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沉浮] 官運 作者:何常在 (已完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30 20:16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章 雨過天晴


    現在才明白,排斥了關允,那人念不念他的好還要兩說,他卻是自己堵了自己的路,得不償失呀,官場上的道路,有時候真是迷霧重重,稍不留心就有可能迷失方向。而且有可能在迷失過後你才發現,原來別人施放的煙霧,根本就和你無關。

    “我想承包平丘山。”關允大膽地說出了心中所想,一個全新的藍圖在他心中勾畫成型。他相信老容頭的話,老容頭說,孔縣一條河一座山,下河容易淹死人,上山卻能平步青雲。

    平丘山一直是無主之山。

    和流沙河一樣,平丘山矗立在孔縣境內,從來沒有具體劃歸到哪個部門管轄,流沙河還好,可以澆灌莊稼,可以打魚,沿河兩岸的村民就自發地將流經自己一畝三分地的河段當成了自家後院,而平丘山除了風景之外,並無太多資源可以利用,對於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們來說,只有閒人才會賞景。所以平丘山在孔縣百姓的心目中,百無一用。

    冷楓大感不解:“承包平丘山?做什麼?”

    “旅遊開發!”關允迎著冷楓不解和疑惑的目光,一臉淡笑。

    冷楓更加好奇了:“平丘山太小了,又沒名氣,孔縣交通也不夠發達,你的想法不錯,但不現實,實現得可能性不大。”

    “我想試一試。”關允想好了,平丘山山不高名氣小,但他堅信一句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而且他也知道,承包平丘山的成本之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權當一試又何妨?

    冷楓沉吟了片刻,同意了:“承包可以,但不能影響到正常工作,而且你也不能直接出面。”

    “我知道了。”關允心中一陣溫暖,冷楓的話,等於是對他的關心和愛護,“我已經想好了,一方面是和溫琳合夥承包,另一方面已經找好了人手。 ”

    “和溫琳合夥?”冷楓眉毛一揚,“溫琳是財經大學的畢業,有經濟頭腦,和她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注意不能走得太近了,溫琳不會一直留在孔縣……”

    冷楓的話,既有暗示又有提醒,關允默默地點頭,對於他和溫琳之間的關係,他早有定位,即使冷楓不說,他也心裡有數了。

    從冷楓辦公室出來,不知何時外面已經雨過天晴了,夕陽斜照,將雨後黃昏的縣委大院照得如如詩如畫。關允在縣委一年了,從來沒覺得縣委大院的景色有這般漂亮,雨後的柳樹迎風搖曳,月季花枝招展,一切的一切,就如未被人發現的平丘山之美,突然之間,有美不勝收之感。

    關允心情大好,路子完全鋪開了,接下來就看他怎麼走了,整整一年了,他的心情從來沒有如現在一樣舒展,正想哼唱幾句最喜歡的歌曲時,一抬頭,卻發現李逸風迎面走來。

    李逸風背著手,緊鎖眉頭,似乎在思索什麼解不開的難題,他低頭在看腳下的水窪,沒發現關允。縣委大院的地面不是水泥地面,是方磚地面,一下雨就有積水,必須看好腳下才落腳,否則會濺一身泥。

    走到一處只容兩人通過的過道時,李逸風差點碰到一人身上,不由他一時惱火,在孔縣縣委,還有人和他搶道,太不懂規矩了。

    一看是關允,更是氣大了,關允才提了副科,才被冷楓接納,怎麼就一下翹了尾巴,胸懷也太淺了。李逸風反倒不走了,儘管關允站得地方不對,只有三分之一強,他完全可以側身通過,但他是堂堂的縣委書記,在關允面前側身的話,等於是向關允讓行一樣,可不行。

    李逸風最是在意細節,一個辦公室問題他也會上升到誰主誰次的大問題,一個通行問題也是不會讓步,他在關允面前站定,露出他慣常的似笑非笑的表情:“關允,我應該謝謝你照看了瓦兒。”

    “不客氣,李書記,是我應該做的。瓦兒願意和我在一起,是我的幸運,而且瓦兒可愛、聰明,誰都會喜歡她。”關允畢恭畢敬地誇了幾句瓦兒,也是他的真心之言,說得既誠懇又坦然。

    李逸心裡一下舒坦了許多,和別人拍自己馬屁相比,大凡為人父母者更喜歡別人誇獎自己的孩子,他輕輕“嗯”了一聲,一下又覺得關允沒那麼面相可憎了,就點了點頭說道:“讓你受累了。”

    借說話的當口,他微一側身,從關允身前擦身而過,盡量讓身子靠盡中間,以顯得他沒有為關允讓路,錯過之後,他心裡還是小有疙瘩,回頭又看了一眼。

    這一看不要緊,頓時讓他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只見關允還站在原地未動,依然在一臉淺笑目送他的離去,如果說關允行注目禮還不足以讓他感受到關允在細微之處對他的尊敬,那麼當他的目光落到關允的腳下,發現關允站在一片積水之中,正好替他擋住了一腳邁進水窪的可能,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一下就被觸動了。

    可以說自從他從政以來,見過無數下級形形色色地奉承和拍馬,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目的無一不是為了讓他記住人情,甚至許多人還誇大其詞,大表勞苦功高,還從未有一人如關允一樣,只默默地為他擋了積水,不解釋,不浮誇,如果他沒有回頭觀望一眼,還會讓他誤解他的舉動是不懂事的表現。

    關允……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年輕人?李逸風第一次對關允產生了不可抑制的好感,是的,他沒有辦法不對關允逆轉印象,兩天多來,瓦兒的開心,冷楓的退讓,無一處沒有關允的影子身在其中。

    以前對關允是不是太苛刻了?他畢竟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又沒犯過什麼大錯,何必非要讓他毀在自己手中?回到辦公室,李逸風剛剛坐定,還在回想剛才的一幕,電話就突兀而刺耳地響了。

    是直通市委的領導專線,李逸風就心裡突突一跳,急忙拿起了電話,剛“餵”了一聲,裡面就傳來了一個淡淡而不失威嚴的聲音。

    “逸風,剛剛才聽葉林說,關允提了副科?”

    來得真快,李逸風心中一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30 20:19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0-1 07:49 編輯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一章 關允又能如何


    黃梁市下轄十幾個區縣,每個區縣每年要提的副科何止百十人,關允何其有幸,才一上來就被市委重量級領導關注了,看來,有人真是心眼小得很,盯死了關允。

    “是,是冷楓的意思。”李逸風是對關允有了好感,但他的信念是,感情代替不了政治,他沒必要替冷楓扛下壓力,“冷楓是縣長,他提了關允,關允又有京城大學的學歷,各方面表現都很突出,我壓下的話,難以服眾。”

    “逸風……”電話裡的聲音突然就嚴肅了幾分,也提高了幾度,“這件事情,我對你很失望!”

    副科正科的提拔,縣裡上報上去,一般市委組織部象徵性走走過場,直接就放行了。當然,也有市委組織部卡住不批的情況出現,一般極少。

    葉林辦事效率很高,也不知是她因為溫琳的緣故對關允多有好感的原因,還是怕出現節外生枝的意外,一回去就直接批了,如此,關允的副科就成了鐵板釘釘的事實,再也無法更改了。

    葉林還真是批對了,如果她先匯報後審批,關允的副科還是會被拿下,市委有人盯死了關​​允。也正是葉林的一念之仁,才讓關允的副科險之又險地落到了頭上。

    因此,葉林還被上級領導不輕不重地批評了幾句,好在葉林在市委組織部也是老人,而且審批副科人選也是她的權限之內的工作,別人再是惱火,火也不能落到她的身上。

    事後,葉林也是替關允暗中捏了一把汗,就算關允提了副科,他只要還在黃梁市的管轄範圍之內,只要市委主要領導不換,他就算能跳出孔縣又能如何?他只是一隻小小鳥,想要飛,怎麼也飛不高,飛不出黃梁市的一方天地。

    市委發生的事情,李逸風暫時還不得而知,不過在他被領導一聲冷峻地喝斥之後,想起剛才關允踩水讓路的一幕,心中莫名對關允生起濃濃的憐惜之心,以及對市委過於小題大做的不滿。

    只不過……他知道再有不滿也不能流露出來,他是從省城空降到孔縣的幹部不假,但考核和升遷,全由市委把關,他只能輕輕咳嗽一聲說道:“蔣書記,請您批評我。”

    如果讓關允知道是誰親自打來電話就他的事情向李逸風問罪,他肯定會大吃一驚,不是別人,正是黃梁市委書記蔣雪松!

