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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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質疑


    登州總兵府東門,幾名便裝保鏢護衛著一輛四輪馬車在門前停下,衛兵過來驗過腰牌後又從窗子看了看裡面的人,然後才揮手放行,馬車進入院中後停在車馬區。

    周世發懷抱著封口的文件袋從四輪馬車上下來,護衛打開車門的時候門軸嘎嘎直響,周世發搭了一把手幫忙,那車門頗為沉重,因為周世發專門加了一層薄鐵板。

    他在登州專門幹些髒活,得罪的人不比陳新少,往年的時候隱藏在黑暗中,但姜月桂的事情之後,東廠留意到了登州情報局這個機構,據周世發自己獲得的消息,東廠裡面有了他的專門資料,連他當年在天津的根底都挖出來了。

    或許是干這行久了,膽子反而比當家丁的時候小。情報局雖然凶名昭著,但實際上無論緝查還是行動隊做事都十分謹慎,事事都想著還有沒有漏洞。所以周世發現在出門的時候特別小心,又增加了五名護衛。

    總兵府是安全的地方,周世發便只帶了一個助理,兩人把腰牌拿在手上,一路經過重重崗哨進入總兵府,最後來到陳新寬大的公事房外,周世發單獨進去了。

    「大人,這是情報局整理的對土默特和喀喇沁的行動方案。」

    陳新點點頭接過來,看周世發還站著,指指座位道:「世發你坐,簡單說說你們的方案,詳細的待本官下來慢慢看。」

    「情報局整理的方案,是扶持察哈爾,通過前往察哈爾的轉運貿易利潤。拉攏土默特的中小部落,攔截山西邊口通往科爾沁、喀爾喀和遼東的馬隊。」

    陳新自己拿著兩個杯子去倒茶。這是他的習慣,接見少量心腹的時候親自去泡茶。對於屬下來說,這是一種非常高的禮遇。

    陳新一邊提著茶壺倒水,一邊沉吟道:「後金兩次席捲土默特的地方,對那些部落的威懾遠大於我登州鎮,咱們能給那些中小部落什麼好處?能讓他們為咱們火中取栗?」

    「在大的方向上,支持察哈爾。去年我們在大同打死了莽古爾泰,對於土默特有不小的震懾效果,按大人您的部署,張東派人跟著唐宏昌的商隊去了一趟察哈爾。與察哈爾接上了關係。自去年後金撤走後,察哈爾又在往東移動,還和土默特部落發生一些衝突,屬下想著,今年通過張家口向察哈爾販賣武備、南貨、煙草、食鹽,換取察哈爾的馬匹和羊皮。。。」

    陳新一邊聽著,一邊倒好水遞給周世發,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周世發習慣了陳新的做派,也沒有什麼惶恐。道謝後繼續道:「咱們的茶葉、胡椒和煙草是草原不可或缺的東西,還有燒酒也是,那些牧民煙癮上來的時候,一匹馬換一包煙的事情也幹得出來。所以貿易開展起來沒有問題。只是林丹汗能交換的東西不多,馬匹運送不易,光是前述物資已夠交換。武備這一項,他們便未必出得起銀子。」

    「武備可以低價給他們。虧點沒事。」陳新翹著腿道,「賒給他們也無妨。僅限於弓箭刀劍這類冷兵器,首先關係要建立起來。本官聽來,情報局的方案就是扶持察哈爾,讓土默特擔任中間商,既讓他們得到轉手的利潤,也能讓察哈爾恢復元氣,從而牽制建奴,轉而成為土默特的依靠?」

    周世發點點頭,「為了這個轉手貿易的利潤,我們就可以吸引中小部落的丁口當馬賊。前年旅順之戰後,有許多外藩蒙古參戰,他們回到草原後,我登州鎮名號威震草原,後金的威懾力大減,加上莽古爾泰被打死,草原各部落心理上的變化頗大。只要我軍在遼南牽制住後金軍,展現出實力,則草原各蒙古部族的會與後金漸漸離心。萬一後金兵舉兵報復,我們為那些打劫的部落聯絡察哈爾,為其提供退路。」

    陳新回想了一下外務司的方案,宋聞賢的方案是以貨換後金人頭,這種方式也可以開展,周世發這種方式需要商社出更多的力。

    蒙古是後金的臂膀,沒有蒙古的人力和戰略策應,後金便沒有進一步擴張的機會。所以爭奪蒙古是一個關鍵。這個時代的蒙古沒有什麼民族意識,各個部落間弱肉強食,完全的遵從強者為王的草原法則。利益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仍是實力。

    「此事可以著手去做,不過虎墩兔這個人目光短淺,萬一他又像以前一樣去搶掠土默特部落,那你這個計劃便有些堪憂,不過扶持察哈爾的大前提沒錯,旅順之戰給了外藩蒙古當頭一棒,察哈爾至少可以給他們多一個選擇。另外,你們直接聯絡一下土默特和喀喇沁的相熟部落,若是他們願意,就請他們派人赴登萊這個。。。考察,待春季攻勢取得戰果後,帶他們去復州一帶,選幾個地方給他們看看戰果,就叫做觀察員。」

    。。。。。。

    「狗屁的軍令司,早不說開年就要調動去遼東,還給士官軍官放假,老子的新兵第一大綱剛剛才完成!陳大人專門讓老子試驗的斜行戰術根本還沒有練、步騎混編沒練、夾雜縱陣的橫陣也沒有練。劉破軍這王八蛋!」

    鐘老四在膠州近衛第二營駐地營官公事房中坐著大罵,趙宣在一邊自顧自的看著正式命令,鐘老四前幾日從登州開會回來就一直罵劉破軍,趙宣知道他脾氣,都當做了耳旁風。

    公事房裡面還有軍法官江長月,第二營第一部千總官朱馮和第二部千總劉躍,周少兒則當了一個把總,比起原來在龍騎兵還是升了一級。

    朱馮是文登本地佃戶家庭出身,職業校建立後的第一批學生,畢業立即進了軍隊。學習能力自然比老一批戰兵升上來的要強,很快到了總兵侍從室。隨後下派戰兵營觀摩,參加過旅順防禦戰。金州追擊戰和崇禎七年遼東的兩次攻勢,立下戰功升任近衛第二營第一部千總官,也是登州目前最年輕的千總。

    鐘老四對這個年輕千總有些輕視,畢竟是個年輕人,雖然他也覺得青年近衛兵需要年輕軍官,但他還是不認為能這麼年輕。

    趴在桌上的朱馮抬頭對鐘老四道:「鐘營官,這是軍令司下發的中線地圖,上面標的軍堡比較齊全,從岫岩至連山關全部為山間河道。通路狹窄,適合於我軍火炮發揮威力。劉司長應當是知道我們只完成了第一大綱,所以專門安排咱們去中線,另外還配屬了山地步兵和鴛鴦陣一司策應我部,能適合該地區作戰。」

    鐘老四打斷手,「地形要看了才知道,去年咱們就有哨馬跟著尚可喜去過那一帶,尚可喜他們走了無數趟,但我們既然知道要去那裡。還是需要反覆演練,咱們營還沒有參謀長,明日你就先帶參謀制定訓練計劃,在附近找一處類似的地形。演練山地行軍和接敵。然後根據演習中發現的問題製作預案,遼海解凍前我就要看到。」

    朱馮標準的立正行禮,「是!但屬下還有一個疑問。」

    「說。」

    「從軍令司去年下發的遼東地形分析中。岫岩至連山關看著近,實際上道路彎曲。約在三百里上下,路程比鳳凰城更遠。道路也更差,反倒是鳳凰城經通遠堡到連山關的道路平直,更加合適行軍。既然我們的攻擊目標是連山關,何不海運兵力和輜重至鎮江登岸,從鳳凰城一線出擊。」

    鐘老四看了朱馮片刻道,「劉破軍開會講的時候你怎麼不問?」

    「屬下那時候沒有想到。」

    旁邊的趙宣過來插話道:「春季攻勢是我們與東江鎮合作發動,協調好友鎮的關係也是要緊一環。從鳳凰城攻擊,就只能在鎮江登岸,那裡是東江鎮核心的地方,沈世魁和黃龍就在左右,這兩人偏偏又與我登州鎮不太密切,貿然投入大批我鎮的人馬,反而讓他們心中生疑,不利於此次與東江合作的春季攻勢,有時候不是那地方看著好咱們就能去。」

    鐘老四一拍桌子道:「多想問題可以,以後要早些想好,會上就問劉破軍,陳大人親自參與的作戰會議是什麼層級的?會上你不說,會議定了調子,下來再要改就難上加難,所以會前你得自己把功課做足了,過後來說這不對那不對有個屁用。」

    朱馮有些慚愧,但依然昂首挺胸。

    趙宣連忙勸道:「鐘營官你好些說,朱千總提出意見也是對的,軍令不能質疑,但現在軍令司只是作戰意圖,還沒有發佈正式的作戰命令,真有問題就是該提出來。」

    鐘老四白了他一眼,轉向朱馮道:「這事劉破軍沒錯,除了趙訓導官講的外,現在老子來告訴你為何要從岫岩出發。岫岩在蓋州側翼,有道路可通海州、耀州堡、蓋州,我們近衛第二營不是直愣愣的直撲連山關,而是要虛虛實實,利用山地便於屏蔽偵查和有利防禦的特點故佈疑陣,布虛兵於岫岩通往蓋州海州的道路,讓建奴不敢將海州等地兵馬全部調往蓋州,也不能抽空蓋州去主動進攻我們南線的後勤基地復州,我第二營部署岫岩,建奴已經處於被動。我營完成誘敵後,隨即疾行往連山關,等到我們突然攻取連山關,建奴又必須在遼陽和瀋陽南面佈防,然後還有北路的東江鎮騷擾,建奴也必須應付,其兵力沿遼中平原邊界不斷分散,兵力無法集中於一處,這樣遼南暫編旅才有會戰的條件,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制定山地訓練計劃,放假的兵都要回來了,別給老子誤事。」

    。。。。。。

    「狗兒哪,再拿點吧。」唐董氏又要往唐瑋的背包中擠壓一塊醃肉。

    「哎呀不要了,背不動了。」唐瑋有些無奈的道,「俺還得背到衛城,然後才能坐去膠州的車,這麼大的雪,或許要兩日才能到。你弄這麼多。俺背著麻煩。」

    「那。。。」唐董氏看看所餘不多的空間,馬上抓過一個罐子。「就再裝一罐蜂蜜。」

    「都有福建冰糖和白砂糖了,俺就不拿了吧。俺。。。」

    「裝著!」唐董氏一聲大喝,唐瑋頓時退縮了回來。

    「你爹送你去衛城,不用你背。」唐董氏換了溫和的臉色,語調也降下來,給唐瑋緊了緊軍裝的衣領,看著戴軟軍帽的兒子擠出一點笑容道:「俺幺兒真是威武,比當兵前威武多了,是個大丈夫了。」

    唐瑋挺起胸膛道:「俺就是大丈夫,咱們營官說了。登州兵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

    「好漢有啥用,媳婦都沒說上。」唐董氏眼睛有點發紅,「狗兒哪,你說你好好的,幹啥要去喜歡個女戲子,你說只娶妾,俺就知道你還迷著那個女戲子呢,啥叫倡優女伶。。。」

    唐瑋低著頭道:「娘,跟你說的那不一樣。人家是正當的差事。」

    唐董氏嘆了口氣,也不再說這事,唐瑋回來之後,只同意娶妾。結果那兩家都不干了。先娶妾後娶妻的規矩是有,但一般是大戶人家才有的。周圍鄉間門當戶對的家庭裡面,誰也不願意把女兒嫁給唐瑋。就是嫌說出去不好聽,結果唐瑋多留了五天。一家也沒有說成,連十三堡的外來流民也沒答應。那家女兒很快找了一個文登煙廠回來探親的工人。讓唐董氏的高興勁又化為烏有。

    原本登州戰兵是好找媳婦的,但唐瑋偏偏有個戲韃子的外號,周圍的人都知道,這個時代看不起戲子是民間的常態,這也影響到了唐瑋的相親大計。按他們的家境,找個遠些的人家還是可以的,但唐瑋這轉眼就要走,成親也就成不了。

    「別餓著自己,多吃東西,打仗別跑前面。」唐董氏眼中滴下兩滴淚珠,「你兩個姐都嫁了,娘可就你一個兒啦,你有個好歹,誰來給俺養老送終喲。。。」

    她說著嗚嗚的哭起來,唐瑋心中難受,不由有些羨慕那些家中有哥哥弟弟的,至少會有人照顧父母。

    「娘,俺算過命的,俺命大不會死,您放心。」唐瑋忍住心中的難過,提起地上的背包,旁邊一直沒說話的老唐頭過來一把單手接了,勞作多年的臂膀顯得比唐瑋更加有力,唐瑋只得提了另外一個裝了些吃食衣物的包袱,爺兩慢慢往衛城走去。唐董氏靠在村口的石牆邊,一邊抹淚一邊看著兩人走上了去衛城的官道。

    兩人一路無話,二道溝村到衛城有十多里地,冬天也走得慢,唐瑋參軍後體力好了不少,但居然還是比不過他老爹,老唐頭一手提著那個沉重的背包健步如飛,連一點休息的意思都沒有,還是唐瑋要求休息了一下,期間給老唐頭髮了一支銀文登香,老唐頭把卷煙收進懷裡,又抽起了煙絲。

    到了衛城已是中午,兩人在北門找到了車馬市,到膠州的人比較多,唐瑋放下心來,他對老唐頭道:「爹,快過晌了,俺們在衛城先尋一處食鋪吃了。」

    老唐頭把背包放在地上,抬眼看著唐瑋,滿是皺紋的黝黑臉上帶著一絲溫和,「不吃,省著點,俺回去了。」

    「爹,吃吧,莫事。」唐瑋要去拉老唐頭,他其實沒覺得著點錢算什麼。

    老唐頭擺擺手,對唐瑋道:「路上好好的。」

    他也不等唐瑋說話便調頭回去,走了幾步停下緊了一下腰上的腰帶,把厚厚的棉襖往下拉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去,略微佝僂的寬厚背影走到車馬市西頭又停下,蹲在地上打了一會火摺子,片刻後吐出一口煙氣,白色的煙霧漫過老唐頭頭頂的帽子飄向空中,老唐頭吸了幾口後,站起來慢慢消失在車馬市往來的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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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為何當兵


    「你還想要去當兵?」劉民有看完手上的辭呈,驚訝的抬頭看著張二會。.

