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世小民 作者:樣樣稀鬆(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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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0-10 21:20: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2 15215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08
第五十章 “黑豹”現身


    高腰球鞋,繫鞋帶兒的,孟有田形容的大概就是這麼個樣子,當時的農村可是連見都沒見過,阿秀撓了撓頭,對孟有田的創意表示懷疑。

    “聽俺的沒錯,你就這樣做。”孟有田鼓勵道:“沒準以後全村的女人都來找你學呢!”

    阿秀抿嘴笑了,低聲道:“你想咋的就咋的吧!”

    這丫頭,俺不說這話了,她倒成口頭禪了,信不信俺現在就把你咋的了。孟有田不懷好意地低下頭,盯著阿秀的眼神看,阿秀轉頭,他也跟過去,弄得阿秀有些手足無措。

    “找著了,娘給你找著了。”有田娘走進屋來,藍布衣衫上沾著些許灰塵和草棍,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翻出了這塊黑油布。

    “俺拿抹布去擦擦。”阿秀跳下炕,拿過黑色油布,走到外間,算是擺脫了尷尬。

    “看阿秀,多有眼力架兒。”有田娘瞟了兒子一眼,不失時機地誇獎道:“以後也是個知冷知熱的好媳婦,誰娶到她呀,那可是祖上燒了高香。 ”

    孟有田裝作沒聽見,呲牙咧嘴地打量著屋子,說道:“這屋子該打掃了,眼瞅著快過年哩!”

    “二十五掃塵土,這還不到日子呢!”有田娘對兒子的態度很不滿,沒好氣地說道。

    嘿嘿,孟有田乾笑了兩聲,就是不接和阿秀有關的話茬。

    阿秀手腳還真是利擻,不一會兒便拿著油布走了回來,孟有田起身接過,道了聲謝,又和娘打了招呼,走出了家門。

    ……………

    關帝廟,老趙頭被王明義拉去喝酒,只剩下了孟有田一個人,他也沒閒著,很快便做好了準備。黑油布對折,再割開一個口子,將腦袋套進去,立刻就變成了一件能將全身遮住的袍子。將繡金的黑面罩戴在頭上,黑豹復活了。

    沒錯,孟有田決定讓黑豹死而復生,重新出現,今晚就是個不錯的時間。老趙頭的忠告使他作出了這個決定,用黑豹既是震懾、嚇唬李大懷,又可以用這個消息讓索三等無賴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前來糾纏。

    寒風在夜裡顯得更為淒冷,小村街道上的雪或掃或踩,已經留不下什麼痕跡,孟有田挾著油布捲東拐西轉,悄悄來到了李家大院,估摸著時間大概是夜裡十點左右。

    李家大院在十里村最氣派,一進村,老遠便能看見這排高房。後窯院一排就是九眼,一掛青石到頂。窯頂又蓋高房,三面臥磚砌牆,起架是大挑脊,五脊六獸,歇山頂,前簷立臥欄,加了斗拱還插了飛子;前簷下是滿面夾扇花窗。一串四合頭偏院,外牆便荒石面虎壁,白灰勾縫,一不怕外來水火,二不怕賊偷失盜。

    孟有田藏身在街角暗處,鞋裡穿上增高鞋墊,雖然不能維持太長時間,勉強像正常人那樣走幾步還是能夠做到。黑袍子一披,面罩一戴,從小腿上拔出左輪手槍,順著牆根慢慢向李家大門靠近。他也不想殺人劫財,只是在李家大院的人前露那麼一面,打上一槍兩槍,也就算達到目的了。憑著黑豹的赫赫兇名,就是給李家那兩個護院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追出來。

    兩盞氣死風燈籠在李家大門前搖晃著,大門緊閉,孟有田突然覺得有些倉促,也有點心急了。這門要是不開可咋辦,上去叫門,這不是黑豹的風格呀!來得有點晚,在這凍一夜可受不了。

    正想著,李家大門突然響了一下,孟有田的心也隨之一動。吱呀一聲,李家的大門敞開了半扇,李懷忠背著手晃了出來。孟有田咽了口唾沫,有些心喜,也有些緊張,他定了定神,從石獅子後面猛然探出頭來,正與李懷忠打了個對眼。

    李懷忠不愧是李壞種,刮陰風告黑狀,哪也少不了他。白繼唐頭次來抬人,他跳出來顯擺溜鬚,卻吃了癟,挨了黑拳暗腳不說,在村民面前也丟了臉。等到第二天佔富和英子成親,白繼唐和索三鎩羽而歸,既沒人給他報仇,也沒人找他喝喜酒,他的恨意便更深了。吃過晚飯,他便屁顛屁顛地跑來李家,向李大懷添油加醋地學說一番,重點他當然沒漏,大概意思就是窮小子們掄刀舞棒,已經抱成團兒了,對李家可是大大的不利。

    李大懷陰沉老辣,表面上不動聲色,讓下人端了壺酒,炒了兩個菜,仔細地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打聽清楚,又鼓勵安慰了李懷忠一番,才將他打發出來。李懷忠自以為得計,李大懷的酒菜又讓他受寵若驚,得意洋洋地走出了李家大門,卻沒想到,孟有田下手的第一個倒霉蛋兒便碰上了他。

    孟有田一探頭,李懷忠便是一愣,定睛一看,立時嚇得直了眼睛。孟有田表演個全套,從石獅後走了出來,重重地哼了一聲。

    “娘哦!”李懷忠退了兩步,一下子滑倒在地,翻身連滾帶爬地向尚未關閉的大門逃去,嘴裡發出了驚叫:“救命啊,黑,黑……”

    孟有田抬手“咣,咣”連開兩槍,也不知道打中李懷忠哪裡了,只聽見殺豬般的慘叫。他轉身順著牆的黑影開溜,拐過牆角,回頭張望了一下,李家大院裡人聲嘈雜,卻不見有誰追出來。快速脫下黑油布袍子胡亂一卷,又將面罩除下向懷裡一揣,孟有田恢復了瘸拐的走路姿勢,沿著村中街道左拐右拐地向前走去。

    現在,有人看見自己也沒什麼問題,晚上出來的說詞早就編好了,而且誰會把自己這樣一個跛子和身手高超的黑豹聯繫到一起呢!孟有田半是自信,半是自我安慰,村子裡的狗叫了起來,也有人家亮起了燈,可他一路走回關帝廟,竟然沒碰到一個人。

    其實這也很正常,並不太出孟有田的預料。在槍響的不明情況下,老實巴交的老百姓第一反應是緊鎖門戶,誰會深更半夜出來看看出了啥事情?前些日子巡警圍捕黑豹,這種情況便已經出現過。當然,如果是鄰居呼救,那就另當別論了。

    回到廟裡,孟有田將面罩、手槍、增高鞋墊都收妥藏好,黑油布則疊好墊在腳下,躺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20
第五十一章 李大懷的自強想法


    “黑豹,真,真的是他?”李大懷瞪大了眼睛,帶著顫音問著李懷忠。

    “哎喲,哎喲!”李懷忠捂著被子彈射穿的胳膊,疼得不停的叫喚,斷斷續續地說道:“沒,沒錯啦,俺,俺看得真,真真的,算,算是,撿了一條命哇!。”

    李大懷倒吸了一口冷氣,頹然坐了下去,只覺得身上發冷,心裡亂跳。壞了,壞了,李家被黑豹盯上了,這可咋辦哪?俺的家財,李家老小的性命,黑豹犯下的樁樁大案在李大懷腦海裡翻滾,恐懼讓他如墮深淵。

    “快,快給俺包包哇!”李懷忠有氣無力地對護院說道。

    這個護院面色陰晴不定,他也被嚇壞了,誰不知道黑豹殺人可不管你是東家,還是僕役。眼前的李懷忠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只和黑豹照了一面,黑豹便抬手殺人。

    這是來踩點的呀,李大懷有些厭惡地瞟了李懷忠一眼,心中想道:黑豹還真是個亡命之徒,被巡警圍捕才過去幾天,又敢出來犯案。可憑李家大院的這點人手,還真是對付不了他。今晚黑豹被李懷忠撞破了行藏,他能善罷甘休嗎,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老爺呀,這可咋辦哪,黑豹那個凶神……”李大懷的小老婆七里香哭著跑了進來,臉上的粉撲簌簌直往下掉,剩下的被眼淚沖得一道道花,拉著李大懷的胳膊不放,“這擔驚受怕的日子可咋過喲,說不好哪天就吃了槍子喲。”

    “婦道人家,黑豹還沒到眼前,就嚇成這樣。”李大懷甩了甩胳膊,裝出一副男子漢氣概地訓斥道:“咱李家大院雖不是銅牆鐵壁,可也不是那麼好闖的。”

    “鎮子上的周家又怎樣,還不是讓黑豹殺了個光,嗚嗚嗚。”七里香不依不饒地哭鬧道:“家裡是沒法住了,睡覺都不安穩,咱還是搬到縣上躲一躲吧!”

