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世小民 作者:樣樣稀鬆(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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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0-10 21:20: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2 15216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1:48
第六十章 急中生智


    車輪骨碌骨碌地響,不時顛簸幾下,孟有田安慰完紫鵑,便把目光盯在孫大拿身上。似乎事情的根結就出在這個老東西身上,什麼金童玉女,什麼遇難呈祥,不是他胡說八道,九龍堂的人未必會劫持他們呢!

    “他,他是孫大拿。”紫鵑在孟有田耳旁低低的聲音提醒道。

    “喂,孫大拿,這是咋回事?”孟有田伸腿踹了孫大拿一腳,“你讓九龍堂的好漢劫俺們作甚?什麼金童玉女?”

    一個小百姓敢踹自己,孫大拿想瞪眼睛,可孟有田瞪得比他還大,還湊了過來,沖他揮了揮拳頭。

    唉,孫大拿洩了氣,打是打不過這小子,而且小命朝不保夕,也實在沒精神跟孟有田發脾氣。

    聽了孫大拿有氣無力的簡單介紹,孟有田翻了翻眼睛,恨不得伸手把這老傢伙的掐死。貴人相助,助你娘個頭啊,把老子和紫鵑也禍害進來了。不由得張口罵道:“你個庸醫,病治不好就一頭死了算了,非得胡說八道,拉上老子。”

    孫大拿嘆著氣搖著頭,淒苦地說道:“貴人相助呀,沒準能好。唉,咋回事呢,都用了三劑藥了,犀角是大涼藥,平時我不大輕易用,現在都用到最大分量了,按說一劑就該見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孫大拿邊失魂落魄地邊嘟囔著。

    孟有田很無奈,當醫生碰上治不好的病,也很正常,可這回得病的可不是一般人。治不好,是要把自己的老命搭進去了,也難怪孫大拿亂忽悠,也是被逼得沒法,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想到這裡,他也頓生無力之感,忍了再忍,他又坐回到紫鵑身旁,打人罵人不過痛快一下,還是想想怎麼保住小命才最重要。

    …………

    當夕陽噴灑著最後的餘暉時,一行人來到了良崗莊,直接進了孫家大院,孟有田等人又被押到了大廳。

    “這就是貴人?”柳無雙眼睛更紅,鬍子更亂,模樣更兇,指著孟有田也們大聲喝道:“他們是金童玉女?我呸,你見過瘸的金童?這兩個老的呢,啊,俺給你編吧,他們是雷公電母。還是個他媽的獨眼雷公?”

    “獨眼,那才劈得準呢!”孟有田心中暗想。

    孫大拿趕緊結結巴巴地解釋道:“當,當家的,人不可貌,貌相,海水不,不可,不可……”

    “海水不可斗量。”柳無雙吼著補充道,聲音之大震得人耳朵直嗡嗡,房樑上的灰塵似乎都落了下來。

    “大哥。”老四肖廣和走上前來,晶亮的眼睛打量著孟有田等人,說道:“既然找來了,就讓他試一試。再耽擱下去——鳳兒已經燒了兩天了。”

    這句話比什麼都好使,柳無雙鼻孔裡噴出兩股粗氣,瞪著孫大拿片刻,用力擺了擺手,冷酷的說道:“一個時辰的時間,要是再治不好,哼哼——俺活埋了你們。他娘的,還是凍冰棍好,要不剝皮抽筋,算了,還是千刀萬剮解恨。”

    孫大拿腳下發軟,不是孟有田一手拉著,他連路都走不了。

    孟有田等人被連推帶掇地押到了旁邊的廂房,孫大拿帶著他和紫鵑進了屋,柳無雙惡狠狠的聲音還在耳旁迴盪,“一個時辰,一個時辰……”

    屋內的窗簾都拉著,悶熱得很,幾支蠟燭閃爍著火苗,孟有田聞到一股藥味兒,炕床上的帳簾擋著,兩個女人在簾前的凳子上坐著,滿臉的疲憊和淒苦。她們是孫家的小姐和丫環,從半夜開始,便被抓來侍候病人,連嚇帶累,臉色晦暗。

    孫大拿進了屋,神不守捨地在炕前一個小板凳上坐下,呆呆地望著垂下的紗帳,嘴裡又開始嘟囔,“唉,咋回事呢,都用了三劑藥了,犀角是大涼藥,平時我輕易不用,現在都用到最大分量了,按說一劑就該見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斜著眼看了看快成精神病的罪魁禍首,哼了一聲,拉著紫鵑在桌前坐下,伸手從桌上的盤子裡拿起塊點心塞進嘴裡,洩憤似的嚼得咯嘣直響。又遞給紫鵑一塊,紫鵑苦著臉接過,卻沒吃,而是輕輕嘆了口氣,雙肘支著桌面,手托著下巴,望著孟有田,孟有田不由得苦笑搖頭。咋辦?真是沒點頭緒。這病治不好,孫大拿肯定是在劫難逃,他們幾人恐怕也得不了什麼好。鬍子就是鬍子,九龍堂雖然好一些,但發起​​火來,誰還管他​​什麼規矩和道義。

    屋子里安靜下來,隱約能聽見外面嗄吱嘎吱的踏雪聲,孟有田彷彿能透過牆壁看見柳無雙急躁的、徘徊的身影,以及充滿血絲的兇眼。他皺起了眉,自己倒上碗茶水,慢慢地喝著。

    孫大拿不知啥時已經轉了方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孟有田,孟有田被盯得難受,不由得翻了翻眼睛,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孫大拿見孟有田不答理他,又慢慢轉過身,過了半晌又皺緊眉頭嘟囔道:“傷寒者多病在皮毛,或營衛之間,發汗固表就好。犀角是大涼藥,平時我輕易不用,按說一劑就該見效的呀,咋回事呢,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聽著這老王八蛋絮絮叼叼,像老和尚念經,不由得連連皺眉,這老小子莫不是神經了?突然,他腦海裡靈光一閃,眨了眨眼睛,倏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奔孫大拿。

    “你說什麼,只要出了汗就好,是不是這樣啊?”孟有田揪著孫大拿的衣領使勁搖晃,一線生機讓他很激動。

    孫大拿從恍惚中被搖醒過來,傻傻地點了點頭,“出了汗就好,傷寒哪,出汗就退燒,沒錯啊,可她咋就不出汗呢?”

    孟有田鬆開了手,轉向炕裡,又想了一會兒,轉頭對孫大拿問道:“大小姐,她還清醒嗎?”

    孫大拿眨了眨眼睛,說道:“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孟有田真想給他一耳刮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對炕床前的女人說道:“你們把這簾子打開,俺這貴人要幫大小姐出出汗。”

    兩個女人愣了一下,孫大拿看了孟有田一眼,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兩人趕忙把簾​​帳打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3:54
第六十一章 治病奇招


    孟有田使勁看著,炕上躺著一個女人,臉色憔悴,蓋著厚被,眼睛緊閉。嘿,這不倒霉催的,怎麼正趕上糊塗勁兒呢,孟有田真想蹦過去,兩個大耳刮子給這女人弄醒。

    “小姐,您醒了。”孫家丫環顫抖的聲音讓孟有田一陣欣喜,只見炕上那女人真的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嘴唇都乾裂了,丫環拿過小茶壺,對著女人的嘴邊,說道:“喝點水吧!”

    那個女人輕輕歪過頭含著壺嘴,很因難地一口一口喝起來,眼睛很無神地掃了孟有田一眼。

    “給小姐擦擦臉。”孟有田吩咐道:“然後俺就要開始了。”

    孫家小姐疑惑地看了孟有田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遵照他的話去辦了。炕床上的柳鳳擦過臉,又喝了點水,似乎有了點精神。

    孟有田乾咳了一下,將孫大拿拔拉開,自己坐在小板凳上,正對著炕床上躺著的病人,先呲牙笑了笑,然後開口說道:“有了病不能著急,大小姐不必傷心,你這病也是能治好的。看你現在精神不是好了點嗎?俺給你說個治病的故事,你心裡不要想別的事,好好聽俺的話,這病就好了,你願意聽嗎?”

