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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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07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20 21:38
四六零 事了拂衣去
  
  海風輕吹。
  
  張清麓望著一望無際的海域,終於放鬆了舒緩的心情,道:「看來沒有什麼追兵。」
  
  就聽秦越在一邊懶懶道:「當然,這個世界上幾乎沒有知道我們是什麼來頭,當然我們也就幾乎不用擔心追兵來追繳。我說的『幾乎』的意思,你懂得,如果不是有人在外邊把程鈞兩個字不要錢一樣的往外報,我們就『完全』不用擔心追兵了。」
  
  張清麓回過頭,笑道:「老貓前輩那一件白骨巨獸不是消耗殆盡了麼,趕緊拿出來煉一煉,這裡怨氣衝天,不可浪費了。」
  
  秦越微微一笑,道:「可惜白骨煉怨氣不煉傻氣,不然你應該貼身裝著,省了多少事?」眼見兩人爭執下去,就聽程鈞道:「算了。」
  
  兩人一起抬頭,就見程鈞坐在桅杆上,道:「權宜之計而已,不管是我冒充那姓齊的也好,還是張兄臨時起意冒充我也好,都是權宜之計。這等荒唐事無論你我,以前不知道做過多少,有什麼可一說再說的?」
  
  張清麓攤了攤手,示意「可不是我說的。」轉過頭去。
  
  秦越打了個哈氣,道:「是啊,不管怎麼樣,這麼多天我第一次犯睏。以前連犯睏都沒有時間。」
  
  這一趟無妄之災,可是動用了幾人不少心血。
  
  本來把秦越和白少卿分別接回來,已經是圓滿,但緊接著老魔和雲淵又陷了進去。程鈞的隊伍人有限,任何一人都浪費不起,只好再拖著所有人衝進去,再救他們一遍、
  
  而這一次要面臨的麻煩就更大了,遠的有十來個神君,近的有幾十個真人和築基修士,程鈞饒是實力不弱,也容不得硬碰硬。
  
  不可力敵,就只好智取。
  
  老魔他們出不來,大家之後一起進去,集合起來,再衝出來。
  
  而從這些大修士中突圍,又談何容易,必須要裡應外合,方有指望。
  
  按照部署,其他人一起在船上裡應,程鈞作為外合。
  
  也是那姓齊的神君倒霉,只有他是從外海來的,周圍沒有熟人,也有沒同門支援,被程鈞帶著琴劍二老打了個措手不及。程鈞也就趁著機會混入了隊伍。
  
  他本是真人之身,好在一來隨身帶著劍老護身,二來帶著半途元露,足以偽裝氣息,三來曾經是頂級大修,氣勢比那些神君還足,不露破綻,這才能穩穩地立於神君之中,不但沒被人識破,還三言兩語搶到了引導者的地位,將一眾神君牽著鼻子走,換了第二個人來此,斷沒有他這樣的本事。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將隱藏在真人當中的幾個同伴叫過來,也能夠順利的將他們分在一組中,不然哪有那樣幸運,一共就那麼幾個人,卻能正好在一起?
  
  他當初分組制衡的策略,本來就是埋下了內鬥的影子,又讓眾多真人分開行事,不能合力,為秦越他們爭取到小部隊中的局部優勢,可以慢慢剷除其他人,達到目的。當然底下那些內鬥形成的局面,也不是他能料到的,不過結果不壞就是了。
  
  因為程鈞把這些神君的注意力都拉到了盯著自己那一小隊人馬上,剩下的海域不免失了監察。程錚他們控制的寶船才能穿過海洋,來一個暗渡陳倉之計,從水底抄近路,把自己這方的人接上船。然後請琴老以琴聲模仿龍吟,將眾神君嚇住,程鈞趁機引導他們佈陣,最後親自打開破綻,與眾人匯合,揚長而去。
  
  至於後期被人看出來,也是程鈞心存大意,那時勝敗已經不重要,他完全沒必要再和人糾纏,只要離開這片海域,轉變海,進入無極海,就能功德圓滿。
  
  無論怎麼說,這一趟還是很順利的。
  
  如果有差錯,也就是張清麓突然想要冒充一把程鈞這等小事故,大概是看程鈞獨自混在神君當中,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有些看不順眼吧,他鬼使神差的耍了個小把戲,後來還引起了秦越的不滿。
  
  當然程鈞也沒放過張清麓,給他做監視記號的時候,本來只需要充作樣子即可,還是被他狠狠地敲了一下。現在時過境遷,自然可以在秦越和張清麓之間打圓場,其實他自己的氣量也不大。
  
  當然,最主要的還有意外的收穫。就是兩條龍。
  
  龍女的身軀徹底毀了,是秦越讓雲淵帶著她的軀幹利用程鈞留下的破綻,衝出重圍,然後墜入海中。一入海中,立刻自爆炸燬,那龍軀隨水消散,任那些神君把大海翻一個個兒,也找不到一片龍鱗。
  
  這麼做對於蒼龍公主來說並不恭敬,秦越本來也有顧慮,那敖升反正不同意如此冒瀆龍軀,倒是龍女自己不在意,小手一揮,道:「皮肉而已,拿去。」
  
  於是秦越就拿去了。
  
  現在龍女正坐在船尾的一根桅杆上,半透明的身體在空中晃來晃去。臉上還是如同冰霜,但小手一直抓住桅杆不動。地下敖升站在甲板上,仰著頭,目光時時刻刻盯著龍女,似乎隨時準備撲上去接住她。
  
  如果仔細看那根桅杆,機會發現那桅杆並非木頭或者其他金石所做,而是一根黃銅柱,柱上雕著蟠龍,栩栩如生,翩然欲飛,只是龍的兩隻眼睛似閉非閉,並未露出神光。
  
  盤龍柱。
  
  畫龍點睛。
  
  曾有傳說,有畫師畫龍如生,不敢點睛,一點之下,龍便騰飛而起。此盤龍柱上的雕龍也有古之傳說的風采。
  
  上古傳說,天地靈脈天生化龍,那些龍才是真正的神獸。但百萬年前,已經沒有這樣的實例,除了上古神龍,其他化生龍無不是龍血生物所化。據說曾有上古大能,集山川精礦,采百物之靈,以九昧真火祭煉,練就九根盤龍柱,期望從中化出真龍來,活活等了百萬年,等到自身化為一叢枯骨,也沒從中化出半片龍鱗。
  
  龍雖沒化出,但盤龍柱能化生真龍的傳說竟已不脛而走。盤龍柱幾易其手,想要從中養出真龍來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奈何這東西終究冥頑不靈,不能化生。就有人想出歪門邪道,以龍血,龍魂祭奠,又或者殺人取魂祭煉,龍沒養出來,活生生把一個天地靈寶弄成了血腥魔物。
  
  到現在,知道這盤龍柱來歷的人已經少之又少,大部分修士都道這是殺龍祭祀的邪祟寶物,更因這是上古奇珍,早已埋沒在歷史煙塵之中,更沒有人去追求真相了。
  
  程鈞雖然隱隱約約的聽到過這個緣故,但本也沒放在心上,他重生而來,也為自己選過一些傳說中的寶物,但沒想過拿那盤龍柱,因為就算有人雙手奉送給他,他也想不出能拿來幹什麼。
  
  沒想到無心插柳,他今生偏偏就得到了盤龍柱。
  
  這盤龍柱本是道宮之物,幾萬年來血腥祭祀弄得烏煙瘴氣,張七借它的晦氣來鎮壓老玄道。老玄道為了突破桎梏,一直以體內元氣沖刷盤龍柱,這麼多年的洗練沖刷,倒把邪祟晦氣沖刷的差不多了,並有老玄道大半精華於其上。玄道出來之後,還曾想把焦元成血祭了,祭煉成自家法寶。被程鈞用張七的影子嚇走了之後,盤龍柱也留在原地,被程鈞順手拽了過來,沒想到今天就派上了這個用場。
  
  看著從見了龍柱就沒離開過它的龍女,程鈞也不明白,為什麼這小丫頭會堅信從來沒成功過的盤龍柱能做她的新軀殼。不過敖升半威脅半乞求道:「殿下看重這個龍柱,你何必阻礙了她的興致?倘若她果然能化龍成功,我永感大德,龍族也欠你一個人情。倘若她化不成,我橫豎不能離開,給你們做一輩子守山靈獸,還可以給你們繼續養龍苗。你若不願意,大家反目成仇,我王找上你們,龍苗也要收回,這等大家不好的事情,誰也不會做吧?」
  
  既然說到這個份上,程鈞若還不得了便宜偷笑,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了。龍女他是無所謂,就算血脈再高貴,如今也是個死鬼,再加上本來修行也不夠,能頂的上一個真人鬼修就不錯了。倒是敖升,雖然幾次三番大傷元氣,但終究是真龍的底子,有這麼一個護山的靈獸,說起來還是很威風的。至於那龍苗,暫時看不到什麼前途,留著備用也罷。
  
  有這樣的收穫,程鈞便覺得前途更有三分把握。
  
  現在是去蓬萊的時候了,在玄海還剩下一件事未了。
  
  「你想好了麼?是跟我去仙台闖一闖,還是留在家裡?」程鈞再問莊靈秋。
  
  因為有龍女坐鎮,即使他不遮掩屠龍的氣息,料想也沒有敢犯上來的——當然把龍女的爹惹上門來另說,只是這些天承蒙莊靈秋的照顧,程鈞願意履行自己的承諾。
  
  莊靈秋搖了搖頭,道:「要是能像你們那麼瀟灑就好了。我們家自古就是修仙和經商並重。我父親能有今日的地位,一來是我父親自家努力,二來我、我姑姑都是修士。如今我姑姑沒了,我若還不支持他,他哪裡能在家裡立足?我自己的仙路麼……」她也不在乎的道,「千年王八萬年仙,我還有的是時間。到時候說不定真要投奔你,你要管飯。」
  
  程鈞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她的俏皮話中回過神,咳嗽了一聲,道:「也好。三十年之後,我找人來接你。」說著將一枚玉珮送給她,道,「這個作為憑證。」
  
  莊靈秋道:「多謝。那麼我們家鬥法的事情……」
  
  程鈞道:「你儘管去吧。我已經派了幾個朋友去勸說你對手的門派不要插手你們的家事。」
  
  莊靈秋道:「他們能同意嗎?」
  
  程鈞道:「我朋友會勸說到他們為止,或者到他們沒人為止。」
  
  莊靈秋一怔之下,笑道:「爽快。」
  
  兩人相視一笑,大船扯開風帆,再向遠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3-6-21 20:28
四六零 故事裡的事

  “啊啊啊”一聲長吟在空中擴散開來。
  
  程鈺站在船頭,沖著海面大叫了一聲,疏散了胸中的悶氣。
  
  程錚從船艙中走出來,略帶責怪的道:“小鈺,女孩子不該這麼粗魯。你看陸師姐和尹師姐,她們多麼文靜,你跟她們日常相處,也不好好學學。”
  
  程鈺吐了吐舌頭,道:“二哥,你相信嗎?我們都在海上航行了六年了!整整六年時間,我們在巴掌大的小船上渡過,想想就可怖,還不讓我舒緩舒緩,要悶死我了 . . ”
  
  程錚掐指一算,道:“是啊,不知不覺,我們已經過了六年了。”他看了一眼遠方與天際相接的海平面,一如這麼多年所見的一般顏色,不由心生感慨,道,“大海真是太大了,怎麼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程鈺道:“苦海無涯,學海無涯,修道之海可不也是無涯?如果哪天能看見大海的盡頭了,也許我們的修行也就終有盡頭了吧。”她微一攤手,道,“我希望我能先看到修行的盡頭,而不是我壽元的盡頭。”
  
  程錚醒過神來,道:“想點好的,我們現在的條件,比六年前剛到海上的事後,是不是大有提高?至少,我們都有船隊了。”
  
  是的,他們有船隊了。
  
  程鈞的寶船,用了一年時間穿過玄海,又用半年時間穿過了變海的一個角落,在四年之前,進入了無極海。然後就是整整四年的航行。
  
  無極海風雲變幻。威名莫測,來往都是修士,大部分是求逍遙。尋機緣的大修,也有不少冒死入海捕魚的修士隊伍。
  
  進入無極海之後,程鈞就不怎麼老實了,雖然方向並沒有行岔,但一路上遇到了其他船隊,打得過的,必然要主動挑釁。迎面放對。若是贏了,不但把對方的漁獲全部亢下,若有看上眼的又大又好的船隻。也一併扣下,若是輸了……暫時還沒輸過。
  
  好在他還算厚道,若是對方只有一艘船,他就把自己船隊裡最差的那一隻扔給對方。讓他們不至於流落海外。自生自滅。
  
  饒是如此,程鈞現在也已經擁有了七艘船,這七艘船每一艘都不遜於開頭製造的那艘寶船。很多人都擁有了自己的座駕,比如程錚和程鈺,還有馮宜真三個人,就各擁有一艘大船。
  
  不過程鈺對自己和哥哥嫂子坐一艘船,心中有些鬱悶,總感覺不對勁。她寧願混在陸令萱和尹生雲那艘船上。三個女孩兒相處更為相得。
  
  想著安慰她,程錚便道:“依我看來。咱們的目的地就不遠了。”
  
  程鈺奇道:“怎麼見得?”
  
