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世小民 作者:樣樣稀鬆(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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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0-10 21:20: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2 152159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48
第八十章 昏睡百年


    “挺有意思呢!”紫鵑看得津津有味,低聲對孟有田說道:“不過他琴拉得沒你好,你唱的小曲兒也好聽。”

    “可別這麼說,讓人聽見了笑話。”孟有田趕忙搖頭,轉而微微皺眉道:“節目不錯,可感覺少了點什麼似的?”

    “原來孟兄弟是能拉善唱的高手呢!”紫鵑的聲音雖輕,卻被楊荊雲的愛人李佩玲聽了個清楚,她笑著說道:“等會兒可得見識一下,你們也不能白看戲呀?”

    “不,不,不。”孟有田緊著擺手,“俺五音不全,會幾著鄉間俚曲,難登大雅之堂,你們這是辦正事,可別讓俺現眼。”

    這時,場上出現了秦憐芳,穿著一件珍珠杏黃色的小夾襖,貓眼眨呀眨的,像一汪清水。

    高梁葉子青又青,

    九月十八來了日本兵,

    先佔火藥庫,

    後佔北大營。

    殺人放火真是兇。殺人放火真是兇,

    …………

    秦憐芳唱得很動感情,《九一八小調》哀婉動聽,以樸實無華的語言揭露了日本帝國主義所犯的罪惡和東北軍拱手相讓的軟弱。特別是最後兩句“中國軍隊有好幾十萬,恭恭敬敬讓出了瀋陽城。”更具有激憤的力量。

    最後是學生們的大合唱《義勇軍進行曲》,該歌曲是電影《風雲兒女》的主題曲,它以奔放的革命熱情,激昂的旋律唱出了時代的聲音,其影響遠遠超過影片本身,讓觀眾熱血沸騰,吹響了抗戰時代的進軍號角,從此響徹雲霄。

    宣傳演出不是唱大戲,也就一個小時便演完了。學生們有的參與了節目的排練,有的還不知情,看完後議論紛紛,但都覺得演得挺好,說到九一八東北淪陷,現在日本在華北步步進逼,多數都憤慨激昂。

    稍有良心的熱血青年,誰能忍心眼看祖國大好山河一塊塊的變色,誰能眼看敵人漢奸橫行在我們祖宗世世代代居住的土地上而不痛心。雖然他們並不十分清楚中、日兩國的實力差距,雖然他們的有些想法還稍顯幼稚,但他們確確實實是憑著一腔愛國的熱血,盡力的發出心中的吶喊。

    孟有田覺得自己既不幸也很有幸,不幸的是馬上就要親歷中國最悲慘的時候,有幸的是能和千千萬萬的愛國者一起投身或見證這即將到來的偉大的衛國戰爭中,為國家盡一分自己的心力。

    有理想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特別是那種崇高的理想,而可以為自己的理想努力奮鬥則更是快樂的,他的眼前便是這樣一群熱血青年。這與後世大家都在為升官、發財而奮鬥,簡直沒有可比性。連他,也頗有些自慚形穢。

    “下面,請十里村的孟有田獻上一個節目,以盡地主之誼。”李佩玲突然走到場地中央,大聲說道:“來,大家鼓掌歡迎。”

    同學們聽到這話,都是一愣,掌聲也是稀稀拉拉。孟有田又搖頭又擺手,賴在那裡死活不出來。

    秦憐芳壞呀,眨著貓眼想了想,和幾個女生耳語了幾句,嘻笑著上前,把紫鵑給圍攏起來,半架半拉地向場地中間找。

    “不管是誰,反正你們是一伙的。”秦憐芳笑著大聲說道:“孟有田不來,咱們就讓紫鵑來表演。”

    “我不行,我不會,我啥也不會。”紫鵑急得都快哭了,只好向孟有田求助,“有田哥,你,你——”

    哪有這樣的,強盜啊!孟有田又不能衝上前去拳腳相加,人家都是女生,打哪兒也不合適呀!

    “好,好,我來,我來。”孟有田嘆了口氣,為了紫鵑,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嘿,可是挺會憐香惜玉的。”秦憐芳壞壞地笑著,“好了,同學們,咱們放手吧,別把紫鵑妹妹給弄哭了。”

    差一點就哭了,紫鵑的眼中都能看見一絲晶亮。孟有田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撓著頭走到了場地中間。得到李佩玲指示的王維光,笑著跑過來,把手裡的胡琴塞給了孟有田,又放上一個板凳。

    還帶伴奏的?孟有田有些為難,肚子裡的歌不少,能用胡琴拉出來卻不多,再說,哥呀妹呀的,談情說愛的也不合景,他皺起了眉頭。

    “嘿嘿,鄉巴佬,丟醜去吧!”韓南靜在人群裡幸災樂禍。

    嗯,想到一首,那就剽竊吧,反正這是穿越者幹熟了的,無恥就無恥了,能把俺咋的?孟有田想明白了,坐在板凳上,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態,調了調音兒,拉了起來。

    悠揚悅耳的前奏過後,學生們已經安靜下來,琴音一變,氣勢起來了,伴著令人振奮曲調,是更令人振奮的歌聲。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

    睜開眼吧,小心看吧!

    哪個願臣虜自認。

    因為畏縮與忍讓,

    人家驕氣日盛。

    開口叫吧,高聲叫吧!

    這裡是全國皆兵。

    歷來強盜要侵入,

    最終必送命。

    萬里長城永不倒,

    千里黃河水滔滔,

    江山秀麗疊彩峰嶺,

    問我國家哪像染病,

    沖開血路,揮手上吧!

    要致力國家中興,

    豈讓國土再遭踐踏,

    這睡獅漸已醒……

    大氣,磅礴,好聽,振奮……歌聲已落,琴音緲緲。開始或許勉強,但這首在後世孟有田最喜歡拉的曲子,讓他的感情逐漸融入其中,嗓子也還行,用普遍話雖然沒有在卡廳自己蹩腳的粵語那麼習慣,但唱得應該說相當不錯。

    曲由心生,歌由情發。看過了剛才抗日救亡的宣傳表演,再結合即將到來的八年慘烈的抗​​戰,孟有田可以說並不是無病呻吟,有很多情緒確實是發自內心。

    “真可惜。”秦憐芳耳邊似乎還迴響著樂曲和歌聲,輕輕搖著頭惋惜地喃喃道:“要是他的腿腳沒毛病——”

    “嗯,那你就嫁給他吧!”旁邊的圓臉女生向她耳旁吹著氣笑道。

    秦憐芳瞪了圓臉女生一眼,剛想回敬幾句,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打斷了她的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51
第八十一章 秋收


    太陽由亮轉紅,懶懶的向西邊移動。學生們收拾好行裝,踏上了歸途。這真是一次不同以往的遠足,回頭望著十里村,望著南山背,還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真是相見恨晚,你,唉,埋沒了。”楊荊雲有些不捨,有些惋惜。

    “什麼埋沒,就會兩​​句歪詞,還是老實呆在村裡好了。”孟有田笑著說道:“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若是中日戰事爆發,恐怕這偏遠的山村也不會寧靜,孟兄弟,你可有什麼別的打算?”楊荊雲點了點頭,隨口問道。

    “打仗也得吃飽肚子,有人戰鬥,也得有人供應糧草,製造彈藥不是。”孟有田說道:“俺這腿腳,也只能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多少為抗日出份力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孟兄弟這話也頗有道理。”楊荊雲贊同道:“就說這抗日宣傳吧,不也是在盡自己的力量。人盡其力,物盡其用,抗日也不一定非要掄槍上陣,只要大家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也就是對抗日的最大支持了。”

    孟有田笑著點頭,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了一件事情,說道:“嘿,剛才看你們的表演,好是好,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現在可算想起來了。”

    “哦,快說說,我們的經驗不多,就是想听聽不同的意見。”楊荊雲很期待地望著孟有田。

    “是這樣,我感覺你們在演出中應該有幾個'托兒'。”孟有田見楊荊雲露出不解的神色,趕緊解釋道:“就是挑些人裝成觀眾,在人群裡喊喊口號,帶動下觀眾情緒,烘托下熱烈的氣氛。另外,抗日的大道理盡可能說得淺白一些,最好能把抗日的好處與民眾自身的利益結合起來,涉及到自身的利害關係,大家才會踴躍嘛!嗯,一家之言,僅供參考哈。”

