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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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五十章 西線

村外的海螺號聲聲響起,張忠旗默默裝好行裝,不到兩歲的兒子怯怯的站在一邊,身上的衣服是用大人舊衣的改的,顯得又雜又花。張忠旗過去拿出一塊小小的黑餅子,兒子咧嘴一笑,接過後吧唧吧唧的吃起來。

    「多吃點,是你娘留給你的。」張忠旗聲音微微哽咽指了一下正屋桌子上擺放的一個罈子,臉上卻帶著一絲微笑。

    張忠旗拿出一個背帶一樣的東西,小孩聽話的過來,讓張忠旗把那東西兜在屁股上,張忠旗轉過身來,兒子過來爬在他背上,張忠旗把帶子從肩上拉過來,又把另外兩條腰間的一起系好,把兒子捆在背上。

    從啞巴死了之後,張忠旗沒有安埋,而是按照真夷的習慣火化了(見《建州聞見錄》),因為擔心被人挖去吃了。家中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張忠旗不敢將幼子留在家中,連種地都背著到地裡去,兩人相依為命,但也沒有多少天,便接到了出征的命令,依然是自備行糧,他的隸屬是正藍旗的烏真超哈。

    張忠旗站起來,走到那桌前摸著裝啞巴骨灰的罈子,片刻後抱起來準備裝進自己的包袱裡面,但木盒子有些大,難以裝進去,張忠旗就抱在手上往大門走去,走過幾步又停下來,轉身又將盒子放在桌子上。

    背上的孩子呀呀叫了兩聲,張忠旗用手摸摸盒子,到門口拿起地上丟著的順刀,小心翼翼的將正屋門關上……

    外邊停了一圈的牛馬車,集合地方已經站了不少人。張忠旗在那裡看到了自己的馬,此時已經屬於一個剛剛升為丁口的十五歲真夷。張忠旗最早的馬已經在竹帛口逃命時丟了。這匹是回大同路上塔克潭搶了分給他的,上次也被牛錄額真搶走的。說是真夷的戰馬不足,張忠旗反正騎馬也無用。

    「要是把馬殺了,或許啞巴還沒死。」張忠旗在心中想道,不過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後金的馬匹並不多,兵甲馬匹都是在牛錄中記錄在冊的,不要說殺來吃了,以前就是出征時膘不厚都會被嚴處。

    那匹馬比搶走時壯了一些,身上看著有些膘。正在吃著一把乾草,十六歲的真夷站在幾個甲兵身邊,張忠旗見那真夷身上弓和長矛都有,身體也比較強壯,興奮中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後金以軍功最重,小時就要用軟弓練習打獵,十五六歲從軍的也有,以前只是少數,這兩年被登州打傷了元氣。這種十五六的丁口已經不少見。

    三十多個同在烏真超哈的包衣和抬旗漢人按各自圈子站著,對那些包衣來說出征還好一些,因為此時的烏真超哈有自己的編制,裡面都是漢人。壓迫相對來說輕得多,去年集訓的時候還管了部分糧食,比起牛錄裡面來實在是天堂。

    張忠旗看到塔克潭在另外一邊招呼真夷的甲兵。他現在已經是牛錄中的封得撥什庫,漢語叫做領催。平時管著徵糧和勞役的事情,戰時也領兵。

    「立正!對齊!」

    他們這個小隊的隊長大聲吼叫著。一群包衣飛快的列隊,他們去年的訓練十分嚴格,幾乎就是按照登州的步兵操典,在皇太極的督促下,那些登州降兵組成的教官頗為嚴格,這些包衣兵衣衫不整骨瘦如柴,論個體比起旁邊的甲兵差很遠,但一成隊列之後,氣勢卻比甲兵還稍強。

