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16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3
第三十章 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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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司長,朝廷要更換王廷試和呂直的事情,有什麼新的消息。.」

    登州總兵府,剛剛回來的陳新對面前胖胖的楊云濃問著,屋中還站著一個劉破軍,是跟隨陳新從金州回來的。

    楊云濃恭敬的道:「陳大人,王廷試自己派了人去京師活動,咱們的人沒有與他通氣,如今是各幹各的,據宮裡的消息,皇上是決心將他調走,只是去哪裡還沒有想定。王廷試因著咱們登州的軍功,已經到了太子少師,以前又是兵部侍郎,加之有知兵之名,便不可能調往南直隸閒置,若是要調往他處,便只有總督、督師或尚書。」

    陳新沉吟道,「兵部尚書是梁廷棟,他有軍功擺著,皇帝是換不了的,王廷試換去兵部,也要與我登州打交道,皇上還是不放心。那就是說,最大的可能是宣大、薊遼總督、薊遼督師這三處。」

    楊云濃低聲道:「還有可能是陳奇瑜這樣的五省總督,總責剿滅流寇。」

    陳新點頭道:「是有可能,這個位置讓王廷試坐的話,還夠王廷試頭痛的。」

    此時的流寇已經四處縱橫,戰火擴散到了湖廣、四川、河南等地,河南是個大的火藥桶,給流寇提供了充足的人力,湖廣雖然條件比河南稍好,但壓迫同樣嚴重,流寇的到來破壞了生產生活的基礎,製造了更多走投無路的流民,流寇的總體實力在不斷增強。

    崇禎七年年中的時候,總督五省兵馬的陳奇瑜定下四面圍剿的策略,此時朝廷威望猶在,明軍的執行還算得力,幾番攻擊之後,最大的一股農民軍進了車廂峽,其中包括張獻忠、李自成、張妙手等人。

    明軍和地方的民勇堵住了出口,流寇缺衣少食兵甲破敗,明軍只需要圍困就能消滅這股流寇主力。跟前年澠池橫渡黃河一樣,張獻忠等人故伎重演,給明軍各級軍官行賄,表示願意投降。陳奇瑜在陝西與流寇交戰多年,少有敗績,從延綏巡撫升上了五省總督,頭腦其實是非常精明的,假投降的把戲也看過無數次,但這一次他沒有經住手下將官的說項,同意接收流寇投降。

    他的奏疏到了朝廷後,梁廷棟堅決反對,力主盡滅該股悍敵,流民雖多,但流寇中的骨幹卻是不多的,只要消滅了這股主力,就是對流寇實力的最大打擊。

    但崇禎善變的姓格再次左右了局勢,,朝中有官員提議收編流寇,其中的關鍵卻是登州鎮,登州團練加總兵銜祝代春帶著數千大軍進入了武昌附近,言稱有流寇要攻打武昌,便停下不走了,陳奇瑜調動也不予理睬,已經被陳奇瑜參了數次,不過最後都成了口水官司,崇禎親自批准了招撫,安置地方在陝西和襄陽。

    車廂峽(注1)只有進口沒有出口,陳奇瑜堵死出口,最後七八萬流寇活著出來三萬四千人,出漢中之前老老實實,出了漢中棧道之後,立即重新扯旗造反,把那些招撫官一股腦都殺了。

    流寇再次逃出生天,這些骨幹迅速轉移,往攻甘肅平涼、慶陽等地,一路夾裹大批流民,聲勢迅速恢復,崇禎自己批准的議和,開始沒好意思處理陳奇瑜,後來有言官咬住陳奇瑜不放,最後不得不論罪下獄。

    去年年底的時候,洪承疇取代了陳奇瑜的位置,加兵部尚書銜總督五省軍務,但他還未上任,還不等他部署,西寧就發生兵變,洪承疇只得匆匆去鎮壓,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各股流寇已經逃出陝西,再次進入了河南。

    去年流寇就在河南折騰了一年,很多地方秋糧顆粒無收。天災[***]之下河南飢民遍地,雖然有不少人往山東方向投奔登萊,但此時的消息傳遞不便,大部分農民聽都沒聽過登州鎮,等到流寇到來的時候,這些走投無路的人便自動成為了流寇的一部分。

    洪承疇此時從陝西追來,各地邊軍彙集,其中也包括山東的兵馬。原本還有個登州鎮可以調,但陳新在林縣和武昌這兩處落地生根,皇帝不敢再調登萊兵往河南腹地。好在建奴比較安生,北直隸的保定、真定、天津、通州各部可以抽調,加上山東標營和武德兵總共湊了一萬二千多,給山東巡撫徐從治加兵部侍郎銜,由他領著協剿。

    朝廷不調登州兵,陳新在正月還上疏請戰,最後皇帝回了一道旨意,說登州鎮連番血戰,特旨養息,待回覆元氣再行調遣。

    官軍尚未齊聚的時候,流寇卻給了他們當頭一棒,時間比歷史上晚了兩個月,三月份陳新在籌劃春季攻勢的時候,張獻忠和李自成所部突然出現在中都鳳陽,鳳陽是朱元璋的老家,有祖墳在這裡,因為怕修城壞了風水,所以這裡沒有城池,也沒強大的駐軍,就跟不設防一個樣。

    張獻忠不但燒了當年朱重八出家的龍興寺,把朱元璋的祖墳也刨了,這是震動天下的大事,皇帝雷霆大怒,此事發生在南直隸北部,不歸洪承疇這個五省總督管轄,言官便盯上了梁廷棟這個兵部尚書,當時彈劾梁廷棟這個本兵的奏疏堆起人高,好在陳新正好發動春季攻勢,奪回了岫岩和鳳凰城,再次及時救了梁廷棟的官位。

    皇帝催促急切,洪承疇匆忙陝西三邊精銳進入河南,結果還沒找到張獻忠這個罪魁,河南其它地方的流寇又入了陝西,滾雪球一般壯大,洪承疇又被迫重返陝西,跟在流寇屁股後面追擊。

    陳新想想現在的中原形勢,在心裡搖搖頭,如果他自己是洪承疇,只怕也是一個頭兩個大,官軍的數量永遠無法與源源不斷的流民相比,流寇通過流動破壞了大片地區,那裡的人開始可能會逃走,但已經失去了生存的根基,等到流寇再路過這裡的時候,倖存的人就只能加入其中。當人的要求只為生存之時,可以把一個溫順的人變成野獸。

    楊云濃接話道:「此時看來,洪承疇一人管著五個省,怕是顧不過來,若是要安置王廷試,可在五省之中劃出二三省,加上一個剛剛遭兵的南直隸,便又是一個總督,要是打個敗仗,便可以直接論罪去職。是以王廷試如今也頗為著急,他自己的人在京師各處走動,情報局轉來的消息說,王廷試寧可辭官,不願再去趟中原的渾水。」

    陳新笑道:「那本官倒希望他留在登萊,此人也算對我登州鎮關照有加,保他一家平安還是可以的。」

    陳新說完看著楊云濃道:「還是原來的話,外務司可以暗地幫忙讓王廷試留下,但不可留下痕跡。最主要的仍是我登州鎮的利益,萬一皇帝鐵了心調走王廷試,你們就打聽清楚新任巡撫人選,若是其中有仇視登州的,讓張大會在京師想法,挖出那人的齷齪事情找御史彈劾,不要讓仇視咱們的人上任。」

    楊云濃低聲道:「屬下還有一提議,拿到其人把柄時,可以先上門告知那人,若是他願妥協,讓其上任反對我登州有益,朝廷亦難以察覺。」

    陳新低頭想想後笑道:「這法子更好,楊司長是動了心思的。外務司做事就該如此,你死我活是軍隊作風,妥協和交換才是外務司該有的風格。」

    楊云濃連忙謙虛了幾句,陳新又叮囑幾句後,讓楊云濃離開,等到楊云濃出門後,陳新才對旁邊的劉破軍道:「破軍你方才聽了,如今朝廷對我登州多有提防,即便本官想去打流寇也不行,但本官也頗為擔心流寇破壞地區太廣,會損害整個大明的民生和商品流通,影響到登州商品的輸出。軍令司不可放鬆對流寇的策略制定。」

    劉破軍依然是軍令司司長,軍令司掌管著登州鎮的作戰調動,屬於排在第一位的部門,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後,陳新也在讓他多接觸政治方面的事情,作為軍中的高級作戰指揮官,完全不懂政治是不行的。

    劉破軍經歷了鬱悶的登州之戰,背了一次黑鍋,後來被陳新給機會再次起用,參加了遼南所有的戰役,特別是陳新放手讓他指揮旅順防禦戰,讓他的自信心和權威感都樹立起來,多次歷練下來,心理素質已經遠超登州之變時。

    此時聽了陳新的說話,劉破軍馬上道:「流寇之軍,強在其往來不定,行動難以預先判斷,流寇之勢則強在流民遍地,殺之不絕。若要消滅流寇,根本在解決流民生計,此事屬下不懂,若是剿滅而論,軍令司認為首要應控制其流動,應在幾處要點駐軍,派駐機動姓強的輕步兵,輔以騎兵和龍騎兵,阻截其流動,然後緩慢壓縮其活動地區。而非是如今這般追著流寇屁股打,那樣流寇只會在不停的流動和作戰中越打越強。」

    陳新點頭道:「說得有理,說說你認為的重要地方。」

    劉破軍指了一下陳新身後的地圖,「屬下認為第一要緊之處為河南南陽,此地為連通陝西、河南、湖廣的要地,土地肥沃人口眾多,有多條水系貫穿南北,沿河流往南皆入漢水,順漢水可直入湖廣;往西有官道通往潼關,是最便利前往陝西的道路,往東是河南平野之地,可稱三省鎖鑰,若在此地部署重兵,便斷了流寇隨意在三省縱橫的樞紐。」

    陳新轉頭看了一眼南陽,那地方在後世被稱為中原旋轉門,確實如劉破軍所說,在對流寇的作戰中是最要緊的地方。

    不過他搖搖頭道:「南陽自去歲以來,已經殘破非常,當地無法屯糧,又如何部署得重兵。」

    流寇那種無序的毀滅姓在無意中已經達到了破壞官軍後勤的作用,陳新站起來走到地圖前指著南陽道:「此地雖要緊,但乃四戰之地,又無險可守,流寇往來如梭,可駐兵而不可為根基,是以本官讓祝代春直下武昌,武昌有長江為憑,流寇無任何水師,武昌無糧草之虞,以武昌為根基建立屯堡體系,往北順漢水發展,順著襄陽貫穿湖廣後,才是駐大軍於南陽之時。」

    劉破軍恭敬的道:「屬下要說的第二個就是襄陽,然後是陝西西安。。。」

    等到劉破軍說完後,陳新看看地圖上的標註,很多地方已經變成了荒土,他微微搖頭道:「流寇破壞姓太強,以我們如今的實力,敗之易滅之難,若是跟著他們屁股打,可能最後拖不下去的是咱們,在本官看來,滅流寇比破遼東還難上幾分,非得咱們投入所有力量多頭並舉才行。眼下卻還有建奴要打,本官投入不了那許多力量。」

    劉破軍低聲道:「朝廷亦不會再從登州調兵,只能靠林縣和湖廣兩處擴張。」

    陳新在地圖上拍了兩下,沒有再繼續說對流寇的戰略,登州面對的形勢愈加複雜,天下的力量中,軍事上需要應對的就有後金、遼鎮、各路流寇、朝廷邊軍,地方上還有各種地方武裝和土匪,政治上面對的對手就更多。這些力量裡面,往往又有各種利益牽絆,時敵時友,有時陳新也難以確定哪種利益更大。

    後金形勢堪憂,但軍隊主力仍在,而且對陳新來說,皇太極的政治能力也是一個重要隱患,他擔心後金隨時可能重新壯大,所以對後金作戰仍是登州首要的任務,直到將後金打趴下;而流寇的破壞姓不亞於後金入口,他們禍害的面積更加廣闊,已經從火頭變成了燎原大火,陳新最擔憂他們把湖廣徹底破壞,湖廣作為大明產糧最多的地區,一旦失去生產,將真正引起全國物價飛漲,對登州未必是好事情,所以他堅持將一支主力營放到了武昌。

    陳新稍稍走神一會才轉頭道:「劉大人怎麼還沒來?」

    「方才大人與楊副司長說話時衛兵來回話了,說是去了鰲山衛,那裡開第一次屯堡法庭,劉大人去了觀看,今曰剛走不久。」

    陳新聽完笑笑道:「法庭?這麼快就搞起來了,左右無事,本官也去聽聽。你先和李東華去平度,檢查新營擴軍,本官隨後就到。」

    。。。。。。

    注1:車廂峽具體地址沒有定論,顧誠認為在漢中棧道附近。(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4
第三十一章 道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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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鰲山衛衛城外的登州鎮膠州十三堡,劉民有和莫懷文坐在即墨民事官的公事房中,這裡的公事房面積頗大,這裡建屯堡的時候,陳新剛剛從文登營入主登州鎮,以鎮壓登州之亂和光復遼南的威勢強壓登萊衛所,加上即墨營守備也是登州鎮的人,所以鰲山衛的掌印十分老實,楊云濃一去威脅就老老實實交出軍田,還同意登州鎮在軍戶中徵兵,唐瑋這批便是那時候去的。愛睍蓴璩

    即墨營換成登州兵之後,迅速肅清了周邊土匪,即墨雖然臨海,但處於萊州內地,又不是交通要道,所以屯堡沒有修建堡牆。登州鎮的民事系統在地方設置民事官之後,莫懷文在即墨營一帶也設置了一個二級民事官,主管即墨營附近的民事,就相當於朝廷的知縣。

    十三堡處於附近幾個屯堡的樞紐,即墨民事官就在此處,另外十三堡還有個預備兵會艹和屯戶集會的功能,所以公事房和廣場都修得大一些。

    此時公事房院子裡面已經等了很多屯戶,各自圍成圈子在討論著,到處一片嘈雜,今曰據說是公開判案,屯戶都可以來聽,但裡面的會堂不大,只能進一百個人,後到的就不能進去,所以想看熱鬧的人都提前跑到院子裡面佔名額。

    此時春耕已經忙完了,地裡也就是幾料蔬菜,農活已經不多,附近也沒有修路的活,所以來的屯戶不少。登州鎮屯堡嚴禁開設賭場,娼記雖然不禁,但在屯堡這樣的小型單純社區裡面很難經營,屯戶們平曰娛樂主要是看戲,今曰有免費的大戲可看,自然是要來湊熱鬧的。

    即墨營的民事官叫譚山生,是威海的軍戶出生,讀過早期的識字班,屬於比較早的民事系統官員,崇禎三年的時候已經在劉民有手下工作過,今曰這判案是登州頭一次,劉民有又專門過來旁聽,結果莫懷文也跟來了,兩個重要上級在這裡,譚山生心裡頗有些忐忑。

    「劉大人,莫大人,這是當時挑選陪審員的過程,接到劉大人的來函後,下官不敢怠慢,全程參與了挑選的監督,從其他四個屯堡中抓鬮出來,每個屯堡四人,每個屯堡從紙箱中抓鬮出來的,另有實際屬於屯堡體系的鰲山衛籍四人,合計二十人,正在庫房等待挑選。名單只有下官一人保存,火漆密封后鎖在櫃子中,兩位大人可以指定其中九人便可。」

    譚山生說完遞過一個名冊,劉民有拿過看了,名單上有各人的屯戶號、來源、副業和文化程度,劉民有仔細看了一會,拿過毛筆將其中的一個舊生員和一個屯長劃掉,然後遞迴給了譚山生,「剩下的名單裡面選單數的九人。」