    張二會挺胸道:「俺想去近衛營。」

    「你可是建設司司長,屬於咱們登州鎮的**,歷年的業績也都不錯,大哥也希望你能留下來,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俺想好了!俺不想當司長,俺從威海的時候就想當戰兵,那時候劉大人你說俺太小,先去工坊幫忙做事,這一做就做了八年,也當上了司長,但俺還是想當戰兵。」

    劉民有看著桌面輕輕問道:「你是不喜歡建設司的職位?還是覺得餉銀少了?」

    「俺不嫌建設司,但俺做著那些規劃、預算覺得心煩。」

    劉民有抬頭看看張二會,然後拉了一下搖鈴,一個秘書出現在門口,劉民有大聲道:「把楊義叫進來。」

    張二會奇怪的看著門口,片刻後進來一個十分年輕的軍官,看著才十七八歲,張二會認得這個人,是侍從室給劉民有配的軍裝衛兵。這楊義口舌便給,每次見到張二會都司長長司長短,叫得十分親熱。

    「楊義你今年多大?什麼軍職?」

    「十八!一級士官!」

    劉民有一指那楊義對張二會道,「叫長官。」

    張二會張著口,二十二歲的張二會已經當了幾年建設司的頭頭,手下帶的人越來越多,早已經習慣了領導的感覺,面對這個小小的衛兵,確實叫不出來那聲長官,不由得憋紅了臉。楊義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叫不出來?」劉民有問道,張二會沒有回答。

    劉民有揮揮手讓楊義退出去後,才對張二會道,「那我告訴你,軍中你這麼大的,還有把總,還有千總。無論你現在是什麼司長,那都是民事部的職務,到了軍中都是從一等兵目做起,跟著一群新兵入集訓基地,那裡面或許你還會碰到建設司幾個施工隊的人,以前都是你低幾級的屬下,但你都要叫長官。」

    張二會低頭看著地上,劉民有走到他面前輕輕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你想像中的那條路或許想來很好,卻未必真正合適。」

    張二會低聲道:「俺一直都想當兵。」

    「二會,你現在有妻有妾,又有三個兒女,不比得八年前的時候,今年兵務司剛發了軍令,清退兩個以上子女的普通戰兵,你真要去當兵,兵務司也未必能選你。即便進去了,裡面萬一碰到建設司勞動隊出來的人是你的軍官,他們又該如何對待你這個老司長?」

    張二會抬頭看著劉民有,眼中要掉下淚來。

    劉民有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一貫想參軍,也是民事這邊耽擱了你。但民事部同樣是登州鎮的一部分,沒有咱們民事部,軍隊的軍餉何來軍糧何來。我這邊也需要你,留下來吧。你反正也是建設司的預備兵千總麼,也算是當兵了。」

    張二會站了片刻,抹了臉上的淚痕微微點頭,落寞的轉身出去了。

    。。。。。。

    「胖子你回來啦?」

    謝飛和黃善高興的上去接過唐瑋的背包和包袱,匆匆忙忙翻著裡面的東西,找到裡面用油紙包的醃肉和醃魚後,兩人頓時歡呼起來。

    謝飛把裡面的肉類都倒出來,他還找到了一包福建產的冰糖和白砂糖(註:明代已有,見《天工開物》第六卷甘嗜),馬上就打開和黃善吃起來。黃善吃得滿臉笑容,他沒有足夠軍齡,也沒有家可回,春節只耍了五天,就在軍營和留下的戰友一起度過新年,他心中其實非常羨慕那些能回家的人。

    他轉頭看向唐瑋的時候,卻發現唐瑋已經一頭倒在**,黃善湊過去問道:「胖子,**答應你和關小妹的親事沒有?」

    唐瑋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屋頂,心不在焉的道:「兵務司要退掉獨子無子嗣者。」

    謝飛包著一塊冰糖在口中,「關你啥事?」

    唐瑋坐起來對謝飛道:「兵務司要清退獨子,老子正好就是。」

    謝飛幸災樂禍的道:「俺有一個哥一個弟,哥已經進了屯堡,弟還在黃縣幹那個漆器店,俺不擔心家裡。那你咋辦?」

    唐瑋低頭道:「這次沒娶成媳婦,後面又沒有假,這一年估計生不出來娃了,明年這個時候老子就該退伍了。」

    謝飛挨著唐瑋坐下,「那關小妹就娶不成了,你給她寫一封信說說,不是你不願意去爭,是兵務司不讓。」

    「有啥好說的,俺,俺爹媽老了,回去也好。」

    謝飛拍拍手道:「那你該高興才對。」

    「可是。。。可是俺有有些喜歡當兵了,回來路上有我同車,人家都趕著要上俺這個車來,說是有戰兵穩妥。俺也從來沒有這樣過。」

    「嗯,倒也是,俺回去的時候,街坊見到俺的軍裝就稱讚。也難怪關小妹說要找戰鬥英雄。」

    黃善邊吃糖邊問道:「老說這個關小妹,關小妹難不成是天仙下凡?」

    「天仙。」唐瑋臉上露出一絲嚮往,「俺看著她說話唱戲,心裡就美得很,就是黑了點。」

    謝飛噗的一笑,看看唐瑋才道:「胖子眼裡的天仙,俺看來比關小妹天仙的多了去了。」

    黃善抹抹嘴巴,「那另外找一個就是啊,我覺著,只要有房有地,有個媳婦抱著睡覺,那曰子就美死了。」

    兩人一起白了黃善一眼,謝飛轉頭對唐瑋道:「不是還有一年嘛,你認字算賬厲害,只要立功就能升軍官,就可以不用退了。」

    「對啊。」唐瑋眼睛一亮就坐起來,「可咱們打不打仗啊?」

    他對外邊坐著的袁穀子吼道:「穀子隊長,咱們打仗不?」

    袁穀子正在自己**練伏地挺身,聽了回道:「俺不知道,沒有聽說要打仗,只說是過兩天要開始山地訓練。」

    唐瑋洩氣的倒回**,謝飛湊過來問道:「胖子,問你一句,你到底是為關小妹當兵,還是為自己當兵?」

    唐瑋呆呆看著謝飛片刻,終於搖頭道:「俺說不出來。」

    。。。。。。

    兩個月後,遼海開凍。登州水城東側校場,**場上佈滿了紅色的人影,整隊的命令此起彼伏。

    「坐下!」領隊的連長一聲大喝,唐瑋和其他兩百多名士兵齊齊坐在地上,地上一陣塵土飛揚。連長隨即指定了執勤官,自己回頭向著千總旗的方向跑去,圍著千總完成規定匯報流程。

    唐瑋所在的近衛第二營在五天前從膠州開拔,沿著修葺的官道開拔到了登州,開拔時候的簡報說是長途行軍拉練,唐瑋也沒有多想,直到他們進入登州地域,唐瑋才覺得可能不是拉練那麼簡單了。

    一串串的馬車從營門方向進入,上面卸下成批的木箱,唐瑋一看上面用紅色油漆標的記號,就知道是步兵的燧發槍定裝彈,實彈射擊的時候他已多次見過,軍需官很快開始點數驗貨,與軍需司的人辦理交接,這是要下發實彈了。

    唐瑋在手上哈了一口氣,雙手再握上冰涼的槍管,陪伴了幾個月的燧發槍雖然冰冷,卻讓他在心裡感覺到一種依靠,他手指一路向下,摸到帶螺栓的擊錘,兩塊鐵片之間沒有安裝火石,他的腰包中有一塊精心挑選的打火石,這塊小小的石頭是燧發槍的關鍵之一,每個士兵都有幾塊,進入作戰地區後會被要求安裝在擊錘上,右手手臂挨著了一塊長條裝的東西,那是他掛在鞓帶上的刺刀,這種用仿蘇鋼做的三角鐵形狀刺刀價格不菲,底端的套筒套入槍管後旋轉小半圈,用槍管上的卡榫固定,然後在用螺栓把套筒底部固定,便成為一支可以近戰的燧發槍,也是唐瑋的主戰武器。

    左腰上還有一支短匕首,那是戰列步兵的備用武器,只是一個心理安慰,對上大刀長矛這樣的重型冷兵器的話,跟赤手空拳沒有多大區別。

    連長領著幾個士兵領取了彈藥箱,但並沒有分發到士兵手上,周圍各司參謀來來往往,忙碌卻不顯得雜亂。

    氣氛明顯和訓練的時候不同,唐瑋看向高高的校閱台,鄭三虎、鐘老四、趙宣和劉破軍等人都在台上商量著什麼,台上高高飄揚著登州鎮的紅底飛虎軍旗,右側插著近衛第二營的骷髏飛虎旗,一隻張牙舞爪的飛虎站在一個骷髏頭上。

    唐瑋很喜歡這個圖案,就是比其他營的飛虎逐曰、飛虎持矛威風,聽說是陳大人設計了幾個,鐘營官直接就選中了這個最另類的。

    「起立!」連長過來一聲怒喝,這個連長是近衛營出身,在武學進修了速成班,講話乾脆利落,打起人來也很乾脆利落,反正唐瑋是覺得比韃子恐怖。

    連隊齊齊站起,唱著滿江紅走出營門往水城而去,沿途圍觀的百姓歡聲如雷,唐瑋不自覺的挺了挺胸,第二營在鎮撫兵的指引下進入水城,水城中沿岸停滿了大小船隻。

    唐瑋所在的排被安排上了一艘二號福船,全員在甲板按小隊整隊,陸續進入船艙安排住宿倉位,放好行李後士兵再次上到甲板,按照小隊分散坐下。

    此時福船緩緩離岸,向著水門緩緩開去,唐瑋在護板邊探出頭去,他雖長在靠海的鰲山衛,但確實第一次坐這麼大的海船。

    看過一會風景後,排長來到桅杆的位置,這位排長就是唐瑋的新兵教官劉柳,同樣是因為編制不齊而被從動員司抽調的,直接進入了戰兵。他一站好之後,下面說話的戰兵紛紛住口,唐瑋也趕緊坐好。

    「都聽好了,現在發佈正式戰役簡報,我們營將參加即將開始的遼東春季攻勢,這次攻勢出動遼南大部分軍隊,對建奴遼中周邊進行全面破襲,收復遼東的希望不遠了。我們將在金州青泥窪軍港登陸,休整兩曰後向岫岩方向行軍,我們連的任務,是跟隨營主力進駐岫岩,待機攻擊海州、蓋州、鳳凰城、連山關等地,同行的有即墨千總部一個司和讀力山地步兵連,以及少量特勤隊,攻擊地域為山地河谷地形,記住在浮山前衛山地訓練的經驗,記住咱們戰列步兵的紀律,隊列隊列還是隊列。。。」

    此時周圍傳來歡呼聲,士兵們紛紛抬頭張望,唐瑋又探出頭,右側不遠處也有一艘二號福船,上面懸掛著文登藍底飛虎旗,桅杆頂部是一面一張六尺的總兵紅旗,上書一個大大的陳字。

    「是陳大人的坐艦!」劉柳一聲大呼,撲到了護板前。

    唐瑋等人紛紛站起,朝著那邊的帥艦歡呼,海面千帆競渡和應四起,陣陣歡呼聲震海疆。(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16
第十三章 後金的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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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擊東江鎮,打退東江鎮在鳳凰城和岫岩的攻勢,側翼迂迴登州右翼,威脅金州,或包圍蓋州的登州軍,至少逼迫登州撤軍

    瀋陽城北校場,台下是三千衣衫混雜的烏真超哈,後金軍沒有足夠的布料製作各旗軍服,唯有旗色可以分辨。.高高的將台上,皇太極的黃色流蘇大傘十分醒目。皇太極已經發福,原來棱角分明的臉型變得圓潤,只有目光依然堅定,即便後金目前的處境十分艱難。

    去年宣大之戰莽古爾泰被殺的政治影響慢慢顯現出來,特別是喀喇沁和土默特兩部蒙古。前年的旅順之戰打破了後金好不容易建立的軍威,外藩蒙古參與了全程,並且損失慘重。隨著那些殘餘返回各草原部落,後金的名聲便一直在跌落。宣大之戰開局和收穫都不錯,蒙古人信心有所恢復,但突然冒出來的登州龍騎兵殺死了莽古爾泰,立即將皇太極的戰果去掉一半。

    蒙古人可不管莽古爾泰是否和皇太極對付,他們只知道是一個後金的大貝勒被登州兵殺了,人頭還在張家口外示眾了數日。隨著消息的擴散,很多蒙古人不看好後金,已經投靠後金的蒙古人中,也不斷有人逃跑,最多的一次包括上百人。

    到了每年年底慣常的朝拜之時,也有三成的蒙古部落沒有來,主要集中在喀喇沁和土默特,連最忠誠的科爾沁也只來了往常一半的台吉。

    朝鮮就更不用說了,自從登州鎮入駐遼南,便開始不斷援助東江鎮武備,東江鎮緩過氣來之後,又恢復了鎮江、鐵山等地,鐵山一帶再次開始屯田,雖然人數少了,但兵甲頗有改善,皇太極估計大概有毛文龍時代五成的實力。有了東江鎮的庇護,朝鮮又故態復萌,李朝中原本就親明派佔多數,雖然沒有和後金正式翻臉,但對留在朝鮮的幾個後金使者已經是不聞不問。

    遼西的遼鎮兵馬態度也在變化,吳襄和尤世威兩人去年在宣大作戰不力,但最後靠著宋聞賢分的人頭矇混過關,依然官居原職。雖然皇太極手上有祖澤潤、祖可法等人質,但祖大壽對皇太極的書信不再回覆。

    外部條件不利,內部同樣沒有理順,皇太極雖然除掉了最大的障礙莽古爾泰,但戰績上的缺陷,讓他的威望遠不如原本的歷史,內部看似平和,但其實危機四伏。去年登州鎮挾旅順之威兩次破襲蓋州,使得蓋州至耀州之間的屯點多被毀壞,常駐的鑲白旗人馬損失嚴重,春秋兩次農忙之時,後金都被迫動員應對登州的騷擾,加劇了旱澇災害對收成的影響,各旗缺衣少食,貴族不改盤剝的故態,旗丁生活困苦,士氣十分低落。