    柳鳳輕輕皺了皺眉,然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從前哪,有一個很有錢的大財主,只生了一個兒子,愛得像寶貝兒似的。有一天財主帶著兒子在門口玩耍,過來了一個老道士,把孩子打量了一陣說: '這孩子有了病,必須及早治,不然有性命之憂。'那財主自然不信,說:'我這孩子從來沒有病,每天活蹦亂跳的,長得又胖又壯,哪裡會有病?你是來詐財的吧?'老人說:'不出三天你就知道了,如果要治這孩子的病,你就來找我。'”

    “老人把住的地址留下便走了。果然到了第三天頭上,財主的孩子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那財主著了急,趕快派人去把老道士請來。老道問財主'你家裡有多少糧?'財主說:'有幾百石。'老人說:'你趕快派人把糧食拉到窮人住的地方,都施捨給他們,我就去給你到仙山取藥。'財主疼愛兒子,只好照辦了,把幾百石糧食都施捨給窮人。那老道士也回來了,背著個口袋。然後老道士叫財主把生病小孩的衣服脫得光光的,把手腳都綁起來,放在一個餵牲口的槽子裡,然後打開口袋把仙藥全倒進去。”

    “啊,這哪是藥啊,全是——”孟有田伸出指頭比量著,一伸一彎很形像地學著蛆爬的樣子,“全是這麼大點的小蛆芽子,小孩全身上下被蛆芽子蓋滿了,那蛆芽子拱啊爬啊,臉上、嘴上、鼻子上、眼睛上、耳朵上、脖子上,肚皮上,大腿上全是蛆,可哪兒都爬,可哪兒都鑽,耳朵眼裡,鼻孔裡,嘴裡,爬呀,鑽呀,拱呀……”

    柳鳳開始還被這故事吸引住了,正集中精神聽著,等突然聽到這麻癢人的噁心片斷,眼睛瞬間瞪得溜圓,不覺全身一麻,立刻所有毛孔全張開來,汗水津津地向外流。

    咣的一聲,房門被推開了,不過一兩秒鐘的時間,柳無雙便怒髮如狂地從外間屋奔了進來,一把揪起孟有田的脖領子,衝著他咆哮道: “混賬小子,敢噁心俺閨女。俺插了你,砍了你,崩了你……”

    “哎呀,小姐出汗了。”孫家小姐驚喜萬分地叫了起來,這聲叫喊終於挽救了孟有田臉上萬朵桃花開的悲慘結果,柳無雙飯缽大的拳頭舉在空中,刷地收回,將孟有田一推,人已經竄到了炕床前。

    俺的娘呀!終於給弄出汗了,俺的汗出得也不比她少哦。孟有田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沒好氣地一腳踢在還發呆的孫大拿身上,“出汗了,該你個老混賬上了。”

    ……………

    “大小姐的汗出透了,病已經好了大半,再吃些溫補之藥,多休養一些時候,即可痊癒。”孫大拿臉上有了些許紅潤,也不結巴了,正向坐在太師椅上了柳無雙匯報著病情,“不要急著給大小姐吃東西,只喝些稀粥,餓上兩天也沒關係的,要多給大小姐喝點水……”

    柳無雙擺了擺手,打斷了孫大拿的話,冷冷的說道:“不用和俺說這些,俺閨女的病全好之前,你就留在這裡,哪兒都不能去。”

    孫大拿的臉上浮起一絲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自己暫時是生命無憂了,轉入正常的治療就好辦了,他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些自信的。

    柳無雙擺了擺手,有鬍子上來將孫大拿帶走,他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老四,你看這幾個人咋處理?是放是押。”

    “呵呵,那個小子有點意思。”肖廣和輕笑了一聲,很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了,可惜了。”

    “嘿嘿,鬼門道兒是不少,可惜是個瘸子。”柳無雙咧開大嘴,臉上的刀疤隨著笑跳動了幾下,“你想收他當徒弟?看來是不行了。”

    肖廣和用手指叩擊著桌面,沉吟了一下,說道:“把他們帶上來,問問話再作決定。要按我的意思,放了他們也行,諒他們也不敢胡說。那個女孩是個大家閨秀,一夜不回必然驚動家人尋找,反倒容易暴露咱們的行踪。”

    “嗯,問問也好。”柳無雙皺了皺眉,笑罵道:“那個臭小子,一提起他,俺這身上還覺得麻癢。若是鳳兒能爬起炕,非把這小子腦袋敲破不可。”

    不大一會兒,孟有田和紫鵑等人便被帶了上來,在柳無雙面前站了一排。

    柳無雙瞇起眼睛,將幾個人打量了一番,無聲的威壓使廳內的氣氛變得凝重,孟有田也很緊張,這是決定命運的時刻了,他在紫鵑面前努力撐著架,拉著紫鵑的手,只覺得又濕又涼,紫鵑已經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大小姐的病有了起色,但還沒大好,所以,只能委屈你們在這裡住上幾天了。”肖廣和見柳無雙使來眼色,便沉聲說道:“放心,這幾天好吃好喝招待著,九龍堂是有規矩的,絕不會幹橫推豎壓的孬事,壞了自己的名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3:57
第六十二章 脫困而歸


    孟有田咽了口唾沫,抬起頭壯著膽子說道:“這位英雄,俺們知道九龍堂裡都是最講仁義的好漢,住幾天本來也沒問題。可這位小姐是個女的,夜裡不歸,家人必定焦急尋找,反倒容易惹麻煩。不如這樣,俺留下,您把他們放了。他們是有家有業、有名有姓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為了日後打算,也肯定不會洩漏消息。”

    肖廣和微微點頭,很讚賞孟有田,有膽子,有腦子,這理由和自己想得差不多,這麼靈醒的小子卻是個瘸子,真是造化弄人。

    “把你留下,那金童玉女豈不分開了?”肖廣和似笑非笑地說道:“宋家小姐是吧,你願意自己走嗎?”

    “俺——”紫鵑雖然心裡害怕,但還是倔強地想說不願意。

    “願意,她當然願意。”孟有田搶著說道,給紫鵑連打眼色,“你先回家等著,俺和九龍堂的英雄好漢呆幾天,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養得胖胖的就回去。窩頭鹹菜的,俺是真吃膩了,正好換換口味。”

    “哼,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還養得胖胖的,你當俺九龍堂是白吃白喝的飯館子呢?”柳無雙差點沒氣樂了,哼了一聲,斥道。

    肖廣和呵呵一笑,說道:“你倒是對宋家小姐有情有意哈,俺們九龍堂卻也不做那拆散鴛鴦的惡事,就把你們都放了,還免得搭上酒肉。”

    “放了,放了。”柳無雙連連擺手,威脅道:“十里村宋家,嘿嘿,若是漏了風,可就別怪俺九龍堂心狠手辣。”

    “絕對漏不了風,就算漏了也不是從俺們這漏的。”孟有田趕忙保證道:“俺們的嘴可嚴實了,嚴實得就像塊石頭。”

    “小子,你不錯,很不錯。”肖廣和似笑非笑地望著孟有田,說道:“咱們挺投緣,以後應該還有相見的日子。行了,你們趕上車走吧,俺派人送你們到大路。”

    “謝謝大龍頭,謝謝這位當家的。”孟有田的心放下了大半,堆起笑容連連致謝。

    ……………

    騾車駛出了孫家大院,駛出了良崗莊,雖然還有兩個九龍堂的嘍羅跟著,但孟有田還是長長的、重重的鬆了口氣。在外面是不大可能幹掉他們的,那樣更容易暴露,也就是說,肯放他們出了村,就沒有殺他們的心了。

    心裡一輕鬆下來,孟有田便覺身上有些發冷,冷汗出了不少,被寒風一吹,他不由得縮緊了身子。

    “嗨,小子,多大了,長得挺憨實嘛!”一個小嘍囉騎在馬上,窮極無聊地衝著孟有田揚了揚下巴。

    “十七。”孟有田悶悶地回答。

    “十七了,跟著你的那妞長得不賴呀,你那小葫蘆打過籽沒?”小嘍羅露出淫蕩的表情,嘿嘿壞笑著。

    小葫蘆?神馬東東?孟有田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瞅了瞅,明白了,原來這叫小葫蘆呀,還打籽,哦,明白了,就是那個射…嗯,大家懂的。孟有田苦笑了一下,凍抽抽了,要是溫度高點,讓你丫的見個大葫蘆。

    “呵呵,看他的樣兒就知道,還是個小嫩瓜哩。”另一個小嘍囉抽了抽鼻子,怪笑道:“老子十四歲就知道打籽了,那個窯姐還敢小瞧我,讓我折騰得……”