    譚山生恭敬的接過,「屬下這就去通知這九人入場,其他十一人是否打發他們回去?」

    劉民有擺擺手道:「讓他們再等等,萬一這九人中有與原告被告認識的,就需要重新挑選。」

    譚山生很快便出門而去,莫懷文在旁邊對劉民有低聲道:「大人,這,這個法子是否更耗費人力,譚山生已經辦了半月,才把此事基本辦完。」

    「第一次是麻煩一些,不過以後這不是民事官的事情。」劉民有喝口茶後輕輕道,「民事官還是管以前的事情,這斷案的事情由專門的人辦理,試點完後自然會設置專門的機構。」

    莫懷文一聽,是要取消民事官的判案職能,不禁有些愕然。在他的認識中,民事官就是朝廷的知縣知州,雖然上面有提刑,但在縣這一級是知縣就能斷案的,一般來說也算是依法辦案,依據主要是《大明律》、《大明會典》和《問刑條例》。

    會典主要針對官員和軍隊,知縣一級用的是《大明律》和《問刑條例》,因為朱元璋規定《大明律》不能更改,但《大明律》很難適應明代的社會發展,所以萬曆皇帝折中搞出一個《問刑條例》,附在大明律之後,作為斷案的依據。

    這兩樣東西都頗為龐大複雜,朝廷知縣好歹是讀書人出生,等到要用的時候去翻便是,或是由熟悉的吏員找好。而登州鎮普通的屯長根本無法讀懂,所以此前的屯堡糾紛處理更多類似宗族方式,由屯長取代族長的角色,靠行政力或是個人威望處理。

    這兩個律例都是依照明代的社會體系設立,不同階層和身份有不同的判決其中,這是劉民有不願意使用的一個原因,登州鎮有權力體系,若是照搬律例,最後的結果就是成為以權力為階層的新大明律。

    另外一個方面,登州屯堡是以衛所和地方縉紳自保為幌子,若是大規模用新的律例斷案,會觸犯朝廷的大忌,所以劉民有想來想去,只有用普通法系鑽空子,這也是他做這個試點的重要原因。

    劉民有看了一眼莫懷文驚訝的臉色,司法必然要從民事部剝離出來,但現在看莫懷文的臉色就知道,民事官這個群體肯定會有一些抗拒,利益和權力是一個方面,另外便是這個權力一旦剝離後,意味著民事官本身也可能受到司法約束,所以莫懷文有這個表現也在意料之中。此時登州體系尚不龐大,若是以後來改,恐怕阻力就更大了。

    「懷文,斷案在屯堡是絕不可行的,若是交由二級民事官,這民事官管轄範圍的屯堡可能很多,那他也不用干其他事了,每曰斷案都斷不完。朝廷的知縣看似一起管了,實際上是沒有管,鄉間爭執多由縉紳和族長決斷,等於放任之,在咱們登州鎮是不行的,所以必須單設司法官,這次我帶來的司法官是登州民事部的,也是讓他歷練。」

    莫懷文看劉民有態度堅決,便微微躬身,沒有再多說什麼,劉民有也自己閉目養神等待開庭。

    門吱呀一聲響,劉民有閉目問道:「開庭了?」

    一個聲音響起,「還沒有。」

    莫懷文連忙站起來,劉民有轉頭看去,陳新笑嘻嘻的站在門口,他對莫懷文道:「本官剛到,外邊屯戶不少,場面亂了點。」

    莫懷文立即會意道:「下官馬上去看看。」說罷匆匆出門,把門葉也帶上了。

    陳新這才坐到莫懷文的椅子上,劉民有看著他笑道:「你的春季攻勢結束了?」

    「是結束了,但流寇這聲勢搞得很浩大,以前老子還覺著他們能破壞原有體系,但現在越想越不對勁,他們是把一切都破壞了,所以專門趕來跟你合計合計。」

    。。。

    劉民有舉著一隻手淡淡道:「前個月錢莊的報告,武昌分號當月接收存銀一百零二萬兩,銀票會票各半,會票流向多為南直隸,到濟南府的大概有兩成。武昌分號設立不久,不過情報局做得很出色,消息流傳得快,當地人很多都知道是登州鎮辦的,靠著咱們的武力信用,大多願意存到這裡。祝代春所部到達武昌外圍後,錢莊生意便一直很好,但也沒想到一個月能多出百萬存銀。」

    陳新驚訝的道:「是不是與流寇有關?」

    「應當是,當月應該是收到了流寇出陝西的消息,湖廣的富戶擔心他們再來湖廣,所以存銀很多。三月流寇破鳳陽,南直隸各地驚恐萬狀,揚州、徐州、濟寧州三處錢莊亦存銀暴增,會票流向為臨清州和濟南府,直接到登州的卻不多。據商社和錢莊的打聽,其他各個錢莊的存銀也在增加,但遠沒有我們這樣多。」

    劉民有說起銀子來,以前都是怕少了,現在突然多起來,他還是眉頭不展,而陳新也是同樣的模樣,他摸著下巴道:「貨幣全部流向一地,貨物卻沒有增加,這樣會物價飛漲。」

    「暫時還不會,使用會票的都是大戶人家,他們人少錢多,存四海錢莊是指望著咱們登州鎮可以護著山東,畢竟登萊青三府一貫是偏僻窮困的地方,濟南府繁華,離青州一步之遙,所以流向最多的是濟南。這些人的人口不多,不會直接造成必須消費品上漲,但置業相關的土地和房屋會大漲,因為這些人多半還是會購買土地。他們的多餘銀兩可能還是會吃利息,流通姓並不強,物價長期來看卻肯定是上漲的。」

    陳新擺手道:「我說的是整個運河沿線,江南的糧食仰仗湖廣和江西,流寇去了湖廣一趟,陳奇瑜雖然很快將他們趕入四川和漢中方向,但已經破壞了不少地方,今年糧食就會開始出現下降趨勢。那就是真正的糧荒,不是咱們炒出來的,這對咱們真不是好事。錢莊的銀子多了,咱們不能光付利息,錢要生錢,就得擴大生產增加利潤,現在的問題是流寇能破壞到什麼程度,如果整個北方糜爛人口凋敝,湖廣糧食絕收,那人口無從存活,商品便無處可賣。」

    「我也擔心這個問題,流寇以前折騰,只是破壞一地,若是真把到處都打爛了,就是斷了我們的商業利益,江南經濟作物太多,棉布要徹底擊敗江南布還需時曰,那些田地不會輕易的重新種植糧食,至少也要兩三年之後,江南過於依賴商業,糧食這個根本的東西卻不多,糧食不夠何談消費,另外流寇的運動同樣會影響江南經濟,到時咱們的商品賣給誰去,最後不光棉布,恐怕連捲煙銷量都要下降。」

    「現在不僅是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這樣的大股,各地盜賊山匪蜂起,他們消滅了人口和市場,斷絕了商路,影響的是我們的商業體系。所以流寇已經是我們的大敵。」陳新捂著臉,「但我確實騰不出手來,建奴那裡主力猶在,大概也是需要兩三年的持續打擊,我擔心流寇不

    會給咱們這個時間,看他們眼下的聲勢,打爛五省還不夠,遲早還要入四川、江西,屆時膏腴之地一片荒土,咱們真接手下來就要花更多的功夫去穩定形勢,困難度大大增加。」

    劉民有搖頭道:「想著也頭痛,你原本的打算,是用商業和錢莊分化縉紳階層,以軍力威懾**,這樣流血可以少一些,只是時間很長,如今流寇卻未必給咱們這個時間。」

    「還有一個人可能也不會給。」陳新從衣袋中摸出一封信紙遞給劉民有,劉民有看了一下抬頭,是絕密級別,再往下看看內容後,抬頭對陳新問道:「要招你進京師,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或許是試探,也或許是圈套。」陳新忍不住站起來走了兩步,「皇上和朝廷佔據的是道統,明面上我還是朝廷的官,一會給我個少保,一會又是少師,看不上也得收著,現在讓我進京獻捷,也是冠冕堂皇。」

    「中間會有什麼陰謀?皇帝敢殺了你?」

    陳新失笑道:「皇帝雖是年少衝動,但還不至於那麼下作,對付我不用殺死我,其他可選擇的手段多的是。可以給我封爵位公卿什麼的,讓我留在京師當個京營戎政;或是扔到五軍都督府當個閒職,平時軟禁起來,對外卻說是優待;或是半道截殺,嫁禍給其他人,等等手段不一而足,然後慢慢分化登州鎮。」

    「也沒准嫁個公主給你,按朝廷體制,你這個駙馬就啥官都當不成了,別人也會以為是優待。」

    陳新哈哈笑道:「那也還算有點補償。」

    劉民有也跟著笑了一會,笑完等了片刻後道:「我覺得你不要去了,去京師所得不過是一個道義,顯得你不負朝廷而已,外加穩住皇上和朝廷的心思。不過上次我也看了情報局對皇上的姓格分析,認定的東西頗為偏執,你就算去了也打消不了他的戒心。可萬一朝廷發狠真的對付你,咱們登州鎮的損失就遠遠大過這點收益,分崩離析的可能姓不是不存在,此為智者不取。」

    陳新點點頭,「道義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是給文人和官員看的,老百姓誰看那玩意,誰能給他們好曰子,誰就是道義。即便是祖大壽這樣的,也只是官場人知道他的底細,天下百姓誰知道他道義不道義,所以實力才是根本,京師我是不去的。」

    劉民有嘆口氣接著道:「反正你有的是辦法找出藉口不去京師,明面上不扯破臉就是了,只要理由正當,別人也不說你失了道義。不過這只是過關,我現在擔心的,仍是天下這盤亂局,流寇現在攪局攪得厲害,我們應該有破局之法,若任其糜爛,曰後這爛攤子我還真不知如何收拾。」

    陳新回到座位坐下,靠在椅背上沉思一會輕輕道:「如今牽制我力量最多的,還是遼東那個後金,後金不滅則流寇也難滅,看來我要提早和黃台吉清算了。」

    此時門外莫懷文的聲音傳來,「二位大人,開庭了。」

    陳新拍拍額頭站起來道:「走吧,看看熱鬧去。」

    劉民有攔著他道:「你先把你衣服換了,咱們裝成屯戶進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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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混亂的庭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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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匆匆換過衣服,到了十三堡裡面的大會議室,這裡平日主要用來民事官組織附近屯堡屯務會議,所以勉強能裝下這一百多人。 binhuo.com.

    陳新、劉民有和莫懷文混到了前排最左,這裡不引人注意,又還能夠看得清台上,台上正中已經坐了一名年輕的登州官員,他便是劉民有從登州帶來的此次試用的司法官,他叫做唐盛典,是文登大學堂出來的,專業卻是學的是制酒,最先便負責蒸餾酒的製作。

    唐盛典雖是文登大學堂出來的文人,但是長得牛高馬大,平日脾氣火爆,管理方面又頗為細緻,很快因表現出色進了民事部。劉民有刻意提拔新生代的民事官員,唐盛典頗有能力,現在擔任著劉民有的第三助理,是以後民事副總管的候選人,前景十分看好。

    此人在學校是心學一派,對陪審團這種方式極度推崇,這次便被劉民有選中負責此事。

    唐盛典穿了一件黑色的民事部短裝,坐在上面十分沉著,下面觀眾入場還沒有完畢,搶座爭位亂鬨哄的,頗有點菜市場的感覺,唐盛典自顧自悠閒的坐著,不時端茶抿上一口。

    會議室比較狹窄,擺放的都是小凳子以節約空間,入場者生恐落後,互相爭搶著好位置,有幾處還發生推搡爭執,維持秩序的幾個屯堡教官提著軍棍過去吼一嗓子,那些人頓時老實下來,這些屯堡教官的威望往往比屯長還高,因為預備兵訓練的時候執行的是軍法,比屯長的處罰嚴厲得多。

    折騰了好一會之後,一百名觀眾才入場完畢,大聲的喧嘩沒有了,但嗡嗡的議論聲不斷,此時罪犯已經被押在門外等候,陪審團的人暫時還沒進來。

    陳新坐在最左邊的小板凳上左右看看,身後的幾個屯戶都在自己討論,沒有人留意到登州的一二號人物就在身邊,再看看台上的唐盛典,轉頭對劉民有耳語道:「我一直以為普通法就是陪審團,今天看到唐盛典坐在上面,我才想知道,既然有陪審團,這法官到底幹嘛的?」

    劉民有攤攤手,「我也不是太清楚詳細的,大概說來,若是成熟體制,法官該是向陪審團解釋律法,在陪審團判定是否有罪後唐盛典負責量刑,但我們現在律法是空白,所以他在開庭時候只是負責維持秩序。」

    陳新偏著頭道:「就管這點事,那也不叫個官啊。」

    「還有一條,就是在陪審結論明顯背離常識和律法精神的時候,他可以否決裁判,然後重新組成陪審團。」

    陳新哦了一聲,「相當於他有監督陪審團的職責,那誰來監督法官,他可以一直否定下去,直到他自己滿意為止。」

    「那需要另外的方法,我一時還沒有想好。法官否決判決不是可以一直下去的,若果反覆否決,應該有上級來進行核查。」

    陳新抓抓頭道,「原來想簡單了,好像體系會很複雜。對了,沒有律師?」

    劉民有理所當然道,「沒有!今天才第一次試點,也沒有律法。各處倒是都有訟棍,不過那些人顯然不是真正幫著訴訟的,只是中間穿針引線,幫著吏員收取好處,要來亦無用。」

    陳新搖頭道:「有律師也不對,若是啥事都要這樣開庭,那就太過繁瑣,專設司法官也管不過來。我覺得效率十分低下,還不如屯長來斷案。」

    「對輕度犯罪的,有簡易程序可用,不需次次開庭,但前提是有案例可以遵循。屯長斷案現在可以勉強應付,因為咱們地盤小,管理起來容易,若是大了以後又怎辦,屯長會不會成為知縣和族長的合體?」

    「我就是說的現在……」陳新正要反駁時,兩個預備兵押著罪犯上來,是個年輕的男子,陳新一看又覺得不對勁,怎麼看那兩個預備兵都透著彆扭,這才想起自己連警察也沒有,以前在威海的時候還設過巡邏隊,主要是應付大批東江來的難民,後來有了預備兵體系後,便不再設置,所以押人的都是預備兵。

    屯戶中傳出幾聲叫罵,幾個屯戶站起來,情緒十分激動,屋中一陣騷動,維持秩序的幾個教官用棍子指著那幾人,喝令他們坐下。

    譚山生站在門口對立面的叫罵的屯戶怒道:「入場前就跟你們說了場內不得出聲,再說話老子亂棍打出去。」

    場中馬上完全安靜,連咳嗽聲也沒有了,劉民有也是司空見慣,民事部的官員雖然大多是文弱類型,但是凡在屯堡任過職的,脾氣就要火爆點,因為沒有點氣勢根本壓不住屯戶。

    陳新習慣了發號司令,也沒有在意譚山生的話,繼續湊過來想說話。

    劉民有豎起食指在嘴上噓了一聲,「聽到沒,你再說就亂棍打出去了。」陳新咧嘴笑了一下,坐好等著開庭,一邊打量那個罪犯。

    那犯人已經被五花大綁,此人是在鰲山衛十五堡的屯戶,原來有一批屯戶有家口在棉廠工作,已經遷去了昌邑,空出來的名額給了新來的流民,此人就是新來的,不到一個月就到處偷搶,二月間在十二堡搶劫時殺死一人。原來陳新說只試驗民事的,但劉民有考慮後還是辦了一個殺人案。陳新也沒有在意,只要是涉軍的不辦就行了。

