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14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14
晚明 第四十章 私產

「吳大人這邊請。」一名穿黑衣的人走進來,吳襄知道是陳新手下,也沒有仔細打量,但片刻後覺得聲音有點熟悉,抬頭一看哈哈笑道:「原來是張小兄弟,不是一向在京師麼,怎地捨得回登萊了。」

    張大會笑嘻嘻的躬身道:「有人不想我留在京師,在下無奈便回登萊了,現在陳大人身邊當個副官。」

    吳襄樂呵呵的的拉著張大會的手,吳襄充當著遼鎮代理人,經常往來京師,兩人在京師多次見過。

    張大會也是剛回到登萊,陳新將他安排在侍從室任副主官,暫時負責情報這條線的彙總工作。張大會在京師鍛鍊了數年,能力很強,陳新反倒比較好安排,他準備設立的新機構十分適合張大會。

    陪同的楊云濃知道張大會的來歷,在旁邊獻媚道:「原來吳大人認得大會,大會可是能幹人,在下這外務司缺人得緊,正巧大會在,便跟陳大人要人,俺跟陳大人說,只要大會願意來,俺把這個副司長讓出來都成,結果你猜陳大人怎麼說。」

    吳襄趕緊搖搖頭,楊云濃一拍手懊惱的道:「陳大人說大會的能耐不止一個副司長,他另有大用,你說這,俺就只能看著了。」

    張大會笑著對楊云濃道:「楊大人這張嘴,出去一趟能勾搭十個良家女子回來,如今這家中都快放不下來,以後有多的可以往小弟家中放。」

    吳襄幾人哈哈大笑,一起往陳新的正廳走去。吳襄來過此處幾次,每次見陳新也是不容易的。一般都是宋聞賢和楊云濃接待,陳新往往要晾他幾天。這次等三天已經算快的了。

    陳新親自在正廳門口迎接,最近宋聞賢去了山東各地活動。以拉攏山東官場,這類外務活動常需要陳新親自參與,而吳襄代表遼鎮來的,陳新自然要認真對待。

    「下官見過陳大人!」吳襄見到陳新立即跪了下去。

    吳襄還是老做派,隨時都在陳新面前以下級自居,雖然都是總兵,但吳襄是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比陳新低了半級,陳新還有太子太保的加銜。所以吳襄這樣做也說得過去。

    陳新使眼色讓楊云濃扶起吳襄,親熱的請吳襄坐了,陳新落座後發現吳襄還帶了一人,正站在吳襄背後,以往吳襄過來都是把手下留在外邊的。

    吳襄見陳新在看身後,馬上站起道:「陳大人,這是犬子三桂,眼下亦在軍中,下官本說不帶他同來。偏生他仰慕大人,非得跟著過來拜見,還請大人不要見怪。」

    「歡迎之至。」陳新微笑著點頭,一邊打量那吳三桂。果然如記載的那樣白皙通侯最少年,吳襄本就是個帥哥,家裡又有權有勢。找的大小老婆自然也差不了,基因就是很好的。吳三桂面容英挺。皮膚白皙,中等身材卻頗為挺拔。動作間看得出是練過武的,雙目炯炯有神,顯得精力十分旺盛,唯一有一處瑕疵便是鼻樑有一道傷痕,右高左低,大概是被人砍了一刀,但創痕並不深。

    陳新反正也見過不少的名人了,很多人還被他坑過,連皇太極也被打得灰頭土臉,所以現在陳新看待吳三桂,那就是吳襄的兒子而已,不會把他當做那位平西王。不過他與吳襄打交道下來,還是覺得吳襄運氣不錯,這個兒子雖說後來當了漢奸,但能力上還是不錯的,至少比他這個商人總兵打仗靠譜多了。

    「果然是將門虎子,吳大人好福氣。」

    吳襄謙虛道:「大人謬讚,桂兒還不快謝過大人。」

    吳三桂躬身行禮道:「謝陳大人。」其實他也在打量陳新,這個人傳出來的故事很多,在北地有無數版本,很多還比較離奇,比如陳新一人斬殺十多個白甲兵後逃出遼東,吳三桂就是不信的,沒有誰沒事幹派十多個白甲兵去看守俘虜,那都是包衣和余丁干的事情。

    陳新點點頭後,也請吳三桂挨著吳襄的下首坐了,他們對面則是張大會和楊云濃,屋中還有幾個穿軍裝的衛隊士兵。

    陳新落座後對吳襄說道:「吳大人常常往來登萊,也不是外人了,本官也不跟你繞圈子,建奴日薄西山,敗亡是遲早的事情,日後我登州鎮在遼中,遼鎮在遼西,大家把話說在前面,日後相處起來更安生些。」

    陳新語氣平和,但其中自有一種威嚴,吳襄連連點頭,吳三桂一直留意著陳新,他自己是少年成名,平日都頗為自負,很少服過誰,看陳新的形象倒是高大威武,也算得上儀表堂堂,言辭之間有股理所當然的味道,也是上位者的常態。

    「本官知道吳大人一向是經商的,咱們商社也是合作多次了,四海商社的路子你很清楚。本官便和吳大人直說,無論誰在遼中,寧錦那個幾個地方都是呆不長久的,遼鎮手上有兵,但是幾方裡面最少的,朝廷其他邊軍加起來,也比遼鎮要強,本官若據遼中,可選兩個法子,一是遼鎮可以換下地方,登州可以用商社的份子來交換,二來若是遼鎮仍在遼西,但不參與朝廷與登州鎮之間的事情,無論那條,本官都可以保遼鎮各位將官的身家性命和財產。」

    「陳大人快人快語。」吳襄沉著的問道,「換股份可是換四海商社的份子?」

    陳新點點頭,「四海商社取這個四海的意思,就是廣納百川,不是本官一個人吃完,天下這麼大,銀子是賺不完的。」

    吳襄低頭思索片刻後道:「那大人如何保證我等的身家和財物?」

    陳新微微笑道,「還是那句話,天下那麼大,還有那許多人看著本官,吞了各位的銀兩,對本官亦無多大益處,四海錢莊各地都開著,無數人存銀子在裡面,怎地沒見本官把他們銀子吞了。」

    吳襄連忙要開口辯解,陳新擺擺手道:「這個私產的事情,本官可以跟吳大人承諾,但如今本官的形勢,吳大人也明白,這事不能公開來說,到了合適的時候,本官會公開說的,屆時天下都可以作證。」

    「下官信得過大人,但下官也有些好奇,大人如何公開來說?」

    「登州有軍報可以公佈,不但是吳大人您的,登州鎮保護所有登州治下百姓的個人合法財產,本官承諾的,不光是登州鎮不會搶奪財產,而是個人財產不可侵犯,這是登州鎮的根本之一,本官能失信於登萊所有百姓否?」

    吳三桂微微轉首看著吳襄,對此時的官吏和縉紳來說,權力是個好東西,但一旦失去權力,朝廷可能會直接抄家,到時候無論多少銀子都是白掙了,那種抄家可不管你什麼正當收入,是一股腦抄得乾乾淨淨。

    陳新這個承諾頗為有些新意,吳三桂越想越覺得陳新這個提法有意思,加上登萊有響亮的軍威,安全能得到保證,一旦把這個承諾真正放到軍報上流通到各地,各地逃出的很多縉紳和資金都會往登萊流動。

    陳新知道吳襄的來意,雙方往來了多次,互相都清楚底細,如果陳新給出非常優厚的條件,吳襄和祖大壽恐怕會懷疑他守諾的誠意,陳新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本官倒是建議遼鎮換個地方,兵馬可以帶走。遼西是各家必爭的地方,留在那裡對祖帥並非益事,至於換的地方嘛,祖帥可以選。若是遼鎮有更好的法子,也可以說出來咱們商量,事情都是談出來的。」

    吳襄站起來對陳新躬身道:「來時祖帥說了,只要身家能得保全,兵馬的事情大可商量,既然陳大人說了兩個方略,下官還需回寧遠與祖帥商議,大人都清楚,遼鎮中也還有其他將官,需要一一分說。」

    陳新微笑點頭,遼鎮肯定會等到遼中決戰分出勝負才最後投注,但既然有了投靠的意向,此時是絕不會再直接援助建奴。

    陳新的目的也不是馬上要收編遼鎮,只是要先穩住遼鎮的心思,為遼中決戰排除了一個不確定因素。

    陳新也站起來道:「吳大人既然來了,可在登州多留些時日,您此來所涉事大,其中牽扯的事項繁多,遼西和登州相距遙遠,吳大人可以在登州和楊司長、大會一起把細節商議清楚,以免往來費時。」

    吳襄滿口答應,陳新把主要的事情說完就要離開,吳襄突然又道:「陳大人,下官聽說登州有種觀察員,犬子熱衷軍旅,對大人一向心存敬仰,若是大人方便,可否讓犬子去遼南觀摩。」

    陳新微笑著看看後面的吳三桂,吳襄讓他入登州軍中查看,或許是給他自己留個後路,一來相當於給了個人質,二來即便祖大壽與陳新鬧僵,吳襄也能有路子和登州說話。

    「既然吳將軍開口,當然無不可,不過當觀察員亦是有規矩的,要聽從陪同官命令,若是吳公子能做到,便請吳公子等待幾日,自會有人來安排。」

    吳三桂有力的拱手道:「下官能做到,煩請大人安排。」

    陳新哈哈一笑便告辭出門,楊云濃對吳襄道:「吳大人,咱們先去用膳,午後便可開始談了,所涉事項甚多,咱們得擬出多個方略來,好讓陳帥和祖帥挑選。」

    吳襄趕緊道:「眼下亦可以談……」

    楊云濃笑眯眯的接話道:「在下這邊還有一位大人沒有到,午後才能過來。」

    「可是宋先生?」

    「不是,是登萊巡撫王廷試大人,王大人會和在下一起與吳大人詳談。」

    聽到王廷試的名字,吳襄父子同時張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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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四十一章 新上官

六月二十七日,一支船隊緩緩停靠在登州水城,岸上站滿等待的人群。兩名文官當先走下跳板,第一人官服上打的是錦雞補子,後面一人則是孔雀補子,分別是二品和三品的文官。

    王廷試迎上後跪拜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撫登萊東江王廷試,見過督師大人。」後面的陳新等人也紛紛跪下。

    走在前面的薊遼督師熊明遇連忙幾步趕上,客氣的將王廷試扶起來,他神情激動的對王廷試道:「本官在山海關突然得知王大人辭官,心中實在是驚訝,王大人在登萊任上恪盡職守立功無數,本官實在為王大人惋惜。沒幾日皇上讓本官送楊大人來上任,本官想著也好,正好有些話想與王大人說說。」

    「謝過熊大人掛念。」王廷試和氣的說著,但是用了江西的口音,他和熊明遇都是江西南昌人,明代江西出的進士非常多,在明初曾有人說「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江西出的朝官不在江南之下,明代僅僅江西吉安府便出現了十個閣老、二十二名尚書、十一位狀元。江西有這樣的文官傳統,而同鄉關係又是明代官員中最看重的關係之一,常常成為他們糾合的紐帶。

    熊明遇一邊點頭一邊說話,兩人都換成了南昌的方言,與此時的北方官話頗有差別,後面的陳新從未去過江西,自然聽得一頭霧水,看樣子熊明遇神情激動,可能是在為王廷試惋惜,也或許是在鼓勵王廷試。不過陳新知道熊明遇也是形勢尷尬,他的靠山周延儒垮台了,他在薊遼督師任上沒有什麼作為,雖說登萊有幾場勝仗,但陳新的塘報從來沒把運籌之功分到他的頭上,每次都只說了登萊巡撫、監軍、兵部尚書和溫首輔。

    他這個督師駐紮山海關,過了寧遠就是遼鎮的地盤,祖大壽當然不聽他的,登萊山高皇帝遠,陳新也不願意搭理他,唯一能指揮得動的,就是山海關總兵尤世威,所以他這個名義上的遼東最高指揮還比不上王廷試這個巡撫管用。

    王廷試在京師的時候既不是周延儒一黨也不是溫黨,到了登萊之後開始偏向溫體仁一派,這次皇帝要換登萊巡撫,他活動的時候也是找過溫體仁,這位首輔算是出了力,也是此事拖延如此久的原因之一。

    王廷試和熊明遇的關係一向不錯,因為兩人是老鄉,熊明遇幾次來登萊也是住的王廷試家中,私下的關係是建立起來了,有了王廷試這一層關係,登萊多少要給熊明遇一些面子。

    陳新跪在地上看看熊明遇身後,見到同樣有些尷尬的新任登萊巡撫楊文岳,楊文岳以前是山東布政司右布政使,現在是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登萊東江,陳新在登州見過幾次楊文岳,帶兵去河南時候在濟南府又見了一次,勉強能拉上關係。楊文岳也看到了陳新,兩人都微笑一下微微點頭。

    熊明遇自顧自說了一會,突然間一拍手轉身拉過楊文岳,正要開口介紹時王廷試已經道:「交割東江本色之時,麻煩楊大人良多,也多虧楊大人盡心,東江這兩年不少吃穿,才有幾年的安生日子。」

    楊文岳連忙客氣,「供應東江本色是朝廷明令,在下分內之事,當不得王大人誇讚。」東江鎮的本色一直由山東供應,是山東農民的另外一項沉重負擔,楊文岳這兩年就干著這事,往來登州交割本色的時候與王廷試打了不少交道。

    三個文官文縐縐的見面完之後,王廷試開始給楊文岳引見登萊的文武官員,若是一般地方的文武體制,本來應該是海防道、登萊道、登州萊州知府這些文官排在前面,但登萊這裡就不是如此,以前王廷試排位的時候就讓陳新直接排在自己身後,陳新現在也不拒絕,武官排在兵備道和知府前面,算是登萊的政治特色。後邊一眾登萊文官見怪不怪,他們在登萊這個地方為官,好處是能撈不少,但是地位並不高,尋常想見見陳新都見不到,登萊各地都被軍堡架空,哪裡還敢擺文官的架子。