    堂堂的市委書記因為一個副科提拔的問題和一名縣委書記過不去,作為支點人物的關允,也不知是該慶幸自己大名鼎鼎還是該悲哀自己被人盯得如此之死。

    “批評你還有什麼用,算了。”蔣雪松輕嘆一聲,“這事兒,也怪不到你頭上,說實話,我也懶得管閒事,但我欠了別人人情,別人說了,我多少也要做做樣子。關允就到副科為止了。”

    蔣雪松的電話斷了,電話裡的盲音一聲緊過一聲,一聲聲響在李逸風的心上,他不由自主又想起剛才關允謙恭的微笑和注目禮,暗嘆一聲,可惜了一個優秀的人才。

    才放下電話,門就被人一下推開了,瓦兒一陣風一樣衝了進來,拉住了他的胳膊,只說了一句話:“爸,我晚上和關允一起吃飯去了,你不用管我了。走了!”

    話一說完,她不等李逸風開口,轉身就又一陣風一樣跑掉了。

    望著瓦兒歡快的背影,李逸風無奈地笑著搖搖頭,一邊是要防範並壓制關允的進一步上升,一邊是女兒和關允的關係越來越密切,真是讓人頭大。

    不過又一想,蔣雪松在黃梁市至少還可以再幹三年,他在孔縣也要三年才屆滿,三年之內壓住關允不讓他提上正科,肯定沒有問題。至於三年之後就不管了,到時他轉身離開孔縣,誰愛壓制關允誰壓制去。

    不知不覺中,隨著冷楓對關允態度的轉變,隨著瓦兒的到來,再隨著李逸風對關允觀感的微小改變,關允在縣委的處境也在悄然之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不過別說身為當事者的關允本人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其他人等,包括冷楓、李永昌和王車軍,也是全然不知。

    也不能怪關允感覺遲鈍,他再聰明再觀察入微,也察覺不到李逸風內心的變化。但事情往往如此,許多時候,小事就是由內心最微不可察的變化一點點積累,最終越積越多,從而在一個合適的機會引爆,成為令人難以置信的大事。

    踏著縣委大院中坑坑洼窪的積水,關允和溫琳、瓦兒有說有笑,邁著歡快的步伐,走出了被夕陽映得紅艷豔的縣委大門,雨水沖洗過後的孔縣縣城,清新怡人,街道兩旁的梧桐樹,綠得喜人。西方的天空,晚霞滿天,有一群飛鳥飛過,關允第一次發現,原來再平常不過的縣城,在日落的時候,也有美景。

    瓦兒和溫琳都陶醉了,尤其是瓦兒,瞇著眼睛仰著臉,讓夕陽盡情地揮灑在她青春嬌豔的面容之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美如玉人,白裡透紅的容顏青春逼人,令人目眩。

    溫琳哼唱一首不知名的歌曲,雙手插進裙兜之中,一邊走,一邊笑看開心笑得甜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好事。

    關允也放飛了心情,他灑脫的性子在此刻迸發出來,一下跳起,伸手摘下樹上的兩朵紅花,一人一朵交到了溫琳和瓦兒手中,溫琳和瓦兒高興地接花在手,嘻嘻哈哈地要為對方戴上,關允見狀,哈​​哈一笑,笑聲驚飛了樹上的幾隻喜鵲。

    無人察覺的是,一輛漆黑的汽車從關允三人的身旁駛過,車上坐著兩人,正是李永昌和王車軍。

    李永昌和王車軍要去縣醫院,李永昌是重新包紮傷口,王車軍則是感冒加重,要打針。二人剛有的好心情在遇到關允和瓦兒、溫琳三人一行的時候,一瞬間就變成了憤慨和不甘。

    曾幾何起,一直是不將關允放在眼裡視關允如無物的李永昌,突然間就覺得關允的身影如此讓人心煩意亂,尤其是他和溫琳、瓦兒說笑時乾淨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讓李永昌沒來由地厭惡。

    王車軍一拳砸在汽車在座椅上,惡狠狠地說道:“關允……小人得志!”

    李永昌臉色鐵青,忽然就吩咐了一句:“先到城關鎮派出所去一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7:53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二章 另有長遠謀算


    王車亮眼中閃出亮光:“舅,是不是讓錢愛林先抓了劉寶家?”

    “抓不抓再說,先調查一下劉寶家是不是乾淨。”李永昌目光陰冷了幾分,關允提了副科而王車軍落選的消息傳出之後,不僅在縣委大院引發了無數議論,老姐還打來電話問了半天,就差訓他幾句了,讓他心裡憋了一團火。

    原本想等流沙河大壩領導小組成立之後再找關允算賬,但他等不及了,關允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實在讓人心煩,他決定先從劉寶家身上打開缺口,然後再慢慢收網,最後一舉拿下關允。

    等關允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內,李永昌才感覺舒服了一些,他縱橫孔縣幾十年了,從來沒有一人給他帶來過這麼大的壓力,剛才是怎麼了?一個關允,就算他是京城大學的高材生又能如何?只要在孔縣,誰都一樣被他吃得死死的,孔縣是他的天下,他怎麼就被一個剛出校門的毛頭小伙子激得亂了方寸,不應該,真不應該。

    關允除了學歷過硬之外,還能有什麼過人之處?李永昌收回心思,對王車軍說了一句:“你以後在關允面前,表現得自然一些,盡量低調。”

    “我明白。”王車軍點頭,眼神跳動,他是明白,從現在起,他要老實做人低調做事,爭取成為大壩項目領導小組的成員之一,悶聲發大財。

    “悶聲發大財?你想得美!”溫琳坐在關允的對面,好看的杏眼瞄了關允意氣風發的臉龐一眼,掩嘴一笑,“就憑你?就憑平丘山?”

    關允一行三人來到孔縣久負盛名的陳氏火燒店,三人坐在了角落裡,要了五個火燒三碗肉湯。溫琳愛辣,又專門讓店家炸了辣椒油。

    陳氏火燒店以火燒和大塊燉肉的肉湯為特色,在孔縣開了幾十年,一直生意興隆。火燒選用當年的小麥,用石磨磨成麵粉,用手工揉麵,再用木炭燒烤,烤出來的火燒金黃噴香,外焦裡嫩,非常可口。再一人來一碗切成一公分大小的肉塊的肉湯,佐料有香菜、蔥花或是辣椒末,再多加一勺老陳醋的話,別看不夠菜品精緻,左手火燒右手肉湯也稍欠雅觀,但入口之後,絕對是無上美味。

    溫琳在關允向冷楓匯報工作之際,利用她的專業知識寫出了一份關於開發平丘山旅游資源的可行性報告,不過讓她沮喪的是,她越是深入研究平丘山開發的前景,越是覺得事不可為,完全就是一出自彈自唱無人捧場的獨角戲,不管是黃梁市的遊客還是省城的遊客,都不會來大老遠地來名不見經傳的平丘山旅遊,所以,當她聽到關允自信滿滿地聲稱承包平丘山可以悶聲發大財時,她再也忍不住出言嘲諷關允幾句,希望能罵醒他。

    關允卻還是堅持他的美夢可以成真:“我不會試圖說服你,也不會告訴你我為什麼堅信開發平丘山可以悶聲發大財,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同意和我合作?”