    楊荊雲沉吟了一下,輕輕拍了下手,說道:“有道理,民眾的文化水平和思想覺悟不比這些學生,我們有些宣傳的辭令確實太深了,太文縐縐了。太好了,孟兄弟提的意見對我們太有幫助了。”

    “呵呵,您這是謙虛。”孟有田笑著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楊老師,您也該上車了,同學們都等著呢,回到縣上,估摸著也天黑了。 ”

    “好,那我就走了。”楊荊雲上前和孟有田握了握手,握得很緊,看得出,他確實很喜歡孟有田,“多謝你們的款待,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再見。”孟有田站在道旁,揮手與師生們告別。

    ……………

    田野裡,麥浪翻滾,遍地金黃。俗話說:“急收麥子緩收秋”,意思是說麥子一旦收穫期臨近會成熟的很快,必須在短時間內把成熟的麥子收割入倉,不然成熟的麥子便會把籽粒掉在地裡從而造成減產或損失。麥收季節,每天吃喝拉撒都在地裡,有人送水送飯過來。另外怕下雨,也將這叫做“龍口奪糧”,意思就是與下雨天爭分奪秒。

    “低頭,彎腰,開鐮嘍!”隨著底氣十足的喊聲,孟有田戴著頂草帽,揮舞起雪亮的鐮刀,於田間飛刀豁豁,麥子齊齊地抓在手裡放倒在地上。

    用鐮手工割麥子是耐力活,握著鐮刀,彎下身子,半天不能直腰。麥子有麥毒,麥芒扎得手和胳膊幾天都刺癢。大熱天,還得穿著厚厚的衣服,割一天麥子,累得腰酸腿疼,胳膊腰間都黑黑的。而且孟有田採用的是留高茬,麥秸還田技術。在麥收前十到十五天已經套種上玉米,此時已經出苗,這腳下更得有準。

    今年由於有孟有田弄的土化肥,宋先生家的冬小麥不僅長勢好,而且比旁人早熟了五、六天。不時有幹活的村裡人路過地頭,羨慕的咂咂嘴,和田裡的種田人搭訕兩句。

    合作組的幾個成員早就樂得合不攏嘴,手上也不閒著,一捆捆的麥子綁得紮實,直立在田地裡。別小看了這招,一條繩子飛簷走壁地捆紮結實,送到麥場裡,一拉繩子,就刷地落地,也是個有技術含量的活兒。

    “今兒開鐮怎麼也不言語一聲?”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孟有田不用抬頭看便聽出是佔富來了。

    孟有田笑呵呵的抬頭打著招呼,“就這點地,哪還用麻煩別人。”

    “嘿,你小子真是把好手哩!”佔富衝著地裡的孟有田揚了揚下巴,走到地裡,晃了晃鐮刀,“俺也來幫你割麥子,看著這地就讓人眼熱。”

    “你還是捆紮吧,咱這割麥子與往常可不一樣。”孟有田笑道:“要留桿還田當肥料呢,還有小心這玉米苗。”

    “這也是你的主意?”佔富仔細瞅了一下,笑道:“有田兄弟,你是幹啥都像樣,這侍弄莊稼更是把好手,用了你說的那個化肥,地裡的莊稼長得又快又好,三畝薄地愣是能打出水澆地的量來。”

    正說著,遠處又走來了幾個人,有馮義兩口子、雙連、有新、滿倉等人,都是孟有田幫助過,或跟孟有田相處甚好的年輕人。窮人就是這樣,覺得欠下人情的,總會千方百計地補償,否則這心裡就覺著過意不去。

    “有田,俺們幫你割麥來了。”走到地頭,雙連揮了揮手裡的鐮刀,大聲說道。

    “今兒不給東家出工了?”孟有田奇怪的問道。

    “出什麼工?人都沒影了,誰還犯傻。”有新笑著答道。

    “你們這幫小子。”孟有田笑罵了一句,走過來,仔細將收割的注意事項說了一遍,幾個壯小子說笑著排成一排,從地頭割了過去。

    “嫂子,你還是家去吧!”孟有田笑著說道:“有這麼多壯小伙,還用女人家出力?”

    見馮義媳婦沒動地方,孟有田轉頭衝馮義大聲說道:“義哥,讓嫂子回家,咱們能敞開了說話,有嫂子在,不方便哪!”

    馮義撓了撓頭,衝著媳婦擺了擺手,說道:“你回家幫咱娘幹活兒吧,這點地俺們一會兒就幹完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53
第八十二章 事變——強子歸來


    打發走了馮義媳婦,幾個小伙子說說笑笑,幹得挺來勁兒。孟有田臉上雖有笑容,但心裡卻是沉甸甸的。他不時將目光投向北方,微微瞇起的眼睛裡透出一絲憂慮,耳旁似乎能聽到平津戰事的槍砲聲,敵我雙方將士的喊殺聲。

    歷史,究竟是憑藉什麼東西,才能真實的、完整的保留下來,而傳之久遠?你讀到的歷史又是怎樣的呢?

    可能是口頭的傳說,那自然是可靠的碑碣,然而,事過境遷,添添去去,叫它完全保留當時當地和當事者的心情,也會有些困難吧?也可能是很久之後那些真正的大手筆,苦心孤詣的網羅舊聞,在別人雕成的本來樸質的石像上,進行不必要的打扮和堆砌,給它戴上大帽,穿上漂亮的衣服,登上高底靴子,使人們看來,再也不認識那座雕像;還是身臨其境,聽到的就是一支小曲兒,一支用笛子吹奏的小曲,而不是之後動員整體的樂隊,經過改編而複雜化了的交響樂?

    孟有田現在還不十分確定,在他想來,他正要見證的歷史可能只是由一個一個的小曲兒構成的,或許沒有煽情的妙筆生花,或許也沒有慷慨激昂的“高大全”,歷史可能只是一個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在默默地奉獻著自己的能量,維繫著整個中華民族的抗日聖火熊熊燃燒。

    路上慢慢地走來了兩個人,當先是一個看不出年歲的男人,頭髮多日不剃不洗,像個亂毛僧,臉曬得很黑,佈滿風塵,還有幾條裂口。一身黑色洋布褲褂,被汗水蒸染,有了一片一片的白鹼,腳下的鞋,幫兒飛了起來,用麻繩捆在腳上。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瘦弱的女人,穿一身藍色洋布褲褂,頭上的風塵,臉上的干裂,和中年人是一樣的,挎著個黑色的破包袱。這是走過遠道的人,看兩個人的樣子,都已經很疲乏了。

    “這莊稼長得可真好。”這個男人停下了腳步,抹了把頭上的汗,嘆了口氣道:“唉,這是什麼時候哇,估摸著還能吃幾天哪?”

    收割的人都是背衝著大道,有個人聽到這個男人說話,不太順耳,也不想答理他。歲數挺大的是雙連,斜著眼睛看了看這個男人,發現這個男人正張眉瞪眼地盯著他的臉。雙連的臉上有一塊紫色的胎記,同村的後生聽過水滸評書,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紫面獸”。

    “是,是雙連兄弟嗎?”這個男人試探著張開了口。

    雙連愣住了,使勁打量著,依稀有點眼熟,但卻想不起來是什麼人。

    “俺是強子呀!”強子的表情笑不是笑,哭不是哭。

    強子?眾人都愕然轉過頭,除了後來戶魏青山,九年的時光還無法抹去對故人的印象。

    窮家難捨呀!故鄉舊土的親熱,總還是催促著強子像候鳥一樣回到了村裡。想當初,強子娘倆擔驚受怕逃出村子,到如今娘也死了,只剩下了強子一人,還不照樣是兩個肩膀擔著一張嘴。真是有錢人遍遊天下都是家,沒錢人海走天涯無居處!

