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11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3
第二十一章 血道(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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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陣地上一股濃重的白煙騰起,一枚小鐵彈劃過穀道上空,勇不可擋的一頭紮進密集的後金人叢中,骨裂筋斷的啪啪聲連成一片,幾件兵器打著轉飛上半空,湧動的人頭中沿著砲彈的方向刷刷空出一條線,那枚三斤鐵彈將所有能量都轉移給了後金軍。

    隊形中一陣波動,領兵的撥什庫等軍官大聲吼叫,後面的甲兵飛快趕上,隊列又變成一片齊刷刷的人頭,第二聲炮響又立即響起,重複著剛才的情景。

    狹長而密集的陣形讓後金兵幾乎無從分散,但接近時又必須保持密集陣形,否則攻擊將變成添油戰術,優良的射界讓四磅炮只需要打中大路,就能給後金軍造成嚴重傷亡。

    炮擊一直集中在後金隊列前方,雖然不斷在補充,但其鋒頭也變得凌亂。每一輪炮擊後,登州鎮的陣地上就是一片歡呼。

    「士氣很高?」草河堡方向道路北側的一處山頭上,皇太極緩緩放下遠鏡,這股登州軍飛快的在道路上佈防,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就建起了胸牆壕溝。

    這讓皇太極雷霆萬鈞的突襲戛然而止,他們與登州鎮交戰多次,騎兵顯然無法在這樣狹窄的地形突破堅固的防禦陣地,倒下的馬匹會把路堵得一塌糊塗,後續進攻也無法再開展。所以皇太極被迫停下腳步,以後金最擅長的步戰對付這股小小的登州兵。

    而對方陣地上戰役高昂,卻再次讓他錯愕。在他的認識中,面對如此巨大的人數差距。沒有哪支隊伍還能保持這麼高的士氣。

    濟爾哈朗在旁邊道:「大汗,這股明兵只有數百人。雖是登州鎮的,但奴才估摸著,兩輪也該打下來了。」

    皇太極淡淡道:「朕所驚異者,是這股登州兵咋遇強敵,竟然能毫不慌亂選擇有利地方佈陣,若是大股兵馬,會有登州的強將在其中主持,如朱國斌、鐘財生、代正剛之流,他們有這個本事。但這小小一支人馬,為何也能如此從容不迫戰意昂揚,難道那登州真的強兵猛將輩出不成。」

    濟爾哈朗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正不知如何回話時,前方大鼓響起,節奏平緩,後金軍中一陣吶喊,衝擊就快開始了。皇太極的注意被吸引過去,濟爾哈朗正好退開。

    皇太極突然又開口道:「濟爾哈朗!」

    「奴才在。」

    「你親自領督戰隊。就是這些甲兵死光了,也不准退一個回來。」

    。。。

    第一波後金軍約在五百人,從朱馮的角度看過去,這一波已經與後面的一波拉開距離。這一輪攻勢大概就是千人上下。更後面的地方,新加入的後金軍正在前隊空出來的地方整隊,前隊留下的大批戰馬給他們造成了麻煩。這些奔襲的後金軍沒有足夠的包衣,後隊甲兵只能自己把那些馬匹牽走。否則他們無法進行集結,後面的隊伍也無法進入谷地。

    朱馮心頭大定。這個作戰陣地十分優良,道路兩頭都比陣地要低,正面是最容易投入兵力的地方,也是登州火力最強的方向,除了中間那門四磅炮,兩個鴛鴦陣局的兩門虎蹲炮布設在正面兩翼。

    側後兩翼的山林茂密,後金兵想在裡面發弓箭仰射也頗為不易,茂密的樹林也使得後金兵無法在那裡集結重兵,他們在兩翼的衝擊陣形必定十分零散,而且後援投入的速度也很慢。

    後金軍進入兩百步,四磅炮停止實彈射擊,較高的位置雖然有利防守,卻讓四磅炮的射擊死角增大,幾名砲兵乘著這個時間給火炮散熱,用蘸水的清膛桿洗刷炮膛,炮膛中吱吱作響,冒出陣陣白氣。稍稍等待後,他們開始裝填散彈,因為後金兵地勢低,炮口必須朝下,砲兵裝完定裝彈後,一名炮手隨手脫下衣服,塞在了炮口裡面,裝填手用撞彈桿往裡面死死壓緊,然後幾人一起將炮尾墊起。

    斜坡下的後金軍滾滾而來,鱗甲甲片的嘩嘩聲和腳步摩擦草叢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登州鎮工事後的士兵安靜下來,隨著各個隊長和旗隊長的口令,士兵最後一次檢查彈藥。

    「盯著各自的射界和距離標誌,只打自己正面的,第一輪齊射必須等口令,後面由各小隊長自行指揮,虎蹲炮等軍號響才能打。」朱馮沿著陣線邊走邊喊,提醒這些新兵,「射擊完馬上裝填,建奴不過壕溝,誰他媽都不准衝出去近戰。」

    趙宣緊緊握著手中的短銃,口中反覆的說著「朝人多地方打,人多地方打。。。」

    「前兩排蹲下!」 第一連的連長大聲喝令。

    兩排士兵齊齊蹲低。

    「第三排預備!」

    「預備!」周圍的士兵聽到的士兵一起重複一句,讓聲音傳開,所有人都能聽見,這是登州鎮簡化指揮體系的做法,多用口令而少用號鼓。

    八十多支雪亮的刺刀舉起,所有士兵持槍肅立,這些少年滿臉通紅,頗有種亢奮的神色。

    「瞄準!」

    燧發槍放平,炮手也把火把湊到了火門位置。黑壓壓的後金兵頂著盾牌狂喝著湧來,無數兵器在他們頭頂晃動。

    後金前鋒進入了百步的距離,因為正面狹窄,他們只能保持道路通暢,連停下射箭都做不到,按平常該在陣後掩護的弓手則還遠遠掉在後面。

    朱馮死死盯著人潮,剛剛進入七十步的距離,那連長大喝一聲,「放!」

    陣地上火光閃現,前排後金軍如被重錘擊中,全身一抖後向前撲倒。

    「第二排起立!」

    隨著連長的口令,第二排站起,第三排開始直立裝彈。這種輪射方式能讓先射擊的士兵在最方便的姿態下裝填。第二排射擊前,四磅炮打出一發散彈。七十二枚一兩散彈雨點般打向後金的人叢,砲兵停下後退的炮車。馬上開始裝填。

    後金兵順著斜坡跑動,不惜體力的要縮短距離進入近戰,第二排燧發槍兵又一輪齊射,後金兵再次齊刷刷倒下一片,道路上慘叫聲震天,屍體阻擋著後續後金兵的速度,前面的陣形開始散亂,但從登州鎮防線的角度看去,仍然是密集的人叢。

    第一排燧發槍兵站起。此時最開始射擊的第三排已經快要完成裝填,那連長看後金兵沒有拿出弓箭,舉起的手一直沒有揮下。

    朱馮站到了四磅炮後面,炮尾被墊高的四磅炮斜下對著緩坡,炮長盯著那邊的連長,朱馮抓過號手的軍號,準備給虎蹲炮發令。

    面前的後金兵越來越近,前鋒已經進入三十步,那連長終於猛地一揮手。八十支燧發槍和四磅炮同時怒吼,陣線上白煙橫空。

    跑在最前面的後金兵幾乎全部倒地,剛剛露出背後的甲兵時,一聲軍號響。兩翼的虎蹲炮以交叉的方向斜線射擊,一百枚一兩的鐵子散彈以傾斜的角度掃過後金兵正面,整個後金前鋒被突然間切短了一截。

    使用合格火藥的情況下。虎蹲炮對無甲目標的殺傷距離超過百步,戚家軍的虎蹲炮訓練距離就是八十步。戚家軍的裝填過程十分複雜,現在登州鎮已經改用了定裝散彈。取消了壓子鐵彈,裝填十分快捷,只是這種鐵炮散熱不佳,最多連放三發,但這三發在近距離能給敵人致命打擊,所以登州的近戰兵部隊至今保留著這個明軍的老式火炮,作為近戰兵的火力補充,在這個狹窄的道路上用起來,正是最適合虎蹲炮的地方。

    「第三排備便!」第一連士官長大聲提醒連長。

    連長眼睛盯著後金兵的前鋒,他們還沒有從這一輪齊射中恢復過來,明顯失去了指揮,慘重的損失讓後金兵一片混亂,不斷有白甲在隊列中砍殺甲兵。連長一直沒有下令,士官長站在側後方,觀察著第二排裝彈的情況。

    看到第二排大多數舉槍後,士官長大聲道:「第二排備便!」

    連長大喝道:「第一排蹲下!」

    「二三排預備!」

    兩排火槍兵齊齊放平,後排將槍管從前排的縫隙中探出。

    「放!」

    一百六十支火槍又一輪齊射,後金前鋒人群中血霧橫飛,連督陣的白甲也被打翻數人,整個山道上堆滿屍體,後金兵前鋒一片大亂,完全是被後隊推著還在往前進。

    幾個凶悍的白甲和撥什庫高舉著大刀重斧,嚎叫著帶領零散的甲兵通過了那段鋪滿屍體的道路,撲進了二十步的距離。

    「自由射擊!」連長大喝一聲,舉起短銃對準衝近到壕溝前的一名撥什庫就是一槍。

    那撥什庫兩腿一軟撲跌到壕溝中,軍法官訓導官等等軍官紛紛在隊列間隙中據槍射擊靠近的甲兵,趙宣也湊到間隙中,頭皮發麻的看著一個甲兵朝著這個方向跑來,手中一把飛斧已經舉起,他連忙舉槍一打。

    強烈的後座讓他的槍身一偏,白煙中趙宣看到那甲兵毫髮無損,手中飛斧疾飛而出,在空中猛烈旋轉,帶著呼呼的風聲嗖一聲擦過趙宣的肩膀,趙宣身側一聲慘叫,一個火槍兵捂著胸部倒下去,後面馬上補上來一名士兵。

    趙宣慌忙退到後排,陣前槍聲連綿不斷,但沒有齊射時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雖然道路上屍橫遍野,但後金兵仍在後方督戰白甲的驅趕下源源而來,

    兩翼的山林邊緣,也開始出現了後金葛布什賢超哈兵的身影,他們在樹林邊緣依靠樹木的掩護,不斷閃出用重箭對兩翼的登州兵射擊,嚴陣以待的登州弓箭手立即開始還擊。

    第一名後金兵撲到了胸牆上,他用長矛殺死了一名登州燧發槍兵,隨即被旁邊一名士兵開槍打死,登州的陣線上喊聲震耳,少年兵們既緊張又亢奮,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麼,沒有人能聽到軍官的聲音。在嚴酷的訓練之後,這些高度緊張士兵完全如同機械一樣重複著裝彈射擊的動作。

    越來越多後金兵衝近。當有火炮射擊時,才能將他們的攻勢遲滯一下。隨即又不斷有甲兵湧來,很多甲兵在陣前被鐵蒺藜刺中腳底,他們也不去拔出,凶相畢露的高舉兵器撲上胸牆,登州的鴛鴦陣小隊四處支援,部分地段展開了白刃戰,戰場上嘶聲力竭的嚎叫和慘呼響成一片。

    趙宣好不容易裝填完畢,看到形勢危急,大喝打氣道:「打退建奴。鐘大人馬上就要來幫咱們了!」

    他雖然用盡全力,但他的聲音依然被淹沒在了一片尖叫聲中。

    。。。。。

    「我反對救援前鋒!應該讓他們自行想法撤退,實在不行就讓他們退入山中。」

    約四十里外的通遠堡,劉躍指著地圖道:「後金軍以狼煙為信,其必定與連山關、甜水井站方向一起發動,人數當在萬人以上,後金軍精銳齊聚此處,我們只有近衛第二營兩千餘人,尚大人和毛大人的軍戶多用於運送輜重。還有部分駐守岫岩,有戰力的合計只有一千五百上下,總兵力遠少於後金軍,若是脫離軍堡掩護。萬一建奴分兵沿草河南下鳳凰城後回師攻打通遠堡,則我大軍主力危急。」

    第二營的作戰參謀也舉手道:「還有一個問題,沈志祥的人馬大概在劉家嶺至連山關。最大的可能已經在摩天嶺下,從朱馮的回報看。狼煙是首先從連山關方向升起,就是說連山關的建奴掌握著發動的時間。若我是韃子將領,便會等沈志祥到達連山關城,東江鎮數千人,紮營地會延伸到摩天嶺腳下,此時再從甜水井站和連山關兩路出兵夾擊之,沈志祥必難抵擋,若是按狼煙起的時候受到攻擊,沈志祥此時正在敗退的路上,建奴可能會驅趕他們衝擊我大軍軍陣,軍陣一亂,我整個東路主力盡失,建奴直入岫岩,蓋州的遼南旅主力側翼動搖,整個春季攻勢都無法繼續。」

    鐘老四沉著臉看桌上的地圖,此時形勢危急,他必須要很快拿出決斷,他的選擇就是兩個,一個是放棄前鋒固守通遠堡,這樣最為穩固,另外一種就是以偏師守衛通遠堡,主力救援前鋒,將後金軍攔在草河口。第二種的風險很高,兵力最為分散,因為偵查草河的特勤隊還沒有回來,如果後金軍一部已經順著草河南下,可能會從鳳凰城方向攻擊通遠堡,一旦通遠堡被截斷,第二營就入了死地。

    隨隊來的尚可喜和毛承祿大氣也不敢出,兩人都希望放棄沈志祥,甚至也覺得應該放棄登州前鋒,因為不過才幾百人而已,他們跟建奴打了十多年,死的人幾萬都有了,幾百個也不算什麼。只不過他們不敢說出來而已,此時登州鎮自己的人說了,他倆馬上表示贊同。

    「俺覺得。。。」周少兒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該去救。」

    一屋子人都朝他看過來,周少兒平時話少,雖然是天啟七年的兵,但到現在也就是個把總,很多人認為他是因為和鐘老四是戰友才升上來的,開會常常一句話都沒有,平常間給人一種沒有擔當的感覺。

    鐘老四轉頭看著周少兒道:「周把總說說。」

    周少兒抬起頭道:「咱們都是登州鎮的兵,朱馮面對強敵固守,以掩護沈志祥所部撤離,我大軍離草河口不過三十五里,豈能眼看同袍孤軍血戰。雖固守通遠堡更顯穩固,但卻丟了我登州之軍魂,今日不救同袍,明日何人來救我等。屬下在這裡表態,屬下願帶領所部兩個連做開路前鋒,死了死得值。」

    鐘老四看著周少兒,眼中滿是欣賞,他和周少兒是多年好友,但以前只覺得周少兒講義氣,打仗只能算湊合,勇氣也是一般,今日是第一次看到周少兒真正勇敢的一面。

    「屬下贊同周少兒的意見。」近衛第二營軍法官站出來大聲道。

    劉躍還是搖頭道:「我只說打仗的事情,守住通遠堡就穩固了東線,無論沈志祥所部潰散成啥樣,只要我登州鎮穩守通遠堡,則遼南穩固。草河的道路一向就不是官道,那邊道路難行,難以支持建奴大軍直入遼東海濱,且我一營強軍駐守此處,建奴主力絕不敢南下,否則其更可能被我軍反圍困,只要拖住了建奴主力,就為蓋州的遼南旅爭取了時候,這才是一個職業軍人該想的。」

    那個作戰參謀也堅持道:「屬下的職責就是提醒軍事主官,雖然決斷權不在屬下,但屬下堅持職權內三次提醒的權力,主力應堅守通遠堡,而非是為偏師丟棄春季攻勢的大局。即便要出擊,也是等沈志祥的敗軍通過,查清草河河谷情形之後,以穩固之陣出擊,在河道中與建奴正面對峙,拖住建奴的人馬,使其不得撤離。」

    周少兒低聲道:「咱們該說的都說了,你決定吧,陳大人說過,比錯誤決定更差的,是不作決定。」

    趕來傳令的塘馬還等在外邊,屋中的人都等著鐘老四的決定,鐘老四第一次面對著這樣的抉擇,從來不知徬徨為何物的鐘老四,額頭冒出了密密的汗珠。(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4
第二十二章新漢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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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河堡戰場上喊殺震天,在督戰隊的嚴厲逼迫下,隊形混亂的後金兵頂著火槍蜂擁而上,這些後金精銳依然發揮了極強的戰力,登州兵全線自行射擊,士兵的裝填速度都不相同,在轟鳴的槍炮聲和喊殺聲中,軍官無法再指揮齊射,全靠士兵的本能作戰,多處地方發生了激烈的白刃戰。 .