    陳新依然跪禮見過熊明遇和楊文岳,兩人高姿態的受了,對後面的劉破軍等人亦是擺足架子,新舊巡撫之間對登州鎮武官的態度全然不同,但陳新神色上沒有任何不滿。

    王廷試領著楊文岳和熊明遇去了後面接見登萊的知府、知州、知縣等文官,露出了後面的一名穿著蟒袍的人,陳新立即便看出是太監,此人頭髮花白,面白無鬚,衣領上還露出紅色的裡衣。

    那太監看著陳新咧著嘴笑,陳新只是微笑點頭,並未上去見禮。他已經提前得到了情報,這個新太監名叫唐好友,是崇禎用來接替呂直的。從去年以來,崇禎也加強了對登萊消息的打聽,登州鎮這些年搞出的軍民兩套系統頗為龐大,東廠和錦衣衛也很容易的打聽到一些風聲,雖然還沒有涉及到最核心的東西,但已經讓崇禎很不滿意,他首先便是想到撤換不稱職的監軍。

    陳新往唐太監身後看看,有三個小宦官,另外還有十多名番子模樣的人,應該是他帶來的隨從,其中肯定有東廠的人。

    等到王廷試幾人回來,唐好友笑吟吟的走過來,熊明遇咳嗽一聲對陳新道:「陳大人,這位是御用監的唐老公,此來是新任登州鎮監軍之職。」

    「原來是唐老公。」陳新拱手道,「皇上連管衣食起居的唐老公都派來登萊,可見對登州鎮的照拂,下官心中感佩,又有些惶恐,怕唐老公一走,皇上若是飲食不慣,下官的罪過就大了。」

    唐好友聽陳新話裡似乎有諷刺的意思,嘿嘿一笑道:「臨來的時候皇上跟咱家說了,陳總兵是個忠心的,登州鎮又是咱大明第一強鎮,只要咱家在登州鎮讓陳大人安心了,皇上在京師才高興。所以咱家來登州,不是來啥監軍的,就是幫著陳大人把日子過好些。」

    陳新拱手道:「下官豈敢。」

    熊明遇乾笑幾聲後對唐好友道:「唐老公,咱們先去監軍衙門,就在水城之中。」

    唐好友看向王廷試皮笑肉不笑的道:「熊大人不急,咱家想先問問,呂老公在何處?」

    王廷試一臉驚訝的道:「司禮監的人十日前就來傳令了,但本官不知當日是否尋到呂老公,因最近登州鎮各處練兵,呂老公去了軍中也未可知。」

    「豈知十日前,司禮監兩月之前已派人來登州,卻未見呂直返京,這才又派了人過來,王大人見到的怕就是第二次來的人,咱家也是有些擔憂呂大人,會不會在登萊出了什麼事兒。」

    唐好友說完抬眼頗有意味的看了看陳新。

    「說起呂老公的去處,本官倒是知道」陳新從容的看著唐好友淡淡開口,周圍的文官都轉頭看過來。

    「呂老公近日病了,聽聞文登的崑崙山中有一神醫,呂老公便去了尋訪,已去了十餘天,唐老公若是尋得急,可以去崑崙山中尋一尋,沒準也能找得到。」

    唐好友臉色微微一變,正要開口說話時,陳新又接著道:「不過聽說還有一個神醫在平度州大澤山中,呂老公或許又去了大澤山,那裡山高林密,正是出神仙的地方。」

    唐好友收起笑臉,對陳新點頭道:「登萊雖是山多,但跟大明天下比起來,不過一隅之地,咱家在登萊慢慢找,想來總有找到呂老公的時候。」

    陳新微笑道:「登萊是不大,不過此地民風彪悍,攔路打劫的人不在少數,唐老公若要找呂老公,最好是先跟本官說一聲,本官派個幾百上千人護衛著,免得唐老公受了損傷。」

    兩人幾句話就充滿火藥味,呂直並未按司禮監的命令回京師,而陳新此時語帶威脅,明顯是要攬下呂直的事情,周圍的文官都看呆了眼。楊文岳沒有想到自己剛剛登上登州的地盤,就遇到這樣的事情,陳新名義是他的手下,但他現在想不到什麼說辭去命令陳新,他轉頭去看王廷試和熊明遇,這兩位都如同事不關己一般,熊明遇把腦袋偏到一邊,王廷試則在仔細看著自己的鞋子。

    其他的文官級別更低,自然更不會來管,他們也多少聽說了呂直的事情,當時人人都認為呂直回京師可能沒有好下場,宮裡邊的太監不比文官,處理文官有朝廷的體制,至少要有個理由來處罰,太監就是皇帝的家奴,一旦被皇帝記恨,下場就很悽慘了。

    沒想到呂直就玩起了失蹤,最近還有消息說呂直是出海時候船翻了,一船人都死在海裡,但登萊官場都沒有人相信,看陳新現在的樣子,呂直多半是已經投靠登州鎮。但他們還是不太明白,陳新為何為了一個太監和朝廷交惡。

    唐太監後面的一個番子瞪著眼睛就要走上來,剛走兩步便被唐好友伸手攔住,唐好友再次帶上jiān笑對陳新道:「那到時就麻煩陳大人派兵護衛咱家了。」

    陳新笑笑道:「不麻煩,登州鎮本來就要練兵,走走路不算什麼,不過能不能找到呂老公,本官就不知道了。」

    唐好友盯著陳新看了片刻,一揮袖子帶著一群手下走了,留下一群登萊文武官員在原地。

    王廷試趕緊出來打圓場,領著楊文岳等人去巡撫衙門,出了剛才的事情之後,眾官都無心說話,從鎮海門進了登州城,到了巡撫衙門之後,王廷試和楊文岳的參隨便準備交接,雙方的參隨會把數十項事情交割清楚,倉儲和武備還需要一一點驗,一般會用到七八天的時間。當然按照官場的潛規則,完全交割清楚是不可能的,每一任都會留下一些說不清楚的賬目,接任的如果非要較真,那就會牽扯出一大堆的吏員和前任官員,對所有流官來說,熟悉業務又在民間有威望的本地吏員絕對不能缺少,所以除非是特別嚴重的漏洞,否則這種交割一般不會較真的。

    熊明遇是上官,他不會參與這種事情,交代一番之後就去了客館休息,王廷試領著雙方的參隨商議著日程,陳新則陪著楊文岳在二堂後面的大宅花園裡面邊走邊談,這裡以前是王廷試一家住的地方,明代官衙一般都是如此,前面是辦公的,後面是住宅,流官一般都這樣居住。

    在確定辭官之後,王廷試提前就搬了出去,此時裡面已經空了,花園裡面只有一些陳新的衛隊在精戒。

    楊文岳突然對陳新主動躬身行禮。此時的文官之間互不隸屬的話,也不用行跪禮,只要沒有公事,下級文官見到上級可以躬身便可,所以楊文岳實際上是擺的下官禮。

    楊文岳客氣的對陳新道:「陳大人亦是熟識了,本官心中對陳總兵一向是仰慕的。方才在水城碼頭有些外人在,本官是不得不擺出些架子,還請陳大人不要往心裡去,日後在巡撫任上,有做得不當的地方,還請陳總兵多提點。」

    陳新看了楊文岳兩眼,也客氣的躬身回禮道:「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是個武夫,有些禮節上粗糙了些,不過心裡是最講情義的,方才也不是要衝撞唐老公,只是呂老公當年對下官多有幫襯,下官不想看他被人為難罷了。凡幫過在下的,末將都記得,不會幹那些過河拆橋的事情。」

    楊文岳一拍手道:「大丈夫正該如此,本官想著,那唐老公回去想想也會明白的。」

    陳新笑道:「那最好不過,下官還有軍務要處置,今日便不陪大人了,明日無間在蓬萊閣為大人接風。」

    楊文岳連忙道:「陳大人儘管去忙。」

    陳新再行禮後轉身離開,楊文岳看著陳新背影嘆道:「皇上看不得登萊一團和氣,咱是被逼著演給人看的,熊明遇、唐好友也是演給人看的,不過還是陳新演得最像,順帶還收買一把人心。」(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16
晚明 第四十二章 委員會

七月一日,登州難得的下起雨,雖然登萊屯堡有完善的水利設施,但人力提水總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天公作美依然是讓人高興的事情,這可以節約屯戶很多的體力。

    陳新躺在書房椅子上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屋頂傳來雨滴敲打瓦片的密集聲響,一串串的水珠從屋簷滴下,彷彿在窗外掛上了一道珠簾。

    「大人,唐好友那地方屬下去了,東西都收下了,他是私下見的下官,態度頗為和氣。」

    陳新收回目光,轉向對面的宋聞賢,這個老夥計滿面風塵之色,今年他開年跑了一趟寧遠,回來又去了山東各地,這次剛剛從濟南迴來,繞著青州周邊的州府走了一遍,確實也夠累的。

    他剛回到登州又遇到新巡撫和監軍到任,他是最適合去拜訪的人選,楊文岳態度明確,只是監軍的態度還不明朗,陳新讓他去試探一下唐好友的態度。

    陳新開口問道:「唐好友有沒有提呂直的事情?」

    「沒有提,不過屬下想著,唐好友必須要做個樣子,否則東廠和司禮監那裡不好交代。」

    陳新轉向宋聞賢身邊的周世發,「情報局對新監軍的調查如何?這個唐好友是真的做戲,還是做個樣子麻痺咱們?」

    周世發恭敬的道:「回大人話,唐好友來這幾天,沒有查本色糧庫,沒有查武庫庫存,也沒有查各個營頭兵馬,就點了一次紅衣大砲,連水營的船數也沒有點,唯一在干的事情就是派人大張旗鼓在登州找呂直,以前監軍衙門的吏目也都留用了。此人以前在御用監,張大會和他打過多次交道,此人十分貪財,做事情謹小慎微,頗得皇帝歡心,以前宮中拖欠我們的南貨貨款,便有相當部分入了他的腰包,彙總後看起來,分析處認為他並不打算跟咱們對著干。」

    陳新失笑道:「謹小慎微的話,管御用監倒是合適,來當監軍算個什麼事,皇帝用人真有一套。不過時間尚短,情報局不可馬虎,一定要盯緊他,還有跟來的那些番子,裡面可能有曹化淳和皇帝安插的人,都不要漏了。」

    「當日到的時候,張大會扮作兵卒辨認過那些番子,有半數是東廠的人,有兩個是以前張大會打過交道的,已經收買過來了,他們的行蹤眼下都在情報局掌握中。」

    陳新點頭道:「不鬧事可以多給好處,如果有任何異動,可以用任何方法處理,總之這幾個月不能讓京師對咱們過度關注,但也不能讓這些人胡來。」

    宋聞賢和周世發齊聲應是,登州大軍最近的調動他們都知道,光復遼東不但會給登州鎮帶來充足的土地安置流民,還能獲得最佳的戰略形勢,另外取得如日中天的政治聲望。只要拿下遼東,登州鎮便走出了問鼎天下最重要的一步。對宋聞賢和周世發這兩個最早跟隨陳新的人來說,意味著更大的權力和利益,所以兩人最近都是加倍的勤勉,應付朝廷方面也更加小心。

    這次皇帝換來的巡撫和監軍,也都是在這個官場裡面泡了許久的人,身上的習慣跟此時大多官員都是一樣,要他們賣力對付登州鎮,皇帝也是天真了些。登州鎮的外務司和情報局一明一暗,加上有孫元化和姜月桂的例子在前面,這些官員不會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跟登州鎮一起做戲騙皇帝是早晚的事情,這在遼鎮身上已經體現過了,從邱禾嘉開始,遼鎮的文武就是溝通一氣欺上瞞下。

    在地方事實的藩鎮形成後,以文制武已不可能實現,朝廷又沒有找出新的辦法,所以在崇禎的最後幾年中,越來越多的軍閥出現,諸如左良玉、劉澤清、賀人龍等等,朝廷不給錢糧,他們就自己去搶,靠暴力實現後勤自給,從而完全脫離了朝廷的控制。

    到了崇禎後期的時候,連督師和兵部尚書也調不動軍隊,只能跟軍閥一起欺瞞皇帝,原本崇禎九年後金兵入寇,兵部尚書張鳳翼和復起的梁廷棟合夥欺騙,每日給皇帝發捷報,結果是躲著任後金兵出關,最後被駱養性揭發,張鳳翼和梁廷棟只得每日吃大黃自殺了,崇禎後來要調動左良玉打流寇,還得請候洵出面靠舊情打動左良玉。在戰亂時代,文武地位已經倒轉。

    雖然現在還是崇禎八年,但登州鎮軍威赫赫,實力遠非左良玉劉澤清之流能比,九邊軍隊經歷了多次後金打擊,又在追擊流寇中不斷折損逃散,沒有那個軍鎮能與登萊抗衡,南直隸和運河軍隊戰力更差,周邊沒有力量能有效對付登州鎮,所以陳新更有當軍閥的本錢。

    陳新想到這裡對宋聞賢問道:「呂直現在安置在何處?他可滿意?」

    「去了文登,在文登老營中安排了一處隱秘住所,有情報局內勤行動隊護衛著。」

    「他可有提什麼要求?」

    「倒是沒有,只是問了幾次何時能幫陳大人做事,他說他對宮中事務熟悉,以後陳大人用得上他,另外他還打算給大人捐輸幾萬兩銀子,屬下收到報告後還沒有回覆。」

    陳新啞然失笑,他留下呂直和王廷試,都是為了向舊官僚表明態度,就是和他陳新合作不會被過河拆橋,而且登州鎮還會保護他們的周全,最少能得個富家翁的結局,這樣能減少以後的阻力,算是陳新對朝廷的一次政治攻勢,並非是因為這兩個人真有多大的能力。