    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孟有田心中一緊。片刻間,九龍堂的老五已經縱馬追了上來。

    “五爺,五爺。”兩個小嘍囉趕緊勒住馬頭,恭謹地叫道。

    “嗯。”老五很隨便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倆回去吧,大龍頭讓俺來送他們,順便表示下謝意。”

    “大龍頭真是仁義,還表示謝意。”

    “是哩,放了他們已經是恩典了,還勞五爺您親自跑一趟。”

    兩個嘍囉獻著殷勤,拍著馬屁,老五淡淡一笑,擺了擺手,兩人才轉頭而回。

    “走吧,咱九龍堂一言既出,絕不反悔,你們甭害怕。”老五看著兩人走遠,才扭頭似笑非笑地對停車等待的瞎老元和孟有田說道。

    “是,是,俺們哪敢有那種想法。”孟有田陪著笑說道:“這馬上就到大道了,可不敢勞五爺您的大駕,您就甭送了。”

    老五呵呵一笑,說道:“小子,你這嘴可是挺會說呀,怪不得把大戶人家的小姐都給勾搭上了。行,看你這靈醒勁兒,也不會做什麼蠢事,俺就不送了。”說著,他將手伸進馬背上的褡褳裡,那裡是兩卷大洋,他捏了捏,只取出一卷,扔給了孟有田,“喏,這是俺們九龍堂的謝禮,回去好好過日子吧!”

    “這個——”孟有田咧了咧嘴,捧著大洋說道:“這如何使得,要不,五爺您拿去喝碗茶,這大冷的天,您還為這兒跑一趟。”

    “你一口一個五爺的叫著,可把俺當成啥人了。”老五裝出生氣的樣子,說道:“給你的就是你的,俺拿著算怎麼回事。”

    “是,是,五爺您高風亮節,慷慨仁義——”孟有田幾記馬屁送上。

    “得了,甭廢話了,你們趕緊走吧。”老五勒轉了馬頭,卻不忘再次提醒警告,“嘴巴可得都嚴實點,俺們九龍堂有恩報恩,有怨也絕不放過。”

    “放心吧,五爺。”孟有田答應一聲,衝著瞎老元使了個眼色,瞎老元催動騾車,向前駛去。

    騾車拐過岔路口,上了大道,再不見後面有人,孟有田才真真正正地鬆了口氣。瞎老元用獨眼瞟了孟有田一眼,心想:這小子不錯,在鬍子面前沒嚇得尿褲子,還說得出囫圇話,還記得保護紫鵑,讓他們先走,自己留下,很難得了。雖然這言辭有些諂媚,但也是形勢使然,無可厚非。有智有勇,能做到這份上,恐怕十里村也挑不出誰來。

    想到這裡,瞎老元側身從車下盛碎皮條的小木箱裡拿出孟有田行賄的那瓶酒,咬開瓶蓋,喝了一大口,獨眼好像更亮了一些。他隨手將酒遞給孟有田,“喝兩口,暖暖身子,出了汗再讓冷風一激,可容易鬧病。”

    孟有田詫異地看了瞎老元一眼,沒想到這個一天沒有兩句話的冷面老傢伙對自己的態度有所轉變,他笑了笑,接過酒瓶喝了一口,火燒火燎的感覺從口腔一直到胃,然後擴散到周身,暖融融的挺舒服,他不禁又喝了一大口。

    “喝點就行了,別給俺都弄光了。”瞎老元一把搶過來,蓋上瓶蓋,又塞進了小木箱裡。

    “嘿嘿,俺下次還孝敬您,兩瓶,嗯,兩瓶。”孟有田笑著伸出了兩個手指頭。

    “有田哥。”紫鵑從車簾後探出頭,說道:“這回安全了吧,不會再有鬍子追來了?”

    孟有田安慰道:“應該不會了,你不用害怕。”停頓了一下,他又提醒道:“回去可別亂說,九龍堂的事兒一個字也別透。”

    “嗯,俺知道了。”紫鵑點了點頭,又對張嫂說道:“張嫂,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小姐。”張嫂還是餘悸未消,嘟囔道:“俺的娘哦,都快嚇死了,哪還敢再提。”

    “一會兒我就下車。”孟有田思索著說道:“耽擱了快兩個時辰,宋先生肯定著急了,說不定已經叫了人出來尋找呢!你們就說是車在半路上壞了,好不容易才碰到人修好的。”

    “這個理由行。”瞎老元在旁插了一句。

    “紫鵑,這錢放你那保管。”孟有田將一卷洋錢遞給紫鵑,說道:“俺買的東西明天——”

    “明天給你送家去,就說是你讓捎回來的。”紫鵑搶著說道。

    “好,就這麼定了。”孟有田點了​​點頭,對瞎老元說道:“元伯,把車停一下,你們先走,俺騎著騾子慢慢蹭回去。”

    瞎老元點了點頭,勒停了車,孟有田跳下來,解開騾子,揮手讓他們繼續趕路。孟有田牽著騾子走了一會兒,踩著路旁的一塊石頭爬上了騾背,好在騾子是養熟了的,雖然沒有鞍蹬,也能慢慢地前行。一方面他是故意走得慢點,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沒騎過牲口,有點把握不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3:59
第六十三章 年貨


    果然如孟有田所料,宋先生夫婦眼見天已經大黑,還不見女兒回來,心急擔憂,便去村裡叫人來尋找。同樣,有田娘見兒子深夜未歸,也是擔驚受怕,招呼了幾個與孟有田相好的小伙子,打上火把,順著大路找尋。

    孟有田與紫鵑三人分開走,正好避免了被人們撞見的尷尬局面。紫鵑先被找尋的人發現接走,二虎子、小全等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才看見騎著騾子回來的孟有田。

    “看你這慢性子,嬸子都急得不行,你還在不慌不忙的磨蹭。”二虎子抓著韁繩,數落著孟有田。

    “俺又沒騎過牲口,還怕它把俺摔下來跑了呢!”孟有田邊解釋,邊滑下騾背,吩咐小全道:“你先騎上去告訴俺娘一聲,讓她別擔心,回家等著就行。然後你再回來接俺。”

    小全一笑,翻身利索地爬上騾背,熟練地吆喝著,騾子開始跑了起來,一會兒便消失在遠處。

    “有田,你哪來的錢買牲口?”鎖柱疑惑地問道。

    “是啊,你哪來的錢?”二虎子這才來得及細問。

    “俺是沒錢,可有貴人相助啊!”孟有田莫測高深地笑著說道:“有了這個大牲口,一起租種宋家的地,就沒人說俺佔你們的便宜了。”

    “誰也沒這麼想啊!”二虎子急道:“你就愛瞎琢磨,可把咱哥們幾個的情份給看薄了。”

    “嘿嘿,俺沒那意思。”孟有田拍了拍二虎子的肩膀,說道:“開了春還得買頭牲口呢,咱們要踢騰,就踢騰出個樣子來。錢的事兒,你們就別操心了。”

    “剛才看見紫鵑坐著車回村了,莫不是——”鎖柱皺著眉頭,猜測起來。

    “快走吧,別瞎猜了,你們猜的都不對。”孟有田不置可否,話裡不讓人猜,實質卻是想留下讓人猜想的根由。

    “段大根今兒來找俺了,說是要組織個巡視隊,保村安民。”二虎子想起了一件事情,語焉不詳地說道:“俺不待見他,說是和大傢伙商量商量再說。”

    “他也找俺了,不是巡視隊,是巡村隊。”鎖柱在旁糾正道:“天黑了在村裡轉轉,防賊防盜。”

    孟有田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走,眼睛卻瞇了起來,這定是李大懷的主意。想讓窮人給他看家護院,嘿嘿,這下就可以把村裡的壯小伙名正言順地組織起來了。不,不能這麼便宜李大懷,好歹也得讓他出點血才行。段大根,也好,讓他頂這個頭兒,咱在幕後操作,不顯山,不露水,把這個巡村隊的實際控制權握在手裡。

    ……………

    一輪淡淡的灰色太陽,疲乏地掛在天空,好像被寒冷奪去了熱量,變得精疲力盡。這是一個清冷的早晨,孟有田走出了關帝廟,沿著街道向家裡走去。快到院門口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腦門。

    昨晚可是被娘好頓數落,外加後腦勺上的幾巴掌,戳在腦門子上的幾指頭。孟有田咧嘴苦笑了一下,已經很有進步了,小時候可是打屁股的。

    拍打了幾下院門,阿秀便跑出來開門,神情有些不大對勁。孟有田也沒在意,進了屋才發現炕上堆著自己昨天買的東西,老娘又對自己瞪起了眼睛。

    “俺昨晚就跟您說了,俺在集上置辦了些年貨,托宋先生家的騾車捎回來。”孟有田趕忙笑著說道:“這麼早便送過來了,您,您還滿意吧?”