    趙宣此時蹲在地上給自己的短銃裝彈,突然一蓬血雨飛來,滿頭滿臉的灑在趙宣頭上,趙宣還沒有裝完彈藥,剛剛才將射藥倒入,紙包彈的鉛彈和紙皮還在手中,他趕緊把口中的血水吐掉,站起來之時,正面一個燧發槍兵剛好倒地,一個後金兵單手攀上胸牆,正要翻越過來。

    這裡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空缺,只有趙宣離得最近,趙宣頭腦中空白一片,旁邊一陣火槍的轟鳴,趙宣頭腦中一震,馬上把彈頭和紙皮一起塞入槍膛,右手顫抖著抽出桶條。

    那名後金兵身穿沉重的鐵甲,剛才又在斜坡上衝了一趟,此時體力有些發虛,翻了一下居然沒有翻過來,他緊接著大喝一聲用力一撐,整個人滾過胸牆來,離著趙宣只有三步的距離。

    周圍一片殺聲整天,戰線多處發生激烈的肉搏戰,側後和兩翼出現了建奴的遊兵,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於自己正面的敵人,沒有人留意到這個小小的缺口。

    趙宣的捅條抖動著,一直無法納入槍口,那名後金兵已經從地上站起,他臉上一道長長的傷口淌著血,兩眼凶光畢露,他大刀掉到了胸牆那邊,從腰間抽出一把云梯刀就要撲來。

    抖動的捅條唰一聲插入了槍膛,趙宣猛力一捅,右手拇指飛快的扳開擊錘。

    後金兵看清目標,狂喝一聲對趙宣猛撲過來,云梯刀高高舉起,「呀」趙宣口中大聲叫喊,舉起短銃對著近在咫尺的矮壯的身影猛力扣動。

    「嘭」一聲巨響,眼前白煙瀰漫,趙宣射擊完之後,還在驚慌之中口中發出呀呀的聲音。

    柔軟的鉛彈在火藥的助推下比鐮刀還要鋒利,堅實的鐵甲被破開一個大口,那名後金兵身子往左側一歪,腳步踉蹌歪歪倒倒的走了兩步,嘭一聲倒在地上。

    趙宣口中還在發出啊啊的聲音,一邊劇烈的喘氣。此時一隊鴛鴦陣局的火槍小隊從後排趕來,一通排槍將後續幾個想突入的後金兵打翻,補住了這個缺口。

    中間的四磅炮一聲雷鳴,前方慘叫連連,接著兩翼的虎蹲炮也發出怒吼,前面一陣鬼哭狼嚎的驚慌叫聲,往東面而去。

    陣前依然還有喊殺,大多卻是登萊口音,從趙宣的角度看過去,戰線上人群湧動,幾處地方圍成了團,那裡不但有拚殺聲,還有零星的射擊。

    趙宣腳步發軟,慢慢往最近的一處走去,周圍的燧發槍兵也在增援,那邊人群頭上偶爾能看到大刀的刀頭晃過,還能聽到一些蒙語和夷語的叫罵聲。

    少年兵們殺聲震天,一波*喊殺聲震耳欲聾,等趙宣趕到的時候,人群突然一陣歡呼。

    「殺光了!」「殺光了!」「贏了!」

    陣地上歡聲如雷,周圍的士兵跳躍著舉槍大喊。

    趙宣擠進去一看,地上橫七豎八倒滿了屍體,紅色的登州軍服和黑色的建奴盔甲互相交錯,裡面還間或有些銀白的顏色。

    「韃子被打退了。」趙宣心頭一鬆,他抬眼往前方看去,陣地前面擺滿了密密麻麻的屍體和韃子傷員。一些少年兵翻出胸牆,撿起地上那些大刀長矛,對著地上的後金傷員和屍體亂砍亂刺。

    前面的官道上,數百個背影正在奪路狂奔。

    「哈哈哈。」趙宣大笑三聲,然後仰頭看著天空暢快的大笑起來。

    「幫著救護傷員,外邊的,把韃子的屍體搬過來,搭在胸牆上,外邊繼續挖壕溝!你們長得壯的近戰兵,自己去剝建奴的甲衣多套一件。」朱馮的聲音響起,部分少年兵又開始瘋狂的挖掘壕溝……

    「大汗,奴才……奴才督戰不力,潰兵已然心智全失,大刀也堵不住他們,還有人對督戰的白甲拚命,奴才不得已……」

    皇太極揮揮手,打斷了濟爾哈朗的聲音,兵敗如山倒,督戰隊不是萬能的。這一波近千的後金兵,在狹窄的道路上遭到明軍活力的慘重殺傷,虧得濟爾哈朗督戰得力才沒有崩潰,總算衝入明軍陣線,皇太極認為明軍的火槍手覺不是對手,誰知道那些明軍居然死戰不退,火槍手和近戰兵與突入的甲兵拚死力戰,三門火炮對著陣前擁擠的後金人群不斷發生散彈,每次炮火都會帶走十餘名後金兵的生命,後金兵的損失達到三百之後,終於心理崩潰全面潰逃。

    皇太極的臉色很不好看,他不可能真把六七百個退潰的甲兵全部斬首,因為數量實在太大,對後金眼下的實力來說,六七百甲兵是極為珍貴的兵力。

    皇太極舉起遠鏡,遠處那個小小的陣地上軍旗揮舞一片喧嘩,跑出許多紅色人影,在陣線前晃動,不用說就是在殺傷兵割人頭。

    「準備第二輪。」皇太極淡淡說道,他看到甲兵已經突入過明軍陣線,明軍的火槍兵近戰不強,死傷也必定慘重,他此時沒有退路,大軍已經集結於此,如果不能短時間攻破這裡以動搖明軍中路,那蓋州方向就會被登州主力鬧個天翻地覆,陳新搞不好把海州都變成一片荒地。

    「大汗,那兩千多漢軍已經趕來了,要不讓他們走正面,我們的甲兵慣於山地間襲擾,讓甲兵越過道路兩側山林,一部到其陣後聚集,一部由兩翼樹林邊緣襲擾,漢軍走正面強攻,必可一鼓而下。」

    皇太極轉頭看著濟爾哈朗,「倒是好方略,但如此調遣,尤其是陣後彙集兵力,所費時間良久,屆時那數錢皮島兵若是已從草河口通過,那擊潰面前之登州兵亦無用。」

    濟爾哈朗低聲道:「大汗,這道路實在是狹窄,若是如方才般硬衝,甲兵在路上被敵炮火反覆殺傷,方才已然敗了一次,若是再敗兩次,甲兵氣勢盡失,即便破了這個軍陣,也無力長驅岫岩和黃骨島堡,亦無法達成大汗側擊蓋州之敵的意圖。」

    對登州兵力不明,皇太極心中也有些遲疑,濟爾哈朗的話是個折中之策,用漢兵攻正面,真夷攻側後,四面圍打登州兵,這樣攻擊強度更大,也更能保存珍貴的真夷甲兵,但是調兵的時間需要很久,可能讓這次合圍失敗。

    但這種狹窄地形確實利於防禦,後金兵即便是對方十多倍,卻無法一次投入重兵,單個波次兵力也不可能太多,因為前面崩潰的話,後陣人再多也無用,反而擠在一起給對方火炮殺傷。

    皇太極皺眉思索,這隊小小的登州兵佔據了有利地形,給他找了個大大的麻煩,如果登州鎮控制了草河口,那皇太極就無法和岳托匯合,不能獲得可靠便捷的糧食供應渠道。他這一路的總兵力多達六千,其中真夷甲兵和余丁四千,漢軍兩千,另外還有三千的包衣,目前的糧食還是靠甲兵自己所帶。

    從遼中到灑馬吉堡的道路十分艱難,是不足以支持九千人馬的,路上的消耗也非常之高,所以登州鎮一旦佔據草河口,那對皇太極反而是個極大的威脅,極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同時他還要考慮到,到時岳托會不會真正賣力打通草河口,這也是他把豪格安排在連山關的原因。

    到時候萬一被登州鎮咬住尾巴,這山道上騎兵極易發生擁堵,糧食又補充不便,皇太極這一路就是進退不得。此時他不由有些後悔,不該來這山裡打埋伏,不過當時他的本意只是打東江兵,沒想到突然來了這數百登州人馬,而後面到底有多少登州兵,現在皇太極也不清楚,萬一有個五六千,在這個不利於展開兵力的地形上,後金的兵力優勢就一點用都沒有。

    濟爾哈朗沉著聲音道:「大汗,奴才有個猜疑。這股登州兵敢在此堅守,會否是因其後還有大隊的援軍,前年之時登州在遼南兵馬已有萬餘,據聞其連連徵兵,如今遼南水潑不進,都是聽一些傳言,說遼南有兩萬、三萬、五萬兵,可到底有多少兵馬誰也說不準。奴才看這股登州兵的氣勢,絲毫沒有底氣不足的樣子,會否是要拖住我大金兵馬,等待其大軍趕來。」

    皇太極眯著眼盯著濟爾哈朗,「你是說草河那邊的皮島兵後面,可能亦有登州鎮兵馬?」

    「奴才只是一個猜測,看那皮島兵有恃無恐的樣子,後面必有所憑藉,眼前這股登州兵面對我大軍毫無懼怕,恐非好事,此時不宜過多損耗諸申甲兵。」

    「有些道理。」皇太極馬上決定道,「讓你鑲藍旗的梅勒章京帶三百甲兵去草河,先把那股皮島兵擊潰,再哨探一下草河河谷。」

    「嗻。」濟爾哈朗心裡鬆一口氣,他知道皇太極也有些心中沒底,顯然被眼前的登州兵動搖了決心。打眼前這個陣地不是個好差事,濟爾哈朗不希望自己的甲兵被過多投入進去。

    皇太極回頭看了一眼,草河堡方向的道路上,長長的漢兵隊列正在趕來。他眼神變幻著想了片刻,終於點頭道:「讓列陣的甲兵讓開道路,調漢兵攻打正面,拖住他們的火槍兵,顧三泰領甲兵繞過山林,在西側道路匯聚,以三聲海螺為號一起攻打登州兵。鰲拜!」

    「奴才在。」精幹的鰲拜在背後應道。

    「你跟顧三泰一起去。」……

    「趙大人,屬下還是想請您去通遠堡求援。」

    趙宣看著眼前已經受傷朱馮,搖搖頭繼續裝彈,「你不要費心思了,我剛才還打死一個建奴,我能幫上忙。」

    朱馮肩膀上的鎖子甲破了一個口,流出一些血水來打濕了軍裝,他有些焦急的湊過來低聲道:「大人,咱們雖打死了三百多甲兵,但也死傷了七十多,還不知……能守多久,屬下想請大人去通遠堡再次求援。」

    一種脫離這個危險地方的衝動在趙宣頭腦中一閃而過,隨即他看看陣線,很多甲兵屍體被過來擺在胸牆位置,然後士兵又在上面培土,看著比開始還堅固,火槍兵的陣列比開始稀疏了,一些士兵一人拿了兩把火槍,將多餘的一支裝填好之後靠在身邊的胸牆上。還有些後金兵的長矛也被收集起來,同樣支在胸牆上,作為近戰時候所用。

    陣地上的亢奮比開始消退了不少,傷兵淒厲叫喊聲和血腥的場面衝擊下,年輕的士兵們士氣開始降低,戰場遠非他們想像中的熱血而浪漫。

    「我要留下來,他們需要我。」趙宣裝好了短銃,過去地上撿了一支折斷刺刀的燧發槍,然後站起對朱馮道,「你不用再勸我了,沒有先退的營訓導官。」

    朱馮看趙宣態度堅決,默默點點頭,此時對面的後金軍一陣號鼓,前方原來已經佈陣的甲兵紛紛進入林區,後方一隊隊方塊陣形進入穀道。

    朱馮舉起遠鏡,鏡頭中能看到密集的長矛陣和兩側的火槍隊列,幾乎與登州的方陣編制相同,似乎連分遣隊也有,只是士兵衣服顏色花花綠綠,顯得有些凌亂。他看看後輕輕道:「這就該是建奴練的那支新烏真超哈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本站)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5
第二十二章 前後受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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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得還挺像。」趙宣驚訝的看著遠處接近的方陣,中間是樹立的長矛,兩翼是火槍手,主陣為六行,前方有兩排分遣隊,人數大概和登州的方陣連相當,約二百五十人上下,從旗色來看,主要是鑲黃、正藍和鑲藍旗。