    眾人圍著強子,七嘴八舌地說著話。強子對著幾位老哥們,眼淚便下來了。背井離鄉的傷痛,異鄉艱難無比的煎熬一齊湧上心頭,話便止不住了。從他逃出村到邢台、邯鄲,是一路的辛苦,最後到了保定給人扛大包。

    後來娘得病去世,他救了個快要餓死的女人,一家人成天為了吃食忙活。趕到七七事變,平津的砲聲讓人提心吊膽,日本人的飛機又轟炸了保定,人們都驚慌逃難。一路上,飢一頓、飽一頓,無不滲透著斑斑血淚。

    “俺出去八九年,沒有一天不想念你們。在外的苦日子難熬啊,又剩不下個錢,光想回來。”強子臉上勉強帶著笑,眼睛卻有些亮晶晶的,“俺實在呆不下去了,走!要飯吃,也要回老家,也要看看窮哥們。這一路真不容易呀,全憑俺修下的這副腿腳,換了別人,早躺在大道邊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和強子感情最深的是雙連,連連點頭感嘆,也說不出什麼感人的話來,轉頭看了看那個女人,開口問道:“這是誰呀?”

    “這是——”強子說道:“這是你的弟妹,出外這些年,這算是那落頭。”

    孟有田也想起了一些往事,兒時玩伴們一起逮蟈蟈,雨後挖沙堵水,打土窯生小火。但他更關注的還是強子所說的保定、轟炸、逃難,日本鬼子要來了,他皺起了眉頭。

    “村裡還是李大懷主事?”強子沉聲問道。

    “不是他,還有誰?”雙連苦笑了一下,說道:“回來可得先忍住氣,有媳婦的人了,可不敢冒失惹禍。”

    強子哼了一聲,瞅瞅自己的瘦弱老婆,幹咽了一口氣。

    “強子哥,咱不冒失惹禍,可也別怕他。”孟有田冷笑道:“這世道要大亂了,李大壞這狗日的也沒幾天好蹦躂了。到時候,咱們老賬新賬一起算。”

    孟有田有如此自信,一方面因為他知道日後的形勢發展,另一方面是因為胡青這個和李大懷一樣壞的傢伙已經不在十里村了。雖然他有收拾胡青的想法,可還沒來得及行動,胡青便應一個朋友的邀請,辭了李家的護院,到良崗莊孫家當炮頭去了。

    “你看你,俺剛把火壓下去,你又煽惑起來。”雙連有些不滿地瞪了孟有田一眼。

    “算了,有田也就是那麼一說。”魏青山歲數最大,當起了合事佬,“瞧,主家給送飯食來了,嗯,後面是阿秀吧?”

    開鐮麥收是大事,豐收在望,宋先生倒不苛薄,主要也是紫鵑起著作用,白麵饃饃、小米粥、鹹菜疙瘩,由瞎老元和穀雨趕車給送到了地頭。阿秀呢,拎著一罐子綠豆水,也來慰勞。

    “強子哥,先將就吃點,晚上咱們哥幾個弄點酒,邊喝邊嘮。”孟有田拿出管事兒的權力,招呼著大家吃飯歇息,又轉頭對阿秀交代道: “這是強子嫂,你把她領家去吃。你一說強子回來了,這是強子媳婦,娘就知道是咋回事兒了。哦,再做些飯食送來吧,人多,不一定夠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56
第八十三章 還有一件事


    瞎老元對孟有田一向是睜一眼閉一眼的遷就,谷雨也對這位不肯認自己小弟的大哥言聽計從,主家的飯,誰吃不是吃,不關他們的事。把飯食卸下,他們便趕著車捎著阿秀和強子媳婦回去了。

    “嘿嘿,你們這主家不錯哇!”強子也不客氣,一手端粥,一手拿饃,確實也餓得緊了,大口吃將起來。

    “這都是有田的功勞。”雙連笑道:“過些日子,沒準有田就成了主家呢!”

    “別胡說。”孟有田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李壞種造謠還不夠,你也來添堵。”

    雙連有些尷尬地咧了咧嘴,吃著飯,不吭聲了。

    強子不解其意,笑著對孟有田說道:“剛剛那是弟妹?長得可真俊,你還真有個妻命。”

    “那是俺親戚家的妹子,可不是什麼弟妹!”孟有田搖了搖頭,說道:“等收完麥子,大傢伙商量一下,抽了兩天時間,幫你把房子先支架起來。這些日子呢,你和嫂子先在關帝廟住,讓老趙伯到我那兒擠一擠。至於飯食,沒乾有稀,總不會讓你們餓著。”

    不是孟有田捨不得把自己的房子給強子住,那裡正挖地洞呢,他還不想太早讓人知道這事。

    吃過飯,幾個漢子又下了地,強子說啥也不歇著,搶過孟有田的鐮刀,下地猛幹起活兒來。到了下午,村裡的一些長短工也抽出時間趕來幫忙,孟有田種地厲害,他們也想著明年有樣學樣,讓肚裡多點白麵饃饃呢!

    人多力量大,臨近黃昏的時候,地裡種著的冬小麥已經全部收割完畢,用騾車一趟一趟拉回了宋家的場院。見活已經乾完,幾個幫忙的洗了洗臉,紛紛謝絕了孟有田的留飯,各自回家。窮人都實在,中午吃過一頓了,無論如何不好意思再吃晚飯。強子也謝絕了喝酒暢談,推說太累了,簡單吃過飯,便和媳婦住進了老趙頭騰出的房裡。

    孟有田回到自己的房子裡,沒有了外人,只面對著老趙頭和小全,他才顯出鬱鬱的神情。

    這幾個月來,一直是老趙頭和小全、鎖柱在幫他秘密挖掘地洞,二虎子那個直筒子,孟有田都沒告訴他。嗯,現在確實也只能叫地洞,還遠達不到電影裡那種寬闊來去的地道水準。但裡面已經有一個比較大的房間,存放著一些囤積的東西,而且地洞已經挖掘了近百米,和關帝廟後院的紅薯窖連通起來。

    “有田哥,日本人真的能打過來嗎?咱這裡偏僻,興許不會來吧?”小全白天聽了強子的講述,心裡不託底,現在才有些擔心地問道。

    老趙頭看了一眼孟有田,沒吭聲,從腰裡解下煙袋來就打火抽煙。他的火石那樣老,周圍的稜角全打光了,簡直成了小孩兒們彈的球兒。他用兩個粗大鼓脹的手指頭捏著,用破火鐮拍拍的鑿著,看不見一絲火星兒。他轉動著火石,耐心的打著,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孟有田想了一會兒,說道:“估摸著差不多。雖然咱們可能一半時見不到日本人的臉兒,可有些亂七八糟的傢伙可就要冒出頭兒來。世道大亂,遭殃的還不是咱們老百姓。”

    “咱們不是還有巡村隊嗎,來了土匪強盜什麼的,應該能抵擋一陣子吧?”鎖柱與其說是有信心,倒不如是在自我安慰。

    “破鐵片子,紅櫻槍,能抵擋洋槍洋砲?”老趙頭搖了搖頭,終於打著了火,嘴裡噴出濃濃的煙霧,“嚇唬嚇唬小偷小摸還行,若是真打,一桿快槍就把你們都收拾了。”

    孟有田撓了撓頭,馬上便是“司令如牛毛、主任遍天下”的時候,日本人還沒來得及大糟蹋,倒讓一些渣滓禍害一番,這哪能成,得想個辦法,把巡村隊武裝起來,起碼能夠護村自衛呀!當然,憑他手上這兩支短槍,一支火銃,那是萬萬不行的。何況為了練槍,他的手彈所剩也不多了。

    “逃難的下來了,估摸著潰兵也快了。”孟有田思索著說道:“俺想著,能不能找個背靜地方搶他們的槍?當然,如果能白撿到就更好了。 ”

    “你要造反哪?”鎖柱瞪大了眼睛。

    “咋叫造反呢?”孟有田的思路漸漸清晰起來,解釋道:“槍是國家的東西,也是咱們交糧納稅買的,他們不管老百姓了,都逃跑了,槍也成了燒火棍,為啥不留給咱們打日本、打土匪,為啥不留給咱們保護村子,保護父老鄉親,保護自己的家人。”

    “這當兵的拿的槍裡面還有咱們的錢?”鎖柱撓著頭,搞不大清楚。

    “他們吃的還是咱們種的糧呢!”孟有田笑著拍了拍鎖柱的肩膀,說道:“手裡有了傢伙,咱腰桿才能挺直。還有李大壞,他也不敢乍刺。”

    “可,可一大幫子潰兵,咱們怕是收不了人家的槍吧?”鎖柱皺著眉頭,大概幻想著幾個手拿大刀片、紅櫻槍的莊稼把式被如潮的潰兵淹沒,或是被亂槍打成篩子的情景。

    “你傻呀!”小全氣得給了他一個暴栗,“你非得趕著大隊潰兵過路時衝出來,不會衝落單的潰兵下手。”

    鎖柱眨了眨眼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哈,咱們藏在背靜地方,趕上單個的,或是三倆的,用大刀櫻槍一逼,槍就到手了。咱還不傷他性命,讓他空著手繼續跑,沒準他們還挺高興呢!”

