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世小民 作者:樣樣稀鬆(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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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0-10 21:20: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2 15214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08:39
第二十章 撿娃娃


    孩子是母親身上的肉啊,可是……眼下一點路也沒有了。女人怕動搖丈夫的決心,緊咬住下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兩行熱淚,不住點地落到孩子臉上,有幾滴淚水流進了孩子嘴裡。孩子以為是給她哺乳,仰起下巴頦,左右扭動著,尋覓著母親的乳頭。

    母親的心,如同撕裂一樣的難受,她不忍心就這樣叫孩子離開,不管有沒有奶汁,也得讓孩子咂上幾口。她解開衣襟,急忙把乳頭塞進孩子的小嘴裡。

    孩子的哭聲,即刻止住了,窩棚裡頓時一片寂靜。然而,那孩子的小嘴剛剛吮住乳頭,還沒有來得及吸上一口,母親的心房陡然一顫,又立刻將乳頭從孩子嘴裡拔了出來,孩子唔哇唔哇叫得更厲害了。

    母親的手哆嗦著,迅速把孩子舉過去,急切地催著:“快,快抱走。”

    魏青山沉默了半晌,慘然地低聲道:“就給孩子吃一口奶吧!”

    女人的肩膀悚然一動,連忙背過臉去,淚珠成串地落下來。她知道,若是真的給孩子吃了奶,哪怕只是吃上一口,母女倆也就很難分開了。

    魏青山接過孩子,靜默了好大一會兒,才把心一橫,用腦袋推開草簾子,踉蹌地跨出門去。

    母親的心像被揪走了一樣,極度痛苦地僕伏在炕上,兩手死命地摳住炕席,哽了半天,才哇地一聲,發瘋似的嚎啕起來。

    風,在窩棚外悲傷地嗚叫著,從破窗戶眼刮進來,像是嗚嗚的哭號。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魏青山才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了加來。他見女人滾在炕上,撕扯著蓬亂的頭髮,已經悲痛得幾欲昏厥。處在這種境地,多麼堅強的人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魏青山蹲在地上,抱住了腦袋,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在這冷酷、漫長的黑夜裡,魏青山和女人急切地盼望著天亮,想知道那被遺棄的嬰兒的命運!期望著那無辜的孩子能被人揀走才好,可莫要被村外的野狗吃了。

    ……………

    天上還掛著星斗,孟有田便起了床。這個時候晚上可沒什麼娛樂活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大眾的生活規律。洗了把臉,他扛上獵槍便出了關帝廟,沿著路向村外走去。

    十里村不遠便有個方圓七八里的南山大林,雖然沒聽說有什麼大野物,但山雞、兔子還是不缺。可這裡卻是有主之地,全是李家大院的,莫說是進去打獵,就是砍擔柴,若是讓李家的人看見了,也少不得要罰要打。

    孟有田已經出了村子,斜眼望著遠處黑黝黝的南山背,暗自咬了咬牙。這李家太霸道了,貪婪得令人髮指,你不給別人活路,哼哼,別人也不會對你留情。用不著等到大規模的土改,只七七爆發,全民抗戰之時,就夠你李家喝一壺的。別人或許還有一種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相信該窮該富是命運注定的,但自己卻絕不會像綿羊一樣馴服,象豆腐一樣任人擺佈,正憋著勁兒要收拾你們姓李的呢!

    這麼想著走著,孟有田圍著村子在自己下套子的地方巡視了一圈,嘿嘿,兩手空空。他倒也不在意,莊稼不收年年種,也沒指望著天天有收穫,經常不短的有個笨雞瞎兔的,能打打牙祭就挺知足了。嗯,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穫,那粘鳥的網上還是有十幾隻麻雀的,串起來烤著吃,算是個小點心兒吧!

    孟有田收拾完畢,眼看天色已經濛濛發白,便沿著大路向村子裡慢慢走去。在老趙頭那裡擠著睡倒沒什麼,可不好在人家那裡吃喝,都是緊巴巴的日子,添一張嘴可是件麻煩事。

    走著走著,孟有田發現路旁有一個東西,走近了看,是一個小包袱。他好奇地蹲下身子,伸手解開一看,哎呀,竟是一個小娃娃……

    農村裡人們早睡早起是習慣,有田娘惦記著兒子回來吃飯,起來便生火做飯。山芋白菜粥,紅高粱糝餅子,幾根咸蘿蔔條,這就是農民冬天的好飯食。至於剩下的肉和買來的小米和白面,有田娘還想著留在年上吃,過個有滋味的春節呢!

    有田娘一​​起來,阿秀便躺不住了,她是個有眼色的,也是個勤快人,幫著有田娘拉風箱、抱柴禾。只有嫚兒年紀小,賴被窩,醒了也不肯起來。

    正忙活著,外面的院門便急促地響了起來,有田娘趕緊小跑著出去,將頂門的木頭挪開,孟有田也沒打招呼,抱著個小包袱忙三火四地衝進了屋裡。

    “這孩子,火燒屁股了?”有田娘笑罵著跟進屋。

    “你們快來,看我在村外道上撿了個什麼?”孟有田衝進屋裡,將懷裡的小包袱放在炕頭上,扒開裹著嬰兒的破棉襖。

    “這,這——”有田娘目瞪口呆,阿秀也睜大了眼睛,嫚兒一骨碌爬起來,好奇地盯著這個縐著唇、閉著眼的小嬰兒。

    “剛剛摸著是熱的,嗯,還有氣呢,好像凍著了,能緩過來吧?”孟有田伸手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兒。

    有田娘眨了眨眼睛,看著這個新生的嬰兒,母愛之心油然而生,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孟有田拔開,把小嬰兒放進嫚兒溫熱的被窩裡,手裡揉搓著,嘴裡念叨著:“造孽呀,造孽呀,這臘月天,把剛生出來的娃娃扔在外面,也不怕凍死了,村外還有野狗,要是給吃了——”

    孟有田、阿秀和嫚兒也不知道該怎麼幫手,只是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小嬰兒能不能大難不死。

    “唉,不到實在活不下去的光景,誰捨得把親生骨肉扔掉。”有田娘繼續說著,小嬰兒的臉色慢慢緩了過來,臉紅嫩得像一隻剝皮的狸貓,張開沒有牙齒,紅得像洋火的嘴巴,哭得像小凍狗似的可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08:45
第二十一章 偏要活下去


    孟有田吐出一口長氣,一個小生命得救了,旁邊也是如釋重負的一聲長嘆,阿秀湊了過來,問道:“嬸子,她餓了吧,可餵她什麼哩?”

    “你去熬點小米粥,給這娃娃喝點米湯吧!”有田娘嘆了口氣,說道:“咱得把這娃送走,她是誰家的,我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兒女是娘肚子裡的一塊肉,當娘的沒有不痛孩子的,現在呀,不知道哭成啥樣兒了呢!”

    “娘,你咋知道是誰生的孩子?”孟有田不解地問道。

    有田娘將小嬰兒抱在懷裡,輕輕搖著說道:“娃身上還帶著髒東西​​呢,頂早也是夜裡添的,村上有幾個要臨產的,扳著手指頭也能數得過來,還不就是魏青山家的嗎?也是被白壞種逼的沒法活,又不好再向鄉親們伸手。可這腦袋也不靈光,扔到道邊等人揀,還不把娃凍死了?”

    孟有田使勁點了點頭,娘對村上的情況比自己了解,特別是女人間的事情,串串門子,聊聊天便全都知道了。

    “嘻嘻,這小娃娃長得好醜,像小猴子。”嫚兒好笑地說道。

    “呵呵。”有田娘笑了起來,說道:“嗯,就屬我們嫚兒長得好看,等眉眼身架長開了,可是村裡一頂一的俊姑娘呢!”

    “咱留下玩唄!”嫚兒笑得開心,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小娃娃。

    “這可不是貓啊狗呀的,掏屎擦尿,躲乾就濕,可麻煩著呢!”有田娘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再說,阿秀已經是個大姑娘,炕上再放著一個血娃娃,算是怎麼說的呀?”