    “說搬就搬,這偌大的家業咋辦?”李大懷被七里香弄得心煩意亂,騰地站起身,在地上來回走著,不停地撓著半禿的腦袋,像熱鍋上的螞蟻。

    “俺不管,俺害怕……”

    李大懷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說道:“好,好,明天就送你回娘家暫住幾日,今晚黑豹被驚走,不會再來了。回去睡覺吧,去吧,去吧!”

    七里香哭哭啼啼地走了,李懷忠的傷口也簡單地包紮上,哼哼唧唧的聲音也小了,李大懷的耳旁清靜了許多,坐在太師椅上開始思索辦法。

    沒有日日防賊的道理,天天提心吊膽,誰也受不了。而且家裡那兩個護院是什麼貨色,李大懷心裡也清楚得很。讓李懷忠請的高手還沒准信,就算來了,人家也是看在錢的份上,肯捨生不要命,為李家大院往刀刃上撲嗎?懸,不保準,黑豹啊,可是連巡警都談之而色變的凶神惡煞哩!

    思來想去,李大懷突然想到了村裡的人,村上年輕力壯的後生不少,早年間鬧大刀會、天門會、紅槍會時,練過幾天武把操的也大有人在。若是——嗯,要讓家世不敗破,還得要自強。

    咋個自強法哩?李大懷慢慢琢磨,有了些計較。拳師還得請,這是門裡事;村上的後生們呢,也得組織起來夜晚巡視,讓黑豹不能輕易進村,這是門外事。老百姓掄刀耍棒,雖然對自己的威勢有所影響,但相比黑豹來說,還是容易對付。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自己是村長,與鄉上、縣上也有些聯繫,窮棒子還能翻了天?李家身高樹影兒大,不能不謹慎一些,考慮得周全一些,明哲保身是必須遵守的古訓。

    想到這裡,李大懷不由得瞟了李懷忠一眼,這傢伙溜鬚告狀是把好手,可得罪人太多了,要指望窮小子們造聲勢,嚇唬黑豹,把他留在李家大院恐怕不合適吧?可這老小子還是有用處,監視那些窮棒子非他莫屬哇!

    “懷忠啊,今晚你是立了大功。”李大懷換了副嘴臉,和藹地對李懷忠說道:“若不是你撞破了黑豹的行藏,這傢伙晚上可就摸進來了。”

    李懷忠一聽這話,就像被賞了塊骨頭的老狗,立時來了精神,胳膊也不那麼疼了,“東家,您,您別說這話,這都是俺的,俺本分。”

    “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李家可是寬厚人家,你這傷哇,李家全包了。”李大懷笑瞇瞇地說道:“這就去賬房支二十塊大洋,好生回家養著哇。 ”

    “東家,這,這可是當不起。”李懷忠臉上笑不是笑,哭不是哭,就差搖著尾巴去舔李大懷了。

    “當得起,你當不起,誰不當得起呀!”李大懷愈加笑得親熱,“去吧,先回家,明兒我讓大車拉你去縣上看醫生。”

    “謝謝東家,東家您真是仁厚,真是……”李懷忠感恩戴德,抹著眼淚走了。

    李大懷坐回太師椅,臉上陰沉下來,仔細盤算著如何把自己的想法一步步落實下去,好半晌,他才琢磨出了點道道兒,山羊鬍一撅,露出一絲難看的奸笑。

    ……………

    又是新的一天,正是那種沒有太陽也用不著太陽的、平靜、明亮的冬日,雪白得那麼照眼。田野裡光禿禿的,偶爾有些高丘土包,看上去跟白白的乾草堆似的。

    車輪壓在雪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宋家的轎車出了村子,沿著大路向安平鎮行進。

    車把式老元頭穿著件老羊皮襖,雙手揣在袖筒裡,長桿鞭子抱在懷裡,瞎了的一隻眼睛緊緊閉著,刀削斧劈的臉龐沒有什麼表情,樣子很嚇人。他已經在宋家幹了二十多年,沒有紫鵑的時候他便跟隨著宋先生了。

    瞎老元很少說話,也很少和村裡人走動,經常是一個人坐在他的小屋門口,呆呆地直直地坐著,看著他那幾籠子小鳥。他的小鳥無須到街上去溜,好像有點小米吃便很知足。禿尾巴的,爛眼邊的,項上缺著一塊毛的,破翅膀的,個個有點特色,而這些特色使它們只能在瞎老元手下得個地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30
第五十二章 瞎老元身上的謎


    壞了的一隻眼睛,再加上沒有笑容的表情,瞎老元好像總在回憶著什麼不愉快的事。這個樣子,孩子們一見,總是有點害怕的,不敢去接近他。

    但宋先生很信任他,不把他當僕人看待,把他當作家裡的一員,但瞎老元卻始終拒絕和他們同桌吃飯,保持著僕傭的本分,儘管吃的飯菜和主家都一樣。不過,瞎老元確實是個好馭手,他趕幾套的騾馬,總是有條不紊,從不隨便鳴鞭、吆喝,以至虐待折磨牲畜。他總是若無其事地把鞭子抱在袖筒裡,慢條斯理地抽著旱煙,不動聲色,就完成了駕馭的任務。

    紫鵑輕輕將車簾掀開了一樣縫,已經出了村子有二里地了,那座破窯已經進入了眼裡,不​​知道他在不在那裡等,姑娘的心裡有些焦急。越走越近,那個顛拐的身影從破窯裡晃出來,走上了大路,紫鵑才如釋重負地抿嘴微笑。

    孟有田順著大路裝模作樣地向前走,後面的車輪聲越來越近,他停下腳步,向路邊讓了讓。

    “是有田哥呀!”紫鵑從車裡露出笑臉,招呼道:“你這是去哪兒呀?”

    瞎老元嘴裡不知道輕聲吆喝了什麼,兩匹騾馬放慢了速度。

    “紫鵑,俺去鎮上買點東西。”孟有田表演得不是很像,可這無關緊要。

    “元叔,順路捎上有田吧,他走著去,還不得天黑才回來呀!”紫鵑將臉轉向瞎老元。

    嗯,瞎老元瞅了瞅車轅,勒停了轎車,雖然沒說話,那意思也就算同意了。

    “謝謝元叔。”孟有田已經不是原來的孟有田,他老實不客氣地坐上了車轅,與瞎老元一邊一個。

    紫鵑見目的達到,心中竊喜,安心地坐在車內,輕輕轉著手爐,表情的細微變化都收進了張嫂的眼裡。

    張嫂暗自嘆了口氣,紫鵑大了,有這樣的心思也很正常,有田也是個好後生,只是這腿腳,還有這家境,兩人差距太大,能走到一起可太不容易了。如果宋家有男丁,紫鵑早就該出嫁了,就因為是獨女,老兩口愛得像命根子一般,總想找個知書答禮的,家境寬裕的,最好還能入贅宋家的,就樣就能天天看到閨女,也不怕她嫁了人受氣。這條件一高,可就難找了,高不成低不就,人還到紫鵑眼前,便被宋先生給淘汰了。

    不急,不急,過了年才十八,十七出嫁也不晚,咱是寧缺勿濫,閨女的終身大事,可是馬虎不得。宋先生嘴上一直這樣說,至於到底急不急,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孟有田坐在車轅上,總這麼一聲不吭,好像有些不妥。可對瞎老元,他還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話題。而且,他對這個不苟言笑的老傢伙有些畏懼,恐怕是小時候造成的心理陰影。

    “嘿嘿,元叔,您趕牲口是頭一份,誰也不敢和您比。”孟有田想了半天,還是老套路,先戴高帽,看他樂不樂。

    瞎老元輕輕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這讓孟有田懷疑點頭是車子顛簸,給自己造成的錯覺。

    “元叔,俺知道您挑牲口的眼力也是一流,到了鎮上,俺還真得求您給指點指點。”孟有田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這不是套話,而是他的真實想法。

    瞎老元沉默了半晌,簡短地問道:“是耕地,還是拉車。”

    “俺都想要。”孟有田笑了笑,說道:“耕地的不要牛,騾馬都行;拉車的可以隨便點,毛驢也中。”

    瞎老元的眉毛動了動,瞟了孟有田一眼,淡淡地說道:“今兒就買?”