    “你說置辦年貨,可沒說買了這許多東西。”有田娘挺生氣,伸手指點著,“買布成捲子,買鹽成袋子,還有這些小瓶瓶,看把你闊得,花人家的錢一點不心疼是吧?你,你都快被人家買家去了。”

    “俺可值錢著呢,沒人能買去。”孟有田陪著笑臉說道:“再說這也不是人家的錢,而是兒子自己賺的。昨晚怕您擔心,俺沒跟您把事兒全說出來。現在,娘,您來,俺跟您說說這來龍去脈。”

    有田娘皺著眉頭,將信將疑地跟著兒子來到外間屋,孟有田把經過改編的遇到九龍堂鬍子的事情低聲說了一遍,聽得有田娘時驚時喜,大張著嘴巴。

    “俺的兒呀,可是嚇死俺了。”有田娘抓著兒子的胳膊,左看右看,一個勁兒的後怕。

    “您看,這錢可是兒子用命換來的。”孟有田最後說道:“而且這錢來路不正,留著沒準會惹出麻煩,倒不如花出去安心。”說著,他從兜裡掏出一卷鈔票塞到母親手裡,“這是花剩下的,您也別攢著,家裡缺啥就添置上。對外人呢,咱就說是阿秀帶來的,她要在這長住了,才拿出來花用的。”

    有田娘捏著鈔票,有些燙手的感覺,擔心地問道:“兒子,這樣不會出事兒啊?”

    “留在手裡才出事兒呢!”孟有田施展著三寸不爛之舌,矇騙道:“把錢都花了,咱也就和九龍堂沒有了瓜葛,您也不想沾上他們吧? ”

    有田娘一​​個農村婦女,哪會分析這個,聽到九龍堂的名字,聽到兒子死裡逃生,已經嚇得心臟亂跳,失了主張,再經孟有田這麼一番矇騙,也就只剩下了點頭照辦的份。

    孟有田見忽悠成功,雖然知道娘窮慣了,拿了錢估計也不捨得怎麼花,但總比手裡沒有強。娘倆走進屋內,發現阿秀正用手指戳嫚兒的腦門子,嫚兒嘟著嘴,一副受氣的模樣。

    “咋啦,俺的嫚兒多乖呀,你戳她幹甚?”有田娘過去摟著嫚兒,對這小丫頭,她是越來越當自己的閨女了。

    “俺,俺就摸了摸。”嫚兒有了撐腰的,立刻委屈地指了指那卷小花布。

    “摸摸怕甚,這是咱家的年貨,就是給你們買的。”有田娘撫著嫚兒的腦袋,嬌慣道:“今兒就給嫚兒,嗯,還有阿秀做新衣裳。瞧這小花布,嫚兒穿在身上,甭提有多好看了。”

    孟有田衝阿秀挑了挑眉毛,笑著坐在炕桌前,端碗就吃,阿秀看著嫚兒示威性地向她吐了下舌頭,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01
第六十四章 事情比較順


    吃過飯,孟有田又晃回了關帝廟,幾個好哥們也陸續來到,商量村子巡邏隊的事情。

    “有田,你看段大根那邊咱怎麼回話?這小子還要找你說這事兒呢!”小全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是著爭回去,黑騾子放在了他家,孟有田又偷偷塞給他十塊錢,讓他找木匠把車子盡快弄出來,趕著年終大集拉拉腳,做點小買賣。

    “防賊防盜本來也是好事,可這主意不是段大根想出來的。”孟有田已經想好了計策,冷笑著說道:“咱村誰家大業大,誰最怕賊偷匪盜,嘿嘿,除了李大壞,俺看沒別人。”

    “那晚李家大院鬧騰得挺厲害,又是響槍,又是瞎叫喚的。”鎖柱眉頭一皺,說道:“好像叫喚黑豹黑豹的,莫不是李家被黑豹盯上了?”

    “盯上才好,給他搶個溜乾淨,殺個雞犬不留。”二虎子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下就對上了。”小全一拍手,說道:“李大壞通過段大根,想讓咱給他李家看家護院呢!呸,想得美,咱不尿他,等著黑豹收拾他。”

    “理兒是這個理兒,可咱們要多想一步。”孟有田緩緩說道:“自從強子他爹出了事情之後,咱村上的人可就不敢再成群結夥,舞刀弄槍了。李大壞這些年才敢囂張,才敢猖狂。咱們若是不尿他,等著看熱鬧,不說那黑豹啥時能來吧,咱們可就失去了這個名正言順抱成團的機會。 ”

    “俺不懂。”二虎子晃了晃大腦袋,說道:“又不想給李家當護院,還想弄個巡村隊把窮哥們都抱成團兒,嗯,俺搞不懂。”

    “嘿嘿,俺給你們仔細說說。”孟有田壞笑了兩聲,說道:“這個巡村隊咱得組織起來,還得像模像樣。可咱得留個心眼,那黑豹若真來了,可別潑出命去跟人家幹,咱躲著走,光喊不出力。”

    “要是黑豹不來呢,咋唬一段時間不就解散了?”鎖柱不解地問道。

    “黑豹來不來的,咱們也能做點主。”孟有田繼續說道:“黑天半夜的一叫喚,咱就說是看見個黑影,聽見個響動,那李大壞還不害怕呀!”

    “對,李大壞有錢有地,咱村他要是不怕黑豹,那還有誰怕。”小全眼睛一亮。

    “哎,就那樣時不時地弄出點事情,這巡村隊就維持下去了。”孟有田摸著下巴,瞇著眼睛,壞水直冒,“咱們還不能白幹哩,你們跟段大根說,就說他不講義氣,暗地裡受了李大壞的好處,組織這個巡村隊,是讓村裡的哥們白受累。這小子,雖然偷雞摸狗的有些無賴,但還好點面子。你們再捧捧他,要是他能從李大壞那兒給村裡的哥們要些好處,就推他做巡村隊的隊長。”

    “讓他當隊長?”二虎子剛瞪起眼睛,小全已經心領神會地接上話,“嘿,他,好吃懶做的,沒那個吃苦的本事,也沒那個長久的耐性,更沒那個掄刀打仗的膽子。也就兩天新鮮,就做撒手掌櫃的了。”

    “對,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孟有田瞅了瞅幾個好哥們,說道:“你們呢,可要多費點心,把這個巡村隊握在手裡。李大壞一是怕黑豹,等巡村隊成了氣候,就該怕咱們了。不過,這事兒你們幾個知道就行了,可別嘴巴不牢靠,辦事太張揚,咋咋唬唬的讓李大壞有了警覺。 ”

    “這下不就明白了。”二虎子一拍大腿,笑道:“有田,你就放心吧,有你這個狗頭軍師,俺看李大壞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切,你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孟有田佯怒,伸手給了二虎子一個暴栗。

    呵呵,哈哈,幾個好哥們互相推打著,笑成了一團。

    ……………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寫福字,二十五掃塵土,二十六燉大肉,二七二八把麵發,二十九對聯貼門口,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春節是中華民族最隆重的傳統佳節,一般指除夕和正月初一。但在民間,傳統意義上的春節是指從臘月初八的臘祭或臘月二十三或二十四的祭灶,一直到正月十五,其中以除夕和正月初一為高潮。

    別人過年忙忙活活,再窮的人家也想著弄塊豆腐改善改善,孟有田卻清閒起來。有田娘知道了九龍堂的事情,就不再讓他出遠門,而有了阿秀,打掃屋子、發麵燉肉等屋裡的活計也用不著他插手。

    巡村隊按照他的設想成立起來,共有二十多人。段大根在小全等人連激帶捧的忽悠下,發揮了他無賴的本領,從李大壞那裡終於要到了些好處。每個巡村隊的成員每月給三升小米,相當於十斤的樣子。雖然不多,但對於冬閑的窮人來說,也是很不錯的補助。可李大懷的大小老婆哭哭啼啼,擔心害怕,弄得他也是不安心。於是,他將家中金銀細軟該埋的埋,該藏的藏,該帶的帶,領上家眷呼呼啦啦都搬進了鎮上的糧店裡,只留下二管家,他的遠房親戚李仁慶在家守鋪。