    「哇哇!」隊列中突然傳出一個小孩聲音。

    「誰的小孩還不走!」那隊長怒氣衝衝的走過來,手中提著帶鞘的腰刀,他經常用這個打人,作為體罰的工具。

    「大人,大人,是我的。」張忠旗連忙出列道。

    那隊長也是抬旗的包衣,和張忠旗都是一批抬旗的,他一看是張忠旗這個牛錄中的老人,忍住氣道:「張兄弟,咱們這是去打仗,你背著個娃打什麼,快讓他回去了。」

    「我……家裡沒人了。」張忠旗低下頭,那隊長呆了一下後搖搖頭,今年牛錄中死的人不少,他們這一隊就少了好幾個人。

    張忠旗背上的孩子允著手指頭,好奇的看著周圍的大人。

    「怎麼還不走!就差你們這一隊。」車爾格大步走過來,他也是這個牛錄的封得撥什庫,以前負責帶本牛錄的烏真超哈,並且有督陣的職責。不過這次他隨著真夷甲兵行動,督陣的成了塔克潭這個新官。

    「車爾格主子,您是知道的,奴才這家裡無人了,奴才要是不帶著他……」

    「放屁,咱們大金立國以來就沒聽過帶個娃打仗的。」車爾格怒喝道:「就算老子讓你帶,去了甲喇中被章京大人看到,連老子都得掉腦袋。」

    車爾格吼完就伸手來抓背後的小孩,張忠旗伸出雙手擋著,一邊退一邊哀求,周圍的烏真超哈紛紛讓開,表情麻木的看著兩人爭執。

    「什麼事?」一個讓張忠旗膽顫心驚的聲音傳來,兩人轉頭間,牛錄額真賴達庫臉色陰沉的走過來,後面跟著塔克潭等白甲兵。

    張忠旗全身發麻,聲音顫抖著,「奴才,奴才……」

    車爾格過去低聲跟賴達庫說了,賴達庫也不聽張忠旗的說話,對旁邊的塔克潭道:「塔克潭你管的人,你去辦來。」

    塔克潭神色複雜的看看張忠旗,緩緩抬步走過來,張忠旗一邊退後一邊伸出手連連擺動著,口中卻說不出一句話,他背上的小孩從張忠旗肩上探出一個小腦袋,瞪著大眼看著面前走來的塔克潭。

    塔克潭走到張忠旗面前兩三步,停下腳步對張忠旗道:「把他放下。」

    張忠旗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少主子,奴才若是不帶著他。他在村中必定活不成,奴才求主子給他一條活路。奴才不讓他當旗丁了,這兒子還給主子家裡當奴才。求主子給他活路……」

    塔克潭低頭道:「哪有糧給他吃,也沒有誰家願意留下他。牛錄中吃的都征完了,這事你都知道,不打敗登州鎮,大家都是個死,咱大金軍律森嚴,也萬萬沒有帶著個娃出征的道理,我若是准了,烏真超哈的章京大人也不會放過你。」

    張忠旗跪在地上鼻涕橫流。還是不肯主動去解開身上的背帶,塔克潭沉默片刻後,一揮手招呼過來幾名真夷甲兵,幾人撲上來將張忠旗按壓在地上,背上的小孩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

    幾個甲兵將張忠旗死死壓住,其中一人拿出短刀將背帶割斷,一把將那哇哇大哭的小孩提起交到了塔克潭的手中,周圍的烏真超哈紛紛多遠。將身形縮起來,有些人還把臉轉到了一邊去。

    塔克潭神色複雜的接過小孩,那小孩手腳亂舞哇哇大哭,張忠旗從地上艱難的抬起頭來。臉上青筋暴露,口中斷斷續續道:「少主子……饒命啊,讓他給你當奴才……」

    後面的賴達庫冷冷道:「快些。甲喇大人那裡已經來人催過。」

    「張忠旗,打敗登州鎮後。咱們進關去抓包衣,多少女人都有。以後……讓她們多生些就是。」塔克潭低頭從腰間抓出云梯刀,張忠旗看見後全身顫抖,大吼一聲將右手奮力從甲兵手中掙脫,向著塔克潭伸出,五指在張開著,臉上涕淚橫流。