  程錚道:“前幾日我聽說大哥已經接過了船舵,親自操控方向了。若不是找到了目的地,他又何必如此?”
  
  程鈺咦了一聲,道:“這麼早啊?”
  
  程錚聽出她隱藏的一絲遺憾,訝然道:“你不是嫌憋悶麼,怎麼又捨不得大海麼?”
  
  程鈺道:“也不是捨不得,我希望趕緊遇上新的船隊,我想要一艘自己的船。”
  
  程錚有些擔憂的看著她,程鈞安排的海上狩獵,當然是為了舒緩大家無聊以至於焦躁的心情,但他不希望程鈺喜歡上這種劫掠的事情,應該讓兄長開導她才是。
  
  “錚”
  
  一聲琴音,透過沙沙的海浪聲傳來。
  
  程錚道:“是琴老祖,還是管師兄?”
  
  程鈺一聲歡呼,道:“是琴老祖,他召集我們過去講故事。小嫂子,你快出來,咱們去聽講去。”遠遠就聽馮宜真答應了一聲。
  
  在海上的生活實在無聊,打劫和修煉之餘,個人都有個人的消遣方式。譬如琴劍二老,他們又想起了在昆侖講道的“光榮歷史。”得到了自己的坐船“琴劍號”之後,又把講道的攤子支了起來。
  
  他們二位的口才就不用提了,當初在昆侖,就被人鄙視過一圈,現在到了海上,並沒有什麼進步。自然大家都知道他們二位是真正的高人,不會如昆侖那些人一般心存不敬,但這二位老是詞不達意,底下的小輩境界又不到,聽久了沒長進,反而浪費時間。漸漸地大家就不愛來了。
  
  琴劍二老大概也覺得講道沒有前途,後來聽從了程鈞的意見,講道之餘,多講些故事。雖然一樣的顛三倒四,但講那些海外奇談趣聞,卻是對了這些從沒離開過靈山界的小輩的胃口。尤其是程鈺和九雁山幾個人,每次必到,聽得津津有味,極大的滿足了二老的虛榮心。於是這兩位九成的時間都在講故事,講道的時間一成也沒有了。
  
  程錚其實也愛聽這些典故,但無奈船上總要有人照應,只得眼睜睜的看著程鈺和馮宜真連袂而去,歔了一口氣。
  
  船上,一琴一劍的擺在講臺上,兩個人形坐在甲板中間。這是二老幻化出來的形象,並非肉身,只是為了講道方便。
  
  程鈺和馮宜真到了的時後,九雁山的人基本已經到齊了,雲淵和老魔坐在一旁,連往日在船上值守的張清麓也到了,程鈞示意程鈺把程錚也叫過來,眾人少有的彙集一堂。只有龍女還遠遠地坐在桅杆上,敖升留在原地保護她。
  
  劍老清清嗓子,道:“今天要講的典故,是小程特別點的。就是瀛洲靈台的傳說。”
  
  眾人或多或少,聽程鈞提到過瀛洲靈台這個名字,聽到劍老言語,登時明白,這和他們的目的地有關。
  
  琴老道:“說起這個瀛洲靈台啊……從何說起呢?”他的化身眉頭皺了起來,劍老道:“不會說話就一邊去,耽誤孩子們的時間。嗯,依我說,這個瀛洲……其實叫什麼瀛洲,都是現代這些人的叫法,我們這一輩的人,都喜歡叫他‘蓬萊正宗’。”
  
  琴老插口道:“對,我們有一句話叫做‘一切來自蓬萊宗’。”
  
  劍老怒道:“我還沒說到那裡呢,不要刨活兒好麼?說起蓬萊,現在你們看見的是一大道統,修道繁榮,其實當初可沒有。很久很久以前,蓬萊海上只有一座仙山,一個仙人,是個陸地神仙,我們就管他叫做蓬萊大仙好了。他自己得道之後,看海裡沒有其他開竅的,起了悲憫之心,就把那些人啊畜生啊鬼魂啊,都聚集起來,在瀛洲講道。講啊講啊,不知道講了多少年,只知道他講道的時間內,海平面下降了三十三丈,露出幾百座島嶼來。
  
  琴老道:“那蓬萊大仙講完之後,指著所有這些島嶼道:“水落石出,這些島嶼有靈,聽我的講道,竟露出頭來,與我仙人有緣。這些都是靈山。”從此之後,海外才有了八百仙島。”
  
  劍老哼道:“講的一點也不精彩,好好一個包袱,給你糟踐了。總之,講完之後,他一揮袖,底下聽講的三千人一起下山。他們下山之後,往回一看,仙山再次沒入海中,再也找不到了。這三千個人獸各自奔赴各地仙山洞府,開創自己道統,就是蓬萊道統的三千祖師。雖然蓬萊道統包羅萬象,千變萬化,但從根源上來說,只出自這一家。這一段叫‘三千散人下蓬萊’。”
  
  琴老道:“你講的精彩在哪裡?”二老再次互瞪。
  
  其實限於兩人的口才,這一段故事講的不清不楚,都有些無味,但幾人自己想像‘八百仙島憑海起,三千散人下蓬萊’這一句,也覺得遐思無限。秦越便問道:“所以瀛洲靈台,就是蓬萊仙島?”
  
  劍老道:“你聽到的海外傳說,什麼‘海外仙山’,什麼‘世外桃源’,什麼‘靈台方寸’種種傳說,只要是關於海外的。一般都是指那裡,也有叫蓬萊仙境的。因為那裡消失了幾萬年,在我們這裡的人心中地位又太高,所以用什麼具體的詞來限定他,都覺得不恭敬。瀛洲靈台麼,也可以這麼叫吧。”
  
  眾人長歎一聲,都覺得自己要去的地方,竟如此飄渺神秘,又是興奮又是緊張。程鈺道:“那依照兩位老祖說得,蓬萊仙島已經沉入水下幾萬年,我們還哪裡能找的到?”
  
  琴老道:“這個麼……可說呢?”
  
  劍老道:“又不是我們兩個要帶你們找仙山,不是小程跟你們說的嗎?你問他去唄。說真的,這裡是我們故鄉,我們是早想回家了。可是若真有蓬萊仙島,我們無論如何也想去看一眼,這才一直跟著他,想必他不會讓我們失望吧?”說著看了一眼程鈞。
  
  程鈞道:“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七八成總是有的。畢竟那是一個幾萬年都沒開啟的仙山,再沒有踏上靈台的土地前,誰知道呢?”
  
  他並沒有說謊,雖然前世他不止一次去過那個地方,也對那裡後來的發展了若指掌,但重生之後,很多事情是發生了微妙的改變的,這一點他也不止一次的驗證過。
  
  但他相信,這一步終究會踏出去的,這是他重生以來,幾乎最重要的一步。
  
  這時,就聽程鈺道:“咦,那邊是不是有一艘船?”
  
  眾人一起回頭,但見海面上似有一點黑影,再仔細看時,卻是忽忽悠悠一葉扁舟。程鈺本指望來一隻船隊,她好掙得上自己那艘船,這時見了這樣的聲勢,不由得失望,道:“好小的船。”
  
  反而程鈞心中一跳,心道:這就到了?”(未完待續)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22 21:51
四六一 海上孤舟
  
  但見海面上,一葉扁舟緩緩漂浮,因為距離太遠的緣故,那小舟彷彿真的只是一片落葉,上面的情形看不清楚。
  
  程鈞隨手一劃,一道水幕升起。
  
  只見一人斜坐在船頭,身披蓑衣,手持釣竿,似乎正在釣魚。
  
  那小舟實在是簡陋,比獨木舟好不了多少,船上修士看容貌還很年輕,但頭髮已經花白了,釣竿擱在船頭,一手支著下顎,半閉著眼,就如河邊垂釣的老翁一般悠閒。
  
  程鈺笑道:「倒是個有趣的人,莫不是哪位大修?」
  
  要知道無極海廣闊,往往數日見不到一個人影,但藏龍臥虎,絕不缺大修。很多修士形貌怪異,舉止荒誕,但都是了不起的高人。這人的修為雖然表面看來並不甚厲害,說不定是哪位深藏不露的傳奇人物。
  
  程鈞輕嘆道:「他果然在這裡,真令人懷念。」對旁邊眾人道:「你們先等著,我去跟他談一談。」
  
  說著,他伸手一揮,飛劍浮起,人化作一道劍光飛了出去。
  
  魚鰾略微一動,釣絲向下一沉。
  
  那漁翁眉頭微微一動,露出一絲分明的喜色,但緊接著長嘆一聲,眉頭蹙起,曼聲道:「多事,多事。」
  
  只見一道劍光閃過,一個翩翩少年落在他船頭,道:「這位道友請了,在下有事相詢。」
  
  那漁翁冷冷道:「聲音太大,把我的魚都嚇跑了。」
  
  那少年一怔,道:「道友,你在這裡很久了麼?」
  
  那漁翁幽幽長嘆道:「久?太陽東昇西落,星辰暗轉,也不記得幾次春去秋來。時間對我來說,不過是耳邊的清風,吹不皺半點波瀾。」
  
  那少年臉色微微一變,道:「道友果然是高人,言談自有道法在。在這裡這麼久了,您聽說過一個叫做靈台山的地方麼?」
  
  那漁翁掩飾住嘴角一絲笑意,道:「靈台山?哦,那不是海角天涯麼?少年,你從哪裡聽說這裡有座靈台山的?」
  
  那少年眉頭皺了起來,道:「沒有嘛?我看到的圖……明明說是這裡。」
  
  那漁翁哦了一聲,道:「看著圖來的。圖在這裡,那邊在這裡了嗎?古人云,按圖索驥,誠不我欺啊。」
  
  那少年臉色一紅,道:「找錯了嗎?」
  
  那漁翁道:「說錯也不算錯。你來了幾個人,若要找仙山,就要做好從山上摔下來的準備。人少了可不濟事。」
  
  那少年一伸手,指向身後,道:「我們來了七條船,十二個人,個個都是高手。別說是靈台山,就是刀山火海也可以闖一闖。」
  
  那漁翁聞言,目光中的喜色幾乎難以掩飾,道:「十二個人。嗯,雖然不夠,但也還可以試一試。好吧,想去靈台山,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吃得了苦,受得了驚嚇。」
  
  那少年笑道:「我們修道的人,沒聽說被嚇死的。道友莫非願意指點路途?」
  
  那漁翁一仰頭,雙目合上,道:「有路無路,不在於人的指點,而在於走路的人。把你的人叫過來給我過過目,若是滿意你,我自然指點你們。」
  
  七艘大船緩緩駛來,在寶船龐大身軀的襯托下,那小小的一葉扁舟如此不起眼。但漁翁除了開始看了一眼之外,竟絲毫不在意,穩穩地坐在船頭。
  
  在程鈞的指揮下,眾人一一下船,跟那漁翁照面。說是見面,其實是眾人一一從他面前走過,那漁翁只是老神在在,一手扶著釣竿,只是微笑,以想看女婿的眼光看過幾個人之後,才微微點頭道:「後生可畏。」
  
  白少卿心中鬱悶,盯著那漁翁,心道:這人若論修為,最多比劍閣強上一點半點,還比不上那隻大狗,怎麼說話如此老氣橫秋?是跟我們拿喬,還是真有神通?他脾氣向來暴躁,只是現在程鈞、秦越和管離都在,能制住他的人太多,這才悶不做聲,若是他一人在此,早出手試探這人的斤兩了。
  