    以黑豹之名這麼一鬧,嚇得李大懷倉惶離家,倒是有些出乎孟有田的意料。不過,這個眼中釘走了,哪怕是暫時的,也讓他感到輕鬆和快意。

    騾車也弄好了,暫時交給小全拉腳做買賣,掙錢多少是小事,孟有田可以通過小全不斷地從鎮上、縣上採購東西,而不必自己親自出馬了。今天捎袋麵,明天捎袋鹽,後天再捎幾瓶西藥,像螞蟻搬家一樣,孟有田秘密囤積著實物,花費著紙幣鈔票。小全比較伶俐,嘴巴也嚴實,是孟有田最放心的哥們,而買來的東西也都藏進了小全家的地窖裡,並不為外人所知。

    李大懷一走,孟有田的膽子也大起來,除了在村外弄陷阱、下套子,時常有些小收穫外,他還悄悄地去南山大林打獵。嗯,這山是李家的,可你李大懷沒有透山眼,又沒有人看著這入山的條條小道,山上的野雞、野兔身上也沒有你李家的印記,只要抓不住老子的手,誰尿他。自己呀,不,應該是以前的孟有田太死心眼了,光知道剛強,卻不知道變通和鑽空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04
第六十五章 過年


    頭一天進南山大林,孟有田便連夾帶打,弄了兩隻山雞、一隻野兔。嚐到甜頭後,他便一天比一天往裡深入,一方面打獵,一方面也想摸清這南山大林裡的幾個礦洞。因為孟有田知道的多,便不由自主地費心思量,籌劃準備。在他看來,如果日本鬼子來了,逃難跑反就數這南山大林最近便,而這山上的礦洞正好是藏身之所。

    只是孟有田的腿腳不太利索,再加上南山大林少有人來,積雪甚厚,趕到臘月二十九了,他還只走了一小半山林,粗略地看了兩個礦洞。看來只有等到開春雪融,這探索工作才能加快進度了。時間,應該來得及。

    探索工作進展緩慢,打獵這活計可是收穫頗豐。孟有田懷著對李大壞的滿腔恨意,恨不得把這山裡的野物都收拾了背回家。夾子、套子、陷阱、火槍,無所不用,打一個還咬牙罵一句,“李大壞,爺爺又弄了你家一隻山雞。”“李大壞,你爺爺大模大樣在你家山上打獵呢!”“李大壞,吃吃你爺這一槍。”“李大壞,你快來看看哇,爺爺還撿了半簍松子哩!”

    南山大林裡的傻雞笨兔算是倒了霉,多少年了,除了李家的人偶爾來消遣一下,就沒人敢這麼囂張地對付它們,可就一個個成了專業人士孟有田的戰利品。打的這些山雞野兔,孟有田並沒有全部送回家,而是放到關帝廟存放。有田娘是個仔細人,窮日子過慣了,送回家的獵物都剝皮洗淨,或醃製或風乾,可不是胡吃猛造。

    孟有田雖然也知道在這個時候,特別是在窮人之間,主要並不是靠物質來聯絡和加深感情,但他還是脫不了後世的習慣和想法,也改不了自己大手大腳的毛病。臘月二十七的年終大集結束了,小全也可以歇歇過年了。臘月三十這天早上,他被孟有田叫到了關帝廟,看著孟有田積攢的獵物有些目瞪口呆。

    要好的哥們都有份,或是一隻山雞,或是一隻野兔,小全是雙份;特別窮的,像魏青山家這樣的,也是一份;還有開春要幫孟有田修房子的幾個老人,也是一份。孟有田按照後世的關係學,給小全列出了一個需要聯絡感情的人員名單,讓他盡量低調地完成這送禮大事。

    “告訴他們別聲張,肉吃到肚裡,自己舒服就成了。”孟有田囑咐著小全,又略有遺憾地說道:“南山大林可是個好地方,到了夏天,油葫蘆、山葡萄、馬公雞、野兔子,有葷有素,嘿嘿,真不錯。”

    “啊,真有這麼好?”小全眨巴眨巴眼睛,說道:“那咱挖個土窯洞,搬進去住一輩子。到那時候,還是走出門就上山,滿世界都是好東西,酸甜苦辣,想吃甚就吃甚。”

    “哼,盡說些吃奶孩兒的話。”老趙頭叼著煙袋走了進來,說道:“十冬臘月一場大雪,蓋的連草根也叫你小狗挖不起來,還吃葷吃素,啃松樹還差不多。靠山吃山,還得有那個能耐,有那個膽子哩!”

    小全嘿嘿笑著撓了撓頭,將禮物裝進大筐,上面蓋了兩捧草,打了聲招呼,便走了出去。

    “你這小子,可是逮著機會了,下手倒是夠狠,這也就趕上李家的心思被黑豹給嚇沒了,要不又要惹出麻煩。”老趙頭搖著頭數落道。

    “呵呵。”孟有田笑著指了指剩下的獵物,說道:“趙伯,這是給您和王叔的年禮,小子今晚不陪您了,明早就來給您拜年。”

    老趙頭慈愛地一笑,說道:“今晚俺也不守著這破廟了,鎖上門到鐵匠鋪和老王喝酒守夜,明早你去那裡吧!”

    孟有田愣了一下,轉而一想,也沒有什麼。這破廟誰會光顧,誰又知道自己房中青磚下藏著東西。在這小山村裡,特別是窮人家,有時出去連門都不鎖的。

    …………

    對於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除夕,孟有田的心情挺複雜,每逢佳節備思親,這句話一點也沒有說錯。同時,這樣一個不同於後世的除夕,也讓孟有田感到有些好奇和新鮮。

    而對有田娘和阿秀、嫚兒來說,這個年也與以往不同。從吃上看,山雞燉蘑菇,兔肉炒粉條,白菜野豬肉餡的餃子,嵌著大棗的饃饃,黃米做的年糕,多少年少見的豐盛;從人數上講,原來孤零零的母子二人,變成了四個人,也是熱鬧了許多;穿著上也與往年不同,阿秀和嫚兒都做了新衣服,有田娘也添了身藍褲褂,更增添了過年的氣氛。

    各人的心情雖都高興,但又有各自的不同。有田娘為家境的寬裕,以及家中的熱鬧而高興;阿秀和嫚兒則沒有了在刻薄人家當牛作馬的勞累苦悶,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喜悅。

    一個個圓圓白白的餃子擺在了蓋簾上,有田娘臉上一直帶著笑,看著她和阿秀創造的那群白餃子,好像一群吃圓了肚子的小白鵝。阿秀手上都是麵,臉上也沾了一塊白,笑瞇瞇地捏著餃子。

    孟有田坐在炕桌前,拿著用鵝毛做成的硬筆在紙上畫來劃去。咯嘣,咯嘣,小嫚坐在炕裡,津津有味地吃著炒熟的松子。

    “小嫚,你找個錘子砸著吃,小心把牙硌壞了。”孟有田抬起頭,笑著提醒道。

    “錘子砸手,咬著吃方便,俺的牙可厲害了。”小嫚搖了搖腦袋,小辮子在後面甩了兩下,又是咯嘣一下。

    “光知道吃,小臉兒都鼓起來了。”阿秀的話是數落,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高興。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就讓她吃,好快點長成大姑娘。”有田娘毫不掩飾的喜歡。

    “不光要長身體,還要長知識哦!”孟有田笑道:“俺教你的那些字都記得吧,別都吃進肚裡了。”

    “記得,一個也沒落。”嫚兒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說道:“要是記不住,俺姐要打俺的。”

    “不能打,女娃可不能打。”有田娘趕忙說道:“她不好好學,你戳戳她腦門子就行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06
第六十六章 拜年


    孟有田呵呵一笑,娘還真把嫚兒當自己閨女養了,小丫頭也看出了這點,時不時地拿娘當擋箭牌。阿秀呢,雖然疼愛她,但也真伸手揍她,因為到底是親姐,打完也不擔心她記仇。

    “兒啊,你明天要去宋家拜年吧?”有田娘目光閃爍,話裡有話地問道:“紫鵑最近倒是不常來了。”

    還常來呢,回家晚了一回,就讓擔驚受怕的宋氏夫婦給圈起來了。孟有田沉默了一下,微笑著說道:“給主家拜個年,挺正常的,這馬上就開春了,還得種人家的地呢!”