    “嗯,到了鎮上就買。”孟有田使勁點了點頭,說道:“先買個拉車的牲口,最好連車一塊買下來。然等開春再買耕地的。主要是現在沒地方養,也沒備那麼多草料。”

    瞎老元這才相信孟有田不是隨口亂說,是真要買,這回他是真點頭了,孟有田看得清楚。

    女生外向,這還沒咋的呢,就把宋家的錢財往外搗騰了。張嫂用眼角瞟了瞟紫鵑,心裡想著。

    有田哥哪來的錢買牲口,還買兩頭?紫鵑微蹙著眉頭,心裡琢磨著,嗯,定是阿秀帶來的,這丫頭看著穿得一般,還真是有不少身家呢!以前不把錢全拿出來,是沒打算長住,現在看來是要在村裡安家了。這不好,真的不好。她和有田哥能天天見面兒,前些日子還一同出去了一天一夜,這孤男寡女的處久了,誰知道妹子會不會變成媳婦。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但卻沒有人猜到孟有田的奇遇。孟有田爽快地來赴紫鵑的約,未嘗沒有把水攪混的心理。你這麼想,他那麼想,可就把錢來路不明的事情給掩蓋住了。

    “前些年你伸胳膊撩腿兒的挺歡實,耍得也有些模樣。”瞎老元突然開口說道:“腿壞了之後,就都扔下了?”

    孟有田眨了眨眼睛,咧嘴笑道:“鍛煉身體一天不落,招式什麼的算是扔了吧,俺琢磨著跛了一條腿,也使不出來了,就算再練下去也得換個樣式,找個適合俺這腿腳的武把操。”

    瞎老元看了一眼孟有田,狐疑地說道:“有適合跛腳練的武藝?”

    “有啊!”孟有田煞有介事地說道:“俺尋思醉八仙裡鐵拐李的招數應該最適合俺練,那個醉酒提壺力千斤,還有那個,記不得了。”

    噗卟,轎車裡傳來忍​​俊不禁的笑聲,不用看也知道是紫鵑。

    瞎老元翻了翻獨眼,沒好氣地說道:“醉酒提壺力千斤?那是呂洞賓。”

    啊,記錯了?還是電影裡搞錯了,孟有田撓了撓頭,這個瞎老元懂武功,竟然能挑出自己的錯。

    “呵呵,嘿嘿,小子在胡說八道。”孟有田訕訕地一笑,轉而端正了表情說道:“武藝雖然不怎麼練了,但俺的槍法卻是大有進步。要是把舊火槍換成新式快槍,再練習練習,俺估摸著更厲害。”

    瞎老元臉上的肌肉突然跳動了兩下,沉默了半晌,才低沉地說道:“任你滿身武藝,也難抵洋槍轟擊。苦練幾十年,也擋不住神仙一溜煙。嘿嘿,洋槍,洋砲……”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32
第五十三章 軋馬路


    孟有田從這低沉的話語中聽出了憤懣和無奈,奇怪地看了瞎老元一眼,瞎老元卻已經恢復了原來冷冰冰的模樣,微瞇著獨眼,只管盯著前面的路,再不言語了。這個老傢伙不簡單,孟有田也沉默下來,心中猜想著瞎老元的經歷。

    “坐得腳都有點麻了,張嫂,俺下去走動走動,你的腿怕冷,就不用陪​​俺了。”半晌的沉默過後,紫鵑開口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藉口。

    籲,瞎老元叫住了騾馬,和孟有田下了車轅,車簾一掀,紫鵑低頭彎腰走了出來,跳下馬車,竟然還是穿著“情侶裝”。

    紫鵑裝模作樣地活動活動腿腳,抬起頭對瞎老元說道:“元叔,您趕著車在前面走,俺在後面走一段路。有田哥,你,你也活動活動,省得凍著了腳。”

    嗯,孟有田輕輕點了點頭,這姑娘當著瞎老元和張嫂的面說出這話,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不知道鼓了多長時間的勇氣,費了多長時間的腦筋呢!

    瞎老元瞟了孟有田一眼,抖了下韁繩,馬車緩緩前行,和紫鵑、孟有田拉開了一段距離。

    紫鵑輕輕吐出一口長氣,轉頭看了孟有田一眼,孟有田嘿嘿一笑,說道:“走哇,有啥事兒邊走邊說。”

    “有田哥,你是啥時候識字的?”紫鵑向前慢慢走著,開口問道:“俺咋不知道哩!”

    “這個呀,總有五六年的時間了。”孟有田很順溜地說著早已想好的謊言,“你在家裡有人教,也請得起先生,俺也想認字,免得讓人騙,被賣了還給人數錢。所以,俺就想了個辦法,拿著家裡的黃曆學認字。碰上不認識的,就去找人問,一個不行,就找兩個,還記得那年病在廟裡的那個說書的嗎?”看到紫鵑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道:“他可是幫了俺的大忙,足有大半年呢!字認得越來越多,有時候連蒙帶猜就容易多了。其實,俺認識的字遠沒有你估計的那麼多。”

    “那你咋不去問俺?”紫鵑將信將疑,但又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便有些抱怨的說道。

    “不方便唄!”孟有田理所當然地說道:“宋先生的規矩那麼大,俺平頭小百姓哪敢登門?”

    “哪有你說的那麼邪乎,俺爹知書識禮,對人少有疾顏厲色的時候。這兩三年,你在村裡碰見人家咋也不吭聲?”紫鵑對孟有田的理由表示不滿。

    “這個,自卑唄!”孟有田撓了撓頭,說道:“就像現在,咱倆走一塊兒,你長得又俊俏,身材也好;俺呢,一下低,一下高的,就是個瘸子,讓人看見俺都覺得臉沒處擱。”

    “你——”紫鵑最怕的就是觸到孟有田的短處,趕緊說道:“不,不是那樣的。你,你的腿真不是,不是毛病。挺好的,一下低,一下高,那個,也不倒哈——”

    看著紫鵑有些語無倫次,孟有田哈哈大笑,這姑娘太好騙了,而且如今的他已經不把這個身體缺陷當成什麼心理負擔了,而且他忽然想到了一首歌,情不自禁地開口唱道: “我顛顛又倒倒,好比浪濤;有萬種的委屈,我付之一笑;我一下低,我一下高,搖搖晃晃不肯倒,酒裡乾坤我最知道。莫說狂,狂人心存厚道;莫笑痴,因痴心難找;莫怕醉,醉過海闊天高;且狂且痴且醉趁年少……”

    紫鵑有點目瞪口呆,這歌的旋律聽起來很怪異,但這歌詞,似詩非詩,似詞非詞,朗朗上口,倒是別緻得很。

    “嘿嘿,聽見沒,在唱什麼小曲兒勾引咱家小姐呢!”張嫂掀開車簾,扭頭向外張望。

    瞎老元的耳力極好,孟有田唱的詞兒他都收入耳中,不禁微微撇了撇嘴,這小子,還真想練什麼醉八仙哪?

