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35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39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兩手攻勢(二更求月票)


    運河北段的糧價開始節節攀升,一開始只限於稻米和小麥,後來連粗糧也開始上漲,天津糧價從一兩二錢迅速攀升到了二兩一石。<

    保定等地更加昂貴,京師雖有漕糧平抑糧價,但京師人口也多,出現糧價恐慌之後,百姓一改以前只買三五日糧的習慣,開始拚命往家裡買糧,最少的也要存一個月,京師糧價也開始上漲,各地糧商紛紛惜售,等著糧食進一步上漲。

    江南和運河沿線也出現不少的謠言,說及流寇縱橫湖廣,今年湖廣肯定歉收,另外還有流寇在往南直隸活動,也引發江南等地屯糧的風潮。

    一場突如其來的糧荒席捲運河沿線,家家戶戶都在屯糧,南方往北的糧食越來越少,往往糧船一到臨清就有人哄抬糧價,造成北段糧價繼續高昇。

    與糧價類似的是棉布價格,同樣是在臨清以北有人大量收購,年初橫掃土布的登萊棉布銷聲匿跡,使得棉布價格也翻了將近一倍。

    關寧地區因為運輸困難和遼餉集中,價格一貫就比天津和通州昂貴,現在內地糧價一漲,關寧的糧價也開始飆升,關寧軍每年有本色供應,每兵每月五斗,但是分季給付,而且路上的損耗也算在內,真正到關寧的不多,很多還要靠折色購買。

    糧價剛開始上漲的時候,吳襄等人還興高采烈的將營中本色出售賺錢,後來才發現不對勁,關寧本地糧商紛紛停止售糧,四海商社等有背景的大商社還在拚命購買,進一步哄抬關寧的糧價和棉布價格。

    關寧的糧價很快就到了四兩一石,並且仍在飛快向五兩接近。這下祖大壽和吳襄都傻眼了,往京師一次次求援,此時京師也漲到了二兩五錢,各個有背景的商家爭前恐後的囤貨,戶部向南方急調各州府留存,但南方也有一定程度上漲,一時半會根本解不了北方的飢渴。

    由於信息傳輸的緩慢,南方還無法瞭解到北方的具體價格,商家們往往在臨清就高價賣掉。轉頭又去南方拉貨,這樣周轉時間更快,也能賺不少的銀子,最有毅力的也就是到天津。通州這樣的地方都拿不到新的貨物,北方糧價在各家哄抬之下。仍然高歌猛進。

    陳新在登州拿到最新的彙總表時也大為吃驚,這已經超出他的預計,原本針對關寧、蒙古和建奴的經濟戰,把京師百姓也坑得夠嗆。

    陳新看完後遞給劉民有,「看看咱們的經濟戰效果,王二丫那謠言比銀子還管用,京師裡面什麼傳言都有。好多人以為建奴真的要來,就這點時間,京師錢莊裡面新增了五十萬兩的會票,大多都是在濟南或是登州取兌的。很多還是京官,這就是怕的,還覺得咱們登州穩妥。」

    劉民有搖搖頭道:「咱們其實早該想到,運河每年往北運的糧不過幾百萬石。咱們在一個月之內投入了兩百萬兩,僅僅天津一處就達八十萬。幾乎把能買的糧都買完了,加上溫體仁等人的糧店哄抬,其他小糧商也關門惜售,糧價必定高漲。只是沒算到百姓自發囤積,加劇了上漲的程度。這太厲害的話,要不咱們還是放糧吧,免得餓死京師的人。」

    「那不行,已經開始了就不能停下,建奴的承受力比京師低得多,關寧軍的承受力也強於建奴,按原計劃秋收後才停止。」

    劉民有遲疑道:「這關寧軍有本色。。。」

    「他們的家眷沒有,每月五鬥不過六十斤,只夠士卒自己吃的,關寧軍為了讓士兵不敢逃跑,都是把家眷和士兵放在同一城,加上那些將門的軍戶奴僕,朝廷的糧食遠遠不夠,別看遼西那地方小,人口卻是不少。可以稍稍改一下計劃,等七月達到最高價之後,開始在關寧放糧,只按他們自己夠吃的那點放,這樣把銀子先賺了,他們也沒多餘的賣給建奴,到八月底打壓糧價收拾那些商人,算來關寧那點軍餉,今年怕得有一半給咱們。」

    「其實吳襄和祖大壽要是願意在天津和寧遠高價買糧,然後再賣出去,也可以平抑關寧的物價,就他兩人的銀兩也不少於兩百萬。」

    陳新呲道:「他們捨得麼,再說他們沒錢莊,總數絕不會多於我們,最多是拖延一段日子,他們最終會抵擋不住。」

    「喀喇沁去年今年也是大旱,比河南還幹得厲害,他們靠吃牛羊撐不住,必須向關寧買糧,遼東也是同樣的大旱,今年斷了張家口和登萊走私的通道,看他拿什麼養人。」

    陳新嘿嘿笑道:「不但喀喇沁,土默特也是如此,那些俘虜還回去,咱們購馬的價格降低到十兩,張家口那個唐宏昌是個人物,不賺咱們馬匹差價不說,也幫著哄抬糧價,就是要求個長遠。一切都在往對咱們有利的方向轉變,只要咱們把建奴拖在遼東不讓他們出門搶錢,那皇太極就是拖死的下場。」

    劉民有眨眨眼看著陳新,「就算這把皇太極拖死,北方拖死的百姓也多,咱們還是得軍事經濟一起上。」

    「沒事,那朱國斌不是已經開始了麼。」

    「叫啥名頭。」

    「沒啥名頭,就是夏季攻勢,讓黃台吉多耗點糧食罷了,咱這次就是拖,拖死他。」

    。。。。。。

    復州城,絡繹不絕的騎兵從北面鎮海門出城往蓋州方向而去。自去年旅順之戰後,皇太極收縮防禦,復州這裡沒有人願意去防守,皇太極只留下正黃旗少量馬甲,作為一個前哨基地使用。

    在建奴攻打宣大期間,朱國斌對復州沿線發動一次牽制攻擊,輕鬆收復了復州,榆林鋪以南的所有驛站和軍堡都被後金放棄,其主力龜縮回了蓋州城和榆林鋪。榆林鋪離蓋州僅僅十五里,從榆林鋪到復州,沿途有堝頭鋪、堝兒鋪、熊岳驛、布子鋪、新安鋪、五十寨驛站、永寧監、南縣鋪、孟家川鋪、墨塔鋪、八家鋪十一個驛站和軍堡。互相之間間隔為十里和二十里不等,榆林鋪距離復州足足一百八十里。

    這些軍堡在前兩年被後金兵恢復,旅順之戰中作為後勤的中繼站,然後又被後金拆毀,變成一片廢墟,後金撤走時也在水井裡面放腐爛的老鼠和其他動物屍體,污染當地水源。防止登州鎮快速追擊至蓋州。

    登州鎮騎兵於二月進駐復州,南面娘娘宮建立了一個簡易碼頭,如同復州戰役時候一樣。可以順著沙河(復州河)進行補給。復州往北沿海都是從遼南山系中衝擊而來的平坦地形,登州步兵沒有進駐,只在山區建立了基地,第四營的一個千總部和山地步兵連在那裡層層設防,可以有效掩護騎兵的撤退。

    從金州往岫岩方向也是一片山地。第四營擴編的另一個千總部部署在這個方向,金州本地建立起許多防禦設施,南關以南到處都在開荒建設,從登萊運送來的屯戶超過五萬人,整個登州鎮的本色都運來了這裡,登萊本地的軍隊就靠屯堡徵收的六萬石糧食,其他的就只能往外買了。

    遼南雖然暫時是虧本買賣。但這裡也有登萊不可比擬的優勢,完全是朝廷統治的空白區,登州鎮建立了完整的基層組織,沒有任何其他勢力礙手礙腳。

    旅順之戰時候來援登州戰兵陸續回撤。只剩下第一營一個千總部留在旅順應援,原來的旅順守備隊也調到了金州,經歷過旅順之戰的大批輔兵變成了遼南旅擴編的預備兵源,整個金州地峽屯堡林立。從南關到旅順都是堅固的縱深,隨著屯戶的增加。登州鎮在遼南正在越來越穩固。

    五月就是登州夏季攻勢開始的時候,陳新發動攻勢的目的只是為了拖累一下皇太極,只是經濟戰的配合,順便得點人頭跟朝廷交差,顯得遼南並不消停。

    朱國斌帶著騎兵就駐紮在復州城,已經完成了一次對榆林鋪的破襲,在熊岳驛建立了一個前進基地,後金隨即從海州和蓋州調來了三千騎兵,把朱國斌的騎兵趕了回來,熊岳驛的前進基地也放棄了,後金兵面對一百八十里的荒涼地帶也停下腳步,旅順之戰的教訓歷歷在目,他們沒敢繼續深入遼南。雙方都沒有打算現在在南四衛決戰。

    水師調了七艘鳥船北上,搭載特勤隊隨時上岸偵查和破壞,吸引建奴注意之後,復州騎兵將再次出擊,朱國斌得到特勤隊轉來的消息,榆林鋪的後金騎兵已經撤離,他需要再去打一棍子,讓後金兵反覆動員和調動,消耗他們的錢糧和勞力。

    「對蓋州的破襲十分要緊,建奴沒有膽子再來遼南,上月東江鎮也突襲了九連城以北的險山、寬甸等六堡,除了遼西沒有攻勢之外,登萊圍打建奴之勢已成,要把建奴拖在遼東,蓋州是一處要緊地方,過了蓋州地勢開闊,咱們去一百騎兵,建奴要三百來圍堵。其背後的海州是遼中至遼西和喀喇沁的要道,乃復遼必爭之處,亦是建奴煮鹽的地方所在,陳大人給本官的目標,是兩年內讓海州附近變得無法屯田和煮鹽。。。」

    朱國斌正在城樓給譚申等軍官分派任務,一名參謀從城下上來,對朱國斌耳語幾句,朱國斌臉色微微一變,片刻後對那參謀低聲道:「馬上寫成急報,到娘娘宮坐船直接去登萊,告訴陳大人此事。」

    譚申看那參謀離開後,忍住好奇沒有問,一眾軍官都在猜測,但上官沒說的事情他們是不能問的,朱國斌掃了一眼他們笑道:「不是多大的事情,昨日抓到一個正藍旗哨馬,審問出來說德格類突然暴病而亡,莽古爾泰的妹妹莽古濟也被抓了,現在的正藍旗旗主變成了。。。豪格。以後咱們要重點打擊的旗,恐怕要加上正藍了。」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39
第一百九十九章 福晉


    夜幕下的瀋陽,黑黑的天空低垂,覆蓋著這片大地,就如同後金的野蠻統治一般漆黑而深沉,深沉得讓人不知光明何時才能來到。

    後金佔領遼中之後的都城最先在遼陽,那裡是遼東都司所在,但更靠南面的山地,對當時的後金來說,瀋陽的位置更好。如今瀋陽已經擴建了一個外城,變成了這個原始政權的核心。

    內城南門的一片大宅是很多後金貴族的居所,後金這伙山賊搶到遼中的土地之後,這些奴隸主們開始嚮往那種奢華生活,好在是奴兒哈赤一直保持著艱苦作風,沒有帶頭腐化,這些貴族只能在私下搞些小動作。從奴兒哈赤掛掉之後,後金各旗主便沒了最怕的人,紛紛開始享樂,除了走私之外,還有掠奪各自所屬的牛錄,後金的財富迅速向貴族群體集中,底層的後金人生活越發困苦,若不是有更弱的大明可以打劫,後金早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貴族們各種各樣的奢侈是花樣百出,假山庭院之類早已不稀奇,現在比的是倡優、戲團,皇太極就曾怒斥過一些從南方走私戲子的貴族。

    不過皇太極威望遠未達到歷史上的程度,所以走私依舊,加上莽古爾泰領頭跟皇太極作對,所以很多人也不把皇太極的汗令當一回事,一到夜晚各處都能聽到唱戲的聲音。

    但今日這周圍卻一片安靜,正藍旗的風暴還沒有停止,各部都在觀察著動靜,多爾袞和多鐸都去了兩白旗的地方,沒待在瀋陽,代善也藉口出去打獵。去了正紅旗的軍堡。岳托、濟爾哈朗和各旗固山額真等人閉門不出,老老實實呆在家中,也沒有人敢聽戲。

    只有一處大院中傳出隱隱的女子哭聲。這處大院雕樑畫棟精美非常,宛如江南的園林,正是豪格貝勒的府邸。

    此時的豪格正坐在他豪華的正屋中,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嚎哭的一個女子。

    眼前的女子便是莽古濟的二女兒,也是豪格的福晉。

    那福晉的鼻子上套著兩個銀環,就跟此時女真的一般女子無異,她邊哭邊道:「求貝勒去跟大汗說說。我額娘不會幹這種謀反的事情,都是那冷僧機胡亂說的,我額娘脾氣是燥點,但不至於幹出謀反的事情。。。」

    豪格眼睛一直看著窗格,心不在焉的道:「她與莽古爾泰合謀。尋了喀爾喀一個薩滿在家中制了草人,咒大汗暴疾身亡,冷僧機去刑部擊鼓告發,他又帶著濟爾哈朗到莽古爾泰府上,把王冠、大汗服都找出來了,你額娘的男人瑣諾木也招了,指認莽古濟勾結莽古爾泰、德格類、費揚古、昂阿拉等三十餘人圖謀造反。正藍旗涉案者三百餘人,豈有冤枉了她的。」

    那福晉愣住了,她幾下爬過來抱住豪格的腿腳道:「怎地會如此多人,我額娘一定不會幹這種事。為什麼還要拖累那麼多人進來,你去求求大汗。」

    「我怎麼去求。」豪格低下頭來,迎上福晉惶恐的眼睛,「連我也是牽連者之一。」

    福晉在豪格冷冷凝視下結結巴巴道:「為。。。為何?啊!」

    福晉猛然感覺一個冰涼的東西進入了腹部。她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正要掙扎時候。豪格左手伸出,用臂彎夾住她的脖子,又用腳絞在福晉的腰上。豪格身材高大,力量強橫,那福晉被他死死困住動彈不得。