    阿秀正在廚房淘著米,聽到這話一下紅了臉,沒有說話,手腳也不利索起來。

    ……………

    魏青山夫妻倆正在傷心痛哭,卻萬萬沒有想到有田娘居然把孩子又送了回來。有田娘還帶著雙連嬸和孫貴家的,三個女人進了窩棚,一看這盆幹碗淨的淒慘景象,都不由得落下淚來。然後,三張嘴把魏青山兩口子好頓數落,數落他們不該這麼狠心,把親生骨肉扔在外面。

    “這孩子在村外路旁沒凍死,沒餓死,也沒被野狗吃掉,可見是老天爺保佑,是個有造化的孩子,你們就好好養著她吧!”雙連嬸揉著眼角勸道。

    “硬氣也得分個時候,鄉裡鄉親的,這麼一個小人兒,還幫襯不了嗎?”孫貴家的將帶來的二斤小米和幾個雞蛋放下,對魏青山說道:“五尺高的漢子,你嫌張嘴丟人哪!你就在這兒傻杵著吧,我去給這娘倆做點飯吃,有田嬸還帶著連肉的骨頭呢,燉碗肉湯好下奶呀!”

    魏青山的女人將孩子的小身子緊緊貼在自己胸口上,生怕離了手就失去了親骨肉,把臉貼著孩子的小臉,忍不住的流淚。

    “白壞種不叫你們活,你們就偏要活,還要活出個樣兒給他瞧瞧。”有田娘把孩子的小腳丫蓋了蓋,說道:“有鄉親們一口乾的,就少不了你們一口稀的,開春就有奔頭兒了,有田還讓你去宋家做工哩,可比白壞種家強百套。喏,這是一塊洋錢,你身子看著也好了七七八八,去買點豆子,磨豆腐賣——”

    冬天,在農村賣豆腐幾乎可以不要什麼本錢,也賺不到什麼錢,但能胡混著過日子。買些豆子,做成豆腐,每天早晨挑到街上,敲著梆子叫賣,顧客都是拿豆子來換,賣光了就又有做豆腐的原料了。而自己吃些豆腐渣,再有鄉親們幫襯幫襯,這個冬天,也就能將就過去了。

    “給多給少不如給條活下去的法子。”孫貴家的紮撒著手走進屋,推了魏青山一把,說道:“有田聰明不,撿了你家的孩子,還你家三口想出來了活命法兒,你以後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魏青山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哭不是哭,笑不是笑地杵在那兒,心裡翻騰著,話都哽在了喉嚨上……

    孟有田看著娘和兩個女人嘰嘰咕咕了一陣子,抱著喝了米湯哭累睡著的小嬰兒出了家門,便拿起木桶和扁擔,準備把缸裡挑滿水。

    “有田哥,我去挑吧,井離著也不遠。”阿秀急忙上來抓住了扁擔頭。

    “這粗笨活兒還用不著你去。”孟有田說道:“嘿嘿,別看我腳是跛的,這水是一點兒也灑不出來,你在家好生呆著吧!”

    阿秀依言放了手,說道:“那等你挑完水回來,我給你補補衣服,都露出棉花了。嬸子昨天就念叨,今兒又有事兒出去了。”

    孟有田點了​​點頭,挑著梢桶走了出去,直奔村中的井台。

    雖然這只是一個一百多戶的小村莊,但它也是一個社會。它有貧窮富貴,有尊榮恥辱,有士農工商,有興亡成敗。世間百態,人之種種,在這裡都有體現。

    經過的急劇變化,孟有田正在融入這個新的環境。是的,前世他嬌生慣養,他的心,他的感情,在現代社會的那種複雜、虛偽和隔閡中變得麻痺,也有些冷漠了。但那些真誠不偽的同伴兒,那些貧窮而樸實的鄉民,讓他感覺到一顆心又變得逐漸火熱起來。

    挑第三趟水的時候,孟有田便聽得吱扭——吱扭——吱扭扭的聲音,不用看,便知道是孫二哥回來了。

    孫二大名叫孫春喜,有祖上傳下來的的三畝園子地,以種菜為主,人勤快,又很能踢騰,在村子裡過得還算不錯。夏秋的時候,他便推著車到鎮上賣菜,有自家產的,也有別家躉的。他用的是獨木輪高脊手推車,車兩旁捆上菜,青枝綠葉,遠遠望去,就像一個活的菜畦。

    一車水菜分量很重,天暖季節他總是脫掉上衣,露著油黑的身子,把絆帶套在肩上。遇見沙土道路或是上坡,他兩條腿叉開,弓著身子,用全力往前推,立時就是一身汗水。但如果前面是硬整的平路,他推得就很輕鬆愉快了,空行的人沒法趕過他去。也不知道他怎麼弄的,那車子發出連續的有節奏的悠揚悅耳的聲音,吱扭——吱扭——吱扭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08:52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0-11 09:46 編輯

第二十二章 光棍段大根


    隨著這聲音,孫二的臀部也左右有節奏地擺動著。這種手推車的歌,是田野裡的音樂,是道路上的歌,是充滿希望的歌。有時這種聲音,從幾里地以外就能聽到。有人說,孫二離家還有八里路,他的老婆就能聽見他推車的聲音,下炕給他做飯,等他到家,飯也就熟了。

    等到了冬地寒月,孫二便去割荊條子,他和老婆會編筐籃簍篩,而且編得又快又好,除去自己使喚,便是送到鎮上趕集,或者直接賣給雜貨舖。這樣忙來忙去,在村子裡勉強算是個中下等戶呢!而且孫二還是個熱心人,鄉親們要他從鎮上捎個針頭線腦、米麵鹽醋的,他從不推卻,在村子裡的人緣很不錯。

    “孫二哥,咋這麼早就回來了?”孟有田見孫二的車上筐簍等家甚還在,疑惑地問道。

    “唉,今兒封路啦!”孫二嘆了口氣,說道:“聽說把黑豹給堵在鎮子裡了,滿街筒子都是巡警,可鬧騰得不輕。”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這件事和他沒有什麼關係。黑豹是個獨行大盜,雖然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可也沒做出什麼對老百姓很實在的好事,倒是聽說他心狠手辣,作案現場基本不留活口,連丫環僕役都不放過。從這一點上來看,黑豹不如九龍堂,人家九龍堂做事沒這麼絕,仇富仇官是不假,可一般是不對老百姓下手的。盜亦有道,反正孟有田對黑豹的印象是不太好。

    “得,回家偎炕頭去。”孫二又推起了吱扭扭,對著孟有田笑道:“有空兒家裡坐坐,咱哥倆可有段時間沒好好嘮扯嘮扯了。 ”

    “好的,有空兒就去坐。”孟有田挑起顫悠悠的扁擔,揚了揚手。

    走到家門口,孟有田便看見一個鬼頭鬼腦的傢伙在晃蕩,從背影看便知道是村中的無賴段大根。這個傢伙遊手好閒,偷雞摸狗,專仗抱粗腿吃飯。他每天指望的就是村裡出點橫禍飛災,紅白大事,人命官司,失火求雨等等,找些油水。而且段大根常在家中設寶局,吆五喝六,烏煙瘴氣。他自己倒不賭,因為他精明,手頭利索,有人請他代替推牌九,叫做槍手。

    段大根也看見了孟有田,嘿嘿一笑,說道:“有田兄弟呀,有日子沒見了,不請我家裡坐坐?”

    “廟小可容不得你這尊大神。”孟有田把水桶往地上一放,冷笑道:“你在這兒晃悠什麼,俺家可沒值錢的東西。”

    “瞧你這話說的。”段大根沒皮沒臉,還是那副欠揍的表情,“聽說你家來了親戚,是平地的俊姑娘,俺是來開開眼的。咋,還能老藏起來不見人哪?”