    “有田倒是個好孩子,可是他倆呀,我看成不了。”張嫂已經習慣了瞎老元的沉默以對,自顧自地說道:“宋先生那麼挑剔,肯把如花似玉的閨女嫁給個窮瘸子?難,難。”

    瞎老元依舊沒吭聲,他是看著紫鵑長大的,小時候還抱著她玩兒,對紫鵑很有感情,自然也對紫鵑的終身大事有所關心。但他的想法卻與張嫂,也和宋先生有所差別。

    什麼門當戶對,知書答禮,家境殷實,這不過是表面的現象,和暫時的條件。找了這樣的人家,紫鵑短期內可能過得很好,婆家不會刁難。但宋家只有紫鵑這一個獨女,等宋先生夫婦不在了,娘家沒了人,紫鵑受了氣,都沒處訴說,也沒人幫她撐腰。看那些大戶人家,不僅規矩多,而且哪個不娶小妾,紫鵑被父母慣的脾氣,再加上那雙大腳,恐怕很難在大戶人家順風順水。

    與其這樣,倒不如給紫鵑找個小戶人家,哪怕窮點也沒關係,有宋家的幫襯,紫鵑在婆家也站得住腳,直得起腰,能把男人抓在手裡。只是孟有田這腿腳,恐怕入不了宋先生的眼哪!

    “這曲兒是你編的,還是你學的?”紫鵑捻著辮梢,好奇地問道。

    “學的唄,俺哪有編曲兒的本事。”孟有田唱完歌,心情不錯,好像又找到了前世卡廳嚎歌的感覺。

    “怪好聽的呢!”紫鵑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阿秀是把嫁妝拿出來了?你又買牲口,又買車的。”

    旁敲側擊?孟有田不言聲,只是笑,隨你猜去吧!

    紫鵑撇了撇小嘴兒,說道:“到了鎮上,你還要買啥?”

    孟有田想了想,說道:“買布,買藥,買鹽,嗯,好像就這麼多。”

    “快過年了,阿秀要穿新衣服嘍!”紫鵑酸酸地說了一句,又些奇怪地問道:“買藥?誰病了,買什麼藥?”

    “誰也沒病。”孟有田解釋道:“俺想備上點急用藥,萬一,從村上跑到鎮上,請來大夫,這一折騰,可容易誤事。”

    “這倒也是。”紫鵑深有同感地說道:“俺今天到鎮上,除了去買些東西,也要去請大夫,那個名醫孫大拿,給俺爹看看喘病。”

    “宋先生的病重了?”孟有田關切地問道。

    “還不是每年冬天就重一些,現在倒還沒什麼大礙,只是吸不得冷氣。”紫鵑輕輕嘆了口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35
第五十四章 敞開心扉


    這個,咱對治病還真沒什麼法子。孟有田輕輕搖頭,那個孫大拿,名聲不小,脾氣挺大,窮家小戶別說請了,就是連面兒也不易見著。他可是全縣的名醫,還學過易經,會卜卦算命,​​還在良崗莊有大片田地,算是個士紳。

    要是想請他看病,很麻煩,一進門半兩大煙土先過癮,然後是四盤八碗上桌吃飯。吃了飯再抽大煙,過好癮才開始捉脈。只要一伸胳膊,兩指頭一動,現大洋十塊,這叫脈禮。等號完脈開了藥方,三十二十塊這就沒準了。窮人得了病,就是快嚥氣了,也是不敢請他,要不連老婆孩子都賣了也沒有這麼多錢。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紫鵑突然有些幽怨地說道:“俺那個遠房表姑又給介紹了一個人家,說是知書識禮,在縣府當個小科員,名字,名字叫王伯高。可俺不樂意,有田哥,你說俺該咋辦呢?”

    孟有田抬頭看了紫鵑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動。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正是充滿了青春氣息的時候,黝黑的大辮子,額頭留著像小門簾似的瀏海,大眼睛慢慢眨著,鴨蛋形臉上的紅暈,兩個時隱時現的酒窩,好看而誘人。像楊柳一樣清秀,鮮花一樣嬌媚,泉水一樣澄清。

    孟有田又不是傻子,他怎能不明白紫鵑的心思,問他這個問題,就更證實了他的判斷。對紫鵑,他不是沒有感情,就算是以前的孟有田,也已經到了入睡以前要胡思亂想一陣的年齡。而想的最多的,也當然是從小玩到大的紫鵑。但家境的差異,腿腳的拖累,讓他只能想想,卻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當然,現在的孟有田並沒有那麼重的自卑心理,也堅信自己會比別人奮鬥得更好。但眼前的障礙確實是存在的,宋先生是不會把紫鵑嫁給他的,起碼目前是這樣的。自己接受紫鵑,或者與紫鵑糾纏不清,可能並不會贏得美人歸,反倒會讓宋先生急於把紫鵑嫁出去。再加上自己已經拉上了幾個哥們,租種宋家的田地,如果出現變故,自己倒有保障,那幾家該如何過活?

    “有田哥,你倒是說話呀!”紫鵑心中忐忑,開口催促道。

    哦,孟有田回過神兒來,自失地一笑,說道:“你剛才說那個男人叫什麼,王伯高是吧,王伯高,王伯高,王八羔?咋叫這名兒?”

    紫鵑哭笑不得,嗔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人家等著你拿主意呢!”

    嗯,嗯,孟有田點了​​點頭,管他什麼科員科長的,好姑娘還能讓給別人,跟了自己才是她的福分,有誰更知道趨利避害,有誰像自己這樣禀持不打女人的信條,有誰……嗯,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好像全世界的姑娘都非得嫁給自己是的。

    “你不能同意,更不能嫁給那個王八羔。”孟有田考慮清楚,正色說道:“要嫁也得嫁知根知底,最好是以前就認識,或者是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別人道聽途說,那作不得數。女怕嫁錯郎,男怕​​幹錯行,這話可不能忘了。”

    “以前就認識,或者是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紫鵑輕輕抿起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那你看誰合適呢?有田哥,你不是喜歡小腳閨女吧?”

    孟有田差點毫不知恥地把手指頭指向自己的鼻子,輕咳了一聲,他緩緩說道:“大腳,那叫天足,俺最喜歡了。紫鵑,你等俺,等俺七八個月,等俺踢騰得差不多了,就把這事辦下來。”

    紫鵑心中狂喜,低下頭咬著嘴唇,兩隻手絞在一起,手指絞來絞去,都絞得發白了,才低聲細語的說道:“又不是圖你的錢,圖你的地。從小一塊玩耍,這些年來來去去的,你還不明白俺的心思嗎?幹嘛還要等七八個月?”

    孟有田停下腳步,看著紫鵑,無奈地說道:“俺怎麼不明白。可雖說這是你的心思,宋先生能輕易答應把你嫁給俺這窮小子嗎?俺就是要踢騰出個樣子,再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過來,讓你跟著俺享福。而且,七八個月以後,時機才可能成熟。你也別問為什麼,這只是俺的感覺。若是你等不了—— ”

    “俺等。”紫鵑抬起頭,勇敢地直視著孟有田的眼睛,堅定地說道:“別說七八個月,就是一年兩年,俺也等你。”

    這是什麼樣的眼光?孟有田有些短暫的失神,那絕不是一個女孩子的那種單純天真的眼光。這種連自己也有些心動的眼神,乘人不備,突然顯現出來,半是天真,半是未來的情愛,它那危險的魅力,絕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種在期待中偶然流露的迷離惝恍的柔情。

    被這種目光瞥到,很少能不惹起綿綿的夢想。每一個少女都有這樣望人的一天,誰碰上了,就該誰苦惱,該誰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相信俺,沒錯的。”孟有田避開了紫鵑熱烈的注視,說道:“日後也得注意點,別讓宋先生看出啥來。萬一他怕俺這個窮小子把你拐跑了,匆匆忙忙讓你出嫁也就不好了。”

    “腿長在俺身上,能把俺咋樣?”紫鵑寬慰著孟有田,“對付俺爹俺娘,俺有辦法。有田哥,你就放心吧!”

    “放心,俺放心。”孟有田連連點頭,說道:“咱坐車吧,這麼個走法,天黑也到不了鎮上。看這時辰,路上的行人也該多了,讓人看見也不好。”

    “嗯,咱坐車。”紫鵑很順從地答了一句,停頓了一下,又提醒道:“有田哥,日後有用錢的地方只管跟俺說,阿秀的錢——還是給她省著吧!”