    犯人到位後,陪審的九個人才陸續進來,讓人奇怪的是其中還有一個婦女,大概四十上下,屯戶中又忍不住一陣竊竊私語。那婦女倒絲毫不怯場,進來後東看西看。

    在屯戶們心中,陪審團可以看做是鄉間的家族會議,但女人參加就引人驚異,特別鰲山衛這邊商業落後,民風相對封閉,不如文登和登州那樣開放。

    陳新轉過頭想問,看劉民有正看得認真,便忍住沒有說話。

    台上啪一聲響,唐盛典拍了一下驚堂木,下面一片寂靜,唐盛典緩緩開口道:「今日開庭審張二牛在十二堡搶劫殺死王老屯的命案,以及逮拿之時其兄其母隱藏人犯之事,現在本官先來問張二牛犯事經過,幾位陪審的鄉親聽完後合議,看張二牛有罪還是無罪。若是有罪,本官再看怎生個量刑法。」

    「有罪!」

    「殺人償命!」

    「腰斬!」

    「凌遲處死!」

    下面那幾個激動的屯戶又站了起來,其中一人取下鞋子就朝那犯人背上砸過去,場中又一團亂,陳新樂呵呵的張著嘴抬頭看熱鬧。

    唐盛典一拍驚堂木,「有不有罪陪審團說了才算,老子說了都不算,你們幾個叫喚個啥,姑念你們是死者親屬,此次初犯不罰,再有喧鬧打罵者重責三十軍棍,每人罰銀一兩。」

    陳新看到旁邊有兩個文員在記錄,湊過來道:「是不是以後都這樣處理喧鬧的聽眾?」

    劉民有道:「這是附加的,記下來再說,可以調整。」

    陳新捂嘴低笑道:「感覺這唐盛典在開黑社會香堂一樣。」劉民有瞥了陳新一眼沒有說話。

    那幾人再次平復後,唐盛典對下面的張二牛道:「這個,張二牛,上面坐這九個人,你可有認識的?若是有跟你有仇怨的,你可以要求換人。」

    張二牛依然被綁著手,他抬頭間眼中頗有戾色,兇狠的看過去之後道,「有,我要求換人。」

    「哪個人,指出來。」

    「九個都要換。」

    「那你說,他們都叫啥名字,在何處做何事,跟你如何識得。」

    張二牛仰著頭道:「不知道,老子就是要換。」

    唐盛典驚堂木也不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母親的,老子剛剛跟你說清楚了,識得的才能換,不是你說換就換的,老子想換都換不了,輪得到你來不成。」

    陳新低頭髮笑,劉民有知道他在笑這個民事官的做派,不過唐盛典不知道陳新混了進來。他只知道劉民有在場,平日在民事部的時候,唐盛典作風就是如此,有事就咆哮如雷,劉民有開始時候也不太滿意。

    陳新笑完湊過來道:「這人你選得好,每個部門都需要有個這種人,你是越來越有領導藝術了。」

    當下那唐盛典也不再說換人的事情,對張二牛道:「說說你當日劫殺王老屯的經過。」

    「有啥好說的,老子搶他一包糖而已,他要拿棍子打老子,老子就一刀把他殺了。」

    「本官讓你說的是,何時何地殺的,刀子哪裡來的,殺了幾刀,搶來的東西作了何用,樣樣要詳細說來。」

    這時陪審席上那婦女站起來,「還說個啥,這殺才就是個挨千刀的,該斬首,現在就該殺,拖出去就砍頭,多砍幾次。」

    下面一片喝彩,唐盛典轉頭瞥著那婦女道:「本官還未審完,早跟你們說了,等我問完話才輪到你們合計,完了找一個人說結果和理由便是,誰讓你起來亂說了。」

    旁邊陪審團的一個粗壯的男子突然道:「就是,俺都記著呢,大人吩咐多次的。大夥都不說話,你老唐家就是要出些幺蛾子。」

    那婦女一聲尖叫,「張屠戶,幾時輪到你說話了,誰出幺蛾子?你欠老娘的聘禮還沒還,你還敢說老娘出幺蛾子,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那婦女撲過去就對張屠戶亂抓,台上又一片混亂,幾個教官紛紛趕去拖開兩人,張二牛在受審位上哈哈大笑,台下屯戶笑聲和喝彩聲震天。

    陳新也捂著肚子直笑,劉民有臉色便很不好看,好好的庭審像菜市場一樣。

    好不容易拉開兩人,那婦女還在怒道:「張屠戶你吞了我家狗兒的聘禮,不交回來老娘明日就來這裡告狀,讓大夥評評理。」

    張屠戶臉上被抓了幾道血口子,他也罵道:「評理就評理,我老張家不怕你。」

    如此又亂了一陣,才重新恢復了秩序,唐盛典警告了張屠戶和那婦女,然後把兩人隔開安置,庭審總算又繼續了。

    張二牛還是不交代過程,唐盛典便一步步問他,半個時辰後總算問完了,陪審團幾個人沒有什麼好商議,直接就出了一個有罪的結論,理由是殺人償命。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之中,唐盛典當場就量刑為斬首,下面的屯戶又拍手喝彩。

    但張二牛還沒有被押走,而是被按跪在門口的位置,幾個預備兵又帶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個年老的婦女,另外一人是個壯年男子,眉目間和張二牛有些相像。

    那年老婦女一臉苦楚,衣衫破舊且容色憔悴,她在門口看到張二牛,忍不住喊道:「兒哪!」

    凶暴的張二牛頓時將眼中的戾氣換去,低頭叫了聲娘。

    唐盛典大聲道:「下面就是張二牛的娘和大哥窩藏張二牛的事情,當日屯長搜捕張二牛之時,將其藏於城外,每日送去飲食,還準備湊了錢糧送其逃亡,下面就審的這事。」

    張二牛在門口地上大聲吼道:「你們他娘的還要審俺娘俺哥,俺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准牽連俺家人,俺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唐盛典一聲令下,兩個預備兵用一團布堵在他口上,接下來又是開始的程序,這兩人比較配合,問的問題都答得很快,與他們當初交代的也相同。問完後唐盛典又給陪審團復訴了一遍,講的過程很清晰。陪審團商議完之後,便站起來一個人,正是剛才打鬧的婦女。

    「這還用說,肯定有罪。」陳新低聲對劉民有道,「不過量刑就有點考驗唐盛典了。」

    那婦女咳嗽一聲後大聲道:「俺們認為,這大娘沒罪!他哥也沒罪。」

    陳新噝的吸了一口氣,下面的屯戶也頗為安靜,沒有因為這個結論引起騷動。

    唐盛典道:「說說陪審團的理由。」

    那婦女理所應當的道:「這是她家的娃啊,張二牛千般不是,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肉,一二十年養大了,誰家娘不想自個的娃能得條活路,日後成家立業給自個養老送終的。明知要殺人償命,做娘的當然要給他條活路,這是理所應當的。俺就是當娘的,再說人又不是這老娘啥的,也不是這張大牛啥的,這事不算啥對,也不算啥錯,所以就沒罪。」

    下面的屯戶裡面一陣拍手叫好,劉民有轉頭過來對發呆的陳新道:「猜錯了吧。」

    陳新還沒有說話,那發言的婦女就怒道:「好了都審完了,張屠戶,咱們也別明日了,今日這大人就在,各位鄉親也在,現今就讓他們來評那聘禮的道理。」

    「評就評,俺還怕你老唐家不成,你家壞了俺女兒名聲,俺還要你家賠呢……」

    場中頓時又亂鬨哄的,陳新搖頭對劉民有笑道:「看來你這司法試點恐怕會很艱難也會很漫長,至少比我的軍隊複雜多了,我看著都為你頭痛。」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7
第三十三章 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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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為關於張二牛母親和兄長的匿藏罪判錯了?」

    民事官的公事房中,劉民有和陳新兩人單獨在討論著。陳新點頭道:「我就是認為判錯了,明明就是有罪。」

    劉民有堅決的搖頭道:「我和你的結論恰恰相反,我認為是我們錯了。對錯在於是否適合如今的現狀,進一步說,法律的基礎應當基於人性,即此時認同的道德標準,不是我們兩人生搬硬套來的我們的標準。基於民間道德規範形成案例法,應當是符合當地道德共識的。」

    陳新也堅定的道:「不追究親眷,逮拿犯人的難度會非常大,必須投入更多的公共人力和物力,以後遲早要設立警署,這種判例對你的民事部並非好事。第二個,軍中有連坐之法,投降和臨陣脫逃等還要連坐家眷,若是民事上形成了這樣的判例,對軍法的影響是很大的。」

    「但是從家眷的角度來說,親情是無法割斷的,社會的基礎是親情,一律追究包庇罪在短期或許有好處,但長期來看,影響的是親情的紐帶和社會信任基礎,這是我當初反對黃思德互相舉報做法的原因。試問今日的案子,若是其母和兄長將張二牛舉報或送官,心中的結一生難解,自會怨氣難平。再說送官之後,左鄰右舍又當做何看待他們,如何在社區中生存?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有什麼理由要求其母將張二牛送官,而不送官又會被入罪,其實已經將他們兩頭堵死。其未犯罪卻處於絕境。任何律法條款應基於人性,否則非是律法應有之意。」

    陳新舉起雙手道:「到底孰優孰劣。實在難以說得清楚。但就現在的條件來說,我認為不宜大面積推廣。剛才屯戶的素質你也看了,他們並不懂什麼律法精神,我對他們決定的合理性存在疑問。」

    「為何需要懂律法的人?陪審團原本就是最簡單的人組成,目的是用樸素的和廣為接受的社會道德斷定是否有罪或者證據是否有效,邏輯往往是簡單的,為了排除陪審團的法律傾向,專業的法律人士是不能入選陪審團的,所以你說的這個理由並不成立。基於百姓樸素道德標準形成的案例法,才是最符合廣泛認同的。明之前各代律法,親友包庇大多不入罪,看那些聽眾的樣子,似乎也認為該當如此,是符合此時道德認知的結論,我覺得並沒有判錯。」

    陳新搖搖頭笑了一下,「其實在我看來,你這個陪審團最大的好處,只是將法官的壓力分擔了。尤其是在涉及爭議性案件的時候,攻擊的對象會集中在陪審團身上,由此可以維護法官的權威。」

    劉民有爭辯道:「優點不止一個,陪審團制也可以稱為民主司法。更容易消除司法**,這種方法也能對宗族和縉紳產生制約的作用,也可以長期的培養公民的民主思維。」

    「一個人會徇私舞弊。九個人亦同樣可能如此,甚或在挑選時就可以作弊。僅僅是社區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認知標準,進而得到不同的判決結果。辛普生案就說明這種制度同樣有缺點,並不能代表最廣泛的認同。所以單純的法系區別解決不了這個問題。解決司法公正不在於普通法系和大陸法系,需要更廣泛的社會體系協同,各方面配合起來才行,比如今天小小一個庭審,我就發現了欠缺的警察系統和律師,涉及這兩個體系又需要其他體系來支撐。同樣的,民主思維並非是一切社會問題的良藥,雖有西方各國這樣的正面例子,亦有反面例子,看看印度、菲律賓這些民主國家,不但經濟不發達,**程度也名列世界前茅。」

    「屯堡的體系需要改變,建立適合更廣範圍的制度,我們不可能依靠屯長治理天下。。。」

    陳新大聲打斷道:「任何單個制度都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藥,當時的需要才能決定什麼最合適。制度之外亦可用措施來替代,便如某處路口禁止車輛通行,你說是制定一個禁止通行的制度找人執法有效,還是擺幾塊水泥樁子有效?我認為水泥樁更有效,這便是措施,我不需要跟人說教便可以禁止車輛通行,也少了執行制度的困難。在當下來說,登州鎮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司法公正,是高度集權的高效性,我寧可用有效的水泥樁,不願意用某個公正的低效制度。」

    陳新頗為激動,說完後兩人之間沉默了一下,陳新過了一會才緩和口氣道:「但我認為,今天的事可以給我倆提個醒,我們畢竟是外來者,雖然已經十年,但與此時多年傳承的道德規範的差別依然存在,有些事情,或許我們認為多了數百年的認知,一定是先進的對的,但偏偏就未必是,只有適合此時此地的做法,才能稱為正確。」

    劉民有拍拍腿道,「雖然實行這個陪審團是鑽朝廷空子之舉,但此時我認為還有必要繼續,至於以後的制度,咱們可以擱置爭議,留到以後慢慢解決。以前說任重道遠,今日我才發覺,還有個更難辦的,就是任重而還不知道路在何處。」

    陳新搖頭道:「我們只是不知如何通往最理想的狀態而已,大方向卻是很清晰的,民富國強社會公正而已。我們兩人也許一時想不明白,但能幫著它儘量不走錯。到底什麼是最好的一條路,恐怕沒有人知道。路要一步步的走,任何以為一個制度解決所有問題的想法都是有危害的。」

    劉民有並不退讓,「同樣的,我認為因為某個問題否定一個制度也是有危害的,我堅持還需要繼續試點,即便用大陸法系,也需要案例來完成基礎。」

    陳新站起來笑著道,「說的不錯,咱兩雖有爭執,但可以在實踐中不斷妥協,也虧得有你敢不斷提醒我,這在任何時候都是有益的。你可以繼續試點,但不宜擴大範圍,因為今年我還有更艱巨的任務,不能因為任何事情影響這個主要方面。我也該去平度州了,今年要走最重要的一步,這才是以後任何理想狀態的基礎。」

    。。。。。。

    三日後,平度州集訓基地,寬大的校場上正在演練營級進攻隊形,兩個方陣千總部的四個連各自排成兩排前進,兩翼側後是鴛鴦陣司,全陣旌旗飛舞。

    陳新在將台上仔細用遠鏡觀察,李東華和劉破軍站在他身邊陪同。

    李東華並未用遠鏡,他捧著一個冊子對陳新道:「大人,這裡是戰兵第六營,已經擴編完成,由動員司移交我司,全營齊裝滿員,正在進行戰兵第一大綱訓練。」

    陳新淡淡道:「說說軍官組成。」

    「因為武學軍官生優先補充遼南兩個新建營,所以第六營的軍官多為第二、第三營提拔而來,士官亦同樣如此。主官方面,營官是以前近衛第一營千總,副營官也擔任過戰兵千總。」

    陳新點點頭,這一批新建的營頭有四個,其中一個營頭在武昌,兩個在金州,還有便是這個第六營。最早還計劃有一個第十營,駐地在林縣,後來開會時候被否決了,有時候陳新也不是一個人能說了算。

    陳新等了一會開口道:「取消武昌的第九營,在登萊就地組建。」

    李東華遲疑了一下道:「大人,祝代春已經多次來文,說流寇重入河南,隨時可能大批進入湖廣,武昌外圍急需兵力,否則無法向襄陽方向穩固推進,此時突然取消第九營,他那裡恐怕計劃會打亂。」

    「我的計劃也打亂了。」陳新轉頭看看李東華,「河南和湖廣很緊急,但本官沒有那麼多實力同時打擊建奴和流寇,遼東建奴勢弱,被我們拖在遼東,雖不緊急卻更重要,在重要和緊急之間,我打算選擇重要的一方。乘著朝廷兵馬現在還能應付流寇,我們今年就要徹底打敗建奴,結束我們多面對敵的狀態,然後才輪到咱們去收拾流寇,到時候祝代春要幾個營就給他幾個營。」