  程鈞笑吟吟道:「道友,人你看過,靈台山能否告知?」
  
  那漁翁道:「不著急,水到則渠成,豈有因人而逆轉的時光?年輕人,沉不住氣啊。來,陪我坐坐。」說著拍了拍小船的甲板。
  
  白少卿的臉色越發難看,程鈞道:「既然如此,我就陪道友在這裡坐一坐。」說著使了個眼色,秦越一拉白少卿,幾人又回到寶船上。只留下程鈞坐在甲板上,身邊伏了一隻黑貓。
  
  上了寶船,馮宜真道:「你們猜,這位是什麼高人?他說話與眾不同。」
  
  程鈺突然笑道:「他說話第一耳朵聽上去高深莫測,第二耳朵聽上去……反而挺好笑的。」
  
  秦越笑眯眯道:「那也尋常,高深莫測和狗屁不通,本來就只有一線差距。」
  
  管離搖頭道:「不可妄言,總之是一位大真人,倒也是值得尊重的道友。」在海上漂泊了六年,管離在琴老的指點下,也順利化氣為精,成為一位真人,因此大略估計了那人的修為,他生性溫和,只要不是敵人,都待之以禮。
  
  秦越不好在這位師兄面前胡說八道,只道:「我只知道,這一位必定是打開蓬萊仙洲的鑰匙。至於他到底是騾子是馬……是騾子,程劍閣就把他當騾子用,是馬,就把他當馬用。總會物盡其用的,放心就是。」
  
  小舟上,程鈞坐在那漁翁身邊,神色友好。身邊的黑貓圍著那漁夫團團打轉,好似看到了美味的鹹魚一般。
  
  那漁翁突然道:「你是海上的修士?」
  
  程鈞道:「剛出海沒多久。」
  
  那漁翁雙目望天,道:「在海上修行辛苦吧?風吹日曬,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為了一隻畜生的屍首或者一滴禽獸的唾液爭來搶去,東奔西走這麼多年,不知道為了什麼,這哪是人的修道生活?」
  
  程鈞怔了怔,道:「也沒那麼慘。我倒覺得習慣了。」
  
  那漁翁道:「那是你從出生而來,就過這種蠅營狗苟的生活,竟然也習慣了。你從不知道修道的真諦在哪裡,也從來沒享受修仙真正的好處。你不知道逍遙的含義,也就不知道現實的可悲,如果讓你過一天真正的逍遙生活,再把你踢到原來的生活裡去,你就會發現,自己一直活在地獄裡。」
  
  程鈞轉頭看了他一眼,道:「您看我的眼神,真是充滿了悲憫。」
  
  那漁翁道:「其實一輩子沒嘗過修仙的妙處,那也是一件好事,麻木的拚殺下去,也是一種活法。可就怕開了眼界,卻不能長久。其實我不願意跟外人說這些,因為對你們是一種殘忍。但是沒辦法,你馬上就要開眼界了。我若不告訴你這些,你乍見了新天地,還不立刻崩潰?我只好先告訴你知道,叫你有個準備。」
  
  程鈞目光閃過一絲笑意,口中卻道:「您別嚇我,不是要去靈台山麼?怎麼聽起來跟去極樂世界一樣?」
  
  那漁翁道:「極樂世界……嗯,極樂世界。真是個好說辭。再過幾刻鐘,你就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了。」
  
  程鈞道:「那四個字的意思我是不知道,不過您剛才那一大段話,倒合了另外四個字的意思,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
  
  那漁翁道:「什麼?」
  
  程鈞道:「坐井觀天。」
  
  那漁翁一怔,問道:「井是什麼?」
  
  程鈞怔了怔,隨即笑道:「就是您家那神山啊。」
  
  那漁翁心中略覺不對,正要在問,突然身後一陣風涼,花白的頭髮被風吹的飄起。
  
  起風了!
  
  這風來的好古怪,說起就起,完全沒有預兆。但一起時,登時昏天黑地。海浪一浪高過一浪,晴朗的天空下,唯見風浪排空,天地旋轉。程鈞所在的這艘小船,立刻被海浪扔上數十丈,再重重的撲下來。
  
  不但這一葉小舟被拋得上下翻滾,連久經風浪的七艘大船,也被如此大的風浪吹得七倒八歪。
  
  眾人在海上航行多年,也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但從來沒有這樣的風,只在百丈範圍內席捲,卻把這小片天地吹得顛倒過來。尤為詭異的是,在這邊海域之外,眾人目光所及處,還能看見平靜的海洋和溫暖的陽光,甚至還有海鳥的悠閒的飛過。而那些對風暴最敏感的海鳥居然對百丈之外的變故絲毫無所察覺,依舊拍水嬉戲。
  
  百丈之外,兩個世界。
  
  漸漸地,風浪越來越大,變成了陀螺形,小船被風吹的拔地而起,成為了漩渦的一部分,在空中打轉。
  
  七艘大船上的眾人雖然還能勉強穩住船身,卻也搖搖擺擺,幾次險些失控。程鈞驟然傳音道:不要求穩,放開船身,飄上來。
  
  眾人不再控制大船,船體驟然飛起,七艘大船雖然龐大,融入漩渦之中,也不過為這風暴多加了一些骨料。
  
  那漁翁喊道:「注意了,進去!世外仙山,在此一舉。把握不到機會別怪我。」說著小舟一跳,已經鑽入風眼之中。
  
  七艘大船隨著風浪滾了幾滾,終於陸陸續續鑽入風暴眼中。
  
  不過片刻時間,風平浪靜。海面如此平和,所不同者,不過是少了一舟,七船,十餘人而已。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24 06:12
四六二 蓬萊十三景
  
  陽光,沙灘,海浪。
  
  一片靜靜的海灣內,銀色的浪花沙沙的拍打著海岸。白沙洲上,群鷗正在小憩。一個身材矮小的童子坐在海邊密林的樹蔭下,往海水裡面丟石頭。
  
  突然,萬年不帶波瀾的海水陡然翻滾起來,空中炸響一個悶雷,龐大的艦隊撲通一聲,落在海面上,濺起巨大的波浪。
  
  道童陡然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什麼?那是一、二三……七,七艘船!」
  
  七艘大船停穩之後,浪花旁邊,一艘小舟搖搖晃晃的鑽出來,像一個抓著稻草浮上來的倖存者 。小舟上一個頭髮花白的漁翁喘了口氣,一眼看見那閒的無事的童子,叫道:「清輝,我回來了。」
  
  那童子本還在瞪著眼睛看熱鬧,一看見他,突然大驚失色,叫道:「禍害回來了,禍害回來了!」爬起身來,往後就跑。
  
  那漁翁大怒,微一邁步,已經跨過數十丈距離,來到那童子之前,提起他道:「你胡說什麼?誰教你的?」
  
  那童子兩眼發直,看起來有點傻兮兮的,也不知道避諱,直接說道:「師父說的,師父說你不安分,不回來便罷,回來了就要惹事,叫我不要理你。」
  
  那漁翁深呼一口氣,罵道:「老東西,他怎麼不去死?就知道縮頭,掩耳盜鈴,知道麼?我看他才是禍害。就因為他在,我們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了。別廢話,前頭帶路。告訴那老東西,我帶人來了。叫他看看是他對了還是我對了。」說著回頭瞄了一下身後的那些人。
  
  這事後程鈞已經從小舟上下來,眾人也陸陸續續登岸。將七艘寶船收起這些寶船都是修士煉製的法寶一流,可大可小,隨時可以收起。當時編船隊的事後已經考慮過,不是法寶程鈞是不收的。
  
  十餘人站在沙灘上,看著那邊兩人的對話爭執,因為兩人沒收住聲音,那童子更是扯著嗓子喊。因此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秦越摸著下巴道:「我說,咱們這位引路人好像有點不受歡迎。咱們別是官鹽成了私鹽了吧?」
  
  說著。他看了一眼程鈞,就見他望著沙灘和岸邊一處處蔥蘢密林,浮現出回憶的神色,喃喃道:「竟然還有不少人在啊。」
  
  秦越不得要領,卻見程鈺歪著頭看著兩人,突然撲哧一笑,道:「好老。」
  
  秦越一怔,就聽白少卿道:「是那個童子吧?果然好老。」
  
  眾人仔細一看,果然見那童子雖然總角,做孩童打扮,但年紀已經不輕,臉上也有一道道褶子,看來上了歲數。只是身材矮小,說話尖聲尖氣。一時倒也沒被察覺。
  
  馮宜真掠過一絲訝異,道:「不但老,衣服也有點舊了。」
  
  眾人再看,果見那童子的簡易道袍已經陳舊,袖口毛毛躁躁,還花了幾道口子,身上沾都都是沙粒,倒也顯不出髒來。
  
  「該不會……」張清麓突然開口道:「我們的神秘朋友,在這好地方,卻過的不大好吧。」
  
  清風吹過,密林的葉子沙沙作響,溫暖的陽光無死角的灑下來,溫暖而柔軟,眾人卻都是心中一涼。
  
  天空藍的宛如翡翠,藍天,白沙,綠樹,如夢幻一般的色澤,和瀰漫在空中,那充裕到難以置信的靈氣,本給眾人一個美好的憧憬,對蓬萊仙洲也十分滿意,但被張清麓的話一激,心情多少蒙了一層陰影。
  
  就見那漁翁把童子趕到一邊,道:「快去通知你師父,就說我答應的事情做到了,還不出來迎接?」眼見那童子跑開,喘了口氣,轉頭笑道:「幾位,跟我走吧。讓你們看看仙島的風光。」
  
  程鈞微微欠身,道:「有勞了。」
  
  幾人沿著海灘往前走,大島是四周低,中央高的地形,四周圍是平緩的海灘,海水藍的透心,中央卻有一座蒼翠青山。那漁翁帶著幾人沿著一條曲徑小道往上走,兩邊都是外面罕見南國奇珍異草,捲曲的蔓藤從山壁上垂下來,星星點點的花朵點綴其間,分外美麗。
  
  旁人也就罷了,陸令萱卻是最喜歡這些,溫柔的撫著草葉,記錄著它們的品種和外觀,若不是大家都在趕路,說不定早就要停下細細觀察。
  
  一路攀援而上,終於到了山頂,那山也不高,坡度較為平緩,卻有一面迎著陽光,能看到地下一望無際,如明鏡一樣的海面,倒映著海天雲色,綠島蒼山。
  
  眾人見了這般美景,無不心曠神怡,剛剛一點擔心也散了。
  
  尹生雲一向迷迷糊糊的眼睛睜開,突然道:「那邊是雪麼?」
  
  旁人聽了,先是不信,緊接著看去,卻是暗地吃驚,但見對面隔海相望的一座島上,雪山堆積,潔白的雪在陽光下分外晶瑩剔透。
  
  秦越看了一陣,才道:「是鹽吧。」
  
  那漁翁笑道:「正是,那座島上終年如此。一片片的海鹽就像積雪山巒迎送往來的浪潮,因此有個名目叫做『積雪迎潮』。還有詩句題上『積如六月峨嵋雪,掃到千回海角人。』乃是蓬萊十三景之一。」
  
  程鈺讚道:「真絕色!不知另外十二景是什麼?」
  
  那漁翁道:「蓬萊仙洲一共有十三處寶島,每一處寶島都是一景。譬如我們站的這個地方,就是金鰲島,從側面看來,就是一頭大金鱉。據說是上古神鱉的遺蛻。站在這裡,能夠欣賞到鏡面一樣的海面,因此叫做『金鰲鏡影』。所謂『碧海青銅磨未休,煙波萬里望中收,吞雲浴日何由見,勝絕金鰲背上游。』便是。」
  
  秦越不知不覺間,從袖子裡掏出摺扇,刷的一聲展開,微微搖動,讚道:「好詩。詩入景,景入畫,真是渾然天成。蓬萊仙境,真造化也。」
  
  那漁翁道:「除此之外,十三座島嶼,還有花月島、赤練島、騏驥島、滄浪島、浮遙島、梨島……每座島嶼各成一景。島上還有七浦灣、翰墨橋、釣蛙溪、榴花岩諸般風光……」他說著說著,開頭神色還是得意中帶著幾分追思,突然神色大變,狠狠道:「他媽的!」
  
  這一句粗口來的莫名其妙,眾人都愣住了。程鈞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就聽那漁翁大叫道:「清輝,清輝,你給我過來。」
  
  聲音在島上迴蕩許久,才見到那老童子晃晃悠悠爬上山來,還沒上山,招手道:「可不敢大聲說話,師父說了,島上要輕聲漫語。」
  
  那漁翁又好氣又好笑,道:「我讓你跟老死鬼去說,我帶人來了,他怎麼說?」
  
  那老童子摳了摳鼻子,道:「他什麼都沒說。」
  
  那漁翁一怔,隨即大怒,一伸手抓過那老童子的脖領子,喝道:「你竟敢兩頭欺瞞。那老鬼雖然看我不順眼,但他還是我師兄,你表面上叫他一聲師父,到底不過是個端茶倒水的童兒。我是你半個主人,你竟敢糊弄我?」
  