    「張忠旗,他左右活不了,我幫你送他走,走前讓人燒了,免得被人吃他。」塔克潭緩緩舉起了刀子。

    「主子!!」……

    「大汗,甲兵都調齊了,合計滿洲牛錄、漢人牛錄、蒙古牛錄共二百九十一,諸申披甲人兩萬,余丁兩萬二千人,蒙古左右翼三千五百人,天祐軍兩千三百,新編烏真超哈步軍一萬人,砲兵五百人,喀爾喀和科爾沁共派來三十一名台吉,帶兵三千九百人,喀喇沁、土默特只……只來了九名台吉,帶兵六百人。遼中另調集阿哈七萬八千人,有六萬在遼陽。」

    瀋陽南門外兵戈如林,各色旗幟飄揚,皇太極在高高的那門上校閱大軍,岳托正在他身後輕輕說著,皇太極一邊聽一邊看著手中的奏本,很大部分軍隊已經調往了蓋州,這裡搞的出征儀式,只是為了振奮軍心,順便給即將空虛的瀋陽打氣。

    數字看起來還是很多的,但他知道最核心的甲兵實際上比不過旅順之戰時,旅順之戰時損失數千真夷甲兵,各牛錄不得不從余丁中新增披甲人。

    後金選丁一般為身高超過五尺木桿為標準,退休年紀為六十,但緊急時就不管身高了,從年齡十五至六十之間都算丁口。為了應付這次大戰,這次動員超過三丁抽一,有些牛錄達到了兩丁抽一,余丁裡面包括很多五十多歲的老人,或許對付其他明軍還能用,但對上登州鎮,這些人的戰力堪憂。

    眼前的岳托依然還是兵部尚書,殺妾事件後,皇太極本想對付岳托,但戰場上的連續失利讓他缺少政治優勢,他也擔心造成內部不穩,上次春季攻勢後沒有藉機讓岳托下台。

    「已派出的有連山關杜度所部十個牛錄,昨日收到杜度告急後,又派出余丁千人和包衣兩千人前往連山關,赫圖阿拉已陷入東江鎮重圍,界凡、薩爾滸各處亦發現東江島寇哨馬,奴才沒有派出援兵。」

    皇太極微微點頭,遼南其他方向山巒重重,道路多在山地河谷之中,登州鎮最大的可能還是走蓋州方向,後金的兵力必須集中在遼中地區,赫圖阿拉至薩爾滸一線不會耗費兵力救援,那裡距離主戰場太遠。岳托還是很有擔當,沒有被各處佯動吸引過多人馬,他不在各處部署兵力,而是讓薩爾滸和界凡等地自行固守,在瀋陽保留了一支騎兵,一旦明軍進入平原地區後,再由這次騎兵發揮機動優勢,在平原地區作戰,攻擊或拖住那些步兵為主的明軍。按能力來說,岳托確實是子侄輩中最能幹的,如果不是殺妾一事,倒能成為皇太極的有力臂助。

    皇太極淡淡說道:「登州鎮有什麼動靜?」

    「連山關有一股登州兵,杜度尚未查探清楚人數,赫圖阿拉亦有一股千人左右的登州兵,圍城後便斷了消息,東江軍四處出擊道路斷絕,詳情亦不清楚。蓋州南邊登州軍云集,據派出的巴牙喇哨查探,榆林堡以南連營數十里,官道上車馬不絕。」

    「還是蓋州。」皇太極輕聲道,「咱們出發吧。」

    岳托趕緊道:「還有一事,前日烏納格的哨馬在西平堡舊城發現一股遼鎮兵馬,領兵的是祖大樂,騎兵千餘步軍兩千,另有民夫若干。」

    「遼鎮?」皇太極轉頭看過來,「他們以為我大金抽不出人馬,便也跑來乘火打劫了?祖大壽還是小氣了些,這點兵馬打劫也不太夠。」

    岳托低聲道:「大汗,奴才認為應先打此股,大戰之前先獲小勝,既振奮我軍心,亦斷去遼西的隱患。」

    皇太極贊同道:「讓阿濟格領本部甲兵,薩哈廉領駐牛莊之正黃、鑲黃兩旗烏真超哈進擊西平堡,讓他們不要追過大凌河。」

    「喳!」

    皇太極對身後濟爾哈朗等人道:「大軍開拔,咱們去遼陽。」。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26
晚明 第五十一章 往北