    有田娘輕輕撇了撇嘴,她不明白,瘸兒子咋就這麼招人待見,紫鵑那丫頭,看兒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對。阿秀多好,又懂事,又勤快,又能吃苦,紫鵑那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要是嫁過來,兒子還不得受罪呀!

    想了想,有田娘開始旁敲側擊,也是點點孟有田,“兒呀,你過年就十八了,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比方說,你在地裡鋤了半天地,回到家裡,一摸炕席是涼的,一掀鍋蓋是空的,多麼累了還得自己去挑水抱柴點火。要是有了好媳婦兒哩,進門就有個知心話兒,有個笑模樣兒等著,身上有多累,也就鬆快了,心裡有什麼抱屈的事兒,也就痛快了。咱窮家小戶的,可養不起人家大戶的小姐。”

    孟有田不吭聲,他喜歡紫鵑,對大字不識的村姑沒感覺,他覺得和紫鵑倆人能談到一塊兒去。再說紫鵑也不像娘說的那樣,是個好吃懶做,是嘛不會的千金小姐。有些活兒,本來就不該女人幹,會燒火做飯也就合格了。嗯,得讓紫鵑多鍛煉鍛煉腿腳,以後顛顛跑跑、躲躲藏藏的事情可少不了。

    “這過年咋也沒個響動?”孟有田岔開話題,答非所問地說道:“俺去外面放兩槍,就當是放炮了。”

    “老實呆著。”有田娘眼睛一瞪,不悅地斥道:“放槍放炮的,就是嫌娘嘮叨,不想在屋坐著唄?”

    “哪有。”孟有田嘿嘿一笑,起來的半個屁股又坐了回去。

    “娘是過來人,這話聽著不順耳,可是為了你好。”有田娘繼續說道:“你呢,得好好琢磨。”

    “琢磨,娘的話俺天天琢磨。”孟有田敷衍著,感覺沒事兒可幹,真的很無聊,這萬惡的舊社會,過年咋也沒個娛樂活動。

    有田娘輕輕搖了搖頭,大過年的,也不想再說些讓兒子掃興的話。兒大不由娘,自己的話兒子能聽進去幾句,唉,誰知道呢!

    熬一通宵,是過年的習慣,窮人家買不起鞭炮與成斤的大紅燭,但也會讓灶上老有火亮,灶王爺面前老燒著一線香。誰都對美好的生活有著嚮往,即便不信灶王爺與財神爺真有什麼靈應,也願意讓屋中有點光亮與溫暖。

    孟有田已經出去看了三回星星,吹了三回涼風兒,還是抑制不住睏意。嫚兒的小腦袋不時垂下來,磕睡也上來了,但還強挺著。有田娘和阿秀倒是厲害,人家眼裡手上有活兒,不是去添灶火、續線香,就是坐在炕上納鞋底、縫鞋面,還不時吃點松子、花生,嘮會兒磕。

    “有田哥,你躺下瞇瞪一會兒吧!”阿秀有些好笑地對孟有田說道:“老出去吹風,別著涼了。”

    “俺真得睡一會兒。”孟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娘,兒子躺一躺啊,實在睏得受不了。”

    有田娘心疼兒子,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摟過瞌睡的嫚兒,讓她枕著自己的腿,又給她蓋上被子。有阿秀陪著,還真是要熬個通宵呢!

    迷迷糊糊地睡了能有兩三個小時,外面零星響了幾聲鞭炮,孟有田便醒了過來。娘和阿秀正在外間屋忙活著下餃子,不時傳來說笑聲。按規矩,大年初一吃餃子沒外人兒,都要早早的吃,以便和拜年的人錯開。

    長了一歲啦,孟有田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感慨。他呆坐了一會兒,走出屋子,把掛在院門上的小燈籠點上,凝神望著那一點透過紅紙的光亮。

    再有幾個月,便是全民抗戰的悲壯年代了,自己會起什麼樣的作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雖然孟有田還心存忐忑,但他並不消沉。就像這盞小燈籠,暗夜漆漆,漫漫無邊,自己能點亮心中的靈魂之燈,照見自己的醜惡,卑怯與自私,作一個勇者,在艱難的奮鬥中獲取勝利嗎?他不停地問著自己。

    ……………

    十八了,十八歲的大姑娘還沒個主兒呢!住在這大院子裡,別人看著羨慕,自己看卻是個籠子。紫鵑洗漱完畢,穿好過年的鮮亮衣裳,坐在自己房中等著孟有田來拜年。

    自從上次被九龍堂劫過,雖然宋先生不明就裡,但擔心女兒的安全,也不想再擔驚受怕,把紫鵑看得牢牢的。這些日子,紫鵑和孟有田只見了一面,還是匆匆忙忙,沒說上幾句話。谷雨倒是給兩人傳過幾次信兒,可紫鵑卻還不滿意。她很羨慕村裡的姐妹,人家自由自在,要是有了相好的,找個由頭便能偷偷相會,冬天有柳樹林子和破窯洞,夏天還能鑽莊稼地,紫鵑想著想著,不由得摀住了發燙的臉,真沒羞……大門響了,紫鵑一下子跳起來,跑到窗前張望著。

    “張嫂,過年好。”孟有田很有禮貌地給開門的張嫂拜年。

    “好,好。”張嫂穿著新藍布大褂,看見孟有田笑得開心,趕忙向廳堂裡讓,還低聲說道:“老爺正打盹呢,紫鵑可等你半天了。”

    孟有田笑著輕輕點頭,嗯,這衣料沒白送,谷雨早已經是奸細了,經過良崗莊的遭遇,現在又加上了張嫂,瞎老元也對自己的態度也和善許多,只瞞著宋先生夫婦。嘿嘿,宋家都是自己人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09
第六十七章 拜年(二)


    進了廳堂,孟有田將作為年禮的兩隻野味交給張嫂,坐下來等著紫鵑。偶一打眼,茶几上的一盤圍棋吸引了他的目光。孟有田會下嗎,他會,雖然沒經過專業訓練,但從高中再到大學,又到參加工作,還是看過幾本初級棋書的,在QQ圍棋裡始終保持著一級中上的水平,在棋力評測房間都達到業餘二段了。呵呵,像他這種水平的其實在後世大把都是,一個純業餘愛好者。

    好像沒下完,不過看著是黑棋佔優,嗯,像孟有田這種水平的,精確點目和準確判斷形勢對他來說是要求過高了,他只是憑著感覺,也不知道對錯。反正下棋的人似乎也不咋的,水平很一般。

    孟有田看著棋盤,身後輕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他佯作不知,一雙帶著香味的小手從身後突然伸過來,蒙住了他的眼睛。輕輕一笑,孟有田摀住那雙小手往下拉,張嘴就咬了一口。

    “哎——”紫鵑輕輕驚呼一聲,抽手捶了孟有田兩下,嗔道:“咋,咋還咬人哩?”

    “過年了,還不讓俺吃兩口肉啊!”孟有田轉過頭,壞笑著說道。

    紫鵑白了孟有田一眼,指了指棋盤,笑道:“你能看懂哇,像那麼回事似的。”

    “嘿嘿,俺還真能看懂。”孟有田挑了挑眉毛,在女人面前顯擺是男人的通病,更何況是戀愛中的情人,“前些年跟俺爹打獵的時候,經常住在山裡,有一個老頭兒便教過俺。”

    “騙人。”紫鵑撇了撇小嘴,說道:“咋好事都讓你碰上了,識字是,下棋也是?”

    “你不也讓俺碰上了。”孟有田擠了擠眼睛,低聲道:“俺運氣好,你懂的。”

    紫鵑臉上飛起一片紅霞,坐在棋盤對面,沉吟了一下,笑道:“這是昨晚睏倦時,和俺爹下著提神的,俺還贏了個彩頭呢!既然你說會下,不如咱倆下一盤,看你是不是在騙人。”

    孟有田猶豫了一下,瞅了瞅門口,說​​道:“宋先生說不準就來了,張嫂已經去告訴他,俺來給他拜年了。”

    “張嫂沒去。”紫鵑狡黠地一笑,說道:“再說,俺爹來了也沒事兒,是俺讓他多躺一會兒,咱倆下棋等他,也沒大錯吧!”