    劇痛襲來,福晉扭曲的臉上驚恐萬狀,雙手握住豪格在下面持刀的右手,「我,我。。。」

    豪格盯著福晉的臉緩緩說道:「連我也是牽連者之一,所以救不得你額娘,更救不得你,只能委屈你了,你不要怪我,你額娘莽古濟定的是凌遲,你就如此上路已是便宜了。」

    豪格說著話,一邊把短刀緩緩拔出,血水順著血槽噴湧而出,福晉吐出一口口的鮮血,口中斷斷續續說著「不,不」。

    血水把豪格的腿褲全部浸濕,福晉低聲呻吟著慢慢閉上眼睛,豪格看著福晉的臉龐,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傷,短刀終於全部拔出,豪格頹然把刀丟開,短刀噹啷一聲跌落在地上,福晉的身子軟軟向後跌倒在地上,血水從她腰部流出,在地上結成一個小小的池塘。

    豪格看了地上的女人半響,慢慢坐在地上,捂著頭蜷縮成一團。

    。。。。。。

    「德格類死了,皇太極還給他安了個謀反的罪名,同時被處死的還有莽古爾泰的三個兒子、莽古爾泰的同母異父兄長昂阿拉、以及老奴最小的兒子十六子費揚古,就算正藍旗已經被咱們打得元氣大傷,皇太極依然處死了其中的三百人。」

    登州總兵府中,陳新說完把手上的情報局線報遞給劉民有,皇太極果然在用雷霆手段整合八旗,不過正藍旗比歷史上弱了很多,原本皇太極處死的是一千餘人,這次只有三百。

    劉民有看完嘆道:「皇太極這是壞了原來的規矩,八旗的丁口家財都是在直系之間轉移,即便是更換旗分,那牛錄也是跟著主子走的,皇太極這次為了吞下正藍旗,不但殺了最小的費揚古,還將莽古爾泰這一系一網打盡,給豪格騰出了位置。」

    「這是確確實實的連根拔起,皇太極果然是非常之人。」

    陳新有些好奇的問道:「那他是不是把莽古濟這個姐姐一起殺掉了?」

    「自然,莽古濟是凌遲。莽古濟坐實了謀反,因為不但有冷僧機的舉報,還有他自己男人作證。」

    劉民有閉閉眼說道:「那說起來,莽古濟可怪可憐的。自己家奴告發自己,自家男人作污點證人,弟弟被殺,哥哥慘死,女兒也被殺了,皇太極最後還要凌遲她,但實際上她根本作不了反,只是皇太極整合正藍旗的由頭罷了。」

    周世發在旁邊補充道:「這個冷僧機是莽古濟的奴才,冒出來揭發說德格類因為豪格沒有去搶回莽古爾泰屍身的事情,對豪格心懷不滿,勾結了正藍旗諸人欲一起謀反,莽古濟是負責居中聯絡。這莽古濟的男人,原來是蒙古哈達部的武爾古岱,所以莽古濟也叫達哈公主,武爾古岱死了之後,又被皇太極許給了蒙古敖漢部的瑣諾木杜棱,這次被冷僧機舉報之後,瑣諾木杜棱為了自己求活,也出來質控莽古濟。建奴之間毫無人倫親情,與野獸無異。」

    陳新對周世發微笑道:「你覺得德格類會不會幹謀反這事?」

    「屬下覺得不會,正藍旗在竹帛口遭我軍重創,莽古爾泰和托博輝所屬精銳喪盡,就白甲和馬甲而言,正藍旗已去一半。德格類就算對豪格再不滿,也不會用這個殘破的正藍旗去硬碰兩黃旗。不過是皇太極要震懾八旗罷了,順便再吞下正藍旗。」

    「當日抓獲德格類,兩日後德格類便暴疾而亡,第三日抓正藍旗其他的貴族,皇太極也是心急,吃相這麼難看幹嘛。」陳新扁扁嘴巴,「正藍旗二十來個牛錄,被咱們連番痛擊之後,所存甲兵和余丁不過一千五百人上下,很多還是這兩天提升上來的,並非是百戰精銳,皇太極也要吃得這麼不要臉。」

    周世發低聲道:「那,要不要用咱們在後金的幾條線活動一下,免得皇太極吞得太過容易?」

    陳新想想後金那點事,搖頭道:「不要動那些線,暫時沒有什麼用處。這些酋長之間的事情,咱們搞不明白,野蠻人的世界咱們真不懂。」

    周世發嘿嘿笑道:「真是如此,那莽古濟還有一個女兒嫁給豪格,算是豪格的丈母娘,二位大人可知,這豪格是如何做的。」

    劉民有猜道:「把他媳婦抓起來送去牢房。」

    「劉大人心地仁慈,那豪格直接便把這個福晉殺了,據說還是他自己動的手,然後他自己當了正藍旗的旗主。」

    劉民有怒道:「真不要臉。」

    陳新搖搖手道:「或許也是皇太極逼他的,這是皇太極的關鍵一步,容不得豪格有任何猶豫。其他的還牽連了什麼要緊的人?」

    「另外便是那個岳托,他亦有一個福晉是莽古濟的大女兒,岳托還算有個人樣,也很有膽略,他不捨得殺自己的福晉,想了個辦法讓皇太極不得不吃了啞巴虧。」

    劉民有好奇的問道:「他能想什麼辦法?」

    旁邊的周世發低聲道:「岳托沒有動手殺自己女人,卻給皇太極上了一封奏疏,說豪格把福晉殺了,他也打算把自己的福晉殺掉。皇太極是後金汗,必須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下旨讓岳托不得殺福晉,那福晉由此活了下來。」

    陳新拍拍手道:「有膽色,不過那岳托從此就不算皇太極心腹了,不管他是天良未泯還是為莽古爾泰打抱不平,在家中留下一個皇太極的死仇,這就算是跟皇太極作對,他啊。。。日後未必能落個好。」

    周世發翻了翻手上其他幾份情報,然後對兩人道:「還有更下作的,皇太極這次也給莽古爾泰安了謀反的罪名,然後把莽古爾泰的妻妾都分配給了豪格和岳托,打算作為兩人殺妻的補償。。。」

    劉民有連忙站起來打斷道:「周世發你別說了,我聽不得這些,我先回民事部,等會要出發的時候,陳總兵你再來叫我一聲。」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0
第二百章 編劇(二更求月票)


    劉民有獨自走回民事部,坐下後腦袋裡面亂得緊,也沒有心思看資料,把自己的背包提了,帶著傻和尚在民事部的花園裡面散佈。



    他和陳新今日是要去青州府,路上還要看看昌邑的棉廠,現在進行著經濟戰,棉布大批積壓在庫房,棉布的重要性在糧食之下,劉民有覺得應該提前結束棉布的哄抬,把貨物發出去賺錢,否則會影響到棉紡大行業的發展。

    按照他們以往的習慣,都要順道視察沿途的屯堡和工坊,所以兩人也是一起出發。直等了半個時辰陳新才帶著衛隊過來。

    劉民有早等得不耐煩,跟著陳新一起出門,兩人這次是坐四輪馬車,登州到青州府城的道路基本都修建過,很多路段是夯土加細石子,這四輪馬車坐著更舒服,人不會那麼疲憊,途中還可以看看文冊資料。

    兩人一坐進馬車劉民有就把窗戶打開透氣,然後對陳新抱怨道:「這都快吃午飯了,建奴那點清宮劇劇情就那麼好聽。」

    陳新把靠背放低一格,然後仰躺著道:「我倒不介意看看這些狗血清宮劇,而且我最想看看的是,某位清穿女投到豪格的福晉身上,而且是德格類被抓那一天,哈哈,那多悲催。

    「豪格那麼多福晉,又不是個個都被豪格殺了,就不興人家穿得好點。」

    陳新興致勃勃的笑道:「那我告訴你,狗血的還在後面,他們現在是侄子豪格搶叔叔莽古爾泰的老婆,後面就是多爾袞這叔叔搶侄子老婆,豪格死了沒多久,他就有個妃子就跟多爾袞滾了床單了,盜嫂帝可不止盜嫂呢,還有更精彩的,皇太極這伙旗主一起瓜分林丹汗的老婆們,那該是個什麼場面。」

    劉民有有點好笑的道:「你想得可真遠,那幹嘛不能是穿到岳托的福晉?他至少還有點人味。」

    「岳托是比豪格好很多,但這事兒他是架著皇太極做的,皇太極必定會對他心懷不滿,岳托現在給皇太極當狗腿子,皇太極還算是給他面子,原本那歷史,岳托一死之後,就有人舉報他私下同情莽古爾泰,就跟如今這個冷僧機一樣,莽古濟那個大女兒還算機靈,在得知岳托死訊的時候就自己自盡了,少吃了苦頭了。」

    劉民有驚訝的低聲問道:「你自己編的清宮劇還是真的?」

    「當然真的,正巧我就看過這段,莽古濟這個大女兒不過多活幾年而已,不過我覺得你說得不錯,若是哪位清穿女穿到這位大女兒身上,倒是可以拍一部可歌可泣的清宮劇出來,把岳托年齡改小點,找個帥哥來演,這辮子就不要用建奴那豬尾巴,化妝給美化一下,衣服也不要穿韃子那麻布,至少得錦緞的;這位福晉年輕點,找個美女演。兩人在大時代中隨波逐流,殺一條黑狗在前面灑著血,可以騙不少的眼淚,比如皇太極抓了這福晉,正要燒死她的時候,她流著淚東看西看,把觀眾的心懸起來之後,岳托騎白馬從天而降,鏡頭從下往上給,掉著威壓飛過人群,大刀一揮柴火漫天飛舞,從火堆中把奄奄一息的福晉救下來,在絢爛的火星中完成空中一千八百度旋轉,難度係數一百,一邊轉福晉一邊兩眼迷離看著岳托說『貝勒爺,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沒看錯你』……」

    哇一聲,劉民有把頭伸出窗外對陳新連連擺手,陳新得意洋洋道:「別噁心,前後延伸出去,改編一下可以拍個五六十集,就唯一一樣不好」

    劉民有縮回腦袋擦擦嘴巴,「啥不好?」

    「古裝劇不好找植入廣告。」

    劉民有切了一聲,指指陳新道:「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這事兒雖說是韃子的事情,但至少岳托不是個禽獸,算是良知尚存。只不過是建奴那野蠻制度逼迫著這些人幹這些野蠻之事。」

    陳新嘿嘿笑道:「那也只是對他老婆,反正不管是哪個韃子,如今不能讓他們進關禍害天下。」

    劉民有贊同道:「這事沒得什麼說的,咱們早統一意見了,不過我不太明白,這次為啥選這個時候出門,昌邑的事情我一人就行,你跑去青州幹啥。」

    陳新拍拍腦袋輕鬆的道:「找我的人太多,這哄抬運河物價的事情,我只跟王廷試和呂直說了,他倆知道後面能賺錢,但其他人不知道啊,現在水營限制登萊任何糧船出海,也嚴查漕船海船夾帶。商家罵聲一片,呂直這狗東西推到我頭上,說是我要求的,登萊這裡來找我求情的人多如牛毛,都想把登萊的糧食往天津發賣,老子又不能答應他們,實在磨不過還是放了兩船,所以這樣不行,老子跟王廷試求了個差事,就說我去了青州看沂山的匪患,走一段日子再回來。」

    此時衛隊分派就緒,馬車緩緩開動,劉民有看著窗外搖頭道:「這經濟戰咱們不能老打,到時別拖死了建奴,也把大明百姓拖死了。」

    陳新兩手一攤,「我也沒想到搞得這麼大,關寧糧價十天前過了五兩,現在沒準過了六兩了,皇太極那點銀子不夠他買的。就這幾個月來說,咱們的糧食,必須控制在登萊,不能向外流動,凡從登州發貨者,皆徵收重稅,不管是誰來都不行,耿仲明連衡王府的糧車都攔回去了,那衡王府氣得暴跳如雷。」

    劉民有嘆口氣,把文冊拿出來放在面前的小桌上開始寫民政的計劃,馬車還是有些抖動,他的筆總是在紙上點出一團團的墨,劉民有罵道:「這減震跟沒有也差別不大。」

    陳新也在寫自己的東西,聽了對劉民有道:「這次走得急,副官連行程都沒有列出來,我跟你大概說說,咱們還是老線路,先一起去平度州看二號廠的火槍生產,然後到昌邑看看囤積的棉布,之後我去青州府檢查戰備,恐怕你就得去一趟文登。」

    劉民有好奇道:「文登有啥事?」

    「你把那個文登大學堂放在那裡,制酒、機械、航海、造船、心學、儒學扔在一堆,上個月就打了三次,你最好去看看,別弄出人命來。」

    「為什麼我沒有收到報告?」

    「因為那校長沒有報上來,都是情報局的給我說的,雖然你說學術自由,但這麼打來打去也不是個事,你還是得去看看」

    劉民有皺眉看看窗外道:「還有這事,如果光是學生鬥毆,校長處理了也說得過去,不過也確實很久不去,有些項目也該看看。」

    陳新突然指著窗外總兵府站著的一人道:「這人又是來上書的,要求把儒學趕出大學堂。」

    劉民有在自己窗口看了,那人蓬頭垢面,衣服破破爛爛,就跟個叫花子沒有區別,「這人我見過,好像應該是泰州學派的,才敢說這麼狂的話。」

    「說得很準。」

    「叫做什麼名字?」

    「叫做姬子悅,泰州學派在文登大學的頭頭,昨天把我攔在門口了,好說歹說都說不聽。」

    「我想來了,他還是個教習,我以為是個學生呢,那他這是要針對誰?」

    「陳廷棟,聽說被陳廷棟打了一頓。」

    「他怎麼穿得這個樣子?文登學堂的教習都是三兩以上的月錢,至於穿成這樣麼。」劉民有皺著眉頭道,窗外那人身上衣服破破爛爛,而且骯髒不堪。

    「周世發昨晚就來給我匯報了,說這姬子悅他家就是蓬萊的,登州之亂時在外地求學,等他回來的時候家中被兵,只剩下些地,他把地投了屯堡,恰逢文登大學堂招第一批學生,他便去了,因對泰州學派有些研究,成了裡面的教習,學著泰州學派何心隱的做派,找了一群叫花子辦了個人民公社類似的東西,大家有錢一起用,然後一起吃大鍋飯,他就窮成這樣了。」

    劉民有忍不住笑道:「他這是要跑步進入**社會呢。」

    「所以你那文登大學堂裡面盡出怪物,你還是得去看看,我的意思,工學和西學也可以搞個學派,從接受度最高的格物致知這個角度發展自己的流派,不然那些學機械的都去信心學或儒學,也不是個事。」

    馬車穿過水城和登州之間的夾道往西而去,衛隊騎馬在車輛兩側護衛著,外邊人流熙熙攘攘,比起登州之亂前還要熱鬧。

    劉民有有點出神的道:「何必咱們去指點他們,心學和儒學都是古人發展出來的,從個人來說,讀來依然讓人受益匪淺,我相信那些學習製器的學生會自發的想出來,或許超過我們所想。」