  那老童子見他發怒,也有些怕了,戰戰兢兢道:「費……師叔,不是我不傳話,是師父他老人家睡著了,他睡著了我哪敢驚動呢?那不是找死麼?」
  
  那漁翁將他扔開,道:「老死鬼,就知道睡覺。這是打定主意等死了。可對得住我們蓬萊散人的祖師爺嗎?」說著大踏步的往另一邊山下走去,眾人都跟在後面。
  
  下得山來,只見背面山上一片金燦燦的屋瓦,乃是一大片建築。最高處有亭翼然,從金鱉背上瀉下的泉水從亭邊流過,淙淙有聲。
  
  遠遠看去,那片建築雖不宏大,但也錯落有致,精巧雅緻,頗有仙氣,顯然經過巨匠設計。但慢慢走近時,卻覺得樓台之中,少了幾分人氣。
  
  前面的建築空有雕樑畫棟,一個人都沒有,牆上陳舊的痕跡幾乎掩飾不住,屋角的瓦片落了晃蕩蕩掛在半空,風一吹,叮叮噹噹作響。整個樓宇,從磚瓦縫裡透出一股敗落。
  
  那漁翁順著長廊拾階而上,到了最頂上的亭子裡。但見亭子外抱廈內,擺放著竹桌竹椅,桌上茶具俱全,卻沒有一滴水,牆上斜掛著一張捲起來的捲軸。站在抱廈中,能看見亭中高臥著一位老者,銀白的鬍鬚拖到胸口,一手托腮,一手搭胯,睡的姿勢倒有些古畫上美人圖的意思。
  
  涼亭,老者,兩者搭配倒也相得益彰,有些山中高士的悠閒瀟灑。
  
  那漁翁看了如此情形,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看得出一股無明業火已經到了嗓子眼,目光一動,看到涼亭上掛著一塊幕布,幕布後面似乎還有一張畫布,冷笑兩聲,道:「掩耳盜鈴?」
  
  大踏步向前,那漁翁叫道:「王終陽!你的心可夠寬的。」
  
  那老者眼簾微微一動,長嘆一口氣,吟道:「大夢不知曉,世上已千年。」說著翻了個身,又自睡去。
  
  程鈞等人都是玲瓏心腸,哪能不知道他在拿喬裝睡,心中都感好笑。
  
  那漁翁卻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突然暴怒,衝進亭中一把抓起那老者,喝道:「你他媽別裝孫子,妖族打過來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24 22:35
四六三 笑談

  那老者吃了一驚,叫道:「妖族?妖族在哪裡?」滿面驚慌之色,但看清了那漁翁之後,卻放鬆下來,笑道:「費師弟,你騙我,妖族可沒那麼早來。」
  
  那漁翁冷笑道:「看你的樣子,是很清楚妖族什麼時候來了?」
  
  他目光一凝,看著牆上的簾幕,突然一伸手,刺拉一聲,把幕布整個扯了下來,露出後面一張巨大的畫板。
  
  但見畫板上是一副巨大的地圖,通體是藍色的,彷彿大海一樣蔚藍。
  
  在蔚藍的中央,有十三個島嶼圖形,北七南六,如星辰斗數一般排列著。北邊七座是金黃色,而南面的六座,則變成了烏黑。
  
  那老者王終陽看了那畫布一眼,火燙了一般轉過頭,喃喃道:「不要看,不要看。」
  
  那漁翁也是吃了一驚,瞪著那幅畫,兩眼無神,過了一會兒,顫巍巍抬起手,道:「已經……南邊六島,已經全沒了?」見王終陽遲疑著點頭,突然大吼道:「你這個廢物!你……還有島上那些廢物點心,怎麼不去死?這才幾年功夫,半壁江山給你們糟蹋了,你們還活著幹什麼?」
  
  那老者轉過頭去,訥訥無言,那漁翁抓著他的衣服,倒拖出亭子,來到抱廈裡,再次伸手,把那牆上捲著的捲軸拉下來,捲軸上畫著一個中年道士,一手指天,一手背負,神態清雋,氣度杳然,彷如天上謫仙一般,令人見之心折。
  
  那漁翁冷笑道:「你倒也知道你是個敗家子,因此也不敢面對祖師爺,在家裡悶頭大睡的時候,也知道把祖師爺的畫像捲起來。你若真記得自己是哪門哪派的傳人,為什麼不把王八脖子伸出去,好歹死前搏一搏?」說完往地下坐倒,哭道:「祖師爺,弟子不肖,把您的大好家業給糟蹋了呀。」
  
  那老者本來滿面喪氣的坐在地上,聽他又哭又罵,嚎的沒完沒了,突然氣往上衝,大怒道:「你哭個屁,好像我們都不肖,就你是好人一樣。你若是那麼有責任,幹嘛不沖在第一線,博個玉石俱焚,反而跑出去找什麼援兵?一去幾十年,誰知道你是求援還是跑了,我雖然眼不見為淨,但還知道給祖宗家業陪葬呢,你這膽小鬼那配說我!」
  
  那漁翁怒道:「胡說八道,我才離開幾年,哪裡時間長了?我在外面何等辛苦,你哪裡知道?要是你早放棄固步自封的心態,早借雞下蛋,借刀滅賊,哪至於到這個地步?」
  
  那老者怒道:「放屁放屁,我們好好的蓬萊境,為什麼要請亂七八糟的人來?那就對得起祖師了麼?讓那些雜碎人來助陣,我寧願死!」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鬧不休。其他一行人在旁邊聽著,先還雲裡霧裡,到後來,腦筋清楚的已經能推測出大概來。
  
  原來這個仙境一般的靈台,並不太平。
  
  那蓬萊仙島本有南七北六十三個島嶼,每一個都如明珠一般,爍爍放光。島嶼上生活的都是蓬萊大仙傳下的正統,比外海那些修士傳承上要更加高些。
  
  但現在,十三個島嶼中的一半,都被妖族吞沒,剩下的修士縮在北邊的島上,隨時面臨被打過來無處安身的危險。
  
  按說這樣的情況,應該是人妖各居一邊,或者衝突不斷,或者維持動態平衡,修士這邊身負國仇家恨,應當厲兵秣馬才對。但沒想到蓬萊修士不但人數少,而且龜縮不出,差一點的如那老者王終陽一般縮在屋子裡蒙頭大睡,連地圖也不敢看一樣。好一點的也不過如那漁翁費終清這樣的偷偷溜出去找外援,多少年不歸。
  
  眼見師兄弟兩個互相對罵,並有拉拉扯扯眾多不堪形狀,程鈞使了個眼色,幾人慢慢從抱廈中退出,退到了半山腰。
  
  離著遠了,程錚忍不住道:「這就是蓬萊大仙留下的弟子?妖族都打到家門口來了,還悶頭睡大覺,連抱殘守缺都說不上,不已經是得過且過,束手等死了麼?」
  
  秦越若有所思道:「聽他們的口氣,似乎妖族勢力很強大,但修士的人數卻不多,大概抵擋了幾次,發現擋不住,跑又跑不了,再加上本來沒什麼氣性,因此索性當做什麼都沒有,眼不見為淨,在家裡呆著吧。」
  
  馮宜真搖頭道:「既然自己扛不住,幹嘛不早點找人來?難道是怕引入外人,反而後面驅狼,前面進虎?還是抱殘守缺,寧死不離開祖宗家業?」
  
  秦越笑道:「他們要把我們看成虎還罷了。我看他們把我們當傻瓜和下等人,要麼什麼都不懂,要麼就是來佔便宜的。寧願把地盤給本地的妖族,也不肯給我一個子兒。很好麼,內外親疏很分明。」
  
  程鈺冷笑道:「這麼說,肯向外求援的那人才是真不肖了?我看他也不肖。他若是求援,怎麼這麼多年都在原地垂釣,也不見他找到什麼援助?他也來一個願者上鉤麼?靈台的形勢十分危急,倘若他真正憂心,四處走走,怎麼也該拉過來不少援手了吧?看他的那樣子,不似是跟我們求援,反而像把我們引來,給一個效力的機會,是給我們臉面呢。」
  
  秦越道:「這個麼……一方面確實他如你所說,很看不上我們,另一方面……他不願意走遠去求援的緣故,也是因為……」
  
  張清麓道:「他也怕啊。」
  
  秦越看了張清麓一眼,道:「嗯,就像花園裡的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家裡養的貓狗,在外面會餓死。出身太高貴的紈褲子弟,遇到點挫折就會抓瞎。他可能想到了去外面求援,但出去之後看見茫茫大海,就真的瞎了。也不敢往遠處去,只好年復一年的坐在海上垂釣,維持著高人的身份,希望等著路過的外援吧。」
  
  張清麓對於秦越上一句話裡隱含的刺也不在意,道:「其實他也不是什麼都沒做,將蓬萊仙境吹得神乎其神,不也是為了將我們勾引進來麼?還有……」他記得程鈞似乎提過什麼寶藏之類,或許那個寶藏傳言,也是那漁翁放出來吸引人的手段。只是這一段程鈞沒有再提,他也不好直說。
  
  白少卿一直皺著眉頭,突然冷笑道:「求什麼援助,都是些懦夫,白白浪費這大好的仙境。當初我們九雁山多少代閣主守著界門一線,與妖獸死戰,流血犧牲,也不見有人退後一步。他蓬萊仙境守著這麼大一片山河,居然不是輾轉求援,就是不思進取,混吃等死,這樣的一群人也配活著!」
  
  程鈞一直沒有對其他人的評價插口,這時候突然長嘆一聲,道:「蓬萊仙界若像九雁山一樣,那也不會成了整個修道界的大笑話了。」
  
  真的是大笑話。
  
  尤其是後世,不像是今生這樣先讓他們揭開冰山一角,慢慢窺見糜爛的內容。在上一世,這是一個一揭發,就引起修道界轟動的大笑話。
  
  蓬萊正宗,何等榮耀的稱呼?
  
  尋找蓬萊正宗的正朔,其實在蓬萊道統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只是無極海太大,線索又太少,因此前世這個謎團被保留到了五百年後。
  
  五百年後,有人無意中根據靈台山寶藏的傳言——正如張清麓想的那樣,這個傳言是費終清自己放出去的,但是放的太過消極,以至於幾百年後才有人聽到,而他們找來的時候,費終清還在小舟上釣魚。
  
  令人吃驚的是,費終清真的在一艘小船上等了幾百年,期間一次都沒有回去過,恐怕他也是害怕,自己回去就要親眼見到蓬萊仙境的滅亡。本質來說,他和王終陽一樣,都在逃避,不過是逃避的方式不同。
  
  而當他帶著人進去之後,驚奇地發現,整個蓬萊界都被妖獸佔領了,修士只剩下一個人,佔在最後一個閣樓上。外面的修士進來時,是把最後那位修士,大概就是王終陽從桌子底下拉出來的。不知是不是傳言誇張,據說當時王終陽還尿了褲子。
  
  從那之後,蓬萊正宗就成為一個搞笑的詞,哪怕是眾修士打退了妖族,重新佔領了瀛洲之後,也沒有扭轉過這個印象來。從那之後,那個飄渺的仙境神話徹底煙消雲散,只餘下茶餘飯後的一段笑談。
  
  這種情況,雖然也是理所當然,也是這些蓬萊正宗修士應得的下場,但程鈞始終覺得,這實在是浪費了『蓬萊正宗』四個字,也是浪費了一面金字招牌。
  
  他看重靈台,除了看重靈台這與外界半封閉的環境,也看重這面『正宗』的大旗。後期天台大戰的時候,蓬萊道統全面落後於其他道統,連靈山道統都險些比不上,更不用說崑崙道統。究其原因,除了蓬萊海域的鬆散之外,那被看重多年的歸宿倒掉,也給了蓬萊道統很大的打擊,使他們徹底失去了向心力。
  
  而今生,程鈞要把這個大旗扯起來,名正言順,利用整個道統的實力對抗其他帝君,那才是他構想中一呼百應,萬千弟子鑄就天台的真意!
  