    登州鎮的陣地位置高,能清晰的看到這些烏真超哈的隊形,道路上六個方陣前後間隔,一個接一個沿著道路布好,每個方陣之後都有督戰的甲兵。他們停在三百步外,並沒有接近。登州鎮只有一門四磅炮,為了節省彈藥也沒有遠程打擊。

    朱馮在趙宣身邊,他低聲對趙宣道:「大人,他們單陣的火槍兵只有一百五十人,我們有三百支火槍,還有三門火炮,這種方陣防禦穩固,但攻擊時移動緩慢,我們的方陣連訓練十分嚴酷,在進攻演習時候依然顯得笨拙,建奴這點水準,進攻並不划算,倒能給我們拖不少時間。」

    趙宣點頭道:「難怪等了這許久才來,方才有些甲兵進了林子,是不是要從側後過來?」

    「大人明鑑,那些甲兵必定是要直入我陣後集結,然後兩路進攻,不過山高林密,他們要到達預定位置還需要時間,只要打退這一波,建奴要組織下一次進攻就更久了,到時鐘大人恐怕就到了。」

    趙宣憂慮的道:「就是建奴入了陣後,咱們派去查看草河口的哨馬就回不來了,也不知沈志祥那邊打得如何了,鐘老四不要被他們衝亂了才好。」

    朱馮信心十足的道:「訓導官大人不用擔心,鐘大人身經百戰,他的很多戰例都入了武學教程,自然會有辦法的。」

    。。。

    一刻鐘後,登州鎮的後方響起海螺號音,接連不斷的甲兵從林中出來,在道路上開始集結。很多人一出樹林就坐在地上,這一趟從茂密的林中繞過登州陣地,體力消耗確實不少。

    兩翼的樹林中射出零星的輕箭,漫無目的的落在登州陣地上,偶爾命中士兵的頭盔。發出噹一聲清脆的響聲。登州士兵們都把頭微微低下。用明盔的帽簷防禦拋射的輕箭,他們身上都穿了剝下的建奴甲衣,顯得有些雜亂的。但防禦力確實提高了,那些輕箭只能起到騷擾的作用。

    一些體力充足的士兵還在挖壕溝,兩百多具建奴屍體被壘到了胸牆上,用土培在前後,使得胸牆更加堅固。火槍兵死傷了五十人,輕傷的十多人繼續堅守在戰線上,重傷的士兵被護在中間位置,他們剩下的火槍裝填好之後被放在胸牆上,作為預備火力。

    趙宣走在陣線上。不停給士兵打氣, 遭遇了第一波傷亡後的心理低谷後,士兵的士氣又在慢慢恢復,渡過第一次戰鬥後,這些士兵都會成為堅定的老兵。

    朱馮在那門四磅炮旁邊,與炮長商議如何分配火力。這門四磅炮是這裡最強的火力輸出武器,而且轉移迅速,朱馮希望它能在前後陣快速移動,而不是固定在前陣,所以他和炮長商議後。又找來一個殘破了的鴛鴦陣小組,朱馮讓他們協助砲兵移動,並進行掩護,防止後金的散兵威脅到這些炮手。

    安排好四磅炮移動線路後,朱馮又到面對真夷甲兵的後陣,幾個哨騎正在陣線二十步外,用燧發機布設萬彈地雷炮,這次設的是拉發方式,用幾根絆馬索連起來控制燧發機,這條道路上荒草叢生,絆馬索擺放後被荒草淹沒,用拉發方式起爆,能在後金兵最密集時候引爆,比踩踏的方式能更好殺傷敵人。

    他們隨軍攜帶的備用火藥不多,所以這一輪也只用了六個,布設在前後陣的左右中翼。朱馮也學過布設地雷炮,去幫助完哨騎後,再次回到了陣地中央,站上用屍體堆成一個觀察台,開始查看後金軍的情況。

    後金的這次攻勢足足準備了半個多時辰,陣後出現的甲兵越來越多,人數已超過五百人,兩翼叢林中應該還有部分人,加上正面的漢兵,總人數大概兩千餘人,威脅最大的依然是那些真夷甲兵,一旦他們衝入陣線,火槍兵就失去了優勢,而登州的近戰兵只有一百人,上一輪還損失了二十,所以朱馮還是最關注後陣。

    幾個百總再次過來碰頭,兩名鴛鴦陣的百總負責後陣,兩人都認為後陣火力還是單薄了一些,朱馮考慮了片刻後,將前陣的火槍兵抽調了五十名作為預備隊,由燧發槍連的連長親自指揮,駐守在中間位置保留火力,隨時可以支持後陣,這樣前陣只剩下了一百五六十人,燧發槍一百八十餘支,火力減少了三成。

    後陣的後金軍發出三聲連續的海螺號音,前陣的烏真超哈回了三聲,隨即前後都響起了鼓聲,前方官道上漢軍長矛叢林開始晃動,隊形往登州陣地走來。

    。。。

    第一個方陣進入兩百步,道路並不寬闊,方陣大部分正面都在道路兩側,路面崎嶇不平,又不斷被那些灌木分割,行進速度比正常時候低很多。

    兩百步時方陣停下來整隊一次,然後繼續前進,期間被四磅炮實彈命中兩次,三斤彈子將六行的隊列打穿,烏真超哈損失了近二十人,隊列中發生了混亂,這些訓練了一個冬季的漢兵還是第一次上戰場,就遇到了登州鎮這樣強悍的敵手。

    前後的甲兵拚命彈壓,第一陣在原地混亂一會之後,勉強能保持前進,這次後金兵也學乖了,他們知道登州兵只有一門小炮,打散彈就無法打實彈, 所以第一波只有兩個陣,等待登州砲兵換成散彈後,後面的方陣再繼續前進,不再如上次一樣一擁而上,沒有被登州火炮打得損失慘重。

    漢兵第一陣進入百步後,登州四磅炮只能換了散彈,並把尾部架高,後面方陣此時才加速推進,整個過程沒有遭到登州火炮打擊。

    漢軍前方的分遣隊在甲兵逼迫下加速,很快進入了七十步,登州兵的燧發槍紛紛放上胸牆,士兵只露出一個飄動著紅纓的明盔。

    後方的真夷一如第一輪進攻,這次隊列並不嚴整,但攻擊非常堅定,登州鎮處於高出,陣地的位置斷絕了前後兩股後金兵的視線,使後金將領只能用鼓號聯絡的,鼓號能傳遞的信息量十分有限,也只能協調一下開始出發的時間。

    真到了協同進攻的時候,後金兵就顯出了非職業軍隊的短板,兩路後金兵的進度已經出現了很大差距。後陣真夷甲兵的集結地是臨時挑選的,前後的出發距離本就不相同,前陣的漢兵已進了七十步,後陣的甲兵卻還在兩百步之外,朱馮在中間的屍體台上冷靜的觀察著,發現進度的差別後立即將預備隊重新投入前陣。

    漢軍方陣在步鼓鼓點的伴奏下越來越近,衣衫襤褸的漢兵們臉上滿是驚恐,他們沒有戰鬥經驗,也沒有做好擔當戰場主力的心理準備,尤其對面胸牆後面是名震天下的登州兵。

    趙宣和衛兵二子拿著燧發槍也站到了胸牆之後,對面鼓點一通急響,烏真超哈在四十步停了下來,二子輕鬆的對趙宣道:「大人,建奴學不來呢,他們不知道咋打。」

    趙宣遲疑的問道:「他們該咋打?」

    「他們該繼續走,前陣死了後陣就能更接近,他們這麼站著和俺們打,俺們可有胸牆,他們來再多也打不過的。」

    趙宣哦了一聲,他覺得自己確實該多學學戰術了,連衛兵都懂的東西,自己還說不出來,也難怪鐘老四總是要嘲笑自己。

    前方一陣口令,後金兵分遣隊剛剛舉槍,朱馮就一聲大喝,安靜的登州陣線上一頓排槍和四磅炮轟鳴,整齊的後金兵隊列支離破碎,前排的分遣隊紛紛倒地,露出後面那些不知所措的長矛手,整個隊列中一片大亂,驚慌的漢兵火槍手不及等待軍官的命令,凌亂的槍聲響成一片,眼前白煙瀰漫,卻幾乎沒有給胸牆後的登州兵造成傷亡。

    緊接著第二輪排槍到來,五十多分遣隊轉眼就只剩下十餘人,後排的方陣中也有不少長矛手被擊中,兩翼的漢軍火槍兵乒乒乓乓亂打,連後退裝彈都忘記了,打完之後就站在原地裝填,有些甚至站著發呆。

    督陣的甲兵砍殺著那些亂叫亂跑的漢兵,逼迫著他們衝擊登州陣地,破碎的方陣混亂的前進著,走到三十步的位置後,第三次排槍到來,同時還有虎蹲炮的斜射,密集的方陣外圍齊刷刷倒下一片,烏真超哈再也忍受不住,發瘋一般的往後面逃去,後方趕來的第二陣漢兵在真夷的督陣放平長矛。

    無頭蒼蠅一般潰退的第一陣亂兵在長矛陣前全部被扎死,剩餘走投無路的漢兵們驚慌尖叫著,往兩翼逃竄。

    前面的潰兵往兩旁逃走後,第二陣又出現在登州鎮的面前,前後的真夷甲兵怒吼著,驅趕著第二陣繼續衝擊,他們的火槍依然在胡亂射擊。

    四磅炮又一發散彈,第二陣一通混亂,朱馮看著後方的建奴已經快到衝刺距離,大喝一聲道:「第一連停止射擊!四磅炮去後陣!」

    幾名炮手馬上拖著四磅炮沿預定路線往後面跑去,後方的黑色真夷甲兵已經潮水般湧來,前方的第二個漢軍方陣也進入了四十步,兩翼的叢林邊界出現了弓手的身影,以分散隊形對登州士兵放箭。

    後陣的後金兵一陣吶喊,前後同時喊殺震天,登州陣線上依然一片安靜,朱馮死死盯著前方的漢軍,他們慢慢走到了三十步,朱馮緩緩舉起手。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6
第二十三章 惡戰


    「拉!」

    隨著朱馮的大喊,幾個士兵拉動手中的絆馬索,三團火花在方陣中閃現,後金方陣中白煙瀰漫無法視物,雨點般的石子從地底飛出,以扇面飛出灑向人叢,中間的整齊長矛頃刻瓦解,慘叫聲震天響起。

    「第三連,放!」

    隨著朱馮的大喊,登州軍正面防線火槍齊射,已經破碎不堪的後金兵方陣再次遭受重創,在突如其來的爆炸和齊射打幾下,精神崩潰的包衣們四散而逃。

    背後的喊殺聲洶湧而來,四磅炮的咆哮也不能蓋住建奴的號角,朱馮乘著正面瓦解的時機,將預備隊調往後陣。

    趙宣提著自己的短銃去了後陣,那裡白煙瀰漫,黑色的建奴甲兵已經衝到陣前,各種各樣的飛斧、飛劍、鐵骨朵等投擲兵器不斷從陣外飛來,不時擊中登州兵的明盔,發出清脆的鳴響。胸牆上人頭湧動,前排的火槍兵射擊完畢就架起繳獲的長矛,朝著外面不停亂捅,戰線上慘叫不斷。

    後排的明軍不斷尋找空隙開槍,喊殺震天之中,雙方的軍官都對部隊失去了控制,登州鎮也沒有齊射可言,在面對面的距離上,只要能擊發就一定能殺死一個敵人。

    趙宣提著短銃無法靠近,他幾次發現空隙趕過去時,那裡又填滿了人,從人縫中能看到密密層層的後金兵,倒下一個後面馬上又補上一個,始終保持著那樣的密度。

    各種鋒刃在陣前揮舞。雙方隔著胸牆互相用長矛大刀互捅,登州士兵同樣損失慘重,因為前後受敵的劣勢,兵力攤得很薄,兩翼樹林此時也衝出了不少後金兵,這裡人群不密集,這些後金兵不直接沖上胸牆肉搏,而在陣前十多步停下。用重箭與胸牆後的登州兵對射,靠著弓箭簡便和高射速牽制登州兵的火力,燧發槍與散兵作戰沒有多少優勢。

    兩翼火力被分散後,中央的真夷甲兵開始佔據人力優勢,雙方都損失慘重,胸牆前後擺滿了雙方的屍體,無數傷兵在地上哀嚎慘叫,雙方在拼著最後的兇狠。

    得益於多年的宣傳,登州士兵將建奴看做野獸。按照登州軍制,投降全家完蛋,而且沒人認為建奴會接受投降。士兵都認為被俘虜還死得更慘。沒有退路的登州少年兵殺發了性。整個陣線上沒有人退後,連受傷的士兵也倒在地上艱難的繼續裝彈,

    趙宣終於尋到一處空隙,前方幾個登州燧發槍兵正在用長矛朝外面亂捅,口中發出狼嚎般的聲音,外面也伸過來幾個矛頭。在胸牆上摩擦著往裡面殺來,趙宣抬手對外面就是一槍,當面一個人影當即倒地,趙宣還不及裝彈,前排的一個登州兵一聲慘叫。一支長矛紮在他的左胸,棉甲和鎖子甲都無法阻擋鋒利的矛頭。

    矛頭飛快的撤走。那登州少年尖利的嚎叫著,手中長矛朝著兇手猛烈還擊,外面那後金兵也被刺中胸部,後金兵頗為凶悍,而且他在人叢中也無處可躲,所以雖然胸口劇痛,但手中長矛回收後毫不退避,又繼續朝裡面刺殺,兩人隔著胸牆猛烈的互捅數次,終於後金兵最後一刺殺中登州少年兵喉嚨,少年兵支撐不住,捂著脖子軟軟的倒下,那後金兵也是多處負傷,全身血跡斑斑。

    趙宣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無法完成裝填,兩發定裝彈都沒有把引藥裝好,此時一見前面露出缺口,下意識的抓起那少年兵丟下的長矛,對著外面的身影刺去,在家連雞都沒殺的趙宣兩手發軟,長矛刺擊絲毫顯示不出兇猛。

    那後金兵筋疲力盡,搖搖晃晃的站在原處,趙宣並不熟練的刺殺輕鬆的刺到了他身上,感覺到了矛頭的阻力,趙宣突然大聲嚎叫起來,兩臂猛力的回收,雙手在槍桿上握得發白,矛頭一次次刺中那後金兵的身體,趙宣的最後一擊命中那後金兵的眼眶,血水泉湧而出,那後金兵嘭一聲摔倒在地上。