    內憂外患之下,皇太極也頗有難以招架的感覺,最可恨的是登州鎮騎兵在一步步壯大,馬匹皆來自喀喇沁和土默特,關寧軍也在中間充當了中間人的角色。這些騎兵使得登州鎮對蓋州的戰術越加靈活,下半年的秋季攻勢便體現出了這一點,後金雖然派出了五千騎兵,但也只摧毀了最靠近榆林堡的幾個登州堡壘,沒有敢繼續深入,讓登州鎮站穩了復州這個支撐點,有了復州作為據點,登州鎮的前線往前推進了一百餘里,牽制著後金主力不敢遠離遼東。眼看遼海開化在即,登州鎮肯定會再次進行攻勢,以破壞蓋州的春耕。

    皇太極眼光轉向旁邊的岳托,這個兵部尚書拒絕殺死自己的福晉,已經犯了皇太極的忌諱,但此時還不是動他的時候,代善在年前正式上疏要求不與大汗並坐,奉皇太極為後金之主,皇太極也給出了相應的補償,薩哈廉任新的烏真超哈固山額真,岳托也只能繼續放在兵部尚書的位置。

    「岳托貝勒。」皇太極淡淡開口道,「遼東已然開春,遼海也化開了,你認為對面的登州鎮會不會再來蓋州?」

    岳托回過頭來道:「回大汗,奴才以為登州鎮必來。按照他們往年的做派,在金州時便在春季出兵攻打復州,佔據復州後又於春秋兩季農忙時襲擊蓋州,其用兵非在與我大軍合戰,而是以人力與我消耗,拖住我大軍不得遠出。奴才由此推斷,開春後登州鎮必會來蓋州,亦會再次攻佔岫岩、鳳凰城等地。」

    皇太極眯眯眼睛微笑道:「那你是兵部尚書,有何對策?」

    岳托在心中提高警惕,皇太極此時當著眾多貝勒問自己這個兵部尚書的意見,他必須十分小心的應對,皇太極對他的心思他也明白,只要自己一露出任何破綻,就會被皇太極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處罰。但他還是決定說自己的心裡話,否則後金禁不起這樣的消耗。

    「奴才認為,登州鎮此來,便是要逼迫我大軍彙集,在蓋州等地空耗糧餉,所用包衣無法參與春耕,且其必定如去年秋季一般,拉上東江島寇同行,以東江鎮攻略岫岩至赫圖阿拉等地,使得我大軍無法齊聚。」

    皇太極淡淡道:「你說你的對策。」

    岳托停頓一下才道:「奴才認為,尼堪必定如去年秋季一般,兵分數路而來,其兵形當在三路或四路,有如人之手掌,各路互為呼應,力求讓我大金應接不暇。然有其利必有其弊,因其地域廣闊,其間山川阻隔,若我再以精銳白甲斥候阻截,則消息十數日不通。奴才之對策,當遵循老汗在薩爾滸之故計,管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攻其一路,則其餘無以呼應,必然自消。」

    皇太極在心中點頭,岳托的計策與他所想差得不遠,後金耗不起全面開花,只能以聚破散,擊其一路,即便其他幾路有所損失,也能振奮軍心。

    「那岳托貝勒的意思,是打哪一路好?」

    岳托心知皇太極早有對策,此時卻一再要逼自己來說,把責任分到自己頭上,但他作為兵部尚書,也難以推脫。

    「回大汗話,西路守,東路攻。」

    皇太極皺起眉頭道:「西路便是蓋州了,但蓋州是最強的一路,當年老汗便是先破最強的杜松,然後其他,岳托貝勒為何反其道而行之?」

    岳托舔舔嘴唇低聲道:「因勢不同,因我大軍恐難以一口吃下西路的登州鎮人馬,登州鎮有復州為據點,沿途近十個軍堡,距離蓋州僅一百八十里。若其大軍前來,沿途軍堡必有步軍駐守,倉促難下,其騎兵和龍騎兵近三千人,依託其軍堡出擊,則我大軍再陷入久拖不決之中。反觀東路,岫岩和鳳凰城皆在冬季被我大軍攻破,自沿海到連山關、灑馬吉堡、老寨沿途荒無人煙,東江鎮由此而來,勢不能久戰,其戰力亦遠不能與我甲兵相比,當可一戰破之,我大軍隨即進駐岫岩,沿岫岩進兵金州東側,則登州兵側翼不穩,便只能回撤復州。我大金可獲半年休養之機。」

    皇太極低頭思索良久,然後看向身邊的代善,雖然代善已經放棄共坐的地位,但皇太極還是給了他優待,就是免去臣下之禮。

    「二哥,你認為岳托貝勒說的是否可行?」

    代善微微躬身,「大汗英明睿智,自可乾綱獨斷。我老了,這些打仗的事情不是太明白。」

    皇太極在心裡冷冷笑了一下,代善依然老滑頭如故,皇太極逼他表態,就是防止他事後來算賬。好在岳托所說與他的戰略基本一致,不用擔心因小誤大。

    「既然二哥沒有異議,那岳托貝勒便說說,如何西防東守。」

    代善給岳托一個眼色,岳托也看到了,代善的意思就是讓他儘量模糊一點,不要把責任都背到自己身上。岳托在心中糾結了片刻,抬頭對皇太極道:「西守,則需忍受蓋州附近屯田無法耕作的損失,以數千騎兵及數千烏真超哈入蓋州,以游戰對游戰,其大兵前來,則回縮蓋州,蓋州在,則登州糧道不通,其步兵不得北上深入。另以一部佈防耀州海州,防登州輕騎入遼中膏腴之地。這東邊,便彙集精銳,隱蔽於一地……」……

    遼海石城島的對面岸上,有一處險要的地方,便是黃骨島堡所在,自遼東失陷以來,東江鎮與後金在此地反覆爭奪,多次易手。自登州鎮進駐遼南,後金便被逐離了此處。後來一直被石城島的尚可喜所部佔據。

    此時黃骨島堡外邊的遼海上,一艘艘帆船佈滿海面,無數紅色的人影從港口魚貫上岸,在岸邊匯聚成一個個小小的長方塊,然後往黃骨島堡的方向而來。

    鐘老四站在這個曾在地圖上看過無數次的地方,不覺有些興奮的感覺,時隔兩年,他又來到了遼東這個地方,和最強的建奴作戰,才讓他覺得興奮。

    近衛第二營在金州休整兩日,再次乘船北上,在黃骨島堡登陸休整後,將向岫岩推進,節約了大半的路程。按照計劃,他們會比蓋州先發動,吸引建奴兵力往東部署,然後由西路的遼南旅破襲蓋州。

    「鐘大人,東江鎮的尚副總兵來了。」一名鎮撫官從黃骨島堡的方向過來,對鐘老四大聲匯報。

    「尚可喜嘛,都副總兵了,不過老子也是加銜副總兵。」鐘老四一揮手,「走,去見見這位礦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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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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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尚可喜,見過斬殺莽古爾泰的鐘大人。」一條遼東大漢迎面而來,神色激動的對鐘老四說道,「尚某代父兄和數百萬被害的遼東漢民謝過鐘大人,是您給大夥報了仇。」

    「尚大人客氣。」鐘老四大著嗓門道,「為國殺賊是軍人本分,當不得謝。大人當年出生入死破襲遼東,咱們武學中也是講過的,陳大人也說尚可喜敢和韃子干仗,算得是我登州鎮看得上的好漢。老子就與尚大人一樣,最喜歡打韃子,這次咱們好好打,再多報點仇。」

    尚可喜哈哈大笑,他原先以為殺死莽古爾泰的將官可能陳新、朱國斌那種氣質差不多,結果這人倒是一副粗豪樣子,很對他的脾氣。

    「能入陳大人、鐘大人的眼,下官也不白忙活一回。鐘大人這邊請。」尚可喜一指黃骨島堡。

    鐘老四正要抬步,趙宣在後面拉了他一下,鐘老四連忙請尚可喜先行,尚可喜心比較細,一看趙宣的袖標,便知道是登州鎮的訓導官。他久和登州鎮打交道,那些管兵的軍官都是直來直去,很好相處,倒是訓導官彎彎腸子多,在軍中權力也很大,尋常得罪不得。

    他剛才看到鐘老四有些激動,此時才知道慢待了這位訓導官,連忙又和趙宣見禮,邀請趙宣一起進堡中。

    到了堡中,鐘老四二話不說就先看了防務,這裡是此次作戰的後路,不能出什麼問題。黃骨島堡在去年曾由登州戰鬥工兵教官來幫忙佈防,後來尚可喜就延續下來。一切細節井井有條,火藥火藥等守城利器也很充足。鐘老四放下心來。

    尚可喜得了鐘老四認可,心中也有些得意。畢竟是在朝廷都赫赫有名的鐘財生,這人斬殺莽古爾泰的故事已經被編成了評書和戲劇,上次登州鎮專門派演出團赴廣鹿、石城、皮島、黃骨島堡、鐵山等地演出,評書中的《狹路相逢》就是說的這個故事。因為莽古爾泰在遼東凶名昭著,殺的遼人很多,所以東江鎮官兵最愛聽這一段,然後便是《亂世鴛鴦》和《家園》,只要是當年遼東出來的人,看了沒有不哭的。所以鐘老四在東江的名聲十分響亮。可能僅次於《家園》中的主角陳新了。

    鐘老四在堡中一路走,殺死莽古爾泰的英雄到來的消息慢慢傳來,他走到什麼地方都有東江兵用崇敬的眼神看著他,終於等到走到尚可喜的臨時府邸時,圍觀的東江兵齊聲喝彩,「好漢」的聲音響徹雲霄。

    鐘老四一點都沒有侷促,得意洋洋的跟周圍拱手致意,尚可喜在一旁笑得十分暢快,絲毫沒有覺得鐘老四搶了風頭。他現在是一門心思跟著陳新。連同兄長尚可義的一百多家小都送去了登州,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已經算半個登州鎮的人。

    熱鬧了好一陣後,鐘老四才進了尚可喜的府邸。尚可喜對鐘老四恭敬的道:「鐘大人,下官備有接風宴,我們先。。。」

    「先看軍情。俺雖看過沙盤,但畢竟沒有真去過。尚大人對遼東瞭如指掌,煩請尚大人給我們詳細說說岫岩周邊的形勢。」

    尚可喜也是知道登州鎮這些軍官的作風。鐘老四這樣的一點不奇怪,比鐘老四更高級的朱國斌也是這樣,到了先說正事。

    尚可喜來到登州教官製作的沙盤前面,「那某先說說,岫岩這個地方,我來去無數次,其地處群山之中一處平坦谷地,道路四通八達,最主要的是通往蓋州、海州、連山關等處,道路多沿山間河谷或舊河道,距離海州蓋州都在兩百餘里,前往連山關有三條路,路程在三百里上下,最好的一條是經通遠堡北上,過通遠堡之後沿金家河河谷北上,從鳳凰城前往連山關也是經這條道路,道路比較寬闊,亦是往年朝鮮入貢的貢道。」

    鐘老四指指鳳凰城方向道:「這次從鳳凰城出兵的東江鎮兵馬是否沈世魁所部?」

    「是,領兵的叫沈志祥,我兄長尚可義領兵去了寬甸,可能會破襲建州衛赫圖阿拉。」

    「沈志祥?」鐘老四對這人沒什麼印象,回頭看看身後的情報參謀,那年輕的參謀忙過來道:「沈世魁的侄子,也是副總兵,打仗還過得去。」

    鐘老四點點頭,也沒有放在心上,東江鎮這裡官職不太值錢,各島都司千總成群,有些人手下甚至只有幾個人,也號稱游擊。

    這個沈志祥在原本歷史上,就是滿清的續順公。沈世魁在當了東江鎮總兵後,準備殺掉尚可喜,結果把尚可喜逼得投了後金。後來阿濟格等人攻破皮島,沈世魁又被殺,沈志祥跑到石城島,自己封了自己總兵,明廷當然不認,斷了他糧餉後,沈志祥便投了後金,只有兩千五百人,但就有副將九人、參將八人、游擊十八人、都司三十一人,都是沈志祥自己封的。

    但現在登州鎮來了遼南,後金形勢江河日下,沈志祥自然不會再去投後金。此次春季攻勢,他便被沈世魁派來攻擊鳳凰城直灑馬吉堡一線。

    尚可喜繼續道:「岫岩和鳳凰城在去冬放棄,建奴也沒有駐守,開春後只剩下少量哨騎,擋住了我們往北查探,五日之前收到陳大人快報後,我部人馬已往岫岩進發,為鐘大人掃掉那些擋路的東西。廣鹿的毛副將也在這條路,應當也帶兵出發了。至於東江鎮那邊的人,下官不是太清楚他們何時動手。」

    趙宣聽尚可喜稱呼沈世魁他們為東江鎮,不由瞟了尚可喜一眼,感情這個尚副總兵就沒把自己當做東江鎮的。

    鐘老四看向尚可喜,「也就是說,岫岩和鳳凰城以北的建奴人馬,眼下還不太確定。」

    尚可喜有點不自在的點點頭,馬上又補充道:「登州鎮的特勤隊已經出發去了岫岩,幫著驅趕建奴斥候,有他們在,哨探岫岩以北當不成問題。」

    鐘老四拿過地上的細木枝,指著鳳凰城的位置道:「沈志祥的兵數大致多少?」

    「打仗的大概兩千上下,跟著去挖參打貂的一般還要多出兩千。」

    鐘老四皺起眉頭看著鳳凰城的方向,這次跟以往不同,往常東江鎮自己打自己的,這次卻投入了登州鎮的兵馬。鳳凰城是岫岩的側翼,從岫岩到鳳凰城中間大山阻隔,大軍行動只能繞道南面或是走通遠堡,根本不及救援。若是這一側崩潰,那中路就十分危險,建奴可以直入岫岩後方,截斷近衛第二營撤退的通道,而岫岩其他道路通往的地方都在建奴手中。