    陳新躺在椅子上看著車頂道:「總之你去看看,百花齊放可以,但裡面不能夾雜罌粟和食人花。」

    劉民有看看陳新道:「我會去看看,但你的武學裡面也要留意,我聽說……有人已經在高談闊論如何攻打南直隸,還有人在作攻擊日本的計劃,甚至是攻打京師的計劃,尤其在這個東廠來人的當口,你得讓他們收斂。」

    陳新滿意的道:「已經告訴他們了,武學現在實際是石平利在管著,盧傳宗早被架空了,讓他養老好了。東廠那點人基本都在外務司接待下,宋聞賢能處理。也有少許還不能處理的,到時就由周世發來了。」(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3
第二百零一章 勇武


      兩人一路視察,現在的萊州府被登州屯堡完全壓制,這次正值東廠來辦事,所以情報局對萊州嚴加監視,城中青皮喇唬四處出沒打聽消息,隱患都被消除。

    掖縣城外建起了一座紀念朱萬年的祠堂,陳新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拜祭了,這人雖然和他不對付,但畢竟是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比起有些滿口道德的文官來,已經是天壤之別。

    三日後到了平度州,兩人一起去了平度的二號工廠,查看那裡擴大火槍生產的情況。

    王鬍子迎到兩人,一路上跟兩人介紹著,去年陳新來了一次之後,二號工廠就持續的擴大規模,主要是火槍,現在產量每月三千支燧發槍,加急五千。

    王鬍子拿出一種短身管的步槍,對陳新道:「這種是大人您說的國民步槍,槍管比步兵用的短了五寸,軍隊那邊要的數,上半年就完成了,下半年可以做這種火槍,就是這訂貨……」

    陳新和劉民有一人拿了一支,槍機和軍隊用的一樣,只有槍管要比軍用的短,劉民有抬頭對陳新問道:「截短一點不過是射程近些,看你想作什麼用途,如果把這次經濟戰的收益用起來,下半年可以再擴軍,民事部也可以購買這種槍,交給那些護屯隊使用。」

    陳新對王鬍子問道:「那你說說價格是多少?」

    王鬍子抓抓腦袋,「還是要六七兩上下,這得看數量,若是一次訂貨多,六兩便可以,還有就是我沒法給這槍配刺刀,否則至少加二三兩銀子。」

    陳新想了片刻道:「不要刺刀,也不用這短身管,就按軍隊的燧發槍做。」他又轉向劉民有,「到登萊屯堡兩年以上的屯戶,都可以買,不要說買給護屯隊用,現在咱們預備兵數萬,護屯隊沒有多大用處,這就是給普通百姓的,購買火槍的,由民事部補貼二兩銀子,憑屯戶證購買,每月由屯堡教官清查一次槍支,丟失和保管不善的嚴處。」

    劉民有搖頭道:「光是這個補貼怕是不夠,誰沒事花銀子買把槍放家裡,掉了還要挨處罰。」

    陳新皺眉想想道:「那你說咋辦。」

    王鬍子飛快道:「凡買槍的,家中子弟優先參軍和入工坊,如此一來便有人願來了。」

    陳新和劉民有同時道:「倒是可行,只要有人帶頭就好辦。」

    劉民有馬上又道:「凡屯堡購槍比例達到標準的,可以優先設立屯堡工坊,錢莊優先給貸款,還有就是購槍的預備兵,每年可以多領一兩銀子的軍餉。」

    陳新哈哈笑道:「你看,辦法不就想出來了。」……

    兩人從二號廠出來之時已是下午,還是坐著那架馬車前往平度州城,劉民有看著道路兩邊建起的一個個商舖,突然對陳新道:「你發這麼多槍出去,以後倒是可以把朝廷嚇住,但登萊這裡的內部安全,就不那麼妥帖了。」

    此時的日頭正烈,陳新搖著扇子道:「反正有衛隊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這麼個破火槍也不能和後世比,老美那麼多槍,也沒見總統天天遇刺。」

    「我總覺得有些激進了。現在上百萬的屯戶,難保裡面沒有與我們有仇的,你就一點不怕?」

    「要是為咱們自己考慮,咱們何必搞那個文登大學堂,就來個先軍政治,那一套控制底層的法子並不算難,咱們都是懂的。漢民族從黃土高坡那麼個地方走出來佔據了最富饒的東方土地,靠的是武力,不是那些四書五經。往往在中國國內戰亂的時代,民間勇武之風盛行,北方蠻族即便擊潰zhèngfu軍,也難以抵擋民間此起彼伏的反擊,所以華夏往往能保留下一處血脈。倒是大一統的時代,利益統一於一處,作為統治者來說,外敵與內敵,都希望治下百姓更柔弱,以便於他的統治,所以會盡力壓制民眾的勇武之風,所以才會有武術變為套路表演這樣的事情。」

    劉民有笑笑道:「這關於民族性格的問題,多少年養成的,不是一把槍就可以解決。」

    陳新嘆口氣道:「朱元璋這套東西里面,壓制百姓ziyou的東西太多,連穿衣吃飯也要按他的道道來。我雖然權力yu很重,但咱們來歷不同,不會去相信江山萬萬年那樣的屁話,給百姓ziyou,恢復民間的勇武之風,沒有人能征服這個民族,這才是我百萬長槍的目的。與這個比起來,個人得失不算什麼。雖然不是一把槍能解決的,但就從這裡開始吧。」

    劉民有沉默了一會搖頭笑笑,「理想夠遠大的,明天看完平度你是直接去青州還是在昌邑停一下?」

    「現在昌邑停一下,那裡在搞夏季徵兵,我得去看看。」……

    「劉大人您看,這道工序便是染色中最費力之處。」

    昌邑棉廠外的一傢俬人染坊中,掌櫃正在跟劉民有介紹,在他們面前有一個石槽子,裡面是鮮紅的染料,一個腿腳粗壯的大漢正踩著一個元寶形的巨石,雙手抓著兩邊的木桿,雙腳快速的在元寶狀石頭兩端晃動,讓下面的滾軸隨著滾動。

    「大人,這個便是踩布石,多取取性冷質膩者,一塊上佳的踩布石需銀十餘兩。(見《天工開物》)。」

    劉民有指著那石頭道:「這可是為了平展佈匹?」

    「是,染色後布匹縮水,售賣之時都是按棉布尺寸為準,所以要用踩布石平展,以拉寬布幅,幹這事情的,尋常男子還不成,一塊踩布石動輒數百斤,必須腿力強健者方能勝任。」

    「也就是說染色的速度還受制於此。」

    「是,小人這染坊還算大的,有自己的踩石工,小的染坊都沒有,染好的布要送到專門的踩坊去,每匹的展佈價銀一分一釐(價格參考清代李衛奏疏)。」

    劉民有轉頭看看身後,正是周來福的快婿關小弟,這個才十七八歲的男孩已經開了一家機械作坊,由周來福給他投資的。這次劉民有視察

    他見劉民有在看自己,馬上躬身道:「大人,這東西也好做,小人心裡想了個法子,用兩個軸不同向轉,在兩頭用曲木柄助力,即便是繼續用踩石,也可以用人力或畜力搖動,就是風力亦是可以的。」

    劉民有笑道:「那好,那你便去做出來,不過平度的工坊也在做機械展佈的東西,誰做得好就用誰的。」

    關小弟連忙答應,劉民有又單獨叫過他,對他低聲道:「當時你從工坊出來,本官是不太捨得的,但最後放了,亦是因民間亦需要這類機械作坊,與登州和平度的兩個工坊競爭,眼下有三個地方的屯堡在聯合搞機械,昌邑這裡也有一個,你更要多動腦子,放棄以前在學堂裡面那種實驗性的做法,更多是實用性,若是做的東西不好,紡織廠不會要,而且我會盯著他們的採購,若是用的你工坊的,我還要親自查驗,因為你是周來福的女婿,這要求就更要高些,免得別人說閒話。」

    「小人明白,小人做的東西都是實用的,上次劉大人給小人講的管理之法,讓小人獲益匪淺,還沒有謝過大人。」

    劉民有擺擺手道:「無妨,其實工坊裡面大致也是這些套路,你呆了那許久,也該是明白了,我不過提點一下,以後好好幹。」

    兩人一路說話,一群隨從跟在後面,去了附近的船務社。

    那掌櫃送到門口回來,對上面還在踩石的大漢道:「聽到沒有,日後可有器具可用,你們若是不肯下力,以後老子就去買一套踩石的玩意,不需你們了。」

    上面那大漢反而停下來,呼一聲跳下落在掌櫃身邊,掌櫃仰頭盯著他道:「蘇粗腿,聽明白了沒有,日後這工錢也是要減的,還有你每日吃我那許多吃食,這飯錢也要扣出來。」

    那蘇粗腿看了掌櫃半響,那掌櫃也有點驚慌,退後一步道:「你幹啥,你還想打人咋地。」

    蘇粗腿哼了一聲,突然跑到一邊一腳踢向裝水的大瓦缸,那瓦缸被他踢得四分五裂,掌櫃氣得指著蘇粗腿怒道:「你,你,你這月的月錢沒有了。」

    「老子早不想侍候你了,今日登州鎮招兵,老子本來就要當兵去。月錢送你當棺材本了。」

    蘇粗腿大笑一陣,往門外大步走了……

    劉民有視察完棉廠出來時,已經跟隨行的肖鶴齡安排了出貨的計劃,棉布是登州的主打產品,必須保持擴張勢頭,不宜繼續對棉布進行積壓。

    這次徵兵的地方在昌邑的一號屯堡,離著棉布廠不遠,這次徵兵主要是針對昌邑這附近的屯戶和入了軍戶的勞力,以騰出部分工作崗位給新來的流民。

    徵兵處人山人海,校場上正在測試體力,劉民有站在外邊看了一會,都是跑步的,另外一邊的則是測試力量。

    劉民有在兵員登記的地方看了看,那軍官是動員司的,認得劉民有,連忙站起來跟劉民有敬禮,劉民有對他揮揮手,讓他繼續,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人叫「劉大人」。

    劉民有轉身一看,面前的胖子竟然有些熟悉。

    那胖子滿臉堆笑:「劉大人!您還記得小人不?」

    「你是那個戲……不是,你姓唐?宣傳隊的。」

    「是,俺叫唐瑋,俺都見過您幾次了。」

    「對對,你不是去湖廣了?」

    「俺已經回來了,俺想入戰兵,俺當時還跟大人說來著。」

    劉民有忽然想起在豫北行軍途中確實有這回事,連忙道:「是,那也要達到徵兵的標準。」

    胖子連連點頭,「達到了,達到了。」

    劉民有有點無奈的對那軍官低聲道:「這個,若是達到標準,你……這個,就讓他當新兵參加訓練。」

    那軍官有點猶豫,劉民有也覺得有些不妥,趕緊對唐瑋揮揮手走出了人群,那軍官轉頭看看唐瑋,這個胖子每樣都達標,但是都是剛好而已,按這次參選的兵源來說,很可能挑不上。

    唐瑋連忙湊過來低聲道:「大人你看,劉大人以前就認識俺,實際是俺的遠房親戚,一直叮囑俺來著,其實他剛才過來,也是刻意的,只是不好明說罷了,俺也是合格的,這……請大人行個方便。」

    那軍官盯著唐瑋的笑臉片刻,終於給他的徵兵表蓋上了章。

    劉民有哪裡知道唐瑋拉了他的虎皮,早已忘了這事,走到將台見到了高踞上座的陳新,過去找了位置坐了,對陳新道:「明日我先去一趟膠州,就不跟你去青州府了,你順便幫我檢查一下青州的民政,要看細一點,別走馬觀花。」

    陳新嘿嘿笑道:「知道了,你看完膠州去一下文登大學堂,我最不放心那裡,你也要看細一點。」。

68小說推薦 捲土作品集 - 新作《天擇》及天驕無雙、寶鑑、靈域、星河大帝、冰火破壞神、大道獨行、食色天下、妖神、大唐第一莊、宰執天下。
0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4
晚明 第二百零二章 心外無物




「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盛。。。」

    文登大學的小禮堂中人頭湧湧,中間擺著兩排桌子,面對面坐著兩排人,每邊有五個,就如同後世的辯論會一般,一名身著青衫的學生正在大聲說著話,周圍圍觀的學子圍了幾重,連窗戶上都站了人。

    對面心學一方一人站起來打斷道:「此句早有陽明先生駁之,不值一文,,孟子亦說人人『皆可為堯舜,亦為之而已矣』。百姓日用條理處,即是聖人之條理處,堯舜與途人一,聖人與凡人一,所謂聖人,不過偶得一二條理,終究不過是一人而已。」

    開始說話之人,便是習儒學者,而起來反駁這人,便是機械系一人,兼學了心學,兩派在文登大學堂中日日爭鬥,尖銳對立。今日這番辯論,實際是校長組織的,兩派在學校中多次打鬧,校長請示了劉民有,就讓他們每月辯一次,把武鬥變為文鬥。

    儒學那邊站起一人,大概二十來歲,他風度翩翩的對上首的教習行禮,然後向對面的心學之人道:「人皆可為堯舜,然不必人皆為聖賢,陽明先生說心存良知便可為聖賢,那田間猛夫也有心存良知者,亦可成為聖賢乎?」

    「百姓日用是道,田間猛夫日日耕作,耕作是學,耕作亦是道,何事不可為聖賢?孔子說有教無類,何以到了先生這裡,田間猛夫就無類了。」

    「子曰。。。」

    心學那人打斷道:「動輒子曰詩云,不問本心。卻以聖人之是非為是非,先生不聞盡信書不如無書,汝等所謂『後世之人,必不能及於古之儒者』,此乃不知造化生人,古今一軌,中人以下,以己論量天下者也,謂之誣人。是皆流俗積習。貴耳賤目,任書籍而不任心靈者也,亦何望於聖人大方之域哉。雖孔夫子亦庸眾人類也。耕稼陶漁之人即無不可取,則千聖萬賢之善,獨不可取乎?又何必專門學孔子而後為正脈也。」

    此人一上來就把孔夫子類同凡俗。也不認同孔子之言為至理,儒學那邊紛紛鼓噪,一個夫子起來罵道:「不習聖人微言,豈知大義,千年以降。。。」

    「千年以降何來孔子所言大治之世,爾等說來說去,總歸是那麼幾句。『天下之理,先儒言之,皆善而盡,但習以守之可也』。此乃大謬,是不知:道無終窮,忽忽孟浪之徒爾,謂之誣道。」