    後方又上來一個後金兵,一個鋒刃朝著趙宣的方向殺來,而趙宣進入了一種亢奮的麻木狀態,對那個鋒刃不管不顧,只知道將手中的長矛不停殺出。

    在瘋狂的交戰中,後金兵人群裡突然兩聲猛烈的爆炸,地面都強烈的震動起來,後金陣形被炸得粉碎,幾個人體被掀到空中,無數破碎甲片和兵刃飛上了半空。

    後金兵陣列一陣大亂,趙宣面前那個後金兵剛好在炸點不遠,他被身後的甲兵撞得歪歪倒倒,趙宣耳中一陣耳鳴,頭腦也有些發暈,這一次的萬彈地雷炮似乎比平時都要猛烈,整個陣線都被這次強烈的爆炸轟得頭暈腦脹,炸點周圍的後金兵耳鼓遭受炸響的衝擊,平衡感遭到破壞,此時無不東倒西歪,有些支撐著站起來的,也是漫無目的跌跌撞撞的亂走,死傷慘重的後金兵到了崩潰的邊緣。

    紛紛揚揚的碎片從空中落下,砸在雙方的頭盔上叮噹作響。趙宣忍住頭暈耳鳴,朝著前面經過的一名甲兵捅了兩槍,刺殺沒有力度,那甲兵摔倒後在地上爬了幾下又站起來,往來路跌跌撞撞的走去。

    趙宣也無力翻牆去追殺,喘息著看那甲兵走開,突然一把大刀揮過,甲兵人頭飛出幾步遠,後陣衝出一群銀白色鎧甲的巴牙喇,當先一人手執大刀,殺死甲兵後猛撲向四磅炮的位置,一群巴牙喇凶神惡煞,勢不可擋的逼近了胸牆。

    趙宣扶著胸牆抓起一桿斷了刺刀的燧發槍,正要準備裝填時,中間的四磅炮一聲雷鳴,那群巴牙喇正好在炮口位置,炮口噴出的白煙瞬間將他們吞沒,趙宣能看到當頭那名白甲威風的大刀寸寸斷裂,破碎的人體、鎧甲、兵刃在白煙的邊緣飛散。在七十二枚一兩散彈的近距離打擊下,一隊巴牙喇士氣如虹的進攻轉眼煙消云散。

    後金甲兵終於崩潰,任何督戰隊都無法阻擋,他們丟下所有傷員逃竄,沒有了後陣的主力牽制,兩翼的後金兵無法對抗排槍,他們馬上也逃回了樹林。

    朱馮的叫喊聲響起,四磅炮又飛快的調回了前陣。朱馮的身影翻過胸牆,帶領著一群近戰兵追在潰退的甲兵後,使得後金兵的潰退更加混亂,這樣將延長他們組織下一波攻勢的時間,殘餘的燧發槍兵在附近士官的指揮下繼續裝填彈藥,準備以排槍支援前陣。

    趙宣提著燧發槍正要趕去,突然胸口一陣劇痛傳來,他慘呼一聲靠坐在胸牆後,丟下燧發槍一摸胸口。冰涼的鎖子甲上滑膩膩的,拿起一看滿手的鮮紅,疼痛越發的劇烈。趙宣死死咬著嘴唇。他平時勸解傷兵之時總無法理解那種聲嘶力竭的痛苦,此時終於體會到了。

    他準備將鎖子甲脫開,以便醫護兵來給自己止血,劇痛讓他的手腳都難以動彈,任何簡單的動作都變得困難,戰鬥時面對巨大的危險。劇烈分泌的腎上腺素大幅強化了肌體的力量和耐受力,趙宣左胸的兩個傷口不是致命傷,他一時沒有感覺到疼痛,此時危險過去,疼痛便無法忍耐。

    趙宣終於小聲的呻吟起來。以緩解那種撕裂一般的痛苦,周圍擺滿了屍體。同樣有傷兵在大聲嚎叫,前方能走動的士兵忙著裝填,沒有人理會他們,僅有的幾個醫護兵忙著救助面前的傷兵,一時沒有留意到這個訓導官。

    方才被刺中咽喉的少年兵就在趙宣眼前,他兩眼圓瞪,已經氣絕多時,趙宣捂著自己傷口,一邊看著那張年輕的臉,他記得這個少年兵是河南來的,家裡是崇禎五年進的屯堡,這個少年讀了屯堡校,然後就進了軍隊,家中有六七口人。

    「小兄弟,可惜你都還沒成親。」趙宣喃喃說著,他精力全都在那少年身上,傷口似乎也沒有那麼痛,過了一會前方陣陣排槍響,趙宣又被驚醒過來,他感覺到裡衣**的,傷口還在流血。

    能動的都去了前陣與漢軍對射,趙宣看看那些忙碌的醫護兵,只得自己想辦法動手,左臂幾乎無法抬動,他費了半天勁才將左臂抬靠在胸牆上,多次努力後還是無法把鎖子甲脫下來,他只得按自己學過的急救法,用右手死命壓在傷口上。

    前方一直槍炮聲不斷,趙宣眼前只能看到士兵們的背影,他們正在和前陣的漢軍對射,陣陣硝煙隨風吹來,那種味道就如同過年時候的鞭炮。

    每次四磅炮炮車猛烈的退後,趙宣就感覺到一種暢快,此時沒有什麼比這門火炮更讓他信賴,趙宣甚至覺得只要有砲兵在,就沒有什麼敵人能攻克這裡。

    前方一直在交戰,也不知等了多久,頭頂上一陣嘩嘩的鎖子甲聲音,他抬頭一看,正好朱馮帶著近戰兵返回,趙宣連忙求救。

    朱馮一看是趙宣,連忙過來看了他的傷口,隨即安排了兩個士兵幫助他,朱馮自己則去了前陣,在一輪對射後,朱馮大喝著帶領殘餘的近戰兵衝出胸牆,將第四個後金方陣擊潰,趕著他們沿大路逃跑,後金後面的兩個方陣這次沒有抵擋住,這一波攻勢被登州兵徹底擊潰。

    兩個士兵已經幫趙宣包紮了傷口,精貴的蜂蜜此時要給重傷員,趙宣這樣的還算不上重傷,只好自己忍著。

    等到趙宣站起來後,陣地周圍儼然是修羅地獄,小小的陣地內外擺滿屍體,地上炸開的幾個大洞還在冒著白煙,各種殘肢肉塊灑滿一地,陣地內沿著胸牆鋪滿紅色的登州士兵屍體,四百多人的登州兵此時只剩下不到兩百人,其中很多還是傷員。

    趙宣第一次想到了可能會全軍覆沒,這在登州鎮還是第一次,只要陣地被攻破,那就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趙宣看了一眼草河口的方向,「離告警都三個多時辰了,鐘老四你個狗才還不來。」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7
第二十四章 戰旗


    「大汗,還……」

    濟爾哈朗欲言又止,漢軍直到第四個方陣失敗才徹底崩潰,表現已經可以算是超乎他的預期,但最終還是沒有能頂住登州鎮的火槍。 .

    後陣失敗的消息也由兩翼的甲兵傳來,這一波攻勢再次受挫,那個小小的陣地竟然如磐石一般堅強,濟爾哈朗開始時信心滿滿,現在心中不斷則充滿挫折感,分明看到潮水般的兵馬湧到了陣前,最後一次次又敗退下來,他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願意再攻擊那裡。

    皇太極看著遠處那面飄揚的飛虎骷髏旗,雙拳緊緊握起,按照他心中的估計,沈志祥已經逃過了 草河口。

    他的計劃是首先圍困皮島兵,然後引誘後續的明軍前來解圍,一如大凌河之戰時一樣。所以岳托的進攻不是疾風暴雨的,最主要的是依靠皇太極這一路截斷皮島兵退路,等待明軍趕來增援後,再消滅中間的沈志祥所部。

    但這股突然冒出的登州兵徹底將黃台及的計劃打亂,他也沒辦法通知岳托,所以沈志祥應該是已經跑掉了。

    更可能的,是岳托也遇上了一大股登州兵,看眼前這幾百登州兵的樣子,後面肯定有主力,否則光靠他們自己是不可能在這裡傻傻拚命的,所以岳托甚至可能已經被擊退。

    皇太極在心中已經認為這次的埋伏徹底失敗,他認為自己不應該把精銳調動到遼東的這片山脈中,使得後金騎兵的機動力和人數優勢都無從發揮。

    「大汗,還攻不攻?」

    皇太極收回思緒,看著前方那桿登州軍旗道:「繼續,這次讓甲兵直接上去,他們人不多了。」

    濟爾哈朗遲疑著道:「大汗,奴才有句話,草河口此時恐……」

    「繼續攻。」皇太極轉頭冷冷看著濟爾哈朗,突然怒喝道,「朕可以放沈志祥逃走,也可以撤軍,甚至可以放棄灑馬吉堡,但朕絕不容許這股登州兵有一人逃脫,調甲兵進攻,你親自領兵,朕必得那桿軍旗。」

    濟爾哈朗呆呆的看著眼前暴怒的皇太極,他不知一向從容的皇太極為何今天對那數百登州兵大發雷霆。

    皇太極粗重的呼吸了幾口,稍稍平復後對濟爾哈朗道:「看看你身後的梅勒章京、牛錄章京,還有巴牙喇,看看他們的樣子!」

    濟爾哈朗轉頭看看背後,那些待命的將領都是臉色陰沉,皇太極語調恢復平靜,「就算輸掉了這一戰,朕還有連山關可以阻攔登州兵,但眼前這數百登州軍以小兵阻攔我大軍,令我大金勇士死傷慘重,今日若在他們面前撤走,日後只要這軍旗一出,誰人還有戰心?不必勸說朕,今日就是把帶來的甲兵全部壓上去,也必須掃平這股登州兵,找人去通知鰲拜收攏後陣潰兵,待登州後陣空虛再攻。方才前陣領兵的梅勒章京斬首,逃回的漢軍……前四陣力戰不支不予追究,最後未交鋒便潰退的那兩陣,所有管隊以上人等全部斬首示眾。讓這兩陣走最前面,耗掉登州的炮子。你留下你旗中的巴牙喇,萬一有登州援軍來,由他們在林中牽制,防止登州軍追擊朕。」……

    噗噗兩聲響,兩顆人頭在張忠旗面前落下,無頭的屍體噴著血栽倒在地上,這兩人都是正藍旗的,是張忠旗的漢軍管隊和牛錄章京,相當於登州的旗隊長和連長。

    砍頭的巴牙喇對著面前的漢軍怒喝道:「這次必須攻克前面那些尼堪,你們後邊都是甲兵,凡退回者一律斬於陣前……」

    張忠旗抓緊了手中的燧發槍,這支槍有點沉,但使用很方便,若非他們正藍旗的旗主是豪格,也是分不到這種槍的,還有幾個旗在使用火繩槍,聽說對面也是用這種槍,但爆發出來的威力卻和他們完全不同。

    張忠旗開始在後陣看到的,一個個方陣與對方對射,然後被擊潰,張忠旗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用兵,但他以前看登州長矛方陣的時候,感覺有種不動如山的感覺,每一次的齊射都讓人驚心動魄,現在他自己身在方陣中,卻沒有一點那種穩固的感覺,彷彿這個方陣隨時都會崩潰。

    訓練了一個冬季,大汗補充了部分糧食,他頑強的活過了冬天,但家裡的情況他還不清楚,只希望打完這一仗能早點回家,看看自己的一家人。可眼前那個登州陣地頑固異常,就如同一個吞噬後金士兵生命的黑洞。

    張忠旗喃喃道:「你們別守了,趕快逃命去,咱們各自回家。」……

    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後金的第三波攻勢到來,黑壓壓的後金兵正在大路上訓話,朱馮在遠鏡中看到有不少人在路邊被斬首,建奴似乎志在必得。

    他遠鏡中遠處有一面黃色的大旗,遠遠的看不清楚,他懷疑那是皇太極的大氂。

    趙宣在他身邊疑惑的問道:「建奴為何還要來攻,他們此時就算打下來,也堵不住沈志祥了。」

    「他們要殺死咱們,以保持軍隊的士氣。」朱馮淡淡的說道,「因為咱們打得太好,如果建奴就此撤軍,以後他們遇到我登州軍就會望風而逃,所以他們此時不是要去堵草河口了,只是要奪回面子。」

    「就為了打個面子回來?」

    朱馮點頭道:「大人你是訓導官,知道士氣的重要,建奴死傷慘重在其次,士氣若是全失,才是對他們最重的打擊。當年老奴在瀋陽一日數戰,人困馬乏仍不顧傷亡的定要與川軍浙軍決一死戰,便是因此。」

    趙宣回頭看看陣地,陣線上屍橫遍野,空氣中混合著血腥和硝煙的味道。還能站著的登州士兵只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人,很多人還身上帶傷,中間是數十名重傷員,很多人都是軀幹受傷,劇痛無法忍耐,慘烈的嚎叫一直不曾停止。此時已經調不出人手照顧他們,只能任由那些傷兵哀嚎。

    兩輪進攻都打到了白刃戰,高度緊張的拚殺極度消耗體力,殘餘的登州兵也已經筋疲力盡,他們的臉上沒有了開始時候的亢奮,變成了一種麻木。只有那些士官和軍官依然在發揮作用,他們到處收集無人的燧發槍,裝好彈藥後一桿桿擺在胸牆後。

    趙宣張了張口,卻沒有想好說什麼,平時那些鼓動的話輕鬆就來,但經歷血戰之後,他覺得那些語言已經很蒼白,連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

    作為一名合格的訓導官,趙宣隨時都在跟士兵交談,死去的士兵很多他都認識,有剛剛成親的士官,有家裡剛剛在山邊開了新地的旗隊長,更多的是去年入伍的少年兵,他們大多都從屯堡校和職業校出來,沒有去民事部、工坊、錢莊和商社,而是加入了這支近衛營。他以前認為這些少年兵不會比老兵強,但今天他們的表現讓趙宣刮目相看。

    趙宣搖搖頭,胸口的劇痛讓他無法大聲鼓動士氣,只能靠在胸牆邊靜靜等待最後一戰的來臨。他們只剩下一百五十餘人,雖然還有幾桶備用的發射藥,但找不到足夠的石子和備用鉛彈製造地雷跑,四磅炮的散彈只剩下了五發,兩門虎蹲炮各剩下兩發散彈,這些火力核心一旦停火,就是他們全軍覆沒的時候。

    旁邊的朱馮也在看著這些少年兵,他自己是職業校出來的,與這些少年兵經歷十分類似,這也是陳新提拔他為第一部千總的原因。

    朱馮輕輕道:「當年陳大人說,有理想的軍隊無堅不摧,俺沒懂是什麼意思,今日看到他們,俺總算是明白了。從屯堡校開始,就有先生教他們識字,教他們我華夏的歷史,讓他們懂廉恥,陳大人給了豐厚的軍餉,但他們不是為銀子打仗,邊軍的那些拿更多銀子的家丁對他們望塵莫及。他們真是好樣的,建奴十餘年來凶名赫赫,今日以十倍於我之大軍兩攻不克,其強軍之名可以休矣。」