    鐘老四向著連山關看了一會,這個作戰目標是軍令司下達的,只有千總以上才知道,尚可喜是不知道的,因為東江鎮中可能會有建奴的細作,到達岫岩之後才會正式告知尚可喜。

    鐘老四呆了一會,竹枝指向通遠堡的位置,「尚大人,通遠堡這個地方是個啥樣。」

    「通遠堡跟那連山關一樣,就是金家河谷中一處路口,不算什麼險要之處,此處地方北通連山關,西南通岫岩,東南通鳳凰城,東面通草河堡,若是從重要來說,比岫岩更要緊。」

    鐘老四看看趙宣和朱馮,這和軍令司下發的遼東要地分析中差不多,通遠堡實在是一個要點。控制了此處,就能遏制遼中到遼東沿海的主要行軍通路。

    尚可喜又道:「此處按說是沈志祥負責,也不知他走了沒有。大人若是要佔據此地,咱們恐怕要早點出發。」

    後面的朱馮過來道:「鐘大人,現在遼東開化,有些地方道路泥濘,毛承祿恐怕無法按照軍令司的時間那麼準到達岫岩,尚可喜的主力也剛走部分,到時若是三股人馬一起行軍,可能堵在路中。」

    鐘老四聽完對尚可喜道:「尚大人,此次春季攻勢,我登州鎮與貴部協作,但軍中軍令暢通為首要之務,某在這裡還是要跟尚大人說明白。」

    尚可喜立即肅然道:「鐘大人放心,陳大人的將令說得明白,鐘大人就是此路的主官,鐘大人但有差遣,那便是軍令,下官無不遵從。」

    鐘老四和趙宣立即對尚可喜大有好感,統一軍令是他們此前最擔心的事情,生怕由此生出種種隱患。

    「尚大人痛快,本官也說一下,咱們登州鎮稱臨時的一路為戰鬥群,某隻是臨時擔任調遣之職,便擔個因道路狹窄,恐怕要請貴部提前出發,我鎮上岸的一部人馬將隨你先行前往岫岩。今日接風宴這個就不喝酒了。」鐘老四瞟了一眼旁邊的趙宣,「登州鎮中有軍規,打完仗回來,咱們再一醉方休」

    尚可喜立即一擺手,「大人請。」

    鐘老四拱手道謝,然後回頭低聲對朱馮道,「告訴即墨千總部那個司長,就按照咱們計劃,到達岫岩後派出兩個局和尚可喜一部前往通遠堡,必須搶佔此地,就是沈志祥佔了,也給老子搶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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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岫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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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遼東冰雪化開,小冰河的冬季過後,春天又再次來到。 .但對於安寧了一冬的後金來說,則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可以春耕了,能期待九月的春小麥收穫,憂的是登州鎮又來了。遼東周邊的明軍紛紛離開駐地,向著遼中的方向進發。除了蓋州之外,遼東的其他方向上,發現的東江軍上岸的消息也不斷傳到瀋陽。

    皇太極獨自坐在廣闊的大政殿中,下面只有一個鰲拜,鰲拜是後金開國五大臣之一的費英東的侄子,在後世因韋爵爺而人盡皆知的滿洲第一巴圖魯,此時只不過是一個牛錄章京,但其作戰勇猛,在宣大表現尤其出色,已經深得皇太極器重,時常隨侍在皇太極身邊。

    皇太極一邊用左手輕輕揉著自己的鼻子,一邊看著手中的奏報,等到看完後緩緩把奏報放在腿上,抬頭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大政殿。這個大政殿是他就任後修建的,平時他是不到這裡來的,一般只有開議政大會的時候才來,但今天他收到明軍再次前來的消息後,突然想到這裡來坐坐。

    這個大殿的上面從八王議政變成四大貝勒共坐,然後剪去了阿敏,死了莽古爾泰,逼退了代善,終於成為他一個人的地方,下面也從**臣變成三十二大臣,大政殿見證了他就任汗位以來的所有成就,當然還沒有達到他心中理想的狀態,在他原本的計劃中,他是會在這裡正式稱帝的,而不是一個大汗,但顯然現在遠遠看不到希望。

    今天來這裡,那種空曠寂寥的感覺他從來沒有在大政殿感受過,這讓他的心很安靜,坐在這裡把所有奏報都看完了。

    明軍出現的方向依然與去年秋季相差不多,但皇太極明白,後金受到物資和人力的制約,這次攻勢如果不能成功挫敗,那就東江鎮和登州鎮就會在岫岩、鳳凰城、寬甸等地站穩腳跟。這幾個地方都地處山區險隘,以前東江鎮無力堅守,現在有登州鎮加入,他們的物資充足,又能在短期形成堅固防線,後金將無力把他們驅逐,若是任他們在此地會聚兵力和物資,那下次等到秋季的時候,明軍的出發地域就會比這次近兩三百里,能具有更長的持續作戰能力。

    登州鎮在遼南的力量一直都在增長,而後金在減弱,去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糧荒,讓後金已經弱到不能長期圍攻復州這樣的地步,皇太極可以預見,若是春季沒有取得快速勝利,那麼秋季那一場進攻對後金將是一場災難。而他實際早在去年年末就看到了今年形勢的惡劣,所以堅持整訓了一支漢軍,就他上次操閱看來,行伍雖成卻無登州鎮的那種氣勢。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一疊奏報,輕輕嘆口氣後,突然對下首的鰲拜問道:「鰲拜,登州那個陳新還怕什麼?」

    鰲拜方面大耳身材魁梧,眼神卻頗為靈動,跟那些尋常的白甲兵比起來,顯得也更有禮貌,他恭敬的答道:「應是最怕大汗。」

    「他最怕朕?」皇太極苦笑一下,「他要是最怕朕,就不會好好的登州不呆,想法設法跑來遼南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每年不跟我打幾仗就不干休了,不要學那些漢官的做派,朕要聽你心中的實話。」

    鰲拜猶豫一下道:「應是他的主子,就是明國的皇帝。」

    皇太極閉目躺了一會,突然笑道:「朕也只想得出來此人,雖然朕知道可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鰲拜有些錯愕的看著皇太極,不知皇太極是什麼意思,皇太極已經站起來,發福的身體圓圓滾滾,早已不復年輕時縱橫沙場的魁梧矯健。

    「東路的前鋒出發了沒有?」

    「兩路已出發了,最熟悉那一帶地形的白甲也出發了。」

    皇太極輕聲道:「咱們也走吧。」

    鰲拜立即去開了大門,皇太極走到大門口停了一下,對鰲拜道:「你此次帶正黃旗巴牙喇五十人,去薩哈廉的漢軍督陣,凡退後者一律斬殺,不得有任何遺漏,即便該部漢軍全部退後,你也要全數斬了。」

    鰲拜乾脆的應道:「嗻!」

    皇太極又回頭望著大政殿的殿頂,嘴唇輕輕動了幾下,調頭大步而去……

    遼東烽煙處處,後金的春耕再次被影響,各旗甲兵背著自己家中的所欲不多行糧出發,全然沒有了往年出征時候的那種躍躍欲試。比登州鎮進攻更可怕的,是他們的物價一直居高不下,遼東去年大旱秋糧歉收,但旗稅卻越來越重,有不少家的包衣還被抽調走去參加漢軍。

    經過登州鎮幾次消耗和去年秋收前的糧價暴漲洗禮,處於社會最底層的漢人包衣大批死亡,去年九月間瀋陽每日運屍體出城的牛車多達數百輛,還造成了小範圍的疫病,後金對基層的控制十分嚴密,各牛錄人口流動需要撥什庫以上帶隊,皇太極還曾經專門下旨,規定了貴族患病時不可立即探視,必須隔上幾日都說得很清楚,使得疫病沒有在瀋陽蔓延。瀋陽已經如此,遼東鄉間的情況更加嚴重,死亡人數早已無法統計,分吃包衣人肉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彷彿又回到了天啟七年大饑荒的時候。

    這樣一場饑荒下來,有多個包衣的普通旗丁已經不多,絕大部分只有一個包衣,非職業兵的體制使得甲兵的負擔越加沉重,很多人既要耕地還要服勞役,出兵的時候更要自備行糧兵器馬匹帳篷,而和登州兵打仗幾乎少有收穫,每打一次就在加劇旗丁的負擔。很多普通旗丁都是收完秋糧要在旗中大小官吏家借貸,以購買高價的糧食過活,就生活的困苦而言,其實和明末的關內百姓沒有什麼區別,唯一不同就是他們還有作戰的技能。

    最大的威脅方向依然是最便於投送兵力的蓋州,登州的哨騎首先出現在榆林鋪附近,雙方哨騎在兩地之間往來,建奴的斥候在復州至蓋州沿線都發現了登州步兵,因為有沿途軍堡驛站的掩護以及登州哨騎截殺,建奴的偵查無法太細緻,報給皇太極和岳托的奏報中,復州附近登州軍數量從一萬到三萬不等。同時在蓋州西北外海也出現了登州水師的船隻,後金派出了遊騎和包衣沿海岸戒備,登州水師則用小船轉運步兵在夜間上岸襲擊數次,使得蓋州周圍處處風聲鶴唳。

    在鳳凰城方向,東江軍的數量超過了尚可喜的估計,很多老人婦女也跟著沈志祥人馬上岸,總人數超過五千,有作戰能力的人數約在兩千人,約三成人有不同類型甲衣,其他士兵也都有刀槍等正規兵器。這股雜亂但人數眾多的東江兵雖然訓練不佳,但還保留這一股遼民復仇的血勇,後金在鳳凰城的少量斥候難當兵鋒,往通遠堡緩緩退走。

    東江鎮總兵黃龍則去了寬甸方向,準備襲擾後金故地赫圖阿拉,這一路作戰人數約一千人,跟去的人在兩千左右,沿途提供輜重並到處挖掘人參。

    而唐瑋此時則走在春季攻勢的中路上,岫岩堡城就在前方,與岫岩在遼南的重要地位不匹配的是,岫岩城池雖大,卻十分殘破(注1)。岫岩屬於蓋州衛,原來的城池幾經破壞,已經不能作為合適的駐守地方,原本的歷史上,濟爾哈朗在天聰七年新建了岫岩城,城周為兩里三百零四步,主要為軍事用途,控制沿海東江鎮往北進軍的道路。

    登州鎮突然崛起,後金力量被牽制在遼南,金州丟失後,登州鎮又不斷給廣鹿和石城的東江軍援助,岫岩的戰略形勢急劇變化,岫岩孤處山間,蓋州和鳳凰城難以快速救援,連山關至岫岩更達到三百餘里,濟爾哈朗自然就沒能再去施工,在旅順之戰後被後金軍放棄,只剩一個破壞嚴重的岫岩堡,去冬留下少量後金白甲兵作為前哨,這些後金獵人堅守了一個冬季,幾天前尚可喜前哨和登州特勤逼近後,後金軍才完全撤離。

    從黃骨島堡到岫岩一路上有不少路段十分泥濘,唐瑋帶的三雙棉鞋中,有兩雙棉鞋都髒得不成樣子了,他不敢把第三雙也穿了,現在就這樣穿著滿是泥斑的一雙。這段泥濘道路讓鐘老四的計劃晚了一天。

    蜿蜒的行軍隊列如長蛇般行進,一名塘馬順著隊列跑過,依次向各連長傳令,連長一級級下達命令,最後袁穀子對小隊下的士兵道:「沿堡城西牆紮營。」

    唐瑋扭了一下衣領,把脖子的位置拉開一點,脖頸的肌肉一陣輕鬆。他身上穿著制式軍服,裡面穿著一件鎖子甲,鎖子甲的下襬一直拖到大腿,露在了軍裝外邊,模樣頗為滑稽。

    登州鎮本身也處於冷熱交替之中,各類型兵種都有,鎖子甲最適合冷兵器的輕型兵種,用途很廣,但對於新型的火槍兵來說,他們的彈藥、刺刀、火石包都是掛在鞓帶上,備用彈藥和火石則是在腰部的衣袋中,梭子甲會影響士兵取到備用彈藥,所以只能穿在軍裝裡面。雖然穿鎧甲影響步兵機動力,但面對後金這樣的冷兵器對手,鎧甲還是能大量減少弓箭殺傷,所以再難看還是得穿上。

    幸好行軍的時候明盔可以掛在背包後面,不然脖子還會更勞累。唐瑋擺擺脖子後,往前瞟了一眼,袁穀子的明盔依然戴在頭上,上面晃動的紅色三角小旗十分醒目,就沒有把頭盔背著的待遇,唐瑋不禁在心頭覺得當官也不是啥好事。

    到了紮營的西牆外,隊伍終於停止下,整隊等慣例之後,劉柳一聲「休整」,唐瑋連忙放下背包,從最外側的一個口袋中取出椰瓢,往嘴中咕嘟嘟的灌水。

    劉柳嘶啞著嗓子大聲道:「大夥走了這幾天,總說遼東的路不好走,老子覺得好走得緊……」

    唐瑋扁扁嘴,這劉柳是旅順東江兵出身,他來過岫岩多次,當然覺得好走了。劉柳繼續道:「到了岫岩沒算完,咱們晚到了一天,明日的休整取消了,鐘大人將令,咱們連明日往海州方向進發,直到遇到建奴哨騎為止。」

    注1:岫岩的明代城池沒找到明確記錄,據《岫岩志略卷二》,新岫岩城為濟爾哈朗在天聰七年所建,城周兩里有餘,城北有殘破土城一座,城周約八里,規模比新城大得多,到乾隆年間只剩北牆,只能猜測為明代的岫岩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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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伏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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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八年三月七日,中路近衛營開始往蓋州和海州方向佯攻,岫岩至蓋州二百四十里,部署了兩個燧發槍連、一個山地連和五百東江兵,隨行四磅炮一門,虎蹲炮四門。岫岩距離海州也大致相當,這一路有三個燧發槍連,一個山地連個連,東江兵五百人,隨行四磅炮一門,虎蹲炮四門。尚可喜親自領兵一千去了通遠堡,以便協調登州和東江兩鎮關係,不要起了衝突,第二營其他人馬則留在岫岩策應。

    「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往海州的山路上軍歌陣陣,紅色的行軍序列在崇山峻嶺間流動,今日已經是行軍第二天,離海州還有大約一百五十里,因山間道路不寬,登州燧發槍兵成三列縱隊行軍,在平原地區行軍的時候,則是六列縱隊行軍,兩面遇敵時就地防禦就是戰鬥隊形,另外還有一種以旗隊為單位,以小隊正面前進的陣形,前後間隔正好是一個小隊的作戰正面,側翼遇敵的時候各旗隊側轉九十度,便是面對一方的作戰正面,這種行進主要用於攻擊,大致與十七世紀的普魯士軍隊相同。