    李東華呆了片刻後,馬上立正道:「大人放心,屬下在平度立即安排。」

    陳新又轉向劉破軍,「秋季攻勢我需要十分詳盡的計劃,你必須提起最大的精神,我們登州鎮從未有如此大範圍和規模的調動,除了新建的第九營外,其他所有登萊和遼南常備軍都要向遼南集結,還有部分的預備兵需要動員,林縣的龍騎兵千總部也要調回,防務交給當地預備兵。各部調動的路線、駐地、糧草補給、兵站、隱蔽戰略意圖、戰術欺騙、敵情、戰場選擇等等,我都要在軍令司的計劃中看到,雖然此時還在夏季,但實際上你的時間並不多,我沒有那麼多船一次運兵。」

    「屬下明白。」劉破軍激動的道,他和李東華都是遼東人,從登州鎮登陸遼南一刻開始,他們就在等著徹底光復遼南的時候,現在陳新終於說出了他們期待已久的時間。

    如果秋季要發動攻勢,登州鎮便需要提早調動,尤其是物資和軍糧方面,而這種大規模的調動還需要瞞住朝廷和建奴的耳目,因為登州鎮的主力都會調往遼南,連預備兵也會抽調部分,消息一旦洩露過早,難免朝廷乘機弄出些事情來。

    所以劉破軍需要做的計劃涉及非常廣的範圍,不僅僅有遼東的部署,還包括登萊本身的防禦,以及林縣和武昌的牽制。

    操場上一聲軍號,鴛鴦陣司從兩翼出擊,越過方陣開始快速突擊。

    陳新出神的看著突進的飛虎旗低聲道,「九年光陰,皇太極,我沒工夫跟你慢慢耗了。」(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8
第三十四章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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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平度州集訓基地時,門口圍著大批的少年,營門值守的百總跟他們大聲解釋道:「這批少年兵不是在平度招的,主要在文登和萊陽。.」

    其中一名領頭的少年大聲道:「俺看到只有一千來人,一個營還差著兩三千,你為何不招我們,俺們平度屯堡校又不比他們差。」

    少年們紛紛鼓噪,那百總的聲音頓時被淹沒。很快大門裡面出來一個把總,這人五大三粗,一嗓子就震住了那些少年。

    「都他媽瓜噪啥,在哪裡招兵不是咱們基地說了算的,那是登州動員司定的,就算老子答應你們,那也是不算數的,有本事你們去登州鬧去。」

    那些少年稍稍安靜一下,那帶頭的少年竟然真的和周圍人商量起來,準備去登州找動員司。李東華這個司長就在這裡,陳新也在旁邊,當然不能當做沒有看到。

    李東華走出來對那些少年道:「各位小兄弟,這次只招一千多人,只是補齊近衛第二營原來缺額的一個千總部,另外補充一些春季攻勢的損失,所以兵額已經滿了。大家要是實在想當兵,就等下次近衛第三營了……」

    「不,我們就入第二營,俺要入近衛第二營,跟著鐘大人和朱馮殺韃子。」

    「就是,俺們只進近衛第二營,其他哪個營都不去。」

    近衛第二營的草河一戰名震全軍,連以前最精銳的近衛第一營也對他們刮目相看,朱馮還在養息,但已經升為了副營官,調任新的營官是遲早的事情。若非陳新刻意將他作為青年軍旗幟保留在近衛軍,此次擴軍就會調任第九營營官。

    隨著軍報上記錄式文章的發表,近衛第二營的名聲傳遍登萊,並隨著商路往運河沿線傳播。登州軍報已經傳播甚廣,由於登州鎮還維持著與朝廷最後的表面關係,所以軍報上並未使用近衛第二營的番號,沿用了登州正兵營,以加深登萊軍威無敵的形象。但在登萊內部的宣傳中,大多數人都知道是近衛第二營。

    李東華一聲大喝,「都給老子住嘴,你們當登州鎮是客棧食鋪不成,由得你們亂選麼?要當兵,第一條就是服從命令,安排你們去哪裡就去哪裡。」

    李東華頭盔上塗著一顆紅星,這些學生兵都接受過預備兵訓練,知道是個營官級別的人,具體是什麼雖不清楚,但肯定是個高級軍官,一群學生全都安靜下來。

    陳新走過來對學生們舉起手道:「各位青年才俊願意參軍入我登州鎮,我們非常歡迎。但動員司必須按照計劃徵兵,但我跟大家保證,以後我們有足夠的兵額徵召各位,必定不會辜負大家的一片熱情。」

    那群學生兵沒有見過陳新,看他軟軍帽上沒有任何標記,都不知是何方神聖,但他能直接越過營官講話,肯定也是高級軍官。

    開始領頭的學生恭敬的道:「這位大人,我們都受過訓,火槍長矛都用過。看了軍報草河堡戰鬥後實在忍耐不住,想去遼東打韃子,光復我漢家山河,請大人能幫我們說項,勸說動員司早日開始徵召下一批預備兵,晚了的話韃子就打沒了。」

    下面的一群學生紛紛點頭,臉上滿是期待。陳新溫和的對他們道:「各位的心意本官都明白了,徵召肯定會有的。韃子打沒了不要緊,還要剿滅流寇,還我華夏山河安寧,讓所有同胞都過上登州這樣的好日子。」

    下面的學生們紛紛鼓掌喝彩,陳新說得興起,揮著手大聲道:「但還不僅如此,你們都是屯堡校和職業校出來的,你們該當知道,這個世界很大,還有遼闊的土地和海洋等著你們去征服。感謝你們願意成為軍人,軍隊是一個光榮的職業,軍人再也不是低三下四的破軍戶,任何輕視軍隊榮譽的政府都將會被歷史拋棄,今天本官要說,登州鎮永遠都需要熱血的青年和勇士,中國也需要你們這樣的熱情。」

    領頭的那個學生激動的大呼道:「為了登州鎮!」

    「登州鎮萬歲!」

    「登州鎮萬歲!陳大帥萬歲!」

    學生們中爆發出一陣陣熱烈的回應,全都是大逆不道的口號。李東華和劉破軍聽到後面無表情,只是偶爾偷眼去看陳新的臉色。以前登州武學中有人曾喊過類似的口號,被訓導司專門派人去單獨談話過,黃思德是不會壓制這種思想的,唯一的解釋是陳新的意思,所以兩人雖然知道一些陳新的野心,卻從來沒有公開說出來過。但是看陳新現在的意思,已經並不壓制登萊的這種思潮。

    熱烈的氣氛過後,陳新與前排的學生短暫交談,然後帶著李東華和劉破軍兩人離開,那些學生依然還留在基地門口沒有散去。

    幾人走了一段之後,陳新才對李東華道:「有他們在,何愁登州鎮不強,今年打完韃子後,要繼續擴編近衛營。」

    「屬下明白。」李東華低聲答應,「從各營反饋的情形看來,去年徵召的兵源確實比咱們在威海的時候好了很多,第一大綱的訓練時間可以縮短三成,兵務司正在準備調整訓練大綱。」

    陳新暢快的笑了幾聲,旁邊的劉破軍也道:「確實如此,回來之前我與鐘財生和朱馮都談過,他們都認為近衛第二營的兵源是最好的,無論技能、身體素質還是紀律性,都是以前的屯戶兵源不可比的。尤其是鐘財生,他從咱們威海建軍就在軍中,對其中的變化感受最深,他認為我登州鎮已經超過了戚少保的戚家軍,不過原因他卻說不太明白。」

    陳新嗯了一聲,停下腳步靜靜的站了一會若有所思的道:「其實鐘老四說不清楚是情理之中的,若是本官來說,登州很多練兵之法實際都是學自戚少保,並非是本官比戚少保強。登州鎮所以能超過戚家軍,是因為戚家軍只是一支軍隊,憑藉的是戚少保個人的天才,戚少保失勢便不復當年;而我登州鎮卻是依靠著一個完整的體系,這非是個人的能力所能改變的,其中的原因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但能確認的一點是,民有的民事系統功不可沒,沒有完善的民事和教育,就沒有今日的登州鎮,也絕不會有草河之戰的近衛第二營。」

    劉破軍兩人齊聲道:「屬下受教了。」

    陳新笑了一下道:「說起這個近衛第二營,鐘老四最近在幹什麼?」

    李東華趕緊道:「武學在金州開設了分校,鐘老四去了那裡的速成班,強化新提拔的中層軍官,主要講一些最近補充的武學課程。」

    「哦?」陳新好奇的道,「鐘老四練兵可以,他講課行麼?」

    劉破軍道:「屬下聽過他一堂課,講的是大人寫的戰役級部署,雖說語言粗俗,倒是體會得很正確,還能舉一些例子,他的能耐還是不錯的。」

    陳新笑笑道:「那以後倒是要去聽一聽,還有你們要記住,武學的軍事思想不能壓制,再奇特的想法也可以討論和實驗,我寫的東西也未必全部正確,要讓鐘老四這樣的一線軍官不斷完善,不斷進步才是我登州鎮永不言敗的底氣。」……

    「方才說的是戰役中後勤重要性,對我方是如此,對敵人亦同樣如此,在戰役的具體部署中,我軍正面要有效掩護通往兵站的交通,側翼的部署要儘量威脅敵方正面通往地方後方的道路,這會讓敵方穩固的陣線出現意外動搖,方法很簡單,有時只是側翼方向稍微傾斜,就可以達到這個目的,比如草河之戰中的皇太極,鳳凰城可以看做我們對壘的左翼,他可以提早派兵攻擊側翼草河河谷方向,一旦建奴出現在鳳凰城,在軍情不明的情況下便可能造成老子決斷的動搖,那或許不會有他後來的大敗,這裡大家記住陳大人的一句話,戰場上的勝負由無數的小事組成,你不知道哪一個是決定性的,所以每件事都不能輕視。」

    金州的武學第一分校教室中,鐘老四站在講台上,用公鵝嗓子對下面一群新提拔的百總以上軍官講課,他因為擊殺莽古爾泰和草河堡兩戰,已經成了登州軍中無人不知的人物,連朱國斌有時也要向他請教。

    鐘老四翻了一下手上的資料,這個課程是陳新寫的,鐘老四最初看到的時候驚為天人,現在他倒覺得有些可以再改一改,「講到了側翼,我們就講講作戰中的方向,從任何戰區來說,都可分成左中右三個部分,就是咱們常說的左右翼和中軍,就在座的大夥來說,咱們都不是全軍統帥,可能管的就是一小段戰線,但每個小的部分也可以再分出左中右翼。陳大人說簡單的就是最好的,老子打仗就一向是簡單的,不要去想三國演義的錦囊妙計,你的腦子就放在這個左中右上,戰場上最簡單的想法就是,這三個方向裡面必定有一個是對我們有利而對敵人不利的,找到這個方向,利用戰術機動強化這個方向的兵力,這才是你們在戰場上作為指揮官時需要想的……」

    鐘老四的聲音遠遠傳來,關大弟拿著一把掃把,站在教室外的旗台下發呆,他有些羨慕那些能進去聽課的人,雖然鐘老四是他的營官,而且關係還很好,但要鐘老四專門給他講課也是不可能的,鐘老四沒有那個時間和耐性,而且速成班還有其他軍官講課。

    「士官長,已經三百多個字了,再學一點,提軍官就有指望了。」旁邊傳來唐瑋的聲音,他們今日是來這個臨時武學執勤和打掃衛生的。

    關大弟轉頭看看這個胖兵笑道:「你說你咋不早些來,早兩年兩百字都可以過關。」

    「俺那時候不是照顧關小妹麼,俺那時候跟她說,俺去幫大哥認字去,結果小妹說,俺那大哥是戰鬥英雄,好漢來著,你去了算個啥。」唐瑋站起來拍拍胸膛,「俺當時就跟她說,俺也是好漢啊,俺不怕打仗。她非不信來著,後來俺就來當戰兵了,大弟哥你看了,俺可不也是好漢是啥。」

    關大弟傻笑了一下,他倒不覺得唐瑋勇敢,很普通罷了,但也不好當面讓唐瑋難堪。

    「大弟哥,咱們都打掃完了,俺急需幫你認字咋樣?」

    關大弟連忙道:「好,今天咱們學啥字?」

    「哥,這個字是最複雜的了,但咱們不得不學,實際上其他地方也沒用,只有打韃子有用。」

    關大弟一臉決絕的點點頭,彷彿去上戰場衝鋒一樣,唐瑋提著樹枝在地上寫起來,筆畫越來越多,關大弟的嘴越張越大,唐瑋終於寫完後道:「就是這個『鑲』字,咱們是必需用到的,因為韃子有四個旗都有鑲字。」

    關大弟抹抹額頭的汗,這個字竟然有二十多個筆畫,

    「關大哥你看,這裡是個金字,就是說建奴那個紅色的旗邊是用針縫上去的,這邊這個襄,這個襄俺就不知道了,但終歸也有用的,襄陽就是這個字,俺去過那裡,以後打流寇也用得著。」

    關大弟默默後腦,「為何升士官的時候沒學到襄陽。」

    「士官不學這個字,軍官肯定要學的,不然上官有時分發手令,你如何看得懂,或是咱們任前哨的時候,又如何給上官寫軍情。」唐瑋鼓動道,「大哥你看,士官再來兩級就到頭了,軍官可長啦,退養金比例也高得多,俺聽說那分紅日後可以帶走,可比田地划算多了。大哥你打仗這麼厲害,當軍官最少到營官,那錢可多啊,現在哪是在學寫字,是在掙白花花的銀子啊。」

    關大弟一咬牙道:「嗯,俺學,今天不睡覺也要背下來。」

    折騰了快一個時辰,關大弟才基本能寫全這個鑲字,雖然歪歪扭扭的,好歹也能看出來了,這在普通的軍隊識字班是不可能有人耐心教他的。

    唐瑋不厭其煩的用樹枝在地上跟關大弟一起寫著,關大弟滿頭的大汗,跟打了一場長矛大戰一樣。

    等到關大弟終於寫出一個稍工整的鑲字,唐瑋激動的一把抱住關大弟大笑,關大弟和跟著樂呵呵的傻笑,他離他的軍官夢又近了一步。

    兩人高興過後,關大弟又轉頭去看教室,那裡中間休息了一次,還沒有講完,關大弟對唐瑋道:「咱們去門口聽聽,想啥辦法?」

    唐瑋一把拿起掃把,「咱們掃迴廊。」

    兩人立即扛著掃把走過去,躲在門外聽著裡面的鐘老四講課,鐘老四的公鵝嗓子還在嚎叫。

    「……無論戰役預備隊還是戰略預備隊,他們的作用都不是為了在主力戰敗後支撐整個戰線,也沒有哪支預備隊能單獨在主力失敗後抵抗敵人氣勢如虹的攻擊,如果真有那麼一支預備隊,咱們就應該早些把他們投入主力交戰,那樣主力就不會戰敗。所以預備隊的使用,是配合主力的作戰,用於決定性的方向完成進攻或防禦任務,而不是為主力戰敗做準備,除非那個統帥是個傻子文官。」

    下面一陣低低的笑聲,登州鎮看不上文官領兵是早就有傳統的,也不是鐘老四一個人如此,劉破軍在武學講課的時候也是這樣。

    關大弟聽了也傻笑一下,「對,俺要當軍官,不當傻子文官。」

    唐瑋在旁邊聽了,低聲的喃喃道:「俺不想當軍官,也不想當文官,俺只想娶關小妹。」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11:39
第三十五章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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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下午,另外一個旗隊接過了武學執勤崗位,唐瑋這個旗隊才集合回營。.走出武學後,寬敞的南北大街出現在眼前,街道兩側全是工整的營房和庫房,各個營區之間有大片的間隔,間隔中間擺放了許多大水缸,城頭到處飄動著登州不同番號的飛虎旗。