    不耕之民,易與為非,難與為善。孟有田喜歡和那些純樸的、沒有心機的老百姓打交道,卻討厭這種不要臉的潑皮無賴。

    “就藏起來不讓你見,咋的?”孟有田將扁擔頭往地上一頓,瞪起了眼睛。

    段大根見孟有田臉色不善,操起了扁擔,便有些心虛害怕,向後退了兩步。

    前兩年,大刀會、紅槍會、天門會鬧得挺兇,年輕人都興練武,但想法卻各不相同。有的是想日後出門在外,要遇個長長短短,只要武藝在身,也能來招架兩手。有的只是為了趕時興,湊熱鬧,穿起快靴和燈籠褲,耍耍漂亮。孟有田年輕,也就心紅眼氣,跟著人家杵拳弄腿,踢騰過一段日子,倒也是練得有模有樣。其實按行家說,也就是三腳貓、四門鬥的功夫,可他身體壯,有力氣,要真打起來,一般人還真弄不過他。

    段大根以前就吃過孟有田的虧,因為嘴裡不乾不淨惹惱了孟有田,被孟有田三拳兩腳打得病豬倒地,只剩下了哼哼。

    “得,我走,早晚能見著,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段大根看到孟有田瞪起了眼睛,便心有餘悸地打了退堂鼓,轉身哼著小曲走了。

    孟有田瞅著段大根的背影哼了一聲,瞧你那瘦雞樣,再來惹我,老子捏死你個小雞子。

    十里之鄉,必有仁義,也必有歹徒。鄉下的無賴混混兒,名叫光棍。真的光棍一般的並不在本村為非作歹,因為欺壓鄉鄰,將被人瞧不起,已經夠不上光棍的稱號。但是,到外村去闖光棍,也不是那麼容易。像段大根這種人,並不敢到外村去闖光棍,對於鄉鄰,他也是欺軟怕硬的作派。

    所以,孟有田並不怕他,所謂真小人可恨,偽君子可怕,同殺人不見血的李大壞相比,段大根充其量只能算個小流氓,而且是只能討嘴上便宜的小流氓。

    挑起水進了屋,孟有田還有些餘怒未息,阿秀不明所以,恰在此時,外面又傳來了敲門聲。

    紫鵑這​​丫頭晚上和父母好頓撒嬌使性兒,終於讓老兩口兒全部答應下來,吃過早飯,她便喜滋滋地跑來報告好消息。一個大姑娘跑來跑去的,到底讓宋老先生不放心,後面還跟著個尾巴,宋家的小做活兒谷雨。

    孟有田將兩人讓進了屋裡,有了客人,他剛才有些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

    “俺爹說了,既然你有法子,今年就把地全租出去,省得家裡又要雇長短工,又要做飯送水,又怕做工的偷懶,麻煩。”紫鵑接過阿秀端過來的水,顧不上喝,便開口說道:“俺爹的意思是地都交給你打點,租給誰,不租給誰你說了算,只要按時按量交租子,多出來的收成就讓鄉親們也鬆快鬆快。”

    “這樣啊——”孟有田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也好,宋先生到底是仁義,還想著鄉親們。呵呵,這樣也用不著你田間地頭的忙活兒,宋先生也放心不少。”

    “俺爹放心什麼?”紫鵑瞅了一眼谷雨,有些不好意思。

    “怕你被人拐跑唄!”孟有田開著玩笑,對谷雨道:“谷雨,宋先生是不是讓你眼都不眨地盯著?”

    “沒說不讓眨眼。”谷雨老老實實地回答,又吸了吸鼻子,一進屋便看見嫚兒在灶火旁烤麻雀,小孩子嘴饞,已經有些忍不住了,便說著話向外溜,“有田哥,你答應俺的彈弓呢,可別忘了,俺去烤家雀了,聞這味兒,她都給烤糊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08:59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0-11 09:46 編輯

第二十三章 紫鵑縫衣


    “去吧,你個饞嘴小子。”紫鵑被這傻小子給氣樂了,笑罵道。

    “對了,你不是要給俺縫棉襖嘛?”孟有田衝阿秀說道:“縫好了,俺還要出去找人把宋先生租地的事安排清楚呢!”說著,他把破棉襖一脫,只穿著裡面的小褂子。

    這下可把阿秀弄了個紅臉,心中埋怨孟有田,你和紫鵑相好,卻當著人家的面兒把衣服讓俺縫,這是咋說的呢?看著紫鵑的眼神轉過來,阿秀趕忙說道:“是嬸子忙,讓俺給對上幾針。俺這粗針大線的,實在拿不出手。可巧紫鵑姐來了,就麻煩你這巧手了。”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懷疑地問道:“紫鵑,你會針線活兒?家裡不是有張嫂嗎?”

    紫鵑輕輕白了孟有田一眼,一手已經拉過炕上的針線笸籮,說道:“哪家女子不都得學這個,你當俺在家裡是橫草不挪,豎草不動的懶蛋哪?”說著,熟練地套上頂針,穿針紉線,拿過孟有田的破棉襖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

    “臭男人味兒。”孟有田嘿嘿一笑,說道:“還是放下吧,等俺娘回來縫。”

    “俺只嫌你這衣服破,可沒說你臭。”紫鵑抿了抿嘴,說道:“有田哥,說句實話,自從你腿落了毛病後,有些——有些——”

    “有些自卑,有些不自信,有些太敏感。”孟有田補充道:“算了,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以後不會這樣了。”

    紫鵑含笑點頭,孟有田還是那麼靈醒,也看開了,她由衷地替他感到高興。

    如果說大多數的女人都喜歡聞男人的汗味,這可能是男人想當然的誇張描述。但男人的汗味,是女人最好的“興奮劑”。這不完全是玩笑,據研究人員證實,人類和很多動物一樣,也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味。這種味道能影響異性的生理狀況,而這種表現在女性身上尤為明顯。

    而且據說,汗味,可以讓女人知道哪個男人你不喜歡。對於你喜歡的男人,並不太重的汗味有可能帶來很愜意的感覺!

    臭男人味兒?紫鵑很奇怪孟有田和別人為什麼都會這麼說,在她的嗅覺中,那種味道並不臭,她沒有感到厭惡。

    一條長長的白線,貼在紫鵑的胸脯上,曲捲著一直垂到腳下。孟有田坐在板凳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飛針走線,心裡又浮起了一個疑問,為啥這個時候的未婚女子胸脯都不大,結了婚之後就判若兩人呢,就是隆胸也沒那麼快呀?

    紫鵑顯出了自己的手藝,特別是在孟有田面前,她從針線笸籮裡揀出塊布頭,比了比,襯在底下,密針縫起來,縫好後又展開,看了看自己縫補得密密齊整的針腳,咬斷了線,又不由自主深深地嗅了一下。

    嗯,一點也不臭,好像還很好聞呢!沒人看她,紫鵑卻像做賊似胸口猛跳了幾下。她裝作無事地撫摩了一下發燙的臉頰,自己罵自己,真不知羞,偷聞男人的汗味。

    “紫鵑姐這針線活兒真漂亮,針腳又細又齊。”阿秀在一旁半真半假地恭維著,又從被壘底下拿出幾條剪裁得整齊,壓得平整的麋鹿皮來,說道:“紫鵑姐,趁著你有空兒,把這皮子綴在領口袖口,有田哥穿上肯定又精神又暖和。”

    “這倒是個好辦法。”紫鵑比量了一下,笑道:“還是嬸子想得周到,這舊衣裳一拾掇,可就變成頂漂亮的新衣了。”

    “不用那麼麻煩吧?”孟有田有些坐不住了,“這要縫補到啥時候呀,我還急著出門呢!”

    “離開春還早得很哪,明天、後天張羅也來得及。”紫鵑不在意地說著,和阿秀比量著,剪裁著,縫補著。

    孟有田看一半時也穿不上棉襖了,有些閒得慌,便走到外間屋,看著谷雨和嫚兒兩個十來歲的小孩子烤家雀。

    “這東西炸著吃才香呢!”孟有田往風箱上一坐,隨手從懷裡取出借來的《蜀山劍俠傳》,邊翻看邊指點道:“骨頭都炸酥了,連肉帶骨嚼起來,滿嘴流油,嘖嘖。”

    “嘿,說得好聽,俺吃這烤的覺得也挺香。”谷雨舔了舔嘴唇,哂道:“有田哥,俺的彈弓——”

    “記著呢,記著呢!”孟有田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說道:“一直沒找到合適彈性的獸筋,也不能拿破繩子對付你呀!”