    心學此人所說。便是說道無窮盡,即便有聖賢之人。也是說不完的。儒學又站起一人,對心學這人道:「天地間萬形皆有敝,惟理獨不朽,理不在先儒其人,而在先儒明此理,以文記理傳載而下。」

    心學那人不慌不忙道:「楫讓之後為放伐,放伐之後為篡奪,井田壞而阡陌成,封建罷而郡縣設,行於前者不能行於後,宜於古者不能宜於今,理因時致宜,逝者皆芻狗矣,不亦朽敝乎哉?」

    他所說的意思,是時代總是在發展,一個道理也要不斷的更新,以適應新的社會形態。這是明中期的心學大師王廷相所說,相比起固步自封的儒學來說,有很大的進步意義,與儒學的信奉經典更是背道而馳。

    站著的儒學辯手氣急敗壞道:「若如你所說,天下間便無定理,那朝堂諸公皓首窮經所為何事,為何又要以八股取士。你等眼中聖人與猛夫無異,可是說朝堂諸公亦是田間猛夫。」

    那心學辯手洋洋自得的道:「朝堂諸公,及乎開口談學,便說爾為自己,我為他人;爾為自私,我yu利他,無一釐為人謀者。實則讀書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顯。陽為道學,yin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自吹自擂,猶若醜婦之賤態爾。」

    周圍旁聽的學生一片嘈雜,泰州學派辱罵朝廷重臣是一貫作風,但罵得這般下作的也是少見,整個小禮堂裡面吵作一團。兩邊的人衝到中間要扭打,負責維持秩序的一些學子連忙拉住。

    儒學那邊領頭的人被攔住不得過去,盛怒下跳到桌上,對著周圍的學子大聲道:「今日大家所見,心學一派狂妄無邊,無一言不是大逆不道,今日這辯論不辨也罷。」

    心學那邊也有一人跳上桌子,他卻沒有大吼大叫,而是哈哈哈的仰天大笑。

    等到那些學子都安靜下來,儒學領頭那人才對他怒道:「江平遠,你有何可笑!」

    站在桌上的江平遠大聲唱道:「笑著的是誰?我也不笑那過去的骷髏,我也不笑那眼前的螻蟻。第一就笑那孔子老頭兒,你絮叨叨說什麼道學文章,也平白地把好些活人都弄死。」

    儒學領頭那人呆了片刻,終於臉紅頸漲的狂喝一聲,「你,你,你敢誣衊孔聖人,我跟你拼了,打呀!」

    。。。。。。

    禮堂中的嘈雜之聲遠遠傳來,校園中小樹林中疏影橫斜,陽光斑駁的灑落在林間空地,陣陣蟬鳴飄蕩,卻顯出林間的幽靜。

    林中擺了些石桌和石凳,一些學生在林中坐著看書,林中的池塘邊有幾個航海系一年級的學生在擺弄模型。

    樹林中間的涼亭裡,陳廷棟剛剛從棋盒中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緩緩放在石桌的棋盤上。他看看對面坐著的叫花子,吞了一口口水道:「姬教習,那日某一時按耐不住,這下手重了些,還請姬教習見諒。」

    他對面坐的,就是陳新口中的怪物之一姬子悅,這位老兄在文登大學堂教授心學泰州學派的理論,還研究過佛學,與陳廷棟一見面就掐架,互相說服不了,陳廷棟那日忍耐不住,將姬子悅痛扁了一頓。今日是專程來道歉的。

    姬子悅依然是登州時的那副叫花子打扮,他執白棋在手,眼睛也沒有看陳廷棟,慢慢放到棋盤後才道:「泰州學派何心隱被斬於武昌,李贄自絕於京師,陳教習未把在下斬首示眾於文登,已是給了同僚的情面。」

    陳廷棟忍住氣道:「某已經說過了,那日是一時氣急打了姬兄,今日專程來跟姬兄道歉。還請姬兄不要語帶諷刺。」

    姬子悅難得的抬眼看看陳廷棟,指指自己道:「陳兄何苦如此說,心中早無此事,打與不打,在於我心。不在陳兄是否來道歉。」

    陳廷棟怒道:「那姬兄的意思,在下此時再揍你一頓,你亦可心中無揍不成。某不是要打你,只是以此為問。」

    姬子悅看著棋盤悠悠道:「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個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個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個信與仁的理。有不有揍。亦不需陳兄來揍在下一頓,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

    又是一貫的雞同鴨講,陳廷棟無處下手。臉漲得通紅,他閉閉眼睛對自己低聲道,「只要文鬥不要武鬥。」,忍住氣又下了一枚黑子。

    陳廷棟忍住氣道:「既然心即理。那為何陽明先生當年格竹之時,啥理都沒弄明白。」

    姬子曰看著棋盤。不慌不忙道:「無論何家何派,皆可一覽,所謂聖人,或有一二至理之言,然理在吾心,不可以某人所言便一概而為至理。陽明格竹是在其少年之時,其後又如何。再說陳教習,你上來便說陽明先生如何,無論陽明先生是否真的沒有格明白竹子,便真是有所錯漏,亦是陽明先生之心罷了,與我心無關,陳教習落了小家子氣了。」

    「那姬兄所說,任何人都不是你之聖賢,對錯全在你心,眼下建奴竊據遼東,姬兄心中無遼東,那建奴便不在了不成?」

    姬子悅還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天下萬事道道有別,朝中諸公精研儒家理學,那為何建奴又可竊據遼東?」

    陳廷棟一時語塞,他轉手把問題丟給姬子悅,「那姬兄賜教,心學又如何說。」

    「天地之生物,勢不得不然也。強食弱,大賊小,智殘愚,物之勢不得不然也(註:王廷相的明代進化論)。建奴兵強,則以殘暴據遼東,我登州強兵務、昌屯田,兵強民富則復奪遼南,終有光復遼東之時。」

    陳廷棟搖頭道:「此乃王廷相所說弱肉強食之言,用之於禽獸可也,然人乃天地之靈,豈可並論。」

    「既然陳教習知道是王廷相所說,當然也該知道,後面還有一段:人靈於物,其智力機巧足以盡萬物而制之,或驅逐而遠避,或拘繫而役使,或戕殺而肉食,天之意豈如是哉?物勢之自然耳。故強凌弱,眾暴寡,智戕愚,通萬物而皆然,雖天亦無如之何矣。劉大人曾在軍報擬文論之,匯為兩句,便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八字。」

    陳廷棟對劉民有引入泰州學派一向頗有微詞,此時聽了怒道:「休再提那劉民有。」

    「不是陳教習說不提就不提,這八字在武學和職業校都是名言。武學中便有人說,不宜今者,京師素位餐屍之流;宜於今者,登萊陳帥治下,百業興旺富民強兵,孰為強者。陳教習牛高馬大,可以痛毆在下,想來可以去武學一展所長,將那些武學學子痛打一頓。」

    「武學之中皆是些武夫,某沒有心思去教化他們。」

    姬子悅得意的道:「陳教習是打不過才對,武學一眾赳赳武夫,陳教習也害怕去武學被人痛打一番,更怕在門口就被衛兵逮拿,所以只敢在文登大學堂欺負在下一介手無縛雞之力之文弱書生,正應了王廷相弱肉強食之理。」

    陳廷棟憋紅了臉不去理會姬子悅。姬子悅卻並不放過他,他仍是慢悠悠的:「陳教習不說話,就是認可在下言論。姬某便試問陳教習,以身作則,正己安人,學行並舉,此乃為人教習者所遵之道,陳教習不以德服人,動輒對同僚學子飽以老拳,你揍的不是在下,是你的本心。當日我兩人所辯之格物致知,千年來無有定論,何以陳教習便認為你心所思便為至理。」

    陳廷棟氣得猛地要站起,突然想起自己是個教習,站了一半又坐下去,對自己不停道:「只要文鬥,不要武鬥,以德服人。」

    姬子悅此時又落一子,陳廷棟呆了一下,不由哼哼兩聲,他棋盤上頗為不妙,趕緊定下心思看棋。

    姬子悅棋盤佔優,笑吟吟的又要開口,陳廷棟一揮手制止道:「今日某不與姬兄爭論,免得又生衝突。姬兄精研佛學,這定力是夠的,某雖不才,佛家也是涉獵過。今日便不要理會那辯論,你我既比棋力,也比定力如何?」

    姬子悅大笑一聲,搖頭晃腦道:「人人有生知,人人有佛性。天下至理殊途同歸,佛道心儒皆可為我心所用。」

    此時禮堂裡面傳來陣陣喧嘩,姬子悅又笑道:「今日有辯論,陳教習這儒學干將不去,偏生要擺出一副從容定力的模樣跟在下比棋力,可惜這心思都不在棋盤上,怕是兩頭都輸了。」

    陳廷棟哼了一聲道:「天下自有公理,不是辯出來的,聖人之言並無錯漏,必無輸了的道理,交給那些後生放心得緊。某的心思就在這棋盤上,只需到時說一聲『小兒輩大殺賊了』便可。」

    姬子曰悠閒的放下一枚棋子,「陳兄心浮氣躁,這條大龍處境不妙,那邊小兒輩也未必能殺得了賊,陳兄到時走的時候不要如謝安一般掉了鞋子才好。」

    此時禮堂中已經大打出手,一群群的兩派學生扭打著衝出來,很多人追打著跑進了樹林中。

    陳廷棟目不斜視,口中從容道:「不是風動不是人動,仁者心動。」

    姬子悅舉著一枚棋子恬淡如水:「心外無物,何來心動。」

    兩人便如此下棋,一群學生打鬧著跑入樹林,這些學子一改彬彬有禮的模樣,互相廝打,各個學系中兩派參雜,此時打將起來,又不斷有學生去幫要好的同學打架,很多林中看書的學子加入戰團,航海系幾個做實驗的學子也互相扭打起來。

    其中幾人就追到了兩人下棋的石桌旁邊,在地上翻滾扭打。

    陳廷棟和姬子悅忍耐不住,各自吞了一口口水,眼睛往那邊地上瞟過去。

    周圍幾個扭打的學子也看到了下棋的兩人,這兩人分別是學校中儒學和心學干將,紛紛對兩人招呼。

    石桌旁邊一名儒學的學子和一名心學學子滾在地上,那心學學子一邊叫罵一邊用指甲挖儒學學子的臉,儒學學子發出陣陣慘叫,他對陳廷棟大聲求救道:「陳教習幫忙啊!」

    陳廷棟額頭流出點汗,瞟了對面的姬子悅一樣,姬子悅正好也在看他,兩人連忙又把眼光投到棋盤上。

    地上那儒學學子嚎叫道:「陳教習,他們侮辱先賢,還說明日要去你課堂上質問於你,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呀,別挖我臉啊!」

    那挖臉的心學學子也吼道:「你們還不是說要去扭打姬教習,啊呀,你敢用這招。。。」

    陳廷棟手中拿著一枚黑子,他的一條大龍已經救無可救,額頭上不停冒出汗水,眼睛餘光留意著對面坐著額姬子悅。

    旁邊人影亂竄,呼叫聲響成一片。兩人就如木雕一般對坐,額頭都流著汗水,用眼角互相戒備著對方的動靜。

    木雕持續了短短時間。

    「呀。。。打!」一聲大喊,比拚定力的兩個教習同時拿起手上的棋盒,向對方的臉上狠狠砸去。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5
晚明 第二百零三章 任重道遠




劉民有一臉不滿的看著眼前的幾個人,文登大學堂的校長低頭站在堂中,陳廷棟口鼻流血坐在椅子上,身上青衿被扯掉腰帶,還破了幾個口子,腳上少了一隻鞋,正對地上一人怒目而視。 地上坐的便是衣衫破爛的姬子悅,他也是鼻青臉腫,手中還抱著一隻鞋子。

    劉民有冷冷問道:「都說說,有什麼深仇大恨。」。。。

    陳廷棟呼地站起來,對著地上的姬子悅怒道:「鞋子還我!」

    姬子悅死死抱著鞋子,搖頭晃腦的得意道:「某人自比謝安,不脫掉你一隻鞋子,恐怕某人還得繼續自以為是,這鞋子說啥也不還。」

    陳廷棟粗粗的喘幾口氣,一把揪住姬子悅衣領,「還我!」

    兩人自說自話,根本沒有搭理劉民有,那校長沉不住氣了,趕緊上來要拉開陳廷棟,一邊對陳廷棟道:「劉大人在這裡,你幹什麼。」

    「什麼劉大人,陳大人親口說過學堂裡面沒有大人。」

    劉民有點點頭,「沒錯,這裡是沒有劉大人,但校門的『獨立人格,自由思考』也是陳大人手書,自由思考是何意,你為何就沒看進去。」

    陳廷棟怒視著劉民有,「那劉先生的意思,白蓮教和聞香教也可以在校中來傳教,然後讓學子們自由思考一番?」

    劉民有指指地上的姬子悅,「你把姬教習類比白蓮教,唯有理學才是至理。你的自由思考便是對不同見解的同僚飽以老拳不成,那地上這位姬教習的自由又在何處。」

    陳廷棟衝到桌子前,「劉民有,你引入這些泰州學派,又在校中開設法家選修課,你可曾為這些學子的前途想過。登萊學子不習聖人之學。不尊孔孟之道,與建奴之輩何異,甚或你還自己刊文,鼓吹王廷相的弱肉強食之說,以人而效野獸之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劉民有嘭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那你可是還要毆打於我,這大學堂不是你恃強凌弱的地方,這裡沒有劉大人,只有一個劉民有。你若要打,咱們就在此屋中打一場,老子連人都殺了兩個。今日還就不怕你,倒要看看你有多厲害。」

    屋中其他幾人同時轉頭看來,都張大了嘴巴,他們都是多次見過劉民有,平日間說話都很和氣。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陳廷棟正在氣頭上,一捲袖子衝過來,劉民有提起椅子就要迎戰,那校長一聲招呼,各個教授一擁而上,把那陳廷棟死死抱住。

    陳廷棟大聲喝罵。那些教習一起幫忙,拖著他出去了,劉民有氣得呼呼直喘粗氣。

    地上的姬子悅搖頭晃腦的站起來往門外走去。邊走邊道:「何柱乾一見張江陵,言此人必操天下權柄,偏又不見,後被張江凌捕殺於湖廣,這陳廷棟糟糕囉。」

    大門關上後。劉民有指著門問道:「這姬子悅是啥意思?」

    校長有些尷尬的道:「他說的何柱乾就是泰州學派的何心隱,張江陵就是張居正。據聞張居正在當翰林時,曾在京師拜見何心隱,何心隱避而不見,友人問之,何心隱說他遠遠看到張居正,便認定此人能操縱天下權柄,所以他有點害怕這人,因此不見。或許因此得罪了張江凌,結果後來果真是張居正傳令逮拿他,於武昌斬首,但這也是世人口中傳說,當不得真。姬子悅的意思就是。。。其實他只是狂生,並無惡意。」