    “是,肯定高興。”孟有田翻了翻眼睛,好笑道:“路遠無輕載,這身上沒了七斤半,跑起來不是更快。”

    “對,對,跑得更快了。”鎖柱使勁點著頭,說道:“那咱這就準備準備,趕著車去,多裝點回來。”

    這傢伙,剛才還瞻前顧後,現在又這麼著急。孟有田趕緊擺了擺手,說道:“不急,不急,咱們再等幾天,看看情況,等潰兵大溜過去了,咱們才好下手不是。還有一件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4:58
第八十四章 吃光喝光


    老趙頭、小全、鎖柱等著孟有田說這件事情,但孟有田突然停頓了下來,皺著眉頭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到底是啥事呀?”小全比較聰明,知道孟有田是有大事要說,“有田,你還信不咱哥們?還有老趙伯,對你像親生兒子似的。”

    孟有田自失地一笑,沒有說話,只是來到炕前,小心地扒開一塊磚,從裡面掏出東西,輕輕放在了三人的面前。

    “這,這——”當小全和鎖柱看到盒子槍和黑豹的面罩時,都震驚得話不成句,老趙頭兒也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孟有田。

    相信別人,不一定會讓你變成傻瓜。當然,首先你要信任別人,這是有點風險。也許你信任的那個人並不信任你,也許那個人並不值得你信任,但誠信是得到別人信任的必要條件,只有誠信的待人,才能換取別人的信任。

    對於孟有田來說,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觀察,現在他能信任的人或許並不多,絕對信任的更少,但屋裡的人是包括在內的。

    聽到孟有田的敘述,三個人面面相覷,都露出了複雜的表情。老趙頭兒慢慢吐出一口長氣,率先開口說道:“能把這秘密保持到現在,可見有田不是個缺謀少算、眼薄嘴淺的人,像是個能幹大事兒的。你們這幾個好哥們,可要好好幫襯,俺看是虧不了誰的。”

    “既然定下了截奪潰兵的事兒,俺就不會讓你們拿著刀片、櫻槍去冒險。”孟有田說道:“拿出這槍來,就得告訴你們來龍去脈。”

    小全點了點頭,伸出手去,鎖柱也靈醒起來,搶先把盒子槍抓到手裡,翻來覆去稀罕個沒夠。可小全並不是去搶槍,而是把面罩拿在手裡,輕輕撫摸著,眼睛放出了光。

    “這黑豹的名頭兒不能倒。”老趙頭兒語重心長地說道:“有田腿腳不行,你們就給撐起來,嚇嚇李大壞那條老狗也是好的。”

    “嘿,你那晚咋沒把李壞種給打死呢?”鎖柱很遺憾地拍了拍槍,說道:“要是換成俺——”

    “換成你,怕是連李壞種的毛都碰不著。”老趙頭兒笑罵道:“你當打槍是玩兒呢,不練上幾天,興許都打著你腳面。”

    小全將面罩放下,說道:“這下子咱們心裡便有底兒了,再加上有田的火銃,對付個把潰兵,還不是手拿把掐。黑豹呢,咱們這兩天得弄出點動靜,李大壞這些日子有點緩過來了,又在村裡抖威風了。”

    “強子回來了,這也是個機會。”孟有田冷笑道:“看李大壞咋出招儿,咱們再收拾他一回。”

    ……………

    戰爭的車輪終於不可阻擋地碾壓過來,兵荒馬亂的局勢剛剛開始,便給十里村帶來了一種莫名的緊張氣氛。

    十里村雖然偏僻,可除了進山的道之外,也有兩條路通往外面。一條是過安平鎮到縣城的,​​一條是向南到涉縣,再由涉縣入河南的。雖然南去的這條路長年不修,平常行人很少,但也擋不住逃難的人們。此時,南下的鐵路、公路上滿是攜家帶口的難民、撤退的士兵、政府的官員、裝載財物的大車小輛,頭上還不時有日本人的飛機轟炸,有些知道這條路的人們便三三兩兩地走上了這條老道。

    那些逃難的人,近些的包括臨城、邢台,遠些的從平津、冀東走來。從家裡帶出來的東西,越走越少,從這些人的行囊包裹、面色和鞋腳上,就可以判定他們道路的遠近,離家日子的長短。遠道逃來的人,鞋磨壞了,腳磨破了,提著一根木棍,一步一步艱難的走著。他們頭髮上落滿高粱花,臉上滿是茫然和淒苦的神情。

    即便走這條老路的難民不多,對十里村人來說,也是最直接感受戰爭氣氛和緊張情緒的途徑。一些人家開始惶惶不安,覺得要大禍臨頭了。

    “吃,使勁吃。”熱騰騰的饃饃,大碗的炒雞蛋,儲存起來的臘肉,一個​​勁的往上端,有田娘還不斷讓他們多吃。

    “這是,今兒是什麼日子?”孟有田大惑不解,心裡犯起了嘀咕。

    “沒什麼日子。”有田娘挾了一大塊臘肉,扔進嘴裡邊嚼邊恨恨的說道:“吃,都造光了也別給小日本兒留著,咱就是死也得吃上幾頓好的。”

    孟有田瞅瞅阿秀,阿秀很無奈的撇了撇嘴,也沒吭聲,嫚兒卻不管那套,大饅頭就著肉、蛋,悶頭猛吃。先不管它,娘有事也憋不了多長時間,一會兒就會自己說出來的。

    果然,有田娘吃得差不多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給孟有田解釋,低沉地說道:“昨兒過去幫逃難的,說是日本人飛機、大砲厲害得很,還不論窮富,是中國人都殺都搶,男的抓去關外下煤窯,女的……這光景不是要完蛋了嗎?省也白省,苦也白挨,還不如吃好喝好過幾天好日子。”

    阿秀停住了筷子,接著說道:“村裡有不少人家也是這麼個想法:日本人一來,殺個雞犬不留,趁早好好活上兩天,臨死也不給日本人留下一星半點。聽說何老財家連下蛋的雞都殺了,正奎家連種子糧都拿出來吃了。”

    嘿,日本鬼子要來,這農村倒提前進入小康了,孟有田有些哭笑不得。猛吃海造一番,然後紮起脖等死,這是世界末日到了。唉,也別說人家,自己要不是有個穿越的腦袋,估計也是這麼個想法。

    孟有田沉默了半晌,思索著說道:“咱們不學人家,只要人死不了這日子就得過下去,吃好的俺不反對,可也不能一下子全造光了,要不,日本人沒打過來,咱倒先得餓死了。而且,俺估摸著,日本人就算來咱村,那也得是明年了。”

    “你還能掐會算了?”有田娘數落了兒子一句,卻也從其中得到了些許安慰,嘆了口氣說道:“不管是今年明年,可總是會來吧?”

    “娘,該來的總要來,您害怕它也要來,您發愁它也要來,那就別怕,也別愁,咱一步一步走著看。”孟有田笑著安慰母親,“您想啊,要是日本人還沒來,倒把人給嚇死了,可讓人笑話死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5:00
第八十五章 土匪遍地


    “呵呵,你這孩子,就好像沒什麼事情能讓你發愁的。”有田娘勉強笑了笑,說道:“也不知道你有啥道道兒?”