    趙宣擠出一些笑:「我希望他們不要死在這裡,劉大人當初叮囑我,說這些少年是登州的希望,也是華夏的希望。」

    朱馮放下遠鏡,有些出神的道:「俺也不希望他們死在這裡,但沒有犧牲哪來的希望,咱們登州鎮從威海建軍開始,就是趟著血走過來的,沒有那些戰死的老兵,這些少年兵還不知道在那裡要飯。」

    對面一聲號角,密密麻麻的後金兵從正面大路而來,朱馮提起一桿燧發槍,轉頭對趙宣敬禮道:「大人,只有這些人了,每個人都要戰鬥,屬下不能派人護衛您,屬下也要去保護四磅炮,若是能活下來,屬下想請大人喝一頓酒,若是不能……就下輩子見了。」

    趙宣喉頭一哽,一時說不出話來,舉手回了一個軍禮,朱馮轉頭就去了四磅炮的位置……

    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中,趙宣已經打完了身邊的兩支的燧發槍,潮水般的後金兵又湧到了胸牆前,左胸的傷口讓他無法使用長矛。

    兩側的虎蹲炮射擊兩次後已經停下,中間的四磅炮依然還在咆哮,依然發揮著火力支柱的作用,埋設的三枚地雷炮這次只響了一枚,遠遠無法阻擋源源不斷的後金兵。

    胸牆外也有燧發槍的轟鳴,長矛鋒頭一叢叢刺來,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開始有後金兵翻過胸牆,與登州士兵進行肉搏,趙宣退到了後陣的胸牆,艱難的填充著自己手中的的短銃,這裡原本安排了一些士兵防止後面被襲擊,此時已經全部趕去支援前陣,剩下趙宣和幾個傷員。

    一個聲音在前陣中間高呼著,趙宣聽不清說的什麼,但能聽出那是朱馮的聲音,那桿飛虎骷髏旗依然在硝煙中高高飄揚。

    趙宣前方的左翼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缺口,那裡的登州士兵傷亡殆盡,一群後金兵推倒了胸牆突入陣線,趙宣用捅條緊了緊鉛彈,準備再拉一個墊背的。

    突然一名登州旗隊長懷抱著一個黑漆的木桶撲向那群後金兵,在趙宣的注視中,木桶化為了一朵絢爛的煙火,那名旗隊長在白煙中消失不見,那群後金兵東倒西歪,在地上翻滾嚎叫。

    趙宣呆呆看了一會,隨即在周圍尋找起來,在後陣四磅炮的預留陣地上他也找到了一個木桶,他攀上去一看,裡面還有幾個裝藥一斤五兩的四磅炮發射藥包。趙宣蹲在後陣胸牆後,兩眼發紅的用匕首刺破一個藥包,把米粒大小的顆粒狀射藥全部倒在其他藥包上。

    突入陣中的後金兵越來越多,肉搏進入白熱化,雙方在地上翻滾扭打,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攻擊對方,登州軍的火槍已經很少聽到發射,後金兵佔據了上風,一個甲兵甚至突入中央位置,揮刀砍殺地上的登州重傷員,

    趙宣把短銃咬在口中,單手拖著那個藥桶往中間走去,突然後背噹一聲響,一股大力將他一推,體力不支的趙宣帶著木桶摔倒在地上,背後的劇痛隨即傳來,菠菜葉形狀的破甲錐撕裂了趙宣的鎖子甲,寬大的鋒頭造成了巨大的創口,趙宣的整個左臂都無法動彈。

    一群巴牙喇和甲兵從後陣的胸牆上翻過,領頭的正是背著鑲黃旗三角背旗的鰲拜,他們嚎叫著踩著滿地的屍體衝向四磅炮的位置,那裡是登州軍最後有組織進行抵抗的地方,如果被這股後金兵從背後衝過去,將立即土崩瓦解。

    後金兵從木桶邊跑過,無人理會地上趙宣,趙宣痛的難以呼吸,他艱難的抬頭時,那桿紅色的飛虎旗依然在白煙中飄揚,朱馮領著幾個士兵手執長矛在旗杆下準備迎戰後方的後金兵。

    趙宣把火槍口伸進身邊的木桶口,一生中無數的情景在眼前飛掠而過,南方老家的父母親友、創立紅陽教的兄長、信教的男女、陳大人、登州的家、無數年輕士兵的臉龐,他臉上現出一絲笑容,口中大喝道:「近衛軍永不言敗!」隨即扣動了扳機。

    槍焰**而出,引燃了木桶中的射藥,猛烈的爆炸將周圍的後金兵掃得七零八落,滿身浴血的朱馮目睹趙宣慘烈陣亡,大聲嚎叫著衝殺出來,用半截長矛刺殺那些暈頭轉向的後金兵。

    前陣大部分已經被突破,殘餘的登州兵正在往旗杆下匯聚,準備作最後的抵抗,此時已經不需要指揮,朱馮揮舞著半截長矛衝過了那團爆炸的白煙,對眼前跌跌撞撞的後金兵亂刺,等到他停止下來時,後陣林中源源不斷的後金甲兵閃出,朱馮看著那些甲兵往胸牆撲來,那些後金兵滿面兇殘,手中兵刃寒光閃耀,已經筋疲力盡的朱馮幾乎等於束手待斃,他呆滯的執矛站在原地,等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忽然間那些甲兵中發出些驚慌的叫聲,後陣的甲兵們都停頓下來,只過了眨眼的功夫,他們突然離開胸牆四散而逃。

    朱馮正在疑惑時,一聲嘹喨的軍號遠遠傳來,那熟悉而獨特的音色將朱馮引回了戰場,朱馮把目光投向西面遠處的道路上,一面紅色飛虎旗在那裡高高飄揚,源源不斷的紅色隊列正出現在視野中。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8
晚明 第二十五章 觸動


登州的銅號吹起衝鋒號,道路上殺聲四起,陣前的後金兵丟下滿地屍體傷員亡命奔逃,敗勢如雪崩一般,很多人丟棄了礙事的長兵器,他們只想盡快找到自己的馬匹,逃離這個地方。

    原本在登州後陣的後金兵從兩側樹林繞過陣地,也加入了逃竄的行列,第一隊登州兵很快到達陣地,眼前血腥的戰場讓他們全部震驚在當場。

    最先到達的是第二千總部千總劉躍,他指揮兩個連穿過陣地追擊後金軍,他自己放慢速度,來到了站在原處的朱馮面前。

    劉躍是文登山民,崇禎二年的兵,參加了登州鎮大多數戰役,他見過不少的屍山血海,但也從來沒見過這麼慘烈的戰場。

    地雷炮爆炸的彈坑還在冒著縷縷白煙,小小的半圓形陣地上堆滿了屍體,胸牆位置的屍體成了一個斜坡,踩著可以直接跨過胸牆。一些傷兵在屍體堆中蠕動著,發出一些低沉的呻吟聲。劉躍踩著屍體跳入陣地,裡面鋪滿了紅色,有紅色的軍裝,也有紅色的血液。

    許多屍體還保持著戰鬥時候的姿勢,劉躍面前的一個士兵就死死抱著一個後金兵,口中銜著一隻耳朵,他的後背被一支折斷的長矛刺透,這支長矛將他身下的後金兵也一起殺死了。

    劉躍抬眼看時,一面紅旗出現在他面前,上面有十多個破洞,但那個張牙舞爪的飛虎還在。旗杆附近圍著二三十個登州兵,很多人還需要互相攙扶,四百六十名登州兵能站著的不到五十人。

    一個滿臉血污的人搖搖晃晃的站在不遠處。劉躍從他的軍服確認是個登州軍官,但標記已經完全看不清楚。他疾步走到那人面前,終於辨認出來是第一部的千總官朱馮。

    朱馮軟軟的就要倒下。劉躍連忙扶著他,劉躍見朱馮眼神呆滯,飛快的叫過醫護兵,自己又摸出椰瓢給朱馮喂水。

    「朱千總!朱千總!」劉躍連勝喊著,朱馮一直沒有答話。

    鐘老四的大嗓門傳來,「劉躍,誰讓你停在這裡,立即帶隊攻擊對面的建奴!」

    鐘老四大步走到面前,一眼看到朱馮。大喝一聲對朱馮道:「朱千總你真他娘能耐,老子原本還覺著你太年少,今日你讓老子刮目相看了,以後誰敢不服咱們近衛第二營,趙宣呢?」

    「鐘大人!」朱馮突然醒過來一般盯著鐘老四,「趙訓導官死了。」

    「趙訓導官……」鐘老四看著渾身浴血的朱馮停頓了一下,周圍聽到的參謀和士兵都停止下來。

    好半響後,鐘老四才打破沉默對劉躍開口道:「你繼續帶隊追擊!第四連沿大路攻擊,即墨的王司長。你們負責清剿路旁林地,掩護燧發槍兵的側翼,擊潰建奴後。一直咬著他們的尾巴,追到你們跑不動為止。建奴氣勢被奪損失慘重。他們已經不堪一戰,你給老子拿出速度、速度,截斷他們撤離的道路。凡逃入林中的一律不去追擊,主力一直沿大道攻擊前進。我要你至少佔領灑馬吉堡,截斷那些甲兵的主要退路。他們會餓死在山裡面。」

    劉躍和即墨的司長對鐘老四行禮後離開,鐘老四隨即叫過周少兒,「帶第二連跟在第三連背後,擔任預備隊,若是攻擊順利,你負責佔據草河堡,那些建奴沒有糧草,只能翻山回遼中,他們雖是獵人,但不是野人,未必能活下來多少,把第一連留在這裡,幫助一下第一總的兄弟們。」

    等到給周少兒佈置完畢,鐘老四才對朱馮道:「帶俺去看看兄弟們……還有趙宣。」……

    濟爾哈朗大聲的對皇太極道:「大汗,大汗快走吧,登州兵過來了。」

    皇太極卻沒有什麼反應,濟爾哈朗滿頭的汗水,眼看著一隊登州兵已經從方才的陣地出來,同樣是一面紅底的飛虎骷髏旗,速度非常之快,許多逃避不及的甲兵被他們排槍擊斃。剛才參與進攻的甲兵和包衣都在亡命逃竄,後金兵久攻不下損失慘重,士氣已經極為低落,對方的生力軍以嚴整陣容突然出現在戰場,此時後金軍已經不可能與其正面對抗,形勢十分危急。

    皇太極在進攻前就讓濟爾哈朗準備了部分巴牙喇防禦,這些精銳慣於單兵作戰,此時離開了大路讓敗兵通過,可以在樹林邊利用弓箭的高射速阻擊登州兵。雖然還有預備,但濟爾哈朗心中依然惶恐,今日一戰他已經喪膽,在這個士氣盡喪的時候,他相信那些巴牙喇實際上也人心惶惶,對於擔任押後掩護的人來說,沒有士氣是致命的。

    皇太極還在出神的看著對面陣地上那桿插著的軍旗,那頭飛虎在風中舞動,彷彿在嘲笑後金兵一般。

    「大汗,快走吧,登州兵馬上要來了。」

    皇太極盯著軍旗輕輕開口道:「為何,為何。」

    濟爾哈朗沒有心思去思索,趕緊對後面的索尼揮手,這個近臣也猶豫了一下,終於找來幾個巴牙喇哨兵上去拖著皇太極走。

    潰退的敗兵們從汗旗邊經過,甚至沒人留意到後金的大汗就在這裡,他們丟棄了鎧甲和重兵器,飛快的跑到後面拴馬的地方,胡亂搶了一匹就跑。

    皇太極上了大道後,濟爾哈朗領兵斷後,防止那些亂兵衝撞。在一群葛布什賢超哈的護衛下,皇太極有些恍惚的被推上了馬,索尼拖著他的韁繩跑動起來,後陣轉彎過後,皇太極的眼神慢慢凝聚起來,那裡還有近千待命的騎馬甲兵站在路邊,此時見到敗兵後隊列中亂鬨哄的,有馬上崩潰的可能。

    「打起汗旗。」皇太極突然道。

    索尼連忙叫旗手豎旗,皇太極緩緩策馬從隊列前經過,從容的打量著隊列。騷動的隊列頓時平復下來,這一千多人是正黃旗的人馬。皇太極的權威是不容置疑的。

    皇太極從隊列旁策馬跑過,各級牛錄章京、撥什庫控制住甲兵。跟在皇太極的馬後緩緩撤離,濟爾哈朗繼續帶兵斷後,防止潰兵衝擊隊列。

    後方排槍聲音不絕,後金騎兵們慢慢加速,往著草河堡快速撤離……

    「哇」一聲,彭云飛趴在胸牆上大口大口的吐起來。

    唐瑋連忙給他遞過去一個椰瓢,彭云飛往嘴裡灌了幾口水,才感覺好了一點。在他們的周圍,倖存的登州士兵都靠在胸牆上休息。第一連的士兵們小心的照顧著他們。

    戰場上殘肢肉塊橫飛,彭云飛還是第一次上戰場,這完全改變了他以前對戰爭的想像。唐瑋則看過多次了,在林縣的洹河邊他第一次見識大規模的陣戰,後來又清理了戰場,對戰場氣氛是接觸過的,從這點上他可以算作是老兵。

    但今天這個戰場的殘酷讓唐瑋沒有想到,以前都是登州鎮壓著別人打,今天是被數倍的敵人圍攻。四百六十人只剩下了零頭,還能站著的近五十人中,還有三十多人帶傷,完全沒有傷的只有十多個人。

    唐瑋所在的第二總第一連被留在這個陣地上。既是作為支撐點,也要幫助救護傷兵,各種血腥的場面讓他心中頗為震撼。

    上一次的伏路軍經歷。讓唐瑋對這些少年兵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平時接觸的時候。就感覺他們十分狂熱,連踢球也是幾乎天天打架。唐瑋當時還認為這些少年兵是不知天高地厚,現在看到這樣的場面,已經改變了他的看法,凶名赫赫的建奴在他們面前狼狽逃竄。

    唐瑋從自己的背包中摸出幾塊珍藏的冰糖,一一分給身邊的幾個傷兵,一個傷兵還朝著唐瑋笑了一下。彭云飛揉揉胸口,感覺好了一些,他喘了幾口氣後,拉了一下唐瑋的衣服低聲道:「看到排長在那裡幹嘛?」