    就王廷試和呂直來說,在舊官僚中都算能力不錯的,但放到登州鎮的內部管理體系中也未必適合,以後更不會用太監作內官,陳新能想到安置他們的,就只有和外界打交道的外務司。

    周世發湊趣道:「呂直倒找了個好位置。」

    陳新搖頭道:「做事情可以,不過本官可不需要內官,他的捐輸就不用了,不然別人還以為他拿銀子才買到平安。道石你讓他安心在文登呆著,登州鎮自會保他平安,合適的時候他自會有用處。」

    宋聞賢忙道:「大人高見。」

    「最近道石跑了一趟山東,原本按外務司的今年的工作計劃,你本該去一趟湖廣,那邊要生生佔下一塊地方,與地方打交道的時候很多,不過今年在遼東有一場大的攻勢,登州鎮首要保證登萊青三府周邊穩固,湖廣另設一個副司長,讓他去那邊負責,你提三個候選人,將他們資料給本官,本官一一面談後定奪。」

    「屬下遵命。」宋聞賢恭敬的答道。

    登州的人事體系相對duli,分解了各司主官的權限,民事部有個專門的人事司,司長是吳有道,民事系統的任命都出自那裡,軍隊則出自兵務司,各營主官不能直接說提拔誰就提拔誰,把總以上的都是提名後交兵務司批准。

    外務司、情報局則歸陳新直領,處長一級由宋聞賢任命,但也要通過侍從室審核,他這個司長任命不了副司長,只有提名副司長人選的權力,副司長與朝廷的副職不同,一般會分管某項工作,也能直接對陳新匯報,是陳新對各司主官的一種制衡。

    陳新安排完之後看著兩人道:「道石和世發近期都要多花些心思,本官很快要去遼南,秋季攻勢的規模比以往都要大,登州軍力會往遼南集中,登萊會比以往空虛,朝廷遲早會得到消息。無論用什麼法子,都要維持登萊穩固,登萊的安危要多仰仗二位,只要邁過這道檻,登州鎮就不再是一個軍鎮……」……

    民事部的總部內,進出的文官和軍人往來不絕,劉民有就坐在大堂中辦公,周圍一些司長、商社主管也坐在大堂裡面,大堂外邊掛了一塊牌子「臨時遼海運輸委員會」,外人看了完全一頭霧水。

    為了這次秋季攻勢,登州鎮需要往遼南運送二十萬石以上糧食,三萬石精飼料,兩萬多軍隊及裝備,以及更多的預備兵和民夫,除了糧食之外,其他必須在八月之前完成,民事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組建了一個運輸委員會。

    這個大堂就是本次後勤計劃的臨時指揮部,集中了所有後勤相關的軍民機構,主官都湊在一起,連印章都帶來了這個大堂,有任何需要協調的事情不用來回找人,以達到最高的辦事效率。

    「劉大人,第二批糧食需沙船五百船次,運輸計劃要在本月完成,近衛第一營運送佔了商社船力,需要額外調用其他船社的船隻。」

    劉民有頭也沒抬就道:「調成山兩個船社的所有船隻。」

    「劉大人,軍需司發來了冬裝的統計,戰兵都自行帶了,就是民夫裡面,有大概半數沒有,他們一時也難以統計,說是請民事部按三萬件運送。」

    「這事只能按多了算,跟人命比起來,冬裝能值幾個錢,運輸計劃排在糧食之後,但九月上旬之前必須送到,缺額就向昌邑和青州棉廠訂購,讓他們早些交貨。」

    「劉大人,文登預備兵的運送時間又改了,文登水營的船隻又得空等。」

    劉民有拍著桌子罵道:「去,去問問軍令司的劉破軍,他們到底要幹什麼,文登預備兵的計劃究竟要變多少次?他們兩張嘴皮一碰就改計劃,知道我們有多少運輸計劃要因此變動,你讓劉破軍自己過來說,他們的調動計劃不能這麼隨意。」

    「莫大人,前日靖海船社有兩艘船在南城隍島沉沒,是往北的船,上面的糧食也掉入了海中。」

    莫懷文讓助手記錄後,直接找到屯務司開始處理善後的事情。

    「吳大人,蓬萊各屯堡都來文,稱動員司正在動員蓬萊預備兵,佔用人力甚多,屯堡無法在本月完成那麼多干米的製作。」

    吳有道轉身便去找軍隊聯絡員,要他們提供動員範圍,以便屯務司從外地調動屯戶到蓬萊幫忙。

    大廳裡面各種聲音都有,各司主官不斷的商議著,快速調度著登州鎮的力量,有爭執不下的情況時,就找劉民有定奪,他是這個臨時委員會的最高決策者。

    忙碌一直持續到了午飯時候,最後一個傳令的手下派出後,大堂裡面才稍稍安靜下來,主官們都疲憊的在揉著臉頰,另外一些低級的官員則到院子裡面休息抽煙,順便等著食堂送飯過來。

    莫懷文坐到劉民有旁邊道:「劉大人,這次運送數量如此之多,登萊各個港口船隻往來不絕,各地倉庫運送糧食的馬車塞道,朝廷恐怕早晚會知道,不免疑神疑鬼。」

    劉民有抽了一口煙,再檢查了一遍計劃後道:「等他們知道,咱們運輸都結束了,雖然戰兵不在,但咱們大部分預備兵還在,朝廷要想對付咱們,不調動個七八萬兵馬是不行的,咱們在遼南部署四萬人都亂成這樣,就朝廷那點能耐,恐怕兵還沒調到位置,那些邊軍就能先造了朝廷的反。所以朝廷知道也無妨,登萊青應當無虞的,咱們只是辛苦一下罷了。」

    莫懷文關切的道:「大人說的是,只是以往都有戰兵在,大家覺得心頭踏實些。這次是為光復遼東,咱們再辛苦也值得,倒是劉大人您,以後遼東再管起來,可更有得忙了。」

    劉民有聽完了在心頭一笑,莫懷文又是在打聽事情,不過登州鎮跟著陳新學的,沒人認為爭權不對,只是爭到了就要把事情幹好,莫懷文就是典型的這類官吏。

    劉民有想想後打算先告訴莫懷文,「懷文你恐怕也要準備一下,如果遼東打下來,或許讓你任遼東的民事官。」

    莫懷文一拱手,正打算假裝推辭一下,劉民有已經擺手道:「這事本官已經和陳大人商量過,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那是光復遼東之後的事情,此前你要臨時駐紮登州,把這次戰役的後勤搞好。」

    「屬下謝過二位大人賞識,只要劉大人在登州,糧餉自然能搞好。」

    劉民有揉揉額頭道:「本官馬上要去復州和金州,第二階段運輸結束後,後勤重心已經轉到了遼南,糧草人馬都在那裡集結,下面重要的就是從復州往蓋州方向的運輸,裡面涉及民事、船社、商社、錢莊、民夫等等,這次攻勢至關重要,陳大人不放心其他人辦,要本官去復州一趟理順了。」

    「大人不坐鎮登州?屬下覺得,劉大人還是留在登州更穩妥些。」

    「登州形勢穩定,本官只是短暫離開,很快會回來,至少遼海封凍前肯定會回來。這段時間陳大人會指定宋聞賢主理登州事務。」

    「那劉大人何時去?」

    劉民有長長出一口氣,「快了,快了。」。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17
晚明 第四十三章 檄文

七月八日,陳新在自己的公事房中與劉民有最後確認了運輸情況,軍隊的運送將在本月完成,八月和九月運送後續的補給,以防戰事拖入冬季。雖然陳新不認為皇太極敢這麼幹,但作為全軍統帥,他不能不對風險進行預防,即便那要多花不少的財力和人力。

    陳新看完對劉民有道:「就是這麼多了,賭上了大部分老本,雖然我自己認為贏面較大,但打仗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說穩贏。」

    劉民有笑道:「皇太極恐怕也巴不得咱們去跟他決戰,眼下明擺著的,後金戰略極度被動,沒有決定性的勝利來改變,就是被拖死的下場。」

    陳新把手中文冊扔到桌子上,「對我來說,決戰和會戰並非最好的選擇。要不是那幫流寇,我寧可這麼耗死皇太極,咱們以前還是輕視了流寇的破壞性,。。。算了不說這個了。」

    「軍方這邊,誰坐鎮登州?」

    「李東華。」

    劉民有並不驚奇,李東華是崇禎二年從東江逃來的,忠心沒有問題,現在掌管兵務司,資歷比動員司的司長更老,對登萊青三府的地形和形勢瞭如指掌,正是最適合的人選。

    劉民有看著面前的作戰序列,上面竟然還有代正剛帶領的暫編武學學員連,人數只有三百人,同樣要調去遼東,是最小的一個duli作戰編制。

    陳新輕輕道:「代正剛沒有什麼問題,這只是讓職業校直升武學的學員獲得戰場經驗。」

    「他不能再指揮軍隊麼?這次的戰兵營眾多,作戰方向也多,這種有經驗和資歷的老將並不多。」

    陳新停頓一下緩緩道:「代正剛或許也不願帶兵了,就讓他帶武學學生兵學習好了。帶兵的人並不缺,王碼夫馬上就要到了,我四月就發了調令,他歷練了兩年,經驗比代正剛還要豐富。」陳新淡淡說道,「朱國斌、王長福、王碼夫、鄭三虎、鐘老四,都可以獨當一面,還有朱馮這樣的新秀,只要有好的體制,軍中不會缺少優秀將官。」

    「那武昌那邊只留祝代chun?」

    陳新道:「各司在武昌就建立了機構,留下一個祝代chun沒有問題,順利的話,時間也不會長,打敗建奴後我們的軍事重心就會轉向運河和湖廣,民事部的則重心轉向遼東。」

    劉民有拿起另外一個冊子,「遼東的漢民還有數十萬,對這些人的政策,應該是甄別留用,輕微犯罪的集中勞動,普通包衣可以分田地成為屯戶,這樣能迅速獲得人口,在遼中建立基層政權。」

    陳新點頭道:「這個你決定,但這事得與作戰配合起來,軍隊對民事這方面不熟悉,如果冬季完成作戰又沒有民事官員接手遼東,整個冬天可能都無法理順,這事情不理順了,是要餓死人的。」

    「民事相關的調往遼東的人員大部抽調好了,總數為一千人,後備屯長和各司吏員三百人,工坊人員三百,商社一百,其餘為綜合門市、船社等方面,相對於遼東漢民人數還是太少,需要軍隊協助。另外就是糧食可能不足,遼東漢民人數是從情報局獲得的,來源是在後金的內線,但後金各旗都有隱藏丁口的習慣,漢民到底有多少還說不清楚。如果作戰拖到明年初的話,民事部計劃的三十萬石糧食是支持登州鎮作戰,這些包衣在開凍前可能糧食會有些困難。」

    「打下遼東的話,後金那些貴族應當有不少存糧,夷丁家中基本有馬和牛,宰來給包衣吃了就是,要是還不夠,到時跟遼西那邊買,我下午就讓楊云濃去找吳襄商量。」

    劉民有抬頭道:「說到那些夷丁,我最近沒參加軍務會,正好問問,對遼東的普通夷丁,軍方打算怎麼處理?」

    陳新朝劉民有眨眨眼睛,「咱們不是建奴,都是不能搞那種野蠻屠殺,他們都是後金戰兵,投降的暫時不殺,下來再慢慢審理,打仗殺人就不說了,奴役包衣也不說了,屠殺百姓的戰爭罪卻不能不審,凡真夷成年丁口都統一審判,這個審判嘛,就可以按你在鰲山衛試驗的那樣搞,每個地區設一個法庭,陪審團就是那些包衣,法官用登州的人。」

    劉民有用手指虛點陳新,「你真是會用工具,這個時候想起陪審團了,把責任都推到陪審團身上。那麼那些女子和未成年丁口又怎辦?」

    陳新沉思了一會道:「這是個棘手的事情,我原來是想集中改造,後來想想不太穩妥,還是打散到各個屯堡更好,十來年之後也就無異了。」

    劉民有搖頭道:「夷丁審判下來的結果你很清楚會是什麼樣,夷丁多年的屠殺早就讓漢民對夷丁深惡痛絕,現在又對夷丁來一次審判和處決,這中間的仇恨是無法消除的,打散到屯堡中的話,也必定會互相敵視,特別漢民伺機報復的不會少,我恐怕精察不夠用。」

    陳新攤手一笑道:「我也不可能讓他們集體遷移,遼東周邊就是咱們以後要征服的地方,不能為日後增加困難。所以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們欺壓包衣多年,那幾十萬包衣又何嘗不是忍辱負重活下來的;河南、山西、山東的流民要到登萊投奔咱們,一樣要靠自己長途跋涉,其間的艱辛危險哪裡又少了,也沒有誰分個男丁婦孺。這世道就是這樣,有條活路就不錯了,咱們已經沒有連坐他們,總不成還好吃好喝供著,這些人要活命,就得靠自己屯堡裡面老實本分做事了。」

    。。。

    七月十一日,登州水城西側的新港外人山人海,數千名身穿紅色軍衣的士兵唱著軍歌在新港外的校場列隊。這裡是登州鎮入駐後新建的港口,最初用於運送煙草,擴建後成為文登水營在登州的駐地,這個新港不及老的水城大,城牆也沒有包磚,。

    今日前往遼南的是近衛第一營,一直是陳新穩固登州府城的核心力量,曾短暫的調往遼東作戰,平日用於威懾登州的其他勢力。

    登州的軍事力量中,巡撫手中有三個營頭,從登州之亂後,陳新就在巡撫標營裡面安插了一個耿仲明,入主登州鎮之後繼續分化標營,並往標營中不斷安置登州鎮出身的基層軍官,把兩個參將都架空了,那兩個參將自己做著商社的生意,也不敢觸怒登州鎮,標營雖說沒有完全落入陳新控制,也是形同虛設。所以王廷試當年才從外邊調來一個劉澤清,最後也被陳新暗算了。