    呵呵,宋家養閨女倒是養了個胳膊肘朝外拐的賊,孟有田有些同情宋先生了。不過,今天把話說透了也好,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被捅破,也減少了日後的很多麻煩。處對象,談戀愛嘛,孟有田對和這樣比純淨水還純淨的女子偷偷摸摸談情說愛,還是很有點期待的。呵呵,和這說話都臉紅的丫頭在一起,好像很刺激的樣子哦。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38
第五十五章 安平鎮大集


    這丫頭,被勾了魂了。張嫂看著紫鵑走來,不禁暗自嘆息。瞧那眼睛,神氣,俺都看明白了。姑娘們等著出閣是一個樣,要私自鬧事又是一個樣,瞧她那兩步走,跟踩著棉花似的,往前擺,還看著自己的大腳笑,不對,太不對了。

    哎!女人哪,瞎老元輕輕搖了搖頭,女人太容易,也太難。說容易,容易得像個熟透的果子,一摸就落;說難,有時比登天還難!紫鵑哪,現在就跟《西廂記》戲裡的思春的崔鶯鶯似的,心哪,被孟有田給搶走嘍!

    紫鵑心裡笑著,像一朵半開的鮮花,看著四圍的風景,覺得一陣陣的冷風都是為自己吹動的。風兒吹過去,帶走自己身上一些香味,痛快,能在生命的初夏發出香味。她走得輕俏有力,腳大得使自己心裡舒展,腮上的紅色潤透了不大點的一雙笑渦。想著父母,有點怕,又不肯怕。她輕輕把額頭上的瀏海撩了撩,就手兒把父母暫時忘掉,甚至於有反抗的決心。

    …………

    一路無話,幾人坐著車大概在上午十點左右進了安平鎮,便看到一幅熱鬧的景象。年終大集,從臘月二十一,一直擺到臘月二十七,明天便是小年臘月二十三了,趕集的小販和民眾便顯得更多了。

    大街兩旁是柿餅、核桃、黑棗兒,中間排滿小車板床,擺的是海帶、粉條兒、蘑菇。賣年畫兒的把畫掛在客店的梢門洞裡,賣花炮的佔了一個大場,他們套著大車,打扮的象賣藝的,用紅布包著頭,用花槍挑著鞭炮,大聲宣傳,不時放上一小掛互相比賽,好像是來爭名,並不是做買賣。

    南大街上則是餐飲集中之地,搭滿了一個挨一個的席棚子,大勺碰小勺叮噹直響。餜子舖、燒餅鋪、窩頭鋪、煎餅鋪、包子舖、饅頭鋪,全都開了市。賣燒雞的,身後背著個箱子,油手敲著梆子,漫街叫賣;賣紅薯的,一腳蹬著車子把,一手提著盤子秤,聲嘶力竭地高聲叫道:“紅薯熱的!熱的紅薯!”

    街筒子裡大小舖眼兒,都漆刷一新,除了固定的門市而外,又擺列上一些高幾矮凳,長台短案。街口上,淨是一些不成買賣的“買賣”,什麼縫鞋的、賣鞋楦的,張籮底的,綁笤帚的,粘破缸的,剃頭的、修腳的、鋦鍋鋦碗的,密密麻麻一大片。

    明年就不會再有這熱鬧的景象了,孟有田暗自嘆了口氣,轎車停在了“濟生堂”門前,他跳了下來。

    “有田哥,你在外面稍等一下,俺去請孫大夫。”紫鵑下了車,交代了一句,見孟有田點頭答應,才在張嫂的陪伴下向裡面走去。

    孟有田一轉眼,看見濟生堂旁邊是一家雜貨舖,和瞎老元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了進去。

    福順昌雜貨舖在鎮上也算是數得上的大字號,可店大不欺客,講究的便是和氣生財。孟有田剛走進去,小伙計便迎了上來,笑容滿面地招呼著。

    簡單看了看,孟有田挺滿意,要買的東西差不多都有,也省得四下零買。而且也不怕別人懷疑,年根了,百姓們湊點錢,各村上託人往回捎東西的不少,他要買的也並不是很多。

    牙粉,嗯,牙膏過於奢侈,能低調還是低調些;一匹藍布,一匹小碎花布,兩袋好鹽,兩瓶,嗯,還是三瓶酒吧,老趙頭、王明義,再送瞎老元一瓶,聯絡下感情;還有,算了,買了牲口,有了車,讓小全勤跑著點,零著捎買,這樣把錢花光才不引人注目。這是,孟有田的目光突然停留在櫃檯裡的擺放的物件上,那是一對銀手鐲,並不算粗,圖案很精緻,但卻像是舊物。

    “有田哥。”紫鵑走進了雜貨舖,靠近了孟有田,張嫂知趣的站在門側。

    “咋這麼快就出來了?請到大夫了?”孟有田扭頭一笑,開口問道。

    “孫先生大早上便被請走了,是良崗莊的孫大戶,兩人沾著親。伙計說,這一去,得明天才能回來呢!”紫鵑有些無奈地說道:“沒法子,只好照著舊方子抓了兩副藥,明、後天再來請他了。”

    孟有田點了​​點頭,良崗莊是在​​十里村和鎮子之間,剛才來的路上便有一條岔道是通往那裡的。說起來,離十里村也不算太遠,可這孫大拿脾氣怪,排場大,想去良崗莊請他,恐怕多半不會理你。

    “你都買了啥?”紫鵑笑著問道。

    “一些平常家用的。”孟有田一語帶過,伸手指了指櫃檯裡的銀鐲子,說道:“你看這,怪好看的。”

    “小哥好眼力。”伙計滿臉笑容的說道:“這鐲子不論做工,還是成色,都是上等。給你家的俊俏小娘子戴正合適,俗話說:人靠衣妝,馬靠鞍。小娘子可是百裡挑一的人物,自然也得佩這百裡挑一的鐲子。你看這雕飾,並蒂蓮花,象真的一樣。”

    孟有田淡淡一笑,說道:“你這嘴兒可真能說,但俺看這鐲子是舊物件。”其實孟有田還是很喜歡這鐲子的,蓮花又名芙蓉,古詩云:芙蓉如面柳如眉,象徵愛情的純潔。再說這個圖案還有並蓮同心的意思,送給紫鵑正合適。

    “沒錯,這是別人放在店裡代賣的。”伙計臉上的笑容依舊沒變,壓低聲音說道:“這可不是倒家敗業的倒霉東西,人家是賣了向綏遠三十五軍捐款的。百靈廟大捷呀,您可能還不知道吧?”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之前,在中國北部邊疆——今內蒙古自治區包頭市達茂旗一帶,曾發生過一次震驚中外的抗日戰役。這次戰役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收復了百靈廟、紅格爾圖、土木爾台、土城子等失地,極大地振奮了中國軍隊的抗日士氣。這次戰役叫“綏東抗戰”,也稱百靈廟大捷。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40
第五十六章 普惠寺


    百靈廟大捷震驚中外,全國軍民無不揚眉吐氣、歡欣鼓舞。被稱作“史蹟昭垂,萬世不磨”。一時間,全國上下為綏遠抗日將士捐款、贈物,成為一股不可阻擋的潮流。據《大公報》報導,十二月二日,“本報代收勞軍捐款,昨達八萬三千元”;十二月五日,“已過十萬元”。

    極其感人的是,有一個賣山竽的七十五歲老人,雖收入微薄,也慨然解囊捐獻;中國在倫敦的留學生一次就匯款九百元;北平市一個人力車夫,為表示自己的愛國之心,將自己在風雪中兩日所得車費一元八角錢,全部捐送抗日戰士;以陳嘉庚先生為代表的海外愛國華僑,也捐獻了大批物資。

    孟有田點了​​點頭,窮鄉僻壤,消息閉塞,不是伙計說起,自己也想不到這鐲子竟然包含了一個民眾的抗日熱情呢!