  第一步,就是把蓬萊這個地方牢牢的抓在手中。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6-24 22:39 編輯

twu0107 發表於 2013-6-25 20:48
【上天臺】四六四 目標

在原地等了過了好一會兒,費終清才滿臉疲憊的下來,看程鈞眾人還在等待,咳嗽了一聲,道:“諸位,跟我來,我先帶你們暫且找地方歇息。”

幾人跟著他一起走下,程鈞道:“可是我們來的唐突了,引得賢主人不便?”

費終清道:“那倒沒什麼……說起這個,咳咳,還真有些說頭。你們不是來找靈臺山麼?那靈臺山和我們眾人都有些相關”。我雖然有心帶你們去,但是我師兄,還有這裡的同門都要關注,他們不願意也是無法可想。”

程鈞道:“哦,那您的意思呢?”

費終清道:“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我把大家召集起來,一起擺酒席給你們接風。酒席上你們好好應對,有問有答,我再給你們安排。無非是要幾個承諾,你們暫且讓些情面,答應下來。再加上我在其中轉圜,總是無妨的。”

程鈞道:“客隨主便,我們自然聽主人的安排。”

費終清見他如此識趣,點了點頭,道:“放心吧,有我在,定然無妨。我去給你們探探口風,到底是有什麼動向,定然提前告知。”

程鈞含笑道:“全憑道友。”

當下費終清帶著他們去客房。其實金鱉島上一共就剩下師兄弟兩個,和一個老童子,最多的就是空房,程鈞等人一人一間還綽綽有餘。

眾人安置下來,又都來到程鈞的房中。

秦越搖了搖扇子。道:“這些人真有意思,明明自己被打的龜縮不出,卻要把我們挑三揀四。好似我們是來搶地盤的一般。”

白少卿道:“難道我們不是來搶地盤的麼?”

秦越咳嗽了一聲,道:“別這麼快拆臺。“

程鈞倒是無所謂,道:“白萬象說得對,我們就是來搶地盤的。不過要搶誰家的地盤,還要看形勢。”

管離道:“說的是,畢竟是人族一脈,咱們理應對付妖族為先。當然。若是他們與我們為敵,那就另當別論。”

眾人一陣沉默,張清麓雙眼翻了翻。秦越也只好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們都知道,程鈞說得形勢,絕非善惡,而是指力量的對比。換句話說。不是誰壞搶誰的,而是誰弱搶誰的。

依照程鈞的構想,他雖然早來這麼多年,但妖族的蠶食是持續了幾千年的,現在修士還剩一兩個完整的島就不錯了。到時候他是打算先從修士手中接下最後一兩個島,然後以島嶼為基地,一面修養,一面養戰。漸漸把妖族打退,最終統一蓬萊境。閉關闔守,封門修煉的。

所以他一開始計畫實力的時候,就是以前世妖族打到最後一個閣樓時的實力為基點的。當時妖族中有兩三個實力堪比元神的大妖,其中一個十分強悍。但從高端上來說,程鈞覺得雙方實力相當。而底下的小妖,雖然數量遠比自己這邊多,但他有陣法根基在,那些小妖來多少死多少,至少內部不受干擾。這種情況下,花幾年s時間立穩腳跟,再圖進取,幾十年功夫統一昆侖全境,當無波折。

只是沒想到,蓬萊境的形勢跟他想的大不一樣,修士竟還保有七個島,和妖族勢均力敵。也就是說,後面五百年時間,妖族是以鯨吞的速度橫掃了蓬萊仙境。

這種情況有兩個可能,現在的修士裡,還有厲害人物。或者今後的幾百年裡,妖族會誕生強力人物。

程鈞當然希望第二種,因為以妖族後世的人物來推算,他大概能知道那位將來的大妖是誰,雖然確實了不起,但在他的控制之內。就算是現在對上巔峰時代的那位,他們也有優勢,何況還沒成長起來的?

但若是第一種,那就麻煩了,因為那就不能用後世的經驗來判斷。很可能面對未知的人物。他說的判斷形勢,就在這裡。

不過就算有強力人物,難道還能是帝君麼?若真有帝君,後世就不會那種樣子了。只要不是帝君,程鈞玄道這種頂尖大神君都殺過,其他人又豈在話下?

不管眼下如何選擇,是兩線出擊,還是暫時選擇某一個作為盟友,這蓬萊境都只能有一個主人。無論修士還是妖族,都是敵非友,統統要給他們讓出地方來。跟人族還是有妖族沒有什麼關係。

千里迢迢趕到海外,不是跟人租房子,借地方的,是要自立山門的,哪有那麼多情理好講?

這個道理秦越、張清麓、老魔這些頭腦清醒的自然懂得,也都沒有意見。老魔這老魔頭不用說了,張清麓本身心狠手辣,秦越為了九雁山的發展,沒什麼事情是不能做的。其他人大多聽程鈞的。唯一心底善良的,分清是非的,不過是管離和陸令萱了。但陸令萱同樣為九雁山,沒什麼不能捨棄的,只有管離會把心中的意見直接說出來。

程鈞也不好直接反駁管離的意見橫豎管離也放下話來,只要對方為敵,那自然就要反擊。而這邊的修士不與他們為敵?笑話,不為敵也得為敵。程鈞會生造出來他們先反目的情勢的。

因此程鈞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咱們需要先看雙方的情勢,不然到shíhòu不免陷於被動。這樣,這島上的情況我和秦越,張兄去查。那邊妖族,就請雲淵和老貓你們兩個看一看。”

就在這時,一直不動聲色的敖升站起身來,道:“我和殿下去看看。”龍女坐在他的頭頂,一直面無表情的在玩變小的盤龍柱,這時破天荒的點了點頭。

程鈞吃了一驚,要知道這兩條龍任事不管,敖升還罷了,對其他人也算客氣,龍女基本上除了玩盤龍柱,一句話也不說。也就是和變成獸形的雲淵還算友好,其他人是連正眼都不瞧一眼的。今天怎麼主動請纓?

敖升道:“殿下看這邊海域中,似有我龍族的寶物和血脈,因此要去查看。”他正色道,“我與諸位相處幾年,也算互有裨益,斷不會做不利於諸位的事。無論殿下怎麼做,我會完成查看的任務的。你們若要對戰,我也站在你們這邊。”

程鈞得了他的承諾,道:“有勞了。”對老魔道:“那你們再分一路,轉為暗處查看好了。”老魔心中對再次跟著雲淵出動十分不滿,但也沒有辦法,有氣無力的答應了一聲。

程鈞再次道:“還請二位老祖在這裡坐鎮,其他人,真人以下的不要出門。剩下咱們幾個真人,不妨出去走走,看看蓬萊仙境的風光。至於我自己……我也要去看看。”

時間匆匆過去了一日,到了傍晚時分,那費終清才到了客房。這時他換了一身道袍,花白的頭髮,年輕的面孔,也算是鶴髮童顏,有些高人風範。

他一進來,就見程鈞坐在中央,拿著一本冊子正在翻閱,見了他進來,道:“道友大駕光臨,有何指點?”

費終清咳嗽了一聲,道:“接風宴已經準備好了,就在今天晚上。”

程鈞訝道:“一會兒?不是太著急了嗎?”

費終清道:“不著急,我們那些師兄弟都急著要見你們。你知道,畢竟這麼多年沒來過外人,誰都想看一眼。”

程鈞露出一絲緊張,道:“島上的道友全都要來麼?一下子面對這麼多道友,我都有些怕失禮。”

費終清道:“那倒沒什麼,這次二十個師兄,其實就是我們全部……的十分之一。”說到最後,咳嗽了一下,道:“對,我們二十個就代表全島的修士來看你們了。”

程鈞差點樂出來一個下午的時間,夠他們摸清底細了,剛才費終清差點沒把實話說出來,二十個人,就是他們全部了。

為了迎接他們,要所有人一起出動麼?那也太看得起他們了。大概是聽說他們有十二個人,怕人少了不夠用吧。但不管怎麼說,一下子把隊伍全拉出來,這是雙方攤牌的節奏。如此面對面,雖然開誠佈公,但也沒了轉圜的餘地。

程鈞斟酌了一下,問道:“不知道道友何以教我?”

費終清道:“我有幾個同門嘴比較碎,容易多事,橫豎你們有所為而來,不要與他們多計較。”

程鈞道:“這不用吩咐,我們都是省事的人,也知道自己為什麼來的。主人家怎麼說,我們都不在意,更別提反對了。”

費終清道:“還有,問你們哪裡來的,就說是我找來的。問你們的出身,就說是法源散人的傳承。法源散人是蓬萊三千散人之一,和我這一支有些淵源。你這麼說,一來他們會相信咱們的淵源,二來你也成了蓬萊正宗,大家也親近一些。”

程鈞點頭道:“知道,還有麼?”

費終清道:“還有……沒有什麼了,我該走了。”說著起身,往外便走。

程鈞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費終清走到門邊,突然轉回頭來,道:“我說……”

程鈞抬起頭,望著他道:“您說?”

費終清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終於道:“沒什麼。你們……好好休息吧。”說著再次背轉過身,走出門去。

程鈞長歎一聲,微一搖頭,將手中的冊子放在桌子上雖然動作很輕,但明顯有一個摔的動作,表現了他不悅的心情。

有些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回來。(未完待續)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27 05:49
四六五 接風
  
  金鰲島旁,另有一小島,雖不及金鰲島壯觀,卻是北七島中樞之地。島上景緻還罷了,中間卻有一座島心瀉湖,清澈無比,又不知在何年何月,放養了千條鯉魚,每至無雲之夜,月影倒影在湖上,星斗燦然,又有鯉魚躍出水面,濺起珍珠般的水柱,在月光下璀璨琳瑯,坐在島上湖邊的樓閣觀此奇景,真如仙境。
  
  島名「滄浪島。」閣名「飲月閣。」景名「千鋰耀夜。」是蓬萊十三景之一 。
  
  程鈞他們的接風宴,就在飲月閣中。
  
  飲月閣的地方不大,但修士總有辦法把空間微妙的轉換一下。連帶閣內和外面的露台上,坐了將近三十個人,居然一點也不嫌擁擠。
  
  程鈞這邊不用說了,該來的都來了,那邊也來了不少人,比這邊多上一倍。那王終陽和費終清都坐在人群裡。從排位上看,王終陽可以排在這些人的前列,但費終清只能坐在第二排,似乎這些人也不全是按照修為排位,費終清的修為是足以坐第一排的。坐在首席的,是一個年長的女子,風韻猶存,坐在桌上,一雙丹鳳三角眼死死地盯著程鈞他們。
  
  程鈞含笑坐在首位,他也不必謙讓,一個團隊和另一個團隊接洽的事後,自然要有一個代表人出面,這個隊伍裡,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有這個資格。
  
  今天的宴會名為接風,但桌上酒菜著實寒酸,除了每桌一壺美酒。金燦燦猶如琥珀,看來有些仙家美酒的意味,其他菜餚無不蔫兒黃。沒精打采,就像這裡的人一般。
  
  這裡的人,說的就是對面二十個修士。
  
  二十個人裡,除了坐在一排的二三個人,還有第二排的費終清還有幾分精神,其他的人都有些沒精打采,看樣子還沒從夢裡醒過來一般。就是稍微清醒的幾個。看著程鈞他們的眼神,也都難說友好。
  
  這一次宴會從開頭氣氛就不正。
  
  程鈞也參加過許多宴會,無論是不是鴻門宴。主人總要在開始表現出幾分誠意,或者敬酒,或者安排些節目歌舞,像這次什麼都沒有的。還是首次。
  
  他的城府自然足夠讓他保持風度。但身後眾人卻總有不高興的。白少卿的不悅就寫在了臉上。程鈞也知道他脾氣不好,因此總是將他安置在秦越和管離旁邊,希望秦越勸住他,就算勸不住,至少能讓管離攔住他。
  
  喝了三杯悶酒,白少卿往秦越那邊湊了湊,道:「什麼意思?這樣喝到散席麼?好歹也是十來個真人,三十個修士。一起坐在這裡喝悶酒,無聊不無聊?」
  
  秦越「嗯」了一聲。目光在第一排人前面一掃,道:「怎麼會無聊呢?你仔細觀察,從細節來看,比什麼大戲都好看。」
  
  白少卿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道:「我除了覺得他們都懶洋洋的,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並沒看出什麼不同之處來。」
  
  秦越道:「那好,你看一下那領頭的女人,看她的酒壺酒杯。」
  
  白少卿仔細看去,但見那女人拿著一套金光燦爛,鑲珠嵌寶的豪華酒具,一隻手緊緊地攥著,顯得有些刻意,道:「也沒什麼特別的,我就看她把酒杯攥得太緊了?咦,難道是摔杯為號,兩旁刀斧手盡出,亂刀砍死?」
  