    從王廷試提出辭官之後,他又配合陳新調換了一批軍官,更多職位落入登州鎮手中,楊文岳來了之後沒有做出任何改變現狀的舉動,現在標營對登州已無關緊要,陳新在蓬萊、棲霞和萊陽動員了五個預備兵司令部,人馬調入登州接替近衛第一營,將這支老牌勁旅投入遼南決戰。

    漫天的雄壯歌聲中,陳瑛安靜的昂首站在前排,他現在是近衛第一營第一千總部第二司的把總,他一直沒有離開近衛營,當年鐘老四想調他去第五營,王長福不同意,陳瑛自己也不想去,因為他最想的還是回遼東打後金。

    陳瑛的老家在遼東鳳凰城,現在已經被登州鎮收復,但近衛第一營遲遲沒有調去遼南,陳瑛雖然在登州已經成家生子,但故土的情感始終無法取代,午夜夢迴時總是回到遼東回到鳳凰城的場景。

    這次軍內傳達的消息,登州鎮將開展一次最大規模的秋季進攻作戰,雖然沒有說是決戰,但陳瑛久經戰陣,他也知道最近其他有些營頭的調動,早在心中猜測是與建奴的決戰,到昨日換防的時候,發現接替登州防務的是預備兵之後,他更加堅定了這個猜測。

    家人離開家門領刀的場景是他永生難忘的一幕,埋在心底已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有些模糊的仇恨又在漸漸清晰。

    陳瑛兩眼微微發紅,往右前方看了一眼,那裡全是第二司的家眷,他的兩個妻妾也在其中,還帶來了兩個兒子,陳瑛臉上又浮起笑容,這是他在登州的家。

    一丈八尺的總兵紅旗由東而來,陳新在衛隊騎兵的護衛下進入校場,他依然穿著那身山文甲,顯得十分威武,周圍還有一些高級文武官員。

    陳瑛趕緊昂首立正目不斜視,周圍的百姓也紛紛安靜下來,陳新從容的走上校閱台,面對著台下緩緩掃視四千多官兵,紅色的方塊整齊而充滿殺氣。

    按慣例陳新會作一番動員,陳瑛是中級軍官,校閱時位置都在前排,這次能聽清楚,只見陳新站定巡視之後開始講話。

    「乃建州奴兒哈赤者,我大明養奴之遺種也。初依遼帥李成梁為鞍下馬弁,搖尾乞憐如窮狀求食之獒犬;叩頭搗蒜哀容比偷生之蝨蟣。終憐其遺孑孤苦之喪家,得賜一東隅,,與彼依邊餬口之地,錫替無涯,chun給炊種,冬予暖叚,蓋聖光普照之無餘。奴不思漢民養育之恩,反暗懷狼子野心,乃乘援朝之半隙,盜甲欺邊。於今亦二十有年矣!

    今奴酋黃台吉者,天殛老奴之完卵耳。乘甲揚兵,寇關入犯,不思先人疊荷大明之恩重,反覬中原世累生聚之財豐,未知一已窮兵寡義之窘德,竟窺赤縣聖嗣無疆之神鼎,滋徒搶掠,如蝗過境,墮城毀壘,萬姓流離,舉火焚天,塗炭生靈。

    是欺我神州扳蕩之際,荷戈無人耶?。。。」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18
晚明 第四十四章 各方

京師乾清宮西暖閣,崇禎臉色蒼白的坐在龍椅上,宮女和小宦官都被揮退到遠處,王承恩尖利的聲音輕輕迴蕩。

    「……今有登州鎮總兵陳新,既親睹塞上妖氛之披猖,遑可按肘下龍泉之激揚?雖非世胄,一身惟華夏之赤膽;更受君恩,兩肋披齊魯之忠肝。連營義勇,三軍皆決死之虎賁;英旗烈獵,萬里盡摧敵之鐵流。雙親在後,已備捐軀之棺槨;兒郎敢前,誓效衛國之忠魂。三餐無肉,可啖建奴之筋血;怒氣沖霄,必搗韃虜之舊巢。

    排帆遮海,駕魚龍其擊角亢;聯旌蔽日,絕雪域而卷白山。蠻夷猾夏,雖五刑而未盡辜;奉辭罰罪,總四岳以撼北冥。天其申命,肆雄師以麾紫電;運數匪躬,逞跳樑而戮青鋒……」

    崇禎的聲音輕輕響起,「不要念了。」

    王承恩馬上停下來,收好手上的登州軍報,這一版軍報與以往發行的時間都不同,以前是每季度末一次,上次的軍報六月底時候已經有了,過了幾日卻突然又出了一版,主要內容就是登州鎮即將討伐建奴光復遼東。

    崇禎疲倦的閉上眼睛,東廠在幾日前已經密奏,說登州軍隊正在往遼南調動,數量卻沒有打聽明白,原來的軍隊調動後,又有新的軍隊出現在駐地,東廠的消息說叫預備兵,登州鎮每個屯堡都有,數量可能比軍隊更多。

    曹化淳從錦衣衛的軍余中選了一批新人,由他心腹的宦官直領,最近在山東和登萊活動,雖然有些人不明不白死了,但還是打聽了不少消息,登州鎮隱藏的實力漸漸顯露出來,雖然那裡地盤不大,但是十分精悍,而朝廷則顯得像一個體型龐大卻無力的胖子。

    「承恩你看看後面,可有提到朝廷和皇恩。」

    王承恩其實早已看過,聽了又仔細檢查一遍後小心的道:「沒有提到。陳新將檄文等上這軍報,給自己撈取名聲,奴婢覺著遼東那裡,是虎豹趕走豺狼而已。」

    崇禎睜眼看看王承恩,眼神中有些不悅,但最後開口時口氣也並不嚴厲,「承恩你記住,朕與建奴不共戴天,此乃國仇。陳新雖桀驁不馴心懷不軌,眼下卻還沒有反跡,朕有天下民心,有天下道統,他陳新身為我大明臣子,若是謀反則人心盡失,他一向又與縉紳士子勢同水火,朕看他,最後也不過如李成梁一般。想李成梁當年在遼東,與這陳新何其相似,佔田地做邊貿開錢莊,最後又如何,李如松一死後繼無人,李家如今連個做官的直系後人也沒了。」

    王承恩喜笑顏開道:「原來如此,奴婢一直為登州鎮憂心忡忡,便是怕陳新如祖大壽一般。」

    崇禎剛才所說的,實際也是安慰自己,陳新到底要做什麼,崇禎心裡也說不清楚。現在將領公然抗令的事情越來越多,除了遼鎮和登州鎮這兩個大戶之外,九邊時常有兵變發生,追剿流寇的各部也是常有抗命之事,皇帝沒有力量拿來對付他們。

    看起來陳新和祖大壽干的事情差不多,除了登州鎮更能打之外,崇禎總又覺得頗為不同,給他最大不安的,就是林縣和武昌的那兩支登州人馬。祖大壽雖然盤踞錦州,但並沒有任何擴張的yu望,登州鎮卻利用剿流寇的機會佔據了兩個要點。

    林縣在北直隸、山西、河南交界的地方,雖看著不顯眼,但這裡一旦擴張起來,就能控制中原往京師的道路,也可以和青州的登州兵一起夾擊運河,武昌就更重要,那個祝代chun去了就住下來,陳奇瑜和洪承疇的命令都不理會,還和湖北當地官軍衝突了幾次,都是大獲全勝。

    似乎幾年之間,天下就到處是大明的敵人,流寇、建奴、察哈爾、登州鎮、遼鎮、東江、各地軍頭,無一不是勢大難制,崇禎手上沒有任何手段去有效應付,反倒是這些勢力自身在互相牽制,最典型的就是遼東周邊的幾股勢力,處在一種暫時的平衡之中,陳新現在發出檄文,是否是要打破這個僵局。

    登州軍隊有調動,但還有多少留在登萊卻不清楚,況且登萊還有數不清的預備兵,聽東廠報告的情況,登州兵都是從這些預備兵裡面招募來的,招來短訓就可以打仗,似乎比九邊都還要厲害。

    崇禎在腦中盤算著北直隸周邊的軍隊,遼鎮出了些兵馬去打流寇,多的兵不會出了,山海關要防備遼鎮和喀喇沁,也是不能動的,真定、保定、昌平、通州、薊鎮各處都有抽調人馬剿流寇,剩下人數最多的便是真定府新建的一個遊兵營,是用來戒備林縣那支登州兵的,崇禎也清楚這些營頭的戰力,恐怕三個營也打不過登州一個營,而且最近京師和運河糧荒,各地軍官貪墨本色然後私下售賣,各營逃跑和小規模兵亂不斷,根本沒有遠征登萊的能力。

    屋中一時沉寂下來,此時門口一個小宦官過來,王承恩過去取了一個封口的信封,看上面用火漆封著,蓋著御賜東緝事廠密封的印章。

    王承恩托著信封回來,當著崇禎的面拆開信口,直接送到崇禎的面前。

    崇禎接過看完之後臉色難看,好半響才抬眼對王承恩道:「林縣的登州兵,沒有兵部扎付,擅自起行往臨清去了,真定總兵竟無一字上報,還是東廠在臨清的人查到。」

    王承恩低聲道:「或許這些兵馬是回登州了,陳新是不是……是不是只想當個遼東王。」

    崇禎搖搖頭,林縣那裡有一支登州的騎兵,在兵部連營號都沒有,兵部自然不可能給扎付調動,現在去臨清應該回登州,然後要去遼東打仗,卻不見得是陳新不要林縣那個地方。

    「林縣……」崇禎眼神變幻,好半響後低聲道:「陳新到底是啥意思,也很好試出來。」

    王承恩微微降下身子,等待皇帝的下文。

    崇禎卻沒有繼續說林縣的事情,他長長嘆口氣對王承恩道:「你繼續把那檄文唸完吧。」……

    「……今檄傳天下,關山處處,草莽俱敵寇之野塋;鼓動九邊,江海濤濤,尺浪亦中國之長城。東起滄海,西至榆關,凡爾軍民將吏、士農商賈,見此檄如聞吾之軍令,殺韃官、燒韃倉、刺韃情、絕韃交。王師艨艟巨艘不日東指,汝作怒潮,軍民一心,席捲東奴。吾之十萬虎賁為汝前鋒後盾,汝其無畏,一乃心力。

    爾其儆聽吾命,其克有勳。倘有一意孤行,yin持逆命者,吾必加以顯戮,用彰大漢同仇之義,爾其慎之勿犯……」錦州遼東前鋒總兵府,一名參隨抑揚頓挫的讀著軍報。

    「停下,停下。」祖大壽打著手勢。

    那參隨隨即住口,祖大壽笑道:「陳新好大的口氣,真是把自己當朝廷一般,發個檄文就要榆關軍民商賈幫他殺韃子。」

    身邊的祖大樂湊過來道:「大帥,陳新此時扔個檄文出來,到底有啥用處?」

    祖大壽哼哼兩聲道:「他要把收復遼東的功勞歸到他自己名下,現在先發個檄文造勢,通篇沒有一字提到朝廷和皇上,都是他登州鎮要如何如何,這些伎倆騙不過本官。不過對那百姓確實管用的,聽說這軍報一路發到江南各地,有登州商船的地方就有這東西,還是不要銀子的,你看看這背面……」

    祖大壽翻過報紙,「連神怪的也有,還有不少荒野yin樂之類,各處說評書的人最喜歡這東西,流傳甚廣啊。」

    滿面虯髯的祖大樂呆呆問道:「那又有啥用?」

    祖大壽瞥了他一眼,搖搖頭道:「這就是咱們不如那陳新的地方,老子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這玩意比文人的口管用。收復遼東是多大的功績,他登州鎮自己全得了,這名聲出去之後,日後陳新真要干謀逆的事情,似乎會容易得多。另外一點,建奴都不是他登州鎮的對手,日後天下間那支兵馬敢和登州對著干。」

    站著的那名參隨恭敬的道:「祖帥高見,此乃上兵伐謀,陳新這人是個造勢的高手,看他每次打仗,都要在戰場外撈不少的好處。此次要收復遼東,自然也不會靜悄悄的,一旦人人都認為登州鎮天下無敵,那日後傳檄而定並非不可能。」

    祖大樂呼的站起來,「大帥,那咱們咋辦?」

    祖大壽緩緩道:「吳襄還在登州談著,本官的想法原本是等等看,如今這陳新似乎真要和建奴見真章,老子又覺著不能干看著,到時兩頭不落好。」

    「那……」

    「你挑些兵馬,過幾日去三岔河走一趟,幫那陳新敲敲邊鼓,即便不勝也不能敗了,這樣以後吳襄在登州也好談一些。」

    「好!」祖大樂立即就往大門走去。

    祖大壽招呼道:「不急於今日,咱們把陳新這勞什子東西聽完。」……

    「……東虜貧民士庶,牛錄章京以下,有畏威懷德者,棄兵可以免死,提牛錄以上奴官首級來降者,保其身家財物,另賜田地官職,倘不知天命,一意跳樑,吾十萬鋒鏑正專為汝輩而設,引頸一試可也。

    神州光武,奄有百代,英雄踵繼,是成汗青。今日之英雄者,登州鎮萬千將士是也……」

    「可笑!」皇太極怒喝一聲,一把將那張軍報扔向大殿。

    豪格和薩哈廉站在下首,兩人低頭肅立。輕飄飄的軍報發出輕微的嘩嘩聲,在空中轉了兩個圈,緩緩跌落在地上。

    自從六月底以來,後金軍已經陸續收到一些模糊的消息,說登州鎮正在調動大軍,遼海之上舟船云集,可能會有一次大的進攻,或者就是登州鎮要在遼南持續攻擊。

    豪格低聲道:「汗阿瑪,那陳新痴人囈語,阿瑪不必與此人計較。」

    薩哈廉站出一步小心的道,「大汗息怒,既然那陳新誇下海口,我大金便在戰陣上回擊他,自登州鎮上了遼南,我大金無一日安生,但多年來陳新都是糾纏,每每作戰皆是數千人上下,從未與我大軍合戰。我大金軍最擅大戰,此次定讓那陳新有來無回。」