    “有田哥,你會看書哩!”嫚兒很欽佩地看著孟有田。

    “嘿嘿,他是裝像呢!”谷雨撇了撇嘴說道:“俺們村有幾個識字的扳著手指頭都數得過來,他從來沒上過學,識得哪門子字。”

    “沒上過學就不識字呀?”孟有田翻了翻眼睛,說道:“關鍵是有沒有這個心思,有了這個心思,就總能千方百計地去努力。”

    “說得倒像那麼回事。”谷雨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挑釁似地指了指孟有田手裡的書,說道:“那你念給俺听聽,要真是俺走了眼,俺,俺就——”

    “你就咋樣?”孟有田似笑非笑地揚了揚下巴。

    “俺就給你打馬虎眼,讓你和紫鵑姐偷偷相好。”谷雨人小鬼大,露出了壞壞的笑容。

    “呸,小屁孩懂什麼。”孟有田伸手就是一個暴栗,敲得谷雨直咧嘴,“聽好了,給你們挑一段精彩的,別的文縐縐的,你們聽不懂。”

    孟有田清了清嗓子,隨便翻了翻,找到一段,輕聲念了起來,雖然是繁體字,但他連矇帶猜,順下來是沒有問題的。

    “……一個穴口內,一團綠茸茸如亂草一般的東西,緩緩往上升起,一會兒便上達到地面,先露出一個頭來,漸漸現出全身,才看出那東西是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滿頭綠毛披拂。一雙滴溜溜滾圓的紅眼,細小如豆,閃閃放光。鼻子塌陷,和骷髏差不甚多。一張像猴一般凸出的方嘴,唇如血紅,往上翹翻,露出滿口銳利的鉤齒。頭小身大,渾身其白如粉,上部肥胖,手足如同鳥爪,又長又細,形態甚是臃腫……嚇人不,你倆沒聽說過這樣的妖怪吧?專吃不聽話的小孩子,喏,就像你們這麼大的。”孟有田只念了百八十個字,便停了下來,揚了揚眉毛,嚇唬兩個小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09:27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0-11 09:46 編輯

第二十四章 再入山林


    嫚兒連連搖頭,表示沒聽說過。谷雨眨了眨眼睛,搖頭道:“俺不信,定是你在哪裡聽人家說書便記了下來,現在來蒙俺,你念的和這書扯不上關係。”

    孟有田呵呵一笑,也不爭辯,低下頭只管自己看書。他卻沒想到,不經意的一個小賣弄,卻被倚在門邊的紫鵑聽了個清楚。

    紫鵑是看過《蜀山劍俠傳》的,而且記性很好,孟有田念的這一段確確實實是書裡的。而且谷雨說得不對,說書的只講什麼《施公案》、《呼家將》、《楊家將》等老書,像這種剛剛面世幾年的新派小說,他們是不會說的。

    有田哥?這是自己印象中的有田哥嗎?紫鵑腦袋裡劃著問號,手裡拿著孟有田的棉襖,一時想得有些痴了。

    “紫鵑姐——”阿秀從炕上起身,疑惑地問道:“咋不叫有田哥進來?”

    “哦,嗯!”紫鵑這才回過神來,胡亂答應了幾聲,才推開門叫道:“有田哥,衣服縫補好了,你進來試一試吧!”

    孟有田應了一聲,將書揣好,走進屋,接過棉襖,穿戴齊整。

    “好看,真精神。”阿秀誇讚著,既是對孟有田,也是對紫鵑的針線手藝。

    紫鵑抿起了嘴,笑而不語,只是輕輕點頭。

    人靠衣裳馬靠鞍,孟有田濃眉大眼,本就不醜,棉襖雖破舊,縫補好了,再加上皮領毛袖的一襯,立時便與平常不同。

    “多謝,多謝。”孟有田伸胳膊動身子,也覺得挺滿意,起碼比以前暖和多了。

    “客氣啥,不過是動動手的工夫。”紫鵑眼中有一絲不明的意味,但到底沒刨根問底。

    “那我就出去了,你們慢慢聊,紫鵑,你在這多玩一會兒。”孟有田笑著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了出去。

    ………………

    黑豹的事情鬧騰得挺大,一連幾天通往鎮上和山裡的路都有巡警把守盤查,有天晚上村裡人還聽到村外乒乓響了一陣槍。到了第五天頭兒上,巡警的卡子才撤了,聽說還是讓黑豹給跑進了山裡,再也找不到影了,還死傷了好幾個巡警。在這期間,九龍堂頂風作案,在鳳山莊綁走了富戶何大巴,送回來一隻耳朵,索洋三千塊。一時間弄得各村各莊的富戶地主人心惶惶。

    眼瞅著再過幾天便是臘月二十三,孟有田再度進山的準備已經做好,可帶哪個幫手倒成了頭痛的問題。根保有力氣,可腦子有毛病,很容易惹出麻煩;別的好兄弟,九龍堂和黑豹的事情鬧得這麼兇,孟有田明知他們會答應,可都有家要養,也不太好意思開口;阿秀,她有了鳥槍倒是躍躍欲試,有田娘也樂於把這個假親戚變成兒媳婦,舉雙手贊成,但孟有田還有些顧及阿秀的名聲。

    孟有田不是沒想過自己再偷偷地進山,可有田娘看得很緊,把獵槍給藏了起來,這一招最靈,弄得孟有田乾瞪眼,總不能拎著根棍子進山打獵吧?

    天色剛剛有些發白,雞子還沒叫頭遍,孟有田拉著借來的木架子車,旁邊走著阿秀,後面是有田娘殷殷相送,走出了村子。

    春霧雨,夏霧熱,秋霧涼風,冬霧雪。昨天便是一個霧天,就這兩天肯定要下雪,正是打獵的好時候。孟有田不能再等了,只好順著娘的意,和阿秀一起進山。

    人家姑娘都不在乎,自己還推三阻四,不僅矯情,而且心裡就不純潔。孟有田轉而一想,又有些慚愧。阿秀為了什麼,恐怕多半條命還是在妹子嫚兒身上。抱著生病的妹子闖進窩棚,直面“禽獸”孟有田時,咋的都行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說說,而是一種豁出去的絕然。住在孟有田家裡這段時間,吃好吃壞倒是小事兒,攤上一個厚道善良的主人,不打罵受氣,更不會起歪心賣了她們姐妹,舒心安全對於阿秀才是最重要的。

    眼見著嫚兒的小臉蛋鼓了起來,阿秀打心裡想將這種粗茶淡飯,卻安心平淡的日子過下去。孟有田家的境況她也都了解了,出把子力,孟家過得好,她和嫚兒便能長久。至於紫鵑,阿秀倒是怕她誤會,但有田娘一力贊成兩人進山,弄得阿秀倒是不好推卻了。天不亮就出門,避開村裡人的眼睛,既是孟有田的意思,也合阿秀的心思。

    回頭看了看,有田娘的身影已經望不見了,阿秀將手搭在架子車的橫樑上,對孟有田說道:“有田哥,我來拉一會兒吧!”

    “不用。”孟有田腳步停了下來,說道:“你上車坐著,等我累了再換你。咱倆輪流拉車,這樣既省力氣,又走得快。”

    阿秀點了點頭,跳上架子車,將車上的乾草向身上蓋了蓋。孟有田弓起腰,繼續前行,雖然腳跛,但走平地,他的速度也只比正常人慢一些而已。

    一路無話,兩人輪流拉車,到了下午兩三點鐘已經進了山林。謀定而後動,孟有田已經不再是那個缺謀少算的懵懂青年。此次進山打獵,孟有田已經計劃周詳,準備充分,連地點都已經確定下來。經過那兩間破窩棚時,孟有田和阿秀不由得都凝了凝眼神,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恰好來了個對眼,心中泛起了複雜微妙的感覺。

    山路難行,孟有田拉著車,阿秀在後面不時幫著推一把,穿過兩片林子,來到了孟有田設想中的打獵之地。

    一堵挺平直的山壁矗立在眼前,腳下是一片長滿枯草和小樹的空地,身後則是更密的樹林環繞。孟有田指了指山壁上的一處所在,說道:“看見那些枯藤雜草了嗎,拔開便能看見一個山洞,那是俺和俺爹進山打獵時發現的,只粗粗進去看了一眼,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阿秀依言看了看,有些恍然地說道:“怪不得你要帶著架梯子,原來是為了爬山洞。”