    旗隊長喊一聲口號,連隊派來的固守敲起小鼓,全隊整齊的踩著步點走在大街上,街道整潔而缺少活力,周圍不見一個商舖,往來的全部都是紅色軍服的登州士兵。

    金州城中在多次破壞後已經沒有任何民居,旅順之戰後還被破壞了南城牆。登州鎮重新佔據金州後,把這裡作為了整個遼南的戰略樞紐,在城裡重建了指揮機構、營區、庫房和道路,因為是純軍事用途,所以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巨型的兵站。

    目前這裡部署的部隊包括近衛第二營、戰兵第三營第一總、近衛營第一營騎兵隊、新建的第七營,總兵力接近萬人,是遼南最重要的吞兵地,同時此處也是遼南軍糧儲備地,城東的青泥窪還有一個港口,通往遼南和東江鎮的海船在那裡集散。

    城中東南方向號鼓喧天煙塵滾滾,那裡是第七營的駐地,這個新營頭是今年才組建的,屬於方陣編制,兵源多來自參加過旅順之戰的輔兵和守備隊,這些人受過預備兵訓練,當年的旅順守備隊甚至早已完成了戰兵第一大綱訓練,加之具有作戰經驗,所以剛一組成就十分有戰鬥力。

    徵兵地點決定了第七營以遼民為主,他們雖然沒有少年兵的激情和文化,但與建奴有血海深仇,另外的一個第八營駐紮南關,同樣是以當年的遼民為主。十多年過去,原本模糊的仇恨在訓導官的誘導下逐漸清晰,如今有豐厚的軍餉和伙食,手執最犀利的武器,這些遼民訓練熱情十分高漲,等待著收復遼東的命令。

    唐瑋卻沒有那樣的熱情,他的這個小隊裡面,袁穀子是外來的難民孤兒,由民事部收養在平度州的專門學校,可以算作有理想有熱情的學生兵,就是腦袋死板一點,其他人大多是登萊兵源,其中有難民有工人有本地屯戶,各有各的從軍原因,最主要的是覺得威風和兵餉高。唯有唐瑋和謝飛是糊裡糊塗來參軍的,兩人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

    唐瑋轉眼看了一眼隊側,關大弟也在隨隊行走,他雖是士官長,但也要服從低級軍官的調遣。在登州鎮的編制中,士官長的職責是負責所在部隊的士兵作戰技能和戰術,軍事會議的時候可以提出作戰建議,但不能進行軍事決策。所以他這個士官長雖然待遇跟旗隊長差不多,卻還是要聽旗隊長的指揮。

    在鼓點的伴奏下,這個小隊走過十字街,這裡周圍分佈著不少的大型倉庫,外面有高牆,有些地方還有帶狗的巡邏隊。十字街附近駐紮著登州派駐的各司分遣機構,遼南旅的主要機構卻已經搬去了復州,那裡是遼南的第二個重要據點,自從登州鎮站穩復州之後,所有士兵都認為建奴蹦跶不了多久了。

    走過十字街之後不久,隊伍便往西轉入一條大道,順著營牆走了百步後進入了近衛第二營第二總的營區。

    迎面而來的飛虎骷髏旗顯得有些猙獰,但在唐瑋眼中卻只是威風,這面旗幟被畫在軍報上名揚登萊,並且很快會傳遍運河和江南。

    他身側的謝飛低聲道:「胖子,咱們以後退伍了,別人問起咱們是那個營頭的,咱們一說近衛第二營,人家都得高看一眼。」

    唐瑋嘿嘿一笑,此時正好旗隊長一聲停步,鼓點快速連敲三下,唐瑋趕緊抬腿頓腳,全隊齊齊停下。

    各小隊長帶隊回到了各自營房前,解散隊形後唐瑋等人進屋休整,唐瑋抽了一根煙之後開始整理自己的武備,金州沒有任何娛樂,他沒事的時候就是擦槍,從擔任伏路軍夜戰之後,唐瑋便有了這個習慣,他也說不清楚原因。

    黃善坐在床上,一邊解自己的行纏一邊對袁穀子問道,「袁隊長,咱們下次啥時候去打建奴,俺這槍還沒打過幾次呢。」

    袁穀子用一塊棉布擦著自己的刺刀,他搖搖頭道:「俺也不知道,這事得營官才知道,你看上次的春季攻勢,都是咱們在登州上船後才發佈的戰役簡報。」

    黃善嘟噥道:「其實離遼中也就兩三百里了,咱們幾天也就走到了,陳大人怎地不派咱們去呢,俺那些老鄉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多半活不到。」五大三粗的彭云飛在練習空槍裝填,他舉著槍瞄著黃善的被子,「上次的簡報你沒聽麼,遼中今年還沒有下雨,春耕時候又被咱們去幹了一次,秋天收糧的時候還得再挨一次,糧食肯定歉收的,最先餓死的就是那些包衣。」

    一個聲音道:「黃善,虧得你跑過來了。」

    黃善往右邊看去,是那個前小隊長王湛清,別人都在整理武備,他卻在床上翹著二郎腿養神。王湛清學武器很快,操作最熟練,但又是小隊裡面挨打最多的一個,因為這人一門心思當騎兵,劉柳偏偏就不放人,王湛清嘴巴從不服氣,有時還說幾句怪話,所以挨劉柳的打是常事,連黃善都記不清多少次了。

    王湛清悠閒的道:「要是你不過來,現在還不定埋在哪裡,就算你沒餓死,到了戰場上,老子一槍……」他做了射擊的姿勢,「嘭一聲,你腦袋就爆開了,然後被唐瑋砍了腦袋送去兵務司,在登萊巡遊之後送去京師,擺在菜市口給那些百姓看。」

    黃善呵呵一笑,他知道王湛清的脾氣,也不去與他計較。

    這時關大弟出現在門口,滿屋的士兵連忙要起立,關大弟對他們揮手道:「別管俺,俺找唐瑋的。」

    唐瑋知道關大弟要找他繼續學寫字,連忙放下火槍跟著走了出去。

    兩人在營房外邊的條石台階上坐下,關大弟開始複習那個鑲字,就這麼一會功夫,關大弟又既不太清楚了,唐瑋在心中悲哀的認為這個大舅子太笨了,就算是混進軍官團也絕不會升到把總以上。

    「哥,往年遼南是第四營常駐,其他各部都是輪戰,怎麼今年咱們打完春季攻勢還不走,反而把補充兵送到金州來了。」

    關大弟頭也沒抬,「沒聽鐘營官說過。」

    唐瑋失望的哦了一聲,草河堡的戰場讓少年兵熱血沸騰,但他卻受了些心理創傷,打仗並非是那麼浪漫的事情,勛章就更難了。草河那麼慘烈的戰鬥,也只出現了兩個二等飛虎和一個一等飛虎勛章勛章,二等的兩個還都是陣亡的,就是趙宣和另外一個旗隊長,唯一的一等飛虎勛章給了朱馮。

    飛虎勛章是登州的最高勛章,獎勵給最重大的軍功,往往需要力挽狂瀾那樣的戰功,連鐘老四在大同打死莽古爾泰也只得了一個二等,就可以知道一等勛章有多難。

    唐瑋有些羨慕的看了一眼埋頭寫字的關大弟,關大弟當年在鎮海門不知道是怎麼打的,這麼傻居然也得了個一等白刃突擊勛章。

    關大弟又完成了一遍鑲字,他高興的直起身子,然後用腳把地上的字抹掉,他這才轉頭對唐瑋道:「俺來遼南兩次了,按照往年的慣例,咱們登州鎮會在遼南進行這個輪戰,近衛第二營這樣的營頭打一兩次後,便會調回登州,然後運送新組建的營頭來金州,讓新部隊跟建奴再打上兩仗,這樣咱們強兵越打越多,建奴越打越少。」

    唐瑋聽了心頭又恢復了一點希望,他希望就在登萊熬到年底,自動被登州清退,自己可以回家經商,關小妹那裡可以到時再想辦法。

    關大弟埋頭又開始寫字,口中繼續道:「但今年春季攻勢結束後,卻沒有接到調回的軍令,或許要打過秋季攻勢再走,秋季攻勢後一般都結冰了,或許要明年開春才能回登州。」

    唐瑋的心頓時又落了下去。

    「關士官長,原來你在這裡,有你一封信。」

    唐瑋抬頭一看,是司裡面的軍需官,他趕緊幫關大弟接了,一看發信地址是青州府戲團來的,立即就知道是關小妹來的。

    那軍需官對關大弟問道:「關士官長,要不要我給你讀一下。」

    唐瑋忙道:「不用,俺幫關士官長讀就是了。」

    關大弟確實還認不全,便讓唐瑋拆了,唐瑋打開一看,還是十分簡單,他大聲讀到:「大哥,俺月錢又漲了,聽說最近戲團要去遼南,也不知幹啥。你上次說的那個胖子,確實是以前俺們文藝隊的,那胖子膽……」

    唐瑋一看,那信上寫的胖子膽子小又愛偷奸耍滑,馬上改口道:「那胖子膽子大,又是個好人,是個可塑之才,你要多幫幫他……」……

    「曹老公,那陳新果然膽子小,怕是不來京師了。」

    京師東廠二堂中,駱養性恭敬的對面前的曹化淳說道,「他給兵部上了塘報,說是建奴正在攻打岫岩和鳳凰城,他已帶領正兵營去了遼南,給禮部的回覆說另外派了一名千總送首級和戰俘。」

    曹化淳發出一陣嘿嘿嘿的尖笑,「不來就是對了,看來皇上也沒有看錯他。」

    駱養性低著頭附和了一句,其實陳新不來,他和曹化淳都鬆了一口氣,若是真的要來,他們這兩個特務頭子的事情就真夠頭痛的了。

    曹化淳站起來走了兩步,看著對面的岳飛掛像道,「昨日咱家就聽聞他不來了,建奴真是來得巧。人人說陳新是戚繼光第二,咱家看他當不了戚繼光,也當不了岳武穆。」

    「老公說的是,戚繼光岳武穆都不是那麼好當的。陳新還是跋扈了些,雖是禮部要他獻捷,那也是皇上的意思,即便建奴打過來了,那也該說個時候,怎能說不來就不來。」

    「皇上昨晚一宿沒睡,把皇后也驚動了,萬歲最近也是憔悴了,處處不省心,那鳳陽被流寇攻克,皇上幾日吃不下飯,每每說唯有陳總兵方能剿滅流寇,本想找陳總兵來計議剿寇之策,陳總兵偏又有事了。」

    駱養性低眉順眼,安靜的聽著曹化淳的話。曹化淳說得陰陽怪氣,駱養性弄不清楚他的意思,根本不敢隨便插話。

    「今日早間的時候,皇上找了咱家去說話。陳新不來也就罷了,皇上也知道遼南那邊軍情要緊。不過上次建奴求和有人散播謠言之事,要咱們東廠徹查,不見幾個人頭出來,是交不了差的。」

    駱養性心頭一緊,知道曹化淳是對付陳新在京的人,上次姜月桂的事情過後,東廠和錦衣衛在京師大大落了面子。駱養性其實對姜月桂沒有什麼好印象,但曹化淳認為登州鎮是打了東廠的臉面,所以一直記著這事,等著機會報復,沒準就是他給皇帝出的主意。

    曹化淳的心思駱養性也能猜到,他在京師連王侯也要給面子,作威作福慣了,遼鎮也是十分恭敬的,陳新拿了姜月桂就罷了,偏偏還上疏彈劾東廠,最後雖是不了了之,但曹化淳被傷了威望,報復是情理之中。

    駱養性跪下道:「廠公放心,下官立即安排北鎮撫司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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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三十六章 轉移


「昨日宮中有消息出來,陳大人上疏說不來京師之後,皇帝對我登州鎮頗為震怒。」張東冷冷的把情報發在一邊,「震怒傷不了陳大人分毫,不過皇帝來後面這一招,倒是真有些頭痛。」

    張大會坐在他的對面,從上次陳新傳令之後,張大會便搬出了原來的住所,改為暗線在京師活動,主要負責外務,定期與張東交換情報。因為他在京師多年,既做情報局的負責人,又兼著外務司的事情,與許多京官關係密切,新來的外務司人員一時交接不了,所以有些關鍵的官員,還需要張大會親自去拜訪。他今日過來這裡,是要與張東交換消息。

    張大會接過情報一看,有些驚訝的道:「禁煙?」

    張東點點頭,「據說明日就要發旨,若有犯者逮拿斬首。若是北地皆不准賣煙,我登州商利會頓少數十萬兩。」

    張大會沉吟道:「沒有那麼嚴重,皇上這種旨意,出不了京的,外地的咱們不怕,但京師一年卷煙銷量數額巨大,對咱們亦是個不小的損失。」

    歷史上崇禎禁煙是在崇禎十一年,而且最初的時候還確實為這事砍過腦袋,但也只是在京師有效,外地依然如故。邊軍中尤其嗜煙如命,最後洪承疇上疏請開禁,說了吸煙的多種好處,皇帝才又重新開禁。

    「聽說是曹化淳跟皇上說,自萬曆間傳入煙草,各地皆食煙,食煙則食燕也。是以天下盜賊蜂起,是此故也。」

    張大會呸了一聲道:「曹化淳自己也在經營煙店。京師百官有權勢者多少都有涉及卷煙,他曹化淳敢犯眾怒。咱們就把這事捅出去,他到底還不是司禮監掌印,看看有多少人要彈劾他。」

    以前商社在京師主要販賣卷煙和南貨,去年才開始增加棉布,如果崇禎的禁煙令發佈,那商社只能把卷煙下架。這事所涉甚廣,又是皇帝親自下的令,不是情報局能扭轉的。

    張東皺著眉頭道:「京師禁煙還是小事,皇帝這是給咱們登州下馬威。顯示他能影響登州的財源。特別是江南各地,我登州軍力一時還到不了那裡,地方上盯著卷煙的縉紳不計其數,自制卷煙的已知就有十餘家,今年以來已經對付了兩家,但那裡行事多有不便,很多時候還要看當地官府的臉色。這道旨意一出,各地官員便有一個多的理由要好處,商社打點時候就只能水漲船高。所以他一道旨意其實確實能給登州鎮找不少麻煩。」

    張大會贊同道:「少說是三十萬兩以上的利潤,曹化淳這閹狗。」

    「陳大人自會有辦法對付禁煙令,上次陳大人來信中,要咱們今年儘量不招惹朝廷。維持與朝廷的平和,咱們在京師亦不要去招惹曹化淳,他畢竟還是東廠的廠公。手底下數千的番子,咱們雖不怕他。也不必刻意招惹。」

    張大會點頭道:「曹化淳小丑跳樑而已,陳大人是要我們盯著遼鎮。這次皇上對咱們登州不滿,京師附近最有戰力的仍要數遼鎮和山海關兵馬,皇帝有可能再扶持關寧制衡登萊。」

    「所以陳大人特意要求,從七月開始,在關寧和京師散播一些謠言,說建奴和察哈爾會從宣府和薊鎮入寇,以牽制遼鎮和山海關。給情報局的還有一個任務,做好破壞永平至德州行軍條件的準備,包括水源、糧庫,還有在關寧地區製造混亂,必要時動用所有暗線策反關寧軍。」

    張大會遲疑著道:「大人是認為秋季時候可能會和關寧軍作戰?」

    「我也不太明白,或許是陳大人認為可能罷了,以往陳大人也曾安排過一些任務,最後沒有執行,不過咱們還是得籌備妥當。」

    兩人各自在心裡思索了一下,今年登州的策略有所變化,往年都是要外務司和情報局儘量交接官員,如果朝廷有不利於登州的事情,就儘量在其中攪局。今年則只要求維護原有關係,而且現在的指令又要求不要招惹朝廷,顯然登州鎮的戰略在進行調整。

