李逸風的腳步,凡事絕對不表露自己的主見,人稱笑東風。

    李永昌就明白了什麼,心中一喜,有陳京在,書記辦公會的議題肯定要涉及到人事,目前縣委最大的人事提拔就是兩個副科人選的確定,這麼說,在他即將成為流沙河大壩項目領導小組的負責人的喜事之後,王車軍的副科也要塵埃落定,再有一件喜事臨門了?

    哈哈,雙喜臨門,李永昌一時興奮之下,忘了頭上的傷疤,伸手去拍陳京的後背,以示親熱,不料手抬得過高了,扯動了頭上的傷口,一下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

    下手真他娘的狠,下次得好好收拾收拾劉寶家這小子一頓,如果當時他看沒錯的話,趁亂在他頭上拍了一磚的正是古營城鄉的劉寶家。只不過當時人多眼雜,不敢肯定就一定是劉寶家下的手,然後他就匆忙之間到市裡開會了,一直忙到現在都沒有休息一下,顧不上算一算頭上挨了一磚的賬。

    不管怎樣,這筆帳算是記在劉寶家身上了,等著,不收拾劉寶家一個半死,他就不是李永昌。

    想到劉寶家,李永昌的臉色又陰晦了幾分,他沒記錯的話,劉寶家和關允關係密切,不是發小就是同學,保不齊劉寶家砸他一磚的背後,有關允的功勞。哼,關允,你也等著,有你好果子吃。

    陳京見李永昌臉疼得都變形了,立馬一臉關切伸手一扶李永昌:“李書記,慢點兒,你頭上有傷,不能太激動了。幹好革命工作不急在一時,細水長流,來日方長,來,我扶你進去。”

    李永昌推開陳京:“沒事,一點兒小傷,還扛得住。老陳,副科人選……敲定了?”

    陳京還是笑瞇瞇的表情:“敲定了,不是早就敲定了?一直在李書記的腦子裡,沒跑。”

    老滑頭,軟骨頭,笑東風​​……李永昌心中罵了陳京幾句,別看他是分管人事的副書記,但陳京事事都直接向李逸風匯報,從來不會提前向他透露半分,他真拿他沒有辦法,笑東風向來態度端正,說話又好聽,實在讓人挑不出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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