    劉民有一屁股坐回椅子,悶了半響,校長嚅嚅的站在劉民有面前,「劉大人,屬下也沒有想到,這陳廷棟跋扈到如此程度,竟然連劉大人都敢打。校中師生對他頗有微詞,要不要把他逐出大學堂。」

    劉民有閉眼舒了口氣道:「方才我也是激動了,不要趕他走,這裡不是民事部,大學是讓人說話的地方,我與他見解不同,是個人之爭,無關乎他教習資格,但這打人是不妥的,再是自由之精神,也不是胡亂打人,這校規中還是要有所懲罰,過往不究,但再犯的就要按校規嚴處。。。不是嚴處,是按校規所定執行。」

    校長諾諾答應,好一會才道:「其實校中信奉儒學的學子已是少了很多。」

    「那校中如今還有其他什麼學說。」

    「諸子百家都有人在研習,亦有信奉耶穌會之人。其他一些教習,嗯,主要是陳大人聘的,有些以前是訓導司的,在校中傳播的,又是效忠陳大人之類的,或是一律以軍為先,王廷相的弱肉強食之道也是其信封者。方才聽說,他們召集了一批學子,要去尋儒學學子的晦氣。」

    劉民有以手支頭想了片刻,「讓他們去,武學天天打架,但人家還不是這樣亂打。也該給這些儒學學子一些教訓,別把江南士子那種惡習帶到這裡來,儒學這種排他性與自由思考格格不入,但咱們追求百花齊放,我亦不想把儒學排除在外,就讓他們內部解決。不過你要帶些中間的教習去盯著,不要鬧出人命來,學校軍訓的火槍要看守好了,實在不行就先寄放到外邊屯堡的武庫去。」

    校長偷眼看看劉民有的神情,忍不住勸道:「大人,屬下還是覺得應該勸解為主,不宜再打來打去。」

    劉民有平靜了一會才道:「那你就阻攔他們吧,這裡畢竟是大學堂,不是武學。」

    「屬下明白了,這校中的學說方面,大人認為屬下應當做些什麼?」

    劉民有瞥他一眼,這校長也是一腦門子的汗,衣服還不知被誰扯爛一塊掛著。劉民有本來不想說自己的想法,免得這校長劃出一個大圈,但今日這事一出,他還是覺得應該做一些引導,也讓校長心中有個底。

    劉民有想想道:「其實我並非要針對儒學本身,其理氣之說自成體系,有其可取之處。心學有自由思考的精髓,卻無科學之方法,同樣需要繼續改進,但其『百姓日用是道』和『聖人與路人一』的思想也非常可取,這是平等思想的基礎。那些學製器的學生,我已經給他們引入了一些科學方法,你可以引導他們創立自己的學說,這些思想可以相互交融,比如儒家有一句格物致知,這句話解讀千百種,但我認為儒學、心學、製器都可以從這句話延伸,而得出一種廣為接受的學說。」

    校長點頭道:「屬下稍稍明白了。」

    劉民有嘆口氣道:「其實當如今的要害不在於某一學說的內容,而在於兼容并包的思想。便如你方才所說的耶穌教會,在歐羅巴,其初始之時於民間秘密流傳,帶著進步之姿態,後與歐洲封建糾合,以教會形態為歐羅巴之主,從此一切其他宗教皆被視為邪魔外道,箝制百姓思想,與如今的理學何其相似。我所憤怒者,非對陳廷棟其人,而是儒家自相標榜,自立門限,再為帝王之術所用,體現出的是一種排他性,非我理學者,必為歪理邪說,自由思考從何而來。如今紅夷從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古書中吸取了營養,文藝復興已成,隨之便是宗教革命,教權衰落在即,思想的牢籠正在打開。澳門紅夷所制器物你亦見過,雖是製器之術,卻源於自由思考之道,你記住一點,文登大學堂雖有航海、機械、制酒等製器之科系,其所研習者,得器只是標,科學方法方為本,但科學方法也非文登大學堂的精神所在,精神更高於方法,任何時候自由思考才是文登大學堂的精神根源。陳廷棟這個搞法,實在,實在過頭了些。不過我還是不會要求你開除他,讓他們說話,但他們的自由不能影響到別人的自由思考,要辯論就要有個辯論的樣子。」

    校長有些佩服的道:「劉大人這肚量,非常人能比。大人說的意思,屬下也明白了,以後校規中也會有些規章出來。」

    劉民有長長出一口氣道:「你們以後辦個報紙吧,要吵架的就在報紙上面吵,跟軍報一樣的往外發。」

    校長遲疑道:「那,那有些激進的論點,或是辱罵重臣的,又當如何?」

    「那種不能發,只能是學術方面的。讓外邊百姓看看,百姓不是傻子,就當啟發百姓,讓他們也有個思考。」

    「那這報紙是何時辦理為好?」

    「現在先等等,最近東廠和錦衣衛有人來文登聽記,你知道就行了,讓學生和教習都少出門,那些沒有腰牌的人不要放進來,免得多出些事端。報紙若是投稿的少,可以一月一發,以後投稿多了再加,裡面的內容可以是各種各樣的,不限於學說之爭,也可以對外徵文,有些製器方面的,向民間招募之類也可以。」

    「明白了。」

    「這學說之爭,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這個校長權力有限,首要的還是要做好服務的工作,給教習和學子好的條件。這次鬧成這樣,若是有想要離校的儒學教習和學子。。。你儘量挽留,實在要離開的,也等東廠和錦衣衛的人走了再說。」

    兩人說了半個時辰,劉民有才出門,兩人準備一起去食堂吃飯,到了食堂正門,正有許多學子進出,幾個掃地的役工看到校長過來,都躬身行禮,那校長顧著給劉民有說話,劉民有卻停下來,對著那幾個役工躬身回禮。

    校長呆了一呆,突然想起劉民有說的心學中的平等思想,連忙也給役工回了一個禮。

    劉民有低聲對自己道:「任重道遠,慢慢來。」 本帖最後由 1230313 於 2014-4-9 20:14 編輯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6
第二百零四章 潛入


    登州水城衙門中,一名挑夫模樣的人卻坐在權威赫赫的呂直對面,語氣平和的說著話。

    呂直臉色柔和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沒有表態,眼前這人是東廠的大檔頭之一,名叫姜月桂,年紀約在四十餘,年輕時候便是駱養性他爹手下干將,駱養性上台後繼續在錦衣衛當值,後被提升到東廠。

    這次東廠和錦衣衛共派出十批人赴登萊各地,其他檔頭陸續被登州鎮收買,這姜月桂卻頗有心機,從濟南府往南,裝作袞州府的棉花商人,經沂州潛入青州府,擺脫了登州鎮的監視來到登州府。

    他這一路所見頗為驚人,登州鎮在青州府都已經立住腳,大批的屯戶進入那些屯堡,很多屯堡還在操練兵馬。平度州等地只言稱某司某屯堡,從無聽聞州衙縣衙如何。

    有些地方他想去的,但最後沒有去成,比如平度有一個大營區,他經過那日正好有大批士兵進入,只聽聞是登州鎮在河南損失了兵馬,需要在平度徵兵,但這一批就多達兩三千人。另外便是大澤山附近有些大型的工坊,他未能進入其中,但道路上的車馬往來眾多,車轍印十分密集,各條河道上運貨的平底船也成群結隊。

    他一路記聽,但總覺得沒有抓住登州鎮最核心的東西,而這個東西不是那些屯戶能知道的。作為情報人員的敏感,他認為若能發掘出登州鎮的機密來,到了曹化淳那裡絕對是大功一件,而呂直在內官監的時候正好與他相識,他便丟下幾個隨行的番子,獨自化妝為挑夫進入了水城,在呂直官門亮出東廠腰牌求見呂直。希望呂直能給他提供方便。

    但面前的呂直表面熱絡,一旦問到登州鎮的核心問題,便言稱不知或是並無此事,這讓姜月桂心中有些懷疑。

    他低聲對呂直道試探:「呂老公,這次我等前來所為何事,想來呂老公也都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呂直連連點頭,「不過也不是曹老公跟咱家說的,是其他太監好心提醒一下咱家。也讓咱家給你們給予招撫。後又聽聞曹老公不准咱家跟你們接觸,所以這個嘛,你還是第一個過來,又是咱家的舊識,你說。這,咱家是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

    姜月桂恍然,難怪呂直如此態度,他躬身道:「廠公確實如此說過,屬下走之前去拜見廠公,說了屬下的計劃。廠公指點屬下可以在適當時候來找呂老公。」

    呂直眼睛眯起問道:「你空口白話,廠公行事謹慎,為何偏偏讓你一人來此,萬一非是如此。到時曹老公怪罪下來。。。」

    「呂老公你聽小人說,小人當時說了小人的態度,絕不會收取登州鎮的好處,也不與其他檔頭一般入登萊。小人是扮作袞州商人過來的。所以曹老公認為小人能獲得他想要的東西,特意讓呂老公相助。」

    呂直哦了一聲。「原來如此。」他說完低頭沉思,片刻後抬頭毅然道:「既如此,那咱家也顧不得了,便先幫襯一下,你可把你帶的番子一併帶入水城,這裡都是我的心腹,你們行事也方便些。或是你告知咱家你們的住處,咱家布下耳目,一旦有什麼誤會衝突,本官也好及時趕來。」

    姜月桂瞳孔收縮,他心中很快轉過無數念頭,有些後悔來水城,他很快便道:「回呂大人,眼下在登州就小人一人而已,隨行的三個番子都去了萊陽等處聽記,他們手上已經有了不少的消息,也都是小人的心腹了,行事都很小心,不會與登州鎮起什麼衝突。」

    呂直長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其實啊,你們聽記就儘管聽記,就算那陳新知道了,他也不會對你們有什麼惡意,這可是連番重創建奴的虎將,一向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至於你們來這裡的起因,咱家也聽說了,都是那鐘財生被遼鎮鼓搗的,要查也該先查遼鎮才對,你看他們都幹些啥事,關寧糧價都漲上天了,吳襄與陳總兵比起來,那就是一狗才。」

    姜月桂此時有種危機四伏的感覺,他穩住心神對呂直道:「屬下認為此次皇上其實也對陳總兵有些誤會,小人覺得聽記來的都不是什麼大事,真要說吃空餉之類的,那個軍鎮又不是如此。」

    呂直滿意的點頭道:「陳總兵是個領兵打仗的人,你要他老老實實如文官一般與人說話,那也是不合理的,有時雖是喜歡佔點別人的地,那也是各鎮都有,登州也不算過頭的地方。」

    「是,不過皇上的意思,是要維護朝廷威權,若是朝廷都沒有威權,於大家都非好事,也不是一心要對付陳總兵,登州戰功赫赫,也對付不了陳總兵。」姜月桂思慮片刻,還是抬出皇帝,盡最後一次努力說服呂直,提醒呂直他在登州的地位其實來自朝廷和皇帝。

    呂直眼睛看著姜月桂,眼神變幻了幾次才道:「登州鎮這打仗厲害的人很多,互相都是伯仲之間,有些人脾氣大點,得罪了登州有些大人,不過若是能調出去幫忙練練京營,或是更好些,便比如那個登州右協的副總兵盧傳宗便是。」

    姜月桂若有所悟,至少呂直給了他一個目標。

    呂直送姜月桂出門,姜月桂在門口指指自己的衣服道:「小人這個挑夫打扮,就不勞大人相送了,免得落了呂大人的臉面。」

    呂直知道他防備,避免呂直在門口給人暗號,當下哈哈一笑道:「那也好,那你便自己小心些。」

    姜月桂在門口停下道:「那小人如何求見盧傳宗?」

    「他有個府邸在春生門外,其他的,你便自己想辦法了。」

    姜月桂道謝後離開,呂直回到自己的屋中,一直跟著他的小宦官湊過來道:「呂老公,若是為此得罪了陳總兵。倒有些不值。」

    呂直轉眼看看這個小宦官笑罵道:「你當咱家不知你每月收宋聞賢多少銀子?還要來裝作關心咱家。」

    小宦官連忙跪下,呂直揮揮手道:「別裝了,咱家的事兒你也知道,這事兩邊不能得罪。」

    「那咱們如何做?」

    「姜月桂來此之事,只有咱家和他知道,也無別人對證,你便去一趟宋聞賢那裡,告訴他有東廠的人要去尋盧傳宗,誰死誰活。就憑他們本事了。反正誰贏了,都領咱家的情。」

    。。。。。。

    青州府,青州總兵正兵營大帳。陳新坐在上首位置,旁邊站著吳堅忠,下面站著一個便裝壯漢。

    「李二百。本官已經聽吳堅忠匯報過了,你在青州幹得不錯。」

    矮壯的李二百老老實實站在陳新面前,溫順得如同一隻小貓,他便是紫金梁的義子小七,靠著出賣紫金梁入了登州鎮麾下,被陳新帶回登萊,在情報局的吳堅忠手下上班。負責青州府內壓制縉紳。

    他細聲細氣的對陳新道:「那是吳大人栽培,小人這個不敢居功。」

    陳新微笑道:「做得不錯就是不錯,附近縉紳沒有一戶敢鬧事的。」

    「小人其實。。。其實也沒有什麼訣竅,就是想咋干就咋干的。這些縉紳臉孔額也看得多了,以前紫金梁、八大王手下的時候,額們到了一處,那些縉紳便出來拿糧買平安。還跟八大王這些人稱兄道弟,轉頭回來。若是咱們人少,他們便要上來打殺。所以小人對他們從不客氣。」

    陳新哈哈笑道:「按著你想的做就行了,這差事辦得不錯,吳堅忠跟本官建議了,讓你以後管著趟地虎的那條線。」

    「小人謝過陳大人提拔!謝吳大人賞識。」李二百馬上跪了下去對著陳新和吳堅忠磕頭,他來了登萊近一年,開始還不知道情報局是個啥玩意,以為是陳新給他安排了一個閒職,後來幹著幹著,發現這情報局居然權力甚大,行事作風也頗對他胃口。

    管著他的吳堅忠比李二百更狠,把李二百壓得服服帖帖,這李二百在青州府民間卻幹得雷厲風行,打擊了不少鄉間宗族和縉紳勢力,讓登州鎮的屯堡逐漸站穩腳跟,如今青州府的屯堡書達到四十個,其中也有李二百一份功勞。