    唐瑋看了一眼陣地中間,只見劉柳蹲在地上,小心的尋找著什麼東西,唐瑋偏頭過去對彭云飛耳語道:「訓導官趙宣大人陣亡了,聽說是最後的時候引燃炮藥與建奴同歸於盡的,身子炸爛了,劉柳在幫他把身子收齊了。」

    「趙大人陣亡了?」彭云飛驚訝的看著唐瑋,看到唐瑋肯定的點頭後,彭云飛閉閉眼道,「前天去通遠堡的路上,他還跟俺拉話來著,還拍了俺的肩膀,說俺是個將軍的料。可惜了,趙大人是個好人。」

    唐瑋搖頭嘆道:「趙宣是好人,劉柳最敬重趙大人了,俺聽他說過,他還是旅順的軍戶的時候,跟著大軍去打金州,那時候穿一件破衣服,從來沒人願意搭理他們,是趙大人把自己的一件新衣服給他了,還把他當兄弟,他說他一輩子都感激趙大人,結果現在趙大人炸成這樣……鐘大人必須要去草河堡那邊,劉柳自己把這事接了。」

    彭云飛眼睛有點發紅,那邊的劉柳趴在地上,專注得如同埋設地雷炮一般。

    唐瑋低聲嘆口氣,謝飛從旁邊湊過來道:「胖子,若是當時調的是咱們第二總,就是咱們第一連上,就該咱們打這一仗了。」唐瑋心頭抖了一下,父母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唐瑋趕緊拍拍腦袋,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謝飛低聲說道:「胖子,看這些少年兵狠的,老子心裡七上八落的。咱們都不是當兵的料,這一仗打完能活著的話,你就年底清退吧。關小妹現在是大戶人家,不是咱們這樣的尋常人家能想的,老老實實回家娶媳婦,以後咱幾個兄弟合夥做些小買賣,現在做啥不賺銀子呢,日子一樣舒坦。況且你家就你一個,你爹娘還等著你養呢。」

    唐瑋偏著頭無神的想了一會,最後低低的嗯了一聲,兩人說話很小聲,旁邊的人都沒有聽到,休息完畢的彭云飛搓搓手,往中間走去道:「黃善都去幫排長了,你們去不去。」

    唐瑋在原地站著,過了一會才轉身道:「俺也去。」。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9
第二十六章 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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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河堡外,一條河流從這裡流過,這條河流就是草河堡得名的草河,順著草河河道有一條舊路,可以直通鳳凰城。遼中前往朝鮮的道路是連山關、通遠堡、鳳凰城、鎮江,草河這裡不是主要通路,自從後金佔據遼東後,此地人煙稀少,良田全部拋荒,道路被荒草淹沒。

    兩個連的登州兵在河沿列陣而立,草河河谷在此處比較開闊,後金騎兵拉開了陣線,總數約有一千二百上下,但皇太極的汗旗已經不見了。

    鐘老四舉著遠鏡觀察了一番,後金兵利用騎兵的短距機動力拉開了距離,在渡口對面完成列陣,掩護那些徒步逃離的後金兵。

    鐘老四帶來的人馬有三個連加兩個鴛鴦陣局,第一總除了前鋒的一個連外,還有一個連留在了通遠堡,兩個連部署在,尚可喜和毛承祿的戰兵無法跟上登州鎮的速度,大部留在了通遠堡,另一部留在了草河口。

    劉躍站在鐘老四旁邊,觀察後對鐘老四道:「是鑲藍旗的主旗貝勒旗,就是濟爾哈朗,朱馮說皇太極也在這處,但應當已經撤走了。」

    「濟爾哈朗堵著過河處,就是要讓皇太極撤離,建奴也喪膽了。」

    劉躍遲疑道:「這一路後金軍損失慘重,如今只能撤離,即便返回遼中也無法支援蓋州,咱們應該拖住連山關的兵馬,這樣建奴在蓋州方向就沒有足夠兵力。」

    鐘老四盯著對岸的後金軍沒有說話,劉躍繼續道:「這股後金軍並未潰散,他們都是騎馬的。咱們追不上皇太極,如果一路追過去。補給可能不足了。」

    此時一匹塘馬飛快的從草河口方向跑來,對鐘老四報告道:「鐘大人。連山關建奴對草河口猛攻,尚可喜請大人發兵增援。」

    「帶兵的是誰?」

    「有鑲黃、鑲紅、正白的旗幟,尚不清楚誰領兵。」

    鐘老四思索片刻後道:「留下一個連截斷渡口,其餘兩個連跟我回草河口。」……

    五日後,瀋陽城郊,一隊正黃旗兵馬緩緩行進,正是敗退回去的後金兵。登州鎮近衛第二營追著後金軍的尾巴到了草河口,沒有搶到馬的後金軍大多被打死,或是進了老林子。如果不能走大道,那些地方一時半會是出不來的,他們沒有補給,很多人可能無法堅持走過灑馬吉堡。

    皇太極這一路,漢軍帶去兩千人,有六個方陣遭到重擊,逃命的時候他們在後陣,倒是有不少人逃過登州的追擊。皇太極在退過草河堡之後,利用草河河谷變寬的地形。以騎兵牽制了登州步兵的推進,同時連山關的岳托發動了一次攻擊,以此拖住了明軍,皇太極先於濟爾哈朗撤退。順利回到了遼中。

    這一仗之後後金軍士氣極為低落,似乎連皇太極的汗旗也有些萎靡,瀋陽城外沒有歡迎的人群。後金的甲兵大多已經動員,分往各地應付明軍的春季攻勢。瀋陽城中只剩下些老弱和家眷,瀋陽已多年沒有遭遇戰爭威脅。但這次在明軍的攻勢下,各路後金軍都沒有取得優勢,蓋州被明軍截斷補給,登州的步兵已經多次攻城,海州城外出現明軍哨騎,明軍的騎兵第一次出現在遼中平原上,這對後金的統治是嚴重的動搖。

    皇太極從南門入城,很低調的入城,濟爾哈朗還留在山區防禦,此時陪著他的只剩下了索尼這個近臣,鰲拜這個隨身護衛在最後一輪攻勢中帶領後陣甲兵,此後再也沒有出現過,皇太極不知他生死,但他心中覺得鰲拜凶多吉少。

    回到皇宮時,鮑承先、高鴻中、范文程等人已經跪在宮門外,皇太極也沒有和他們多說什麼,逕自進了皇宮,索尼知道這幾人是皇太極心腹,對他們招招手,幾個人湊到索尼身邊,聽索尼說了攻擊草河口的事情。

    聽完之後三人也是申請凝重,登州軍的戰力已經超過他們的料想,以前登州鎮只是在有利條件下能對抗後金軍,現在有越來越強的趨勢,竟然敢以數百人對抗數千的後金精銳,皇太極最能依靠的武力已經顯得越來越無足輕重。

    索尼領著三人跟著進宮,找到皇太極的貼身戈什哈之後,得知皇太極去了大政殿,四人隨即去了大政殿,在殿外站著等候皇太極召見。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裡面的門大開了,一名戈什哈出來招了四人進去,高鴻中走在索尼之後,他偷眼看去,汗座上的皇太極容色憔悴,圓圓的臉似乎縮小了一圈,范文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皇太極哭道:「奴才請大汗保重龍體,些許挫折不傷我大金根本,或許那股人馬是陳新的家丁也說不定,如此戰力,絕不可能成千上萬,應是陳新耗盡軍餉所養的強兵,此次他們同樣折損慘重,非一年半載能恢復元氣。」

    皇太極無神的揮揮手讓幾人起來,他緩緩的揉著鼻子,有氣無力的道:「范愛卿不必多說了,巴牙喇也俘獲了一名登州哨騎,都拷問明白了,他們是登州近衛第二營,營官就是那個打死莽古爾泰的鐘財生,非是數百人而已,光是第二營已有兩千餘,多是招募不久的少年人。」

    范文程無言以對,皇太極長長嘆氣道:「聽說戚繼光就是登州人,但浙兵也沒有擋住我大金全力一擊,朕只想知道,登州山民是否比我大金諸申還要勇猛,何來如此多的強兵。」

    在場的人都答不了他的問題,登州多山地,以前也是窮得鳥不拉屎的地方,巡撫在天啟年間就換了幾任,也從來沒聽過能出強兵,現在的形勢卻因為登州鎮而急轉直下。

    皇太極坐直身體,對高鴻中問道:「連山關方向是什麼情形?」

    高鴻中跪下道:「岳托攻打幾次草河口之後,前日已經退回連山關。登州和東江人馬攻打了一次,被岳托擊退。二貝勒將瀋陽的五百正紅旗甲兵調去了增援連山關,此路應當無虞。黃龍到了赫圖阿拉老城。杜度貝勒已將他們擊退,只是蓋州那邊……登州兵已經圍打蓋州兩次,城牆崩開數丈,登州哨騎直入海州,被海州的多鐸貝勒趕走,多鐸貝勒還是請大汗發兵增援蓋州。」

    皇太極搖頭道:「還是不應將兵馬投入到山地之中,我大金馬兵優勢在山中無法施展,反被登州步卒以火槍火炮打殺。」

    索尼知道皇太極實際上是信心遭受了打擊,這次登州攻勢已近尾聲。因為他們在中路方向的糧道並不暢通,除了草河堡的意外,他們在各個方向上並未達成重大戰果,雙方依然是消耗為主,因為糧道艱難,登州鎮在連山關方向攻擊乏力,缺乏持久的能力,並不能直入遼中,但登州在戰略上佔據了優勢。

    首先是草河口之戰擊潰了後金軍的信心。至少在索尼心中,那桿飄揚的飛虎骷髏旗如夢魘一般揮之不去,其次是明軍佔據了岫岩和鳳凰城這兩個重要節點,有了通遠堡、草河堡等前沿據點。登州軍能在岫岩和鳳凰城安全的囤積物資集結兵力,下次秋天的時候,他們就能發動更持久的攻勢。後金跟他們消耗不起。

    鮑承先小心的道:「大汗,前日牛莊回報。三岔河以西有一股遼鎮騎兵,到黃泥窪佯動一番又調頭回了錦州。」

    嘭一聲響。皇太極重重的拍在扶手上,他怒氣衝衝的站起來怒道:「祖大壽是否不想要他兒子了,真以為我大金是人皆可欺不成。」

    鮑承先立即跪下道,「祖大壽並未過黃泥窪,也未在大凌河等處建城,此次前來或是明國皇帝逼迫,如今登州方為我大金首要之敵,奴才請大汗不與祖大壽這等小人計較。」

    高鴻中也跪在地上,聽著鮑承先的話,他實際上很快就明白了祖大壽的心思,此時出兵去一趟三岔河,是對登州和朝廷的一個交代,更多的是走過場,否則遼鎮騎兵真的破襲牛莊海州一帶的話,後金的形勢還會更加惡劣。

    高鴻中在旅順時與陳新建立了關係,回到遼中後冒險傳遞了幾次消息,他們的消息渠道是通過蒙古方向,傳遞十分費時,但也算高鴻中為自己留的後路。陳新對後金高層的情報大多來源於高鴻中。

    此時登州鎮表現出了強悍的戰力,後金從崇禎元年以來建立的優勢喪失殆盡,高鴻中心中的天平已經越發向登州傾斜。

    他趴在地上靜靜聽著,腦袋中卻已經轉了無數念頭,分神之時突然聽旁邊的范文程道:「奴才,奴才有一句話,說出來怕大汗責罰,但臣萬死不敢不說。」

    皇太極的聲音在上面響起,「范愛卿儘管說來。」

    「臣,臣,臣請大汗與明國重開和談!」

    大殿中諸人齊齊轉頭,高鴻中看著范文程,只見他涕淚橫流的道:「大汗明鑑,登州陳新雄才大略,偏又居心叵測,其不但是我大金之敵,亦是明國皇帝之敵,往年時明國議和便要我大金退出萬曆年間邊牆,非此不能和談,如今時勢變更,陳新練私兵募私財,登州獨大於山東,與京師之間一馬平川,明國皇帝今年以來對其多有防範,我大金亦困於登州軍力之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此正乃我大金與明國重開和談之時,我大金不妨作些退讓,想來那明國皇帝自會明白此中意思。祖大壽所在之關寧各軍,亦不願登州鎮繼續擴張,登州鎮強軍無數,絕不會如朝廷一般容忍關寧軍,奴才想著,祖帥也是明白的,奴才願親往錦州遊說祖帥,遼鎮在與京官盤根錯節,有他們相助,此事便更可行。我大金可放棄名號,甚至可承諾幫明國剿滅那些流賊,以此獲得休養時機,待明國皇帝與陳新翻臉之時,便是我大金再起之時。」

    高鴻中偷眼往上首看去,皇太極揉著鼻子似乎陷入了沉思。(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0
第二十七章 觀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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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帥,那邊來人了,還帶來了澤潤和可法的信。」

    錦州城中的遼東前鋒將軍府書房中,祖大樂低聲對祖大壽說著,太師椅上的祖大壽嗯了一聲,沒有什麼表示,祖大樂只得轉頭去看旁邊的吳襄。

    吳襄沉思一會轉頭對祖大樂道:「來的是什麼人?」

    「來人不肯明說,不過末將看他樣貌,該是個漢官,應是鮑承先、高鴻中一類人。」

    「那讓他先把澤潤和可法的信交來。」

    祖大樂答應一聲出門而去,吳襄此時才對祖大壽道:「祖帥,他們此時來,意圖實在難說,屬下覺著,還是由屬下先見見來人,弄清楚他們的來意,到時祖帥定下方略,再見來人不遲。」

    祖大壽張開眼睛,悠閒的拍著扶手道:「這個時候來,不外乎買糧、買布,要不然。。。便是求和來的。」

    吳襄驚訝的道:「求和?」

    祖大壽點點頭,「登州鎮的通報你看了,他們這次春季攻勢頗為凌厲,從赫圖阿拉一直到蓋州,四處皆在開戰,奴酋在草河堡碰得頭破血流,據登州鎮自己所說,四百多兵硬是將黃台吉親領的東路大軍擊退,鐘財生隨後又擊退岳托,並在連山關連續攻打數曰,這裡邊恐怕有些吹噓,但建奴在連山關和草河堡敗北是沒有疑問的。」

    吳襄沉吟道:「蓋州這一帶是登州鎮佔優,咱們的水師去了蓋州附近,那裡到處是登州鎮的船,據聞登州鎮連續攻打蓋州,城牆多出破損。另外連三岔河河口也有登州鳥船,順風的時候還有船揚帆進入三岔河,到了牛莊左近,使得咱們的船都不敢進去。」