    “嘿嘿,這梯子是為你準備的。”孟有田說道:“俺雖然腿腳不好,但順著旁邊的石縫樹枝也能爬上去。”

    阿秀抿了抿嘴,說道:“要是俺多練練,以後也能爬上去,我看也就七八尺高的樣子。”

    “差不多吧,那時候俺是踩著俺爹的肩膀上去——”孟有田停頓了下來,微瞇起眼睛。

    記憶雖然融合起來,孟有田想到之前的情景,還是很有感觸,父親帶著他在山林裡打獵,殷殷笑語地教導他,看著他玩耍,那慈祥可親的面龐又在眼前出現,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09:49
第二十五章 阿秀的身世(一)


    阿秀知道孟有田可能是睹物傷心,沉吟了一下打岔道:“有田哥,你是想在這裡布誘餌,人在洞口守著,既能打獵,野獸卻又傷不著咱們,你可真聰明。”

    “聰明什麼,也就是個守株待兔的笨法子。”孟有田淡淡一笑,收起了回憶時的傷感,說道:“咱倆開始佈置吧,等一會兒可就要天黑了。”

    阿秀依言而行,和孟有田將架子車推到山壁前,支起梯子,孟有田先爬了上去,鑽進了山洞。過了一會兒,孟有田才從洞口探出身子,阿秀則將車上的火盆、木炭、乾糧等物一樣樣遞了上去……

    冬天的夜幕早早落了下來,籠罩了整個山林,天空陰沉沉的,醞釀著大雪。洞口的一小塊天空,由薄暗逐漸變成漆黑,最後什麼也看不見了。洞口上大風呼嘯著飛卷下來,發出嗚嗚的低響,不知名的野獸在淒厲地嚎叫,像山鬼的夜哭。

    孟有田轉身離開洞口,摸著像甬道似的石壁直走了十幾米,向右一拐,空間才大了起來,​​一盞如豆的燈光照著阿秀的臉,看表情便知道她很害怕,見到孟有田時輕輕出了一口長氣。

    “為啥不把火盆生起來?”孟有田有和緩的語氣說道:“山裡的獵物對煙火很靈敏,咱們帶的木炭,燒起來沒有那麼大的煙火氣,又離了這麼遠,應該不會驚擾它們。”

    “俺不太冷。”阿秀說道:“木炭也不多,還是省著點用才好。”

    “俺冷了,也餓了。”孟有田半真半假地說道:“用火盆烤點乾糧吃,外面的夾子、誘餌都下好了,咱們就等著天亮去看好了,能不能打著獵物,就看老天爺的安排了。”

    阿秀點了點頭,取出塊松明子引著了火盆,木炭慢慢燒紅,散發出暖意和暗紅色的光芒。

    玉米麵餅子、鹹菜,還有幾塊烤肉,這是有田娘特意為他們準備的好吃食。兩人坐在火盆前,邊烤邊吃,喝著兩個大葫蘆裡水。

    “有田哥,這洞好像很深,你進去過嗎?”阿秀放慢了吃飯的速度,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進去過。”孟有田說道:“裡面確實很深,七拐八繞的,有一條上窄下寬的大裂縫和山頂通著,有些動物的骨頭,都是從上面不小心跌下來摔死的。”說著他莞爾一笑,開了個玩笑來緩和阿秀的緊張,“天亮後我帶你去看看,說不定能白揀個什麼獵物呢!”

    “有那好事兒?”阿秀不太相信地笑了起來。

    “還真的不好說。”孟有田摸著下巴思索著說道:“還記得前些日子的大雪吧,積雪把山頂的裂縫一封,從表面上便不大能看得出來,走上去一下子便會沒頂。這天氣也冷,跌死的獵物也不會腐爛,嗯,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

    “有人跌下來過嗎?”阿秀試探著問道。

    孟有田在裂縫下見過跌死的人的骨頭,但他不想讓阿秀害怕,便撒謊道:“反正我沒見過,這冰天雪地的,誰上山頂呢?都繞著別的路走了。”

    “俺們那裡也有山,和你們這裡比,就算是個土包。”阿秀笑道:“沒這麼高,也沒這麼密的林子,山洞也沒有,倒是有些土窯洞。”

    黃曆淡淡笑了笑,問道:“各地環境不同,生活習慣也不一樣,你在這裡還適應吧?”

    “很好啊,吃得飽,穿得暖,嬸子對俺和嫚兒像親閨女似的,村里的姐妹也都好。”阿秀很滿意地答道。

    “你覺得好就行。”孟有田吃飽喝足,笑道:“說了半天,咋沒提到俺呢,俺對你不好?”

    阿秀垂下眼瞼,訥訥地低聲道:“你對俺也好。”

    “那你對俺實話,你和嫚兒是為啥跑出來的,你當嫚兒的嘴嚴實啊?”孟有田雙手枕在頭後,向草堆上一倚,說道:“可這丫頭說得不大清楚,俺沒聽太明白。”

    阿秀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開口說道:“不是俺想說謊騙人,這實在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俺娘走得早,那時俺還十歲,俺爹拉扯著俺們姐妹倆苦熬著日子。他是個木匠……”

    阿秀她爹的手藝是很好的,她娘還在的時候,常接嫁妝活,或者出外去做零星木活兒,比如修整樑木,打做門窗,成全棺材,就請他去做,除去工錢,飯食都是好的,每頓有兩盤菜,中午一頓還有酒喝。閒時還種幾畝田地,不誤農活。

    可是,當他的老婆因為肺病死去後。兩個孩子還小,他就得自己帶著這樣一來,原來很是精神利索的阿秀爹,就一下變得愁眉不展,外出做活也不方便,日子也就越來越困難了。

    在阿秀的緩緩講述中,一幅幅畫面像電影似的出現在孟有田的眼前。一個小女孩牽著或背著一個更小的,父親在田間勞作時,便在田間地頭哄著、餵著;父親出外做工時,便在村頭等著、望著,或者還要給哭鬧的妹妹做飯吃,燒水喝。

    就這樣過了三年多,阿秀爹做木工時不小心從房樑上摔了下來,一病不起,躺在炕上不到一年便去世了,留下了兩個孤苦伶仃的姐妹倆。但苦難還未結束,由於阿秀家沒有男娃,打幡、摔瓦、披麻戴孝的是一個本家的遠房侄子。辦完喪事,按照當時鄉裡族裡的規矩,這個侄子便理所應當地繼承了她家的兩間房子幾畝地,兩個女孩帶著個小包袱被掃地出門,一下子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時的阿秀已經十四歲了,為了活下去,為了不拈棍要飯,經人說合便去做了童養媳,條件是婆家要順便養活妹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10:30
第二十六章 阿秀的身世(二)


    童養媳,又稱“待年媳”“養媳”,在舊時的中國甚為流行。通常是民眾因家境貧寒而娶不起兒媳婦,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就跑到外地抱養一個女孩來做童養媳,待長到十四、五歲時,就讓她同兒子“圓房”。這一天,童養媳和新郎只須換上一套乾淨的衣服,辦幾桌簡單的酒菜應酬親朋好友就行了。這樣的操辦婚事,既省事又省錢。

    童養媳大部分都是從外地或災區抱養來的,再一個就是從道旁路邊揀回來的女棄嬰,還有的是從街上插草標賣兒賣女的災民手中用賤價買回的幼女。這些女孩被抱養回來後,一般不送去上學讀書,整天待在家裡做家務。如遇上惡婆,就要經常遭到百般打罵,受盡虐待,過著極其悲慘的生活。等到長大要“圓房”時,如小女孩不肯,就採取強迫手段“圓房”。所以,這些童養媳,從小就被迫扮演了一個小媳婦的角色。

    雖然童養媳婚姻不特定必然是買賣婚姻的結果,但即便正常婚娶,依然可能會有嚴重婆媳關係。但也有一些童養媳婚姻,是以屬於買賣婚姻而成立,她們地位一般較低,常要從事大量的家務勞動,有些會被婆家虐待,形同奴婢。