    陳新溫和的讓李二百起來,對他吩咐道:「具體如何做的,你就問吳堅忠,但有一條你不能忘了,趟地虎畢竟是個匪徒,你是情報局的人,你是管著他,不是跟他一起當匪徒,有些底線你要守住了。」

    李二百小心的答道:「小人記住了,登州利益至上,大人讓砍誰就砍誰,讓不砍誰就不砍誰。另外便是,找女人就去窯子,要得銀子就好好幹事,等著情報局的提成。」

    陳新看看吳堅忠,兩人都笑了一下,陳新也不信李二百會這麼老實,但他還是轉頭看著李二百道:「話糙理不糙,大致也都說到了,不過登州鎮是咱們大家的,不是本官一人的,為登州爭利也就是為自己爭利。」

    把李二百的事情說完之後,陳新讓李二百離去,又對吳堅忠道:「李二百以後還是在你手下,你多指點他便是,你以後主要的精力,要放到運河外勤上,駐地改到臨清,各地消息要打聽清楚,這條河對咱們至關重要。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回一趟登州,把東廠和錦衣衛這事應付過去。」

    「屬下理會得,最近一直也留意著運河,其他都正常,就是貨價與往年有些不同,那糧價都漲上天了。」

    陳新點頭笑道:「各處都缺糧,咱們登萊的糧價也有上漲,但有綜合門市平抑糧價,還沒有超過一兩五錢,你最近也要加強這方面的偵緝,登萊青三府,任何人不得往運河送糧,有發現的一律打擊。」

    吳堅忠低聲問道:「若是朝廷官員的,甚或是衡王府?」

    「照樣,你們都悄悄做,另外可以多放些謠言出去。關寧的糧價快到九兩了,聽說喀喇沁的人到寧遠去,拿著銀子都買不到糧。」

    吳堅忠沉聲道:「買不到才好,喀喇沁的人都是養不熟的狼,他們買的很大部分是給建奴的。」

    陳新笑道:「遼東今年又是大旱,所以這樣一來,皇太極在宣大搶的銀錢便縮水了,雖是還有不少丁口,但沒有糧食我看又能剩多少體力。」

    吳堅忠突然跪下道:「大人虎威,我登州鎮收復遼東之日更近了。」

    陳新扶起吳堅忠認真的說道:「建奴一直是我登州鎮首要敵人,除了這方面給他們打擊,最重要的仍是軍力,今年下半年,我們還要繼續擴軍,從土默特買的馬匹也在不斷到來,等到這批新兵練成,再加遼南屯田,建奴的末日就真的要到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門口副官一聲急報,陳新讓副官進屋,看完急報就對吳堅忠道:「剛才跟你說東廠來著,你就提前回登州吧,有些事情還真是不能拖著。」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6
第二百零五章 棘手


    文登老營,登州鎮的武學便設在此處。 與文登大學堂相距不遠。

    文登是登州鎮發家的地方,當地基層幾乎被登州完全控制,知縣就窩在縣治裡面,政令出不了縣衙。可以說是登州鎮勢力最強大的地方,連王廷試和呂直現在都不來這裡視察,每年來一次還是陳新陪著走馬觀花。

    文登老營如今人口繁盛,雖然商業算不上發達,但百姓在這裡能安居樂業,已是此時的一片樂土,屯堡辦的各類工坊林立,顯示著登州鎮崛起的勢頭。

    但登州武學中的校長公事房中,卻顯出一股冷清,盧傳宗冷冷看看窗外的情形,正要轉頭回了自己的桌子前,突然他轉回窗前,看到窗外一名打掃道路的勞役十分眼熟。

    那勞役悄悄抬頭望了一眼,盧傳宗凝視了片刻,轉身到桌前拉了一下搖鈴,副官很快進來,盧傳宗對這個侍從室調來的副官冷冷道:「找人來打掃一下屋子。」

    副官看看屋中道:「大人,屋子是早上才打掃過的。」

    盧傳宗眯著眼道:「找人來打掃,我喜歡屋子裡面有人動著,我這個校長當得,十天半個月也沒有一個人來。」

    副官遲疑一下,此時勞役都不在,他在門口一看,有一個打掃道路的在附近,便招手讓他進來打掃,勞役點頭哈腰的進來之後,副官就站在門口看著。

    盧傳宗閉著眼睛養神,那勞役掃到他身後的時候,藉著盧傳宗身體擋住副官目光,飛快將一個紙團塞到了盧傳宗背脊與椅背之間。

    盧傳宗面色平靜,那勞役很快打掃完,他走到門口對副官道:「將爺,這裡都乾淨著呢。沒啥好打掃的了。」

    副官對盧傳宗道:「大人,你看。。。」

    盧傳宗點點頭,副官讓那勞役離開,然後帶上門,公事房再次陷入冷清。盧傳宗緩緩從後面摸出紙團,展開一看,寫著「每日未時安順茶樓」八個字,盧傳宗點起火摺子燒著紙條,湊到面前點起了一支卷煙。

    。。。

    第二日未時,盧傳宗指派副官去幫自己買東西。擺脫監視來到安順茶樓,一入茶樓他便見到了在角落坐著的二屯,盧傳宗先掃了一眼茶樓中的情形。記住了各處可以脫身的地方,然後才坐到了二屯那一桌。他坐定後看看對面二屯,二屯已經眼眶發紅。

    盧傳宗輕輕抿了一口茶,嘆口氣道:「二屯你也不需如此,再怎麼說也比你以往好。至少生計是不愁的。」

    二屯擦擦臉上的淚水,「工商司和情報局的人來的,就那麼強行扣了商舖中的貨,也沒有退回貨款,賺的銀子都沒了,俺也被一起逮拿了。在民事部的督察局和情報局呆了這些時日,俺沒有說對你們不利的話,出來後就靠做苦役過日子。隨時還有人來看一趟。今日也是靠著別人幫忙才跑來文登,去應募勞役才進來見得到你,驢子哥,你得給俺作主。」

    「俺怎麼給你作主,你沒看到俺也被打發到了武學。當著這個有名無實的校長,手下只有一個副官。這副官還是侍從室調過來的,實際只聽侍從室的話,校中所有錢糧人事都要石平利簽署才生效,能幫得你什麼。」

    盧二屯憤憤不平道:「驢子哥,當日在天津之時,他陳新不過一介白丁,若不是你和代大哥襄助他,他豈能有今日的威勢,這轉眼就不認人了,咱們就賣點卷煙,又沒有白拿工商司的東西,也是真金白銀買來的。不說王廷試和呂直,劉民有宋聞賢還給濟南的徐從治低價煙,還有京師那些人也是,難不成你們為他拚死拚活,還比不過一個外來的巡撫不成。」

    盧傳宗眼中顯出不忿的神色,他看著桌面臉色陰晴不定,良久後搖頭道:「二屯我告訴你,你或許不明白,但我是跟著陳新很久的人,他背後的道道我都知道。陳新這人若是下定決心要對付咱們,咱們早就在刑場見面了,你在情報局他們沒有對你用刑,已是放了咱們一馬。無論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這次就是最後的警告,再有下一次的話。。。」

    二屯哭道:「驢子哥,難道你就這麼忍了,你這些年打仗練出一身本事,難道就在這個空房間中了結餘生,你就甘心。」

    盧傳宗陰沉著臉看著桌面,二屯繼續勸道:「那鄭三虎、范守業什麼的,都是你手下的兵,李東華是崇禎二年才來的,現在都成了司長,驢子哥你就成了這麼個武學校長,他陳新憑什麼這麼對你。你如今還過得,再過兩年,那些鐘老四之流都要坐到你前面去了,不說別的,當年陳新出海之時,便只有你幫襯他,他如今就全忘了。。。」

    盧傳宗狠狠瞪著二屯道,「別說了,你說這許多有何用處。如今只有代正剛有兵,還被調去平度州第三營,與我隔著幾百里路,而且登州鎮的體制你都明白,不說代正剛不願意,就算代正剛真能願意跟咱們一同起事,也沒有幾個兵能聽他的。」

    二屯壓低聲音道:「咱們不用起事。」

    盧傳宗滿臉疑慮,「那咱們還能怎樣?」

    「轉投朝廷!」

    「朝廷?」盧傳宗凝神盯著二屯。

    二屯一指門口獨坐的一個人,「是,東廠和錦衣衛來登萊聽記,還有一個番子跟著我同來文登,就在那邊策應。」

    「你幹什麼!」盧傳宗低聲喝道,「你如何跟他們接上的,是否被人跟蹤了?當週世發吃乾飯的,你真以為登州情報放你回去就不管你了!?」

    二屯眼睛發紅道:「俺知道平日有人監視俺,俺自己是跑不出來的,這次也是靠著東廠番子才擺脫登州情報局的。周世發的人來俺店舖中抓人時,將我哥和嫂子打死了,俺與陳新周世發不共戴天。」

    盧傳宗仰頭靠在椅背上,沉默良久才道:「朝廷給的什麼條件。」

    「來的人是東廠大檔頭姜月桂,他受命於司禮監秉筆、京營戎政、東廠廠公曹化淳。說至少給驢子哥你一個宣府或山西的總兵官,若是願意呆在京營也可以,同樣是總兵官。」

    盧傳宗眼珠轉動著,「那他們如何助我脫身離開登萊,俺知道陳新那許多陰謀勾當,如今又與他這般關係。以陳新的為人,若是朝廷今日調我赴宣大任總兵,明日我就得暴病身亡。」

    「東廠將會直接尋到王廷試,要求在登萊坐記,選中的有王廷試和您。他說這是朝廷名分,陳新不能拒絕。按朝廷的兵制,驢子哥你是登州右協副總兵。駐地在招遠,軍將不得擅離信地,陳新很快就只能把你調回招遠應付東廠,路途上就是走脫的機會,即便路上走不脫。到了招遠後,那裡山多又近海,也比從文登營逃走方便。」

    盧傳宗眼中精光閃動,二屯接著勸道:「就是家眷這些,是帶不走的,只要驢子哥你能順利脫身。想來那陳新不至於下手對付家眷。」

    盧傳宗思索良久猛地點頭道:「值得一試,總比如今這般軟禁的強。咱們的人大多都在登州,很多都被閒置著。這些人對陳新各司十分熟悉,以後咱們自己練兵,也得靠著他們,所以必須帶走。我給你個名單,這些人都是陽谷來的可靠人。你去聯絡他們陳新那點東西我都會,打仗我也不怕誰。咱們去宣大練一支邊軍,不會比陳新差了,陳新那海貿、卷煙的東西,我也大致明白,咱們也搞屯堡。總有一日老子與他在戰場比個高下。」

    二屯兩眼放光,「對,咱們也搞商社,都用咱們陽谷的人,宣大就是咱們囊中之物,大把的銀子賺進來,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盧傳宗冷冷道:「陳新對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但咱們不能全靠東廠的人,自己還得準備一條退路。」

    「想什麼退路?」

    「需要準備一條自己的船,咱們尋一個陳新不願動的人,就說要運一船糧去天津,弄到一條船再說,這事你辦不了,讓黃元去找那人。這樣咱們就算被發現,也最多是個私販,拖上一個陳新的人,他就不敢對咱們下殺手,否則無法服眾。」

    「嗯,驢子哥你說找誰。」

    。。。。。。

    「東廠這名檔頭叫姜月桂,早年在駱思恭手下當錦衣衛,自小練武,對江湖門道也十分精通。在張大會發來的重點名單中,是最後一個沒有找到的東廠檔頭,天津站在運河碼頭丟失了他們的蹤跡。據呂直提供的消息,此人沿運河南下,繞過袞州從沂州進入青州府。」

    陳新點頭聽著周世發的匯報,打斷周世發道:「直接將此人斬殺。」

    「大人,這事如今恐有些難處。」

    「為何?」

    周世發小心的道:「此人頗為狡猾,從呂直那裡出來,就直接去了巡撫衙門,擺出東廠的腰牌和東廠扎付找王廷試,直接要求到王廷試家中坐記,這,王廷試無法,也只能同意了。王廷試府上也不是殺不到,但會牽連上王廷試,若是朝廷因此調離王大人,新來的巡撫就又要費一番功夫。」

    陳新楞了一下笑道:「有膽色,而且從他的扎付看來,姜月桂在京師就早有準備,屬於謀定後動。現在擺明身份住進王廷試家中,確實沒有比那裡更安全的地方。這也可見他對呂直也不放心,在呂直處露了行蹤之後,乾脆亮明身份,反而讓咱們不好動手。」

    「此人與其他檔頭關係不睦,另外的檔頭提供的消息看來,他還有三個番子同行,都是錦衣衛的老手。從他行事來看,應該是自己住進王廷試家中吸引我們注意,其他三個番子在暗處行事。」

    陳新沉思一下道:「那就是說,咱們要殺這個姜月桂,只能在他回京師的途中。」

    「是,屬下認為他最可能的便是坐船,而且最可能是晚上,只要出海便再難追蹤。另外他還是需要與三個番子聯絡,我們可以先將這暗處的三人殺死,姜月桂便只能自己出門辦事,那時便有了機會直接斬殺此人,死在王廷試府外的話,便追究不到王廷試身上。」

    吳堅忠插話道:「屬下覺得姜月桂亮明身份進入王廷試府中住著,那都能追究到王廷試的身上,所以咱們不能在登州動手,只能在姜月桂踏上歸途才行,否則朝廷是能尋到理由的。」

    陳新想了片刻嗯了一聲,算是同意吳堅忠的說法,他又轉向周世發,「那咱們登州鎮內部的人有什麼動靜?」

    周世發低聲道:「上次留下的那個二屯突然失去蹤跡,文登情報站旋即發現盧傳宗在一處茶坊與人相會,根據身高、行走步態和其人左手擺幅推斷,此人便是二屯。」

    陳新眯眯眼睛,聽到二屯的左手,想起二屯左手曾經斷過,擺幅有異常人,是他的一個顯著特徵。當年到天津的時候,二屯在運河邊與人打架,被砸斷了左手,後來還在天津的小院中養好的,由那場架才認識了盧傳宗和代正剛。其中的盧傳宗最先跟隨他,還跟陳新去了日本,成為陳新當時唯一的班底,為陳新完成原始積累做出最重要的貢獻,其實可以算是最有資歷的元老。