    皇太極看向薩哈廉,「他既下了戰書,朕求之不得,此戰必須傾盡全力,大金的每一分力量都要用在這裡,無論人口還是糧食,只要打敗登州鎮,朕日後加倍還給各旗。薩哈廉!」

    「奴才在!」

    「登州鎮乃天下雄兵,非輕易可擊敗。咱們兵馬變不出多的,糧草卻不可缺了,今年明國又是糧價高企,邊口各處尚無糧可賣,此時要買糧也是來不及了,只得從各旗中加收,你是戶部尚書,拿出方略來,無論如何要湊足糧草,保證我大軍與登州決戰。」

    「奴才遵旨!」

    皇太極從座位上站起來,目光堅定的看著兩人,「老汗十三副鎧甲起兵,嘔心瀝血始有今日之大金,千難萬險皆過來了,乃蒼天眷顧爾,此次亦定然如此,就讓朕和那陳新一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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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四十五章 塵土


院的柴扉猛烈震動著撞在土牆上,抖落滿地的枯枝。

    張忠旗的身影匆忙出現在正屋門口,只見牛錄章京正領著幾個白甲兵從大門進來。

    「主子安好!」

    張忠旗跪下行禮,真夷之間以前不興跪禮,互相見面行抱見禮,但張忠旗自認沒有這個資格,見到主子都是按包衣一樣跪著。

    牛錄章京還是那個鑲黃旗來的賴達庫,他看也不看張忠旗,對後面一揮手,管著這幾十戶人的車爾格帶著兩個白甲直接進屋,其中一個是塔克潭,他路過張忠旗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幾人翻開屋裡的糧櫃,一看裡面是空的,幾人又往裡屋闖去。

    張忠旗家裡的糧藏在床下,平日是怕人來偷,今年遼東缺糧更甚去年,村中餓死的包衣已不知有多少,偷盜殺人都時有發生,所以張忠旗睡覺時就把糧食放在床上抱著,手上還要握著刀子,總算過了半年沒有被盜,沒想到卻遇到了明搶的。

    張忠旗用膝蓋移動到賴達庫身邊磕頭,「主子,主子,這是干啥?奴才家裡只有這些許吃食,主子要是拿走了,奴才就沒活路了。」

    賴達庫冷冷站著,似乎不屑於跟張忠旗說一個字。

    屋裡傳來啞巴的啊啊聲,接著就是車爾格的怒喝,張忠旗趕緊起身跑到屋中,只見車爾格已把糧袋提出來。啞巴死死拖著糧袋,另外一個白甲兵已經準備抽刀。

    「啞巴快松手!鬆手!」張忠旗用身子擋住那個白甲兵的方向,一邊去拉啞巴的手,啞巴雙手抓得十分牢固,抬頭看向張忠旗,臉頰上掛著幾顆淚珠。

    「松,鬆手。」張忠旗輕聲道,啞巴堅定的搖搖頭,眼中夾雜著絕望和哀求。去年的秋糧下來。他們交了旗糧後所餘無幾,今年糧價高企,七月時候一石就超過了二十兩,買到手時候還不足斤兩。張忠旗往年搶掠時候私藏的銀兩已經基本用完,現在有登州鎮的拖累,他們也沒有了出去打劫大明的機會,只得每日省吃儉用。希望能拖到九月收春小麥。

    「鬆手吧,不然他們會殺了咱們的,到時娃怎辦。」

    啞巴回頭看了一眼,一個骨瘦如柴的赤腳小孩在廂屋門口,扶著門框露出半邊臉看著正屋中的場面,大眼中滿是驚慌。啞巴的手微微一鬆。

    背後「嗆」一聲響,是順刀出鞘的聲音,張忠旗急切之中湊到啞巴耳邊低聲道:「我還藏著銀子,咱們還能買。」

    啞巴轉眼看著張忠旗,乘著這一分神,張忠旗猛力扳開啞巴的手,糧袋馬上被車爾格拖走。啞巴嘶聲力竭的大吼著,張忠旗死死攔住,看著幾個人將糧食拿到了院中,放在賴達庫的面前。

    賴達庫伸出腳輕輕踢了一腳糧袋,「少了,每人五十斤,他湊不齊就拿他人頭。」

    車爾格轉頭對張忠旗道:「你家三口人,交一百五十斤。少一斤殺一個。」

    張忠旗放開啞巴,在屋裡連連磕頭,額頭在地上裝得咚咚直響,「奴才只有這些糧了,主子開恩,等秋糧收下來,奴才加倍還。」

    「秋糧是秋糧。這次是大汗加收的,人人都得交,不齊的就得砍頭。」

    「只有奴才一人是丁口。。。」

    「只要吃糧的都是丁口,這些糧只能給旗丁吃。用來打那登州鎮的。」車爾格說完抽出腰刀,慢慢朝著正屋走去,塔克潭欲言又止,他偷眼看看賴達庫,轉頭對張忠旗連打眼色,示意他不要違背賴達庫。

    「張忠旗,你家少了三十斤糧,你選哪個留下?」

    「奴才,奴才。。。」張忠旗兩眼圓瞪,看著車爾格的腳步慢慢靠近,他的呼吸越來越重,身後的啞巴爬過來握著他的手,在地上哇哇的哭著。

    張忠旗突然大喊道:「奴才還有銀子,奴才交銀子,求主子饒命!」

    車爾格停下腳步獰笑道:「叫你不老實,拿來。」

    。。。

    柴垛下的一個小袋子被挖出來,車爾格抖落上面的泥土,把裡面的東西倒在地上,有三件首飾和大概十多兩銀子,都是張忠旗在歷次出征中偷來的,其中三件首飾偷自本牛錄的真夷甲兵,而且造型比較少見,易於辨認,他回遼東後不敢變賣,生怕被那些甲兵認出來。

    這個牛錄運氣不太好,在多次征戰中遭受沉重打擊,又在豪格奪取正藍旗控制權的過程中元氣大傷,很多老甲兵已經不在了,但張忠旗還是不敢拿出來,一直藏在最隱秘的柴垛下,連啞巴也不知道,是準備在最艱難的時候用來救命的。

    張忠旗跪在地上,絕望的看著最後一筆財富落入主子的手中,被搶走了糧食和這筆財富,他一家三口很難活到九月秋收,而且秋收前後還需要很多體力活,沒有食物又如何能做得下來。

    旁邊的塔克潭給張忠旗安慰的點點頭,張忠旗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塔克潭或許會接濟他,這個老主子如今已經是個老戰士,也是村裡少有的舊白甲,賴達庫現在也頗為賞識塔克潭,或許能依靠這個老主子把這兩個月熬過去。

    「暫時留你一條狗命。」冷冷的聲音從賴達庫的口中傳出,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張忠旗,「你是個抬旗的尼堪,不要想著能做主子,下次再敢藏匿財物,直接取你人頭。」

    「奴才明白。」張忠旗連忙低下頭,他聽村中的甲兵說過,天命年間殺無谷之人,這個賴達庫手中人命或許有上百之多,張忠旗每次一見到此人便手腳發軟,生怕哪裡觸怒到這個主子。

    賴達庫一揮手,幾人離開張家的院子,張忠旗微微抬頭,從院門看到外邊路上停著幾輛牛車,上面擺滿大大小小的糧袋,自己那一袋糧也被扔到了牛車上,賴達庫帶著幾個白甲兵,去了斜對門的一戶真夷家中,那家倒是真夷,但當家的甲兵在旅順之戰中殘了,如今日子過得艱苦,張忠旗感覺還不如自己,只見賴達庫依然是一腳踹開門走了進去,裡面不久後也響起了哭喊聲。

    張忠旗心口還在劇烈跳動,此時才趕緊起身回屋,屋中的啞巴正抱著年幼的兒子在大聲嚎哭,張忠旗欲言又止,頹然的坐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中響起塔克潭的聲音,張忠旗全身一抖,飛快的爬起來,塔克潭的身影已經來到正屋門口。

    「主,主子。。。」張忠旗聲音顫抖著,他只剩下兩三兩碎銀子,全家人活命的指望就在塔克潭身上。

    塔克潭探頭往裡面看了一眼,對張忠旗說道:「別和賴達庫主子爭辯,村東頭姓楊那家尼堪多說了幾句,被賴達庫主子把全家都砍了,糧照樣得被拿走。一會你來我家中,我給你些糧,夠你吃一段的。」

    張忠旗鬆一口氣,他不由自主的拉著塔克潭的袖子,「奴才全家謝過少主子救命大恩。」

    「不過也不太多,這年景不好,我家的糧也不多,還養著兩個包衣,你。。。夠你一人吃的。」

    張忠旗呆呆道:「主子能給奴才多少糧。」

    「多了我也拿不出來,反正十多斤還是有的。」

    張忠旗在心裡算算,手裡還有幾兩碎銀,若是買些雜糧,十多斤或許也能熬過去。

    塔克潭看看張忠旗奇怪的道:「你不知道咱們馬上要出征?」

    「啊?打哪裡?可是去宣府或薊鎮,那可好了,能搶到不少東西。。。」

    「你還是得去烏真超哈那邊,咱們都去海州復州,準備和那登州鎮打仗,主子說這一仗要是贏了,以後咱們就還能去搶西邊,朝鮮那邊也能搶。所以這個糧,我是給你在路上留的,出征你不自帶行糧,賴達庫或許直接就殺了你。」

    張忠旗無神的看著塔克潭,他不想打那個登州鎮,每次去打登州兵之前,牛錄中的主子都說是打了以後就好過了,結果是越打越難過。

    他喃喃道:「可咱家妻兒吃啥啊。。。」

    塔克潭毫不在乎的打斷道:「一個女包衣罷了,若是打贏了,日後搶來多的是,你要是餓死了,可就啥都沒了,走吧。」

    塔克潭帶頭往外走去,張忠旗轉頭,見啞巴還神情呆滯的坐在地上,他對啞巴吩咐道:「你就待在屋中,我去少主子家拿糧,出征時都留給你們。」

    啞巴眼珠轉動過來,無神的看著張忠旗,眼中說不清楚是種什麼情緒,張忠旗也不及去分辨,追著塔克潭去了。

    一刻鐘後張忠旗提著一袋糧回到院中,趕緊將那個破爛的柴扉關上,小心翼翼的提著那袋救命的糧食,來到正屋的門外叫道:「啞巴,咱們又有糧了。。。」

    他一把推開虛掩的房門,年幼的兒子在地上爬動,卻沒有啞巴的身影,他稍稍抬高視線,一雙懸空的腳出現在眼前,張忠旗怔怔的抬起頭,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安靜的小院中響起一聲嘶聲力竭的哀嚎,糧袋應聲跌落在屋門前,揚起一片微薄的塵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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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四十六章 改變


廟島列島北面的南城隍島,幾艘大型福船繞過島的東部,進入南城隍島的港口。

    陳新和劉民有從跳板登岸,放眼之處儘是成片的倉庫和營房。

    自陳新進駐登州後,便勾結了王廷試和呂直壟斷遼海貿易,集中交易的地點就在南城隍島,這裡數年間變成了一個大型集市,同時也成了登州船隊的中轉地點,除了商船外,也常有登州、文登、東江水營的船隊在這裡避風。

    從登州鎮開始動員後,所有通往遼東的貿易都被停止,南城隍島變成了軍隊集結地,往來的多半是軍船。

    劉民有看看港口東側,那裡停泊著十艘沒有掛旗幟的船隻。

    「那邊應該是東江來的船,那幾人都到了。」

    毛文龍佔據皮島的時候,隨便去一個東江鎮的將官,就能威脅朝鮮的地方官,天啟七年皇太極突襲東江和朝鮮,讓朝鮮簽訂了一個兄弟之盟,那時的後金沒有能力在朝鮮保持軍力威懾,簽約後便撤走了,不久就爆發了身彌島之戰,登州鎮全殲登島後金軍,並俘獲牛錄額真一人,靠著這次大勝,登州鎮開始影響東江和朝鮮的局勢。

    雖然沒有在鴨綠江附近駐軍,但登州鎮的商船不斷往來,購買朝鮮的人參、貂皮和煙草,外務司每年派人去漢城和宣川等地,與朝鮮建立了聯絡的渠道。

    大明對朝鮮有再造之恩,皇帝和大臣都更加親民。陳新點點頭,悠閒的帶頭走在前面,島上民戶很少,本地經營的商業基本是登州的綜合門市,類似於軍管的狀態。

    陪同過來的楊云濃扭動著肥胖的身材,毫不落後的跟在兩人身後,他追到陳新身邊,「大人,屬下方才已經問過駐島的外務主事,東江的人都來了,沈世魁本人來的,黃龍派來的人是尚可義。」

    「尚可義。」陳新冷冷道,「尚可義本官是欣賞的,不過他還不是黃龍。」

    黃龍依然是名義上的東江鎮總兵官,他的地盤在鴨綠江口的獐子島,與朝廷的海陸交通都完全被隔斷,周圍的皮島、石城、鎮江都在東江其他勢力控制下,年初春季攻勢中,登州鎮又佔據了岫岩和鳳凰城,黃龍已經完全被包圍在中間。

    東江內部的勢力中,毛承祿和尚可喜都完全倒向登州鎮,在登州的援助下,實力早已超過其他東江勢力,沈世魁則佔據皮島、鐵山、義州,霸佔了屯田的地區,黃龍只得往鴨綠江西岸沿線發展,與沈世魁的勢力在寬甸等六堡互相交錯,雙方還時有衝突,黃龍的人口和兵馬都得不到補充,手上戰兵只有千人上下,往往處於下風。