    別人唱得十分有勁,唐瑋只做了一個樣子,他主要精力在和腳下的泥濘交戰,山間道路被前面士兵踩踏之後變成泥糊糊,沾在唐瑋那雙髒鞋上,鞋子裡面又滑又膩,有些泥漿飛到他的行纏上,白色的綁腿顯得花裡胡哨。

    唐瑋不由羨慕的看了一下周圍。很多士兵打著赤腳行軍,這些年輕士兵大多來自農戶、山民和漁民。絕大部分人從小沒有鞋子穿,進入登州鎮後生活才開始改善。但赤腳走路的功夫還在。唐瑋從小條件比他們好點,鞋子是一直都有的,腳底沒有練出那種厚厚的老繭,他可不敢跟這些人比,在這些更小的少年兵面前,唐瑋又不能太熊,只能一路忍受著,唯有晚上休息的時候才把最後一雙鞋拿出來。

    「小皇太極,走不慣泥路?」歌聲停歇的時候。旁邊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周圍的謝飛等人都低聲笑起來。

    唐瑋轉頭一看,正是營訓導官趙宣,連忙要行禮,趙宣已經說道:「行軍的時候不要行禮,咱們邊走邊說。」

    前面的袁穀子聽到有人說話,準備回頭呵斥,一看到趙宣又轉頭回去了,長官來問話是可以的。這個趙宣記心奇好。見過的人能記得**不離十,很多人名字也能叫出來。他以前看過唐瑋演戲,所以直到唐瑋後,便一直稱他為小皇太極。

    唐瑋有些不好意思道:「回趙訓導官。俺那邊平點,平點,走不慣山裡。」

    「沒事。你看看俺的鞋。」趙宣往下一指,唐瑋順著看過去。那鞋子比自己的也好不到哪裡去,趙宣又接著道:「俺小時家裡也不錯。從來都有鞋穿,如同跟你們講過的,俺後來被白蓮教矇騙過,當著個頭目,雖是少有辛苦,但心中總在擔憂。入了登州鎮後,跟士兵一起辛苦,但心中樂著呢,覺著天下就沒比登州鎮更舒坦的地方。」

    唐瑋呵呵一笑,這個趙宣最好的地方就是沒有架子,他又負責著全軍反白蓮教的事情,到各個部隊現身說法,講他自己當年在白蓮支系紅陽教的「光輝歲月」,包括如何騙人等等。

    趙宣對唐瑋笑道:「所以你別擔心,俺這樣的都能堅持,你應該也可以。」

    唐瑋心裡頓時覺得輕鬆不少,連忙點點頭。趙宣又看看周圍的人,對他們大聲問道:「第二總一連的弟兄們,要殺韃子了,大家樂呵不!」

    「樂呵!」附近的登州兵齊聲回答,又一人大吼道:「把建奴趕回赫圖阿拉去!」

    「不是趕走,全部殺了!」

    趙宣哈哈大笑,這些十六七的少年兵熱情如火,讓他感覺到自己也年輕了好多歲。

    他抬步又往前面趕,準備去前面看看,到這一排排頭的時候,一個激動的聲音道:「趙大人,山路濕滑,您別累著了。」

    趙宣一看是當年旅順的東江兵劉柳,當年趙宣在攻打金州前給他一件自己的衣服,讓這個遼東漢子永遠記在心裡。但趙宣很快就調走,劉柳很久沒有見到他,到了近衛第二營後,劉柳專程來找過趙宣表示感謝。

    趙宣拍拍劉柳肩膀,「好好幹,聽說你也成家了,比你那個營官鐘老四強,他東挑西挑,我給他說了無數次親了,就沒一個他看得上的。」

    劉柳摸著明盔傻傻笑了一下,趙宣又吃力的往前面趕去,「劉士官,我記得上次你收的家信中說你家的肥豬要下豬仔了,下了沒有?」

    前面那士官答道:「下了一窩了,家裡又來了信,是請江參謀幫我讀的。。。」

    旁邊的謝飛對唐瑋低聲道:「這趙宣記心可真好,連豬仔都能記得。」

    「可不是,嗯,你說,老子要是打仗不行,能不能去當訓導官,俺也演過戲,講話還成,識字算數也不差了,那樣不就能留著了。」

    謝飛眨眨眼睛道:「那倒是,不過訓導官打仗就沒一個得到戰鬥勛章的。」

    唐瑋側頭想了一想,確實如此,他正要繼續說,前面三聲短短的軍號響,劉柳的聲音馬上吼道:「進入威脅地區,裝彈藥上刺刀。」

    。。。

    行軍隊列的右側,兩具後金白甲兵的屍體被高高倒吊在路邊的大樹上,銀白色的鎧甲上還沾著斑斑血跡,路旁邊的地上放著三個士兵的屍體,有兩人是登州特勤隊的袖標,另外一人看著像是個東江兵。

    幾匹無主的馬在路邊自己吃草,鐘老四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旁邊一個特勤隊隊長道:「一共六人。只殺死這兩個穿重甲的,其他幾人逃走了。這已經是在岫岩周圍遇到的第三股白甲。普通甲兵更不少,全部是採用分散的方法。」

    鐘老四沉吟道:「他們的目的應是截殺咱們的斥候和塘馬。這些建奴對遼東更熟悉,又有打獵的能耐,現在春季,他們在山林間隱伏數十日亦有可能。」

    特勤隊的小隊長道:「大人,咱們的燧發槍連利於陣戰,應付這種山間騷擾,還得靠山地兵和咱們特勤隊,要不要去搜一搜山上。」

    鐘老四皺眉想了一會,抬眼看看周圍枝葉茂密的崇山峻嶺後搖搖頭。「這麼大的山,倉促之間搜不出來,咱們對海州只是佯攻,先穩固今日的紮營地,你帶我的軍令去前面,帶領山地步兵和特勤隊優先在預定宿營地周圍佈防。」

    那隊長領命去後,鐘老四打開自己的簡易布地圖,看著蓋州方向道:「這麼多巴牙喇,難道建奴也打算從海州進攻岫岩?」

    。。。。。。

    三月晚間的遼東山間。依然寒冷刺骨,唐瑋搓搓手往上面呵了一口熱氣,這裡是紮營地的北面,唐瑋所在旗隊配合特勤隊一個組。擔任這個方向的伏路警戒,主要是攔截建奴散兵,防止他們騷擾大營。

    如果是大批敵人的夜襲。他們只能起個預警的作用,基本都會戰死。不過根據軍令司的預計,後金軍近年飯都吃不飽。夜盲症嚴重,能夜襲的人少之又少,不會有大規模夜襲。

    「嗚。。。」一聲長長的狼嚎,在漆黑的夜空中遠遠傳開,隨即周圍響起了一些鳥鳴聲。

    「有點象假的,建奴可能要來了。」謝飛在旁邊輕聲道。

    唐瑋等人蹲在一條淺淺的壕溝中,心口跳得厲害,他以前多在登州表演,到河南之後才算是接觸到作戰,第一次在林縣洹河河濱大戰時,唐瑋嚇得兩腿打顫,路都走不動了,最可恨的是,他們這些男隊員後來還被派去掩埋無頭的屍體,讓他幾天沒吃好飯。不過河南之行對他的心理有不小的錘煉,那種戰場的實際經歷是言語無法描述的。

    建奴甲兵之間習慣用禽獸之聲在夜間聯絡,登州兵和他們多次交戰,建奴的戰法多年來沒有改進,早已被登州鎮記得爛熟。

    唐瑋把右手拇指放在擊鎚上,唐瑋眼睛盯著三十步外一個燈籠,燈籠火光雖然不強,但在這個漆黑的山間舊河道,卻能比平時照亮更大的範圍,一向作為防夜襲的手段之一。

    唐瑋往左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沒有動靜,那邊是他們派第二小隊,一群全部是十六七的,平時叫得狂熱得緊,不知真正打仗會如何。

    嗖一聲響,一支重箭中外圍的黑暗中飛來,準確的擊中燈籠,箭身帶起一片火星破開燈罩,燈籠光轉眼熄滅,殘破的燈籠在黑暗中呼呼的劇烈搖擺幾下,停頓下來。

    「預備!」關大弟的聲音輕輕響起,他是晚上帶隊的士官長,也是這些新兵的主心骨。

    「記住閉眼,記住閉眼。」唐瑋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一邊蹲起扳開擊錘,扳機卡住的吧嗒聲讓他頗為心安。

    一聲尖利的呼嘯自外圍而來,沿著唐瑋所在位置往東南方而去。唐瑋立即將步槍平舉,瞄準燈籠的方向,在平度集訓基地訓練時,曾在與登州藍隊的演習中聽過,是韃子用的響箭,夜間用來聯絡所用。

    一陣鐵環摩擦的聲音傳來,接著是幾聲悶哼,顯然是踩中了他們布下的鐵蒺藜,唐瑋後面的一個單兵坑中火光一亮,一支火把打著轉飛出,火光中七八個身影一閃。

    「放!」

    唐瑋閉上眼睛一扣扳機,閉著的雙眼依然能感受到明亮的槍焰,肩膀一股後坐力傳來,濃重的硝煙味直衝鼻腔,小隊十六隻燧發槍同時擊發,向著著自己正面射擊,槍聲在寂靜的夜裡震耳欲聾。

    爆閃的火光一閃而逝,前方幾聲慘叫,唐瑋口腔發乾,手抖著從腰上的牛皮彈夾中摸出一枚定裝彈,但是沒有裝填,在黑暗中裝彈成功率很低,能擊發就是人品爆發,如果後金兵是一大波來夜襲,唐瑋就只能用刺刀對付,多半升天了。

    口乾舌燥中,前方弓弦聲連響,又傳來幾次兵刃交接的聲響,是特勤隊和山地步兵的人和對方近戰,光靠火槍兵不可能擋住夜間破襲的敵人。

    左側的黑暗中也是一通槍響,唐瑋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那邊射擊完後發出一陣瘋狂大喊,唐瑋聽到是「殺韃子」的聲音,似乎是那些少年兵衝出去了。

    「不得出擊。」關大弟的聲音傳來,唐瑋連忙轉回頭,前方的火把光在地上漸漸熄滅,廝殺聲停歇下來,幾個人影晃動幾下,朝著這邊喊了一聲,看起來正面的後金兵已經撤了。

    左側依然喊殺震天,背後傳來腳步聲,唐瑋轉頭看時,關大弟已經往左側趕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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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展開(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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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鐘老四來到昨晚交戰的北門前哨,地上擺了近十具紅色軍服的屍體,還有七個血肉模糊的後金兵。

    第二總一連二排的第二小隊在這裡損失嚴重,二排的排長劉柳在第三隊,這個司的士官長關大弟則在中間的第一隊,那邊的士官經驗不算豐富,沒有及時控制住這些狂熱的士兵,他們射擊完之後立即衝了出去,用刺刀與後金兵進行肉搏,敵我難分之中,使得負責近戰的特勤隊和山敵步兵只能在外圍等待,就連心急如焚的關大弟也不敢衝入戰團。

    黑暗中無法發揮登州刺刀組的威力,變成單兵的混戰,後金兵技能佔據上風,殺死了十名少年兵,但剩餘的六個士兵還在瘋狂廝殺,這些不怕死的少年兵靠著一股血勇,最終逼退了剩餘的建奴,將受傷無法逃走的後金兵盡數殺死。

    那個隊長也死了,三個伍長剩下一個,加五個倖存的士兵,幾乎人人帶傷,現場只剩下輕傷的三個人,這個小隊基本報廢了。

    趙宣看鐘老四臉色不對,連忙湊過去在他耳邊道:「其他都不要說,先寬慰一下他們。」

    鐘老四停頓了一會,才點點頭,上去跟每個士兵交談幾句,上去挨著拍了他們肩膀,然後讓他們下去休整。

    大部分隊友死了,幾個士兵在哀傷中卻還有一絲興奮。等到這三人離開之後,鐘老四臉陰沉一把抓過關大弟道:「你他娘的到底有沒有跟他們說,射擊完就地等待,近戰他們這點本事夠麼,你這個士官長怎麼當的。」

    關大弟呆呆道:「伏路前俺都說過幾次了,你不信問劉柳。」

    趙宣上來把鐘老四的手拉開,一邊勸道:「好好說,好好說。」

    劉柳在一邊道:「大人,咱們還沒有和近戰兵合練過,就是伏路時候才說了,大夥沒演練過,打起來便亂了。」

    「兩個都要處罰。」鐘老四吼道,「隨隊軍法官記錄,作戰完成後按軍法處置。」

    關大弟低頭看著地面,鐘老四狠狠盯了他幾眼,看他軍服上有一道刀痕,輕輕出一口氣問道:「傷著沒有?」

    關大弟搖搖頭,鐘老四聽完又有些怒意的道:「當兵四年多,認那點字都認不全,你學火槍都能學會,你就不興能耐點,把那些字認齊全了?滾!」

    關大弟耷拉著腦袋敬禮離開,趙宣過來對鐘老四道:「這事不是關大弟的錯,也守住了伏路陣位。。。」

    「俺擔心的不是這個。」鐘老四皺著眉拿起地上一支折斷的刺刀道:「即便是蘇鋼的刺刀,還是比不過大刀,燧發槍對後金兵近戰完全劣勢,若是此次沒有山地步兵和即墨千總部隨行,夜間偷襲還真不好防禦。」

    趙宣試探道:「那你後面打算怎麼樣改?加一個千總部的鴛鴦陣?」

    「俺有這個打算,不過那樣一來,實際上又成了以前的編制,多兵種混合,指揮和訓練上又多出許多麻煩。」鐘老四搖搖頭,「陳大人上次見過,提得最多就是單一兵種,快速成軍啥的,俺估摸著他不會同意。不過俺還是得說。」

    鐘老四兩人說著話的時候,關大弟已經走回旁邊集合的位置,準備跟著收隊回營,唐瑋站在隊列中,看著地上的十具屍體臉色蒼白。都是他一個排的士兵,熱情而精力充沛,訓練間隙還要去踢球,唐瑋往往只能跟他們拼半場,轉眼就是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馬上就會被燒成一堆灰燼帶回登州。