    周世發的聲音繼續,「文登情報站跟蹤二屯,最後卻發現跟蹤的探子被人殺死於一處陋巷,傷口是一處刀傷,正中心窩。」

    陳新從回憶中返回現實,微微搖搖頭將那些回憶的痕跡從內存中抹去,重新埋進記憶的硬盤。

    「就是說,二屯就是東廠找上的人,姜月桂手下的番子至少有一人在掩護二屯,而且還是東廠或錦衣衛的高手。」

    周世發點點頭,陳新轉頭對吳堅忠笑道:「咱們情報局在京師也和錦衣衛過過幾招,不過那是小打小鬧,如今在咱們的地盤殺咱們的人,若讓他們回了京師,咱們登州的臉就丟盡了。」

    吳堅忠和周世發都一起躬身道:「大人放心,必不會讓他們逃脫。」

    陳新擺擺手道:「錦衣衛是外賊,要防著是好防的,但最重要的,還是登州的內賊,務必將他們一網打盡,這次本官不管什麼證據不證據了,緊急時候也不要管什麼王廷試好不好交代,只管一條,就是絕不能讓內賊走脫。」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7
第二百零六章 可信(第二更)


    「傳宗回來了,快坐快坐。」陳新滿臉堆笑的指了一下下首的位置。他正在接待的,便是最早跟隨他的盧傳宗,屋中還佔了兩個衛兵和一個副官。

    盧傳宗恭恭敬敬的敬了軍禮,然後坐到了位置上,他對陳新道:「屬下很久沒見到大人,回登州第一件事,就是來拜見大人。」

    陳新樂呵呵的去倒好茶,親手遞給盧傳宗,然後才笑道:「本官原本打算最近去文登一趟,順便看看你在武學的情形,正巧你就回來了,若是有什麼不如意的,可以跟本官說說。」

    「謝大人掛懷,只要是為大人做事,在哪裡都是一樣。」盧傳宗誠懇的道,「不過說實話,屬下在武學和石平利頗有衝突,校中事務也不太想管,是在有些浪費了校長之位。」

    陳新驚訝的問道:「那你為何不早些來找本官說說。」

    「大人日理萬機,屬下不便打擾,也覺得還能跟石平利再說說,或許後面便好點。」

    陳新微笑點頭,「這才對,有什麼要求可以說出來,蒙在心裡面容易讓別人猜忌,溝通很重要,或許石平利也想跟你和解也不定。」

    盧傳宗抬眼看看陳新,突然說道:「大人,屬下這裡有一事要跟大人回報。」

    「沒關係,你說。」

    「近日那個二屯突然來找屬下,說東廠的人找上了他,讓他打聽登州的機密。」

    陳新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盧傳宗會主動說出此事,呆了片刻才站起來道:「竟有此事?」

    盧傳宗臉色凝重的道:「確實如此,大人您認識這個二屯,上次他開的商舖。。。也是俺以前慣著他的緣故,做了些不該做的事情,後來被工商司查了。屬下下來之後也狠狠罵了他。但沒成想他因此對登州有些懷恨在心,主要是對工商司和情報局的,因為他哥哥和嫂子在清查時受傷死了,所以他心中一直放不下,這次被東廠收買。」

    陳新訝然道:「有這事?為何情報局沒有跟我說過,若是知道,絕不輕饒。」

    盧傳宗惶恐的站起道:「屬下當時就臭罵他一通,他當時也幡然悔悟,屬下一時心軟,唸著同鄉的舊情沒有逮拿他。後來想著又怕他做出對大人不利的事來,所以接到命令就匆匆忙忙回來了,也是要忙著稟報這事。」

    陳新在屋中來回走動。眼神變幻了幾次,他低頭看著地面,借此掩飾心中的疑惑,盧傳宗竟然來揭發二屯,是否是真的要悔改。

    等到陳新停下。盧傳宗又道:「屬下來舉報二屯,也是想陳大人盡快逮拿此人,但請大人看在屬下多年苦勞的份上,饒了二屯這一次,屬下以後對他嚴加看管,絕不會再出事情。」

    陳新盯著盧傳宗。臉上又掛起職業微笑,「傳宗你能舉報二屯,可見你心中有登州鎮的大局。二屯家人被殺一事我確實不知道,既然有你擔保,也可饒他一命。」

    盧傳宗感激的道:「屬下謝過大人。」

    陳新有些激動的對盧傳宗道:「你能這樣表現很好,你要知道,你是跟隨我最早的人。本官亦很看好你的才具,武學那地方不是別人以為的閒職。是咱們登州鎮的未來所在,好好幹著,以後也有其他位置。」

    「屬下明白了。另外還有一事,就是東廠來人坐聽,屬下駐地在招遠,府邸又在登州,不知到底是回那邊好。」

    陳新滿不在意的道:「你去問問王廷試,那番子是找的他。」

    盧傳宗猶豫一下道:「屬下若是要去招遠,那家中也有番子,屬下有些不放心,到時還請大人派人照看一下,免得那些番子鬧些事情出來,家中都是些女眷小兒。。。」

    「你放心去,本官會看著,諒那番子沒有這般膽子。」

    盧傳宗又坐了片刻,便要趕去見王廷試,詢問東廠的安排。陳新送他到門口,對盧傳宗叮囑道:「東廠的事情,源於張家口那點破事,若是問到你,你就儘管罵鐘財生是個粗魯性子便是,其他的你該知道如何說。」

    盧傳宗連連點頭答應,隨即跟陳新敬禮道別,他大聲道:「屬下一直都記著最初時跟大人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以前有些做得不對的,屬下在武學的時候都想明白了,請大人日後觀屬下的言行。」

    陳新滿臉微笑的讚許了幾句,一直送到大門,盧傳宗大步出門,陳新看著盧傳宗的背影,慢慢收起笑臉。旁邊的副官湊到近前問道:「大人,要不要讓周世發緩一緩。」

    陳新眼睛盯著盧傳宗的背影,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過,不覺有些走神,好半響終於道:「先不要殺盧傳宗,但要盯死了,讓周世發盡快找出那個二屯和三個東廠番子的所在。」

    副官記錄的當口,陳新喃喃道:「難道真的還可以挽回?」

    。。。。。。

    春生門外盧傳宗的府邸,姜月桂正大光明的入駐盧府,兩人在院中見面時十分客氣,說話都是在傭人僕婦面前,盧傳宗客氣中帶著冷淡。

    當日姜月桂就住在了盧傳宗的府中,一夜無事,第二日姜月桂帶著一個番子,兩人很正式的要求跟盧傳宗面談,好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務,也並不顯得出奇。

    雙方一走入書房,姜月桂關上門之後先掃視了一番,另外一個番子仔細的檢查了各處能藏人的地方。

    一切妥當之後,三人坐下來,一個番子開始大聲發問,他的問題很長,聲音大得外邊都能聽到。

    在他的聲音掩護下,姜月桂飛快的湊過來對盧傳宗耳語道:「你見陳新時,可按我交代你的說了?」

    盧傳宗馬上回道:「都按那樣說的,我舉報了二屯,又表示在武學沒有任何抱怨,還回憶了一下當年的往事,陳新似乎已經釋懷了一些,不過此人心思很重。不會完全相信某人,除了那個劉民有。」

    「他放鬆了就好,至少他不會馬上下手對付你,咱們就有時間安排逃走之事。另外你為何安排二屯去找其他陽谷的人?這很容易暴露。」

    盧傳宗此時大聲回答了那提問的番子一句,那番子又開始問下一個問題。

    盧傳宗又轉向姜月桂冷冷笑道,「二屯只找黃元,只有黃元和徐元華知道實情,對於其他人,黃元只跟他們說販賣糧食的事情,如此好弄到船隻。他們都不知道東廠的事情。若是他們能順利出海,黃元會在上船時候帶他們走。這些人對練兵有用,也最熟悉登州鎮的體制。」

    姜月桂皺皺眉頭。盧傳宗顯然是要用這些人來轉移視線,好讓他自己更好逃脫,心中略有些鄙視,他馬上問道:「你先跟我說說登州軍隊的體制。」

    盧傳宗微微一笑,「姜大人還是心急了些。一兩句也說不完,還是到了京師慢慢說的好。」

    姜月桂凝視盧傳宗片刻,臉上難得的擠出些笑容,「不愧是登州的虎將。」

    盧傳宗淡淡問道:「姜大人說曹老公許了本官總兵銜,可有曹老公手書為證。」

    「沒有,本官不可能帶這種東西出門。一旦本官在登萊遇險,這種東西落入別人之手怎辦,另外本官出京之前。曹老公對登州鎮並不瞭然,誰能來誰不能來都不能定,如何寫這手令,不過他是親口說過,皇上對他吩咐的是。從登州來的參將以上將官皆重用,副將以上分派總兵官。」

    盧傳宗眼中還是有些疑慮。但多年來的怨氣壓在心中,他已經無暇去仔細分辨。

    「那撤離的準備如何了?」

    番子朗朗的讀書聲中,姜月桂快速的道:「我比陸大人還關心此事,我去見呂直之前就已經在安排,手下已在招遠著手此事,很快便有眉目,過幾日你便以回駐地為由去招遠軍營,軍營外邊的由我一手安排,如何從軍營出來,就只能你自己想辦法了。」

    盧傳宗點頭道:「若是我連這都辦不到,就枉了這麼多年在軍中了。」

    姜月桂最後問道:「那個黃元和徐元華,是否可信?我總覺得這裡是個漏子。」

    盧傳宗堅定的道:「絕對可信,都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在登州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我信得過,且這兩人都有大用,是不可缺少之人。」

    姜月桂終於點頭道:「那好,但我也提一條,最後出發的地方和時間,你必須等去了招遠後才能告訴他們。」

    。。。。。。

    三日後的戌時,民事部東側的一處院落中,徐元華正在書房焦躁的來回走動。

    因為陳一敬的牽連,挖出二屯商舖的事情,徐元華從重要的工商司被調至莫名其妙的科技司,這裡的辦事員一共才三人,開始還有幾個立項的事情要處理,後來就什麼都沒有了,成了真正的閒職,每日就是喝茶,但閒坐一天無事可做比忙碌更痛苦。

    辦事員中可能還有情報局的坐探,那種隨時被監視的感覺讓徐元華坐立不安,後來陽谷的人都被調回登萊,安排在各司當閒職,黃元在動員司也是無事可做。

    陽谷派只剩下一個沒有參與二屯商舖的代正剛,代正剛也與鄭三虎互調,成了第三營營官,遠遠的去了平度州。陳新打壓陽谷派的意圖十分明顯,而且雷厲風行,在登州鎮只算引起一點漣漪,然後便平靜下來,曾經貫穿軍隊、民事、商業的陽谷幫瞬間變成了一幫吃閒飯的,影響力煙消云散。

    徐元華這次真正認識了陳新的性格,但他還是不願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多次去求見劉民有,劉民有也沒有見他,只帶話讓他把科技部的事情管好。

    在這種焦慮中度過一年之後,黃元給他帶來一個震驚的消息,盧傳宗要跟隨東廠的人去投靠朝廷,朝廷開出的價碼不低,希望徐元華跟著一起走,跟著盧傳宗找一處基業所在,繼續管民事的事情。

    徐元華有點心動,不過家眷都只能放棄,他捨不得一堆妻兒。他早在天啟七年就跟著陳新去了威海,這麼多年下來,小妾都有五個了,兒女共七個,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

    「朝廷?」徐元華自語了一句,又搖搖頭,盧傳宗看到的只是登州的軍力,或許也知道民事部由必要,但真正民事部和商社的威力,只有徐元華這樣的人才懂。就如同近日的運河糧荒,徐元華就逐漸看清了原委。

    朝廷跟陳新手上越來越多的籌碼比起來,實在是太過遙遠。更不要說他連登州都可能逃不出去。

    盧傳宗的計劃是用陽谷其他不要緊的人引開情報局的注意,明為販糧,實際上黃元另外收買了一條船,那才是黃元和徐元華離開的途徑。這是出賣老鄉的行徑。

    徐元華猛地一跺腳,「盧傳宗。盧二屯,老子已經為陽谷做了太多,要不是你們,老子早當了屯務司司長、民事部的副總管了,你們今日還要拖我下水,怪不得我了。」

    徐元華飛快的寫好一封信。找來每個司長皆有配屬的衛兵,對他叮囑道:「請將這封信送到總兵府,至關緊要。至關緊要。」

    。。。。。。

    「當啷」一聲,一個硯台在地上碎成幾塊。

    大門嘭一聲被推開,幾個衛兵飛快的衝進來,陳新大喝道:「沒事,都不要進來。」

    幾個衛兵又飛快的跑出去。陳新轉身抓起一個筆架,使勁砸在地上。上面的毛筆在地上四散,衣服帶動的風搖動著燭影劇烈的擺動著。

    桌上的東西很快砸得只剩下燭台,陳新握著燭台底部呼呼的喘幾口氣,終於緩緩放開手,然後低頭眼睛血紅的看著左手中揉成一團的信紙,手不自覺的輕輕顫抖。好半響後他猛地握緊拳頭,深呼吸調勻呼吸後,坐回桌後,一拉搖鈴。

    副官迅速走進來,對滿地的碎片視而不見,微微仰頭肅立道:「大人。」

    陳新從容的道:「周世發在何處?」

    「昨日盧傳宗去了招遠,情報局又在招遠發現姜月桂一名番子的蹤跡,周世發親自去招遠監視了,登州情報局暫時由吳堅忠負責。」

    「立即通知吳堅忠,待命的行動隊全部出擊,除了徐元華之外,立刻逮拿留在登州的陽谷所有人等,殺了那個姜月桂,無論他在哪裡。通知訓導、軍令、兵務、軍法各司主官來我處開會,還有派人飛馬出城,去招遠通知周世發,立刻逮拿盧傳宗。」

    副官大聲道:「大人,周世發可能入不了軍營,衛兵不會讓情報局的人進去逮人。」

    陳新一拍腦袋,「先派人通知周世發加強監視,軍法司聶洪親自赴招遠逮拿盧傳宗!」

    副官大聲領命離開,陳新雙手撐在桌子上,狠狠自語道:「盧傳宗你還學長進了,敢欺騙老子,還用販糧來轉移老子視線,這次你不要怪我了。」

    陳新一人在桌邊沉默良久,又拉搖鈴,對進來的衛兵道:「去請一下劉大人,就說我有急事跟他商量。」

    。。。。。。

    崇禎七年七月三日深夜,招遠鐘離河邊一處小漁村外,兩個黑影來到漁村百步外。

    盧傳宗逃出軍營,順利進入到最後出海的地方,這裡是招遠鐘離河的一個小港灣,順著這裡便能順利出海,出海的地方有一艘沙船等著接應他們,而黃元等人會從登州一處私港出發,他們會在天津匯合,只要進入了京師,。