    孟有田撓了撓頭,笑道:“只下棋?不幹別的。”

    紫鵑咬了咬嘴唇,佯裝生氣地敲了敲棋盤,說道:“贏了俺再說。”

    嘿嘿,孟有田點了​​點頭,將棋盤上的棋子裝進盒裡。紫鵑在棋盤上擺了四個子,又將白棋罐推到孟有田面前,孟有田笑著點了點頭,老式下法,座子嗎,雖然有些不太習慣,但也不算大事,星定式咱也懂。而且讓你一先就一先,咱不和女人計較。等了一會兒,還不見紫鵑落子,孟有田有些納悶地抬起頭,正對上紫鵑好奇的眼睛。

    “你倒是下呀,不是說會嗎?”紫鵑捂著嘴笑,認為孟有田是嘴硬,根本不會下。

    白棋先走啊,孟有田眨著眼睛,嗯,好像是這樣的。他有些尷尬地咧嘴笑了笑,在棋盤上落了一子。

    開始幾步,紫鵑還不太在意,但再往下走,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這確實不是一點不懂棋的人所能走出的招法,有田哥,還真會下呀!她不由得抬頭看了孟有田一眼,有田哥身上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東西呢!

    時間在悄然流逝,紫鵑的眼睛離不開棋盤了。古棋不太講究佈局,中盤廝殺才是王道。孟有田在佈局上以速度為尊,稍佔上風,又是野路子出身,也很喜歡廝殺。當然,在棋力上,紫鵑不如孟有田,她下的棋太少,也比較死板,在一個定式變招上差點崩潰,還是孟有田手下留情,半真半讓,才下了這麼多手。

    “這,這不算,俺眼花了。”紫鵑開始耍賴了。

    “好,讓你緩一手。”孟有田好脾氣,也不是贏天贏地,娛樂而已,犯不上較真。

    兩人又下了幾手,紫鵑又開始悔棋,“哎呀,俺看錯了,這手不算。”

    嗯,眼花了,嗯,看錯了,你還有啥理由,俺等著。孟有田微微一笑,又拿回了一個子。

    “哎呀,你,你——”紫鵑這回不找理由了,直接把白子拿掉,嘟著嘴扔進棋罐。

    咳,一聲咳嗽把孟有田的話給憋了回去,他趕忙站起,宋先生轉過門,走了進來,一身長袍馬褂,頭上還留著一個“毛刷”,這是表示,雖說剪去了髮辮,但對前清,他還是不能忘懷的。

    “宋先生,過年好。”孟有田輕輕鞠了一躬,別說他是未來的岳父,就衝這把年紀,行禮也不過分。

    “好,讓你久等了。”宋先生輕輕點了點頭,緩步走了過來。

    紫鵑心中暗氣,這個張嫂,不是讓她看著點嗎,怎麼連個聲兒都不出。靈機一動,她上前兩步,抓著爹的胳膊撒嬌道:“爹,您咋教俺的圍棋,一點不管用,俺都下不過他。”

    厲害,孟有田暗自佩服,這小妮子對付她爹還真有幾下散手,這一撒嬌,一激將,老爺子的表情立時就變了。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宋先生被寶貝閨女一搖一嗔,臉上立時帶了笑模樣,看了看孟有田,走到棋盤前仔細觀看。

    “俺是黑棋,爹,該俺走了,快支個招儿,可不能輸嘍。”紫鵑衝著孟有田偷偷擠了下眼睛,繼續哄著老爹。

    宋先生審視良久,有些驚奇地抬頭望著孟有田,說道:“有田,你是啥時學會下這個的。”

    “那個,是和俺爹打獵時,和一個老頭兒學的。”孟有田說道。

    “嗯,坐吧!”宋先生點了點頭,從棋罐裡拈出一枚黑子,輕輕放在了棋盤上。

    孟有田還有些猶豫,紫鵑沖他挑了挑下巴,啥意思,宰老爺子一通,反正孟有田是這樣領會的。

    十幾手棋過後,孟有田全神貫注,不再相讓,黑大龍終於還是難逃生天。宋先生搖了搖頭,嘆道:“一招棋錯,滿盤皆輸,無力回天哪,鵑兒的前半盤下壞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10
第六十八章 拜年(三)


    “是俺輕敵哩!”紫鵑裝出不服氣的樣子,又激道:“也是爹您教得不好。”

    “胡說。”宋先生臉上帶著笑意,拍了拍女兒的手臂,說道:“你這丫頭,輸了就輸了,怎麼還埋怨起爹來了。”

    孟有田連連點頭,附和道:“宋先生說的是,小子胡下亂下,紫鵑不適應,讓俺僥倖贏了,對,就是僥倖。”

    “爹,你替俺贏回來,殺得他片甲不留。”紫鵑在旁攛掇著,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棋癮很大,時常捧著棋書在打譜自娛,因為在這窮鄉僻壤卻找不到棋友,教自己學棋,未嘗沒有排解寂寞的想法。

    宋先生自恃身份,雖然有些技癢,但還是挺猶豫。

    “俺這野路子哪是宋先生的對手,不行不行。”孟有田連連搖頭。

    “你嘴上說不行,心裡可不是這樣想吧?”紫鵑是非讓兩人過過招,伸手收拾棋盤,又激將道:“爹,收拾收拾他這野路子,讓他不敢在外吹牛,說咱父女二人加一塊也沒贏了他。”

    宋先生呵呵一笑,伸手示意孟有田坐下,說道:“那就手談一局,讓鵑兒遂了心意。”

    孟有田明白紫鵑的意思,利用這個愛好與宋先生拉近關係,見宋先生同意了,他也就不再推讓,不客氣地拿過白棋,說道:“宋先生,請您手下留情,先讓小子一先。”

    “好,你先下。”宋先生捋著鬍子,心中也有些期待。陪女兒下,那都是鬧著玩兒的,總有些不過癮的感覺,對上外人,嗯,才能痛快一些。

    棋局開始,孟有田打起精神,開始認真思考,謹慎落子。不同於剛才與紫鵑的放鬆,宋先生的棋力明顯在紫鵑之上,也由不得他隨隨便便。

    孟有田在佈局上佔了點便宜,主要是宋先生對他使出的新定式不太熟悉,但到了中盤便吃力起來。古棋注重的是中盤攻殺,宋先生當然也不例外,而且老頭子的算路比孟有田要深。孟有田左右抵擋,也是竭盡所能,但一塊孤棋眼見得不活,只有向外逃跑。

    我跳,我飛,我靠,我連扳棄子,孟有田使盡渾身招數,想殺出一條血路。宋先生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每一步都深思熟慮,不給孟有田可乘之機。終於,孟有田的眼直了,盯著棋盤半天不落子。然後,他嘿嘿一笑,投子認負。

    宋先生輕輕吐出一口長氣,雖然是中盤獲勝,孟有田這拼命的招數也讓他頗費腦筋,不敢放鬆。現在,棋贏了,屠龍的暢快油然而生。

    “俺早就說過不是宋先生的對手,班門弄斧,讓您見笑了。”孟有田倒是面不改色,略帶自嘲地說道。

    “不能這麼說,你的棋下得還是很不錯的。”宋先生謙虛道:“這要算錯一步,就讓這條龍逃出生天了,這棋可就還是勝負難分呢! ”

    “還是爹厲害。”紫鵑站在宋先生身後衝孟有田擠了擠眼睛,笑道:“咋樣,你服了吧?”