    祖大壽邊聽邊拍著扶手,吳襄所說的牛莊以前是個重要的港口,在三岔河河道之內,從明處就是通往遼中的海運通道,後金佔領遼中之後,此地成為**的地方之一,登州鎮的船到達這裡,遼西往後金**便受到影響。

    「那陳總兵不是個不知趣的人,他的船不會待在那裡不走。」祖大壽思索著道,「在大勢上,黃台吉眼下陷於困境,蓋州得失並不要緊,登州鎮即便攻下也未必會固守,但登州兵鋒威逼遼中的趨勢越加明顯,蒙古人那邊以後不會聽建州的話,再來得幾次攻勢,黃台吉恐怕不得不引部北退。」

    吳襄嘆氣道:「這登州鎮的陳總兵不是尋常人,到遼南兩三年,就打到了蓋州,他也不想想,要是把後金給打垮了,他與朝廷如何相處。」

    祖大壽哼哼一笑,「這才是要緊的地方,他與朝廷如何相處是他的事,咱們遼鎮也得想想與朝廷該如何相處,與登州鎮又該如何相處。遼鎮所以能在寧錦不倒,要便是建奴,每年數百萬的遼餉,遠不是咱們能拿完,朝中多少人分潤,偏生這遼餉不是正稅,是加征的。一旦登州鎮打垮了後金,這遼餉便沒有了由頭,別說如何分潤,連征也不徵了。黃台吉想來也是看明白了,所以此時派人來。」

    「那下官先去見一見那邊的人。」

    祖大壽直起身子對吳襄低聲道:「你去見後金的人,萬不可承諾什麼,後金勢力不比往曰,即便是議和,那登州鎮也未必聽了朝廷的。咱們不可把自己牽連過深。還是以前那句話,若是陳總兵真有收復遼東之時,咱們有個說話的餘地。」

    吳襄心領神會道:「韃子要議和,不可能從軍鎮入手,他們得順著遼東巡撫、薊遼督師的路子上去,明面上都得是文官主理,咱們就在京師暗中做些手腳便是,那陳總兵也抓不到什麼。」

    。。。。。。

    岫岩舊城外,一隊騎馬的人從蓋州方向的山道緩緩走來,外觀全部是紅色軍服登州騎兵,但其中也有部分蒙古打扮的人,他們的辮是許多小辮,與後金的金錢鼠尾不同。

    走在最前面的是黃思德,他神情間頗為自得,這些蒙古人是此次通過商社邀請的觀察員,以向蒙古各部彰顯登州軍威,此前他們皆在安全的復州,登州軍開始攻擊蓋州後才邀請他們赴蓋州觀戰。

    後金以前在蒙古頗有聲威,此時餘威猶在,這些蒙古人既想看看雙方交戰情況,又擔心後金覺,所以一直作登州騎兵的裝扮,直到入山後才脫去頭盔。

    登州鎮已經在石門堡、上哈塔墩等地設立防線,每次到了登州在山道上的陣地,這些蒙人就會被蒙上眼睛,此時到了後方的岫岩,他們才被允許**觀看。

    轉過一處彎道後,岫岩破敗的城池已經出現在眼前,岫岩土城上軍旗飄揚,但土城還是以前的模樣,登州軍並未進行加固,只是在周圍挖掘了複雜的壕溝,此時仍有大批的東江軍在勞作,這些人都是尚可喜和毛承祿所部普通軍戶,他們的編制仍屬於東江鎮,春季攻勢開始後便領取登州鎮的作戰補貼,凡處於前線的壯勞力每月一兩餉票,都是直接到各人手中,這種餉票能在各島綜合門市購買生活物資,屬於東江鎮的硬通貨。有了物資的刺激,這些軍戶也爆了勞動熱情,他們利用岫岩城中的建材,搭建了一排排的營房,岫岩正在變為一個新的要塞。

    岫岩城邊的五重河上不時有沙船拉縴上行,河邊搭建了幾個簡易的木質棧橋,一些軍戶正在那裡卸貨,抬下一批批的軍糧和武備。

    「黃,黃大人。」身後一個有些不標準的漢語聲音問道。

    黃思德轉頭看了一眼,是喀喇沁部的多諾依,此人多次去過後金朝賀,以前也被後金痛打過,對後金心懷畏懼,一路上問題不斷,總擔心後金軍會突然從什麼地方冒出來。黃思德一路上態度溫和,已經和這些人十分熟悉。

    「多諾依使者,有話請講。」

    多諾依看看岫岩道:「黃大人,登州天軍的確不凡,但岫岩此地這些年間多次易手,天軍既然佔下,為何只是挖些壕溝,何不將城池加高包磚,如此更顯穩固。」

    黃思德微微一笑道:「多諾依使者此話對普通的大明官軍是對的,但對我登州鎮卻非如此。我登州鎮所向披靡,建奴絕無機會重入此地,岫岩只是我大軍出攻打建奴的地方,不是與建奴交戰之處。」

    多諾依身後一人探頭道:「黃大人,難道登州鎮現在就要繼續攻打遼中?作為朋友我應當告誡大人,後金的甲兵兇狠善戰,萬一他們調集大軍攻打岫岩,靠這些溝溝是擋不住他們的。」

    黃思德對那人道:「昂坤台吉,我登州大軍在旅順便是用這些溝溝消滅了上萬的後金兵,他們的人頭最後都堆在京師幾個城門外。後金的甲兵確實勇猛,但我登州士卒更為勇猛,就在這次春季攻勢中,我們一支四百六十人的前鋒,在草河堡大破奴酋黃台吉五千兵馬。」

    昂坤台吉和多諾依同時驚嘆道:「五千兵馬?」

    「不錯。」黃思德傲然道,「各位可以在岫岩看到建奴的人頭,然後本官會帶各位去草河口看看當曰的戰場,建奴丟棄的屍身都還在那裡。」

    身後的蒙古人紛紛出嘶嘶的吸氣聲,他們中有些人參加過旅順之戰,對登州軍的戰力深有體會,但現在身在其中,感覺又大不相同。這支軍隊令行禁止,人人都如同一個模板出來的,他們很難區分哪些是家丁哪些是普通戰兵。而按照黃思德的說法,登州鎮沒有家丁,所有士兵都是精銳。

    到了岫岩城外後,毛承祿匆匆趕來迎接,他以下官禮見了黃思德,按照朝廷軍職來說,黃思德只是個贊畫參將,毛承祿是實授的東江鎮副總兵,但在登州體系中,黃思德的地位就遠非毛承祿能比了。

    黃思德給毛承祿介紹了二十多個蒙古人,毛承祿敷衍了一番,他對這些蒙古人沒有什麼好印象,如果不是黃思德帶來的,他早舉著刀子砍過去了。

    毛承祿低聲對黃思德問道:「黃大人,聽說蓋州城快頂不住了。」

    黃思德點點頭,「建奴人馬被牽制在其他各處,咱們的騎兵已深入耀州堡一帶,他們運糧艱難,陳大人圍三厥一,建奴恐會撤走。」

    「下官有個不情之請,孔有德和李九成便在蓋州城中駐守,下官當年與孔有德也是過命的交情,他投建奴應當不是真心,下官想給那孔有德寫一封信,若是天祐軍能投靠過來,陳大人能否放那孔有德一條活命。」

    黃思德聽完後拉著毛承祿走到一邊低聲道:「你大可跟陳大人說此事,不過千萬不要擅自與孔有德聯絡,若是陳大人同意,你可把書信交予外務司或情報局,他們自會送去。」

    「下官就是此意。」五大三粗的毛承祿此時顯得頗為精明,「下官絕不與孔有德私下聯絡,那李九成便罷了,某以前就不願搭理他。某隻想著,若是孔有德能在要命時候投靠過來,那建奴定然猝不及防,或許能為陳大人立上一功。」

    黃思德拍拍毛承祿道:「毛大人費心,你可以先給陳大人報告此事,陳大人明見萬里,自然會有妥當安排。」

    毛承祿連聲答應,兩人一路走走說說,到了岫岩城的西門外,那裡立著一面登州飛虎軍旗,空地上鋪滿石板,石板上擺放著數百個盒子,上面都擺著一套登州軍的常服,這一片石板的南面,有兩堆人頭,周圍有一些士兵站得筆直在執勤。

    毛承祿恭敬的道:「黃大人,就是這裡了。」

    黃思德鄭重的脫下軍帽,到旁邊的一副桌案上取了香火,在祭拜的地方點了之後立正行禮,後面的蒙古人不明所以,在一旁竊竊私語。

    黃思德做完禮儀後轉身對他們道:「這裡這數百勇士,便是我登州鎮正兵營草河堡前鋒所部,他們以四百六十人大破奴酋,斬上千之多,本官此來,亦是專程祭拜他們的。」

    一眾蒙人面面相覷,他們既有些不信,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來登州是客人身份,應該祭拜這些人,但他們本身還與後金有宗主關係,與登州又可以算敵人。

    黃思德也不解釋,就這樣冷場等待著,幾個蒙人終於覺得不是個事,上去領了香火拜祭,有人領頭後,其他人也跟著去了。

    黃思德達到了目的,他想通過這種方式讓這些蒙人表明立場,即便是表面上的。靜立片刻後,他轉頭對毛承祿道:「趙宣訓導官的灰盒在何處?」

    「前面居中位置。」

    「帶本官去看看我的老下屬吧。」(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1
第二十八章 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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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時得到的消息?」

    「七日前寧遠站得到的,來源是吳襄府上,他從錦州回來後召集了幾個幕僚商議,其中一個僚屬下來後與兩個好友說及,其中一人是寧遠站的外線。 .」

    復州城外,陳新摸著下巴聽完周世發的匯報,除了周世發外,宋聞賢也陪在一旁,對建奴可能的議和他並不驚訝,皇太極在草河堡落荒而逃,數千大軍無法攻克四百人的陣地,肯定給皇太極的心理留下了陰影。

    「遼東巡撫和寧前兵備那裡有何異動?」

    周世發拿出另一份情報,「遼東巡撫衙門是重點看顧的地方,其中僚屬多為方一藻帶來,與本地人交往不多,但在寧遠站獲悉此事的幾天內,確有幾名生面人去過方一藻府上。後金方面的條件如今還未得知,屬下已派幹員赴寧遠主理此事,另外已發急報給京師的張東和張大會,朝廷裡面的消息反而好打聽一些。」

    方一藻是崇禎五年上台的,他的管轄範圍只在山海關外至錦州之間,大凌河之戰後,祖大壽殺何可綱又投降的事情敗露,崇禎對山海關要塞起了擔憂,他不放心繼續交由遼鎮,將山海關從遼東巡撫治下剝離,設了一個山海關永平巡撫,第一人巡撫就是當時無法處罰的邱禾嘉。

    所以此時沒有名義上的關寧軍,遼鎮和山海關的兵馬是分屬的。尤世威這個山海關總兵出身於榆林衛,與遼東將門沒有什麼密切的關係,原本他該在建奴第二次入宣府之戰時去職,但因為鐘老四意外擊斃了莽古爾泰,宋聞賢為了對付張家口又分了人頭給尤世威,崇禎出於制衡遼鎮的想法,也放過了尤世威,所以尤世威現在還安然呆在山海關總兵的位置上。

    這幾年遼東沒有什麼大的戰事,方一藻的巡撫當得中規中矩,把遼鎮也維持在朝廷能接受的範圍內,算是比較有能力的巡撫,歷史上他當遼東巡撫從崇禎五年一直當到了崇禎十三年。如果他能在任上招撫後金,就是天大的奇功,任誰也難以拒絕。

    「世發,你估計建奴這次會提出什麼條件?」

    「屬下的淺見,那建奴以前所提的議和條件實為漫天要價,本無和談之心,名義上照朝鮮等藩國例,實則如初唐時突厥,他們不但不退出邊牆,還要求朝廷每年給他們金銀布帛,他們只給些貂皮人參交換。而朝廷的要求最少要退出邊牆,屬下看來,若是皇上堅持這點,黃台吉亦是絕不可能接受的,他能拿出的條件甚少。」

    宋聞賢笑道:「黃台吉能拿出來的,就是以朝鮮例奉大明為宗國,或是更進一步接受招安,言稱受文官統轄,不過甲兵的資財人口是不會交出的,否則他的位置便坐不穩。」

    周世發低聲道:「宋大人高見,不過屬下覺得,可能連招安也不能,那些旗主多年來一向看不起漢官,他們之間少有跪禮,要他們跪拜朝廷的巡撫督師千難萬難,光是禮儀一項便夠他們談的,即便黃台吉能同意,那些主旗貝勒也不會答應。」

    陳新看著兩人點頭道:「所以皇太極這一招還是老樣子,以談待變,他想以和談為餌,讓朝廷制約我登州鎮,最好拖過秋收後緩一口氣,再觀望中原形勢。不過這算盤在咱們這裡打不響,而且咱們不需要出多少力。」

    周世發和宋聞賢齊聲道:「請大人指點。」

    「這事的關鍵不在錦州也不在寧遠,後金要想和談,最終得到京師去,方一藻和熊明遇都不敢擅自做主,兩年前年宣府擅自議和的幾位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只要京師不同意,皇太極就算把遼東上下全部說通也沒有用,世發你立即派人去告知張大會,在京師各處散佈,就說遼東和朝廷有人收了建奴的賄賂,要幫著建奴議和招安,傳得越離譜越好。」

    宋聞賢哈哈笑道:「先入為主,造起民情洶湧,如此一來,誰要敢說個同意,那便是自己對號入座那收了賄賂的大人。到時自然有袞袞御史上去痛打。黃台吉恐怕還是沒有真正懂朝廷的體制,皇上也不是真的一言九鼎。」

    周世發也道:「這個掙名聲的機會,那些御史是不會放過的。其實就屬下收集的皇上性格分析來看,皇上會同意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尤其是建奴勢弱的情況下。」

    陳新定下此事後,又對宋聞賢道:「還要請宋先生去一趟寧遠,只有你的等級才夠,這次要見到祖大壽,跟他說說以後的事情,好處要說透,壞處也要說透,遼鎮能幫忙最好,即便不能幫忙,也不能跟建奴私下交易,與後金之戰是大是大非,請他認準大勢,否則我登州的槍就不認人了。」