    榮華富貴就在前方等著,盧傳宗如今也有了一些政治嗅覺,朝廷肯定是對登州有所提防,既然遼鎮不足以制衡登州,那麼就需要另外一支力量。

    位置最好的當然是宣大,那裡遠離京師,可以如同陳新一樣當土皇帝,留在京師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那裡登州情報局的力量同樣強大,而且不容易發展自己的勢力,所以盧傳宗打算向皇帝申請一支京營去追打流寇,那樣就能擺脫登州的勢力範圍,到陝西、河南等地打下一處基業。

    黑暗中的盧傳宗眼神閃動,已經對自己日後的前程在作出計劃。跟隨他的二屯低聲問道:「驢子哥,就是前面那個草棚,船就在草棚外的河邊,番子在那草棚中。」

    盧傳宗回到眼前,警覺的掃視了一番眼前黑暗的環境,那處草棚就在鐘離河邊,距離漁村約五十步,孤零零的立在一旁,晚間過去不會驚動村裡的狗,是個撤離的好位置。

    山野間一片寂靜,只有昆蟲的鳴叫此起彼伏,盧傳宗側耳聽了一會,沒有任何異常,帶著二屯往草棚摸去。

    來到草棚前,二屯對著黑沉沉的草棚中低聲喊道:「黃爺,俺和盧副將過來了,咱們走吧。」

    草棚中卻沒有回應,盧傳宗心頭一緊,輕輕抽出自己的短銃和倭刀,對二屯低聲道:「你搞錯了地方沒有?」

    草棚中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地方沒有錯!不過人不太對。」

    盧傳宗在黑暗中退後一步,「周世發!」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0:47
第二百零七章 送別


    草棚周圍地上沙沙聲響,冒出十多個黑影,封住了所有撤退的道路,用手中的強弩對準盧傳宗兩人,二屯嚇得發出一聲驚叫。

    「在下與盧兄多年至交,在下真不願意在這裡看到你,但你終於還是來了。」周世發的聲音從草棚中悠悠傳來,「去年一別,再見已是如此情景,可笑可嘆。回想往事,在下這心中此時百感交集。」

    盧傳宗咬著嘴唇沒有說話,思考著脫身之策,他眼睛瞟向河邊的漁船,那上面也冒出三個人影來,盧傳宗不由喉頭發乾。

    「盧兄想在登州瞞天過海,也太不把我這個兄弟放在眼中了。不過盧大哥若是願意說幾句話,就丟下手中的短銃,到時我給你個痛快。」

    盧傳宗遲疑了片刻,輕輕搖頭道:「我是個武將,不要人給痛快,周世發你一貫就是躲在暗處的,咱們就這麼說話也習慣。我就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此處。」

    周世發嘆口氣,「這幾個東廠番子都是高手,但人過留痕,京師的口音還是好辨認的。他們在登州鎮的地盤上殺我情報局的人,在下要是讓他們走脫,這個局長也不用當了,盧兄也是如此,若是讓你逃去朝廷亂說話,在下也就只有一死謝陳大人了。另外提醒盧兄一句,最好站在原地別動,不要想著衝進來劫持在下,屋子裡面還有我幾個手下拿著強弩,在下先提醒盧兄了。」

    盧傳宗嘿嘿笑道:「放心吧,我與你無冤無仇,反而是多年的兄弟,俺已是必死之地,犯不著拉你墊背。若是陳新在此,我或許試一試。」

    周世發失笑道:「聽盧兄對陳大人滿腹怨氣,又以軍人自居,可是自認為已經學了登州的全部機密,可以和陳大人相抗衡了,所以對陳大人調你去武學這事,一直心存怨恨。」

    盧傳宗哼了一聲,「本官是朝廷定的登州右協副將,聽兵備管聽巡撫管。不聽登州總兵的管,他陳新將我調來調去,又是憑的什麼。」

    「原來盧兄當的是朝廷的官,在下不才,只當得了登州鎮的官。」

    盧傳宗哈哈笑道:「周世發你的才具。足可當得錦衣衛指揮使。。。」

    周世發的聲音平和的打斷道:「能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麼,又是誰給了你這樣的賞識。在下在天津時便識得了盧兄,第一次見盧兄是在陳大人的流水席上,當時盧兄可認為某的才具足以當錦衣衛指揮使?」

    盧傳宗一時語塞,好一會才道:「周兄弟你亦是為他出生入死,如今當到什麼位置。那也是周兄弟你自己賣命來的。」盧傳宗冷冷的回道。

    「本天津衛一介家丁,承蒙陳大人賞識,管著這情報局的事情。某便常想,某要是當年去了京營當家丁。同樣是給人賣命,那賣的便賤多了。登州鎮的前途有多遠大,相信盧兄是看得到一二的,西瓜已在懷中。偏要為眼前芝麻丟掉,實在可惜得緊。」

    盧傳宗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周世發停了一會才悠悠道:「當年咱們三人去登州辦事。一起的還有聶洪,便是由盧兄領頭,在下亦是由此而受陳大人重用,盧兄當年勇毅果敢,其中的地點選擇、調度、跟蹤、刺殺、撤離無一錯漏。即便在今日,那次登州刺殺亦是情報局新人必學套路。說起來,在下雖當過家丁,但這般街頭殺人卻是頭次,當時對盧兄敬佩不已,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由在下來對付盧兄。可笑的是,這次抓盧兄的,便是在下和聶洪帶隊,造化弄人不外如此。」

    盧傳宗眼神有些迷茫,刺殺韓斌的往事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七年前他從天津河邊的窩棚走出來,跟著陳新出了一次海,發了一筆財,看到了人生的希望,然後是一次次的戰鬥,一次次陞官後與營中兄弟痛飲,一個個小妾娶進家門,剩下一個個子女,最後又一步步就到了這個黑夜的河岸草棚外。

    二屯哭泣的聲音傳來,盧傳宗眼神重新匯聚,他對窩棚中道:「周兄心甘情願給陳新賣命,那本官也無話可說,今日既落到你手上,好歹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本官這顆人頭也沒白送富貴給吳堅忠之類的走狗。不過我有今日,你周世發也逃不過日後陳新的毒手。」

    周世發沉默一下道:「盧兄到今日還是沒明白死在何處,在下問你一句,若是朝廷要調朱國斌、王長福、鄭三虎這些人,陳大人可會直接逮拿他們?陳大人只會想法將他們留在登萊,這些人亦會來跟陳大人一起想法子,而不是如盧兄一般藉著出賣登州機密和同鄉來換自己官身。盧兄心中總有種不平之氣,在下看來,盧兄還是心高氣傲了一點,總以為能做些更大的事情,咱們登州這幫人都不在你眼中,連陳大人劉大人亦不在你眼中,恨不得登州總兵的位置由你來坐才好。在下多次喝酒時藉著酒勁暗示過你,也不知你是真醉還是假醉,偏生你不往心中去,今日之結局實在咎由自取!」

    草棚內外至此再無聲息,兩個七年前一同刺殺韓斌的戰友隔著草棚的柴牆對峙,那道單薄柴牆便如同旅順的防線一般堅固,劃分出兩人如今的界線。周圍蟲鳴起伏,和著鐘離河中水流聲,讓夜色更顯神秘。

    盧傳宗冷笑一聲,「周世發你也不必說這麼好聽,是不是這周圍的人裡面有侍從室出來的,你要藉著他們之口跟陳新表表忠心?」

    周世發依然悠閒的道,「忠心不忠心,陳大人心中最清楚。順便告訴盧兄一聲,登州的陽谷人已全部被逮拿,陳大人將令,凡涉及盧兄出逃之事人等一律處死,盧兄你不但害了自己,也把你的同鄉一併害了。」

    盧傳宗自知必死,突然大聲笑道:「我也順便告訴周兄一聲。這次咱們在登州買糧找船,多虧了海狗子幫忙,周大人方才一番義正言辭,面對那海狗子,還請不要。。。」

    周世發突然一聲怒喝,「殺死他們!」

    密集的弓弦同時響起,二屯和盧傳宗連連悶哼,盧傳宗手中的火槍嘭的鳴響,他沒想到周世發會在這裡就殺死他。還以為會抓回登州斬首,猝不及防之下身體被強勁的弩箭擊中,槍口歪歪朝著草棚中噴出一道火焰,在漆黑的夜中留下一道刺眼的印跡,火光印出了柴枝之間周世發佈滿樹枝影的臉龐。亮光轉眼消失,盧傳宗軟軟的倒在地上。

    兩人倒在地上蠕動了幾下,發出低沉的呻吟聲,周圍的黑影圍上來,對著地上的屍體又連著射了幾箭,直到兩具屍體都沒有了動靜,才湊到近前探脈搏。

    因為從事秘密行動。隨時都可能有危險發生,所以這些行動隊的人看著兇猛,其實比戰兵小心得多,任何時候都十分謹慎。他們並不認為這是膽小,反而是一種規範。等到他們確認,一名隊員對草棚內道:「周大人,他們都死了。」

    草棚黑沉沉的門內走出一個黑乎乎的影子。他來到盧傳宗屍體前蹲下,接過旁邊人點亮的一支火把。盧傳宗雙眼圓睜,神情中還帶著一種桀驁不馴。

    周世發搖搖頭,對周圍的隊員道:「帶回登州,陳大人要過目。」

    。。。。。。

    總兵府的公事房,副官剛剛關門出去,劉民有和陳新對面而坐,兩人看了突擊審訊的結果久久無語。登州的陽谷人在串通販糧時,竟然是買通了陳新的頭號近衛海狗子。海狗子剛剛成親不久,正在家中休養,對陳新對付陽谷一事不甚瞭解,陽谷人給他許了好處,他以為只是販糧賺錢,便去幫著要船和要糧,作為陳新的心腹,辦起事情來很順利。但現在便被陽谷系的人供了出來。

    過了好一會劉民有才開口道:「一定要殺麼?」

    陳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盧傳宗這夥人都必須死。」

    「那海狗子怎麼辦?」劉民有長長出一口氣,「海狗子為何這麼不懂事,陽谷的人去找他能安著好心?他真是傻得可以,還去幫忙要船。」

    陳新閉著眼揉著額頭,好一會才抬頭道:「涉及此次陽谷糾合出逃的都要死,情報局審查的人很多都知道了海狗子的事情,黃元和盧傳宗把海狗子幫忙的事情告訴了每個陽谷的人,連徐元華都知道,我不殺海狗子無法服眾。」

    「或許。。。把他們關押起來也是可以的。」

    陳新搖搖頭道:「這不是心軟的時候,我們四面皆敵,不但有軍事上的威脅,還有內部各種**的滋生,維持內部的高度統一和權威至關重要,在這個關鍵時期,我不容許任何紕漏,必須給所有人一個震懾。」

    劉民有嘆氣道:「黃元最為可恨,他還把此事告訴了不少兵務司不相干的人。」

    陳新一拍桌子站起來,「不用說都是盧傳宗指使的,兵務司剛剛才發了通令,涉嫌走私糧草的人軍法重處,他就拖上了海狗子,這海狗子活該,八百兩銀子就收買了,跑去幫人販賣糧食,人人都知他是我心腹,人家才把船給他,腦子裡面都是漿糊,死了活該。」

    劉民有捂著頭道:「海狗子只是一時糊塗罷了,他剛剛才成親,又不知此事輕重,你何苦。。。」

    陳新盯著劉民有堅定的道:「我早已傳達給軍法司和情報局,凡涉事人等一律處死,知道海狗子事情的人已經很多。他海狗子就算不知道我對付陽谷系可以,但是兵務司通令不得走私糧食出海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就是明知故犯,或是以為我不會處置他。若是放過一個海狗子,軍令的權威何存!我一直都對內部的人心軟了,如今四面皆敵,一個團隊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強化團隊的紀律,又如何生存,人人想著去朝廷那邊出賣登州陞官發財,或是像海狗子這般公然抗令,那到時就不是死一個海狗子那麼簡單,要多死多少人。你這次一定要支持我,不要影響我的決心。」

    。。。。。。

    七月六日午後,總兵府陳新的公事房中,最後決定陽谷幫結局的時刻到來,此次共抓捕陽谷派系一百一十餘人,直接參與盧傳宗逃脫的人二十三人。除了徐元華之外,其他陽谷有些職位的人基本都被抓捕,代正剛被暫時解除第三營營官職務,第三營被兵務司接管。

    姜月桂在盧傳宗府中被人下毒,當日晚間就死了,王廷試把此案派給了蓬萊知縣辦理,東廠的人在登州鎮將官府上死了,唐知縣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最後還是硬著頭皮上了,一時還拿不出結論,唐知縣就是一個拖字,這事得出任何結論都可能出事,唯有拖著最合適,最多也就是落個能力平庸的結論,被免職罷了,總比丟了腦袋強。

    登州鎮內部,陳新處理基調已經定下,盧傳宗等軍職人等以叛逃罪論死,軍內傳達到百總一級,涉案的民事和商社的人以勾結建奴的名義處死。這次震懾對象不是基層士兵,而是中層和核心機構的人。

    聶洪輕輕道:「大人,明日屬下監斬黃元為首的陽谷涉案人等,您還見不見一下他們?」

    陳新想了片刻擺擺手,「不見了,直接斬首。」

    聶洪偷眼看看陳新,結結巴巴問道:「那,那海狗子呢?」

    「海狗子。。。」陳新喃喃說著,那個傻傻的熟悉笑容出現在眼前,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世發眼觀鼻鼻觀心,他與陳新是天津的老街坊,後來又最早跟隨陳新,對陳新和海狗子的關係最為清楚,亦兄亦父的感覺,海狗子一直當著陳新的親衛,兩人幾乎隨時都在一塊。

    陳新兩手互握,用右手的手掌在左拳上揉著,聶洪、吳堅忠和周世發低頭看著地面,既不敢勸也不敢催促,連旁邊的劉民有也是如此,劉民有既不願海狗子死掉,又不願這次的處理無法服眾,他不敢看陳新的模樣,眼睛都不知放在何處好。

    「本官不想再見到海狗子,也不想聽他。」陳新終於輕輕道。

    劉民有長長嘆口氣,軟在椅子上痛苦的搖搖頭後,站起來走了出去。

    陳新就如同沒有看到一樣,聶洪幾人也沒有再勸說,屋中有片刻的寂靜,陳新輕輕揮揮手,聶洪等三人一起退了出去。聶洪一出總兵府大門就連忙拉過周世發,拖著他到了軍門旁的圍牆邊,愁眉苦臉的道:「周兄,陳大人真要殺海狗子兄弟!你腦袋靈光,快想想辦法。」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