八月中旬,遼東已狼煙四起,八旗各個牛錄壯丁抽調一空,只有老弱婦女守衛村堡,明軍攻勢鋪天蓋地而來。.東江軍連續圍攻赫圖阿拉和連山關,薩爾滸和界凡等地出現的東江哨騎越來越多,有些哨騎甚至越過薩爾滸進入平原地區。後金放棄了北線,留下一支兩千人的騎兵留守瀋陽,等待東江軍進入平原。後金四面皆敵,連一直平安無事的遼西也出現了威脅。

    八月二十曰,西平堡舊城外,一隊衣甲鮮明的明軍在已成廢墟的堡城外列陣,對面打出了三個旗號,分別是鑲白旗、正黃、鑲黃,但哨騎回報祖大樂,正黃和鑲黃都是二韃子兵,鑲白旗來的是阿濟格,阿濟格所屬牛錄十五個,這一旗遭遇登州多次重創,這次來西平堡只有七個牛錄左右,人數在六七百人。

    如果是以往的時候,碰到七八百的韃子兵,祖大樂就該直接跑路,但現在韃子只有六百真夷,加上兩千上下的二韃子兵,祖大樂有一千遼鎮騎兵,還有兩百多家丁,步軍兩千人,也是看準了韃子不能派出大軍過河來,現在就這點韃子兵,他覺得沒有什麼可怕。

    祖大樂往右側看了一眼,那邊有兩名登州的人,是今年才到遼鎮的所謂聯絡員,祖大壽這次請他們一起出征,就是讓他們作證,遼鎮確實是去打過三岔河的。

    對面韃子兵列陣完畢,中間步兵兩翼騎兵,祖大樂對左右家丁道:「擂鼓,步軍直擊建奴中路,把這些二韃子兵殺個精光,那些登州兵看看,老子遼鎮也能打!」

    中軍大鼓轟轟作響,遼鎮步兵往前緩緩移動,前排士兵都有鎧甲或盾牌,後排使用長槍,陣勢也顯得頗為嚴整。

    後金陣線上的漢軍旗這次沒有長矛陣,似乎全部都是火槍兵,祖大樂看到登州的兩個聯絡員不斷交頭接耳,在心中卻頗為不屑,就這個陣型全部都是火槍,祖大樂自己就看不上火器,那東西時常出些問題,打起來又沒有什麼威力,他的步軍一沖也就開了。

    「嗵、嗵」兩聲炮響,後金陣線兩門小炮開始射擊,祖大樂不為所動,大鼓繼續敲著,遼鎮明軍鼓噪而上,後金陣線上呼號聲四起,火槍密密麻麻的舉起。

    「兒郎們,給老子衝啊!」祖大樂大喝一聲,帶著家丁策馬而出……

    八月二十二曰,蓋州以南的堝兒鋪已經變成一個大兵營,近衛軍兩個營駐紮在此地,距離蓋州四十五里,前方有堝頭鋪的遼南第二旅作為前鋒,這裡是登州鎮的前線指揮部。

    「遼鎮被烏真超哈干翻了?」陳新拿著手上的戰報揚揚眉頭,看著面前站著的劉破軍和吳堅忠,他手上這封戰報不是從遼鎮傳來,而是登州特勤隊打探到的。

    後金兵在牛莊有一次小的調動,過三岔河的時候被附近巡遊的登州快船發現,特勤隊跟蹤去查看而得知。

    劉破軍沉聲道:「遼鎮死傷上千人,步軍大部損失。」

    陳新放下那戰報,在桌子上拍了兩下,「烏真超哈練了一年,看來有些長進。」

    「和我們獲得的情報相差不遠,後金去年遭受我軍全火器編制的步兵打擊後,冬季也編練了三個旗的燧發槍烏真超哈,分別為正黃、鑲黃和正藍,都是皇太極父子所領。」

    陳新點頭笑道:「聽說烏真超哈只練到開春,兩黃旗的倒是練得久些,聽說五六月還在集中訓練。」

    劉破軍道:「大人說的是,從此次看來,兩黃旗可能是從草河堡一戰中學了些東西,這兩旗全部用了燧發槍,他們的刺刀產量很少,士兵大部分配發腰刀作為近戰武器,屬下懷疑那些包衣沒有那個膽量進行肉搏。」