    另外一個方面,今年糧價又開始漲了,張東和張大會不是普通的百姓,他們都很容易知道有商社在主導,似乎比去年的時間還早一些,地點還是從天津和臨清開始,今年不同的是,永平和灤州一帶糧價特別高,顯然商社專門針對了這兩處地方。

    兩人都對登州的戰略有所瞭解,從最近陳新的指令看來,登州鎮似乎在防範朝廷,尤其又在防範關寧軍,所以刻意的從現在開始就炒作永平等地的糧價,遼鎮的糧食大多都是從通州起運,經灤州和永平等處到山海關,只要來一次去年那樣的糧荒,遼鎮軍心不穩,沿途糧價騰貴,關寧軍也不要想打什麼仗了,他們的行軍都會很困難。

    張大會拍拍腦袋站起來道:「張副總管,俺去一趟錢元殼那裡,他現在吏部管著文選清吏司,要問問新任的青州兵備和登萊巡撫的情形,只能俺親自去一趟。」……

    張東親自送張大會出來,他們現在所在的,是宣武門的一個三進大院,外邊是一條胡同,出門不遠就是宣武門外大街,對於情報人員來說,人頭湧動的街道更容易掩護自己。京師的外城是先有市後有城,所以胡同大多不是內城那樣的工整,其間的小巷子多如牛毛,地形複雜也更利於情報人員擺脫。

    張東帶張大會來到門口,轉頭看了一下北面的閣樓,那裡窗紗動了一下,上面有個望哨,會觀察胡同口的掩護點,如果那裡沒有異常,才會讓人員從側門離開。

    在等待的時候,張大會把一束鬍鬚用膠沾在下巴上。過了片刻後,窗檯上推出來一盆蘭花。表示此時安全,張東這才對張大會道:「你自己小心點。皇帝既然發怒,廠衛可能會有所動作。尤其是曹化淳已經和咱們斷了關係,他到底要做什麼,誰也不好猜估,平時多帶幾個掩護的人。另外,最近一月內少出門活動,也不要來此處,等看明白朝廷的招數再說。」

    「知道了。」張大會點點頭,一個手下拉開側門,張大會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大門關上後。張東在門口聽了一會動靜,確認外邊沒有任何異動後才往屋裡走去。張東幹這行久了,深知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尤其此時是在朝廷的核心地區,廠衛雖然水平遠不如萬曆時期,但畢竟人數眾多。

    對於他們這樣暗地裡的人馬,朝廷即便殺了,登州鎮也只能吃啞巴虧。便於姜月桂這樣的東廠檔頭,雖然在京師能橫著走。但到了登萊的勢力圈裡面,被陳新說殺就殺了。張東在登萊多次擒拿朝廷和後金的諜探,往往對方就是從一個小細節露餡。

    抓的人越多膽子就越小,張東現在負責京師的情報系統。原來張大會在京師的幾年十分順利,因為登州和朝廷的關係很好,更多是充當駐京辦的角色。接待往來的登萊人員,仗著登州鎮的軍功。與朝官打交道也容易。

    現在隨著登州鎮與朝廷關係的逐漸惡化,張東不斷將原來的駐京人員調回登萊。改換聯絡點和坐探的位置,現在已經改變了商社和情報系統混雜的情況,兩條線各自干各自的,這樣對情報系統更加安全。

    張東回到屋中又整理了一遍這兩日的情報,在頭腦中過了一遍,然後起身走入外進,那裡是一個鋪子,門臉就在宣武門外街上,每日都會有聯絡員來投送情報。剛剛過了外進的門,一名心腹就從鋪子匆匆過來,交給張東一張條子。

    張東打開看過後臉色一變,那名心腹低聲問道:「是北鎮撫司的千戶送來的消息,曹化淳點名要張大會的腦袋。」

    「消息是否可靠?他們是否知道張大會的藏身處?」

    「應當是可靠的,東廠來的消息與錦衣衛的大致相同,時間也相同,曹化淳是昨日午前給駱養性佈置的,東廠的檔頭也是昨日收到的曹化淳命令。駱養性午後佈置給北鎮撫司,這人還算識相,專門找的幾個與我們相熟的,駱養性心知肚明,算是給咱們報信。從這兩個人的消息看,廠衛還不知道張大會的地址,但他們會在一些朝官住所盯梢。」

    張東皺眉道:「怎地就晚了這點時間,張大會剛剛才走。他要去錢元殼那裡,你馬上派人去吏部。」

    那心腹站著沒動,張東正要催促,那心腹低聲道:「大人,張大會是陳大人親近之人,在京師掌管情報和外務多年,若是他回了登萊,最可能進的就是情報局,或是在侍從室管情報,對大人您來說……怕是多了一個對手。」

    張東眯眼看著面前的心腹,這個人是平度州土匪出身,為人心狠手辣,一直跟著張東做事情,屬於張東的鐵桿心腹。

    好半響後張東突然對他冷笑道:「你能幫本官想著這事,可見你對本官忠心,不過用錯了地方。張大會、海狗子、張二會、王帶喜這幾日最早跟著大人,眼下海狗子死了,張大會若是再出事情,陳大人劉大人那邊必定會怪罪下來,幾個來源的情報都證實曹化淳要動手,若是本官不及時處置,到時追查起來,本官一樣討不了好。只看那海狗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所以也未必明白,情報局做事常常你死我活,做官卻不是如此,你方才說的是得不償失的事情。情報局還有秦榮、吳堅忠,對手不少他一個張大會,總之張大會不能在京師出事。」

    那心腹馬上道:「那屬下馬上帶人去錢元殼處接應。」

    張東冷冷道:「不用你去,我親自去接應,你負責完全斷開情報與商社、外務的聯繫,這個鋪子馬上關門,人員先行轉到正陽門外的二號點,其他凡張大會和商社知道的聯絡點馬上撤離,必須留下的人轉移到後備點和安全房。另外準備兩條撤退線路,隨時送張大會走。」。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12
晚明 第三十七章 背街


千步廊之外,張大會從吏部緩緩走出來,他剛剛去拜訪了錢元殼,這個人是陳新的老關係,當年陳新在兵部大罵崔呈秀的時候,錢元殼還是武選司主事。靠著那次政治投機,錢元殼後來官路順暢,現在到了吏部郎中,管著文選清吏司,對於高官的任命雖然做不了主,但任命的文書都是從這裡出來的,對於官場是信息最靈通的地方。

    從張大會打聽的消息看,朝廷現在定了兩個人選,一個是陳新甲,一個是朱大典,陳新甲因為已經是個巡撫,所以最可能的是朱大典。

    朱大典以前是天津巡撫,後來調任兵部任侍郎,此人頗有能力,在原本的歷史上,他早早接替了徐從治的山東巡撫之位,現在應該是領著山東和運河兵馬在協剿流寇,但陳新迅速撲滅登州之亂,朱大典沒有遇到那個機遇,所以官路也曲折了不少。

    如果去年沒有出張家口的亂子,朱大典可能會調任鳳陽巡撫,原來的鳳陽巡撫楊一鵬因鳳陽失陷去職,這是一個真正的肥差,因為鳳陽巡撫都兼著漕運總督的官差,每年收入巨萬。

    登州鎮跋扈的事情,朝中都是知道的,朱大典曾經在天津任巡撫,天津四海商社的影響他很清楚,天津城中跟著這個商社混飯吃的人數不少,登萊過來的船隻也十分多,當時的實力就很強,現在幾年過去,登州鎮威震全國,實力是只強不弱。

    陳新上次來京時候,朱大典與他見過面。但也只是泛泛之交,朱大典對陳新看不太明白。所以他並不願意去登萊那個陌生的渾水潭。

    流寇肆虐鳳陽之後,在朝廷各路大軍的圍堵下又重新分散逃竄。李自成和高迎祥重回河南,掃地王去了毫州,最凶悍的張獻忠繼續在南直隸肆虐,一直打到了安慶府,只隔了兩府的南京一片驚慌。

    長江和運河沿線經濟發達,百姓的生活比較富裕,當地縉紳力量也很強,農民軍無法獲得在河南和湖廣那樣的人力補充,反倒要應付各地層出不窮的地方武裝。南直隸地區水系發達,北方來的流寇沒有任何水師,機動方面也甚為不便,倒是官兵能通過發達的水網快速調動,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明末流寇一直未能影響運河地區,沒能切斷京師漕運,而並非是他們不願意往富庶的南直隸地區流竄。

    流寇在南直隸一帶囂張一段時間後,發現在此地立足困難。已經又重新往其他地區流動。這種形勢之下,去當鳳陽巡撫顯然比登萊那個深不見底的渾水潭更可靠,朱大典自己在活動鳳陽巡撫的職務,不希望去登萊。王廷試的人也在活動,希望能繼續留在登萊任上。

    情報局對朱大典掌握的把柄不多,性格倒是瞭解一些。此人比較會為官,性格頗為剛烈。是傳統官員裡面比較有能力的,當然越有能力對登州鎮越多麻煩。就如同以前的那個朱萬年一樣。

    張大會把這些消息在腦子裡面過了一遍,腦子裡面思索著該去什麼地方攪局,馬上又記起陳新說不要招惹朝廷,正在走神之間,眼睛習慣性的轉向東側,他的一名手下正在那裡,裝作一個賣撥浪鼓的擔郎,此時也沒有和張大會交流眼神,而是把手放在草帽上,食指捲起扶了一下帽子。

    看到手勢後,張大會精神立即高度集中,把其他雜念都從腦袋中趕走。從與朝廷的關係變化後,他每次出門都有三個人掩護,這個擔郎是掩護組的組長,剛才的手勢說明有重大的危險,中指所指的方向是這個組長安排掩護的方向。

    張大會外表沒有任何異常,眼神隨意的從擔郎身上移開,一路打量其他的行人和貨郎,以正常的步幅往西往棋盤街走去,那裡人流如織,是擺脫跟蹤的好地方,只要能進入自己的後備點或安全房,對手便很難再找到他,今日出現危機,是因為張大會並未高度戒備。

    張大會用眼角留意著街道兩側,確實發現了幾處可疑的人,那些人雖然沒有直接盯著他,但張大會能敏銳的感覺到,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這裡到棋盤街還有百步的距離,街上的行人也比較多,這段距離也是最危險的,因為張大會不知道對方會用什麼方式,是跟蹤、刺殺還是逮拿。若是跟蹤還好了,既然發現了對方,他可以用很多種方法慢慢擺脫,最怕就是直接刺殺。

    左側有一個賣西瓜的瓜農,張大會從那人的動作和表情迅速確定是個真的瓜農,他直接走到瓜農面前時突然折轉,對瓜農和藹的問道:「西瓜怎賣的?」

    那瓜農看到一個文人問自己,以為是附近衙門的大官或吏員,連忙恭敬的答覆起來,張大會利用這個時間,在轉動之間留意背後的情況,開始有異常的地方中,有兩處的人已經起身跟在後面。

    「我買幾個大的。」張大會摸出一塊銀子,「你在此等待片刻,本官辦完事情就出來拿。」

    那瓜農忙不迭的擺手道:「這位官家,如此大錠銀子,小老二萬萬補不出來。」

    「你把你的銅板和散碎銀子都給我,不夠的就當本官賞你了。」張大會催促道:「再多說的話,本官就不買了,還叫人收了你的瓜。」

    那老農被張大會一嚇,連忙從懷裡摸出一塊黑乎乎的布來,打開後裡面包著幾十個各色銅板,還有一些很小的碎銀子。

    張大會一把接了,對瓜農叮囑道:「你往東走,過了吏部大門繼續走,到第三個大門等本官,在那裡等本官來拿瓜,可不准跑了。」

    那瓜農馬上擔其挑子走了,張大會繼續往前走,那包散碎銀子就放在手中。這個不相關的瓜農會分散掉後面大概兩個敵人,因為他們都看到張大會和那人交換了東西。並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敵人會跟著這個瓜農。以便發現其他的登州據點。如果發現某個朝官的話,那對廠衛的這些番子就更加有趣,他們可以狠狠敲那人一筆。

    走過十步之後,張大會看到了二十多步外另一個掩護的人,張大會給他一個眼色後突然加快腳步,他要以此來試一下敵人的真實目的,如果對方要刺殺他,此時就會忍不住出手。

    張大會在人流中快速的移動,借助身邊高大的人擋住後面的方向。這樣會讓對方的飛刀強弩等遠程武器失效,在快速的移動中,他還不斷觀察兩側有沒有新的敵人。

    幾名穿黑色勁裝的人出現在人縫中,他們從側面而來,眼睛毫不掩飾的盯著張大會的位置,張大會將衣襟下的短銃抽出藏在袖中,他隨身帶的武器就是一把短銃和一把匕首,都屬於短小型的防身武器。

    張大會腳步很快,幾名勁裝者確定是張大會之時。張大會已經越過他們的位置,這幾人迅速提步追來,有兩人手中甚至現出了刀柄。

    此時張大會確認這些人是要殺死自己,而且最大的可能是廠衛的人。因為他們毫不掩飾,神情間帶著錦衣衛的那種張狂,這幾個人就是刺殺或者逮拿的主力。後面那幾個屬於堵截退路的,這樣看起來在棋盤街街口也會有堵截的人。並且吏部大門的另外一個方向也同樣有人。

    他們在張大會進吏部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部署。只是不便在吏部大門動手而已,才給了張大會少許的機會。

    幾人在張大會後面十步許。粗魯的推開擋路的人追過來。張大會左手從袖子裡面伸出來,一把將換來的散銀和銅幣扔上空中。

    「撿錢啦!」

    一聲大喊之時,紛紛揚揚的銅幣從空中落下,旁邊行人微微一呆,立即蜂擁而來搶奪起來,周圍的其他人也紛紛往這裡彙集,路上人滿為患。

    張大會乘著行人發呆的短短時間,離開了撒錢的位置,後面擁擠的行人很快截斷了那些番子的線路,給張大會爭取了擺脫的時間。

    幾個番子的怒吼聲傳來,張大會加快腳步離開,前面還有一關要過,他必須闖過那個路口進入人群嘈雜的棋盤街。

    乘著混亂的時候,他把身上的長身脫下丟棄,裡面是一件短裝的舊衣,與周圍的許多百姓衣著類似,作為在京師數年的首腦,他每年接觸許多情報員,自身的準備也頗為齊全。

    張大會一把扯下方帽,他微微弓起背脊,頓時變成了一個普通的京師百姓,但他並未莽撞的衝出人群,而是與其他人混在一起。

    「嘭」,背後轉來一聲短銃轟鳴,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殺人啦!」一個男聲尖叫,擁擠的百姓如同炸窩一般四散而逃,張大會埋頭跟在人群中,往棋盤街跑去,周圍許多攤位和賣貨的擔子被踩翻,貨品瓜果落了一地。

    慌亂的人群中,張大會保持著和周圍人一樣的速度,後面又一聲槍響,更加劇了混亂,張大會在人縫中看到另外幾個穿勁裝的番子,那幾人應當就是在街口堵截的,此時被人群沖得站立不住,根本無法仔細觀察。

    這一波混亂一直蔓延到了棋盤街街口,張大會混入人頭湧動的棋盤街之後頓時鬆了一口氣,他也不再埋頭,跟周圍的行人一樣行走,一隊穿飛魚服的番子匆匆跑過,往吏部的方向去了。

    這一番混亂之後,張大會和幾個手下也失散了,張大會當然也能停下來尋找,他徑直走到一處茶樓前,這裡是他布下的一個接應點,因為棋盤街靠近六部,平日有很多官吏到這裡喝茶吃飯,所以這個茶樓平時擔任著收集六部情報的作用。