  秦越差點沒笑出聲來,道:「你也看些傳奇話本什麼的?倒也不至於,不過他們埋伏了很多殺招是真的。劍閣在宴會之前,曾經轉過一圈,光機關和陣法就……」
  
  說到這裡,那邊席間終於有了動靜,領頭的女子站起身來,道:「費師弟,跟我過來介紹一下。」
  
  費終清起身,笑道:「諸位道友,這位就是我們蓬萊仙洲的老大姐,衛終岫。」
  
  程鈞起身,與走過來的衛終岫見禮,道:「原來是衛道友,在下程鈞。」那衛終岫修為不俗,但也沒到神君的檻上,不足以讓程鈞稱呼她為前輩。
  
  那衛終岫嗯了一聲,仔細打量程鈞,開口道:「聽說你是法源散人一脈的修士?」聲音尖利,口氣不算禮貌。
  
  程鈞笑吟吟道:「正是,在下來自海外靈源島。」法源散人的正朔在靈源島,程鈞料這群人也不知道,但是回答總是盡善盡美,叫人挑不出錯。
  
  衛終岫道:「你這次回來,是慕名而來,投奔我們正宗的蓬萊仙傳來了?」
  
  程鈞知道她這是要面子的說法,但還是表面上「啊?」了一聲,費終清連連使眼色,程鈞才裝作恍然,道:「是啊,我們是這樣的。」
  
  衛終岫道:「你倒很有追求。你那邊的都是你的同門?修為也還算看得過眼。」其實她一直在打探程鈞這邊的實力,仔細計算兩邊真人的數量,這時計算明白,自己這邊更勝一些,這才出來敬酒。
  
  程鈞含笑道:「是,這都是我的同門。」
  
  衛終岫道:「既然你一片赤誠,要來蓬萊仙洲拜謁,我們倒也不好趕你出去。只是這裡幾千年沒有外人來,你要例外也行,我們要和你約法三章。」
  
  程鈞心知必有這一關,道:「您說。」
  
  衛終岫眉毛挑起,尖聲道:「第一條,我們這裡許進不許出,進了這裡,你就是蓬萊仙境的人,外面的人與你無關,什麼外頭的師門親戚,一概斷絕關係。不得私自外出,更別提接引旁人進來。」
  
  程鈞輕聲道:「第一條就很苛刻啊。那我們以後出不去了嗎?」
  
  衛終岫道:「要想出去,這裡的記憶就要全部抹去。我們這裡有道忘我泉水,吃一盞就可以出去了。只是那泉水藥性剛烈,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我們可不敢保證。」
  
  程鈞目光一動,道:「那我只好答應了。」
  
  衛終岫道:「很好,第二條。你既入我門來,以前的門派都不算數,自然是先入門為長。我們這些人都是你的兄姊。你們要好生恭敬,不得忤逆。」她說的話很有氣勢,但身手比劃「兄姊」的事後,掃過一排懶洋洋的修士,顯然輸了陣仗。
  
  程鈞道:「那個自然。我從心底裡尊敬各位道友的。」
  
  衛終岫見他如此識趣,點了點頭,道:「第三。這蓬萊仙境的東西本來都是我們的,但現在要給你們一份兒,恐怕不公平吧?你要拿出外面的東西來,補償我們的損失。」餘下眾人本來沒精打采。聽到衛終岫要東西。登時抬起頭來,連幾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修士都暫時挺起腰來。
  
  程鈞道:「那也是應當的。只是外面的修道界比這裡差遠了,我就是有些粗淺的東西,在諸位面前哪裡拿得出手?」
  
  衛終岫道:「你別管。我們看不看得上眼是我的問題,給不給是你的問題。你若有誠意,一次就給足,老讓我們催著你要,那就沒意思了。」
  
  程鈞看了一眼露出渴望的眾人。笑道:「明白了,回頭我把清單送上來。有什麼需要的道友只管刪減。到事後必定銀貨兩訖。」
  
  衛終岫道:「很好,你拿來東西,我就把你們的名字寫入蓬萊仙譜,別說我坑你們。」
  
  白少卿再也忍耐不住,對秦越道:「既然是給錢就能上的東西,還叫什麼仙譜?還不如道宮的嫡系傳人嚴謹呢。我們難道稀罕他什麼『先譜後譜』麼,還真要花大錢去買?」
  
  秦越微微搖頭,道:「且別在乎這些明面上的東西,劍閣什麼事後吃過虧?就算事到臨頭,真要拿出些錢,最後也會連本帶利拿回來。討價還價這一段不算什麼大事,且看後面怎麼辦。」
  
  就聽衛終岫道:「既然你們樣樣答應,先不等寫入仙譜,就可以享受蓬萊子弟的待遇了。今日就搬到騏驥島上去吧。」說到騏驥島,底下眾人「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嘩然。
  
  程鈞沉吟道:「騏驥島啊……但不知是在哪裡?」
  
  衛終岫道:「南六島的第二個島,最寬敞不過,正好給你們住。」
  
  程鈞道:「南六島……我怎麼聽說那是妖族的……」
  
  衛終岫截口道:「沒什麼聽說的。你也知道,北七島個個都有主人,我們怎麼會給你們騰地方?南六島都空著,你們隨便住好了。」可能是覺得有些心虛,她這句話說得飛快,語調也越來越高。
  
  白少卿冷笑道:「南六島都被妖族佔了,這是逼著我們立足未穩,就去跟妖族死拼嗎?」
  
  秦越道:「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只是這樣也沒什麼,恐怕他們還有幺蛾子。」
  
  程鈞突然一笑,道:「也就是說,只要我們住得下來,南六島就隨便住,是嗎?」
  
  費終清道:「這個當然……」話音未落,衛終岫已經搶著說道:「誰說的?只有騏驥島。其他島都是我們的地方,就算島上的異類退去,也不能隨便給旁人。」
  
  程鈞道:「我記得騏驥島和北七島之間,還有一個赤練島,若不把赤練島收回,根本到達不了騏驥島。也就是我們到達騏驥島之後,赤練島就屬於各位道友了,是麼?」
  
  這是明擺著逼著程鈞給他們爭地盤了,程鈞身後的眾人都閃過一絲怒色,衛終岫咳嗽了一聲,道:「你不願意嗎?」
  
  程鈞笑了笑,道:「好。」
  
  白少卿差點拍案而起,秦越死死按住,道:「還不到時候。」
  
  衛終岫聽到程鈞答應,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咱們喝上一杯,就算訂約了。」說著執起酒壺,給程鈞滿上,道:「我敬道友。」說著果然先飲了一杯。
  
  程鈞端起酒杯,慢慢舉到下顎前,秦越突然抽回了按在白少卿手臂上的手
  
  只聽「啪!」的一聲,酒杯砸地,摔了個粉碎。
  
  程鈞雙目寒光如電,道:「幾位是不是太過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27 21:04
四六六 梨島
  
  那衛終岫大吃一驚,登時倒退幾步,渾身氣勢放了出來,憑她精魂天地巔峰的水準,竟也不弱。
  
  程鈞向前走了一步,氣勢外放,身後轟的一聲,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氣勢沖霄而起。
  
  其實若論單人的力量修為,衛終岫還在程鈞之上,但程鈞一呼百應,眾人無不聽從,衛終岫卻是炸毛半日,後面一個跟著起來的都沒有,甚至還有人趴下身子。唯一一個本來就在後面的費終清,還見了這樣情況先退開好幾步,沒有絲毫迎合的意思。
  
  衛終岫終究沒什麼魄力,見程鈞氣勢逼人,自身氣勢弱了些,道:「幹什麼?幹什麼?突然氣吼吼的?你這是開什麼玩笑?」
  
  程鈞淡淡道:「道友,並不是我在玩笑。今日的事情你我都在這裡,你說不出去,我們就不出去,你說尊敬各位,我也盡到了禮數。你說要供奉,我並不曾還價。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你卻欺人太甚,想給我灌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下毒的伎倆也用上來,這是欺負我們沒脾氣嗎?」
  
  衛終岫發覺自己更高一籌的修為絲毫壓不住他,強打精神道:「笑話,你說的是什麼胡言亂語?你我喝的酒都是從一個酒壺裡面倒出來的,我都喝了,一點事也沒有。」說著拿起酒壺,道,「我可以再喝一杯。」說著就要抬手。
  
  程鈞伸手一按,正好落在那酒壺上,道:「衛道友,有日子沒出去了吧?」
  
  衛終岫「啊?」了一聲,程鈞道:「都跟不上形勢了。就這樣的機關,戲檯子上都沒人用了。鴛鴦壺這等小伎倆,用來算我們修士,不嫌掉價麼?」他目光一掃,道,「我知道你們不至於現在就想讓我死。但下後招我也敬謝不敏。無非就是怕我不受你們轄制,給我留下點印記。難道說我還真怕了你們麼?」
  
  秦越隱晦的推了白少卿一把,道:「出去鬧。」
  
  白少卿被他一推,正好怒氣勃發,怒道:「去死——」雙手攏住袖口,法術已經要飛出去。
  
  秦越苦笑,暗道:這節奏不對啊。咳嗽了一聲,傳音道:「行了,冷靜點,劍閣不用你出頭,我怎麼說你就怎麼說。」
  
  白少卿喘了口氣,顯然好容易才把自己的情緒壓下來,回頭道:「劍閣,咱們走。」
  
  程鈞眉頭一動,道:「走?」
  
  白少卿道:「沒誰太陽還不升了麼?橫豎蓬萊境就在這裡,咱們不佔他們的地方,外面有的是地方。我們想在哪裡就在哪裡,我看誰會阻攔?笑話,花錢買氣受,傻子才會做呢。咱們自走了,讓他們管西風要錢吧。」
  
  程鈞皺眉道:「少卿,你是這麼想的?」
  
  秦越上前一步,道:「且慢,白師弟,來都來了,咱們出了這扇門,又往那裡去?」
  
  白少卿道:「咱們這麼多人,就去搶地盤啊。妖族有什麼了不起,他們這群膽小鬼搶不過,咱們也搶不過麼?六個島都拿下來,想住哪個就住哪個,還怕受人轄制麼?」
  
  蓬萊境眾人聽到他這麼說,心頭都是一喜——有人替他們抵擋妖族,總是好事,少收點錢也沒什麼,至於那六個島,反正也不是自家的,歸誰不是歸?連衛終岫也心頭一鬆,說到底,她怕把程鈞他們逼急了,如果只是出走,那麼就不算太糟。
  
  秦越搖頭道:「咱們人生地不熟,哪裡就能戰鬥?到時候別給妖族打個落花流水。」
  
  白少卿冷笑道:「那又怎麼樣?反正出口就在那裡,打贏了咱們就住下,打不贏就走,往外面一撤,怕他們追過來不成?」
  
  這一句話方才提醒了蓬萊眾人——這些外來的人可是能跑的!他們惹下什麼大禍事,自己往蓬萊境外一藏,爛攤子都丟給裡頭的人。那他們靠閉目塞聽換了的幾百年太平日子可到了盡頭了。
  
  王終陽站起身來,第一個道:「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那什麼……跟妖族打仗著什麼急呢?先安頓下來才是真的。我願意在金鰲島上安排客房,先讓諸位住幾天嘛。」
  
  白少卿冷笑道:「和你們住在一起,我們可不放心。再說你當我們是你們麼?毫無進取心,我們是要去打仗的。妖族的地方,我們遲早要會搶回來,金鰲島在最後方,不在前線,怎能住得?」
  
  王終陽道:「你的意思是?」
  
  程鈞開口道:「少卿顧慮的是,正當如此。我們可以為你們抵擋妖族,但前線的大本營,總要劃出一塊地盤來吧。若是我們有個閃失,退無可退,只好退到外面去。誰願意跟我們攜手站在第一線,儘管出來,歡迎並肩作戰。」
  
  衛終岫猶豫了一下,才道:「牧師弟……你的梨島……讓出來吧。」
  
  那被點名的牧師弟雙目無神,醒過味來,看其他人都盯著他,結結巴巴道:「啊?啊?是吧?好吧。」
  
  程鈺在旁邊冷眼看著,這時才明白了一些。她本來以為,程鈞把酒杯的事情叫破,是為了大打出手,前面故意答應,也不過是欲擒故縱,就要趁著今天這個機會撕破臉皮,將這些人一掃而空。以她的激烈性情來看,理所當然要這樣安排。
  
  但緊接著程鈞略見緩和的話語,倒讓她摸不著頭腦,既然揭破了這件事,還不當機立斷,難道留著這些心存不軌的禍害掣肘麼?
  