    “我同意和關哥哥合作。”瓦兒高高舉起右手,好像學生搶答老師的問題一樣,急急地表態,“我的存錢罐裡有幾百塊,全部拿出來投資開發平丘山! ”她舉起的右手中還有被她咬得不成樣子的半拉火燒,嘴角還有一根香菜點綴在紅唇之上,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

    關允拿她沒辦法,揮了揮手:“趕緊吃你的飯,別搗亂。”

    “火燒真好吃,肉湯真好喝,再來一碗。”瓦兒笑嘻嘻將空碗推到關允面前。

    關允還怕瓦兒不喜歡吃火燒,不想她狼吞虎咽的樣子,沒有一點兒淑女形象,他不知道,瓦兒中午就沒有吃飯,不管怎樣,瓦兒吃得開心,他就高興。

    關允無心吃飯,將自己的碗推給瓦兒:“少吃點,小心吃胖了。”

    瓦兒吃吃地一笑:“我怎麼吃都不胖,不怕,就是什麼時候能和溫姐姐一樣……就好了。”她的左手藏在右手下面,故意擋著不讓溫琳看見,只有關允看得清楚,她的左手指向了溫琳的胸部。

    溫琳沒看見,卻猜到了瓦兒的舉動,臉一紅:“瓦兒,別發壞,好好吃你的飯。”她似乎有意將雙手擋在胸前,不至於讓胸前的波濤過於洶湧,“關允,你說,承包平丘山得多少錢?”

    其實就關允的判斷來說,溫琳胸前的波濤不算洶湧,充其量是恰到好處,而且她的山峰形體完美,傲然挺拔。所謂山不在高,傲然則靈,關允不是一味的貪大求全的性格。

    “三年下來,差不多一百塊。”關允一個月的工資才一百多元,一百塊要他省吃儉用一個月。

    “三年一百塊,是不便宜。”溫琳搖頭說道,“承包費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還要有後繼投入,比如宣傳,比如建造景點……”

    “我說錯了,不是三年一百塊,是十年一百塊。”關允笑了笑,“而且我還要明確地告訴你,沒有後繼投入了,就是前期一百塊的投入,我五十,你五十,你幹不幹?”

    “你別騙人,十年一百塊承包平丘山,我信,本來就是無主之山,也是荒山,閒著也是閒著,一百塊也是錢,縣裡巴不得有人承包。但你說沒有後繼投入,我就不信了。還有就是,一百塊你自己也出得起,為什麼非要拉我入夥?”溫琳吃辣椒多了,辣得直吐舌頭,用手搧風,話都說不清了。

    “關哥哥,你幫溫姐姐吹吹。”瓦兒故意天真地發壞,“離近點,嘴對嘴吹才有用。真的,我辣著了,媽媽就幫我吹,一吹就不辣了。”

    溫琳笑著推了瓦兒一把:“小小年紀,心眼兒真多。你還別說,我敢讓關允吹,他都不敢湊過來。來,關允,你試試?”

    關允還真不敢試,不是怕瓦兒看,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就笑著擺擺手:“等沒人的時候,我吹不死你。現在……先說正事,你投不投資?”

    “我出二十行不行?”瓦兒又搗亂了,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二十塊推到關允面前,“真的,我真出二十,按比例算的話,我佔五分之一的股份。”

    關允可從來沒有想過拉瓦兒入股,他拉溫琳入股,是另有長遠謀算,卻沒想到,瓦兒卻非要加入,他心中突然一動,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就如野草一樣瘋長,幾乎不可抑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7:55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三章 一家親


    將二十元錢拿在手裡,舉在中間,關允鄭重其事地說道:“好,我接受瓦兒入股。”

    溫琳見關允的樣子不像玩笑,對於關允突然接受了瓦兒入股先是一驚,隨即想通了什麼,也從身上翻出了三十元,拍在關允面前:“我出三十……”想了想又多拿出一塊,“出三十一好了,我和瓦兒正好佔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只要我們意見統一了,就可以否決了你的決定,哼!”

    “哼!”瓦兒也湊熱鬧“哼”了一聲,將吃得只剩半碗的肉湯和半個火燒遞給關允,“撐死我了,關哥哥,我不吃了,都給你了。”

    關允攤開雙手:“什麼意思,讓我吃你的剩飯?”

    “怎麼啦,有意見?”瓦兒笑嘻嘻地說道,“在家裡我吃不完的飯,都是爸爸幫我吃,我信任誰,才會讓誰吃。奶奶說,幫我吃剩飯的人,才會是我一輩子的親人。”

    溫琳戲謔地看著關允,意思是,看你怎麼辦?

    瓦兒是個小女孩,和容小妹年紀相仿,比容小妹刁鑽古怪多了,在關允眼中,她就是另一個逆反版的容小妹,本著不浪費的原則,他當下就一口咬掉半個火燒的三分之一,又一口喝掉半碗肉湯的二分之一,哈哈一笑:“吃就吃了,怕什麼,不就是多了瓦兒的口水,溫琳還愛借我的杯子喝水,還經常吃我的口水。”

    溫琳頓時愕然,半晌才反應過來,伸手要打關允:“你扯上我幹什麼?”

    瓦兒開心了,伸手又鉤住了關允的小拇指:“關哥哥,我要再和你拉鉤一次。”

    一瞬間,關允又想起了在田間他和關允拉鉤的情景,恍惚間,瓦兒起伏好聽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他笑了,和瓦兒又一次拉鉤。

    “事不過三,第二次拉鉤了,以後不許再隨便拉鉤了,拉多了,就不管用了。”關允鉤住瓦兒白如美玉的小拇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瓦兒又說了一遍,眼睛轉了幾轉,“關哥哥,要是成立平丘山旅遊公司的話,你是董事長,溫姐姐是總經理,我就是副總經理,對不對?”

    成立平丘山旅遊公司?關允還真沒想過,瓦兒的話倒還真提醒了他,規範化經營的話,還真得成立公司,不過……等他再向老容頭取取經再說,老容頭當時只是隨口一說平丘山如果開發旅遊,大事可成,但具體怎麼運作,又怎樣推廣,沒說詳細,他雖然心中大概有了一個輪廓,但在大體方向上,還得老容頭再指點一下才能敲定。

    從以前對老容頭只是好奇和愛戴,到現在對老容頭敬畏和信服,關允也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正是他在縣委之中受人排擠並坐了冷板凳的一年。如果說一年來沒有老容頭的陪伴和指點,他一個人真不知道能不能捱過來。

    “關哥哥……”瓦兒又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雖然狡黠,但臉上藏不住心事,她伸手拉過溫琳的手送到關允眼前,“董事長和副總經理拉鉤了,和總經理也要拉鉤,才是一家親。”

    溫琳向來大膽潑辣,突然就羞澀了,要縮回手,不肯和關允拉鉤,關允哪裡肯放過溫琳,哈哈一笑,伸手就鉤住了溫琳的小拇指。

    和瓦兒白如美玉的小拇指相比,溫琳的小拇指更顯健康之美,關允不是沒有碰過溫琳的手,但拉鉤還是第一次,心裡的感覺有點怪也有幾分雜亂,他緊緊鉤住溫琳的小拇指,問道:“拉不拉鉤?”

    溫琳忽然又勇氣大漲:“拉就拉,誰怕誰!我不是怕和你拉鉤,而是怕拉了之後,有一天你會後悔……”

    “我後悔什麼?”關允有意在溫琳手心撓了一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溫琳咬著嘴唇,眼波流轉:“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她手上暗中加了力氣,用力一拉關允的小拇指,“誰變誰是大壞蛋!”