    東面的朝鮮還是每年向大明朝貢,他們的貢路便是走遼海至寧遠登岸,橫穿整個登萊勢力圈,這個時代的朝鮮國力弱小。親明,旅順之戰後,建奴全線收縮,朝鮮立即把那個兄弟之盟扔到了一邊。不過沈世魁還是毛文龍時期的做法,動輒便對當地朝鮮官員威脅,而登州鎮有軍力為後盾,商社貿易又頗為公道,朝鮮不但出口人參、貂皮、煙草,也從登州進口南貨、卷煙、棉布、燒酒等等產品,每年登州外務官去朝鮮時,也會按官場慣例獻上儀金,所以在東江鎮和登州鎮之間,朝鮮明顯的偏向登州鎮,在李朝已經出現一批親登州的官員。

    不過朝鮮信息滯後,還不太清楚登州鎮與朝廷關係的變化,至少要今年的朝貢結束後,他們才會知道詳情,屆時如何抉擇,李朝朝廷中又會有一番糾結爭鬥。

    黃龍雖然一直和陳新不對付,但現在兵餉、糧道、走私等通道都受制於登州鎮,周圍又全是登州勢力,他從去年年底開始主動緩和,其中牽線搭橋的,便是尚可喜的哥哥尚可義。

    這個尚可義也算是黃龍的心腹,劉興治皮島之亂時出力鎮壓了亂兵,後來黃龍被耿仲裕等人逮拿,遭挖鼻割耳丟盡了面子,無法在皮島繼續立足,尚可義也繼續跟隨著他。尚可喜投靠登州鎮後,尚可義也把家眷一起送去了安全的登州,既可以保家人平安,也算給陳新交了投名狀,所以他與兩邊關係都十分不錯。

    登州雖控制了海運糧道,但沒有特意剋扣過黃龍的糧草,但在販私和其他貨物上一直多黃龍頗多打壓,使得黃龍控制的獐子島條件比東江其他各島都要差,逃散的人很多,黃龍漸漸撐不住,從去年底以來,開始主動緩和與登州鎮的關係,尚可義便充當了中間人的角色。

    楊云濃低聲道:「大人,黃龍帶了一封信,說舊傷發作不便遠行,派尚可義來拜見大人,但大人下的軍令他必定遵從。」

    陳新停下腳步看著楊云濃,隨軍擔任情報局聯絡主官的吳堅忠跟在陳新身後,聽到後聚精會神的聽著,看陳新是否會對付黃龍,經過多年滲透,黃龍手下已經被收買和安插了不少人。

    楊云濃低著頭,等待陳新的命令,他估計黃龍這次可能落不了好。為了這次秋季攻勢,陳新召集東江各島將在南城隍島會面,一方面是為了部署作戰,二來則是讓他們站隊,因為這次攻勢與以往不同,是沒有登萊巡撫命令的。以往各次攻勢需要東江配合時,陳新都會找王廷試發一個形式上的命令,這次卻特意沒有如此做,就是登州鎮擅自調動兵馬。黃龍雖然沒有親自來,明顯還有些戒心,派出尚可義這個心腹,表示了聽從調遣的立場,但在這樣重要的戰事中,必須要儘可能消除可能出現的風險。

    陳新突然笑笑,沒有說什麼就繼續走了,楊云濃和吳堅忠對望一眼,兩人知道此事不會就此罷休。

    陳新和劉民有兩人走在前面,劉民有低聲問道:「這黃龍也夠能撐的,難道這麼多年了,他還記著當年孫元化的事情?」

    「他會記孫元化的恩?黃龍是遼鎮出身,當年孫元化當寧遠兵備的時候跟著練紅夷炮,四城之戰關寧軍的紅夷炮隊便是他率領,若他真能這麼記恩,又怎會從遼鎮跑出來,跟著孫元化到了東江鎮。他是知道皇帝讓他在東江當釘子,上次被耿仲裕割了鼻子後,便乾脆跟誰都不對付。」陳新說完後回憶了一下,這個黃龍其實打仗還是中規中矩,就是太過貪婪,帶兵水平實在低得厲害,不過在大節上並不糊塗,歷史上他於崇禎六年於旅順力戰而亡,比之三順王又強了不少。

    「那你……打算怎麼對付他?他是攻擊赫圖阿拉方向,對大局似乎也無礙……」

    陳新打斷道:「每個方向都是重要的,黃龍目前話是說得好聽,但總是一個隱患。」

    劉民有沉默了一下,他知道這是關鍵大戰,陳新的考慮有道理,不過大戰前對付黃龍,也可能出現意外,而且他也聽陳新說過,這個黃龍在歷史上是個抗金英雄。

    陳新看看劉民有笑道:「對付他又不是一定要殺他,此事容我再想想。」

    劉民有勸道:「上次他打赫圖阿拉也做得不錯,大戰前還是要以穩固為第一。」

    陳新點點頭,在駐島的外務官帶領下,兩人順著山道登上了島北的小山,這裡有幾座院落,平曰給路過的官員和商社管事用的,尚可喜、毛承祿等人已經等在大門口,陳新也立即認出了見過一次面的沈世魁。

    這個毛文龍的便宜老丈人當年在身彌島之戰時見過陳新,多年下來居然沒有顯老,反倒起色極為不錯,劉民有想起情報局的報告,上面說沈世魁在皮島大興土木,生活極為奢侈,不禁在心中搖頭。

    沈世魁在歷史上也有點類似黃龍,他的出身又與吳襄相同,以前是個商人,一身的毛病,貪污腐化一點不輸其他官員,也喜歡搞些內鬥爭權,不過最後在大節上也是站住了,皮島被攻破後拒不投降,面對阿濟格不參不拜,最後被建奴殺死。

    「下官見過大人!」

    幾人齊齊跪下參見陳新,陳新眼神掃過幾人,依次是尚可喜、毛承祿、尚可義、沈世魁、沈志祥,現在是崇禎八年,原本的歷史上,尚可喜已經投降後金,毛承祿死於登州之變,尚可義跟著黃龍死於旅順,沈世魁將在崇禎十年死於皮島,沈志祥投降建奴,東江鎮徹底煙消云散。

    現在幾人卻都還在這裡,另外一個三順王耿仲明則駐守在青州府邊界,陳新心中頗有些感慨,自己的到來改變了這些人的命運,改變了登萊、東江無數人的命運,也改變了遼東的局勢,而他即將要去改變這個時代。

    「各位請起。」陳新一一將幾人扶起,也沒有進屋,就站在門口對著幾人道,「今次之戰,是為我登州鎮而戰,亦是為各位將軍,本官從不白使喚人,這次亦是同樣,具體條款由楊云濃司長與各位詳談,如何作戰,則由劉破軍司長分發文冊給各位。本官在這裡只和各位說說心裡話,各位與本官一樣,都是遼東人,人都說故土難離,我們卻被迫背井離鄉十多年,本官夜半夢迴,總能想見故土模樣,但睜眼卻知,家園早成荒塚,親人盡為野鬼。」

    陳新尚未說完,尚可喜和毛承祿已兩眼發紅,其餘幾人也面色凝重,連沈世魁這個貪官也是如此,遼人苦難之深重,已無法用言語表述。

    陳新提高聲音繼續道:「今曰我們就是去光復遼東的,收復我們的土地,此乃為數百萬遼民的復仇之戰,亦是天下人十餘年之期望,容不得半點情面,我登州鎮有功必獎有過必罰,所有軍令必須嚴格遵循,有絲毫抗令懈怠者,本官絕不放過。此戰天下矚目,望各位精誠團結,與本官一道光復遼東。」

    尚可喜帶頭再次跪下,幾人齊聲道:「謹遵大人將令!光復遼東!……」

    劉民有在陳新身後站著,這裡只有他知道陳新根本不是遼人,但到達這個時代之初,他們便被認為是遼東的逃人,登州鎮中亦有無數逃出的遼人,那種刻骨的仇恨和思鄉的感情都感同身受,很多時候劉民有也把自己當做了遼人,從而讓他堅定的認為,在與後金的戰爭中,自己永遠是正義的一方。

    「光復遼東。」劉民有也低聲說了一句,他轉頭往海上望去,南北城隍島之間的萬頃海濤之中,帆影蔽海,檣桅如林,無數的船隻破開海面,乘風往遼東的方向而去。。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22
晚明 第四十七章 戰役

復州娘娘宮港口,海面上檣桅如林,尖底的各型福船在停泊在港口,吐出成批的士兵和貨物,東側大批平底沙船收起船帆,由民夫拉縴順著沙河北上。

    從登州鎮據守復州之後,復州便是遼南的後勤基地,娘娘宮便是重點建設的地方,娘娘宮處於沙河河口西側,南面有長生島屏蔽,是優良的避風港,在明代就是復州通海的地方。

    近兩年時間後,已經變成一個比較完善的港口,成為復州聯絡登州的重要據點。登州的船隻經廟島列島至旅順,然後順著金州地峽西岸往北航行,這條航路沿途都有避風港和地標,又有金州地峽遮擋,沿途的航海風險遠小於去東江的線路。

    一批福船進入娘娘宮港口,陳新等人陸續登岸,這裡並沒有高級軍官前來,迎接的只是港口的軍需主官等人。

    陳新在港口往南方看去,海天之中長生島的輪廓清晰可見,那裡也建起了一些港口設施,上面的倉庫也可以作為中轉站,大型福船在那裡靠岸後便可以返回登州,由適合近海航行的沙船往覆蓋之間轉運。

    迎接的港口軍需官是軍需司的副司長,他對陳新介紹道:「大人,為了這次秋季攻勢,軍需司準備了兩條主要的後勤線路,一條是從娘娘宮至復州,再經陸路沿八家鋪、墨塔鋪、永寧監、五十寨驛、熊岳驛等沿途堡壘依次前送,最靠近復州的後勤點是堝頭鋪,距離榆林鋪十五里,距離蓋州三十里。另一條運輸線路從此處沿海往北,在熊岳驛、新安鋪、永寧監有三處沿海港口,距離三處軍堡陸路距離更短,但遼海結冰之後便不能使用,這兩條線路里面,娘娘宮都是最主要的中轉站。」

    陳新點點頭,復州至蓋州共有軍堡十一處,都經過了登州鎮的加固,裡面由此次動員的七千預備兵和部分原復州守備隊士兵守衛,輔以大批的民夫,遼南的西側沿海地形狹窄,西面為遼海,東側為遼南大山,類似於遼西走廊,寧錦防線的核心是寧遠和錦州,兩地之間還輔以塔山、松山、杏山等堡壘,官道沿線還有大批的堠台。

    登州修復的十一個軍堡類似於關寧軍的寧錦防線,但是防線採用旅順的方式,有預備兵常備防守,還有戰兵往來援助,有野戰能力強大的登州戰兵作為機動力量,堡壘和野戰力量互為依託,遠遠比死守的遼鎮穩固。後金兵雖然有騎兵優勢,後金兵輕兵急襲難以攻克,反而會陷入登州鎮的重圍。

    陳新和劉民有在港口視察後,騎馬沿著官道往復州而去,官道順著沙河西岸而行,路上行軍隊列連綿數里,千軍萬馬往北行軍,沙河上往來的平底船往來不絕,登州鎮體現出了強大的動員能力。

    陳新頗有點意氣風發,一路上打馬疾行,很快到達了復州,這裡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兵營,各處都有鎮撫兵在巡邏檢查,連陳新等人也被查了兩次腰牌。

    最後終於進入了復州的前線指揮部,暫時擔任前線指揮的朱國斌已經等在此處,大戰在即,眾人也沒有寒暄,稍事休息便進入復州的作戰會議室,劉破軍帶來的軍令司參謀各自擺開桌案,準備進行最後的計劃確認。

    會議室中間是一個栩栩如生的沙盤,遼南地區的要點和道路都標註得一目瞭然,比抽象的地圖直觀得多。

    朱國斌拿著一條長長的竹枝,從最北面的地方開始講解,「陳大人、劉大人,此次秋季攻勢比往年提早一月,於八月上旬開展,將首先在遼南山區開始第一波攻擊,主要線路在赫圖阿拉和連山關,赫圖阿拉為北線,連山關為中線。若建奴死守不出,中路繼續攻擊甜水井站,威脅遼陽方向,北線越過赫圖阿拉,攻擊薩爾滸一帶,威脅遼中的北路,這條道路東江鎮曾多次破襲,對地形等情況十分熟悉,動用的主力為東江鎮毛承祿、尚可喜、沈世魁、金日冠、黃龍所部,目前已經進入岫岩、鳳凰城、鐵山、鎮江堡等出發點。」

    「我方預定決戰地點在復州至海州一帶,中線是主力方向的側翼,中線的尚可喜、毛承祿所部新獲得一批我鎮的援助,戰力在東江鎮中最強,兩部合計戰兵四千二百人,輔兵七千,沈世魁所部戰兵一千五百人,輔兵三千人。北線距離遙遠,為黃龍所部,我軍只投入少量兵力,是以北線稍顯單薄……」

    陳新打斷道:「這裡稍作調整,讓尚可喜增加一千百戰兵和一千輔兵,支援北線作戰,獐子島最近或許會有些變動。」

    劉破軍和眾參謀立即開始記錄,會後將按照會議上的決定進行調整,劉民有聽了知道陳新還是要對付黃龍,注意看了一下身後的隨從,吳堅忠面無表情的看著沙盤。

    朱國斌繼續道:「這兩條線路都以牽製為主,分散建奴兵力。為了增加攻擊力,特別加強登州鎮第八營、山地步兵連、即墨duli千總部、預備兵兩千人,第八營既預備兵一千駐地為岫岩,居中策應中路方向,岫岩為遼南戰略要地,既能威脅蓋州、海州側翼,亦能支援連山關中線作戰,第八營任務優先穩固主力側翼,待建奴主力集結於海州方向後,輔助東江鎮攻擊連山關。連山關方向能威脅瀋陽和遼陽兩個要地,乃建奴必救之處,以此逼迫建奴進行決戰,在必要時,第八營也能支援蓋州方向的主力會戰。即墨duli千總部既預備兵一千駐紮鳳凰城,在中路第一波攻勢中輔助東江鎮攻擊,穩固中線防禦,山地步兵連部署於岫岩至海州山路,任務為威脅海州側翼,該路兵力番號為遼南混編旅,主官王碼夫。」