  不過現在她倒有些明白了——程鈞選擇不現在翻臉,一是敵我情況不明,外有強敵,立足未穩,驟然與本地修士起衝突,並非上策,二來也是是掐住了他們的心思了。
  
  這些人是什麼人,是在妖族打到門口,還兀自裝作看不見的人,是一群最沒骨氣的人,也最心存僥倖的人。只要有一點妥協的餘地,就不會翻臉。
  
  程鈞揭破他們的陰謀,他們不見惱羞成怒,反而心虛,還被威脅嚇住,這時候只要露出一點緩和的餘地,他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必然主動讓步。
  
  這個時候,也不必太逼迫,就像妖族一樣蠶食,今天要一個島,明天要一個島,如溫水煮青蛙。只要不急切,那些修士就不會翻臉,甚至都不會多做掙扎。等到把一半以上的島控制住了,再建立穩固的根基,不必時刻顧忌妖族的威脅,那時候要如何處置這些人,還不隨心所欲麼?
  
  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真正的好處,自己要學的果然還有很多啊。
  
  一夜之間,梨島已經換了主人。
  
  蓬萊境四季如春,梨島那一片幾千畝的梨樹,終年開著白色的梨花,如月光,如新雪。快雪軒建築在梨樹只見,能從白色的花蕊之間看到飛簷一角,半隱半露,別有風致。
  
  幾個女孩子喜歡的了不得,很快就將自己的衣服首飾堆入軒中,有常住的意思。程鈞道:「這地方就給你們女孩子住。」
  
  程鈺嬉笑道:「我猜你們都不好意思住這麼香噴噴的島,其實這有什麼?大哥住在島上,和梨花也很匹配。」
  
  程錚瞪了她一眼,低聲斥道:「不許無禮。」奈何眾人也有偷笑的。程鈞笑了笑,道:「我已經看上金鰲島。這梨島你們誰喜歡,誰就住下吧。若是不喜歡梨樹,種些別的樹也可以,反正也是自己的。不必著急,島嶼很多,每個人分一個總是有的。到時候這就是蓬萊仙宗的十三分支了。」
  
  雖然現在眾人只有十三個島中的一個,但程鈞說起來,彷彿自己已經掌握了所有的島嶼,成了蓬萊全境的主人了一般。而隊伍裡也沒有一人提出異議,或許是這些蓬萊本地修士的窩囊表現,讓他們更有信心了吧。
  
  反倒是管離開口道:「在這裡立門派,只能叫做蓬萊仙宗了吧?」
  
  程鈞轉過頭來,道:「管師兄若是一定要堅持……」
  
  管離道:「九雁山在西陲,我們也不能把它搬來這裡,其他的地方,只要我們在這裡,叫什麼名字有什麼分別呢?」說著輕輕嘆了口氣,顯然到底還是意難平。
  
  秦越道:「等我們在海外立穩腳跟,當殺回靈山界。那時我們必叫九雁山。九雁山的名字,要叫給懂得的人,才有意義。」
  
  程鈞點了點頭,道:「我計劃用至多二十年時間,統一蓬萊境,然後會封山百年,韜光養晦。百年之後,山門大開,便是大出天下的日子。」
  
  張清麓皺眉道:「一百年?時間夠嗎?」他接受的道門修煉最正統,對於修煉的時間估計也最正確,因此是有概念的,「一百年時間,不過是一個築基修士化氣為精的時間。都不夠養魂琢魄的。給我一百年,我敢拚一拼神君,但也僅此為止了。到時候門中的神君也不夠五指之數,更沒有扛鼎的存在,在蓬萊道統都未必立得住,何況道宮?我們真能大出天下?」
  
  程鈞道:「足夠了。蓬萊仙境不比別的地方,這裡有個秘密……」話剛說到這裡,只聽嘩啦一聲水聲,從海邊鑽出一個身影。
  
  眾人回頭,見轉出來的是一頭黑貓,都是一笑,程鈞道:「你回來了?妖族的情況打探完了?」
  
  老魔渾身一抖,登時抖下滿身的水珠來,道:「打探不打探兩說,你們快跟我過去,好傢伙,那兩條龍弄出大事來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29 20:45
四六七最後的抉擇
  
  「這種事情……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費終清看著面前的玉簡,一臉的氣惱,道:「妖族必然有什麼陰謀。」
  
  衛終岫卻是目光灼灼,滿含著jī動與興奮,道:「我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正合時宜!你們說呢?」
  
  被問到的眾人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有人道:「信上說得……果真是對我們一點壞處都沒有,只有好處嗎?」
  
  費終清大怒,拍案而起,道:「什麼叫一點壞處都沒有?和妖族媾和,丟祖師爺的臉,就不算壞處了麼?再說,妖族和我們是多少代的冤家對頭,為什麼突然送來這麼個大餅,你們怎麼不多用用腦子?」他說著再次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道,「這才幾日功夫,居然送信來說,要跟我們聯合一起剿滅外面來的人,先不說這個剿滅怎麼個剿法,咱們是不是給人做了刀子,單說情報,他們怎麼知道咱們來了外援?難道有人通風報信?」他審視的掃了一眼眾人,顯然把認定有人通敵。
  
  衛終岫道:「你別倒打一耙。我知道你向著哪邊——你就向著外面來的那些人,因為他們是你找來的幫手。一聽說對外面那些人不利,立刻就翻臉。也不知道我們這些和你朝夕相處的同門,與那些外面來的陌生人,哪個更親近些?」
  
  費終清道:「我倒要問你,在你心裡,是同為人的外來修士親近些呢,還是跟咱們你死我活幾千年的妖類親近些?怎麼你竟然寧願和妖族攜手,去殺同類?」
  
  衛終岫冷笑道:「同類,哈哈?只有你是這麼看的,莫名其妙的從外面抓些人過來,就說是我們的同類,這不是笑話嗎?我看他們和妖族都差不多。同樣的一樣異類,妖族許諾我們,剿滅了他們,北七南六兩界分治,永不越線,從此過太平日子。那姓程的卻還要佔我們的島,你說選哪一邊?」
  
  費終清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道:「好,就算都是異類。可是人品哪一邊比較信得過?你們暗算程鈞——我一直不同意這件事——失敗了之後,程鈞可都沒翻臉,還繼續去打妖族,這算夠意思了吧?而那妖族這麼多年,是如此巧取豪奪,用盡詭計的?別被這信騙了,裡面一定有大陰謀!」
  
  衛終岫也惱了,站起身來,叫道:「光吵吵有陰謀,有陰謀,你倒說說,是什麼陰謀?」
  
  費終清語塞,他雖然還算有些頭腦,但畢竟不是程鈞那種足智多謀的類型,無法從蛛絲馬跡推測出全貌,只是覺得不對,便叫道:「肯定有陰謀,總之有些不對。」
  
  眼看雙方就要陷入「有陰謀,有陰謀,就是有陰謀」和「你說呀,你說呀,有什麼陰謀?」這等無休無止的死循環中,就聽砰地一聲,大門一開,一個人影閃了進來。
  
  幾人同時回頭,就見門口那人渾身濕淋淋的,頗為狼狽,衛終岫大喜,道:「陽師弟回來了。快來快來,給大家說說,你看見什麼了?」
  
  那陽師弟抹了一把臉,道:「我……我探察清楚了,那群人果然不在梨島上……而且有好幾天了!現在島上只有幾個小孩子,修為根本不值一提!」
  
  話音剛落,眾人立刻發出一聲歡呼。
  
  那陽師弟再次道:「還有,妖族的使者跟我來了,他願意跟我們詳談分島的事情。我聽他的口風,再談談價錢的話,就算是再讓出一兩個島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眾人喜出望外,擊掌歡呼不已,衛終岫仰頭瞄了費終清一眼,道:「費師弟,現在我們要怎麼選擇,不必說了吧?看在同門的面子上,我們也不勉強你,你盡自可以和他們站在一邊。現在我問你,你要脫離我們嗎?」
  
  費終清茫然看了一眼歡呼的眾人,神色迷茫,過了好一會兒,才澀然道:「我……我終究也是蓬萊的人啊。」
  
  夜晚,月黑風高。
  
  一艘小船從滄浪島起航,緩緩地往梨島划去。
  
  王終陽伏在小船上,道:「幹嘛要划船?我們修為也算不錯,島嶼之間的距離,一躍可過啊。」
  
  衛終岫冷冷道:「閉嘴。這是為了接頭方便。一會兒騏驥島上就會來妖族,跟我們一起動手夜襲梨島。你以為我那麼傻,沒有妖族在場,就會跟他們開戰?」
  
  費終清嗤了一聲,道:「你的腦子就用在這上面了。」
  
  衛終岫喝道:「你說話給我小心些!就是怕你通風報信,才把你帶出來的。不然早就把你扔在島上關起來了。今日成功便罷,不成功就是你的緣故,那我們才不會留你在蓬萊。」
  
  費終清又氣又恨,就聽海面上「嗷嗚——」一聲。
  
  但見一艘奇形怪狀,全用木頭雕成的巨梭緩緩駛來,一個黑影蹲在船頭,低聲嘯叫。
  
  衛終岫聽到信息正確,拍手回應,就見那船上當先坐著一個海獅頭的妖怪,半人半獸,只裹著一條海藻做的短裙,手裡拄著狼牙棍,後面還帶著一船奇形怪狀的妖怪。
  
  衛終岫平時也見過不少妖族,但在夜深人靜時,乍見這麼一滿船的怪物,也覺得心中發毛,鼓足了氣道:「嘿,莫不是海獅大王?」
  
  那海獅見了衛終岫,又嘯叫一聲,划船過來,叫嚷道:「是衛道友嗎?」
  
  衛終岫終於見到了正主,忙打量那邊船上的妖怪,一共七個大妖,十來個小妖,和自己這邊相仿,就算刨出去費終清,真人一級也有十來人,打那十二位不全是真人的外地人也是綽綽有餘,更何況只是去偷襲幾個年輕人,心中安定,道:「獅大王,一向可好?」
  
  那海獅是妖怪心性,一向魯直,不知道這是一般的客氣話,罵道:「好個屁。背透了。也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一群怪物,竟然把老子們趕得雞飛狗跳,今日將他們老巢抄了,先出這口惡氣再說。」
  
  衛終岫嚇了一跳,雖然她知道梨島上沒人,便知道程鈞他們必然是去征戰妖族,但聽那海獅的口氣,似乎他們還佔了上風。倘若果然程鈞勝利了,他們這番選擇,可就徹底錯了,嚥了口吐沫,道:「大王,你們三位大王還收拾不了那幾個小傢伙?」
  
  那海獅神色猙獰,道:「小傢伙?最小的那個最可怕!誰知道竟然是……唉唉,他們玩了個兩面夾擊,我們三海大軍不免有些糟糕。好在我們大哥英明神武,想到了一個反敗為勝的妙招。」
  
  衛終岫聽到前面那番言語,心中暗叫不好,聽到後面反敗為勝,稍微精神些,道:「反敗為勝的妙招?什麼妙招?」
  
  那海獅道:「他們一共來了幾個人?」
  
  衛終岫道:「幾個人?」目光斜了一眼費終清,原來她壓根沒數清楚,費終清懶洋洋道:「一共十二個。」
  
  那海獅道:「俺大哥果然英明神武,一算就知道,那邊只來了七八個,肯定老巢裡還有老弱婦孺。咱們摸上島去,炒了他老家,綁架他們的親人朋友,就能脅迫他滾蛋了。」
  
  衛終岫聽得直嘬牙花子,這分明是走投無路的兩敗損招啊。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便道:「也行吧。」
  
  費終清再也忍耐不住,道:「大師姐,現在正是好機會。妖族走投無路,出此下策,咱們只要給他們最後一擊,就能佔一份功勞。這不比跟著他們做缺德事,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自己來得好?千秋功業,就在你一念之間啊師姐……」
  