    夜幕下的孔縣縣城雖有路燈,卻昏黃一片,缺少詩情畫意的氣氛,關允和溫琳送瓦兒到飛馬賓館,哄瓦兒睡下,他和溫琳一起回縣委——關允住在縣委大院的單身宿舍,溫琳家在縣城,雖然她也有單身宿舍,但通常會回家住。

    “關允,我總覺得三十一塊錢入夥,好像交給你三十一塊錢,卻把自己賣給你了一樣,你給我交個底,承包平丘山,不會是什麼陰謀詭計吧?”溫琳雙手放在裙兜裡,一邊走一邊學順拐,自己把自己逗樂了。

    “怎麼會?我是好人。”關允呵呵地笑了一氣,“確實是想打打經濟基礎,人在官場,沒錢不行。沒錢就底氣不足,以後接觸到了層次更高實力更雄厚的大老闆們,他們會用錢開路,會拿錢砸得你暈頭轉向。但你有錢了就不一樣了,至少你不會見錢眼開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你想得倒長遠,說得跟真的一樣,好像你真能走出孔縣,衝出黃梁市直奔首都了,我才不信你有那麼大的本事。”溫琳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你要是想賺錢的話,為什麼不辭職下海?我在南方的幾個同學都說了,要是你去南方發展,他們舉雙手歡迎。”

    “從哪裡失意,從哪裡起飛,我不會去南方。”關允站在縣委門口,目光堅定地盯著一左一右的兩個白底黑字白底紅字的牌子,“我就一句話,溫琳,你記在心上……”

    溫琳一下緊張了,以為關允要說什麼表白的話,她頓時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鼓,萬一關允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她該怎麼辦才好……

    “和我合夥,我寧肯自己吃虧,也不會害你!”話一說完,關允衝溫琳擺擺手,轉身邁進了縣委大院的大門。

    溫琳呆呆地站在門口,心思從高處落到低處,又羞又惱,羞自己太想入非非了,惱關允不會說話,好好的,非說得這麼鄭重其事幹什麼,不就三十一塊錢嘛,又不是什麼大錢,就算害她,她還能吃多大虧不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7:58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四章 暗中行事


    關允告別溫琳,沿著縣委大院時明時暗的青磚地面向後面的單身宿舍走去,此時的縣委大院一片靜謐,不知名的秋蟲在低聲吟唱,路旁的樹叢發出沙沙的聲響,除此之外,就是關允自己的腳步聲。

    夜深了,孔縣的權力中心也要入睡,也要經過休整才能迎來明天的喧囂。

    單身宿舍在縣委辦公區的後面,另有通道,不必經過內院的內門。單身宿舍區和縣委領導的住宅區相鄰,中間隔了圍牆,卻有一個小門可以通行。通常沒人不懂規矩會從縣委領導的住宅區繞行,畢竟住在單身宿舍的人在縣委中都有一定的層次,官場規矩都清楚。

    關允回來晚了,今天也不知何故,單身宿舍的大門鎖上了,平常也不見有人多事去鎖,無奈,他只好繞行縣委領導的住宅區。

    快走到縣委領導住宅區和單身宿舍之間的連接小門時,忽然在遠處的活動中心,一個人影一閃,關允嚇了一跳,這麼晚了誰還沒睡,三更半夜在活動中心活動,難道大晚上的還鍛練身體?他向旁一閃,就躲進了陰影裡。

    仔細一看,人影赫然是冷楓!

    平常關允早睡早起,從來沒有晚過晚上十點回宿舍,更不會在晚上閒著沒事去繞行縣委領導的住宅區。不想第一次繞行,就又發現了冷楓的一個秘密。

    縣委領導住宅區其實也是一個大院,位於內院辦公區的西面,大院中有幾處小院,每家獨成一院,頗有田園雅居的味道,但大部分院落都空置,沒幾個縣委領導入住。主要是除了一二把手之外,孔縣其他縣委領導要么是本地人,要么是鄰縣人,本地領導,大多回家去住,鄰縣領導,也都開車回家。

    孔縣是小縣,距離鄰縣縣城,大多都在二三十公里左右,開車就是半個多小時的路程。

    基本上縣委領導住宅區,大部分時間就是李逸風和冷楓入住。

    冷楓在幹什麼?關允並非是有意偷看冷楓,而是下意識地就讓到了一邊,不想打擾冷楓的行動。活動中心離住宅區不遠,就在同一個院內,裡面有各種運動設施,通常也沒人去裡面鍛煉,縣委領導顧不上,如關允一樣的年輕人,不用鍛煉身體就夠棒了。

    冷楓從活動中心出來後,背著雙手隨意散步,走到一處雙槓前,突然,他將身一縱,雙手一撐,就躍上了雙槓。

    身手不錯,關允暗暗讚嘆,冷楓畢竟才35歲,而且他身材也保持得很好,能一躍上槓不足為奇。又一想,35歲就當上縣長雖說不算特別年輕,但也算出類拔萃了,也間接證明了冷楓的背景深厚,但問題是,省裡的大縣富縣多了,為什麼偏偏要空降到小縣窮縣的孔縣任職?

    正胡思亂想時,忽見冷楓又做出一個關允大吃一驚的舉動——他一個倒轉,身子一挺,竟然穩穩當當地站在了雙槓之上!

    如果說換了別人——哪怕比冷楓再大上幾歲——如冷楓一樣站在雙槓之上,關允也不會吃驚,但冷楓不是別人,他是縣長,而且還有一點,雙槓的位置安放得不好,左邊是一堆雜物,亂七八糟什麼都有,釘子、建築垃圾、玻璃,右邊是灌木叢,長滿了帶刺的花草,左右兩邊,不管冷楓一不小心掉到哪一邊,肯定都會很難看。

    雖不至於有性命之虞,也會傷痕累累!

    冷楓半夜三更一個人不睡覺,在雙槓上走鋼絲,將自身置於危險境界,他又是何意?關允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想來想去不得要領,實在理解不了冷縣長的舉動。

    等冷楓險之又險地走完了全程,雙手一撐平安落地之後,關允才長出一口氣。隨後,冷楓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他才悄悄從小門回到了單身宿舍。

    關允的宿舍很簡陋,除了一床一椅一桌子以及滿滿當當的書櫃之外,幾乎就沒有什麼家當了。上床之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尋思冷楓的舉動,琢磨冷楓的為人。每個人性格中都有特定的一面,也許從日常接觸中發現不了,但在他暗中行事的時候,往往會無形中流露出內心的真實。

    冷楓此舉,只從鍛練身體的角度考慮,也未嘗不可,但對於關允來說,他喜歡透過現象看本質,想從中參悟冷楓性格中不為人所知的另一面。一連想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有一個說服自己的結論,算了,明天一早請老容頭指點一下。

    天一亮,關允早早起床,跑步之後,就和往常一樣去老容頭的早點攤去吃早飯,一出縣委大門,瓦兒蹦蹦跳跳正從飛馬賓館出來,沖他高興地招手。

    瓦兒換了一身淺綠色的公主裙,兩條辮子散開之後,形成波浪一樣的兩縷長髮,還真如一個驕傲的公主一般,款款朝關允笑吟吟走來。

    “關哥哥,陪我一起吃早飯好不好?賓館的早飯,太難吃了”

    “好,我帶你去吃孔縣的特色早點。”關允笑瞇瞇地打量了瓦兒一眼,“瓦兒真好看。”

    瓦兒左手右手拎起兩側裙角,微一彎腰,雙眼笑成好看的月牙儿:“謝謝!”