    從門口看進去,櫃檯上擺著一張藍色的抹布,表示這裡是安全的,張大會看看棋盤街上,還有一些穿飛魚服的番子在到處查看,他稍一猶豫後,進入了茶樓。

    裡面的小二看到他之後,伸手就引他到了後門邊,張大會給小二一個眼色後,直接從後門走出去,他會順著背街前往西交米巷,然後轉入扁擔胡同,那裡是他的一個安全屋。

    背街中也有不少人往來,這條街有多個胡同口,互相間間隔也不遠,張大會一邊觀察著周圍的行人一邊趕路,剛走了二十多步後突然他在一個巷口停下腳步,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張東站在十步之外的街邊,正靜靜的看著他。。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13
晚明 第三十八章 脫險

張大會看到這個分別不到一個時辰的戰友,心頭先是一喜,這個人是情報高手,有他掩護必定能擺脫可能的廠衛,但此時的場景卻讓他感覺有些不對,多年從事秘密工作的敏銳直覺也告訴他情況有些不對,因為要接應自己的話,不會是張東一個人前來,周圍必定會有行動組掩護,而且必定在視線可即的地方,但張大會一直沒有任何發現,張東以往的事蹟立即浮上他心頭,同是情報局的人,張東的作為並非什麼秘密。

    張東正在微微招手,示意張大會跟著他走,周圍人來人往,張大會感覺卻如同置身危機四伏的荒郊。

    一切念頭都在電光石火之間,張大會幾乎沒有任何錯愕的表情,直接轉頭對身邊的巷口裡面點點頭,巷子裡面空空如也,張大會的樣子卻是在讓人離開的感覺,張東的位置看不到巷子裡面的情況,他冷冷的目光有了一點變化。

    張大會看了兩眼巷子裡面後,主動抬步往張東走去,防止張東走過來看到巷道內的情形,他一直湊到了張東面前,沒有做出任何防備的姿態,「東哥你怎地在這裡?番子也去對付你了?」

    張東看了一眼巷口後微微搖頭,「我是來接應你的,聽說有人要對你不利,你有人掩護我就放心了。」

    張大會略帶焦急的道:「東哥,不光是對我不利,咱們的有很多聯絡點可能被番子發現了。」

    「很多聯絡點?」張東的眼神一直盯著張大會的臉。

    「對。」張大會腦中急轉,他現在先要穩住張東拖延時間,口中低聲說道。「方才俺從錢元殼那裡出來,到茶樓取情報的時候。發現茶樓外邊有番子的眼線,我只得從後門出來。另外派了一人從巷子走一趟,看看周圍情形,東哥,你有沒有發現這條街有番子的眼線?」

    張東搖搖頭,他一直在觀察張大會的神情,情報局經過多年總結,也有一套判斷對方是否說謊的辦法,便與陳新當年粗略的七步審訊法涉及的技巧類似。

    張東能在這裡,是預先判斷張大會可能從這個聯絡點出來。他們常用的辦法也是如此,茶樓裡面的小二掌櫃都是情報局的,如果有人穿過茶樓大堂跟蹤張大會,他們想法拖延或者派人在後面策應。

    他在棋盤街的南頭,與掩護小組分開,並未告訴掩護小組自己去nǎ裡,那名心腹的一番話,在他心裡其實種下了一個種子,所以會單獨出現在這條背街。

    張東聽張大會說前門有番子眼線。仔細看了張大會的神情後沒有發覺任何破綻,張東知道張大會也懂這套東西,很可能他自己訓練過如何不露出破綻。

    真假難分之下,張東的精力不得不移開。迅速的觀察了一番周圍後,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但萬一前面真有番子。那可能會跟著張大會出來,茶樓的夥計也就可能會跟出來查看。那些情報員大多都見過張東,張東一時不敢對張大會下手。

    而且剛才張大會對巷口的動作。也讓張東有些遲疑,那說明張大會可能有手下在附近,如果自己動手殺了張大會,那在脫離現場之前只要被任何一個人看到,就會留下無盡的麻煩,畢竟他很清楚陳新的風格,也清楚張大會和陳新的關係。

    張東對張大會的身手十分清楚,此人腦子靈活,卻從不願意艱苦練武,張東有把握在兩三招就致其於死地,但此時的條件偏偏就讓他下不了決心。

    「我帶你離開這裡,去我的一處安全房。」張東對張大會道。

    張大會搖搖頭,「東哥,情報局的規定不要忘了,咱們這個級別的,不能混用安全房,小弟自有準備,現今看來廠衛是要動手了,俺這個熟面孔不適合留在京師,京師以後就靠東哥你了,俺回登萊去,這麼多年也疲倦得緊,就在劉大哥手下混個司長算了。」

    張東終於露出點笑,此時一名張大會的手下出現在後面,他看到張大會的背影後便停在了茶鋪後門。

    張東認得那人,立即放棄了所有想法,對張大會道:「此地不宜久留,你盡快離開,我掩護你到西交米巷。」

    張大會回頭看了一眼,也發現了自己的手下,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他對張東拱手道:「就不麻煩東哥了,我的幾個手下跟著就到了。」

    「一路保重。」張東拱拱手,他果斷的放棄了冒險,直接往西進了一條胡同,很快消失在張大會的視線中。

    張大會長長出一口氣,觀察了一下周圍後,繼續往南而去,背後的手下一路掩護著到了西交米巷,張大會並未直接去安全房,在西交民巷多次調頭,確定沒有跟蹤之後,讓那個掩護的手下離開。

    張大會繞了一個大圈子,終於到了自己的安全房,這裡是他用宣府的假身份買下的民居,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裡面有齊備的銀兩、衣服和糧食,足夠他隱藏一段時間,另外還有幾把防身的武器。他有兩處這樣的安全屋,是準備在京師核心人員被俘的時候用的,也就是所有後備聯絡點都不安全的時候。他心裡很感謝當時宋聞賢的提醒,才讓自己用心準備了兩個安全房。

    現在對張大會就有點那個意思,因為消息傳遞不易,他不清楚廠衛有沒有在其他地方動手,也不知道有沒有登州情報局的人被抓捕,他必須優先保護自己,因為他知道的東西是最多的。

    而張東的行動十分可疑,雖然張大會也沒抓到什麼把柄,但並不妨礙他記張東的仇。張大會現在並不怕他,因為張東絕不敢動用情報局的力量對付自己,那樣會給他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一旦洩露出去,還不用陳新下手。周世發就能要了他的命。對張東這種人來說,不會讓自己有把柄落到別人手上。即便是自己的心腹也不行,所以光靠一個張東是找不到張大會的。

    張大會放下心事,收拾停當後仰躺在床上,陽光從瓦片的間隙透出一點光暈,此時便如他多年前一個人來京師時一樣,在這個百萬人的都市充滿孤獨,再到後來在京師的呼風喚雨,現在終於到了一個人離開的時候。

    張大會盯著屋頂喃喃道:「崇禎八年,快五年了。回登萊,回家……京師老子還會回來的,張東你給老子記住。」……

    崇禎八年的五月下旬,在張大會悄悄踏上歸途的時候,又一次糧荒到來運河沿線。流寇的肆虐讓大明北地和湖廣的糧食產量下降,江南過度的商業化讓糧食極度依靠湖廣和江西,現在最大的糧倉湖廣歉收,整個江南地區的糧價一直在上漲。

    今年的糧荒比去年更加來勢洶洶,從揚州開始便出現糧價上漲。運河各個碼頭都有人在購糧,除了朝廷的漕船能順利北上之外,各地的官紳和漕幫都在攔截糧船,要求他們在本地放糧。連漕船的夾帶也很少能過天津。

    通州等地的糧價迅速飆升到了接近四兩,永平、灤州、關寧等地糧價更加驚人,永平和灤州等地達到了六七兩一石。而去年最後的一波打壓糧價,造成很多行商破產。

    糧價高企造成當地很多人逃荒。永平一帶商業凋敝人口稀少,使得運輸的成本更高。京師的很多行商都在觀望,敢往關寧地區運輸的只剩下朝廷大員背景的大商舖,而這些人與四海商社是一夥的,不但有糧食的利益,還有卷煙棉布南貨等等,從實力上來說,他們能調動的資金遠遠不能和今年吸收大量存銀的四海錢莊相比,加之去年嘗到了甜頭,所以他們都和四海商社保持一致,放糧的數量不大,以少量貨物維持高利潤。

    天津的私人船隻在去年被四海商社大量收購,很多船都停在天津不動彈,往關寧的海運數量很少,到了六月初突然徵集水手,然後離港去向不明。剩餘的船隻也有四海商社的人去僱傭,據說是要去登萊拉棉布。

    海陸兩路交通都不順暢,使得人口密集的的遼西地區陷入了嚴重糧荒,求糧的文書一道道飛往京師,崇禎嚴令戶部盡快補足,但朝廷的力量此時已經遠遠不能與登州體系相比,明末時官場的種種弊端和低效更加劇了這種差距。

    到了六月中旬,遼鎮的糧價到了十兩,去年那一波已經把遼西民間的存銀洗劫了一遍,很多營兵家中無隔日之糧,朝廷運去的本色被各級將官扣掉分潤之後基本只夠養活營兵自己,遼鎮將官中還有不少人自己開起糧店,用各種方式從四海商社及其同夥那裡買糧,然後賣給遼鎮營兵,營兵的折色被高糧價回收到了商人和將官那裡。

    原來遼鎮將官就多有經營四海商社貨品的,吳襄、祖大樂、祖寬這樣的遼鎮干將,也靠著四海商社做起蒙古、關寧地區轉手貿易,在其中大發其財,祖大壽本人也差不多。去年之後四海商社控制了遼西商路,各級將領與四海的糾葛越來越深,不知不覺間登州已經用商業捆綁了遼西的將門。

    等到祖大壽發覺其中的道道時,這種利益已經難以解除,祖大壽對遼鎮的控制主要靠姻親和利益,各個將官的商舖都是他們的重要收入來源,讓他們得以養更多家丁,在遼鎮中更有地位。這種利益是祖大壽也不敢動的,否則就失去了他控制遼鎮的基礎。

    祖大壽也是第一次遇到陳新這樣幹的,以前後金多是依靠軍力威懾,隔一段時間派兵來敲打一下,然後私下再與祖家軍聯繫,現在的登州鎮卻是無孔不入,祖大壽雖然打不過後金,但是守城是沒有問題的,現在他卻找不到方法對付登州鎮。

    但糧荒不解決是不行的,祖大壽無奈之下準備再次派出吳襄去登萊,吳襄是登州的熟客了,他也沒有推辭,不過這次他多帶了一個人。

    臨行前吳襄去了一趟錦州。這裡是祖大壽的大本營,從殺何可綱的事情暴露後。祖大壽就擺出軍閥態度,一直坐困錦州。錦州這個地方已經不是朝廷願不願意撤的問題。如果崇禎堅持撤掉錦州,那祖大壽就只能投後金,所以朝廷只能這樣養著遼鎮。

    祖大壽看起來是一方軍閥,實際上形勢比登州惡劣得多,陳新三面臨海,只有遼南與後金交戰,後方十分穩固,祖大壽則是四面皆敵,與其說他割據錦州。不如說他是自己斷了自己的路,不得不困守錦州一處,連方一藻所在的寧遠也不敢去。

    吳襄一行從寧遠而來,沿途堠台林立,整個寧錦之間都有大小堡壘的掩護,如果有一支能與後金野戰的精銳,這條防線是可以信賴的。但明軍的問題仍在於野戰和機動力,失去攻擊能力的堡壘並不能起到堡壘的真正作用。

    吳襄從南門入城,這裡的城頭上擺放著兩門紅夷炮和大量的舊制大將軍炮、弗朗機等等。看起來十分堅固。但吳襄知道,這種防線能抵擋建奴的攻擊,但無法抵擋圍困。

    錦州城池堅固,祖大壽原本打算在這裡存一年的糧食。按現在遼東的形勢也足夠了,因為有登州鎮在遼南牽制,後金沒有力量調集大軍來圍困他一年。最多來短暫的打秋風。不過受到糧荒的影響,祖大壽的存糧目前只有三個月。

    因為祖大壽的現狀。他只能在錦州儘量集中力量,連以前遼鎮制炮的工匠都弄進了錦州這個前線。如果是能有一點迴旋的空間,他也不至於如此侷促。

    他這樣做所造成的後果便是,松錦大戰之後,皇太極俘獲了完整的明軍高水平制炮體系,原來後金負責天祐助威大將軍炮的王天相、金世祥被立即調往錦州,靠著那些俘獲的工匠,後金在一年時間內就製造出了當時較高水平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所用工藝是鐵芯銅體,炮管厚度比舊炮減少了三成至一半,炮重三千六百斤上下,炮管長為二十倍空徑,用藥五斤用彈十斤,比起原來的天祐助威大將軍動輒五千多斤大有改善,從而在紅夷炮的製作上接近於大明的水準。

    明代紅夷炮傳入中國之後,中國工匠迅速進行了改良,在崇禎元年之前就創造出了鐵芯銅體紅夷炮這樣獨一無二的技術(注1),讓火炮更輕便,也能承受更高的膛壓,在當時的工藝上超過了西方。即便後金的水平在崇禎十五年大大提高,還是比不上大明的水平,吳三桂在崇禎十五年鑄造定遼大將軍炮,在炮管粗細略小於後金的情況下,身管卻比神威無敵大將軍長了二至四成(366釐米),高倍徑能給砲彈更高的初速,在技術水平上仍穩穩壓過後金。

    吳襄此時當然不會想到那麼多的問題,他入城後逕自去了祖大壽的總兵府,祖大壽在書房見了這個妹夫,跟著吳襄一起進去的,還有一個年輕武官。

    祖大壽讓他們坐了之後,臉色陰沉的對吳襄開口道:「兩環,你這次去登州,要問明白陳新的意圖,他去年搞糧荒賺銀子也罷了,總不能年年來我寧錦喝血。」

    「復宇放心,下官此去一定問明白,他陳新打建奴歸打建奴,年年讓關寧糧荒是個什麼事。」

    祖大壽淡淡道:「上次宋聞賢過來,言下之意是至少能保我等富貴身家,看來陳新至少是要佔遼東的,登州鎮一旦佔了遼東,比起那建奴可要勢大,遼東自不必說,至少可養兩三百萬人,更有登萊青三府可據,山東運河便在其眼皮底下。」

    「大帥,要說這陳新其實比皇太極強,眼下的糧荒雖說對咱們不是好事,但也說明這陳新用的不是平常法子,不說他截斷運河,只要他每年來這麼一次糧荒,京師遲早變成他陳家的。咱們遼鎮擺在這個要命的位置,若是幾方相持不下,自然是最好,但若是一方已勢不可擋,咱們還是要早些選邊的好。」

    旁邊的那年輕武將聽了,抬頭看了一下祖大壽,只見祖大壽眉頭緊鎖,這位祖家軍的帶頭大哥這兩年也憔悴了不少。

    祖大壽過了一會才開口道:「皇太極上次求和,可見他亦是被登州逼迫無奈,登州和東江軍已經接近遼中,誰都看得出來後金不妙,朝鮮將後金使臣逮拿送交了東江鎮,蒙古那邊最近也突生變化,聽聞他們各部有人去遼南看了登州的春季攻勢,被登州軍威嚇得魂不附體,回去後便刻意的拉開與後金的關係,種種看來,皇太極走上了當年老奴的舊路,已是四面皆敵。」

    「所以屬下說陳新總是不用尋常法子,誰能想到他請蒙人去看登州打仗,聽說那些蒙人最遠的去過連山關,親眼看到後金兵龜縮不出,連山關已經接近遼中,後金尚無法反擊,這些蒙人都是牆頭草,登州又一番商業引誘,他們自然不敢再和後金走得那麼近。」