    “嘿嘿,別的道道兒先不說,咱家呀,該挖個地洞了。”孟有田說道:“日本人來了,咱就藏起來,他們走了,咱再出來。”

    “是地窖嗎,咱家有啊!”有田娘以為兒子說錯了,開口提醒道。

    “不是地窖,是地洞。”孟有田著重地解釋道:“紅薯窖可不行,日本人又不是睜眼瞎。要是被堵在裡面,想跑都跑不了。”

    “那應該是咋個挖法呢?”阿秀疑惑地問道。

    “等你們到了那邊的房子看看就知道了。”孟有田也沒細說,而是開始進行安排,“明兒你們就先搬到那裡去住,俺把趙伯找來,看看咱家的地洞怎麼個挖法。再找上幾個哥們儿,抓緊時間先挖出個模樣。以後呢,咱們有時間就挖點,把這個藏身處弄得好好的,可比漫山遍野的瞎跑強。 ”

    趁著這人心惶惶的勁兒,孟有田想把挖地道的事情順勢進行拓展,小全家、鎖柱家、二虎子家等等,甚至宋家,他都準備提前開始準備。

    孟有田想得挺好,趁著混亂局勢,撿槍或搶槍,把村上的年輕人武裝起來,拉出去打日本倒是不敢說,可保家自衛或者還能做到。但具體的形勢變化,卻讓他沒敢輕舉妄動。

    抗戰暴發,冀南的一些主要縣城,曾一度被日軍佔領,後因追擊敗兵,進攻武漢,日軍大部又接著南下,僅威縣、平鄉、臨清、館陶、大名等少數縣城留有日軍駐守。日軍在佔領的城市和占領後又撤走的城市,倉促組織了偽政權或維持會和大量偽軍,成立”剿匪皇協軍”、警備旅等。

    在日軍大舉進攻時,國民黨的地方官紛紛聞風而逃,整個冀南地區頓時陷入無​​政府狀態。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來的各種武裝,不管是土匪、遊雜武裝,還是會道門等,都打著“抗日”、“保鄉衛民”的旗號,乘機蜂擁而起,一時司令如毛,土匪遍地。六離會、白極會、二夫會、大刀會、紅槍會等組織到處設壇擺場,幾乎遍及冀南各地。

    而要想截奪潰兵槍枝,就必須從十里村走出去很遠,足有二三十里路才能來到通往山西的大路上。雖然潰兵和逃難的多數走的是這條路,可即便搶槍成功了,怎麼帶回來,又是一個很頭痛的問題。兵荒馬亂的世道,在路上土匪、會道門都可能遇上,不僅可能會被抓去入夥,甚至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村裡的孫二和寶泰便失踪了,聽人說,是在從縣上回家的路上,被一夥潰兵抓了伕,抽打著向山西走了。兩家的媳婦孩子哭得淒慘,頂樑柱沒了,這日子以後咋過呀?

    潰兵如匪,打敗仗不全是士兵的責任,但糟害老百姓,可就把流血抗日的功績全都抹殺了。老百姓是善忘的,政府稍稍施行一些仁政,他們就會把以前的苛政忘在腦後,鼓掌歡迎;老百姓也是記仇的,誰糟害了他們的親人,他們會咬牙切齒地記住這狗日的名字或樣貌。

    九月稍顯冷漠的天空下,遼闊的田野寂靜無聲。農忙後的田野,或者是為了加重現在紛亂的局勢,留下一片淒涼的景象。光禿禿的麥茬地,看不見麥捆和麥垛,成熟了的玉米憂鬱地發出沙沙的響聲,成群的麻雀不時忽地從玉米地裡騰空而起,又紛紛散落在土道上。突然,一隻烏鴉絕望地叫了一聲飛走了,一種複雜的感覺襲來,勾起孟有田無限的思緒。

    豐收了,但豐收的喜悅卻被越來越緊張的局勢所沖淡,在這兵荒馬亂的漩渦裡,老百姓所做的只能是擔驚受怕,聽天由命,不知道啥時被捲進去,也不知道結局如何。

    孟有田摸著嘴邊已經微微長出的細軟的絨毛似的鬍子,微微瞇著眼睛站在破窯頂上,望著遠方,似乎他的眼神已經飛越了百里、千里,看到了烽火、燒殺、戰鬥等的各種情景。直到窯下的小狼發出了怒嗥,他才回過神兒來。

    說是小狼,大半年的時間已經長成了比成年狼狗還要大的傢伙,孟有田給它取名“米卡多”,嗯,嗯,日本天皇的英語發音,呵呵。隨著“米卡多”的長大,它強悍的本性日益顯露出來。它並不是蠻勇,在它身上有一種尚不為人知的東西,孟有田認為這才是它的本性。

    此時,“米卡多”發現了一條白條錦蛇,民間也叫​​黃長蟲、麻蛇,是中國北方廣泛分佈的一種無毒蛇。這條黃長蟲有一米多長,在“米卡多”的進攻下奮起抵抗,咬了“米卡多”一口。

    孟有田在一旁靜靜地觀戰。 “米卡多”雖被咬了,但卻沒有發出哀鳴。若是一般的狗,早就“汪”地一聲慘叫著逃跑了。它跳後一步,並不放棄,喉管裡發出一聲威脅的低嗥,重整旗鼓,再次發起了進攻。

    雖然是從小餵養,還是磨來不了與生俱來的本性,寧死也不發出悲鳴,這還真是有些英雄的性格!

    幾番搏鬥之下,“米卡多”終於如願以償,咬死了黃長蟲,開始撕咬著進食。這是飢餓的結果,孟有田沒有那麼多的肉餵牠,也沒想到這傢伙對飯和蔬菜全然不感興趣,他原來以為從小餵養,會像一般人家養的狗那樣,在殘羹剩飯裡面加些湯就可以的。

    儘管孟有田盡量餵養牠,在外打獵的時候,如有收穫,總有一半還多都進了“米卡多”的肚子,但它依然很瘦,因為它的骨骼很大,就更顯得消瘦。但也因此,“米卡多”成了個捕食的高手,老鼠、野兔、蛇,甚至螞蚱、蜻蜓都是它的肚中食物。

    早晚有一天,“米卡多”會離開自己,孟有田已經預感到了這個結果,它的身上流著的是狼的血液,它遲早要回到山林裡,回到同伴那裡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5:54
第八十六章 人狼殺戮


    通,遠處響起了槍聲,雖然很隱約,但孟有田還是聽到了,“米卡多”豎起了耳朵,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吃著最後的蛇尾。很熟悉,那是自己給阿秀打的鳥槍的聲音,孟有田皺了皺眉,不是說最近不讓她出來亂晃嗎?

    呯!又是一聲槍響,孟有田吃了一驚,差不多是同樣的方向,這卻不是什麼火銃、鳥槍的聲音。不好,阿秀有危險,孟有田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土窯,招呼一聲“米卡多”,向槍響的地方奔去。

    阿秀確實遇到麻煩了,有田娘這幾天一直想上山採蘑菇,可兒子的話說得很鄭重,世道不好,不要出村亂走。有田娘心裡不甘,眼見著正是採蘑菇的好時候,卻只能呆在家裡,便不時地發上幾句牢騷。可這無心的話,阿秀卻很在意,今天眼見著沒有了逃難的人,好像很平靜的樣子,便帶著小嫚偷偷出了村。

    還沒進南山背呢,姐倆兒便碰上了三個向南趕路的兵痞。荒山野嶺的地方,看見了兩個年輕女人,這三個兵痞便起了壞心,尾隨上來。阿秀發現情況不妙,立刻叫小嫚先跑,她端起鳥槍放了一槍,希望能嚇住這幾個不懷好意的傢伙。沒想到,人家手裡的槍更厲害,根本沒把她的破鳥槍當回事。