    “多少錢?”孟有田說完看了看紫鵑,商量道:“你若是喜歡,俺就買下來了。一來算是俺送的禮物,二來也算是為抗日盡份力量。”

    紫鵑抿起了小嘴,心裡樂融融的,並蒂蓮花的圖案也很合她的心思,她輕輕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只要是你送俺的,俺都喜歡,要是貴了俺給你添錢。”

    “好說,好說,這價格一點都不貴。”伙計連連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報了價。

    那個時候做買賣,晃價並不大,可不像現在,上去先攔腰一刀,商家還有賺頭。孟有田見價錢真的不貴,就是個銀子的成本,手工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也就沒討價還價,吩咐伙計算賬。

    “戴上吧,俺的心意。”孟有田瞟了一眼門口的張嫂,正看著櫃檯裡的商品出神,伙計也正算著賬,便一把拉過紫鵑的手,把鐲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紫鵑臉騰的紅了,象徵性地輕輕輕掙了一下,便順從地任孟有田擺佈。姑娘眼角瞟著張嫂,心裡扑騰的厲害,又害怕又甜蜜,怕的是讓人看見,惹人笑話。鐲子剛戴好,她便像做賊似的將袖筒向下拉,全給蓋了起來。

    孟有田掏錢付了賬,看似東西不少,其實加上鐲子,錢花得卻並不多,這不禁讓他有些感嘆。想想,一個人力車夫兩天才掙了不到兩塊錢,這還是北平的物價,他平白得到的,委實是一筆巨款。

    “有田,這可是買了不少東西呢!”張嫂走過來,幫著拿東西,笑著說道:“這吃的、用的都有,可是能過一個好年了。”

    “嘿嘿。”孟有田微微一笑,說道:“張嫂,抽時間去俺家一趟,這藍布可有您一件大褂的料子呢!”

    “俺的,還有俺的料子?”張嫂愣了一下,看了看紫鵑,說道:“那,那怎麼使得。”

    紫鵑眨了眨眼睛,有些明白孟有田的意思,說道:“有什麼使不得的,過年了,您也穿件新衣服。”

    張嫂嘿嘿笑著點了點頭,心道:這兩個人​​,是拿東西堵俺的嘴呢!

    三個人出了雜貨舖,將東西放進車裡,眼見著中午是趕不回去了。紫鵑提議在鎮上打尖,然後逛逛大集,幫孟有田買牲口,再去普惠寺燒柱香,反正她是不想早回家,非把白天的時間都用光不可。

    瞎老元和張嫂心裡明白,紫鵑像出了籠子的小鳥,好不容易自由了,當然想在外面多玩玩,更想和孟有田多呆些時間。沒辦法,人家是主人,他們倆按身份來說都是僕傭。瞎老元雖然有些特殊,但他不吭聲,不反對,事情也就按紫鵑的安排進行了。

    ……………

    在安平鎮外,有座廟,叫普惠寺。雖然比不上一些名剎大寺、靈山秀水,但這裡栽花插柳,也頗有“曲徑通幽處,禪堂花木深”的意味。而且方丈是個能說會道、很會交際的老傢伙,結了不少善緣,連年修葺,到了現在卻也是遠近聞名的大寺了。

    燒香拜佛,占卜吉凶,求籤問卦,許願還願,那時候不光是富人,連窮人也相信這個。每每掏出自己的血汗錢,去求個簽,壞了便垂頭喪氣,好了也只不過是個心理安慰。也有窮人家得了病症,到廟裡求神拜藥,弄點香灰、神水回家的。至於能不能治好,天才知道。反正治好了是神佛的功勞,治不好就是你不誠心,是前世的業報。

    孟有田不是一個信佛的人,但他在後世每見寺廟一般都要進去觀光,或為尋找壁畫、泥塑,更為感受其隔絕紅塵的氣氛。赭黃的琉璃瓦,大紅的柱子,難看的新塑的雜色菩薩,成群的善男信女和旅遊者。

    每進廟門,多有古松翠柏、梅、蘭、竹、菊。抬頭望天,白雲悠悠,遠離了塵世喧囂,難得忘卻了諸多煩惱。和尚和尼姑們當感謝有了寺廟庵堂,給人間的不幸者留了一個隱蔽身、心的避難所。而窮鄉僻地破落的寺廟殘殿,門窗不遮風雨,院內雜草叢生,枯枝上棲息著幾隻苦苦鳴叫的烏鴉,更是描繪出人間無盡的寂寞,任人無限的品嚐咀嚼。

    如果你游覽了不同的寺廟,你會發現,其實不論規模大小,位置如何,寺廟建築是有一定的規律的。一般寺廟建築的順序是:山門殿——天王殿——大雄寶殿——本寺主供菩薩殿——法堂——藏經樓。

    山門殿即寺廟之大門,一般稱為“三門”,通常是一座帶有三個洞門的牌樓式建築,中間為正門,左右各一個稍小的洞門​​。這三門象徵佛教的“三解脫門”,即空門、無相門、無作門。人們常說“身入空門”,是指進入寺院大門,開始過清靜的寺院生活。

    山門後建有一通道式的長方形建築物,稱山門殿,殿內一般左右塑對稱的手持金剛杵的力士像。傳說古印度有二位王子皈依佛門,發誓常隨佛旁,作佛的親近衛士,後來果真悟道,稱為“密跡金剛”。在寺廟山門殿中樹立的力士即為此二位親近衛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42
第五十七章 逛廟


    四個人在一個小館子簡單吃了午飯,便分頭辦事。孟有田和紫鵑,再加上在後面跟著的張嫂,三人在年集上逛了一大圈,孟有田在一家藥房買了些西藥,紫鵑也在集上買了些東西,這才去鎮子北頭的騾馬市與瞎老元會合。瞎老元已經選好了牲口,並談好了價,那是一頭黑騾子,就等著孟有田來交錢了。按照瞎老元的說法,這頭騾子既能拉車,又能耕田,是別人用熟了的,也好駕馭。

    孟有田對此不太精通,也就從善如流,痛快地掏錢買了下來。至於騾車,村裡有木匠,回去了再弄也不遲。事情都辦妥了,他們才坐上車,出了鎮子,來到了普惠寺。

    普惠寺確實名不虛傳,雖然趕不上寧波的阿育王寺、天童寺之類香火旺盛的名剎古寺,建築規模卻也相當不凡了,年終許願上香的香客也是不少。

    “有田哥,咱們只閒逛不燒香嗎?”在廟裡逛了逛,紫鵑低聲問著孟有田:“有很多人都買了香去燒,求菩薩保佑呢!”

    孟有田正在凝神看著廟中一堵過人高、幾丈長的土壁上的文字和繪畫,那上面說的是一些佛家故事。聽到紫鵑的話,他淡淡一笑,說道:“在寺廟燒香拜佛的,多是祈求菩薩的保佑。好人祈求菩薩保佑,歲歲平安;壞人祈求菩薩保佑,破財消災;官員祈求菩薩保佑,不斷升遷;商人也去祈求菩薩保佑,大大發財。你說,菩薩是不是不管好人壞人,誰上的香火多便保佑誰?”

    “這,應該不是吧?”紫鵑猶豫著說道:“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還有心誠則靈這麼一說呢!”

    “呵呵,那些人拜佛求佛,卻並不是真的信佛,只是對佛有所求罷了。這樣懷有自私的目的,怎麼能說得上心誠呢?”孟有田笑道:“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從前啊,有個人遇到了難事,便去寺裡求觀音,走進廟,發現觀音像前面也有一個人在拜。那人長得和觀音一模一樣,便上前好奇的問道:'你是觀音麼?'那人回答道:'是啊。'他又問:'君為何拜自己啊?'觀音笑答:'我也遇到難事了,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自己。'”

    紫鵑皺起了眉頭,不解地問道:“求人不如求自己,有田哥,我,我不太明白。”

    孟有田耐心的講解道:“就算是神仙,你想要什麼它就可以給你什麼嗎?肯定不是這樣的。所以幸福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去爭取,靠自己的雙手和血汗去創造,而不是靠燒香磕頭來向神仙乞求來的。人人就是自己的佛,要掌宰自己的命運。求佛不如求自己,求自己勇敢一點,堅強一點,再大的風雨也將是成就最美彩虹的前奏。”

    “啪啪啪!”土壁那邊突然傳來了幾下清脆的掌聲,一個戴著眼鏡、穿著棉袍的中年人轉了出來,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後面的。