    關允矜持地架起胳膊,腰一挺,右臂一彎,瓦兒會意,左臂立刻就穿過了關允的右臂,挽住了他的胳膊,二人配合默契,只一個動作就知道了對方的心意。

    關允和瓦兒相視一笑,一時,整個早晨就都美好了起來。

    老容頭的早點攤爐火正旺,新鮮出爐的燒餅和熱氣騰騰的豆腐腦、小米粥,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剛剛醃製好的小碟鹹菜,滴一滴香油,配幾片香菜,再或者來一勺醋,醋香和純正的小磨香油的氣息混雜在一起,絕對是上好的下飯小菜。

    瓦兒還沒坐下就已經食指大動了,她驚叫一聲:“哇,真饞人,我想我又要吃多了。”

    老容頭正忙得不可開交,沒空理關允,只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掃過瓦兒的時候,視若無睹,他只說了一句:“關允,想吃什麼自己動手,顧不上你。”

    瓦兒只看了老容頭一眼,忽然就一陣沒來由的心慌,總覺得老容頭在哪裡見過一樣,不但見過,而且好像還曾經是她最熟悉的親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8:00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五章 門道


    關允沒注意到瓦兒的異樣,他先替瓦兒盛了粥,拿了鹹菜,讓她先喝粥,就去幫老容頭打燒餅。

    關允挽起袖子,動作熟練地揉麵,然後揪下一個麵團,用拳頭一轉,一個燒餅的雛形就成了,再擰上幾擰,抹上五香粉和油鹽,最後在周圍捏出花瓣的形狀,一個燒餅就算初步做成了。

    以上,才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將燒餅放進炭爐中,背面貼在爐壁上,正面承受木炭火力的燒烤,必須用純正的鋸木頭之時的鋸末燃燒,才能既不冒煙又火力夠用,大概三五分鐘之後,一個外焦裡嫩的通體乏黃的燒餅就火熱出爐了。

    炭爐一次可以放進十幾個燒餅,主要是在揉麵階段跟不上出爐的進度,關允一幫手,出爐的燒餅明顯就供需平衡了,老容頭也大大地緩了一口氣。

    瓦兒已經驚呆了,雙眼發直,小勺舉在半空,忘了送到嘴裡。剛才第一眼看到老容頭時的慌亂已經被關允熟練而優美的揉麵動作的震驚替代了,她心中只有一個聲響在迴響——哇,關哥哥太帥了!

    如果讓關允知道他為生計著想替老容頭分擔生活壓力的動作可以被形容為帥,他就真的無語了。沒有體會過生存的艱辛和生活的艱難的瓦兒,是不會切身感受到一個生在農村長在縣城並在大城市上學的孩子一路走到今天的不易!

    關允在樂觀向上的青春、陽光和笑容背後,從小就為家庭承擔了一個男孩應該承擔的一切,是小子不吃十年閒飯,十歲以後的他,就會幹活了,家務活,地裡的活兒,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早早就顯示出一個小小男子漢的氣概。

    雖說關允的父母都是教師,其實他的父親才是正式教師,而母親,卻是民辦教師,家中一直有幾畝自留地。不過自從關允上了大學,容小妹到縣城上了一中,父親要帶高中畢業班,母親也教初中畢業班,實在忙不過來,自留地就荒廢了。為此,關允很是痛惜,作為農民的兒子,他對土地的感情很深,儘管他在京城最高學府上了四年大學,也一心想飛得更高更遠,但始終無法割捨的是故鄉情懷,是對土地愛得深沉。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活計,關允必定親自動手,不勞別人。

    瓦兒自幼在省城長大,從小衣食無憂,嬌生慣養,自然不知道生活冷峻無情的一面。在她眼中,關允就是一個帥氣、陽光並且燦爛的大哥哥,他幾乎無所不能,既幽默風趣,又會體貼人照顧人,他的人生肯定風和日麗,一帆風順,卻不知道,先不提直到現在關允的母親還是沒有轉正的民辦教師,他的家庭生活很不富裕,單是一年多來關允在縣委所受的委屈和冷落,換了別人,說不定早就一氣之下辭職下海了。

    瓦兒痴痴地望著關允的背影,只顧愣神了,一下又將老容頭為什麼面熟又為什麼讓她心慌拋到了腦後。也不能怪她,她只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心裡藏不住那麼多事情,她只是迷戀關允的陽光,仰慕關允的帥氣。

    關允背對著瓦兒,哪裡會清楚瓦兒在亂想些什麼,他特意為瓦兒打了兩個燒餅,出爐之後,放到瓦兒面前:“好好吃飯,別亂看。”

    “嗯!”瓦兒抿著嘴,眼睛又瞇成了月牙儿,關允笑笑,回身又幫老容頭幹活。

    “昨天晚上,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一邊手上不停,關允一邊小聲地將昨天晚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老容頭似乎在聽,又似乎沒在聽,他接錢,遞燒餅,替人盛粥和豆腐腦,不離關允一米左右,忙得跟陀螺一樣,不接關允一句話,直到關允說完了,他才用手捶了捶腰,搖頭說道:“老了,不中用了,腰酸背痛,來,扶我坐坐。”

    關允扶老容頭坐下,此時吃早飯的人已經漸少,出爐的燒餅放在了蓋了一層保溫被的筐子裡,不再需要現打現賣,老容頭也終於得以休息片刻了。

    “蘇東坡有一次和友人章惇去遊山玩水,來到一處絕壁萬丈的潭水邊,水邊只有一座獨木橋,​​下面是萬丈深淵。章惇很仰慕蘇東坡的才華,請蘇東坡到潭水邊的石壁上題字……”

    關允立刻細心靜聽,以前老容頭講歷史故事,不管正史野史,他只當故事來講,一笑了之,現在不同了,如果老容頭的話他還只當成故事來聽,聽過就算,他就是有眼不識泰山的笨蛋。

    不過也別說,關允是當了將近一年的笨蛋才悟出了這個道理,現在想想,其實他這個笨蛋,當得不冤。

    “蘇東坡看了看深不可測的潭水,又看了看搖搖晃晃的獨木橋,連連擺手,章惇卻哈哈一笑,如履平地一樣走上獨木橋,然後又吊著繩索挽著樹木的枝條晃到絕壁前,在瀑布的轟鳴聲中,面不改色地題了幾個大字。”老容頭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看了瓦兒一眼,瓦兒此時正津津有味地吃著燒餅,早就將什麼疑惑或是不解拋到了九霄雲外,老容頭是何許人也,她已經不再關心了。

    關允慢慢聽出了門道,不說話,等老容頭繼續講下去。

    “章惇回到蘇東坡前,氣色如常,臉不紅心不跳,若無其事地笑著作揖。蘇東坡大為嘆服,說道,君當來定能殺人奪命。章惇笑問蘇東坡何出此言,蘇東坡答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不把自己性命看重的人,一定不會在意別人的性命!”

    “後來呢?”章惇和蘇東坡的恩怨,關允也略知一二,但並不詳細,是以心中一驚,急欲想問個究竟。

    “後來嘛……”老容頭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好了,時間不早了,你該去上班了,後來是怎麼樣了,自己去查查宋史裡面的《奸臣傳》,還有……小丫頭不簡單,心眼多,你別小看了她。”

    怎麼會?關允心道,他可從來沒有輕看瓦兒,早就知道了瓦兒的古靈精怪和狡黠,不過老容頭說話可不會無的放矢,他有此一說,肯定另有所指。

    不過相比老容頭對瓦兒的評價,關允對於章惇其後的所作所為,更迫切想知道個清楚,因為,此事事關他對冷楓為人更深一步的了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8:03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六章 類比


    關允隨便吃了幾口飯,正要走,又想起一件事情,小聲問了老容頭一句:“我已經決定承包平丘山了,平丘山開發旅遊,真的會有前景?”

    “當然會有,你也不想想誰住在平丘山?一位老神仙!有神仙的山,再小再沒名氣,總有一天也會是名山大川。”老容頭嘻哈一笑,露出慣常的戲謔的​​神情,“信不信由你,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壩則靈……”

    關允笑笑,沒再理會老容頭,只要老容頭一自誇,他就知道是該結束對話的時候了,否則,老容頭會沒完沒了地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什麼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什麼想當年他如橫刀立馬,什麼他參加過三大戰役……如是等等,儘管關允現在相信老容頭有些本事,但也不認為真如他自己所說一樣,他曾經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大人物。

    大人物?大人物會賣燒餅?玩笑開大了。

    和瓦兒一起回到縣委,一路上瓦兒低頭不說話,好像在想心事,快到秘書科的時候,她一把拉住了關允,羞澀地說道:“關哥哥,我明天就要走了,以後……你會不會想我?”