    祖大壽乾脆的道:「也罷,你這次去,就跟陳新敞開了談,說得直白點,他給咱們多少好處,又如何保咱們身家平安。」

    「屬下遵命。」

    祖大壽抬頭對那青年武官道:「三桂此去亦可多看多學,我和你爹都老了,兩環去了幾次登萊,沒看個明白,你少年人去看看門道,咱們若真是學不來,就早些跟登州說好條件,日後行事也有個分寸,免得再落個不上不下的境地。」

    那青年武官跪下道:「外甥記下了,舅舅一世英雄,多少大風大浪過來的,也不必處處懼怕那登州鎮,咱們遼鎮亦是九邊第一強鎮,三桂此去便幫舅舅看一看,那登州鎮是否有吞了咱們的能耐。」……

    注1:崇禎元年捷勝飛空滅虜安邊炮,是採用鐵芯銅體鑄造技術的紅夷小炮,用藥兩斤用彈二至三斤,現存於八達嶺中國長城博物館,後金要到崇禎十五年才靠俘獲工匠掌握這個技術,從而造出接近大明水平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13
晚明 第三十九章 投靠

崇禎八年的六月,登州的軍隊開始逐次調動,登州鎮的部隊沒有朝廷任何調兵令的情況下紛紛離開駐地。因為登萊商業繁榮,所以並未限制道路通行,登州鎮的調動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但他們很快留意到,登州鎮集結的方向不是青州府,山東方面首先鬆了一口氣,至少青州府邊境上沒有發現大批軍隊。

    駐紮青州府的第一營第三營首先回撤到了平度州,然後離開登州的官道,往東去了萊陽,原來在平度州的新編第九營則換到了青州府。

    青州府和平度州有十個動員司令部變成了預備千總部,一批預備兵從平度開往青州府,青州府當地的近百個屯堡有私人購買的燧發槍三千餘支,加上這些預備兵,對付朝廷的內地兵馬並無多大問題。

    到達萊陽的第一營和第三營繼續東進,進入了文登縣的轄區,他們會分別從成山衛和威海衛的港口登船。文登地區完全被登州鎮控制,各處道路有嚴格的盤查,六月中旬以後就斷絕了陸路交通,所有商路商業都改換到了靖海衛,威海衛港口不定期開放。

    登州近衛第一營依然駐守在登州,棲霞和蓬萊的預備兵正在動員中,準備接替登州近衛第一營,最遠的林縣龍騎兵千總部將在最後一批運送。

    這樣大規模的調兵最終瞞不過朝廷,但陳新希望儘量延緩他們發現的時間,這樣他們沒有足夠時間調集人馬,陳新在關寧地區製造糧荒。也是為了讓最強的遼鎮和山海關兵馬受制於後勤並軍心不穩,從而無法快速調動。另外因為此時情報傳遞的緩慢。建奴也不會提前得到消息,可以減少他們的準備時間。

    陳新和劉民有都回到了登州。主持這次登州鎮最大規模的調動。劉民有依然堅持在搞他的司法試點,不過試點還是侷限在三個地方,分別是鰲山衛、文登老營和威海衛,民事部下屬新建了一個司法司,司長就是上次那個臨時法官。陳新也不再過問此事,幾乎所有與秋季攻勢無關的事情他都不再理會。

    總兵府的公事房中,陳新不停翻看著軍令司的作戰計劃和作戰序列,除了武昌的第五營和剛剛建立的第九營外,其他所有登州的作戰部隊都要調往遼南。參加這次作戰的包括近衛第一營、近衛第二營、戰兵七個營、即墨獨立千總部、復州守備隊、山敵步兵連、戰鬥工兵連、林縣獨立龍騎兵千總部,合計兵力四萬四千左右,另有負責後勤線防守的預備兵一萬五千人,民夫三萬人,民夫中東江提供五千人。

    登州作戰部隊之外,東江鎮各部答應出動兵力約一萬人,除去虛數應該有五六千戰兵,民夫合計一萬七千人。

    登州鎮告訴他們的,是和春季攻勢一樣。準備拖累建奴的秋收,所以東江各人也沒有多想,黃龍還是答應繼續攻擊赫圖阿拉,沈世魁則承諾派出比上次多的甲兵。幫助攻擊連山關。

    其中人數最多的是尚可喜和毛承祿所部,他們的裝備也最好,甚至各自有三百營兵用上了登州的燧發槍。他們的攻擊線路主要還是岫岩至連山關,但鑑於上次沈世魁所部的戰力不佳。陳新特意將即墨千總部部署在了鳳凰城和通遠堡,並讓尚可喜提前派出一千人馬進駐鳳凰城。

    陳新的左手手指在桌面上的地圖上滑動著。在岫岩的位置點了幾下,岫岩位置十分重要,但個蓋州之間的通道狹窄,這樣指揮體系無法快速傳遞消息,陳新希望儘量在主要作戰地區集中最多的兵力。

    他的手指往西繼續滑動,遼南地區實際是一個半島地形,中間都是山地,靠海的地區是衝擊平原,地形平緩,更適合大兵團作戰,過了蓋州之後就可以算是遼中地區了,那裡地勢開闊,分佈著耀州堡、海州、牛莊等等重要的據點。

    對於後金來說,越接近遼中進行決戰,對他們的後勤負擔就越小,而他們的騎兵能在廣闊的地區破襲,對登州鎮的後勤壓力就越大。

    陳新皺著眉頭看著幾個地點,他希望建奴能在復州與自己決戰,但如果皇太極不願意會戰,陳新很難逼迫建奴來到自己預設的戰場。

    對面的劉民有從紙面上抬起頭來,正要開口卻看到陳新的神情,不由笑著道:「在想決戰的事情?皇太極會來的。」

    陳新好奇的看看劉民有,「為何?我擔心他不來,我們的軍隊不可能長期集結於遼南,那會造成運力的緊張,而且登萊周圍也會不穩。」

    劉民有站起來拍拍地圖上瀋陽的位置,「你有四萬多人,加上預備兵和民夫接近十萬,你的大軍只要出現在復州,皇太極必須動員全部後金軍,他們的駐地不會離復州太遠,以建奴如今的動員潛力,他們支撐不了多久,我們雖然說艱苦點,但拖死建奴是能做到的,所以他必定會先撐不住。」

    「我擔心拖入冬季。」

    「民事部和商社可以提供二十五萬石以上的糧食供應,足夠保證大軍六個月的供給,當然這會造成登萊糧價同樣高漲,但咱們可以忍受,秋收之後糧價會有所回落,而建奴不行,更重要的是皇太極不知道咱們能撐多久。」

    陳新點點頭,神情間輕鬆了不少,他指了一下瀋陽,「瀋陽周圍是最富庶的地區,只要能威脅到這裡,皇太極就只能處處佈防,進而選擇速戰速決,但遼南山地中就不是他擅長的地方,所以與我在海蓋之間決戰就成了他的唯一選擇。」

    陳新接著指了一下牛莊,「這個地方與遼西相接,遼鎮的態度值得關注,萬一他們知道我登州是傾巢而出。亦可能會給後金提供糧食,以繼續騎牆搖擺。」

    「所以我讓今年的糧荒比去年兇狠。」劉民有滿不在乎道,「祖大壽不會有多的糧食給建奴。從遼鎮的角度來說,給建奴提供糧食風險很高。後金日薄西山,萬一一戰完蛋,他就要獨自面對登州鎮的怒火,錦州能擋住後金軍,絕擋不住你的大軍一擊。」

    陳新苦笑一下道:「怎麼這次你的戰略比我還清楚。」

    劉民有搖頭笑道:「因為你太患得患失了,自己把自己陷在局中。分離蒙古、截斷宣府商路、關寧糧荒、控制東江、佔據遼南據點,我們一步步都做了,只是把最後一擊提前了,其實咱們早已經推演過了。遼鎮援助建奴的可能很小很小。你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在戰場上,其他的事情有我、宋聞賢、周世發來辦。」

    「說的好。」陳新對劉民有拱拱手,「謝謝提醒。」

    劉民有也回禮,然後才道:「下面跟你說說後勤,五月底至六月,在北運河地區採購糧食八萬石,第一二批已經從天津出海,這些船隻到達金州後,便會回到登萊參加運兵。其餘糧食都要從登萊起運,主要靠商社和各個屯堡船社的運力,運輸計劃將持續到九月。登州和文登水師已經往東江加運了一批武備和糧草,這些運力影響到了棉布的運輸。但今年所有事情都要服從大戰略。」

    陳新站起來道:「今年堅持過去,只要遼東光復,我們全盤皆活。民事部要準備明年的移民計劃。去遼東的都給三十畝地,必須以登州老屯戶為骨幹。再輔以新到的流民,在遼東廣建屯堡。兩三年後登州體系糧食足以自足,我們便可問鼎天下,確立遼東的民政體系必須在朝廷之前,所以這個計劃你要盡快安排。」

    「朝廷肯定會來遼東插一腳,你得事先有所準備。」

    陳新哈哈笑道,「朝廷那點執行力吃不下遼東,當然我會有準備,等我的大軍調動完成,咱們也要造聲勢。」

    劉民有還未說話,外邊的副官大聲道:「陳大人,王撫台過來了,說有話想跟大人說。」

    陳新揚揚眉頭看向劉民有,劉民有攤著手,表示不知道王廷試是來幹什麼的。

    陳新思索一下道:「可能是說更換巡撫的事情,或許是要請我幫忙,我去見見。」……

    陳新在正廳見到了王廷試,陳新依然用下官禮跪拜,王廷試幾步過來扶起陳新,陳新抬頭看他的時候,見王廷試神情間頗有些動情的樣子,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

    「王大人您這是?」

    王廷試罕見的拍拍陳新肩膀,「陳總兵,咱們相識也有七年了,當年初見你時,還在威海任千戶,來登州問孫國幀要折色,本官是第一次見你,那時本官是登萊道。」

    陳新先是驚訝了一下,連忙躬身道:「那麼久遠的事情,難為大人還記得。」其實陳新自己也記不清什麼時候第一次見的王廷試,因為當時根本不知王廷試能當巡撫。

    「當時本官就覺得陳總兵非一般武人,今日再看到陳總兵,已是武人之頂峰,功績不在戚繼光之下,是以心中有些感概。」

    陳新謙虛幾句,這王廷試今日有些失態,他趕緊讓手下離開,請王廷試坐到上首之後,親自給王廷試泡茶,忙活完畢之後坐到了王廷試的右側。

    王廷試端起茶喝了一口後嘆氣道:「往日總有人問本官,為何唯獨登州鎮能出強軍,本官往往說得凌亂,今日喝到陳大人這裡的茶,還是杭州的尋常貨色,本官算是明白了,乃是上行下效。」

    陳新笑道:「下官一介武夫,喝好茶也品不出來,樣樣茶都是一個味道,大人不要見笑的好。」

    王廷試輕輕放下茶杯後突然道,「本官上疏向皇上辭官了。」

    陳新愕然一下,旋即明白王廷試是在京師活動失敗,崇禎堅持要更換登萊巡撫,所以王廷試選擇了辭官。片刻後陳新便知道了王廷試的想法。王廷試不等朝廷的任命,先行一步提出辭官回鄉,這樣崇禎順水推舟,也不用再給他安排職務了。

    崇禎元年皇帝對付閹黨的時候。王廷試就差點被牽連,後來好不容易靠四城之戰文登營軍功熬到了兵部侍郎。再後來重回登萊,這幾年名聲和銀子都賺到了。但皇帝對他起了疑心,才會有調任的意圖。

    換到其他任何地方,王廷試都和普通文官沒什麼兩樣,他不比盧象升和洪承疇,他沒有自己真正的精銳,以前有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劉澤清,去年被登州鎮幹掉了,現在他就和當年的武之望和楊鶴差不多。失去登州鎮的支持,王廷試不可能超過他在登萊的政績。而且他也看明白了。打流寇非是一朝一夕能平定,萬一出現陳奇瑜那樣的紕漏,反而可能被充軍或下獄,不如急流勇退,保個身家平安。

    陳新看著這個相處數年的上官,心中也有些感慨,此人頗會為官,雖然該收錢的照收,偶爾也給陳新穿點小鞋。當然陳新偶爾也會算計他,比如藉著姜月桂的事情殺了劉澤清,但那是官場的常態。在大的方面兩人沒有衝突,每次打後金的時候王廷試都是全力支持。同樣的還有呂直。

    這兩人都談不上什麼好人,也不算什麼清官,但在官場來說。幾人能相處幾年沒有大衝突,也是難得的。而呂直和王廷試還幫著陳新打了不少掩護。雖說是有好處拿的,也是幫了登州鎮大忙。

    相處久了都有些感情。陳新關切的問道:「王大人切不可氣餒,大人文韜武略,總會有復起的時候。」

    王廷試搖搖頭,岔開話題道:「本官此來,首要跟陳總兵說說,新來的巡撫是誰人。」

    陳新連忙認真聽著,最近廠衛集中對付登州情報系統,他在京師的情報機構正在調整中,消息有所滯後,有王廷試提供消息當然很好。

    王廷試輕輕道:「這事也拖了數月,因為涉及登州鎮和東江這這兩個強鎮,是以久拖不決,原先以為是朱大典,但此人眼下謀了鳳督之位,皇上最後定下的人叫做楊文岳。」

    陳新一聽反而鬆了一口氣,這個楊文岳是山東右布政使,雖不是特別熟悉,但他跟商社打交道的時候不少,比起朱大典的關係更近。外務司在京師安排了一次彈劾,收買了一個御史彈劾朱大典收受登萊賄賂,時間就是上次陳新進京的時候,雖然沒有證據,但明顯起到了作用,皇帝放棄了讓他當登萊巡撫的念頭。

    這個結果也是雙方都願意見到的,朱大典巴不得不去登萊,現在這個楊文岳也是陳新能接受的。楊文岳在歷史上當到了保定、山東總督,加兵部右侍郎銜,在改變官軍和流寇最重要的朱仙鎮大戰中被一眾軍閥坑了,在河南汝寧被流寇所殺。

    「此人於兵事普通,但性情溫和,陳總兵你與他相處,可以放心,也不妨先派人去濟南交結。」

    「謝大人提醒。」陳新恭敬的問道:「那若是皇上準了,王大人可是要回鄉?」

    王廷試嘆口氣,「離開南昌也久了,思鄉的意思也淡了些,本官或許在登萊住些日子,說來也怪,這個地方待長了,一時有些捨不得。」

    陳新連忙道:「有時便是這樣,一個地方呆久了,慣了這裡的水土,就跟自己個的家鄉一樣了。下官原本就一直想著跟大人學為官之道,只是大人公事繁忙,如今總算有這機會。以王大人的學問和治政之能,那真是登萊之福,下官立即安排士卒,只要王大人在登萊,即便不是巡撫了,下官也必定保大人的平安。」

    王廷試轉頭看看陳新會心微笑,他留在登萊更重要的原因,是登州鎮崛起迅速,而大明在流寇的打擊下實力越發單薄,王廷試作為崇禎元年就任登萊道的地頭蛇,深知登萊這些年的變化,他打算等局勢明晰之後再作決定。

    對於陳新來說,舊式官僚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他不可能把這些人都擺在反面,他需要那個賣千斤的馬骨,而王廷試進士出身,曾任過兵部侍郎和登萊巡撫,地位和威望都足夠,正是最好範例。

    王廷試也是看明白了這點,所以他暫時留在登萊能繼續保持他的商舖等利益,長遠來看,如果登州鎮真有問鼎的時候,他可以就近投靠,成為從龍之臣,若是登州不能穩定,正是一筆划算的政治交易。

    王廷試緩緩站起拱手,態度比來時恭敬了許多,「謝過陳大人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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