    沒命的飛跑,阿秀選擇了和妹子不同的方向,她這輩子,差不多就是為了妹子而活著。爬上一個土丘,阿秀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陣陣發黑。追來的兵痞在女色的鼓舞下,大呼小叫著,越來越近了。她想重新將鳥槍裝藥上彈,可心慌氣喘,手抖得厲害,火藥撒了一多半,兵痞已經追了過來。她急忙起身又跑,剛剛跑到樹林邊上,沒留神又被草根絆倒,摔得吭哧一聲。

    一隻獸爪從後面抓住了阿秀的衣服,一陣大聲的淫笑從背後傳來。阿秀尖叫一聲,向前一掙,衣服被撕開,她也向前衝了一步,再次摔倒。三個兵痞淫笑著跑過來,也是上氣不接小氣。

    一個像是頭兒的兵痞淫笑著,露出滿嘴發黑的牙齒,呼呼喘著氣解開了衣扣,敞開了懷,露出一叢黑茸茸的粗毛,戲弄地笑道:“小娘們,你,你倒是跑哇,長得還真,還真俊,讓爺幾個好好,好好侍候侍候你,讓你美上天。”

    “嘿嘿,這小娘們長得像顆鮮桃,沒準還是黃花閨女呢,張大哥,你先來。”另一個兵痞涎著臉笑道。

    阿秀咬著牙,死命地和撲上來的壞蛋扭在一起,她也是自小做活兒下力的,頗有些力氣,情急拼命,更像一匹桀驁不馴的野馬。她用手撓,用腳踢,用胳膊肘拐,用牙咬,煙鬼子兵痞舞扎了半天,竟然沒奈何得了這個拼命反抗的女人。

    “操,你們倒是幫把手啊!”兵痞頭兒捂著臉上的幾道血印,氣急敗壞地斥罵著旁邊的兩個同夥。

    “哈哈,這樣才夠勁兒嗎!”“小娘們​​挺烈性呢!”兩個兵痞坏笑著扔下身上的包袱和槍,撲上來,按手按腳。

    阿秀叫著,罵著,但終於還是抵擋不住三個男人的力氣,衣服被拉開了,奶箍子被撕破了,褲帶被割斷了,誘人的胴體的裸露更激起了這三個畜生的獸慾……

    一個兵痞突然感到背後似乎有什麼動靜,便回過頭來,便看到有一個褐色的東西飛奔而來,縱身一躍,朝他撲了過來。他還來不及反應,那團褐色的東西的尖利的牙齒已經咬住了他的半邊臉,連皮帶肉血淋淋地撕下來一塊。

    “米卡多”!絕望掙扎的阿秀心中浮起了希望,手腳上的壓力突然減輕,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大力,一下子將騎在自己身上已經脫光衣服的老兵痞推了個仰巴叉。

    兵痞慘叫著,捂著鮮血噴濺的傷口向後倒了下去,疼得在地上打滾。 “米卡多”見了血腥味,更激起了隱藏心底的暴戾很深的眼窩顯得更陰沉,眼睛像刀子一樣又細又長,它低嗥一聲,向著另一個兵痞撲了過去。

    啊,另一個兵痞發出了慘叫,他用來抵擋的手腕被撕裂了。老兵痞被這突然發生的變化驚呆了,反應過來便去拿地上的槍,阿秀拼了力氣,爬起來死死拖住了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肉,使他的槍口無法瞄準“米卡多”。

    老兵痞又驚又怒地騰出另一隻手,打著阿秀的頭臉,阿秀只覺得疼痛和暈眩,身子慢慢軟了下去。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她聽見了槍響……

    孟有田緊趕慢趕,終於來到了近前,還有二十多米的距離便舉起左輪手槍射擊,第一槍因為氣喘心急打歪了,但也嚇了老兵痞一跳,指向“米卡多”的槍口轉向孟有田。孟有田左手托槍柄,兩手握槍射擊,老兵痞的左肩冒出一朵血花,他身子一晃,又是一槍射來,長著黑毛的胸口鮮血迸濺,這個畜生仰面摔倒。

    “畜生,王八蛋!”孟有田趕到跟前,又是一槍打死了躺在地上哀叫的兵痞,另一個兵痞被“米卡多”咬斷了脖子,他還恨意難消地罵著,“你們也算個人,白披了張人皮。”

    與那時國人的觀點相同,日本鬼子是畜生,他們燒殺淫掠,那沒啥道理可講;可中國人像鬼子似的糟害自己的同胞,簡直不可原諒。

    阿秀躺在地上,臉上有向外滲血的紫血斑和傷口,鼻孔流著血,嘴唇也破了,身體半裸著。希望只是皮肉傷,孟有田脫下外衣,蓋在阿秀身上,伸手試了試她的鼻息,然後半扶起阿秀,按壓著她的人中。

    嗯,阿秀皺了皺眉,緩緩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有些模糊的臉,她使勁眨了眨眼睛,才看清孟有田充滿關切的表情。

    “有田哥——”阿秀抱住了孟有田的脖子,哭了起來,這完全是受驚嚇後對親人自然的反應。

    “沒事兒,沒事兒了。”孟有田輕輕拍著阿秀的後背,柔聲安慰道:“那三個畜生都被收拾了,不用怕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6:01
第八十七章 俺眼神不好


    好半晌,阿秀才抽噎著鬆開手,從孟有田身上離開,胸前一陣清涼,孟有田給她蓋著的衣服滑落下來。

    啊!阿秀驚呼一聲,將雙手抱在胸前,遮掩住胸前露出的兩個挺聳的白白的乳房。

    孟有田趕緊背過身子,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三具屍體凌亂的倒在地上,一個少了半邊臉,一個胸前流著污血,另一個脖子上血肉模糊。一陣風吹過,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沖入鼻中,孟有田不由得扭過頭去,緊走幾步,扶著一棵小樹哇哇吐了起來。

    到底是第一次殺人,到底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孟有田的激憤過後,便剩下自然而然的生理反應了。

    阿秀匆忙穿上孟有田的衣服,等看到血肉模糊的屍體時,也和孟有田是一樣的反應,吐得一塌糊塗。

    “有田,你沒事吧?”一個人匆匆跑來,遠遠的便呼喊著。

    孟有田喘著氣抬起頭,看清來人是強子,手裡拎著把柴刀。原來強子正在村外割茅草當燒柴,碰到邊哭邊跑的小嫚,情急之下,便趕來搭救。而孟有田走的是另一個方向,卻沒遇見小嫚。

    “俺沒事兒!”孟有田肚子空空,吐無可吐,做了幾下深呼吸,感覺稍微好了一些。

    強子腿快,不一會兒便來到跟前,立時便被這血腥的現場給驚愣住了,“這,這,這是——”

    “三個畜生,被俺和阿秀打死了。”孟有田皺著眉頭一指“米卡多”,解釋道:“還有它,咬死了一個。”

    強子顯然比孟有田的心理素質要強一些,八九年在外闖蕩,經歷過的和看見過的事情鍛煉了他的神經。

    “該,這號畜生,該死。”強子罵著,眼睛盯上了地上的大槍,伸手操起一枝,撫摸著,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有了這傢伙,狗日的李大壞也得老實服貼,俺就能報了仇。”

    “強子哥。”孟有田走上幾步,對強子說道“咱先不說報仇的事兒,還是先把這處理處理吧!”

    強子從幻想中清醒過來,想了想說道:“你和阿秀先往村裡走,小嫚進村一喊,這人一會兒就到。俺留下,把這三個畜生埋一埋,這槍呢——”

    “這槍咱留著。”孟有田接話道:“強子哥,你砍點樹枝什麼的,然後和槍捆在一起,趁人少的時候再回村,或者藏在土窯裡等咱們一起偷偷的運走。對了,還有子彈、皮帶什麼的,以後興許都用得著。”

    “明白了。”強子使勁點了點頭,說道:“俺都給藏在土窯裡,再弄些柴禾茅草什麼的遮掩一下。你回村叫上小全,趕著車運一趟。 ”

    “好,就這麼定了。”孟有田招呼上阿秀,兩人向村裡走去。

    走在路上,阿秀默不作聲,滿臉的淒苦。名聲,那時的女人最注重這個,雖然沒被糟蹋,可經歷這樣的事情,風言風語定然少不了。姑娘偷偷看了孟有田一眼,孟有田正邊走邊思索著心事,阿秀心中更難受,以為孟有田也在嫌乎她。

    三杆槍,雖然少了點,但總是個開始。而且出了這件事情倒給孟有田提了個醒兒。原來這條路也有潰兵走,以後倒可以就近截奪,能搶著自然是好,搶不著也不損失什麼。

    孟有田想通了,這才抬起頭,看了看阿秀,姑娘已經淚流滿面,邊走邊哭,眼淚灑了一路呢!