    “當然會,瓦兒這麼好的丫頭,誰都會想。我還怕有朝一日我去了省城,你會假裝不認識我。”

    “我才不會,我都和你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了。”瓦兒明媚地一笑,“你得記著給我寫信,聽到沒有?如果沒有收到你的信,我會非常非常傷心的,還會哭鼻子。”

    “好,我一定給你寫信。”關允推門進了秘書科,辦公室還空無一人,他又是第一個到。

    瓦兒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想起什麼:“對了,容爺爺到底是什麼人,他的眼睛好嚇人,看我一眼,好像想什麼他都知道了。”不等關允回答,一擺手又轉身跑了,“我先去找爸爸了。”

    瓦兒對老容頭的評價,關允聽過就忘,根本就沒有入心,他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回憶宋史中對章惇的評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還是不如老容頭精通歷史,越想不明白就越心癢,他索性又回宿舍,從厚厚的一堆史書中翻出了宋史,找到了《奸臣傳》,一頁頁翻下去,總算找到了章惇的條目。

    一口氣看完章惇的生平,關允合上書本,久久無語,雖然從冷楓一次雙槓事件來對比章惇懸崖題字的舉動有失偏頗,但人性之中許多根深蒂固的東西,古往今來一脈相承,梟雄始終是梟雄,奸臣依然是奸臣,從清兵入關到日本進中國,漢奸跨越了歷史時空,成為​​一個長盛不衰的物種,誰又敢保證,在未來,國內不會依然盛產漢奸?

    章惇被重用之後,重用朋黨,報復仇怨,朝中大小之臣,無一倖免,不但將政敵全部殺死,還禍及家人。當時他昔日的政敵司馬光已死,他仍不肯放過,想要挖墳鞭屍,幸好皇上沒有答應。而章惇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迫害蘇東坡及其家人,還好,只是貶了蘇東坡的官,沒要得了蘇東坡的命……

    當然,非要拿冷楓的雙槓冒險的舉動和章惇的懸崖題字的舉動對比,得出冷楓和章惇一樣不愛惜自己性命就一定不會愛惜別人性命的結論,並不公平,章惇懸崖題字,以身試險,是為了題字留名,說到底,他的冒險舉動有明確的目的,但冷楓的冒險舉動是何用意,就不得而知了。很明顯,冷楓不如章惇一樣追名逐利。

    但有相通的一點,就是冷楓能在夜深人靜之時,不惜冒著摔一個鼻青臉腫的危險走雙槓,可見他的心智十分堅定,他不愛惜自身,那麼等到事情爆發之時,他對別人也不會手下留情!

    關允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他是孔縣人,儘管希望藉助冷楓之力脫困而出,但也不想讓孔縣在冷楓和李逸風的較量之下,硝煙四起,最終一片狼籍,並將孔縣本土幹部斬殺得七零八落的話,也不是他所願。

    但願有朝一日事發之時,冷楓掌握了生殺大權之際,不要大開殺戒才好。至少,不要讓孔縣的秩序和經濟發展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再回到秘書科的時候,溫琳和王車軍已經到了。

    王車軍本來請了病假,他現在還頭腦昏沉,渾身乏力,昨天打了一針也不見好,一早又吃了一把藥,原本要悶頭睡上一覺,但今天事關流沙河大壩項目領導小組成立的大事,他想第一時間知道消息,就硬撐著來了。

    “關允,今天怎麼來晚了?平常你可是總是第一個到,是不是昨天晚上勞累過度了?”王車軍已經決定要低調了,悶聲發大財才是正理,但一見關允還是氣不打一處來,想起昨晚關允陪著瓦兒和溫琳的幸福時光,而他不但挨了一針,還一晚上頭疼欲裂,沒有睡好,差距太大了。

    再聯想到一早上班路上遇到的幾個熟人,陰陽怪氣地沖他打招呼,還說什麼下次直接一步正科了,明是恭維實則嘲諷,他差點沒氣得當場翻臉。

    關允早就習慣了王車軍的冷嘲熱諷,平常他是一笑置之,今天卻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是呀,我每天都是第一個到,每天都打掃衛生打好熱水,車軍,你進來的時候,衛生打掃了沒有?熱水有了沒有?”

    一句話既點明了他今天還是第一個,還暗示王車軍,享受一年的無償服務了,難道還不滿意?

    王車軍臉一紅,目光落在冒著熱氣的水杯上,訕訕一笑:“下次我負責打熱水,溫琳負責打掃衛生。”

    溫琳毫不客氣地呸了一口:“我呸,憑什麼你替我安排工作?王車軍,你太抬舉自己了吧?你也不想想,秘書科三個人,誰級別最低?”

    平常溫琳和王車軍關係雖然一般,但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麼不對付的事情,哼哼哈哈也就過去了,今天她是怎麼了,上來就是一頓掃射,王車軍臉皮薄,非得掃得遍體鱗傷不可。

    果不其然,王車軍一下就漲紅了臉,溫琳不但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以級別論高低,而且還是當著關允的呸了他一臉黑,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氣沖沖地用手指著溫琳:“溫琳,你,你……”

    氣勢似乎很足,卻最終一句完整的話也沒有說出來,王車軍狠狠一摔門,奪門而去。臨走時,還不無怨恨地瞪了關允一眼,關允回應了他一個很無辜的眼神,而且說實話,溫琳突然發火,他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8:07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七章 豐碑和地雷


    “怎麼了溫琳?”關允坐回到自己座位上,見溫琳餘怒未消,胸脯氣得一鼓一鼓,他還納悶至於生這麼大的氣,見王車軍的嘴臉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說溫琳又不是當面甩臉的人,今天的事情,肯定事出有因。

    “怎麼了?還不是為了你!”溫琳白了關允一眼,“早就對你說過,別給王車軍好臉色,你就不聽。王車軍就是一個爛人。”

    “怎麼是為了我,是不是他哪裡又惹你了?”王車軍爛不爛,公道自在人心,關允剛才來秘書科的時候,一路上不少人和他打招呼,對他榮陞副科表示祝賀,也有幾個關係不錯的同事,小聲提到了王車軍的名字,譏笑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王車軍在縣委有一個縣委副書記的舅舅不是錯,他有靠山,許多人巴結他還來不及,關鍵在於,他平常太傲了,總是時不時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優越感,學歷比他硬的,他比靠山。學歷不如他的,他比學歷。而且他又是縣委之中身高最高的一人,和誰比個子他都是第一。

    優越感慢慢培養之後,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王車軍的傲在縣委之中就人人皆知,或許他自己不覺得,還一直認為自己低調,其實只是都礙於李永昌的面子和威風,無人敢說而已。

    “別提了。”溫琳喝了一大口水,憤憤不平地說道,“昨天晚上我聽到一個消息,李永昌和王車軍去了城關鎮派出所,讓錢愛林找劉寶家的麻煩……”

    關允頓時一驚,立刻猜到了什麼:“李永昌想從劉寶家身上打開突破口?”

    “你說實話,劉寶家到底有沒有砸李永昌一磚?你在背後有沒有慫恿劉寶家?”溫琳氣呼呼地質問關允。

    溫琳父母久居縣城,在縣城的關係很廣,能第一時間得知李永昌夜訪城關鎮派出所的消息不足為奇,就連她知道了李永昌為何而去,關允也不感到驚訝,他驚訝的是,溫琳為了他的事情這般動怒,他心中還是不免感動。

    “回頭我和寶家說一說,讓他活動活動。”見正好到了上班時間,關允先不回答溫琳的話,拿起電話打到了飛馬鎮黨委辦,正好是劉寶家接的電話,他也不顧忌溫琳在場,直接就說,“寶家,最近小心一點,城關鎮派出所說不定要找你的麻煩。”

    劉寶家在飛馬鎮黨委辦上班,雖是普通辦事員,但他從小和縣城老街的一幫人混在一起,在縣城人脈很廣,一聽關允的話,就嘿嘿一笑:“昨晚侯皮半夜三更來敲我的門,說老毛猴親自到城關鎮派出所點將,要錢開眼出馬抓我進去,我呸,錢開眼真敢動我一根手指,他就得在縣城臭大街。”

    和關允性格之中有方正大氣不同的是,劉寶家雖是大學畢業之後分配到政府機關的正式國家幹部,但他不改當年的痞氣,不過也別說,他的性格在縣城很吃得開,一般人還真不敢招惹他,就連跺一跺腳孔縣抖三抖的李永昌,想要動動劉寶家,也要猶豫三分。