    “什麼服不服的,只是一盤棋,看不出來什麼的。”宋先生很大度地擺了擺手,說道:“年輕人呢,會下圍棋是個好事,能修養心性。”

    “宋先生說的是,小子就是要改改這毛毛躁躁的性子。”孟有田順著宋先生的話說道。

    “嗯,正應該如此。”宋先生捋著鬍子,對孟有田的虛心受教感到挺滿意。

    “那俺就告辭了。”孟有田起身說道:“開春種地的事情,俺都安排好了,請宋先生儘管放心。”

    宋先生點了點頭,略略欠了欠身,說道:“那就這樣,我就不送你了。”

    “爹,俺送他到大門口吧!”紫鵑主動請纓,她知道爹講究禮數,這個要求應該能夠答應。

    “嗯,代我送送有田。”果不其然,宋先生很痛快地點了點頭,把目光又移到了棋盤上,回味著自己的勝利,心情大好。

    紫鵑陪著孟有田出了屋,走過院子,向大門走去。估摸著宋先生看不到也聽不到了,紫鵑回頭看了看,才對孟有田說道:“有田哥,你下午在哪,俺也要出去拜年,好去找你。”

    孟有田想了想,娘和阿秀熬了一宿,上午把拜年的事情辦完,下午可能在家裡補覺,他呆著不方便,也就只好回關帝廟了。於是,他把去處告訴了紫鵑。

    “那你在廟裡等著俺。”紫鵑囑咐道:“俺帶谷雨出去,俺爹才放心。”

    還放心呢,這家裡除了老兩口兒,可差不多全是自己人了。孟有田心中暗笑,和紫鵑告別,出了宋家大門。

    ……………

    大年初一剛過,便到了立春。中國古代將立春的十五天分為三候:“一候東風解凍,二候蜇蟲始振,三候魚陟負冰”,說的是東風送暖,大地開始解凍。立春五日後,蟄居的蟲類慢慢在洞中甦醒,再過五日,河裡的冰開始溶化,魚開始到水面上游動,此時水面上還有沒完全溶解的碎冰片,如同被魚負著一般浮在水面。

    雖然在華北大部分地區仍是“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的寒冷景象,但氣溫回升還是能夠感覺得到,春耕大忙季節就要開始了。

    正月十五元宵節剛剛過去,孟有田便帶著其組織的農業“合作組”開始為春耕作準備。宋家的四十多畝地的墒情他都已經查看清楚,除了十畝好地已經種著冬小麥外,其餘的地塊要種什麼,如何耕種,都作出了計劃。

    為了增收高產,孟有田領著人把村外的破窯收拾了一下,拉了兩車石頭不,燒製了石灰。地皮剛剛化凍,幾個壯漢便挖出了三個漚肥池,分別採取作物秸稈漚肥法、樹葉雜草漚肥法、農家複合肥漚制法進行積肥。

    春小麥與春玉米間作,春玉米套種夏大豆,冬小麥間作菠菜收後復種玉米套種大白菜,土豆套種秋蘿蔔,按照土地的墒情,以及水肥情況,孟有田將所有的土地都分門別類進行了規劃。集約管理出效益,科學種植出產量,雖然有的種田模式並不稀奇,但施肥和田間管理,孟有田還是自認要高出別人一籌。按照老套套,哪能顯出自己的本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13
第六十九章 春天來了


    原野開始脫去枯黃的外套,各​​種植物吐出綠色的嫩芽。對春意反應最敏銳的,是楊柳。那一溜溜隨風擺蕩的枝條,露著淡綠,變得柔韌了。春野裡到處都散發著被那雪水漚爛了的枯草敗葉的霉味,融混著樹木、野草發出來的清香。

    “這麥子要密植或只留這一拃的窄行,現在有些稀了,再補種一些。”孟有田很專業的蹲在地上,抓了把泥土,仔細看了看,捻了捻,聞了聞,又量了量種行的距離。

    “密植?不留種玉米的種行了?”魏青山疑惑不解的問道。

    “不留,但是玉米還是要種。”孟有田解釋道:“麥收前十天左右套種玉米,麥收時,玉米正好出苗。到時候再間作大豆,這樣既緩和了麥收和夏種勞動力緊張的矛盾,還有利於小麥和玉米雙獲高產。”

    “這倒是特別,平日裡可都是收完麥子再種苞米的。”二虎子問道。

    “華北地區的雨季一般從六月下旬開始,麥茬夏玉米容易發生芽澇。因此,搶早播種或採用套種方法,促使幼苗在大雨到來之前拔節,可避開和減輕澇害。”孟有田胸有成竹的說道:“這叫平播套種,可以有效解決高效作物與小麥爭地的矛盾,而且延長了用地時間,高效率地利用有限的土地資源。”

    “聽不懂,反正按你說的幹就行了。”鎖柱倒是實在,沒那麼多問題,紫鵑和孟有田的關係他是知道一些的,這地種好種壞,有紫鵑頂著呢!

    “聽俺的,沒錯的。”孟有田呵呵一笑,彎下腰仔細地補種莊稼。

    “這點活兒還用你?”二虎子搶到孟有田前面,笑道:“弄隻野兔,俺想喝肉湯了。”

    孟有田知道這些哥們都照顧著自己的腿腳,髒活累活搶著幹,說想喝肉湯不過是個藉口,是想讓自己能多歇歇。不過,現在是野兔春天發情的追逐期,白天也會看到它們的踪影,也確實是捕獵的好時候。

    在這個農業合作組中,孟有田是當然的領袖,這不光是因為宋家把田地都託給了他耕種,更是因為他不斷的施恩,不斷地幫助這些窮哥們的結果。即便在村子裡,孟有田的好人緣也在潛移默化地增長,只是表現得不那麼明顯罷了。

    三個男人把孟有田的活兒都搶了,他也只好扛上獵槍,順著田埂去尋找為愛情而奔跑追逐的野兔子。

    放眼望去,田野裡到處都是春的氣息。大地似乎重新甦醒復活過來,被人們砍割過陳舊了的草木茬上,又野性茁壯地抽出了嫩芽,在風吹雨澆和陽光的撫照下,生長起來。潮潤的微風吹來,野花青草的氣息,直向人心裡鑽。讓人情不自禁地把嘴張大,深深地向裡呼吸,象痛飲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在遠處田野裡跑著幾個孩子,是為飢餓驅使,也為新的生機驅使,他們漫天漫野地跑著,尋視著,歡笑並打鬧,追趕和競爭。每年春季,糧食很缺,為了渡過這青黃不接的時光,普通人家都要吃野菜樹葉。

    在春天最早出土的,是一種名叫老鴰錦的野菜,孩子們帶著一把小刀,提著小籃,成群結隊到野外去,尋覓剜取像銅錢大小的這種野菜的幼苗。這種野菜,回家用開水一潑,攙上糠面蒸食,很有韌性。

    與此同時出土的是萵苣菜,就是那種有很白嫩的根,帶一點苦味的野菜。但是這種菜,不能當糧食吃。以後,田野裡的生機多了,野菜的品種,也就多了。有黃須菜,有掃帚苗,都可以吃。到樹葉發芽,孩子們就脫光了腳,在手心吐些唾沫,上到樹上去搞榆葉和榆錢,那是最好的菜。

    清晨,還有露水,還有霜雪,孩子們的小手凍得通紅,但不久,太陽出來,就感到很暖和,男孩子們都脫去了上衣。為衣食奔波,而不大感到愁苦的,也就只有童年了。孩子們歡樂地跑著,並不感到跋涉。

    孟有田微微抿起了嘴角,這曾是自己經歷過的日子,隨著年齡的增長,想起來,卻有不一樣的感慨。

    大路上不緊不慢的過來了一輛轎車,轎車旁還有兩個騎手在跟隨,孟有田側身躲在一棵樹後,隱藏起來。那是李家大院的車,李大壞又回來了?那兩個騎手,看不清楚是誰,或者根本不認識。

    沒錯,李大懷回來了。眼看著到了清明,上墳拜祭那時候可是大事,而且李大懷不是自己回來的,他還禮聘了兩個拳師,心裡有了點底。

    一個拳師大名叫胡青,本來家境殷實,祖上還中過前清的武舉,也算是家傳的武藝。可他吃喝嫖賭什麼都幹,他父母一死,不出幾年,便把祖產敗光了。仗著會武藝,槍法也不賴,也就慢慢闖蕩出點名聲,成了專為地主豪紳看門護院的砲頭。

    另一個拳師叫安猛,沉默寡言,長得卻很威猛。但來歷卻有些不清不楚,只說在軍隊裡幹過,犯了錯開小差逃回來的。

    李家大院有了這兩個高手,再加上外有巡村隊的鼓譟聲勢,李大懷覺得黑豹應該會知難而退,不會再來招惹。

    大路上慢慢走來了三個人,宋先生和紫鵑邊走邊說著話,後跟著瞎老元,正與李大懷的轎車迎面相遇。

    車簾一挑,李大懷那皮笑肉不笑的臉露了出來,故作親近地打著招呼,“宋先生,您一向可好哇!呵呵,還有紫鵑,可是越長越水靈了。 ”

    宋先生略微皺了皺眉,他很厭惡李大懷的為人,敷衍著說道:“是李村長啊,不在鎮上享福了?”

    “嘿嘿,故土難離嘛!”李大懷摸著下巴上稀疏的山羊鬍,問道:“再說,俺這村長還得處理村上的大事小情呢!”

    宋先生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就趕緊回家吧,我還有事。”

    “您忙您的,改日俺再登門拜望。”李大懷說著放下了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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