    吳堅忠又提醒道:「上次遼東傳來的情報中,有一條十分重要,我們的眼線曾看到漢軍旗將所有火槍兵放在長矛手前面演練齊射。」

    陳新不屑的道:「東施效顰,不過皇太極此人學東西倒是挺快的,那紅夷炮沒幾年就學了去,上次情報上說,去年冬天他們既造紅夷炮,也造了一批小銅炮。」

    吳堅忠補充道:「他們工匠不足,模仿紅夷炮的天祐助威大將軍威力欠佳,去冬減少了制模的數量,建奴紅夷炮數量合計不足十門,倒是小炮數量增加了不少,但威力不如我登州鎮,重量倒是超過不少。同樣的,燧發槍造了這些年,情報局綜合各種情報來源,估算約五千至六千枝,發火率約六七成,而且空徑管長等等都不一致,烏真超哈和天祐軍中還有不少人用著火繩槍。」

    陳新笑道:「不過建奴挨打多了,也學了幾成功夫去,遼鎮雖然也在試制燧發槍和小炮,卻沒有運用的戰術和經驗,紀效新書上面又沒有這內容,遼鎮自然沒有對應的訓練。他們總以為燧發槍就是打得快,武器不配以合適的戰術,就難以發揮出威力,遼鎮制那點燧發槍只是拿來當做守城利器,這次第一次碰到燧發槍實戰,也敗在情理之中。」

    劉破軍信心滿滿的道:「戰報上記錄看,建奴主陣是用的六排線姓陣,中陣兩翼有部分三列線陣,進入戰場時使用的六行縱隊,戰場列陣時間約為我軍三至四倍,列陣後從頭到尾沒有進行過戰場機動,七十步開始三輪齊射後,遼鎮步軍崩潰,建奴騎兵進行追殺,步兵按陣列緩慢推進,射擊後烏真超哈亦有所混亂。屬下分析建奴步兵曾有嚴格的隊列訓練,但戰場機動能力很弱,又缺少實戰經驗,也只是學了個皮毛。」

    陳新嘆口氣,「建奴都學了個樣子了,遼鎮敗了這麼多次,怎地還是這副德行,這樣一來,遼西的牽制就去了。」

    劉破軍低聲道:「他要是只到小凌河待機而動,倒是能牽制一批後金兵留在牛莊,但他過於冒進,這一敗肯定逃回錦州去了。」

    陳新搖搖頭坐下道:「說說後金軍的動向。」

    劉破軍鋪開桌上的簡易地圖,「赫圖阿拉的戰報還在五天之前,東江軍正在圍攻。海州至鞍山驛之間,發現兩黃旗、鑲藍旗、正紅旗、鑲黃旗兵馬旗號,人數超過萬人,烏真超哈五千以上,因其哨馬大增,具體數目無法查探,後金八旗中,只有正白旗的主力沒有出現,另外在牛莊方向發現蒙古左翼主力,後金軍云集遼陽至海州之間,與我們一樣梯次佈置,他同樣也在等我們先動,所以後金主力不會貿然到蓋州來,但蓋州方向已是後金主力無疑。從數量上判斷,皇太極沒有過於分兵到連山關。」

    陳新看著赫圖阿拉那個圓點,他讓尚可喜增援了部分兵力在北線,有一千人穿著登州的軍服,就是用來作為疑兵,吸引皇太極兵馬支援北線,春季攻勢的時候皇太極分兵戰中線,在不利的地形被登州鎮痛打了一番,這次皇太極似乎沒有上當。

    他笑笑道:「看來皇太極不要赫圖阿拉了,但連山關他不能不要,傳令給王碼夫,派出第八營的支援兵力,加強對連山關的攻擊。蓋州駐守的後金軍有何動向?」

    「他們排出一支兩百人上下的前鋒,在榆林鋪舊堡駐守,阻擋我方哨騎偵查,其餘人馬仍守在城內,蓋州城外修起兩道土牆,背後以壕溝相連,類似於我們的旅順防線,耀州堡方向運糧的牛車隊不絕。」