    “阿秀,你別哭哇!”孟有田停下腳步,說道:“那三個畜生想幹壞事沒幹成,都去了陰曹地府,遭了報應,你,你就別難過了哈。”

    阿秀搖了搖頭,眼淚掉得更厲害了,抽噎著說道:“可俺,俺的身子被人看見了,髒了,再沒人瞧得起。”

    “誰說你的身子髒了?”孟有田沒有帶手帕的習慣,身上又只剩下貼身的小褂子,只好抓起阿秀寬長的衣袖,給她擦著眼淚,“淨瞎琢磨,你還是清清白白的,什麼也沒變。你好好想想,看見你的三個畜生不是都死了,俺,俺啥也沒看見,俺眼神不好,是不是這樣?”

    阿秀眨了眨有些紅腫的眼睛,似乎在分辨孟有田所說的是真是假,半晌,她勉強笑了笑,在她笑的時候,身體因臉上的疼痛而畏縮了一下。

    看著阿秀還有些孩子氣的臉,那些仍在微微向外滲血的紫血斑和傷口,孟有田的心底浮起一縷溫情,他伸出手去給她擦去臉上的血。他挽救了她,從那些壞蛋手中,為此他感到欣慰和高興。

    “前面就是小河了,洗一洗臉上的血,就又變回原來的阿秀了。”孟有田繼續哄著,“咱村誰不說阿秀既漂亮又能幹,好幾個小伙子都托俺給你帶個話兒,想和你相好呢!”

    阿秀垂下眼瞼,低聲說道:“你別帶話兒,俺也不想听,俺——”她輕輕搖了搖頭,抬腿向小河走去。

    “對了,還得教你咋說呢!”孟有田連忙跟上,“可別對人說俺殺了人,就說是俺追上去,放了一槍給嚇跑了……”

    “知道哩!”阿秀快步走到河邊,撩起水輕輕地擦洗腫起的眼睛,然後默默等水波平靜下來,又小心翼翼地擦嘴唇上的傷口,摸面頰上的紫血斑,仔細地看著水中的倒影,很擔心臉上會不會留下傷痕。

    ………………

    1891/30式莫辛-納甘步槍,因其發射時煙霧少,而且槍聲清脆,特別是供彈、發射動作乾脆利落,連續發射時如同水珠濺落,故在中國得名“水連珠” 。該槍和同時代的步槍一樣,都是以追求大威力、遠射程為主要目的。 7.62毫米的尖頭子彈,紅頭綠屁股,看起來很有感覺。

    在油燈的照明下,孟有田反覆擺弄著這枝名槍,這可是芬蘭、前蘇聯和中國三個國家狙擊個人最高紀錄保持者都使用過的莫辛·納甘系列步槍,在自己手裡,或者會創造輝煌,也或者是​​被無聲無息地埋沒。

    強子和鎖柱一人拿著一桿漢陽造,也是愛不釋手,嘖嘖連聲。小全有了盒子槍,也不好意思再搶,只是略微擺弄了幾下,便讓給了這兩個急不可待的傢伙。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6:03
第八十八章 老天給的能力


    強子是個好樣的,就憑他聽到小嫚報信兒,敢拿著把柴刀去救阿秀,可見是個講義氣,有熱心腸的好男兒。就從這一件事情看起,孟有田便把強子當成了自己人。

    孟有田一直有個疑問,那就是重生附身後對槍支似乎有種天生的靈感。如果說在山林中與阿秀相遇時,孟有田還認為是自己剛剛附身,頭腦有些恍惚的話,而在得到黑豹的槍後,他在山洞裡練槍的時候,便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頭腦裡並不只是兩個人思維記憶的融合。

    射出每一槍後,以前那個提示的聲音沒有了,但孟有田的頭腦中都會自然而然地給出糾編的建議,彷彿是一架高精度的測試儀器與腦袋相連。這使他熟悉槍的過程大為降低,別人可能要打出百八十發才有的手感、要領和經驗,他只需打很少的子彈便會完全掌握。

    比如剛剛拿到手裡的這杆“水連珠”,他只擺弄了兩下,便能很熟練地推彈上膛,調整標尺,雖然以前沒親手用過,但腦袋裡似乎可以很輕鬆地調取這支槍相關的資料。

    自己腦袋裡有計算機?孟有田覺得很不可思議,但穿越這種更不可思議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有什麼離奇古怪,似乎也可以解釋得通了。或者,這就是上天給自己的金手指吧?

    “有田,你以前擺弄過?”小全看著孟有田已經能夠比較自如地操作槍枝,好奇地問道。

    “擺弄過別的槍,這個傢伙還是頭一回。”孟有田笑著說道:“其實各種槍枝都差不多,會了一種,其它的也就不難了。”

    “那你教教他倆,俺擔心給弄走火了。”小全最佩服的就是孟有田的聰明,以前對他的能力還有些驚疑,現在卻有些習以為常了。

    孟有田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強子遞過來的漢陽造,仔細擺弄了幾下,便了然於心。老式手動步槍基本上都是旋轉後拉式槍栓,關鍵是如何壓子彈,解除保險,只要知道了這兩個步驟,那一般人瞎擺弄,也差不多能把槍打響。

    “看,這裡是彈倉,子彈就是放進這裡的,能放五發。你可以一發一發地向裡壓,也可以用這種彈夾,一次就裝進去五發。”孟有田取過子彈,將槍機旋轉後拉打開機匣,將橋式彈夾插在彈倉裝彈接口處,用大拇指按壓子彈,將子彈壓入彈倉,拔除橋式彈夾,向前旋轉推動槍機完成了閉鎖。

    “這裡是保險,是防止走火的。”孟有田拉動槍栓,又將子彈一一退出,然後打開保險,上肩瞄準,空發一次。

    “好像不是很難嘛?”鎖柱拿著自己的槍,慢慢地重複著孟有田的動作,有些生澀,但做得正確。

    “咱們得進山試試槍,光這麼擺弄怕是不行。”孟有田對新槍也心裡沒底,他必須盡快熟悉這把武器,還有強子和鎖柱,否則只比拿著燒火棍強些。

    “明天吧,咱們上山,就是有人聽見槍聲也不怕,反正最近時常響槍。”強子有些性急,一遍一遍操作著槍枝,眼中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強子哥。”孟有田想了想,沉聲說道:“李大壞是什麼狗東西,咱們都清楚,村子裡和他有仇有怨的,也不少。收拾他是早早晚晚的事兒,你莫要心急。咱們剛弄了這幾把槍,可不能頭腦發熱,胡亂生事啊!”