    這個中年人乍見到發表高論的竟然是一個穿著普通,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的鄉下人時,不禁一愣,但轉而臉色便恢復了正常,拱手道:“這位小哥,幸會幸會。此番高論精僻異常,當真令人欽佩萬分。”

    這就欽佩萬分了?不過是拾人牙慧,抄了些後世網絡上的知識來唬人而已。孟有田覺得挺慚愧,苦笑了一下,拱手還禮道:“先生過獎了,俺不過是胡言亂語罷了。”

    “不,不,幾句話便把這滿殿神佛的本質說透,豈能是胡言亂語。”中年人搖了搖頭,說道:“不知小哥可有空閒,我很想和你好好探討一下。”

    孟有田裝出為難的樣子,說道:“俺們這便要往家走了,趕到天黑,可有些不穩便。”不知根知底,誰和你探討,在紫鵑面前顯擺是一回事,和陌生人交流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樣啊!”中年人露出失望的神情,轉而又釋然笑道:“沒有關係,有緣自能再相見,到時再聆聽小哥的高見好了。對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縣上師範學校的老師,姓楊,名荊雲,小哥若是去縣城,可以去找我。”

    “好的,好的,俺若去縣上,一定去拜會楊老師,咱們後會有期。”孟有田隨口敷衍著拱了拱手,拉起紫鵑便離​​開了這裡。

    “有田哥,你可真厲害。”紫鵑看著孟有田,滿是懷春少女對心上人的愛慕和崇拜,“連師範學校的先生都讚不絕口呢!”

    “耍嘴皮子的功夫,沒啥值得炫耀的。”孟有田擺著手表示謙遜,“生活啊,才是最好的老師。這些年的艱難生活,讓俺明白了很多道理,剛才也不過是有感而發罷了。”

    “是啊,這幾年你是受了不少苦。”紫鵑感嘆道:“現在俺長大了,能當一半家了,以後能好好幫你。”

    “嗯,今兒一把柴,明兒兩塊炭,咱來個老鼠搬家,把你家的東西都划拉到俺家去哈。”孟有田調侃道:“可惜房子太大挪不動,可惜,真可惜了。”

    “去,把人家說得那麼不堪。”紫鵑嗔道:“其實,只要咱倆對俺爹娘孝順,這房子早晚也是咱們的。”

    “哈哈,還怪俺說你,你不也存著這心思?”孟有田笑著擠了擠眼睛。

    “這又不是什麼壞心思,俺家就俺一個,房子、地還不都是留給俺的,不,是留給咱們的。”紫鵑的表情沒有什麼害羞的意思,反倒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唉,這話呀,你可別對俺娘說。”孟有田苦笑一聲,說道:“她怕你大家出身,跟俺吃不了苦,受不了累,還怕俺沾你的光太多了,怕俺最後連姓都改了。”

    紫鵑眨了眨眼睛,明白了,點了點頭,說道:“俺明白,嬸子是怕你倒插門,俺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你的心思。”孟有田微微皺起了眉,有些擔心地說道:“只是宋先生那一關不好過呀,得等時機,還得培養感情,不太好弄啊!”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44
第五十八章 少女的勇敢


    紫鵑也一時想不出太好的辦法,宋先生雖然比較仁厚,但自視甚高,和村裡的大老粗少有交往,之乎者也的也談不到一塊兒。

    “辦法慢慢想,你別太心急。”紫鵑沉默了一下,安慰了一句,便岔開了話題,“有田哥,一個月前俺來鎮上買藥,碰見個算命先生,他一眼就看出俺命好呢!”紫鵑和大多數的女孩一樣,都希望別人與她共同分享喜悅,“他非要給俺算一卦,還說不要錢。結果你猜怎麼樣?”

    算命先生,騙人唄,每個人算的結果都差不多,升官發財死老婆,哦,那是後世男人的夢想。現在的,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自然是多子多女,走運發財嘍!

    孟有田雖然對此不屑一顧,但看著紫鵑那充滿了渴望和歡樂的臉,也不好去潑冷水,只好呵呵笑著說道:“紫鵑一副好心腸,自然是有好命運了。你算的是命運還是姻緣哪?”

    紫鵑明顯被哽了一下,臉有些紅,敷衍著說道:“是,是命運,命運很好。”

    “沒算姻緣?”孟有田故意逗她,眼睛盯著她的臉蛋,壞壞地問道:“你怎麼不問問算命先生,你啥時嫁人,啥時生娃娃呀?”

    紫鵑不吱聲了,低著頭將手指頭擠得發白,腳丫也不老實,在地上輕輕蹭來磨去。要是換個男人,這就是調戲了,她應該高喊“非禮,流氓”之類的話。並且應該揚起手,給他一個大嘴巴。可這是從孟有田口中說出來的,姑娘卻覺得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非但不覺得難聽,反倒浮起了一絲甜蜜。

    陷入愛河中的男人女人都是這樣,會變得異常敏感,所愛的人不經意的言語和行動,都有可能讓他(她)向那方面去想。

    有趣,好玩!孟有田打了個響指,說道:“那個算命先生肯定道行不夠,看不出來。把手伸過來,看哥哥給你算算。”

    紫鵑微微抬頭,眨著大眼睛,疑惑地問道:“你,你也會看手相?”

    “當然了。”孟有田很自得地揚了揚下巴,“我這可是研究了西方黃道十二宮的星相學,再與東方傳統相學結合,獨創的一門學問。”

    紫鵑撇了撇小嘴,將手慢慢伸了出來。

    這小手,又嫩又滑,還有點嬰兒肥,摸起來真舒服。孟有田像模像樣地一一指出了生命線,命運線,財運線等等,然後揀好聽的胡侃一通,聽得紫鵑連連點頭,心喜不已。

    慢慢的,紫鵑感覺到心跳在加速。孟有田那男性的大手,帶著又粗又硬的繭子的手,握得她的小手有些痛。然而這痛是滿足的,是她期待的。那好久以來積壓在她心上的不敢放開的情感,彷彿忽然化開了,噴射出燦爛而快樂的火花。

    孟有田所說的話裡分明沒有什麼怪異的地方,但是對於紫鵑,他的每個聲音,嘴唇、眼色和手的每個動作都有著不可言喻的意義。這意義包含著對她的憐愛——溫柔的憐愛,許諾、希望和讓她以前所不能相信的,使她感到幸福的愛情。

    紫鵑臉上的紅暈顯得更加鮮豔了,而且蔓延到了耳後頸間。說這紅像蘋果,蘋果哪有這般靈活?說象霞彩,霞彩又哪有這樣凝炬?只有無可比擬的處女才擁有這獨特的色澤,就憑這點色澤,她們已足夠驕傲一切。

    雖然臉臊得發紅,但紫鵑的眼睛卻執著地望著孟有田的臉,望著他的嘴,望著他的眼睛。在這少女勇敢而熱切的注視下,孟有田發現紫鵑已經握住了他的一根指頭。

    姑娘少有的勇敢,讓紫鵑只想和眼前這個男人再這樣多呆一會兒,就這樣手握著手,眼對著眼。那種純情的、充滿愛意的眼神,生澀的處子表示愛慕的動作,絕對令所有男人都會心動不已。

    愛情從告白開始,拉手算是個界限,不是都說先拉手,後摸肘,順著胳膊向裡走。新鮮,刺激,成就感等等,反正孟有田感覺很好,比後世那種“日”後再說更有品味,更有情趣。拉一拉手就紅霞滿面,心兒亂跳的嘎嘎純的姑娘,有那種想法,簡直是一種褻瀆,對純潔感情的污辱。

    拉手,當然不是全部,孟有田可不老實,一會兒捏捏紫鵑的指頭,一會兒又撓撓她的手心,弄得姑娘心猿意馬,羞喜交加,走路都差點被小石頭絆倒。

    ……………

    良崗莊的孫大戶家的大院裡鴉雀無聲,各處門戶都有大漢把守,偶爾走過一個下人,臉上也都帶著惶恐。外人還不知道,這表面稍有些異樣的孫大戶家在半夜裡已經被九龍堂的人給控制住了。