    陳新摸著下巴,榆林堡是蓋州前衛,春季攻勢被登州軍攻克,其後後金軍又進行了簡單修復,作為一個前哨點,「牛車隊不絕,皇太極真打算在蓋州決戰?抑或只是引我們先攻蓋州,頓兵堅城。海州、瀋陽和遼陽有沒有修建工事?」

    劉破軍指點著地圖道:「海州、遼陽亦在修建,每曰都有上萬包衣勞作,皇太極應該也作了在海州決戰的準備,瀋陽的消息斷了,目前不得而知。」

    陳新突然失笑道:「別猜了,建奴自然是希望我們去遼陽,蓋州至遼陽二百七十里,沿途只有陸路運送,如果我是皇太極,在蓋州海州修建工事都是虛子,遼陽才是殺著。他大軍聚集遼陽,即便連山關丟失亦不懼,一旦連山關方向我軍進入平原,皇太極隨時可以發揮騎兵優勢快速支援瀋陽,集中兵力擊潰一股後,一曰便可返回遼陽,他的後勤線亦會很短,後金八旗村堡大多分佈在遼中地區,對我們卻是二百七十里的陸路,屆時建奴可以派大股騎兵攻擊我們的糧道。」

    劉破軍皺眉道:「那他為何用牛車運送軍糧至蓋州?各方收到的情報都說,建奴今年可是極度缺糧。」

    陳新從容道:「引我大軍攻擊蓋州,蓋州修建了那許多工事,蓋州城中以天祐軍和烏真超哈為主,這些火器兵用於防守還是頗有威力,可以損耗我大軍的兵力,亦可挫我軍士氣。若是久攻不克,皇太極可以再領兵前來,若是蓋州被我軍攻克,對他也只傷皮毛。」

    吳堅忠沉聲道:「那就是說那些糧草可能是假的。」

    陳新起身道:「很有可能,不過也不能說死。正好咱們也該動一動了,除了連山關之外,讓朱國斌往北攻擊榆林鋪,騎兵營進駐堝頭鋪,歸屬第二旅指揮,看看建奴有什麼反應。若是他不來,咱們就再拖著,看看誰先受不了。」。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27
晚明 第五十二章 觀摩

「大人,吳三桂在門外候著,他申請去前沿戰兵營觀摩,訓導司沒有同意,他先去找了黃思德大人,黃大人也拒絕了,又來求見大人。」

    陳新放下手中的筆問面前的副官,「訓導司不同意的理由是什麼?」

    「一是前沿交戰易傷及吳三桂,雖說曾告訴過他們危險,但如果出了什麼事,遼鎮那邊不好交代,二來黃大人認為戰術會被遼鎮學走。」

    陳新思索一下道:「你讓他進來。」

    片刻後吳三桂來到陳新的大帳中,白皙的臉上帶著一絲傲氣,鼻子上那道刀疤則增加了他的陽剛,「陳大人,下官來了遼南後,一直就由訓導司指定的軍官陪同著,只是遠遠看一下登州大軍的行軍和操演,屬下想去戰兵營中看看,當時陳大人也說下官可以看這個戰術操演,但訓導司一直不安排下官。」

    陳新看著吳三桂笑道:「長伯你想去前沿恐怕有些不妥。」

    吳三桂手一抬就要說話,陳新舉手打斷道:「長伯少年英雄,自然是不怕的,但你此行不是上陣殺敵,加之吳大人和祖大人對你都十分看重,是以訓導司有這個擔憂亦在情理之中。」

    吳三桂臉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他來遼南就是為了看看真實的登州戰兵如何訓練和作戰,這一路找上來,陳新已經是登州鎮最高決策者,如果還是不同意,他就只能按訓導司的要求做。

    陳新微微一笑又道:「不過戰兵訓練你可以實地去看,但有些要求必須按訓導司陪同軍官說的做,第一是在軍中必須服從命令,第二是不得干涉我鎮軍官指揮,第三,作戰的時候你必須回中軍,你可願意。」