    侯皮是劉寶家的發小,是城關鎮派出所的一名民警,大名侯坡,但因為長得瘦小,說話嬉皮笑臉沒有正經,久而久之就被人送了一個外號——侯皮。而老毛猴自然是指李永昌,意思是諷刺李永昌一無學歷二無背景,能一步步混到今天,和猴子成精一樣不簡單。錢開眼就更不用說了,就是錢愛林了,顧名思義,錢愛林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主。

    “你還是消停一段時間吧,上班就守著辦公室,下班就回家,聽到沒有?”關允知道劉寶家有幾把刀,路數很雜,連他也不能完全摸清底細,但李永昌畢竟大權在握,況且劉寶家也確實打破了李永昌的頭,收斂幾分是好事,要避其鋒芒。

    關允想得長遠,以李永昌為代表的縣委一幫孔縣的老人,在孔縣經營了二十年,勢力盤根錯節,佔據了孔縣大大小小的部門,就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雖然縣城很小,論來論去,都沾親帶故,但如果以他為首的孔縣新興勢力要挑戰李永昌一幫老人的權威,也會被對方毫不留情地還擊。

    在政治利益上,感情和鄉情有時會脆弱得不堪一擊,他才是副科,劉寶家連副科都不是,縱然劉寶家有一幫朋友暗中幫忙或通風報信,還是抵擋不了李永昌的沖天一怒。

    “行,關哥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劉寶家敢和上級頂撞,敢不聽父母的話,卻對關允言聽計從,從小到大,他最佩服的人就是關允。小時的影響根深蒂固,長大後也難改他對關允的崇拜。

    溫琳算是聽明白了,氣憤地將水杯伸到關允面前:“替我倒水。”又憤恨地說道,“關允你也真是,怎麼就和劉寶家混到一起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不順眼。”

    關允笑嘻嘻地替溫琳倒了水:“溫科,請喝水。”

    溫琳被關允逗樂了:“你別嬉皮笑臉的,我是真替你擔​​心,好不容易險之又險提了一個副科,你還不老實三分,不知道老毛猴——呀呸,都跟你學壞了——李書記對你大不滿意,早晚他會找你的麻煩,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你上讓王車軍下,反正李永昌和王車軍都會記到你的頭上。你還和劉寶家暗算李書記,你讓我怎麼說你好?你氣死我了。”

    關允理解溫琳對他的一番用心,劉寶家打人事件也不好多解釋什麼,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自古成大事者,身邊總有幾個忠心的朋友,也不能因為你不喜歡寶家的性格就完全否定了他的為人。而且打人事件,也是誤會。”

    “算了,不聽你編造了,我去李書記辦公室一趟。”溫琳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又要開會了,要研究流沙河大壩項目領導小組的人員構成,我琢磨著,王車軍肯定要進領導小組,你怎麼不去爭取一下?”

    溫琳有此一說反倒提醒了關允,關允忙說:“我才不會去找不自在,李永昌主導下的領導小組,我去了不是自討沒趣?聽我一句話,溫琳,你也別摻和進去。”

    流沙河大壩有可能是豐碑,但更有可能是地雷,想到冷楓在人前的冷面和人後的冒險,他很清楚,一旦事發,冷楓的出手絕對會雷厲風行,而且不留情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8:09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八章 不謀而合


    溫琳意味深長地看了關允一眼,沒說話,轉身走了,她的背影在早晨的陽光下,生動如畫,婀娜如詩。

    關允收拾了一下桌上散亂的報紙和文件,起身前往冷楓的辦公室。溫琳說得對,今天的會議,將要研究決定大壩項目領導小組的成員構成,是一件大事,不誇張地說,也許會是決定孔縣未來命運走向的大事。

    關允的辦公室和李逸風的辦公室僅隔了一間辦公室,從直線距離上講,也就是十來米遠,他一出門就轉身向西,才一邁步就听到瓦兒的哭聲隱約傳了過來。

    “我不,我就不聽話!”

    “瓦兒!不許調皮!”李逸風呵斥瓦兒的聲音壓抑著幾乎要爆發的憤怒,“我馬上讓人送你回去!”

    “回去就回去,我恨你!”瓦兒的聲音尖銳、悲傷,和她平常在關允面前溫柔如小妹乖巧如小鳥截然不同,冷冷的哭喊聲中,有絕望和不甘。

    關允不忍再聽下去了,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瓦兒在他面前有故意偽裝的一面,裝小或是討巧,都是心中缺乏安全感的表現,瓦兒一口一個關哥哥叫得親切,潛意識裡,也許是她不為人所知的戀父情節。

    不管瓦兒和李逸風之間的對立原因是什麼——幾天來,瓦兒很少和李逸風在一起就已經說明了問題——關允也不會去打聽別人的家事,何況別人不是別人,而是縣委書記,私下打聽領導的私事是官場大忌。

    關允快走幾步,路過內門,就進到了西院,吵鬧的聲音已經不在耳邊了,他在推開冷楓辦公室房門的一瞬間,注意到李逸風的司機急匆匆跑向了李逸風的辦公室。

    瓦兒真的要走了?念頭剛起,不及多想,關允就進了冷楓的辦公室,他的思緒就又落到了眼前的事務上,瓦兒就暫時被他拋到了腦後……

    冷楓依然是面無表情,淡定地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沉靜如水,見關允進來,微一點頭:“馬上就要敲定大事了,關允,你還有什麼建議沒有?”

    眼前的冷楓和昨夜的冷楓,一樣冷峻而漠然,只不過關允此時的心境大不相同了,將冷楓背後不為所知的一面和他的表象重合之後,冷楓的形像在他心中更加立體也更加生動了,他自認比起以前,他現在對冷楓的了解,已經達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只是……不知何故,關允腦中總是會閃出章惇的名字。

    “沒有了,縣長肯定已經想好了萬全之策。”關允相信冷楓此時已經不需要再聽他的什麼建議了。

    “聽說你愛讀史?”冷楓站了起來,從書櫃中拿出一本書交給了關允,“好好讀讀這本書,對你有好處。好了,我去開會了,你今天哪裡也不要去,說不定隨時會有事。”

    冷楓推門出去,關允手中拿著厚厚的一個大部頭,呆呆地立在當場,書名赫然是《宇文泰列傳》!

    上次在聽老容頭講過宇文泰和蘇綽的著名的對話之後,用貪反貪在關允腦中形成的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但他不敢說出口,和誰都不能說,他一直在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含蓄地向冷楓提上一提,沒想到,冷楓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不,應該說是和老容頭的想法不謀而合。

    關允將書收好,愣了愣神,將冷楓的辦公室打掃乾淨並且放好了茶水,測了測溫度,估算著等冷楓回來兌上熱水正好可以入口,他就關門出去。

    一出門就發現一輛汽車絕塵而去,車速極快,從他身前一閃而過,連剎車都沒有點一下,就迅速地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只看了一眼,依稀可見後窗之內瓦兒淚痕滿面的容顏,一晃,汽車拐了一個彎,駛出了縣委大院的門口,就再也看不見了。

    關允心中悵然若失,他縱容和寵愛瓦兒,任由她任性、撒嬌並且在他面前裝小,並不是為了借她討好李逸風,而是他心疼、愛惜她如妹妹。瓦兒的性格和容小妹有很多相似之處,她撒嬌的神態和可愛的一面,也酷似容小妹,才讓他對她寬容而愛憐。

    想到容小妹,關允一想差不多有一周沒有回家了,是該回家看看了,他抬腳就往秘書科走,一抬頭,李逸風怒氣沖沖地從辦公室出來,誰也不看誰也不理,一人邁開大步直奔會議室而去。

    回到辦公室,溫琳和王車軍都不在,關允發現他的桌子上有一張紙條,拿起一看,上面娟秀、纖細的字跡應該是瓦兒的筆跡:“關哥哥,我很傷心,很難過,我先回去了,記得給我寫信……”

    後面是地址。

    紙條上面淚跡斑斑,幾乎打濕了紙條,密密麻麻的淚痕數都數不清,少說也有幾十滴之多,幾十個字的時間能有多長?卻長不過一個小女孩的傷心!不過是寫了幾十個字也就是頂多兩分鐘時間,瓦兒的淚水怕是就如斷了線的雨水一樣滴個不停……

    本來以為瓦兒是一個藏不住心事的女孩,現在關允才知道他還是不夠了解她,很多時候,每個人都願意表露自己最喜歡的一面,而將真實埋藏在內心。人前的一面和人後的一面,或許截然不同……瓦兒在他面前的歡快和可愛,在背後,卻是不為人所知的悲傷。

    關允心中一片惆悵,收起紙條,一時久久無語。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瓦兒,他望向陽光明媚的窗外,倏忽來去的瓦兒就如秋日陽光下的一朵白雲,忽然就從天際飄來,為他遮擋了陽光帶來了希望,卻又轉眼飄遠,帶走了夢想和思念。

    如果按老容頭所說的官運之道的解釋,三分運氣五分背景再加七分運作,瓦兒的到來,算不算他三分運氣的開始?