    但有一些較為幸運的會有比在親生父母家中好的生活,雖然她們的待遇通常不如公婆的親生子女,但在親生父母家中,可能過著貧困艱苦的生活。如未婚夫於圓婚前就去世,或未婚夫不願意和童養媳圓房,有的婆家可能會容許童養媳改嫁,或送回娘家,有些則會正式收為養女,視為女兒看待。有些惡婆家則會把童養媳賣作奴婢或娼妓,或強迫童養媳改嫁他人。

    顯然,阿秀姐妹倆遇到的是一個比較刻薄的婆家。她的婆家原先是個富戶,後來敗落了,只剩下一所破宅院,​​可還想保持舊日的門面。阿秀姐妹在那裡,如同奴婢一樣,呼來喝去不說,打罵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為了妹子,阿秀逆來順受,推碾做飯,紡線織布,成天手腳不得閒,卻還時常吃不飽飯,挨打受氣。

    也就是這樣的生活,使阿秀遠比她的年齡要成熟,她有眼力,會來事兒,嘴巴也甜,這也是環境所鍛煉出來的,不是狡猾和諂媚,至少能少挨些打罵。

    “後來呢?”孟有田沉默了半晌,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後來俺男人死了。”阿秀抿了抿嘴角,露出一絲快意的笑容,“那個小子人不大,心眼兒卻壞,老是欺負嫚兒,有一次把嫚兒推進河裡差點淹死。也是老天報應,他在河邊玩水,陷進了大坑,淹死了。”

    孟有田沒說話,向火盆裡又添了幾塊木炭,迸起幾顆火星。

    “人死了,他們卻把罪過推到俺頭上,罵俺命硬,剋死了男人。”阿秀的快意只持續了一會兒,神色又黯然下來,“他們和人販子偷偷地商議,說是讓俺改嫁,其實是要把俺賣到縣城裡那個——那個骯髒地兒去。還說再養嫚兒兩三年,也要把她給賣了。”

    “所以你們才偷跑出來,來投奔很多年都沒聯繫過的老盟叔。”孟有田簡單地把事情的結果說了出來,感慨道:“總算是苦盡甘來,俺娘是個善心人,可不會像你婆家那麼苛待你倆。雖然窮點,苦點,可沒那麼多糟心事。”

    “嬸子是好人,有田哥,你也是好人。”阿秀感激地看了孟有田一眼。

    “我當然是好人,要不你能說咋的都行?”孟有田笑著站起身,衝著阿秀揚了揚下巴,“你說過的話,現在還做數不?”

    阿秀訥訥地低下了頭,也不知輕聲在嘟囔著什麼,火光一盛,孟有田已經點著了根火把,向山洞深處走去。

    “你幹啥去?”阿秀急忙起身,跟上了孟有田。

    “呵呵,你跟著也好,再點上個火把,照著腳下。剛才光聽你說話了,差點忘了一件頂重要的事情。”孟有田也不回頭,輕輕一笑。

    頂重要的事情?阿秀一頭霧水,跟著孟有田拐了個彎,在山洞的一個岔口停了下來。

    “這邊是通大裂縫的,那邊再進去十幾米便到頭了,是個死胡同。”孟有田停下腳步,指點著說道。

    “你不是說等天亮了再去看嗎?”阿秀不解地問道。

    “是啊,是要等到天亮再進這邊。可這頂重要的事情卻非現在做不可。”孟有田點了​​點頭,卻拿著火把向那個死胡同走去,果然如他所說,兩人很快便走到了頭。

    “吃喝拉撒睡,人這一輩子也就這五件事。”孟有田舉著火把四下照著,示意阿秀看清楚,“這裡呢,就是我找的茅廁。一夜啊,興許時間還更長些,要是沒有它,嘿嘿。”

    阿秀紅著臉跺了跺腳,又羞又氣,擰轉身便走。

    事情往往便是這樣,聽起來不好聽,但卻有它不可或缺的用處。半夜時分,阿秀慢慢睜開了眼睛,她的臉漸漸脹紅,腿夾在一起似乎也在輕輕發抖。火盆另一邊的孟有田鼻息沉沉,似乎睡得很熟。她這才輕手輕腳地起來,拿起支火把點著,慢慢地向山洞裡的“茅廁”走去。只怕這個時候,她才不會再嫌孟有田無禮,反要感激他了。

    等到阿秀一身輕鬆地回來,發現孟有田已經不在那裡睡覺了,她猶豫了一下,將火把熄掉,摸索著向洞口走去。

    狼嚎,從聲音判斷,這是一隻中了夾子的狼的哀叫。孟有田用槍口輕輕拔開掩在洞口的枯草,盡力張望。

    空中飄著零落的雪花,天陰得看不見星月。孟有田除了放置了一些帶竹籤的冰塊外,還把幾條作為誘餌的肉掛在小樹的樹枝上,下邊放了夾子和套子,如果狼或者狐狸等獵物,為夠到肉來到樹下跳上跳下的當口,必然會被套子或夾子套住腿。

    此時,一頭狼正在一棵樹下發出痛苦的哀叫,是被鐵夾子夾住了後腿,它徒勞地在原地轉著。但孟有田只能等待,因為幾條黑影在周圍晃動,這不是一頭孤狼,而是一個小狼群。獵槍的射程有限,他沒有把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11:22
第二十七章 獵狼


    “有田哥——”阿秀來到身後,剛剛輕聲呼喚,孟有田便轉過頭來,輕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說話。

    又觀察了一會兒,天上飄下的雪花大了起來,​​密了起來。孟有田也看清楚了,一共是五頭狼,又有一頭狼被套子套住了腳,張牙舞爪的在掙扎。樹上的肉都被拖了下來,被其它的狼分吃一空。

    “你去拿火把,再拿塊肉來,我們得下去。”孟有田下了決心,兩頭狼啊,也算是不小的收穫了。

    阿秀猶豫了一下,轉身回洞,片刻後又拿著東西走了回來​​。

    孟有田站在洞口,拔開枯草,將肉用力一拋,然後迅速下蹲,端槍瞄準。

    三頭狼立刻警覺地豎起了耳朵,觀察片刻,慢慢靠近過來。幾雙眸子閃著綠光,陰森可怕,像幽靈似的。

    近點,再近點,孟有田瞇起了眼睛,一種奇異的、近乎夢境的感覺,佔據了他的心靈。距離、風向、傾斜角等一系列數據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腦子裡閃過,身心和思想彷彿已經全部傾注於即將射出的子彈。

    槍口在緩緩移動,沉寂的氣氛令阿秀有些緊張,呼吸粗重起來。

    “轟!”獵槍響了,孟有田裝的是三粒彈,這樣損失的肉比較少,而且他對自己的槍法有了更大的信心,已經不喜歡作大面積的散彈射擊。

    子彈準確地擊中了一頭狼的後腦和背部,這是居高臨下的好處。這頭狼立時斃命,其餘兩頭狼立時驚慌地跳躍跑開,呲著牙低嚎著尋找著襲擊者。

    孟有田不慌不忙地重新裝上火藥和子彈,然後推著梯子向下順,一邊吩咐阿秀:“點起火把,咱們該下去收拾獵物了。”

    風雪的黑夜中,在狼的注視下,突然出現了一點火光,順著石壁慢慢移動。孟有田的腳落在了實地,立刻從肩上摘槍,警惕地戒備著。

    阿秀下了梯子,接過孟有田手裡的火把,兩人緩緩向被套著的狼走去。在火光的威脅下,在剛才獵槍轟響的震懾下,剩下的兩頭狼不敢靠近,遠遠的逡巡著,不時發出長嚎。

    “不用怕,有火它們不敢過來。”孟有田邊走邊安慰著,“嘿嘿,我倒巴不得它們靠近,好再多些收穫。”

    阿秀開始心裡很害怕,但孟有田的話,以及沉著鎮靜的表現,再加上調侃似的笑意,令她放鬆不少。她在孟有田側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孟有田停下了腳步,望著被套住的狼,狼張牙舞爪,尖利的牙齒看上去十分怕人,它突然嚎叫一聲,頭向下低垂著。

    “這叫垂死掙扎。”孟有田不為所動,淡定地說道:“還記得那晚你和嫚兒差點被狼吃掉嗎,這就叫弱肉強食,誰強誰厲害。你既想打獵,一不能害怕,二不能用惻隱之心,東郭先生的故事聽過吧?”