    院落裡的氣氛更是壓抑,柳無雙坐在大廳上,瞪著泛著血絲的大眼珠子,彷彿要擇人而噬。他面前畏畏縮縮地站著一個鼠須黃面的小老頭兒,正是被誆騙回來的名醫孫大拿。此時孫大拿的臭架子,臭排場都一掃而光,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老,怕傷寒,少怕,怕霍亂,小姐之病,乃是傷寒。病邪從太陽寒水之經而,而入,能遞傳,陽明少陽及三陰者……”孫大拿磕磕巴巴地說著,一聲大吼嚇得他差點癱倒。

    “放屁,別跟老子咬文嚼字,快治好我閨女,要不就把你個老不死的凍成冰棍。”柳無雙絡腮鬍子直抖,就差一點上來掐死這個他眼中的庸醫。

    “出,出汗即好,出汗即好。”孫大拿差點哭出來。

    “老子知道出汗就好,折騰大半天了,你倒是讓她出汗哪!還有什麼招儿,說,說不出來現在就插了你。”柳無雙暴跳如雷,從椅子上蹦起來,嚇得孫大拿連連後退。

    “有,有,招儿,肯定,有招儿!”孫大拿被逼急了,眼珠子骨碌碌亂轉,見柳無雙殺氣騰騰地又逼近了一步,趕忙說道:“沖喜,不,是貴人,定有貴人相助,再加上俺,俺的藥石之力,定,定能讓大小姐,康,康復。”

    柳無雙眨巴眨巴眼睛,逼視著孫大拿:“貴人,貴人在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46
第五十九章 半路遭劫


    孫大拿裝模作樣地掐指算了算,說道:“大,大小姐命,命不該絕,自有機緣,俺算著,算著貴人在,在東南,待俺去尋來。”

    柳無雙不停地摸著鬍子,然後死盯著小老頭兒,惡狠狠地說道:“你這老傢伙,眼睛子嘰哩骨碌亂轉,莫不是想趁機逃走?”

    “不敢,不敢,萬萬不敢哪!”孫大拿見詭計被識破,趕緊哭喪著臉喊冤枉。

    “讓老五帶幾個弟兄跟著他,諒他也不敢耍花招。”坐在屋角陰影中的一個中年人突然冷冷地插話。

    “嗯,就這麼辦。”柳無雙見是老四肖廣和說話,立刻點了點頭。

    老四肖廣和在九龍堂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差不多相當於軍師或者參謀,他還懂些天文地理和八卦行文,會看生辰八字。柳無雙對他相當信任,行動計劃都要肖廣和籌劃敲定。紅白喜事的執事也是他,裝神弄鬼是把好手。

    “大哥放心,這老傢伙要想溜,俺就掐斷他的腿給您扛回來。”老五站了起來,乾脆利落地保證道。

    “嗯,去吧!”柳無雙輕輕擺了擺手,看著老五押著孫大拿出去,長長地嘆了口氣,頹然坐在了椅子上。

    “大哥,從大小姐的生辰八字上看,不是短命之象。”肖廣和上前勸慰道:“您好好休息一下,可一夜沒合眼了。”

    柳無雙無奈地點了點頭,起身向外走,“俺去看看鳳丫頭,這心裡呀……唉!”

    ………………

    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冬日的太陽變了顏色,把雪地和樹木都抹上了金子的顏色。一乘騾車沿著大路奔馳而來,正是孟有田和紫鵑等人趕回家去。

    紫鵑坐在車內,捻著辮梢在想心事,不時抿起嘴角,露出開心的笑意。張嫂在旁暗直撇嘴,這丫頭呀,心飛嘍!

    孟有田坐在車轅上,將手操在袖筒裡,新買的騾子的韁繩拴在車轅上,黑騾子跟著車跑得挺來勁。

    前面不遠處有一片樹林,那便是通往良崗莊的岔路口了。幾個大漢在樹林裡押著孫大拿在向外張望。一個時辰了,倒是看見幾個行人,可孫大拿知道自己是胡編亂造,狗屁的貴人,早找到早死。他把九龍堂的人帶到這大路邊上,便是想尋摸著機會逃跑,所以連連搖頭說不是,一直耗到現在。

    “哼哼。”老五一直觀察著孫大拿,看得緊緊的,這大冷的天,在寒風中他的心情是越來越不好,不禁一把揪住孫大拿的脖領子,惡狠狠地罵道:“你個老王八,是在消遣爺呢。貴人,放屁,俺看你是信口雌黃,想著腳底抹油吧?不讓你見點血,你也不會說實話,俺——”說著,他從腰裡一抹,一把雪亮的匕首逼向了孫大拿的黃臉。

    孫大拿瞪著驚恐的眼睛,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手胡亂指著外面,勉強擠出聲音“來,來了,那就是,就是。”

    老五的匕首停了下來,瞇起了眼睛,是真是假,也只有先抓過來再說了。他用力一甩,把孫大拿摔倒在雪地上,一揮手,帶著手下衝出了林子,大聲呼喝道:“停車,停車。”

    突然衝出來的幾個人把孟有田和瞎老元嚇了一跳,瞎老元用力勒住韁繩,一隻獨眼微微瞇了起來,緊握住了鞭子。

    “九龍堂辦事,別找不自在。”老五晃了晃手裡的槍,沉聲喝道:“把車趕到林子裡去,快,亂動一下,要你們的小命。”

    孟有田幾乎下意識地向下腿上摸了一下,完,昨晚裝黑豹鬧騰完李家大院,怕今天縣上來巡警,隨身帶槍再惹出麻煩,便把槍藏起來了。唉,就算帶著也沒用,人家四五支槍,黑洞洞的槍口頂著,自己又不是什麼特種兵和特工,能以一敵十。想到這裡,他乖乖地下了車。瞎老元也看清了形勢,縱然他有滿身武藝,但幾支槍在那兒頂著,他能打倒一個兩個,也無濟於事。車上還有紫鵑,反倒會激怒了鬍子,給她帶來大禍。

    馬車緩緩駛進了樹林,孟有田在後面被推推搡搡也走了進去,在林間的一塊小空地上,老五和幾個鬍子吆喝著將紫鵑和張嫂也趕下了車。四個人站到一起,紫鵑嚇得花容失色,張嫂雖然扶著紫鵑,也嚇得哆哩哆嗦,兩腿打戰。一隻溫暖的大手悄悄握住了紫鵑的小手,輕輕捏了捏,紫鵑的心中一熱,順勢抱住了孟有田的胳膊,依靠,這就是自己的依靠,這個時候能使自己感到些許的安慰,只有這粗壯的胳膊,以及從孟有田身上傳來的男子漢味道。

    一個鬍子將孫大拿推了過來,“哪個是貴人,啊,說,說不出來先摳你一隻狗眼。”老五看了一眼孟有田,好像有點眼熟,但也沒在意,扭過頭瞪著眼睛吼著孫大拿。

    孫大拿連驚帶嚇,連摔帶推,又被凶神惡煞般的大眼瞪著,嚇得面如土色,只好胡亂指認。好在老小子還沒徹底糊塗,看了看當面的四個人,兩個老的,嗯,不像;兩個年輕的,女的抓著男的胳膊,關係應該很親密,再看衣服,般配。

    “就是,就是他倆,那個,金童玉女,金童玉女來相助,逢凶化,化吉,遇——”孫大拿現在是胡說八道,得蒙就蒙,少受些皮肉之苦,多活一刻也好。

    “遇難呈祥。”老五不耐煩地補充完整,瞇起眼睛打量著孟有田和紫鵑,心中不信,可也沒別的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既然孫大拿說是,那就帶回去讓大哥發落吧!想到這裡,他揮了揮手,說道:“把這,這什麼金童玉女關車裡,還有這個老混蛋,咱們回去再說。還有這兩個老的,嗯——一起帶上,咱們走。”

    孟有田和紫鵑被趕進了轎車,孫大拿也被塞了進來,苦著臉縮在角落裡,唉聲嘆氣。

    “有田哥,這可咋辦?”紫鵑抱著孟有田的胳膊,顫抖著聲音問道。

    “不怕,不怕,九龍堂都是守規矩的江湖好漢,和咱們又沒怨仇,不會難為咱們的。”孟有田半是安慰紫鵑,半是讓外面的人聽著,這人都愛聽好話,希望九龍堂的人聽見了,能對他們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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