    陳新等人都沒有提出異議,朱國斌指著蓋州的位置,「蓋州方向為我軍主要作戰方向,作戰部隊全部為登州鎮兵馬,包括近衛第一營、近衛第二營、戰兵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七營。」

    「其中近衛第一營、近衛第二營合併為近衛旅,戰役初期部署地點堝兒鋪周邊,距離蓋州四十五里,為此次作戰的戰役預備隊,主官王長福;戰兵第一、第二、第三營,合併為遼南第一旅,戰役初期部署地點為熊岳驛,距離蓋州六十里,主官鄭三虎;戰兵第四、第六、第七營,合併為遼南第二旅,戰役初期部署地點為堝頭鋪,距離建奴前沿據點榆林鋪十五里,距離蓋州三十里,主官朱國斌。」

    朱國斌的竹鞭對著幾個據點一一指過,這裡都是靠近蓋州的幾個軍堡,是登州鎮此次戰役的作戰出發地。

    「原第四營騎兵隊、龍騎兵千總部、林縣duli龍騎兵千總部單獨抽調出,合併登州新編騎兵、武學騎兵隊,合併為騎兵第一營,合計騎兵四千六百人,龍騎兵兩千二百人,該營已在復州進行合練,戰役初期部署地點為布子鋪,距離蓋州七十里,距離復州一百一十離,主官為原第四營騎兵隊長譚申。」

    「主力作戰計劃於八月十五日開始,屆時各部將按作戰計劃向第一線集結。提供後勤供應的民夫為三萬人,沿途軍堡駐守兵力為復州守備隊一千五百人、預備兵七個千總部。另有戰鬥工兵連、火箭兵連、攻城紅夷炮隊、特勤隊,為大人您的直轄部隊。蓋州方向共計九個營,特設編制四個,預備兵七千,民夫三萬五千人。」

    「建奴目前在蓋州的軍隊為正白旗、鑲藍旗、天祐軍,戰兵人數約五千人,海州為正紅旗、鑲紅旗、蒙古左翼各一部,人數約四千人,五日前新出現一批兩黃旗騎兵,人數約在千人上下,特勤隊查探到往海州的運糧數量也突然開始增加,為平常時期的兩倍,建奴應該已開始動員。」

    陳新點頭道:「說說我們軍隊就位情況。」

    「目前到位的有遼南第二旅全部,遼南第一旅缺第二營,第二營預定於明日在娘娘宮登岸,近衛旅第一營今日剛到復州,第二營仍在金州……」……

    金州城北,近衛第二營駐地,第二千總部剛剛訓練回來,最近幾天鐘老四加大了訓練量,士兵們都頗為疲憊。連長宣佈解散後,袁穀子帶著自己的小隊返回營房。

    回營房後士兵都紛紛去打水,七月間還可以洗冷水澡,登州鎮對內務要求比較嚴格,雖然被子沒有如同後世一樣要求成方塊,但也要求堆放整齊,其他用具也是要求擺放成列。

    唐瑋無精打采的提起自己的木桶,到外邊的水井旁等著打水,前面正好是關大弟,唐瑋連忙排到他後面。

    「大弟哥,聽說,聽說咱們要和韃子打大仗了,大帥的檄文都發出去了。」

    關大弟轉頭看是唐瑋,馬上帶上笑臉,這個胖子兵訓練不怎樣,但是腦袋比較靈活,最近已經教會了關大弟不少字,關大弟剛剛通過了五百字的考試,取得了後備軍官的資格,所以關大弟最近對胖子的觀感極好。

    關大弟笑著道:「聽說是,大帥要光復遼東,最近調來的兵馬不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唐瑋在心裡哀嘆一聲,既然陳大帥要跟建奴打大仗,那近衛第二營就別想調回登州了,也就是說唐瑋至少還要參加一次大戰。

    關大弟自顧自的道:「聽說光復遼東之後,士兵若是願意退伍到遼東,可以分五十畝地,」

    「五十畝!」唐瑋大呼一聲,「可不可以賣?」

    關大弟搖搖頭,「這個倒沒有說,但俺聽幾個遼東來的軍官說過,遼中的土地很好的,靠水的地這些年都有耕作,算是熟地,若是按登州那樣修了水利,每畝收成怕也得有一石多點的樣子,只是一年只能收一季,每年只交兩斗糧,荒地交一斗,這個地跟登州屯堡不同,都是自個的,不會說屯長收回去就收回去。」

    唐瑋在心裡面算了一下,一年還是能有不少收入,雖然唐瑋家中做些商舖生意,但他們不是正式屯戶,家中的地不多,這個時代土地依然是百姓看重的,因為永遠都有產出,唐瑋不免有些激動。

    正在此時一聲軍號響起,關大弟大喊一聲,「集結號!」

    排隊的士兵頓時作鳥獸散,唐瑋飛奔回屋穿戴好,小隊在門外列隊,再匯合成旗隊,然後由旗隊長帶到了本連營房前的空地。

    連長依然還是原來那個,他拉開大嗓門嚎叫道:「明日部隊開拔前往復州,今日晚間訓練取消,各部整理行裝,沒寫遺書的,今晚休息號之前交各部旗隊長,由訓導官收集……」。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23
晚明 第四十八章 夜海燈號

連云島距離蓋州海岸很近,用木筏都能度過,冬季結冰後如履平地,登州鎮早在剛登陸遼南時就派出船隻攻擊連云島,將島上少量後金兵肅清,不過並未佔據,到最近的兩次攻擊蓋州時,這裡作為特勤隊和水師騷擾船隊的臨時據點,依託連云島四處出擊,使得後金整個蓋州沿岸草木皆兵,有力配合了蓋州的正面戰場。

    八月三日深夜,月色如水,遼南半島西側的大海上波光粼粼,一波波的夜潮撲打在海岸上,發出嘩嘩的聲響。

    岸旁的一片灌木中,月光映出了一張塗滿泥土的臉龐,李濤靜靜的打量著北方的海面,這位固安之戰時的馬伕已經成為特勤隊的總隊長,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叫做連云島。

    連云島地處清沙河河口(今大清河),在蓋州的西偏北二十里,在明代是一個距離大陸很近的小島,到後世因河流帶來的泥沙不斷堆積,才變為了半島。

    從連云島出發,經西河口入清河行駛二十里,便到達蓋州城外,清河河道距離蓋州城約一里,極大的節省了人力。大型海船可以在連云島或西河口卸貨轉運至平底船,拉縴上行至蓋州。也使得蓋州的通海之利更加凸顯,在建奴佔據遼東之前,山東販私船也在此處往來不絕,與三岔河的牛莊一樣,是遼東重要的通海港口,滿清的道光以前,連云島則是東北地區唯一海運商港,可見其優越的地理條件。

    建奴佔據遼東之後,將南四衛百姓殺得乾乾淨淨。遼南千里無人煙,繁華的蓋州就此荒蕪。奴爾哈赤死了之後,皇太極對各旗約束力不足。連云島又慢慢變成遼東走私的交易處,原本的歷史上的崇禎六年,孔有德、耿仲明投降後安置到蓋州,蓋州才擺脫了荒蕪的狀態。

    蓋州西海濱還有海鹽鹽場,自從旅順之戰後,滿清放棄了遼南半島的東部海濱,西部沿海也是節節敗退,蓋州是他們最後一個獲得海鹽的鹽場,也就是張忠旗往年服勞役時所謂的「耀州煮鹽」的地方。若是這裡也丟了,他們連鹽都只能走私了,這也是後金要力保蓋州的原因之一。

    連云島遠離登州陣線,島上淡水稀少,而且距離陸地距離太短,冬季不易防守,所以登州鎮沒有在連云島這個地方駐軍,只是在每次作戰的時候才臨時佔據。平時登萊、遼西、的走私船多有到此處,登州鎮有商品的優勢。自己在走私中賺了大錢,有時還要在海上打劫遼西的走私船,既敲打遼鎮,又鍛鍊自己的水師。只是規模一直不大。陳新不希望過度刺激遼西,所以打劫只是順手為之,還沒有達到專業化水準。

    連云島就這樣成為一個灰色地帶。直到此次秋季攻勢展開,連云島的地位再次重要起來。水師很快將出現在連云島附近的所有販私船俘獲或驅逐,島上沒有什麼後金兵。只有少量滯留的水手,登州水手就可以對付,這裡很快又變成了文登水營的前沿基地,有沙船和鳥船等共三十餘艘。

    特勤隊兩個分隊隨即進駐,通過海運深入蓋州後方進行偵查,現在的特勤隊更偏向大範圍戰場偵查和破襲,金州時候那樣擔任全軍前鋒的事情已經比較少,那種前線偵查任務由各營自己的哨馬完成。

    同時進駐的還有抽調的情報局第五分隊,李濤想到這裡,不由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側就是在旅順投降的原鑲白旗巴牙喇章京巴克山,此時依然留著金錢鼠尾,身後樹叢待命的幾名隊員儘是光溜溜的頭頂,在月色下反射著亮光,身處一群韃子中間,讓李濤頗有種荒唐的感覺,他最近總在擔心自己會突然忍不住拿刀砍向那些光腦袋。

    這些留著金錢鼠尾的人,是情報局外勤第五分隊、特勤隊五分隊,他們是登州最特殊的兩支人馬,人數為各自約五十人,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都會夷語,而且面部特徵非常類似女真部族,發行和服飾也完全一樣。

    這兩支部隊的保密度非常高,在棲霞山區的一處單獨軍營,那裡人跡罕至,他們的駐地是一個單獨的村落,所有人都是女真人的打扮,互相間必須用夷語和蒙語說話,行禮用抱見禮,就如同一個縮微版的女真牛錄,裡面甚至有牛錄額真、封得撥什庫等等官員。

    兩支部隊的近百人中,有十二名真夷,五個包衣,多是旅順之戰後被俘的,反覆甄別挑選後才有這十多個人,都是苦大仇深類型的。這些真夷和包衣主要在情報局外勤第五分隊,特勤隊中只有兩人,特勤隊第五分隊的任務更偏重戰場偵察,情報局第五分隊更偏向敵後情報獲取。

    這個村落不止這兩支部隊本身,還有其他不少被俘的包衣,如果會說夷語或蒙語的,有時便被安排在村落中擔任不同的角色,一些情報局的人員,利用這個村落瞭解建奴生活習性和社會結構,特勤隊其他分隊也會經常去那裡訓練。

    這兩支分隊與登州兵務司的藍隊還不同,藍隊主要是模仿建奴的戰法,穿戴建奴盔甲和打建奴旗號,訓練完成後,藍隊士兵也是穿登州軍常服,個人的打扮與普通士兵無異。而這兩個第五分隊的特殊打扮造成一個後果,就是那裡的村民都無法和外界接觸,也不准和家人聯繫,真夷和包衣還好一點,那些來自流民和屯戶的兵員心理經常出現問題,他們巴不得早點收復遼東,那樣他們就能不再這副打扮,所以要說登州最想光復遼東的人,他們可以算入其中。

    吳堅忠、巴克山等人都在那個村子當過教官。旅順之戰後,巴克山就那基地的總教官,代號為「村長」。因為他腿斷了,不能執行高強度任務。所以這也是情報局中最適合他的位置。巴克山官至後金鑲白旗巴牙喇章京,在登州鎮中。對後金的瞭解可謂無人能及,這次遼東決戰,他也隨隊前往。此次到了與遼東一水之隔的連云島,擔任前線情報分析的顧問,這兩日他們都在等待情報,晚間也需要觀察海面,順便也防止後金兵夜襲。

    巴克山看看身邊的那個李濤,這個特勤隊總隊長滿臉塗得黑乎乎的,巴克山在基地多次見過特勤隊訓練。據說人的面孔在夜間最容易暴露,所以總要塗抹點什麼東西。巴克山認為有些太過謹慎,情報局第五分隊最看重的是生活和對話細節,對野外戰技這方面要求不高,但特勤隊的人對這個方面從來一絲不苟。

    巴克山望著東面的夜空微微出神,二十里外就是蓋州,他上次經過那裡的時候就是去打旅順,結果稀里糊塗炸斷了腿,他在戰場上頗為勇猛。但也不是不怕死,最後便降了登州鎮,全家被皇太極殺得只剩下一個小女兒,現在又到了蓋州旁邊。不免有些唏噓。

    「有燈光。」李濤低聲道。

    巴克山連忙集中精力,看到遠處海面上果然有燈號閃爍,那是用裹黑布的風燈弄出來的效果。連續三次之後,負責接頭的情報員確認是送信人。巴克山所在灌木從的東側位置,情報員也開始向海上回覆燈號。

    海上的燈號過一段時間就閃動一次。距離慢慢靠近,周圍傳來強弩上弦的咯吱聲,巴克山往周圍看了看,特勤隊的人都做好了作戰準備,連云島離海岸太近,蓋州的後金軍也越來越多,島上隨時可以遭到小股後金軍突襲,所以晚上不但有海上的值哨船,島上還有停靠船隻的水手值夜戒備。情報局這次夜間在島北接信,因為對水師戰力的不信任,不願動用那些水手,專門請特勤隊出動接應。

    巴克山斷過腿,弓箭強弩都用著不便,他配有一把短銃,然後他又自己買了一把長的燧發槍,這次出征時在情報局登記長槍後一併帶到了遼東,現在他在武器方面不像個曾經的真夷,反倒更像登州屯戶。