  衛終岫寒著臉,道:「你閉嘴。」
  
  費終清吼道:「你切不可一錯再錯……」
  
  衛終岫看那海獅雖然沒反應過來,但一張醜臉已經開始扭曲,知道這時要當機立斷,突然一掌,將費終清擊飛出去,喝道:「叫你閉嘴,你沒聽見嗎?」
  
  砰地一聲,水花四濺。
  
  王終陽一向唯唯諾諾,這時見師弟落水,陡然跳起來,叫道:「衛終岫,你幹什麼了?他不也是你的同門嗎?」
  
  衛終岫哼了一聲,道:「你要為師弟出頭嗎?」
  
  王終陽看了眾人一眼,這些平時的同門一個個垂著頭,沒一個說半句公道話,心知打不過衛終岫,跺了跺腳,轉身撲通一聲,跳入水裡。
  
  衛終岫也不阻止,道:「走了一個礙事的。」
  
  那海獅是妖獸化形,又非天賦異稟,頭腦慢一些,兀自不明白他們幹嘛吵鬧,道:「你們幹什麼呢?」
  
  衛終岫道:「沒什麼,大王,咱們走吧。」
  
  兩艘船並行,往梨島駛去。
  
  王終陽在水裡摸了許久,終於把費終清找到。費終清修為本來不及衛終岫,又是突然受襲,正面受傷,這時只剩下一口氣了。王終陽拖著他,也不敢回剩下幾人雲集的滄浪島,繞了一個大圈,回自己的金鰲島。
  
  游到金鰲島旁邊,還沒來得及上岸,只聽遠處轟的一聲,梨島方向升起一團焰火。
  
  王終陽嘆了口氣,道:「這就開戰了?祖師爺保佑,可別鬧大了,好歹再給幾年安生日子過。」一面看著焰火,一面去抓島上的岸基。
  
  哪知一抓之下,抓到了一件軟乎乎的東西,大駭之下,連忙回頭,就見自己正抓著一人的手掌。夜色之中,但見那人一雙眸子燦若星辰。
  
  王終陽認得他是那群外人中的一個,叫什麼名字可是一點都想不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
  
  那人微笑道:「恭喜二位迷途知返,現在安全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6-30 20:39
四六八 清淨

  烏雲悄悄散開,月光露出一線。
  
  一群人從背光的一面悄悄登上小島。
  
  藉著月光,可以見這些人當中的某一部分,已經不能算人了,長得奇形怪狀,分明是半個妖怪。
  
  走在最前頭的,長著一個海獅腦袋,扛著一把狼牙棍,雖弓著身子,卻一點也沒有放輕腳步,踩在礁石上,咔嚓咔嚓直響,在靜夜中如同炸雷。
  
  一陣涼風吹來,淡淡的幽香順著風瀰漫在夜空當中,那海獅搖了搖頭,道:「什麼味道,怪怪的。」
  
  走在他身後的衛終岫道:「那是梨花香氣。」
  
  那海獅道:「你這也叫香氣?簡直臭氣熏天,除了血味兒,還有什麼香的東西?」正說著,烏雲再次閉合,微弱的星光登時消散,地面上再次伸手不見五指。
  
  衛終岫忙點起一道火光,卻被海獅一揮手掐滅,道:「你這人怎麼不懂事?我們不是在偷襲麼?你怎的還要點火?」
  
  衛終岫差點翻白眼,心道你弄出這麼大動靜,又哪裡是什麼偷襲了?反正島上不過一些小修士,又何必這般小心?但也不好反駁,閉上眼睛,突然睜開,叫道:「不對。」
  
  那海獅道:「怎麼啦?」
  
  衛終岫道:「我的感應怎麼亂了?神識……神識受到了很大的干擾。壞了,陣法,一定是陣法!」她到底也算有見識,立刻察覺出了其中的關鍵,道:「原來他們之中竟有陣法師。他們不過半日功夫就離開。居然還能佈置出這樣的陣法,那陣法師的造詣一定淺不了。」
  
  她身後的人修紛紛道:「是啊,我也感應不到了。神識全亂了。」
  
  那海獅聽到修士們抱怨不停,怒道:「吵什麼?神識亂了有什麼了不起,你們長著眼睛難道是出氣用的嗎?感覺不到,不會用的麼。」
  
  衛終岫咳嗽一聲,道:「大王,我們在黑夜裡習慣直接用神識……」
  
  那海獅冷笑道:「沒用的人類。比起我們深海下的黑暗,這麼點夜色算什麼?罷了。你們在後面跟著我。孩兒們,跟我向前。」小妖答應一聲,都趕了上來。列成一隊大搖大擺的往前走。
  
  衛終岫剛想說:「你又不認識路,怎能帶路?」心中卻是一動,暗道:你們願意走在前面,那再好不過。有了事情你們先扛著。這可不是我逼你們。當下唯唯諾諾,跟在後面,心想反正梨島也不大,就這麼亂走,難道還能迷路不成?
  
  當下妖怪們打頭,一群人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衛終岫悶頭走著,突然有些想笑,他們這不似是去殺人放火。反而像是趁黑逃難一般。
  
  走了許久,路途斜斜向上。越走越是崎嶇,卻始終不見盡頭,衛終岫心中有些發毛,正要質疑,突然身後有人道:「不對,這條路不對。」
  
  那海獅大王不高興的回過頭,道:「怎麼啦?」旁邊的小妖一溜煙向上,壓根沒回頭一眼。
  
  衛終岫趁機停住腳步,問跟在後面的那人道:「陽師弟,你發現什麼不對了嗎?」
  
  那陽師弟道:「是啊。梨島……梨島沒有這樣的山峰!」
  
  衛終岫只覺得心底一沉,登時如臨深淵,道:「梨島不是有一座山嗎?」
  
  那陽師弟道:「不對,梨島的山是平緩的,沒有這麼陡峭的,師姐你好久不來了。我白天才上來過,咱們……咱們走到哪裡去了?」
  
  最後半句話,順著夜裡的風飄出來,把一股涼氣送到人心底。
  
  衛終岫顫聲道:「我也覺得不對了,海獅大王,咱們可能又入了陣法了。快把妖兵們叫回來,待我試試破陣。」
  
  那海獅大王半信半疑道:「你們那什麼陣法,果然這麼厲害?」雖然懷疑,但還是拍手,叫道:「孩兒們,快回來。」
  
  半日,無人應聲。
  
  原本走在前面的群妖,如泥牛入海,一去無回。
  
  那海獅這才急了,剛剛要吼叫發威,只感覺忽的一聲,一陣風吹了過來。
  
  比起海面上的狂風,這風並不大,但氣流湍急,而且熱烘烘,還帶著一點腥氣。
  
  就像什麼巨獸鼻孔中噴出來的熱氣。
  
  衛終岫心中更是發毛,剛要開口,就見眼前出現了令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空氣中,陡然裂開一張血盆大口,一口就將那海獅大王吞了進去。海獅大王的慘叫聲剛剛發出來,就戛然而止。大口合上,空氣中只餘下一陣咯吱咯吱的咀嚼聲。
  
  衛終岫張大了口,死死地發不出聲音,倘若她是外面身經百戰的真人,這時候早已經本能的護身,但她終究在蓬萊境中安安心心的修煉,瞪著空氣中的異象,竟出了渾身打顫,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正在這時,空氣中,兩隻如同風輪一般的眼睛陡然睜開,幽幽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些微的燈光下,只見前面一個巨大的腦袋正在盯著他們,再往後,原來他們已經慢慢地攀爬到了那巨獸的脖頸,剛才那詭異的山峰,不過是巨獸的身子。
  
  如同山一樣的巨獸……
  
  衛終岫也算熟悉這片海域,但也想不出來,這麼龐大的巨獸從哪裡冒出來,但見那巨獸長長的帶著雙須的面孔,一個書裡面的詞語登時到了口邊,卻因為太過恐懼,怎麼也吐不出來。
  
  轟!
  
  巨獸鼻孔中,兩道巨大的火焰噴射而出。
  
  在被火焰吞沒之前,衛終岫終於嘶嚎般的吼出了那個詞,或者說那個字:
  
  「龍!」
  
  梨島的中央,一片火焰升騰而起。
  
  陸令萱站在對面的高山上,別的倒也罷了。只是想起火焰中被焚燬的梨樹,不由露出惋惜的神色。
  
  程鈞站在旁邊,見了她的神情。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明年梨花還能再開。只要地方是我們的,梨花也會為我們而開。」他用手畫了一個大圈,道,「這些,從此之後,都是我們的。」
  
  旁邊老魔撲哧撲哧笑了起來。道:「說的好像你是大地主一樣。要是你打下來的地方,你還能裝一裝,不是走狗屎運才拿下來的嗎?這樣也能說出口。」
  
  程鈞也不生氣。笑道:「也是,今天的運氣確實很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予起造化,賜其臂膀。增其好風,扶搖而直上青雲是也。」
  
  老魔道:「我去,人要是不要臉的話,好賴話都聽不出來了。」
  
  程鈞哈哈大笑,他也有些為自己的造化得意雖然按部就班,二十年之後,他也能統一崑崙全境,但這樣就拿下來,實在是運氣使然。
  
  起因就在龍女身上。
  
  對於兩條龍主動請纓前去查妖族情形。程鈞本是不抱期望的,這兩條龍不能說傻。但至少也是不通世故,哪裡能打探,無非上去就問,說不得就打,打不贏就撤。反正兩人輸的全軍覆沒可能性不大,就隨他們去吧。因此他根本沒做什麼叮囑,只讓老魔他們著這二位,別讓他們鬧出格來。
  
  事實的發展也如程鈞所料,龍女帶著敖升,往一個大妖的宮裡就闖。闖進去一路乒乒乓乓,打到了大妖面前。
  
  就在這時,事情發生了轉折。
  
  這妖族的主人,是一條海蟒。
  
  而且身上有龍的血統。
  
  凡是有龍的血統的妖獸,一律先天的遵守龍族的等級,敖升一人,就足以壓住其他龍血妖獸,何況還有龍女在。整個水晶宮,大大小小的妖兵都是海蛇一族,都有龍的血統,哪怕只是淡的不能再淡的一絲,它們也全部受龍女的壓制。
  
  龍女本身是心無成算的,往水晶宮裡一坐,讓海蟒大妖孝敬著,便沒什麼他意,倒是敖升出好處來,立刻聯繫上了老魔,讓他去把程鈞他們叫過來。
  
  程鈞他們來了,到這樣的情形,除了樂不得之外,就是物盡其用了。
  
  海底本是兩股大勢力,一股小勢力。兩股大的,這邊是海蟒,那邊是海獅,海豹,海象三兄弟,兩邊是盟友。程鈞趁著那三兄弟還沒發覺自己這邊發水,快刀斬亂麻,率領著海蛇大軍,嘁哩喀喳把那邊犁了一遍,把海獅逼得跑出來想要圍魏救趙,釜底抽薪,以至於落入龍口。
  
  當然,這一場大戰在水底舉行,並沒驚動他人。在程鈞可以的指揮下,那三兄弟固然死走逃亡,一潰千里,海蛇這邊也沒落到好處,死傷大半。畢竟都是妖族,只是被龍女暫時壓制,稍一不注意,還不知道要怎麼反水,讓他們都去送死好了。
  
  如此,兩股最大的妖族勢力死傷慘重,再也沒有佔島的能力。
  
  其實程鈞最關注的,反而是那股最小的勢力,就是用一群珊瑚,海葵,海蜇,海百合聚集成的,幾乎不會動的小妖族。只有他知道,這小勢力裡面才會出將來最大的那個妖王,為了抓他,後世死了的神君可不是一個兩個。而現在,它還只是一頭海蜇,甚至還沒化形。
  
  程鈞帶著琴劍二老找到那海蜇時,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契約鎖了。這是他第一次收靈獸,以往的靈獸雲淵也好,敖升也好,他都是以平等待之,很少用契約畫符來直接鎖定,但這一次卻是為了自己長治久安,不圖多了一個幫手,只為少一個禍害。
  
  辦完這件大事,他才松了一口氣,最困難的都解決了,後面那些修士疥癬之疾爾。
  
  正好海獅從妖族裡面跑出來,要聯合那些修士,那就有的他們去,然後一打盡,何樂而不為呢。這些人甚至不用程鈞動手,劍老琴老都不動手,敖升一個人足夠。
  
  望著熊熊火焰,程鈞嘆了口氣,道:「世界終於清靜了。」
  
  老魔突然道:「那兩個倖存者要怎麼辦?蓬萊仙境的秘密不容外傳,要留他們,可是兩個廢物點心。」
  
  程鈞道:「忘機島上,有一道忘我泉水,喝下之後,前塵盡忘……」
  
  言盡於此。
  
  老魔哼了一聲,道:「隨你。」
  
  突然,它兩條後腿一蹬,跳上程鈞的腦袋,齜牙咧嘴的道:「我說,蓬萊也到手了,我的身軀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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