    “嗯,俺不怕,也不可憐它。”阿秀嘴上這樣說,但眼神飄忽,不敢直對狼那陰森冷峻的眸子。

    孟有田走上兩步,端起獵槍瞄準,狼低吼著,弓起身子作勢欲撲,向著孟有田張開了大嘴,兩排尖利的牙齒閃著白光。

    “轟!”近在咫尺的槍口噴出了火光,子彈正打在狼的頭部,衝擊力將狼推出了一尺多遠,它連哼也沒哼一聲便倒斃於地,血汩汩流出,立刻便染紅了地上薄薄的積雪。

    遠處的狼齊聲嚎叫,這叫聲震動著大地,聽起來既像“啦”又像“啊”,給人一種淒愴悲涼之感,從腳下傳到了阿秀的全身。

    孟有田不動聲色地裝藥上彈,嘴裡說道:“狼雖然可惡,但也有優點,那便是團結,很少拋棄同伴。但它們也知道,現在是無能為力,只能悲哀的看著。 ”

    阿秀心中的感情很複雜,她恨狼,源於那晚的危險,但看到狼被孟有田近距離轟殺,又確實有些不忍。

    “對像狼似的這種動物,或者人,你若是心軟放了它們,非但得不到感激,反而會引禍上身。”孟有田抬腳向另一頭被夾子夾住的狼走去,“你看狼的眼睛,充滿了怨毒和仇恨,它有它的驕傲,絕不會搖尾乞憐。從這方面來講,有些人比狼更毒,他們表面上諂媚求饒,或者道貌岸然,但等你落在他們手裡,再怎麼哀求也打動不了他們冷酷的心。”

    “有田哥,你的話俺听得不太明白。”阿秀微皺眉頭,不解地問道。

    孟有田沉吟了一下,說道:“慢慢你就會明白的,這個世道啊,會越來越亂,你,還有我,都會遇上很多不好的事,很多壞人。如果心太軟,沒有絕斷,遭遇會很悲慘。現在對你來說,只是一個鍛煉,第一要勇敢,第二要能狠下心。來,這隻狼由你解決。它被夾子定住了,你頂著它腦袋開槍都行。”

    阿秀咽了口唾沫,迎著孟有田的目光猶豫了一下,緩緩伸手接過獵槍,火把到了孟有田的手裡。他站在阿秀的身後,一手舉著火把,一隻手托著她的胳膊,慢慢抬起槍口。

    “瞪大眼睛盯著它,你不怕它,它就會怕你。”孟有田諄諄教導道:“你要是害怕,它就會更兇,非把你吃掉不可。別說你手裡有槍,那天你掄著棍子不也嚇得它們不敢靠近嘛?”

    “對,我不怕它,有你在我旁邊,我一點也不怕它。”阿秀喃喃地說著,手上使勁,眼睛盯著那隻就要死在自己手裡的狼。

    狼發出低沉的吼叫,深深的眼窩裡面嵌著刀子般細長的雙眸,眼光陰鷙,牙齒露在外面。

    “它在嚇唬你,別膽怯,別退縮,瞄準它的腦袋——”孟有田繼續鼓勵著,幫阿秀校正著槍口,“好了,開槍,打死它,免得它再去害人。”

    阿秀咬了咬牙,扣動了板機,隨著轟響,狼的腦袋上迸出一朵血花,屍體頹然倒地。

    “很好,其實很簡單,對不?”孟有田誇獎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11:30
第二十八章 難眠之夜


    阿秀感覺到孟有田嘴裡的熱氣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有些癢癢的,但很舒服。在孟有田的鼓勵下一股猛勁打死了狼,她的手腳有些發軟,直想倚在近在咫尺的孟有田身上休息一會兒。但孟有田已經離開了她的身子,舉著火把去照死狼,阿秀的心裡立時覺得有些空落,不由得抿緊了小嘴。

    兩人打著火把,將三隻死狼拖到石壁下,一上一下又費了​​些力氣,才把戰利品運進洞裡。

    孟有田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生了堆火,轉頭對阿秀笑道:“現在可以安心睡覺了,今晚不會再有獵物跑來受死了。”

    “我來看著火,有田哥,你去睡吧!”阿秀說道。

    “不用。”孟有田搖了搖頭,說道:“就是不生火,也不會有野獸能跳這麼高,我這不過是以防萬一。再說,還有火盆呢,聞到煙火氣,哪個動物敢靠近。你也睡吧,不用擔心的。”

    阿秀猶豫著點了點頭,兩人又回到洞裡,孟有田檢查了下獵槍,又向火盆裡添了些木炭,倒頭就睡。

    睡得還真快?阿秀聽著孟有田的鼻息,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剛才的一陣折騰,驅走了她的睡意,讓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心裡被萬千心事衝盪著,越想越不能成眠。一會兒想起了去世的父母,一會兒想起了在婆家挨打受罵,一會兒想起了妹妹嫚兒,一會兒又想起了那晚在窩棚裡的情景。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阿秀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我想咋的都行,你說話可要算數啊!”孟有田臉上的鬍子扎著阿秀的臉,壞笑著抱住了她的身子,手又伸到了她的胸前。

    “不,不要。”阿秀推拒著,但手腳忽然沒有了力氣。

    “嘿嘿,俺明天就娶你,讓你坐大花轎,讓你生娃娃……”孟有田捏摸著阿秀的胸部,又扯開了她的衣服。

    “你和紫鵑姐相好的,怎麼又娶俺?”阿秀不相信,急著問道:“你在騙俺。”

    “沒騙,沒騙。”孟有田在阿秀的臉上蹭著,伸手去解她的褲帶,“紫鵑哪有你好,俺娘也喜歡你,養了你好幾年,不就是等著和俺圓房的嗎?”

    阿秀不說話了,她覺得迷迷糊糊的,孟有田的話似對又不對,童養媳,是啊,俺是童養媳,是他家的童養媳。

    “姐姐,快救俺啊!”嫚兒突然出現,驚慌地在一個大木盆裡扑騰著,濺起了無數水珠。

    “別怕,別怕,姐來了,姐來了。”阿秀驚慌地叫著,一下子醒了過來。

    啊,原來是一場夢啊!阿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一覺可是做了一些離離奇奇不能連續的怪夢,卻唯有這個夢記得清楚。

    孟有田的鼻息依舊,還輕輕吧唧了下嘴。阿秀輕輕咬了下嘴唇,這個夢做得,似得而非,亦真亦假,孟有田的鬍子原來是套在手臂上的皮筒子,自己怎麼又成了孟有田的童養媳了?還咋的都行,要是他哪天再說這話,又抱又親,軟語相欺,自己是不是……阿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暗自啐了一口,真不識羞,好像盼著他把自己咋的似的。她又閉上了眼睛,但卻久久不能入睡,孟有田偶然的一個翻身也讓阿秀的心怦怦亂跳一陣子。

    雪疏疏落落地下了小半夜,卻只有寸許深,到了早晨,太陽從雲層中露出半個臉,照著白茫茫的一片大地。

    “你沒睡好?眼睛有些腫呢。”孟有田在崖下草草洗了把臉,又弄了一些雪上來,對阿秀說道:“用雪水捂一捂,很快就消下去了。 ”說完,他又笑道:“可別讓人看見,還以為是被我欺負了呢!”

    阿秀捧起一把雪捂著眼睛,半晌才訥訥地說道:“別人看見倒不怕,要是紫鵑姐看見了,就不理你了吧?”

    孟有田正給狼開膛破肚,沒太聽清阿秀這有些酸溜溜的話,扭頭問道:“你說什麼,不理我了?”