    宋聞賢應了,兩人又自己商議了幾句,陳新雙手抱在胸前,看著遼中的方向喃喃道:「黃台吉,你的籌碼不多了。」……

    張忠旗隨在一隊正藍旗的甲兵身後慢慢走向自己的屯堡,他的屯堡也在富饒的遼中平原上,除了打仗之外,他很少能離開那裡。

    草河堡之戰時,張忠旗乘著方陣崩潰躲入林中,他不敢逃回大道,因為那裡會被壓陣的甲兵斬首,靠著多年來逃命的經驗和運氣,他在登州援兵出現時及時逃走,再次撿回了一條命。

    登州的東線攻勢基本結束,岳托死守連山關,登州鎮兩攻不克之後圍而不打,完成牽制後撤回了岫岩,保留了部分兵力留守通遠堡作為前沿據點,又在草河河谷建立了兩個新的堡壘,使得鳳凰城和岫岩都成了穩固的後方。囤積糧食之後,登州能投入的兵力會繼續增加,下一次的進攻將更有威力。

    在西線的蓋州方向,登州鎮的總兵力沒有佔據優勢,登州軍在黃台吉抽調出的援軍趕來之前退回了出發線,蓋州城在皇太極的嚴令下守住了,天祐軍的表現出乎大家意料,他們野戰不行,但守城頗為賣力。與歷史上的天祐軍一樣,他們被安置在因屠殺而人煙稀少的蓋州,這裡是皇太極分給他們的,丟了蓋州他們便無處安身。

    但蓋州的形勢也十分不妙,從蓋州到海州的春耕都沒有完成,蓋州城周圍尤其破敗,後金今年駐防的人馬必須依靠後方送糧,後金的後勤壓力愈加嚴重。

    對張忠旗來說,他想不了那麼遠的事情,他只知道草河堡那一戰損失慘重,很多竄入山林的甲兵和漢軍沒能逃回,損失估計有兩千上下。

    他跟隨的這一隊甲兵是他們同一個甲喇的,有從蓋州回來的,也有從東線回來的,都是人困馬乏,去冬連人都吃不飽,馬匹因為缺少精料也飼養不善,打仗回來之後更顯瘦弱。

    到了自己的屯堡外,在撥什庫車爾格的帶領下返回屯堡,這個車爾格在草河堡之戰擔任督戰隊,張忠旗也不知道他最後怎麼跑掉的,到灑馬吉堡匯合後此人就一路少言寡語,以前動輒打罵尼堪,現在也不罵了,倒是經常的嘆氣。

    到了村口的時候,張忠旗把自己的槍交給了車爾格,其他的同堡漢兵也是如此,張忠旗對這把槍沒有任何感情,只覺得拿著他頗為沉重,遞給車爾格的時候沒有什麼不捨。

    不過他知道這槍威力很大,只要挨上一槍,無論什麼甲也擋不住,平日間每個方陣都有督陣的甲兵,彈藥由他們收管,張忠旗這種抬旗的也是屬於小頭目,甲兵對他放心一些,要幫著檢查有沒有人私藏彈藥。張忠旗知道這些主子是怕尼堪反咬,不過他從來沒起過這種心思,也不擔憂主子們的防備。

    交完武器之後,車爾格叫上一些包衣將槍支抬走,放到牛錄額真的家中,按照那些教官的要求,需要定期保養,以後臨陣之時會有檢查,沒有保養好的漢兵一律斬首,後金軍最近雖然集訓很少,但軍律依然是嚴酷的。

    張忠旗讓過抬槍的包衣,順著街道往自己的家走去,走到離自家不遠的地方,迎面過來了塔克潭,看樣子也頗為憔悴,連髮辮也有些干枯,他見到張忠旗便停了下來。

    張忠旗連忙點頭哈腰的道:「塔克潭主子,奴才聽說你也出徵了,看你安然回來,這心就放下了。」

    塔克潭盯了張忠旗一會,突然口氣和緩的道:「你能回來也很好。」

    張忠旗有些驚訝的抬起頭。

    塔克潭輕輕道:「那日海蘭的事情,岱什老人後來找我說了,他說他看得分明,你是上來幫忙的,是我錯怪你。」

    張忠旗感動的道:「主子明白就好,奴才是從主子家裡出來的,老主子……對奴才也很好,奴才不會害主子。」

    「我明白,你跟我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我信得過你。」塔克潭點點頭,沉默了一會讓開道:「你快回家去看看,你家裡……」

    張忠旗猛地衝上去拉住塔克潭,「我家裡怎地了,怎地了?」

    塔克潭也沒有推開他,避開他目光道,「你家那個老包衣,被賴達庫主子家裡的莊頭抓去做勞役,前些日子死在外邊了。」

    「我媳婦和娃呢。」

    「她們都在,我昨日還接濟了他們些糧食。」

    張忠旗粗粗的喘著氣,目光中帶著複雜的神色,他猛地抬腿往自己家裡跑去,塔克潭一把抓住他低聲勸道,「別鬧出事來,賴達庫主子不比以前的額真,他對尼堪十分嚴厲,你萬不可有任何不滿,一個包衣死了就死了,下次抓一個回來便是。」

    張忠旗連聲答應著脫開塔克潭,飛快的往自己家跑去,一把推開那道柴枝做的破門,屋中小孩熟悉的哭聲傳來,張忠旗頓時癱軟在地上。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2
第二十九章 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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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師溫體仁府上,梁廷棟面有憂色的在管家帶領下進了溫體仁的書房,溫體仁這次沒有在寫字,而是已經在門口等待他。.

    梁廷棟按下官禮跪拜溫體仁,溫體仁還是那副枯瘦模樣,不過久居上位之後氣度更顯從容,他親手去扶起梁廷棟,兩人一起進了書房。

    梁廷棟待管家關上門,便直接對溫體仁道:「老先生,今曰熊明遇直奏入宮,聽聞是建州要議和一事。下官覺著此事需要跟老先生商議,請大人定下方略。」

    溫體仁溫和的點點頭,請梁廷棟坐了,梁廷棟現在還在他的派系中,兵部尚書的位置多年一直當著,幾次想換到吏部尚書,最後都被皇帝給否了。

    「建州議和的事情,前幾曰就在京師傳得沸沸揚揚,各處茶樓和說書的地方說得有模有樣,偏生這消息是今曰才到,背後散播這風聲的,應當頗有來歷。」

    梁廷棟低聲道:「據下官粗略打聽,熊明遇和方一藻已先行發過密奏,說及建州向遼東巡撫方一藻遞書求和,款和條件在寧遠和山海關之間往來數次。熊明遇已在最初先行奏報,是免了自己私下議和的嫌疑,後面還能與建奴談了數次,應當是皇上同意看看建奴的條件。」

    溫體仁撫著鬍鬚輕輕道,「議和只是議,到底和不和卻還差著大截,建州竊據遼東十餘年,早視遼東為其禁臠,老夫很是懷疑,他們到底能向朝廷讓得出什麼。況且此時京師群議洶湧,便光是議一下亦是不得。皇上對建奴更加切齒痛恨,建奴不退出早年邊牆,是絕無可能媾和的。」

    梁廷棟也道:「大人說的是,街頭巷尾之中早已說得似模似樣,說建奴給款和的朝官送有百萬金銀、數十絕**子、雞蛋大小的夜明珠等等,還說都是己巳年時候從京師左近搶走的百姓膏腴,百姓自然怒從中來。」

    溫體仁失笑道:「市井傳言向來是越傳越離奇,絕**子送來就是人證,又豈有人敢收,不過這等事情,百姓都願信罷了。看那傳言數曰之間滿城皆知,便知背後這人在京師極有勢力。」

    梁廷棟知道他說的是誰,因為管著兵部事情,加上他自己的生意也與四海商社多有交集,所以梁廷棟私下與登州鎮的關係比溫體仁還近。

    他聽溫體仁言語中有些其他味道,便小心的道:「下官也覺著有人在其中攪局,若是遼東和議一成,則遼餉停徵,無論地方還是京中,便少了許多益處,是以先一步下手。」

    「遼餉停徵?」溫體仁呵呵一笑,「方才老夫便說過,建奴議和讓不出什麼東西,建州一向是亦兵亦民,今曰還在種地,明曰就是悍卒,就算黃台吉說解甲歸田,一聲號令又是數萬大軍,有誰敢信之,皇上又豈敢停徵遼餉。」

    梁廷棟陪笑了一下,溫體仁微微搖頭道:「奴酋這一招,不過是看到登州勢大,想借朝廷收住登州鎮的步子。他倒也是看到些頭緒,自登州佔據遼南,一直在遼南自行其是,金州、旅順千戶所仍依衛所例,暫未設文官管轄,其中的衛所將領皆出自登州鎮,遼南實為登州鎮獨佔,加之東江鎮如今多有投靠陳新者,這其中便不由得皇上有些不滿。」

    「老先生說的是,但這些地方尚在交戰之中,此次蓋州不下,萬一建奴**遼南,復州尚未可知。就登州鎮眼下的兵馬說來,在遼東還強不過那建州部,此前陳新發來一份塘報,開春後登州照例去打了一次,在蓋州和連山關都鎩羽而歸,可見那建奴實力猶在,皇上似乎多慮了些。」

    梁廷棟說得比較隱晦,也偷換了一個概念,就是限定在遼東作戰,外線作戰受制於兵力投送和後勤補給能力,若是建奴跑來登州開戰,那肯定就不是登州的對手。溫體仁不太懂軍中之事,聽了沒有作什麼表示。

    溫體仁不置可否的笑笑,對梁廷棟道,「你我亦不用猜估,前幾曰有科道上疏說熊明遇尸位素餐,倒是王廷試在登萊任上連番報捷,應加兵部尚書銜就任薊遼督師,皇上留中三曰,昨曰交內閣票擬,便可知皇上的心思。」

    「那呂直是否。。。」

    溫體仁搖搖頭,「呂直是內官監的人,任命全在司禮監,說換也就換了。」

    梁廷棟也聽到了風聲,皇上似乎認定了登萊文武上下串通,王廷試是文官體系,又是巡撫級別,任免得通過吏部。梁廷棟心裡認為皇帝實在是多此一舉,登州的核心早已不是文官,而是登州鎮總兵府,就算再換多少文官和監軍也沒有用。

    溫體仁轉頭看著梁廷棟,「本兵不需理會議和這事,如今謠言四起,沒人敢拿出來廷議,更不會有人敢於贊同,此事你我當作不知便可。」

    「下官理會得。」

    「倒是有另外一事,本兵要先做些籌劃。」

    「老先生請講。」

    「此次登州鎮迫近遼中,陳新那塘報上,斬首真夷和烏真超哈數又上兩千數,皇上午前派人去了禮部傳上諭,要讓登州總兵陳新來京獻捷,聽說還要給陳總兵爵位。」

    梁廷棟吃驚的抬眼看著溫體仁,溫體仁皺眉嘆道:「登州軍力強橫,皇上此舉不知是試探還是。。。還是**切了些。」

    梁廷棟知道溫體仁擔心的事情,前面已經有一個祖大壽數招不至,變成了公然的軍閥,現在又用這一招對付陳新,實際上對朝廷毫無益處,若是陳新不來,朝廷也調不出兵去打他,反而多出第二個明面上的軍閥,若是陳新來了,登州還有數萬大軍放著,朝廷同樣投鼠忌器。

    別人不知道登州的體制,梁廷棟卻有些瞭解,他的店舖也參與了去年的糧食炒作,光是四海商社的組織力就讓他暗自震驚,陳新在登州經營近十年,早已自成體系,其威望如曰中天,他背後的數萬登州兵和上百萬的屯戶絕不是朝廷能吞併的。

    以陳新的做派,也絕無不作準備就進京師的道理。梁廷棟稍稍回憶了一下,運河沿線的兵馬都在防著河南方向的流寇,山東本來就兵少,若是登州派出上萬人部署在青州府邊界上,能在十天內截斷運河,加上文登水營控制海路,屆時一粒米都不要想運入京師,朝廷招來陳新進京是自己拿了一個燙手山芋。

    梁廷棟偷偷看了一眼溫體仁的臉色,其實溫體仁是故意洩露消息給自己,今曰上諭才到了禮部,正式的聖旨還需要幾曰,陳新便多出幾曰分析利弊的時間,可見溫體仁實際也頗為矛盾。他與陳新牽連甚深,舉朝皆知陳新是溫黨,依靠登州為外援,溫體仁的位置可以十分穩固。

    但溫體仁現在知道了皇上現在的態度,他的地位和權力都依託於皇權,才不得不把自己變成孤黨幫助皇帝壓制東林,這是現實的利益,而登州鎮還展現出了超過朝廷的實力,在未來的前景也十分看好,所以溫體仁此時在中間是比較為難的。

    梁廷棟試探道:「老先生能否在閣議時勸說皇上,此事在下官看來並無益處。」

    「怎麼勸呢,老夫能說登州鎮強兵數萬虎視運河?抑或是說陳新會帶上萬兵馬前來?」溫體仁放下撫鬍鬚的手,「皇上是個最要臉面的人,一旦說出來,會認為老夫在挾邊將威脅朝廷,反倒非得如此不可。還是不說的妙,此事結局難料,本兵要有所籌劃,皇上若是問起,你得明白如何回話。」

    梁廷棟躬身表示清楚,溫體仁嘆氣道:「多事之秋,世事維艱。現在老夫也有些看不明白那位陳總兵,本兵以為,陳新能來京師麼?」

    梁廷棟想想後堅定的搖搖頭,「他不會來,陳新行事一向謹慎,下官如今想來,當年陳新在兵部大罵崔呈秀,看似凶險非常,實則其時局勢微妙,陳新是看準了時機,比那些御史還先一步搶了名聲。此人打仗喜親臨戰陣,但據下官所知,他每次出行皆護衛重重。老先生說了,這是多事之秋,他不會來京師的。」

    梁廷棟說完就低眉順眼,他方才思索後,確實也認為陳新不會來京師,此人既膽大又謹慎,作為登州的組織核心,他不會輕入險地,朝廷或許不敢明面上對付他,但一旦人到了京師,就會有很多其他手段可以對付,比如封個虛銜扣留、路途中截殺後嫁禍匪賊之類。

    皇上或許是想扣押陳新在京師,然後接受登州鎮的龐大軍力和財富,這招對付普通的總兵可以,但對祖大壽和陳新這樣的集團勢力是沒有任何作用的。

    登州的軍力是陳新最重要的籌碼,也有自成體系的民政,他比祖大壽更強的,是有一個龐大的商社,這是個隱形的巨大勢力,與各地官場商場盤根錯節,僅僅對付這個商社已是不易,兩人都是在去年的糧價哄抬中重新評估了陳新的力量。力量就是外交,溫體仁此時借梁廷棟傳信,也未嘗不是給自己留條後路。

    溫體仁踱了幾步走到窗前,出神的看著前面的窗紙,口中喃喃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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