    他在河南看過許多的屍體,也收拾過不少屍體,但那些面孔他並不熟悉,即便是登州鎮的士兵,也與他少有交集,文藝隊一向處於最安全的位置,與現在的感受有天壤之別。

    「第二排,向右轉!」

    唐瑋機械的轉過身,跟著大隊往營地走去,營中已經收拾完畢,隨行的東江兵充當輔兵的角色,幫他們拖帶輜重和帳篷。大隊馬上要繼續向海州進發,吸引建奴兵力留駐海州,便於遼南旅在蓋州發動南線攻勢。

    因為昨晚的夜襲,士兵都高度緊張,本來該輪換休息的,但除了那個王湛清之外,沒人能睡著,此時回到大隊後精神鬆弛下來,疲倦的感覺一陣陣襲來。

    謝飛對旁邊的唐瑋道:「還好咱們隊沒死人。」

    唐瑋看著地面嗯了一聲,謝飛奇怪的轉頭問道:「想啥呢。」

    唐瑋看看周圍,湊過去低聲道:「俺在想,要是關士官長不在我們隊,咱們是不是也變成地上的屍首了。」

    「你怕了?」

    「俺。。。俺想起俺爹媽,就俺一個兒子,要是俺戰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以後咋辦。」

    謝飛看了唐瑋片刻道:「你早不這麼想?害得老子跟你一起來當戰兵,老子回黃縣縣治,連預備兵都不用當的。」

    唐瑋有點尷尬的道:「俺不是,不是一時。。。」

    謝飛打斷道:「你省省吧,不來也來了,現在走了就是戰場逃兵,抓到就是槍斃殺頭,再說你不打仗,關小妹就娶不到了。」

    唐瑋愁眉苦臉的道:「那俺再想其他法子。」

    此時關大弟正好走到唐瑋身邊,唐瑋突然低聲對關大弟道:「關士官長,俺幫你認字如何。」

    關大弟還沒回答,前方的劉柳一聲暴喝,「跟在隊尾,往海州出發。」

    。。。。。。

    三月八日,近衛第二營遇到了在山谷間佈防的後金軍,他們修復了一個當年蓋州的堠台,擴建成了一個山谷間的防線,控制了狹窄的官道。後金軍對海州極為重視,這裡是遼中的重要據點,護衛著後金最核心的地區,所以去年就在山道上修建了一些防線,為了減少補給難度,都在離海州不遠的山道間。

    這些防線雖小,卻把登州鎮在旅順的防線學了個大概,防線前面土牆和壕溝縱橫,土牆上有些大將軍炮和弗朗機炮的炮位,防線後面還有不少盾車作為後備,防線被攻破後能用盾車**。

    鐘老四的目的不在此地,佯攻海州只是策應遼南旅,他的主要目標在連山關方向。但海州這裡也需要打一下,以達成軍令司的要求。

    於是蓋州和海州兩路方向各自開始了為期三日的攻擊,登州的山地步兵在河谷兩旁的山中與後金斥候交戰,大道上登州鎮每日都對後金防線炮擊,然後展開了幾次進攻。

    後金兵防守很堅定,似乎有點保家衛國的味道,山林間的斥候戰互有勝負,雙方互相奈何不了。到了第三日,登州鎮和東江鎮一起發動了一次強攻,攻破一處壕牆,隨即又被後金甲兵一波反撲打了出來。

    完成了這個步驟後,鐘老四認為已經達到牽制的目的,帶領人馬緩緩撤離,這次進攻陣亡不到百人,後金的傷亡也差不多這個數字。

    登州鎮撤離後,後金隨即派出了斥候追蹤,卻發現登州兵在五十里外的一個廢棄軍堡附近,開始修築工事,似乎要囤積糧草。這道工事阻攔了後金斥候往南哨探,雙方隔得遠遠的對峙起來。

    第二營的進攻時間跟計劃相差不多,海州這邊山中剛打完,蓋州方向的遼南旅就開始了攻擊,登州騎兵和龍騎兵順著當年的官道而來,越過榆林鋪sao擾蓋州,蓋州的後金軍有兩千多騎兵,數量與登州鎮相當,但他們陣戰不是登州騎陣的對手,只能以游鬥方式對抗。

    登州騎兵試探清楚蓋州後金兵實力後,開始越過蓋州,橋頭鋪至耀州堡之間的後金包衣紛紛縮回軍堡,海州等地也一日三驚,無法繼續耕種。

    騎兵佔據優勢後,登州步兵第一次接近了蓋州,遼南旅的一個鴛鴦陣千總部抵達榆林鋪,與龍騎兵一部共同攻擊榆林鋪,準備拔除這個蓋州的前沿據點,動用的八磅炮達到六門。

    此時的北線,黃龍到達了赫圖阿拉附近,這裡是建州衛衛城,後金最早的老巢,不過此時的實際重要性遠不如瀋陽等地,更多是一種政治意義。北路軍在崇山峻嶺間掃蕩那些山中的村寨,這位有些貪財的總兵打韃子還是願意出力,連續攻破了多個寨堡,赫圖阿拉也無法進行耕作,拖到四月的話,他們秋季將面臨無糧可收。

    沈志祥所部則順利趕走了鳳凰城的建奴前哨,此路行動遲緩,對於攻擊連山關沒有什麼積極性,倒是積極在鳳凰城周圍蒐羅了一番人參貂皮東珠之類的遼東特產。

    近衛第二營佯攻完成後,在通往蓋州和海州兩處山道中都建立了防線,將山地步兵連的主力部署於兩處,各自加強了數百東江兵,攔截了後金的偵查,並做出一副準備屯糧後繼續進攻的架勢,雙方防線之間安了不少的鬼劍、地雷炮、陷阱等暗器,山地步兵對於這些東西比較精通,對峙時間越久,防線就越加堅固。

    完成佯動後,鐘老四迅速收攏近衛營主力,急行軍往通遠堡趕去,此時的沈志祥所部也剛剛才從鳳凰城出發,順著金家河河谷往連山關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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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埋伏


    「通遠堡被登州鎮佔了?」一個留著美髯的武將看著前方廢堡上的飛虎k旗喃喃自語一番,然後對面前的家丁道:「那咱們就繞過去便是,他們愛佔就佔去,咱們去連山關。.」

    此人便是東江鎮副總兵沈志祥,他是沈世魁的侄子,沈世魁的兒女是毛文龍的小妾,算起來沈志祥和毛文龍是一個輩分。

    不過他的威信在東江很低,包括沈世魁也是一樣,所以他們沒有辦法整合東江鎮,現在皮島的物資和軍餉反而都落到了登州鎮的控制中。歷史上沈世魁一直盯著東江鎮總兵,現在也還是一樣,他的遼東特產銷路也在四海商社手上,雖然沒有登州鎮直接的軍援,卻有朝鮮轉手貿易的益處。所以沈世魁深知陳新對東江的重要姓,看到毛承祿和尚可喜的態度後,也向著東江鎮靠攏,這次陳新組織春季攻勢,他也馬上出兵配合,順便撈點好處。

    沈志祥一路上頗為小心,有任何後金斥候出現,他就要停頓一下偵查,所以進度比中路慢得多,等到登州即墨千總部都佔了通遠堡了,他才到此處。

    旁邊的家丁問道:「大人,為啥不是去灑馬吉堡。」

    「那地方啥都沒有,咱叔說的,打到連山關就能給登州交差,咱們就去連山關走一趟去。」

    家丁立即回頭調兵,顯得十分雜亂的皮島大軍往前方陸續前進,通遠堡的登州兵出來人求見沈志祥,是一個百總。

    那百總在沈志祥面前站定,行了一個登州鎮的軍禮,沈志祥有些不自在的扭動了一下,他早已習慣於下屬給他下跪,這個登州百總這套禮儀他實在有點不舒服。

    「沈大人,下官是登州鎮正兵營屬下百總,登州團練副總兵鐘大人要下官通知大人,請大人查探草河堡、灑馬吉堡一帶,那處的山道有後金斥候阻截,我部人少,一直無法突入。。。」

    沈志祥看著眼前的百總心中有氣,若是陳新也還罷了,現在一個團練副總兵也要來指手畫腳,他當然心中不快。

    沈志祥揚著頭對面前的百總道:「本官自有打算,你一個小小百總,怎知我之運籌帷幄,讓那個鐘副總兵來跟老子說。」說罷就丟下那個百總,皮島東江軍繼續往連山關方向而去。

    。。。

    從通遠堡沿著金家河北上,河谷在崇山峻嶺間蜿蜒前行,經過和尚莊子、草河口、高家嶺、劉家嶺等處,便是遼南山脈中的一處重要關隘,連山關並非一處天險所在,而是控制了金家河河谷通往遼陽和瀋陽的道路交匯處。

    連山關就坐落在交匯處的河谷之中,不拿下這個地方,敵人就無法對遼陽和瀋陽進行襲擊,從而凸顯出其在遼南山脈中的重要姓,歷來就是遼東的兵家必爭之地。

    連山關西側的摩天嶺,海拔九百六十九米,在後世的甲午戰爭中聶士成在此阻擊進犯的曰軍,逼迫曰軍退回鳳凰城,成為甲午戰爭中唯一勝利的路上阻擊戰。又過了十多年,曰軍和俄軍在此處血戰爭奪。

    但在冷兵器時代,沒有水源的摩天嶺地位並不重要,因為還無法以火力控制周邊,所以才會直接在河谷中建設關城,對於後金來說,連山關關城本身比摩天嶺更加重要。

    林木蔥鬱的摩天嶺上,岳托在一片發出新葉的樹林中遙望著山下,他的身後站著豪格、碩托、多鐸、祝世昌和鑲紅旗的固山額真雍舜。

    岳托的眼神依然清亮,上嘴唇的十多根鬍鬚修飾得十分工整,顯得油亮亮的。

    岳托緩緩舉起手中的單筒遠鏡,這是正紅旗在去年的秋季攻勢中從一股登州哨騎手中繳獲的,整個後金就只有兩支,一支在皇太極手上,岳托手上這支是代善轉交的。

    雍舜好奇的看了看岳托手中的東西,他一直搞不清楚這個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居然能看到那麼遠的地方,對於作戰來說是個非常好的利器,登州鎮的斥候往往能在遠處觀察,能更好的隱蔽自己。

    雍舜好奇完之後,對岳托低聲稟報導:「岳托貝勒,昨曰葛布什賢超哈(注1)來報,說通遠堡附近有一股登州兵,人數並不多,他們佔據通遠堡之後,試圖往連山關和草河鋪方向哨探,都被咱們的巴牙喇擋住了,或許登州鎮便要來了。」

    岳托淡淡道:「確定的消息是岫岩有數千登州兵,通遠堡那幾百人應是從岫岩方向來的,今曰蓋州來的消息說,登州鎮開始攻打榆林鋪,岫岩能拖住海州的甲兵,也能拖住蓋州的人馬,讓咱們無法把西路大軍集中對付南路的登州軍。但如今登州的意圖是什麼,還不好說。」

    多爾袞看看岳托道:「或許那幾百人只是要控扼連山關往岫岩的道路。」

    岳托搖頭道:「不管他們意圖是什麼,也無論是東江鎮來還是登州鎮,他們必定會攻打連山關,如此才能將更多我大金兵馬牽制在遼陽和瀋陽。」

    旁邊的豪格看看沉靜的岳托,對這個同輩的貝勒心中頗為佩服,他在作戰上往往比多爾袞等人更有見地,如果按以前那樣,確實能成為皇太極的重要臂助,但豪格對岳托不殺福晉的事情同樣心懷不滿,把殺福晉的豪格顯得十分尷尬。

    豪格看著遠處的官道說道:「岳托貝勒。」豪格開口道,「我認為不宜派出過多斥候,否則此路尼堪疑心重重,會認為我們在故意隱蔽兵馬,反而不會過通遠堡北上。」

    「恰恰相反,斥候太弱才會如此。」岳托轉頭看著豪格,眼神非常自信,「連山關乃進入遼中的必經之地,登州鎮咄咄逼人,不會侷限於去年秋收時候的地步,他們要擊敗我大金,必定要攻擊最富饒的遼中平野之地。此乃敵我皆知之形勢,若我不派出大批斥候阻攔,他們反而會認為是圈套,更加疑神疑鬼。」

    豪格一時語塞,他不由回頭看了一下北方,官道在那裡圍著一座山往西拐了一個彎,北方的官道都被隱藏在那座山後,更北邊是一個叫做下馬塘的地方,從八旗抽調的五千甲兵和五千包衣就隱蔽在那片山地後。

    連山關就是岳托建議的打擊東路明軍的地方之一,連山關的關城能很好的屏蔽明軍的偵查,為後金軍突然襲擊明軍創造了條件。

    多爾袞插話道:「若是來的是登州兵,咱們又怎辦?」

    岳托冷冷道:「無論是什麼兵來,咱們都必須投入所有甲兵擊之,此地乃絕佳之地,山間並無其他通路,一旦擊潰則潰敵難逃我騎兵追殺。」

    岳托看了幾人一眼,「大汗的汗令說得明白,此戰絕無退縮之餘地,必須一股擊滅當面之敵,然後控制通遠堡,大軍順鳳凰城至遼東海濱,隨即側擊黃骨島堡,斷岫岩明軍之糧道。」

    多爾袞吞了一口口水,皇太極這次胃口不小,雖然兵力上可能具有優勢,但這種地形只能靠著人命和登州鎮拼,他每每想起要硬衝登州的火槍火炮,就要打一個寒戰。

    多爾袞感覺到旁邊的豪格在觀察自己,連忙對岳托道:「那到時便請岳托尚書調遣便是。」

    岳托這才點點頭,又舉起單筒遠鏡朝著遠處看去,官道上空無一人,土黃色的官道在群山的翠綠背景中分外顯眼。

    「希望大汗能順利截斷其退路。」

    。。。。。。

    灑馬吉堡北方官道的一片山林中,無數後金軍在山林間休整,從山林外部看過去,卻看不到任何的旗幟和人馬。

    結著小辮的皇太極右手拿著一根樹枝,坐在一個簡陋的帳篷中看著外邊的林地,在他的逼迫下,這些後金甲兵恢復了當年在山林中艱苦生存時候的能力,他們已經在此處連續兩天沒有生火,僅僅靠著攜帶的乾糧充飢,連皇太極本人也回到了當年在山林中打獵的狀態。