    當然關允不知道的是,瓦兒在出現的一刻,就為他了幸運地打開了另一扇大門,就如蝴蝶翅膀的扇動一樣,看似微不足道的波動,最終帶來的影響,卻是想像不到的深遠。

    門一響,溫琳和王車軍一前一後回來了。

    縣委主要領導都在開會,身為通訊員就得在秘書科坐等了。溫琳心情似乎又好了許多,臉色明艷,坐在關允對面,還悄然向關允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王車軍依然臉色鐵青,他悶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是擦了幾把鼻涕,又不停地打了幾個噴嚏,忽然就拍案而起。

    “關允,你別裝了,李書記頭上挨了一磚的事情,和你肯定有關係!”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 08:11
卷一 潛龍在淵 第三十九章 悄然轉向了一個大彎


    王車軍平常在縣委是傲了一些,但總體來說場面上的事情都還過得去,有什麼過節或是爭執,他有時也會嘻哈一笑退讓一步,畢竟在縣委抬頭不見低頭見,出了縣委大院,就又是鄉里鄉親,孔縣太小,總能拉上關係,一般除非利益攸關的大事,凡事都有迴旋的餘地。

    如今天一樣拍著桌子當面指責關允,是王車軍破天荒第一次不計後果和關允翻臉了!

    倒也不是王車軍涵養不夠,而是他一早先是被溫琳嗆一口,副科落選的恥辱就如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二是剛才去送文件,吃了感冒藥的緣故讓他頭腦不夠清醒,失手將文件灑了一地,李逸風當即大發雷霆,狠狠批評了他幾句,讓他顏面無存。

    一直以來他都是縣委第一紅人,是李逸風最信任的親信,自從他擔任了李逸風的通訊員之後,李逸風從來沒有批評過他一句,不僅如此,在許多事情上還會聽從他的建議,第一次被李逸風罵了個狗血噴頭,他心情差到了極點。

    一回到秘書科就又注意到溫琳和關允眉來眼去,肯定又是在背後嘲弄他什麼,又想起剛才舅舅頭上頂著白布去參加會議被人善意或惡意地開著玩笑的情景,他心中憋悶的怒火再也忍不住磅礴而出。

    王車軍雷霆一怒,溫琳一下震驚了,難以置信地看向了王車軍。

    關允先是一驚,隨即又平靜了,緩緩地站了起來:“車軍,李副書記頭上挨砸,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倒是說個清楚!”話不多,但一字一句,無形中流露出的淡定自若的氣勢,和以前的關允判若兩人。

    溫琳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王車軍的氣急敗壞已經足夠讓她吃驚了,不想關允的表現也和她認知中的關允大不相同,在同事一年之久,她才意識到她對關允和王車軍的認識,還是只流於表面了。

    王車軍氣勢不減,依然咄咄逼人:“說個清楚?還用我說,你自己心裡明白得很,別揣著明白裝糊塗!”

    關允冷笑了:“無憑無據你就想指責我,王車軍,官司就算打到李書記和冷縣長面前,你也別想討好。你剛才的話我是記下了,如果你不向我賠禮道歉,我會向縣委正式反映你對我的誣衊。”

    真要打官司到李逸風和冷楓面前,他確實討不了好,如果他有憑有據還用當面指責關允?早就由舅舅提議召開書記辦公會給關允記大過處分了……王車軍底氣不足了,沒料到關允直接搬出了李逸風和冷楓,也是,最近關允在縣委人氣上升,冷楓對他提拔重用,似乎李逸風也因為瓦兒而對他的態度稍有緩和。

    “還有,王車軍,你以後要記住,上班不要踩著點兒來,早點到,打掃衛生和打水的事情,從今天起,三個人輪流來。”關允派頭十足地說道, “以後,秘書科不能再自由散漫了,要有嚴格的規章制度,不能成為縣委最沒規矩的科室!”

    關允話一說完,人已經來到了王車軍面前,雖然他比王車軍個子矮上幾分,但此時氣勢凜人,讓王車軍不敢逼視。

    “王車軍同志,你是和我一起到書記和縣長面前說個明白,還是你現在就向我賠禮道歉?”

    溫琳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她的心情了,關允不管是氣勢還是威風上都死死壓了王車軍一頭,一向在縣委之中昂首闊步的王車軍,在關允面前總是莫名其妙自我感覺良好​​的王車軍,終於在關允面前低下了高昂的頭。

    而且溫琳也聽了出來,關允剛才的口氣明顯是居高臨下的口吻,她剛才也聽到了消息,秘書科一直懸而未決的科長人選就要敲定了,不出意外正是關允,這麼說,關允的科長的任命已經沒跑了?

    溫琳眉開眼笑地看了關允一眼,真心替關允感到高興。冷縣長用一個流沙河大壩項目的退讓換取了關允的副科提拔和科長的任命,對關允確實不錯。雖然縣委辦秘書科從級別上算只是股級,不過由於是縣委比較重要的一個科室,科長一直由縣委辦一名副主任兼任。

    前段時間副主任病退了,副主任的位置有人接手了,但秘書科科長的職務卻還在懸空。

    王車軍退縮了,他從關允的語氣中也聽出了什麼,是,他當初之所以非常在意副科的提拔,就是在於副科提拔敲定之後,就會從兩個副科之中任命一個秘書科科長。他如果提拔了副科再進一步當上了科長,就等於是實權副科,到時不但他在縣委大院之中更多了威風,而且還可以名正言順以頂頭上司的權威對關允呼來喝去!

    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丟了副科提拔,關允和溫琳提了副科,科長二選一,通常情況下都會選男不選女,再者關允是縣長的通訊員,溫琳是副書記的通訊員,不管從哪個角度都是會讓關允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對不起,關允,我一時激動,說錯話了。”王車軍低頭了,從開始羨慕關允的學歷的嫉妒,到關允被他壓得抬不起頭時的得意,再到他第一次在關允面前認錯的讓步,形勢,在不知不覺中向關允傾斜了太多!

    關允點點頭,伸手拍了拍王車軍的肩膀:“車軍,以後注意點就行了,好了,沒事了。”他大度地笑了笑,伸手拿過水瓶,“今天我值日。”

    王車軍望著關允三分灑脫四分平和的背景,直恨得咬牙切齒,只不過礙於旁邊有溫琳,又不能表露出來,只好自嘲地說了一句:“關科長很有派頭,溫琳,你可要加油了。”

    和關允初次在王車軍面前揚眉吐氣,沉重地打擊了王車軍的氣焰的直接勝利不一樣的是,冷楓也在常委會上含而不露地來了一手四兩撥千斤,不動聲色地埋下了長遠的伏筆,孔縣的局勢,在常委會上研究通過了流沙河大壩項目領導小組成員名單之後,悄然地轉向了一個大彎。

    實際上,伏筆是在上常委會之前就埋下了——上會前,冷楓先和分管農業的副書記桂曉杰在院中的葡萄架上,說了一會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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