    身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吳堅忠的聲音傳過來,「登島了沒有?」

    李濤的聲音沉著的回道:「快到岸了。」

    巴克山有些好奇,不知道誰的信使,讓這次戰役軍方情報聯絡官吳堅忠都親自來了連云島,不過情報局紀律森嚴,這種事情是絕不敢問的,知道了也只自尋煩惱。

    吳堅忠在登州鎮軍方系統中名氣不顯,但在情報系統是如雷貫耳。巴克山在遼東時見過吳堅忠,當時吳堅忠還是劉興祚的心腹,沒想到再見的時候就是在登萊了,中間世事曲折,兩人的身份幾經變換,最後又稱為了蹲在一個樹叢裡面的戰友。

    吳堅忠也拿出一副弓箭,各處的伏兵都安靜的等著那點燈火,終於燈火靠岸了,藉著月光能看清楚,燈火是一條不大的漁船,上面裝不了多少人,是無法突襲連云島的。

    接頭的情報員走上海灘,漁船上下來了一個黑影,兩人在岸邊低語片刻,情報員回頭打了一個口哨,表示接頭人正確。

    吳堅忠從灌木從中站起,帶著兩個手下大步走到漁船旁邊。吳堅忠藉著月光打量了一番來人,頭上還是金錢鼠尾辯,年紀約在四十多歲。

    那人也看了片刻對面的吳堅忠,吳堅忠頭上戴著一頂登州的有簷軍帽,月關被帽簷遮擋,在吳堅忠的臉部形成一片暗影,將吳堅忠的面容都隱藏在黑暗中,配上他筆挺的身形,整個人如同岩石打磨出來的一般。

    那人受吳堅忠氣勢所懾,轉頭看向相對熟悉的聯絡情報員,「這……這……」

    「這位是咱們情報局的吳大人,此次負責遼東這邊事宜,你家主子要說的話,都可以跟吳大人說。」

    那人連忙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吳大人,這是建奴封得撥什庫以上將吏名冊。」說著他又脫下鞋子,將鞋底拆開後拿出一封信道:「其他主子要說的話都在信中,主子跟奴才說都用密語寫成,反正奴才是不懂的。」

    吳堅忠立即接過,轉手就交給了旁邊的情報員,那情報員飛快的離開,安排人轉譯密語。

    「此次回去轉告你家主子,陳大人十萬勁旅齊集遼東,建奴敗亡在即,你家主子是聰明人,不會想著陪皇太極一起死,此時用心做事,陳大人是能記住的。上次你家主子提的要求,陳大人都答應了,為官、經商皆可,任選其一,登州鎮保他平安,不會追究他往年在遼東所做之事。」

    那信使結結巴巴道:「我家主子還是有些擔憂,他在建奴那些為官不小,萬一明國朝廷……」

    吳堅忠冷笑一聲,「你家主子既有擔憂,為何還派你來送信,既然送了信來,那就是選了咱們登州勝,告訴他不要首鼠兩端,不冒點險就要得富貴,哪有那等好事。不過也不必那些平白擔憂,鑲白旗的巴牙喇章京巴克山聽過沒有,他還是個真夷,旅順之戰真心投靠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便保他平安,此時就在島上,朝廷算個啥玩意。」

    「那奴才能不能見見巴克山主子……」

    吳堅忠一揮手,「帶信使去見巴克山。」

    另外一個隨從立即帶信使去了灌木方向,片刻後巴克山從裡面走了出來,那信使看著膽小,但做事頗為細緻,竟然跟巴克山攀談起來,連月餉多少和是否有商舖都問了,還問起登州鎮與朝廷的關係。

    吳堅忠也沒有催促,此時他身邊還剩下最後一個隨從,吳堅忠看著那信使的背影長長出口氣,然後對身邊的隨從低聲道:「高鴻中已經上了咱們登州鎮的船,不由得他再搖擺,出賣咱們的機會很小。這次你倆便與這人一起回去,裝扮成高鴻中的戈什哈,有這個身份掩護,你們能在蓋州海州之間更方便行走。記住你最要緊的任務,就是喚醒冬眠蛇一號和冬眠蛇二號,將書信給他們,或許關鍵時候能有用的,不過你們不能告訴冬眠蛇高鴻中的身份。喚醒冬眠蛇之後,你們就與冬眠蛇脫離聯繫,繼續隱藏在高鴻中身邊,屆時根據戰場情形便宜行事。」。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24
晚明 第四十九章 山雨欲來

八月十日,遼東赫圖阿拉東面的一座大山上,不少建州女真正在滿山的尋找野果。

    赫圖阿拉是奴兒哈赤建立的第二個都城,第一個都城叫做費阿拉。赫圖阿拉是奴兒哈赤統一海西、東海女真大部後建立的,於萬曆四十四年在此稱汗,建元天命,建立了奴隸主政權後金。

    赫圖阿拉周圍山巒如海山高林密,能耕種的面積很少,旅順之戰後建奴放棄了鎮江,東江鎮恢復點力量後便重新佔據鎮江堡,並往北一路佔據了寬甸六堡,赫圖阿拉變成了前線。此時的赫圖阿拉大多還是當年的建州部,還有部分居住在各處山林上的老寨中,但以老弱為多,年輕能戰的大多去了遼中定居,獲得了更好的生活條件。

    今年以來到處缺糧,赫圖阿拉也不例外,好在他們還有大山可以打獵和採摘果子,雖然裡面危險重重,但也算有一條生路,但東江鎮恢復寬甸六堡之後,就經常過來打游擊。這些島民本來已經奄奄一息,得到登州的支持後又恢復了元氣。

    女真人雖然作戰勇猛,但遼民同樣民風彪悍,東江鎮多年來在鎮江至赫圖阿拉一帶長期作戰,對這裡的熟悉不亞於女真人。東江鎮在毛文龍時代就曾經多次圍攻赫圖阿拉,還曾經偷襲攻克薩爾滸城,現在武備和糧餉得到保證,人數也比赫圖阿拉的真夷丁口要多,女真人對付他們感覺越來越吃力,活動範圍被限制得越來越小,這使得赫圖阿拉的女真人少了很多出來打獵采果的機會。

    在林中採挖果子和人參。是這些女真人最常幹的事情,裡面的一些少年還帶著粗大的滿弓。有人手中已經提著一些兔子和禽類。

    突然「嗚」一聲尖銳的鳴叫在山下響起,山上的眾女真人齊齊回頭。山腰又連著發出兩聲鳴鏑。

    一名帶頭的老者大喊道:「快下山,下山!」

    山上一片忙亂,長輩呼叫小孩的聲音此起彼伏,打獵采果的人爭先恐後的往山下逃去,有些籃子背簍丟了也沒有人去理會。

    眾人在山林中飛奔,他們慣於山地間的生活,雖然其中有不少女子兒童,但這類山林間的奔跑卻不顯得慢。

    「東江島寇來了,快回城去!」到了大路上之後。幾名身穿鎧甲的甲兵大聲催促著,眾人往赫圖阿拉老城逃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從山林中加入,在大道上匯成一股逃難的人流。

    赫圖阿拉城牆上號角聲聲,周圍各處耕種打獵的人從四面八方往城池逃去,一些人影手執刀槍上到了城牆上。

    大部分人逃入城池後,東面的城門立即被關上,這邊還有一些零星的真夷逃來,他們見城門禁閉。只得又往其他方向繞去。

    東南面的官道上數十名後金甲兵打馬疾馳,遠處的官道上人潮湧動,其中一面一丈六尺的副總兵紅旗,上書一個大大的「尚」字……

    連山關。這個名字威風的關隘其實就是一個坐落在河谷中的堡壘,關城守住了遼南通往瀋陽的官道,這條道路是遼南山區最重要的通道。關城西側則是經甜水井站前往遼陽的官道,這兩條道路使得連山關成為了戰略要地。但關城本身並沒有任何天險可以依靠。

    連山關以西是一座海拔九百多米的雄偉大山,這裡便是摩天嶺。在後來的清末聞名天下的摩天嶺,既見證了甲午時聶士成所部的英勇,也見證了日俄戰爭時可笑的中立。

    連山關南門上,上唇留著幾根老鼠須的杜度皺著眉頭,杜度是奴爾哈赤長子褚英的兒子,褚英是被努爾哈赤下令絞死的,不過他的兩個兒子都沒有被牽連,杜度初始就被授為台及,在老奴的後期還當到了鑲白旗旗主,後來努爾哈赤給把鑲白旗給了豪格,明確兩白旗屬於皇太極父子,杜度就被調去了鑲紅旗,杜度之父褚英和代善是同母兄弟,努爾哈赤按照血緣把杜度調入了紅旗系統,明確紅旗系統屬於代善一系。

    杜度本身比較低調,雖然無緣無故丟了旗主位置,卻一直謹慎做事,作為後金貴族中的中層幹部,避開了高層的鬥爭,皇太極還對他多有拉攏,這次任命他帶本部兵和烏真超哈一部駐守連山關,弟弟尼堪卻被調去了海州。

    他所領兵馬為五個自管牛錄、正白旗五個牛錄,鑲紅旗旗下烏真超哈一千三百人,包衣三千人,紅夷炮三門。這裡在上次春季攻勢後,也動員包衣修了一些壕溝,杜度到來之後連續催促,累死上百包衣之後,建成一個山寨的旅順防線。這片山地裡面不適合後金騎兵機動,皇太極給杜度的命令就是死守連山關,雖然關前有路往西去遼陽,但只要連山關不下,明軍不可能真正威脅遼陽。

    連山關南牆上視野廣闊,能看到南面很遠的地方,遠處一些模糊的小點在蠕動,不仔細觀察看不出來,但久經沙場的杜度卻很清楚,那是行軍的明**隊前鋒。

    哨騎早已帶來明軍的動向,從七月開始,通遠堡、鳳凰城、草河堡等地便陸續出現了大批明軍,往來運送糧草的船隻充斥河道,明軍小股人馬順著官道往前推進,與後金軍哨騎在草河口至連山關一線反覆交鋒。

    給杜度最大的感覺,就是東江鎮的戰力有明顯提升,這些遼兵以前只有血勇,現在卻有了一定的戰技,裝備也遠遠好過從前,後金兵對付他們不再那麼輕鬆。

    瀋陽不斷有塘馬帶來皇太極的命令,並告訴杜度整個遼東的明軍都在增加,杜度一邊加快佈置,一邊加強了對通遠堡方向的偵查。昨日巴牙喇哨兵在草河口至分水嶺之間發現了大批明軍,屬於廣鹿島毛承祿所部,並有少量登州兵支援,前鋒人數約六百人。

    杜度得到消息之後,知道明軍的攻勢終於到來了。上次春季攻勢中,杜度跟隨岳托駐守連山關,領教了河谷地形中登州火器陣的優勢,這次鎮佔據了鳳凰城和通遠堡,取得了重要的戰役集結點和前沿支撐點,不再是輕兵襲遠,這次必定會比上次攻擊更加猛烈。

    杜度轉頭對身後的甲喇章京道:「帶三百甲兵和一百白甲兵出戰,打退明狗的前鋒。」

    那甲喇章京應聲而去,腳下的城門打開,甲兵列隊而出,越過關城前的壕溝陣地,沿著官道往南迎擊。

    號角聲聲響起,杜度長長嘆口氣,他對於即將到來的戰事沒有信心,但也沒有退路,前方一陣鼓響,杜度輕聲道:「開始了……」……

    崇禎八年八月,隨著登州鎮大軍的陸續調往蓋州前線,遼東戰云密佈。後金兵也察覺到了前線兵力的變化,雙方不斷進行偵查與反偵查。八月十日,北線的東江鎮率先開始攻擊,登州鎮的秋季攻勢正式展開。

    北線處於茫茫大山之中,戰事圍繞赫圖阿拉進行。赫圖阿拉是建州部的老巢,建奴攻佔遼中之後,這裡的人口便比較稀少,政治意義大於軍事意義。

    東江鎮從建鎮開始,便不斷在這個方向攻擊建奴,上次春季攻勢攻打未下,這次投入了更多兵力。獐子島在八月初發生了兵變,尚可義控制了局勢,協助尚可義的有尚可喜所部伍佰余戰兵,駐紮鳳凰城的即墨千總部也派出伍佰戰兵在獐子島對面的海岸待命。

    有了這兩股外力的支援,尚可義快速控制了獐子島,將黃龍及其近百人的心腹和家丁軟禁後送往旅順,然後宣佈接管獐子島軍隊。

    獐子島的人馬主力還是遼民,因為那黃龍與登州關係不佳,獐子島的生活條件比起其他各島都差,加上黃龍貪腐的作風絲毫不改,所以普通島兵對他並無留戀。

    兵變時有大部分島兵已經上岸,準備發動秋季攻勢,所以尚可義受到的阻力很少,他控制黃龍後便立即登岸,前往寬甸附近的集結地接手軍隊。

    一個登州船隊隨即送來一批糧餉和武備,尚可義原本在島上就有些威信,現在背後有雄踞遼南的登州鎮,糧餉和武備一分之後,普通島兵歡呼雀躍,基層軍官紛紛投靠了尚可義,跟尚可義所部一樣,這次登州鎮還派出了一隊教官,指導獐子島兵馬作戰。

    距離獐子島不遠的皮島很快得到了消息,沈世魁也是剛回去不久,他當然不會相信是意外兵變,必定是尚可義在南城隍島的時候接受了陳新的指令,由尚可喜和即墨千總部提供支援,尚可義發動兵變,速度可謂非常之快。

    沈世魁被嚇得不輕,原來黃龍是東江鎮裡面的落後分子,現在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是與登州關係最疏遠的一路,趕緊又派人去了一趟寬甸,擺出更積極的姿態,表示願意把駐守在鎮江堡的人馬投入北線攻擊,助尚可義一臂之力。

    連山關和赫圖阿拉拉開戰役了序幕,但岫岩和蓋州方向的登州鎮依然安靜,遼東山雨欲來,蓋州、海州的後金軍嚴陣以待,同時後金也開始了最後的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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