    一批葛布什賢超哈在草河口至草河堡之間阻攔了登州步兵的哨探。那些登州兵數量並不多,他們還需要佔據通遠堡,所以抽不出太多兵力打破後金的攔阻線,使得後金兵依舊保持著隱蔽的形勢。

    皇太極收回目光,地上擺了幾個石子,皇太極用手中的樹枝在幾個石子之間畫著線。

    此時帳篷口人影一晃,皇太極抬眼看去,濟爾哈朗來到門口,看到皇太極正在畫線,正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年近四十的濟爾哈朗面容凶悍,依稀仍可以看到一些皇太極所熟悉的相貌。濟爾哈朗是舒爾哈齊的四子,舒爾哈齊是奴兒哈赤的親弟弟,勢力強大後試圖另立山頭,最後被奴兒哈赤囚禁而死,長子和三子都被殺死。當年是皇太極等人求情,才留下了阿敏和這個濟爾哈朗。阿敏在四城之戰後也被幽禁,濟爾哈朗按照八旗私有的規則,接收了哥哥的人口和資產,當上了鑲藍旗的旗主,站到了皇太極的一方。

    往事一閃而去,皇太極微微笑道:「濟爾哈朗貝勒,那些尼堪往何處去了?」

    濟爾哈朗連忙回道:「東江軍一部約三四千人,幾曰已過了通遠堡,往草河口而去,看樣子不會來灑馬吉堡,今曰應當在尚莊子紮營,斥候看到的旗號應當是皮島沈世魁所部。」

    「三四千人?」皇太極沉著臉在一顆小石子上敲了一下,抬頭對濟爾哈朗道:「盯著他們,等他們通過草河口北上頓兵連山關之後,你便領兵截斷其退路,與連山關的岳托貝勒盡殲此部,朕看通遠堡那些登州兵救還是不救。」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2
第十九章 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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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蓋州南方的榆林鋪南牆,堅固的堡牆外建起了一些土壘,還有一些簡易的木製箭台,高度超過了榆林鋪的堡牆高度,上面硝煙瀰漫,一陣陣齊射聲震耳欲聾。四門八磅炮在這一段,將城碟打得石屑橫飛,榆林鋪堡牆上的後金兵四處躲藏,在火槍射擊的間隙才抬頭放幾箭。

    堡牆外的壕溝早已被填平,城牆上挖開了幾個大洞,洞口周圍有黑色的煙跡,這是前一天由戰鬥工兵打開的,並且在晚間以此設下陷阱,斬殺了數十名後金兵。登州鎮已經截斷了榆林鋪往北的交通,後金兵白天從蓋州派出騎兵牽制登州騎兵,但無法進入榆林鋪,只能晚間偷偷往榆林鋪裡送一些東西。

    在明代稱為鋪的,基本是作為官方的急遞,也接待往來官員住宿歇息,在遼東有三個榆林鋪,一個在義州,一個在瀋陽,還有就是眼前這個,榆林鋪是蓋州南面最後一個軍堡,是後金保留下來作為蓋州前哨的。小小的榆林鋪裡面有四百多後金兵,有甲兵有餘丁,還有七百多的包衣,經過兩天的消耗後,後金兵損失上百人,如果沒有援兵,就很難再守住。

    陳新在一群衛隊的簇擁下,來到了一處土壘後,他是剛剛趕到此處,舉起遠鏡觀察片刻,對身邊的朱國斌問道:「昨日蓋州來了多少建奴騎兵?」

    「有近千騎,我方騎陣與他們只交鋒一次,斬殺百餘人。這些後金兵就退回了蓋州,我們的龍騎兵已經控制了蓋州南面的渡口。昨晚故意撤離,但今天蓋州後金軍沒有出來。」

    陳新皺著眉頭道:「他們真不救榆林鋪了?」

    朱國斌知道陳新是自己問自己。所以也沒有回答,他們的計劃本來是圍困榆林鋪,引蓋州後金軍援救,消耗其有生力量,或是引後金主力現身。

    遼南旅的主力到達堝頭鋪和堝兒鋪,戰役預備隊近衛第一營騎兵隊和兩個登州調來的千總部越過復州,側翼有岫岩的掩護,金州南關大批預備兵動員起來執行守衛任務,沿途屯堡經過壕溝工事加固。守衛森嚴,控制了最容易投送兵力的官道,近衛第一營騎兵隊駐紮中段的新安鋪,騎兵往來策應,以後金的糧食儲備,無力攻擊這樣的防禦縱深。

    而遼南旅的騎兵到達蓋州後,守衛岫岩方向的後金軍立即逃走了,遼南旅與近衛第二營建立了聯繫,把山道上的工事推進到了出山口。蓋州一線的態勢更加有利。

    但後金在蓋州一線龜縮不出,卻出乎陳新的意料,此時劉破軍在金州負責防禦,參謀推演了多種方案。但拿主意的還是陳新,他只能和朱國斌商量。

    「大人,或許他們的兵力在海州城中隱蔽。等待我們的步兵越過蓋州北上,脫離沿線軍堡掩護後再出擊。」

    陳新皺眉道:「按軍令司原本的估算。攻破蓋州至少需要五天,前提是先引出其大半騎兵。如果有騎兵牽制,十天未必能攻下來。雖說我們未必非要攻下,但不消耗掉蓋州的後金騎兵,對海州的威脅就不足。」

    這次春季攻勢,朱國斌預想最好的結果,就是毀壞蓋州城,這樣能把後金的防禦線往後推,這樣後金要修復,也需要大量人力,而登州鎮的騎兵不會讓他們好好修補,等到秋季攻勢的時候,海州就是前線了。

    朱國斌雖然急切的想攻下蓋州,但也知道難處頗多,最重要的還是登州騎兵不足,遼南的正規騎兵只有遼南旅騎兵營兩千一百人,現在加上近衛第一營騎兵隊,總共也就三千出頭,龍騎兵只能是配合他們作戰。現在是破襲有餘,面對後金主力時候還是力有不逮。

    朱國斌想想道:「屬下覺得參謀推演的第一條最為可能,此次攻勢聲勢浩大,皇太極不可能不動員所有甲兵,若是不在海州蓋州,那便可能在連山關或赫圖阿拉方向,最可能的是連山關,因其道路比之赫圖阿拉更寬闊。」

    陳新看著面前硝煙瀰漫的榆林鋪,對朱國斌道:「讓即墨千總部剩下那個司急行軍,從蓋州東面山口去岫岩,轉歸鐘老四指揮,另外派塘馬通知鐘老四,小心連山關方向,紮營地必須防衛嚴密。明日午時之前必須攻克榆林鋪,遊騎隨即北上耀州堡一線,引蓋州建奴騎兵出來。」

    。。。

    通遠堡以北的尚莊子,長長的皮島東江軍隊列正在啟程,此地在草河口和通遠堡之間,距離草河口十里,距離通遠堡十五里,以東江軍帶著挖參百姓的行軍速度,一天走三四十里就算不錯的,昨天過通遠堡之後,就在尚莊子過夜,今日準備去連山關方向,那裡去年沒有去過大隊,能挖到參的幾率更大一些。

    沈志祥高坐馬上,他和建奴也打了多年,知道建奴的厲害,所以雖然不覺得建奴真在附近,卻依然派出了半數家丁作為前哨。

    走到中午時分,他們到了草河口,這裡也能通往草河堡和灑馬吉堡,所以名為草河口,負責哨探的游擊過來對沈志祥跪下道:「大人,是不是歇歇,也讓軍戶去山上挖些東西。」

    「挖什麼東西,先埋鍋造飯,吃過了繼續往連山關趕路,下午到分水嶺了再去打獵挖參。」沈志祥胸有成竹的道,「咱們先到連山關去一趟,嚇住了建奴再回頭慢慢挖回來。」

    那游擊抬頭賠笑道:「那咱們就到連山關就停了?去不去甜水井站看看?」

    「老子不去,登州兵要去他們自去。」沈志祥看看周圍翠綠山嶺,低聲哼著小調往前走去,到了草河口的路口地方,他下意識的往東面草河堡方向看了一眼。從這裡去草河堡約三十里,也有道路能去遼中。

    遼東淪陷之後。那條道路走的人少了,春天一來已經荒草叢生。穿山風從山谷中經過,發出嗚嗚的低沉風聲,谷中顯得十分空曠而寂靜。

    灑馬吉堡去遼中的道路狹窄難行,不是前往遼中的主要通道,但道路也是可以行走的,沈志祥在東江鎮久了,對這些地方是再熟悉不過,也就是說那裡也可能有建奴。

    沈志祥勒馬停住,招手叫過自己的家丁游擊。那游擊湊過來後,沈志祥一指草河堡的方向道:「你帶五十個家丁、二百戰兵和三百輔兵去草河堡路上看看。」

    那家丁游擊錯愕道:「草河堡不是劉大麻子去的地方嗎,咱們離開鳳凰城的時候他就順著草河往北去了。」他說的劉大麻子是個參將,以前是沈世魁的家丁出身,在鳳凰城的時候,沈志祥就讓他順著草河河谷走,沒準還能弄些東珠出來。

    「嗯,嗯,那倒也是。劉大麻子打仗還是信得過,那就不去了,你派兩個騎馬的去問問他,狗日不知挖了多少人參。回去看他交多少出來。」沈志祥罵了幾句,繼續往分水嶺而去。

    。。。。。。

    通遠堡外,鐘老四剛剛帶著第一千總部到達。狹窄的山道讓宿營和行軍都要仔細安排,好在鐘老四有好幾個參謀幫忙。他自己的工作輕鬆了不少。但從岫岩走過來,濕滑的山路還是把鐘老四折磨得夠嗆。

    旁邊一個聲音說著話。「訓導官大人,屬下給你把水泡刺破,但晚間你要換一雙干襪子,還有鞋也要換換。」

    鐘老四轉頭看看,只見趙宣仰躺在地上,抬著腳讓醫護兵給他處理,那醫護兵說完後從腰間的椰瓢中倒出一些液體,一股酒味很快傳來。鐘老四喉頭咕嘟一聲響,這種高濃度的酒精是反覆蒸餾所得,聞起來卻和燒酒相差不多,他自己就曾經多次偷喝過,後來發現濃度太高,後改成了兌水後再喝。

    但出征的時候他不敢這樣幹,因為這都是救命的東西,果然地上的趙宣道:「少用一點,留給那些負傷的多用點,我這個腳上不礙事。」

    那醫護兵答應一聲,旁邊另一個用清水把趙宣腳底洗了,再用酒精塗抹一遍後,把趙宣腳底的兩個大水泡刺破,擠出膿水後用棉布緊緊包了,然後找了一雙牛皮靴給趙宣,趙宣卻沒有去接,自行穿上自己的布鞋,落地的時候痛得噝噝的呼氣。

    鐘老四在旁邊罵道:「這布鞋原本就不對,還不如加鐵網的黑韃靴,為啥近衛第一營都是牛皮靴子,咱們要用布鞋,那董漁是不是跟王長福交情好些,就只給他們配發。」

    趙宣咧著嘴揮手打斷道:「你少說幾句成不,董漁說了是下一批,登州耕牛都是不准殺的,一時間哪裡有那許多牛皮。」

    鐘老四哼了一聲,轉身看著後面的朱馮道:「沈志祥那廝往連山關去了,咱們的人馬一時到不齊。你帶第一總第一連和即墨營的兩個局一起,先往草河口去,然後往東查探草河堡與灑馬吉堡,無論有無敵蹤,每日都必須有人回報。」

    朱馮馬上立正答應,鐘老四又對趕到的一名特勤小隊隊長道:「你們從通遠堡往東,直接翻山去草河河谷,然後哨探灑馬吉堡,順道看看到底有沒有那支鳳凰城北上的東江兵。」

    部署完之後,鐘老四在地圖上看著連山關的位置,趙宣湊過來問道:「咱們不立即往連山關過去?」

    「沈志祥的人堵在前面,趕上去只會擠在一起。咱們先在通遠堡集結人馬,今日最多到一半,尚可喜和毛承祿的大隊恐怕要明日才能到,俺現在最擔心的。」鐘老四一指東面,「沈志祥沒有跟我們通報任何草河堡方向的敵情,我們先到的即墨千總部人馬幾次派小隊哨探,都被建奴斥候在草河堡之前擋回,偏偏那沈志祥說他從鳳凰城派出一支人馬沿著草河河谷往北去了,還說草河堡必定無建奴,他這就是拿軍情當兒戲。」

    趙宣看著鐘老四道:「你是說建奴會在灑馬吉等著埋伏我們?」

    鐘老四擺手道:「俺只說有此可能,建奴斥候多次在草河堡攔截咱們的哨探小隊,必定不會是沒有緣故的,當然也或許是建奴的疑兵之計,讓俺們誤以為灑馬吉堡有伏兵,從而延緩我軍進度,猜是沒用的,必須跟建奴直接接觸。沈志祥這狗才偏偏就沒把這接觸的事情幹好,跟沈志祥這廝搭伙還不如找老鼠搭伴,朱馮!」

    朱馮馬上跑過來,鐘老四對他大聲道:「你往草河堡哨探,路上遇到大隊建奴的話,能撤離就撤離,撤不掉便就地設防固守拖住他們。路上遇到沈志祥所部,你就命令他們往灑馬吉堡進發,兩日內必須走到,不聽令者,你給老子就地。。。」

    「別,別。」趙宣連忙出來攔著,他對鐘老四道,「不能如此,這畢竟是友軍,皮島這地方距離又遠,本就不易交結,如今大人能讓他們一起打韃子,已是費了力了。這樣吧,我跟朱馮一起去。」(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23
第二十章 狹路相逢(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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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不長的紅色隊列從通遠堡出發,跟著東江軍後面往北開拔。他們除了武器之外,每人背後還有一把鏟子。

    他們出發時候已經是午後,天黑前就到了草河口,東江軍已經離開此處,往北去了分水嶺,在草河口留下一地狼藉,糞便滿地。

    朱馮當晚便尋了一處高地過夜,朱馮高度警覺,所有的預警哨和伏路哨都是親自安排位置,並在夜間安排了機動隊巡查各處哨位。但這一晚卻沒有建奴來搔擾,第二曰一早便繼續往東,準備對草河堡強力偵查。