    強子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俺知道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俺已經忍了八九年,再忍忍也沒什麼大不了。俺爹——嗯,如今想想,他是有些張揚了,才讓李大壞忌恨。”

    “咱們不顯山不露水的準備,到時候一傢伙就把李大壞給收拾了,讓這條老狗想都想不到。”小全在旁說著寬心話。

    “好,好,你們都是俺的好兄弟。仇報不報的不當緊,你們的情意,俺一輩子都忘不了。”​​強子感激地連連點頭,眼睛有些潮濕。

    ……………

    人性本善,或者人性本惡,這可能是個永遠會討論下去的問題。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的內心深處確實藏有原始的作惡衝動。現實中的個體可能會感受到這種破壞性的慾望,但在正常的社會環境中極少去真正實踐。而在兵荒馬亂的時節,在狂歡般的群體情緒的渲染下,在自認不會受罰的心理暗示的催化下,原始的作惡衝動會突然爆發。

    日本鬼子沿著公路和鐵路繼續南下,像十里村這樣的偏僻之地照理說應該還能透口氣兒,但形勢卻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輕鬆。

    國家多故,戰亂紛繁,百姓們本就苦不堪言,而亂兵、地痞流氓、土匪、幫會等濁流又泛起了沉渣。這個變異的犯罪群體,用暴力來蹂躪整個社會,用欺壓和掠奪作為自己生存的手段,給這苦難深重的土地,又增加著悲慘和殘酷。

    秋季,鬼子還沒看到影兒,地方已經大亂。一到晚上,槍聲便響個不停,有綁票的,有搶劫的,也有自衛的。遠近的村莊不少都有了武裝,有的是土匪潰兵,有的是地痞流氓打著護村保民的旗號成立的“鍋夥”。這些傢伙不僅在本村本莊大吃大喝,作威作福,還把手伸向了別的村莊,要錢要物。

    這天,胡青騎著大騾子,帶著七八個人來到了十里村。世道一亂,可就成了這幫壞傢伙踢騰起來的時機。在良崗莊,由潰兵、地痞、無賴組成了“何家班”,頭領原是第四十七師的一個小班長,帶著幾個兵南撤時開了小差,回到家鄉當起草頭王來了。不過三十多人的烏合之眾,姓何的也有臉自稱司令。而胡青仗著自己有兩下子,立刻跳出了孫家,入了夥,還成了個頭目。

    一夥人進了村,立刻嚇得村民們關門閉戶,簡直成了淨街太歲。胡青不以為恥,反倒是洋洋得意,帶著手下直奔李家大院。

    禍到門前躲不過,李大懷壯著膽子親自出迎,陪著笑臉將胡青讓進了廳堂,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0-12 16:13
第八十九章 逼親


    李大懷這些日子也惶恐不安,每​​每回憶過去的優游生涯,愁對眼前的艱險局勢,預測今後的茫茫前程。想去南方與兒子會合,又不捨輕易扔掉這來之不易的家業。看到胡青帶人背槍地來了,他可是嚇了一跳,以為胡青在李家時,自己有什麼不周之處,胡青來挾怨報復了。

    “李村長,你可是真夠穩當的。”胡青坐在太師椅上,二郎腿一翹,斜愣著眼睛說道:“怎麼著,俺們何家班是沒讓你瞧上眼兒?”

    “哪裡,哪裡。”李大懷還真不知道這成立沒幾天的什麼何家班,他轉著眼珠說道:“這些日子世道亂,俺擔驚受怕,足不出戶的,實在不是有心怠慢,不是有心怠慢。”

    胡青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俺們何司令在良崗莊成立了隊伍,要保土護民,要抵擋日本人。這十里八村的可都歸俺們何家班保護,弟兄們這吃喝拉撒的,哪一樣都得花銷。現在這年頭兒,可不分你的我的啦,十里村是怎麼個章程啊?”

    聞聽此話,李大懷稍微放下心來,要錢要糧嘛,自然是按照以往,由村裡攤派,他李家從來不是大頭兒,用不著太過緊張。

    “對,對,胡爺說得在理兒。”李大懷笑著說道:“打日本嘛,人人有份,哪能讓弟兄們受苦。請轉告何司令,但有所需,俺們十里村絕不含糊。”

    “這就好,這就好。”胡青打了個呵欠,有些犯煙癮了,眨巴著眼睛說道:“何司令說了,得在每個村都設個局子,就吃這個村的。要繳的錢糧呢,就按村子的花戶來。”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李大懷滿口答應,又殷勤地請胡青入內室吸煙。

    ……………

    “無廉恥的東西,竟打上鵑兒的主意,瞎了他的狗眼。”宋先生氣得鬍子眉毛一起翹,張口怒罵著。

    “老爺,您小點聲,他們還在外面等回話呢!”張嫂在旁緊張地提醒道。

    “等什麼回話,讓他們快滾。”紫鵑氣得臉色漲紅,嘴唇直哆嗦,“俺就是一頭碰死,也不會跟這個混蛋成親。”

    “對,讓他們滾,我宋家是書香門第,哪能讓這幫烏七八糟的混蛋髒了地兒。”宋先生跟著罵道。

    “等一下。”瞎眼老元一直沒吭聲,這時才伸手叫住了張嫂,緩緩說道:“宋先生,這事兒不能這麼辦。姓胡的王八蛋是什麼都能幹出來,惹惱了他,就會上門搶人,這不是反倒把小姐給推進火坑了嗎?”

    一句話把眾人都說愣了,是啊,痛快了嘴兒,可遭罪的是人。胡青有人有槍,誰能擋得住他上門搶人?

    “搶,搶吧,讓他們搶具屍首走。”紫鵑咬著嘴唇,眼裡泛起了淚花,發著狠說道。

    “老元,那你有什麼主意?”宋先生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臂,皺著眉頭說道。

    “答應下親事,先把禍事緩一緩。”瞎老元垂下眼瞼,沉聲說道:“然後再找人想辦法。”

    “緩兵之計?”宋先生脫口而出,然後沉默了半晌,無奈地擺了擺手,說道:“好吧,也只能這麼辦了。可找誰想辦法呢,又有什麼辦法呢?唉,總比今兒就讓那混蛋把鵑兒搶走好哇!”

    “那我去和他們說,先把他們打發走。”瞎老元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紫鵑使勁擠著手指,腦海裡浮現出孟有田的身影,他,他一定會有法子,有法子救俺的。英子的事情,他都不怕,何況是俺,他會潑出命來保護俺。

    李家大院的廳堂裡,胡青抽足了大煙,正精神頭兒十足地吼三喝四,“媽的,怎麼這麼長時間也不來回信兒。哼,若是宋家不識抬舉,今兒老子就搶人拜天地。”

    “敢瞧不起胡爺,可是瞎了他們的眼睛。”李大懷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攛掇道:“象胡爺這樣前途無量的女婿,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哩!”

    正說著,胡青派去宋家的人回來了,笑嘻嘻地說道:“胡爺,兄弟給您道喜啦!那宋家已經答應了親事,可不能潦草馬虎,要您挑個好日子,明媒正娶呢!”

    胡青臉上立刻帶上了笑容,得意地揚了揚眉毛,衝著李大懷笑道:“瞧瞧,書香門第,就他媽的愛講個排場。”

    “呵呵,就是這話。”李大懷覺得事情好像過於順利了,有點不合常理,但胡青正在高興頭兒上,他哪裡會去惹惱他。

    “李村長,俺今天出來得匆忙,身上沒帶錢。”胡青笑瞇瞇地說道:“這彩禮錢——”

    “由本村承擔。”李大懷毫不含糊地說道:“一應花銷齊由我李家出。”

    “那就多謝了。”胡青草草地一拱手,說道:“可哪天是好日子呢,得查查黃曆吧?”

    “不用查,我記得清楚,後天就是個吉日。”李大懷笑著說道“這夜長夢多啊,我看就那天過事最好。”

    “那就後天過事。”胡青伸手叫過剛才的那個手下,說道:“你再去宋家一趟,告訴他們,後天成親,一天也不能拖。否則可別怪老子來硬的。”

    “恭喜呀,胡爺娶上俺村的金鳳凰,那是郎才女郎,天設的一雙。”李大懷壞笑著拍著馬屁,“可胡爺也不得不防,俺村那個瘸子,他和紫鵑可別偷偷跑了哇!”

    “他敢。”胡青被挑起了火氣,一拍桌子起身而立,“局子今天就扎在你村了,看誰敢乍刺挑事兒,俺現在就去打折那個瘸子的另一條腿,讓他這輩子爬著走。”

    胡青的兩件事只辦成了一件,村公所成了局子的住處,留下了五個傢伙收錢納糧。而要打折孟有田腿的事卻沒辦成,孟有田不在家,等著胡青的是冷冰冰的鎖頭。也是胡青不知究竟,孟有田為了在家挖地洞,讓娘和阿秀、小嫚暫時住在根保家的房子裡,今天他又和強子等人偷偷進山練槍去了。

    直到夕陽西沉,餘暉籠罩下來的時候,孟有田等人才藏好槍枝,返回村子。還沒到村口,幾個人便被二虎子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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