    “不是,你聽岔了。”阿秀無聲地嘆了口氣,又捧起一把雪來。

    從小跟著父親打獵,剝皮割肉的手藝不是蓋的,阿秀捂完眼睛,拿了兩塊狼肉燒水做飯,孟有田繼續忙活,等飯做好了,三頭狼也收拾完畢。

    “你出汗了。”阿秀拿出一條汗巾從背後遞給孟有田,說道:“有田哥,你擦一擦,別讓冷風激著了。”

    哦,孟有田想也沒想拿起來就用,擦完汗又有些奇怪地仔細聞了聞,也不知道是何意味地點了點頭,遞還給阿秀。

    紅色的浪頭從阿秀的脖頸升起,染了半邊臉,她接過汗巾拿在手裡,看孟有田沒注意,才迅速地揣進了懷裡。這是人家姑娘的貼身汗巾,難怪孟有田剛才聞味的動作讓她難抑羞澀。

    吃完飯,阿秀便收拾碗筷,但從吃飯開始,她便不怎麼說話,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看孟有田時也常常是偷偷的,等孟有田的視線移過來,立刻便像作賊似的垂下眼瞼。

    孟有田沒有注意到這些,見阿秀收拾好,便拿了兩枝松明火把,點著一根,招呼著阿秀向山洞深處走去,去看那個直通山頂的裂縫,希翼著有意外的收穫。

    走在黑乎乎的山洞裡,松明火把發出滋滋的響聲,腳下踩著碎石,不時嘩啦嘩啦的響。孟有田將火把輕輕晃動,不時提醒著阿秀注意腳下。就這樣在洞裡拐來拐去,不知何時,阿秀已經拉住了孟有田的手臂,也不知是她主動伸的手,還是孟有田主動讓她抓住的,在黑暗中,這樣的動作變得自然而然,沒有一絲的彆扭和尷尬。

    “快到了,拐過前面的彎。”孟有田臉上浮起了笑容,問道:“感覺到風了嗎?前面有些光亮了,空氣也清新了。”

    “嗯!”阿秀做了個深呼吸,一股清新涼爽的空氣充滿了她的肺,精神也為之一振。

    孟有田加快了腳步,逐漸強烈的光亮已經使火把的作用不那麼明顯,他率先拐了過去,阿秀緊緊跟​​上。孟有田突然收住了腳步,猛然轉過身來,好像一個急剎車,阿秀一下子撞進了孟有田的懷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1 11:40
第二十九章 黑豹之死


    阿秀低低的驚呼一聲,心怦怦的急跳起來,她感覺到孟有田的一隻胳膊環住了她的肩膀,粗重的呼吸直噴到她的鬢髮、臉際。他要咋的俺了?他——阿秀腦袋裡一陣混亂,臉紅心跳,本能地將雙手舉到胸前……

    “轉身,往回走。”孟有田急著催促道,手臂用力,扭轉阿秀的身子。

    阿秀下意識的轉身,孟有田的手落在了她的後背,輕輕推著,並不是很用力。阿秀在推送下又拐過山洞的折彎,孟有田的手才放了下來,把火把遞了過來。

    “你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孟有田吩咐道。

    “咋,咋啦?”阿秀迷迷糊糊地問道。

    “嗯——”孟有田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沒事,我看見有個人摔在那兒,不讓你過去是怕你害怕。”

    阿秀眨了眨眼睛,一把拉住了孟有田,急道:“有田哥,你也別去,咱們回去吧,死人哪,多,多嚇人。”

    孟有田看著阿秀擔心害怕​​的樣子,抿嘴笑著安慰道:“死人一動不動,有啥可怕。放心,我有槍呢,你在這乖乖等著,我看看就回來。”

    “還是,還是——”阿秀還不放手,想再勸孟有田不要過去。

    “沒事,真的沒事。狼和野豬都不在話下,何況一個——還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呢!”孟有田輕輕拍了拍阿秀的胳膊,輕輕將阿秀的手拉下來。

    阿秀望著孟有田,張了張嘴巴,低聲道:“那你小心,我就在這兒等你。”

    “放心吧!”孟有田一笑,點著枝火把,轉身一手持槍緩緩走去,背後那雙關切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轉過拐角。

    清冷的微風吹著從上面落下的雪塵,不時落在孟有田的臉上,他對阿秀說得輕鬆,但行動起來卻謹慎小心。洞頂的裂縫上窄下寬,整個空間像個金字塔,正對著裂縫的洞底是一堆突起的亂石,都是從上面被野獸踩落或風雨侵蝕而堆積而成的。那具屍體,對,孟有田已經看清那具頭下腳上躺在亂石堆的確實是個死人。

    死屍的眼睛似睜似閉,鼻孔和嘴裡流出的血已經凍結,看不清面目,亂石堆上還有一條野狗的屍體。孟有田走到近前,晃了晃火把,以便看得更仔細些,驀然,他的視線集中在死屍被摔得​​敞開的衣懷上,不由得瞇起了眼睛。

    黑豹,本是無名的獨行蒙面大盜,以身手敏捷、善於攀高就低而聞名。而且他心狠手辣,作案現場幾乎不留活口,真實身份也一直是個謎。自從一年前黑豹這個名字被叫開後,他似乎很得意,也很喜歡這個大號,以後每次作案都戴上了黑色頭套,頭套上用金線繡著躍起撲食的豹子。

    孟有田伸出獵槍一挑,黑色頭套完全顯露出來,金線繡成的豹子清晰可見。孟有田倒吸了一口冷氣,殺人如麻、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盜竟然會無聲無息地摔死在這裡,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他抬頭向上看了一會兒,又用火把照著,圍著亂石堆轉了一圈,心中已經有了些計較。

    雖然孟有田沒有目睹黑豹是如何摔死的,但一個好獵人能從大自然中獲得大量的訊息,只觀察獵物留下的踪跡而不必親眼看到,便能讀出獵物的心理,猜測出獵物是老的,還是年輕的;是飢腸轆轆,還是剛剛飽餐一頓;是被追趕,還是在追逐。讀懂大自然留下的奇妙無比的文字,孟有田是擁有這方面的一些才能的。

    在亂石堆上留下的文字當中,以及前幾日發生的事情,孟有田讀出了這樣的信息:黑豹被圍在鎮子裡,雖然衝了出來,但在路上卻遭遇到幾次攔截,殺死殺傷幾名巡警後,黑豹進入了深山老林。他很疲憊,也有些驚惶,因為他也受了傷,肩膀上被包紮,以及黑豹腳上破了洞的鞋都能說明這些。應該是在夜裡,黑豹想盡快翻山脫離險境,在這寒冷的天氣裡,這是唯一的選擇,耽擱下去,肩上的傷也會要了他的命。

    接下來卻發生了意外,幾隻野狗盯上了這個獵物,在山頂向黑豹發起了攻擊。黑豹一手持槍,邊打邊走,不慎掉進了被積雪掩蓋的裂縫,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山頂會有這樣一個致命的陷阱。嗯,那隻摔死的野狗應該是太過投入,也步黑豹的後塵,摔死在這亂石堆上。

    孟有田把火把插在亂石堆上,彎腰撿起了一支駁殼槍,擺弄了一下,可惜摔壞了。他搖了搖頭,把目光重新移到黑豹身上。

    如果說現代人看到死屍會嚇得夠嗆,而且頗多忌晦;但在那個年代看到死人,卻是很平常的事情。病死的、餓死的、凍死的、淹死的……有的還能混口棺材,有的不過是一卷蘆席或者囫圇個兒地被埋在地下。所以,孟有田並不如何害怕,再加上他打獵時的血腥,使他的膽子比平常人更大。

    “有田哥,你沒事兒吧?”阿秀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沒事兒,一會兒就過去。”孟有田應了一聲,伸手抓著黑豹的小腿將他拖了下來,手上傳來了硬梆梆的感覺,他檢查了一下,找到了黑豹綁在腿上的一把左輪手槍。

    好東西啊,在這個世道裡,有了它傍身保命,能活得更長遠。孟有田被這意外的收穫所鼓舞,蹲下身子,愈發仔細地搜檢起來。

    黑豹的腰帶上還有一把槍,兜裡有兩個彈夾,二把盒子,孟有田對這個老槍還是能叫得上名字。他心中喜悅,繼續搜身,發現黑豹貼身還繫著一條奇怪的帶子,其實這也算不上是帶子,更像一個細長的布口袋,上面密密地一排疙瘩扣,裡面硬梆梆的。孟有田捏了捏,解開幾個釦子,兩卷鈔票赫然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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