    此時的草河堡以北,皇太極大軍的半數已經悄悄來到此處,靠著最精銳的葛布什賢超哈全力攔截,後金兵擋住了登州的斥候線,保持了大軍行動的隱秘姓。

    皇太極的原意是等皮島兵走到連山關,明軍正在一步步入局,沈志祥到達尚莊子之後,建奴的斥候無法再哨探通遠堡,皇太極原本還不知道登州近衛第二營正在趕來。

    但昨曰斥候飛報,說有一支登州兵到草河口來了,這次有數百人,比起原來通遠堡出來的十多二十人的哨探當然完全不同,皇太極必須小心應付。因為整個官道都被東江鎮佔據,後金兵對岫岩方向偵查困難,皇太極也搞不清登州鎮到底來了多少人,當然他很希望登州鎮也入甕,但不能太多,太多了他就吞不下去。

    他的計劃就是以草河堡伏兵截斷連山關以北明軍退路,然後以連山關岳托部為鐵錘,兩面夾擊明軍,即便無法直接攻破,也能截斷他們的糧道,在如此狹窄的地方作戰,只要有足夠的工事,他就能守住那些沒有器械的登州兵進攻,圍也圍死了這些人,如此他能夠一舉殲滅東路明軍主力,這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從沈志祥北上後,另外一路皮島兵也沿著草河行進,這一路拖拖拉拉,一路上在河谷中到處找東珠,又在山上尋找人參,沒有完成自己挺進灑馬吉堡的任務,使得後金軍一直沒有暴露。

    對皇太極來說,他可以從草河河谷直接南下,擊潰那股皮島兵之後越過鳳凰城,然後去黃骨島堡截斷岫岩明軍退路,但這個包圍圈實在太大,與岳托部的距離太遠,根本就無法呼應。現在的登州鎮不是以前的東江,不是隨便一點兵馬就能擊敗,而且後援不斷,黃骨島堡那裡情報不明,貿然跑過去保衛,倒容易被明軍各個擊破。

    在此時的通訊條件下,即便現在草河堡和連山關距離如此之近,兩路後金軍的協調也頗不容易。所以他只能選擇在草河口進行夾擊,擊潰東路明軍主力後,再分兩路攻擊岫岩和黃骨島堡,這樣整個遼南明軍的側翼完全動搖,蓋州的攻勢自然冰消瓦解。

    短期內登州鎮再要組織一次這樣的攻勢頗為不易,至少秋季之前登州兵無法大規模前來,這樣後金能獲得半年寶貴的養息機會。

    皇太極望望天,有云但是不像下雨的樣子,看來今年又是一個大旱的年份,這位老天是比登州鎮更可怕的對手,因為皇太極根本沒有任何方法能對付或收買他。

    旁邊的濟爾哈朗低聲道:「大汗,昨曰皮島兵住在分水嶺,今曰按腳程,應該到劉家嶺了,距離連山關最多五里,奴才是否可以開始了?」

    皇太極在心中祈禱了一句,然後從容的對濟爾哈朗道:「等岳托的信號到了,再開始吧。」

    。。。。。。

    「千總,有一道黑煙!」

    從草河口到草河堡的山路上,千總部的參謀指著北側山上說道。

    朱馮立即停下腳步,跳上旁邊一塊大石頂上往北看去,天際上果然有一道濃重的黑煙,煙柱消散很慢,這種黑煙不像是山林大火,更像是火路墩發出的狼煙,一般要混合牛羊糞便等東西,使得煙柱又濃又黑,最早的時候是混合狼糞,狼糞的效果也最好,所以又慣稱為狼煙。

    片刻之後,又有一道狼煙從一處山頂升起,那座山也在遠離道路的地方,東江軍應當都沒有去到那裡。

    周圍有士兵順著朱馮的視線看到了狼煙,隊伍微微有些波動,下面的參謀也有些緊張,畢竟這裡只有四百多登州戰兵,又是在完全陌生的地區作戰,他對朱馮大聲問道:「千總?是撤還是留?」

    朱馮低頭看看參謀,語氣平靜的道:「派塘馬馬上回報鐘大人,就說草河堡至連山關之間發現狼煙訊號,懷疑為建奴的約定訊號,報告之時建奴尚未現身,一旦建奴現身,立即再報。」

    塘馬複述無誤之後飛快跑走,他認為此時處境已經十分危急,看烽煙信號的位置,該是協調連山關和草河堡兩個方向,萬一報告遲了,可能被截斷退路,所以他寧願浪費一個塘馬,先把消息傳給上官。

    朱馮隨即一指前方對參謀道:「大隊搶佔前方那處最狹窄處,立即開始朝向東面修築壕溝胸牆。還有請趙訓導官來這裡。」

    命令迅速傳達,整個隊伍都跑動起來,一百多名鴛鴦陣火槍兵背負的鐵甲嘩嘩作響,在沒有輔兵時,他們需在行進中要幫助近戰兵背鎧甲,以節省近戰兵的體力。

    大隊很快來到朱馮指定的地方,那裡是山道上一處凸起的地方,地勢比道路兩頭都高,兩側的山頭上樹林茂密,不適合大軍運動,是個極好的防禦位置。

    近衛連的人數比鴛鴦陣局要多,朱馮給他們分配的是正面,兩個鴛鴦陣局的位置在側後,整個陣形是一個半月,士兵們就位後立即揮舞起鐵鏟開始挖掘胸牆壕溝,他們挖掘的方法都是往壕溝後面堆土,這樣敵人在越壕的時候會增加壕溝的深度,使其難度更大。

    還有些濕潤的泥土比以往時候好挖,士兵們速度飛快,隨軍帶著的一門四磅炮也很快被推到了正面中央位置,幾個炮手熟練的從彈藥車上取下兩塊護板,安在了炮身兩側,並開始裝填第一枚實心彈。近戰兵則以小隊坐在陣地外圍休整,佩帶弓箭的取出了箭支,為陣地做警戒。每個隊則有一個士兵提了所有人的椰瓢,到近處尋找水源,在戰前為所有戰友打滿水。

    到處泥土飛揚的時候,趙宣尋到了陣地中央的朱馮,朱馮正在忙碌的對三個百總分派任務。

    「。。。第一局負責左後側,第二局負責右後側,你們的火槍旗隊要保存好齊射,對於那些單個目標,不要用齊射對付,讓你們的弓箭手對射。至少要隨時保留兩個小隊待發,當正面火力間隙時,由你們進行補充。」

    「明白。」兩個百總非常乾脆,兩人都是參加過固安之戰的老兵了,對打仗已習以為常,只是對這麼年輕的千總有些不適應。

    朱馮也不敢在他們面前擺官架子,本來這兩個鴛鴦陣局就是臨時抽調,雖說級別有差距,但畢竟不是直屬的手下,而且對方還是老資格的軍官。

    朱馮對兩人敬禮道:「麻煩二位。」

    「一切為了登州鎮。」兩個百總趕緊回禮,互相拍拍肩膀後,兩人各回所部招來旗隊長和隊長安排陣線。

    朱馮此時才轉頭看著趙宣,他遲疑了一下才道:「訓導官大人,屬下打算堅守此處,因東江鎮所部已往北而去,若我等撤走,則東江鎮皮島兵被包圍,被一鼓而滅甚為可能,若是困在中間,則更加難辦,鐘大人救援起來將費力百倍,不救亦是不行的,否則以後誰來幫俺們。。。」

    趙宣笑著揮手打斷道:「你指揮你的,我只是訓導官,管不了如何打仗。」

    朱馮低聲道:「那請大人先行撤退,大人是營訓導官,營中還有好多急務需要大人去處置。」

    趙宣搖搖頭,抽出自己腰上的短銃,又拍拍腰間的戚家刀笑道,「都是當兵的,啥急務能比打仗還急,你不用管我,我是崇禎二年的老兵了,沒有臨陣撤退的道理。」

    朱馮急道:「大人,屬下的意思,是請您去向鐘大人求援。」

    「不用說了,求援你該派塘馬去,我該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趙宣提著短銃轉身走去了正面,胸牆正在成形,趙宣大聲喝道:「兄弟們加緊干,讓韃子看看咱們登州少年的威風。」

    下面一片和應聲,「青年近衛營萬勝!」

    趙宣大聲的喊著號子,陣地上熱火朝天,胸牆很快到了半人高。朱馮在前線奔忙,招來第一連所有小隊長,給他們一一劃分射界,設定距離和射界標誌,並親自帶領近戰兵開始布設一步長的鐵蒺藜。

    探路的哨騎飛快的出現在前方,五個只剩下了三個,三人打馬狂奔,後面跟著冒出了七八名後金騎兵,這些穿著銀白色盔甲的後金兵很快發現了登州兵在修築工事,他們不但沒有停下,反而打馬迫近,到了百步左右跳下馬來,拉開長長的步弓拋射輕箭,試圖干擾登州兵修築工事,很快就有幾人被輕箭射傷。

    兩個掩護鴛鴦陣小組立即一左一右出擊,分別以兩列縱陣接近,前排圓盾和方盾掩護後排,這是登州鎮起家時候學習戚家軍的戰術,各種應用早已無比熟練。

    靠近到三四十步之後,後排佩弓箭的戰兵開始還擊,登州的山民同樣不少,很多人也是自小打獵,入伍之後營養能跟上,嚴格訓練後射術十分精湛,那七八名後金兵各自為戰,加上又是仰射,所以雖然射術更佳,卻比不過互相掩護的登州弓箭手,看到一隊登州火槍兵來支援後,很快騎馬往後逃走。

    三個逃脫的哨馬來到朱馮面前,略帶驚慌的道:「千總大人,建奴成千上萬,至少在三千以上。」

    朱馮微微點頭,溫和的道:「穩住心思,你們是哨馬,不是說評書的。以後不要說成千上萬這種話,看到幾千就是幾千。」

    三人稍稍平靜一點,朱馮才對他們道:「去陣線上,準備參加防禦戰。」

    就在幾人說話的功夫,登州的胸牆還沒有修築完成,悶雷般的轟響已經由遠而近,遠處的山道上衝出源源不斷的騎兵,進入登州陣地前的的淺淺山谷中。在朱馮的遠鏡中,黑色的人潮頭頂上各色旌旗飛揚,其中不斷分出小隊,往兩側延伸,正面越來越寬,躍動的人頭密密麻麻佈滿前方穀道,那裡比登州鎮防線的位置稍低,從防線的位置看過去,人潮一眼望不到頭。

    所有軍官都在喝令士兵停止施工,優先檢查彈藥、槍械和火石。四個鴛鴦陣小隊部署到了前方,防止對方騎兵突襲。士兵檢查完彈藥後,又開始繼續挖胸牆。

    此時的趙宣閒了下來,他緊緊咬著嘴唇,手不自覺的抖動著,一直停不下來,眼前的後金軍越來越多,就他所見已經超過一千,後面的加上的話,必定會超過數千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

    趙宣四處看看,所有人都在忙碌,軍需官在分發備用彈藥,打水回來的士兵在分發椰瓢,砲兵在調炮,沒有人注意到趙宣的失常。

    遠處蹄聲隆隆,趙宣的手抖動越來越厲害,臉色也開始發紅,他一貫就膽小,雖然在軍中多年,實際上從來沒有直接參加過戰鬥,更沒有殺過人。即便是看過那麼多屍體後,他仍然有點暈血,以前都是在相對佔優的形勢下,這次確實兵力懸殊,而且陣地極不穩固。

    趙宣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手,他裝作低頭看著地面,把手插在了軍裝的腰包中,死死的握成拳頭,右手挨到了腰袋中的一封書信,是家中來的信,去年年底時,有個小妾來平度軍營探親,現在已經有喜了,他將很快有第四個小孩。

    趙宣心中的緊張突然消散了一些,他在衣袋中死死抓住衣料,手終於穩定下來,他的親兵此時才從陣線上回來,方才親兵也去參加修築胸牆了,此時滿頭大汗的跑回來對趙宣問道:「大人,您的短銃裝填好沒有?」

    「啊?」趙宣這才想起,他連忙道:「二子你幫我裝填一下,我裝這東西不太熟練。」

    二子趕緊上去抽出趙宣鞓帶上的短銃,首先給趙宣挑了一塊好的火石夾好,又從趙宣彈藥包中取出一枚短銃定裝彈,熟練的裝填起來。

    趙宣看他裝得很快,不由誇獎道:「二子你平曰練得可好,此時還能裝這快。」

    二子憨憨的抬頭遞過槍笑道:「俺不就是干這個的麼。」

    趙宣聽完呆呆接過槍,片刻後搖頭喃喃道:「虧我還是訓導官,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二子教我,我就是干這個的,怕有啥用。」

    遠處號角聲響,將趙宣拉回了現實中,山谷中的後金軍陸續下馬,登州兵居然這麼快就修築了防線,他們的突襲變成了攻堅。

    後金兵需要從追擊隊形轉變為攻堅隊形,山谷中地勢不平,也並不寬闊,他們還需要一點時間,此時開始在山谷中整隊。登州鎮的胸牆在士兵瘋狂的修築下已經完成,地上斷了一堆的鏟子頭。

    掩護的鴛鴦陣開始後撤,登州陣形成型,四百六十多名登州士兵組成了一個小小的環形防線。朱馮快速估算了後金已經出現的兵力,向塘馬口述了軍情,兩名塘馬帶著情報和這支小小軍隊的希望往通遠堡飛馳而去。

    後金大鼓響起,黑壓壓的後金兵盔甲閃耀往前推進,隊列安靜而整齊,依然展現出了強軍的姿態。一些白甲兵進入兩側山林,看樣子要繞到後方進攻登州陣地。

    登州陣線剛剛部署完畢,士兵們喘息後安靜片刻,氣勢上稍落下風。趙宣突然抽出刀大喝道:「韃子來送死了,青年近衛營兄弟們,即墨兄弟們,登州好漢殺建奴啦!」

    「殺建奴!」數百支兵器一起揮動著,數百張年輕的滿是汗水的臉孔上,充滿著亢奮的激情,瘋狂的和應著。

    一聲轟鳴響徹山谷,四磅炮往後一退,一發鐵彈劃過一道低平的弧線,向著遠處的後金兵人潮撲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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