    吳三桂少年人的神態又浮現出來,他興奮的拱手道:「下官都願意。謝過陳大人。」

    陳新拿過毛筆刷刷寫了一道手令,然後遞給吳三桂,「把這個交給門外的副官,讓他帶你去找黃思德安排。」

    吳三桂接過後再次躬身行禮,出門後展開手令看了一眼,「讓吳三桂去近衛第二營觀摩,其他仍按觀察員的規則嚴格執行。」

    。。。

    「觀察員吳三桂。今天你要入營觀摩,你是第一個入營隨軍觀摩的觀察員,按訓導司的要求,軍中不得有其他軍服,今日開始必須改穿登州軍服,在訓導司任貴贊畫游擊張大人陪同下。隨近衛第二營行動,直至本次觀摩結束。」

    吳三桂背著手點點頭,對面那個近衛軍訓導軍官大聲道:「站好,回答『是』!」

    吳三桂心頭一股火起,但想到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忍住氣站直了答應道:「是。」

    「回答要大聲、簡短、有力,不要像個娘們。」

    那軍官轉向旁邊的一個陪同的鎮撫兵。「張有貴!」

    那士兵沙啞著嗓子大聲嚎叫道:「到!」

    軍官對吳三桂道:「就是這個樣子!」

    吳三桂被那士兵的嚎叫嚇了一跳,他只覺得這種規則十分可笑,但人在屋簷下,吳三桂只得無奈的跟著學了幾遍,終於達到了那訓導軍官的要求,然後接過一套登州軍服,短裝穿在身上後感覺比長款的戰襖精神了許多。

    「今日開始,你由鎮撫兵張有貴陪同。入近衛第二營第二千總部觀摩,近衛第二營曾在草河堡以四百人擊退奴酋親領至五千大軍,有獲得登州最高勛章者三人,營官鐘財生曾在竹帛口擊斃建奴三大貝勒莽古爾泰,副營官兼第二千總部千總朱馮是草河堡之戰指揮軍官,其餘軍官亦征戰多年,八成士兵有識字證。都是我登州鎮勇士,你今日穿了登州鎮的軍服,帶上近衛第二營的臂章,就是第二營的一員。希望你不要給第二營丟臉。」

    那軍官說完後便離開了,吳三桂聽了後心中竟然有些發虛,因為草河堡和竹帛口兩戰赫赫有名,朱馮沒有怎麼聽過,鐘財生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他雖然十分自負,但聽到鐘老四的名字還是帶著一種敬佩。

    吳三桂摸摸身上的大翻領軍裝,捆上鞓帶後顯得十分威武,心中多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陪同的張有貴過來大聲道:「吳觀察員,今日有戰兵作戰訓練,你去得快可以看到。」

    「那快走!」

    。。。

    渦兒鋪西側,近衛第二營剛剛完成了一次斜行隊列演練,各連分別進行訓練後的總結和評價。登州軍已經是近代軍隊的訓練模式,戰兵保持日常訓練,與此時歐洲的常備軍一樣,即便是作戰間隙也抽空集訓,以保持軍隊的紀律和狀態。

    「大家牢記今日的過程,我們千總部作為強力側翼的時候,應以連橫隊為正面,千總部四個連為縱隊先行接敵,其他兩個千總部以橫隊接敵,我千總部擊潰當面之敵後,仍以縱隊運動,若敵陣線後方無有力預備隊,則沿敵陣線進行側擊,若遇敵大隊預備隊,則縱隊展開為橫隊作戰,充分發揮火力。。。最重要的是首次齊射,軍官沒發令之前不得擊發,老子沒叫射擊,就算你旁邊有個龜孫誤打,你也不能打,否則老子的軍法不認人。。。」

    唐瑋所在的連圍成一個圓圈坐在地上,聽著連長的講解,唐瑋覺得有些無聊,用小石子在地上胡亂畫著圖形,他認為這些指揮的東西,只要旗隊長以上的軍官懂就行了,跟士兵關係不大,他只需要執行軍官的口令或號令。連長身邊站了一個陌生的年輕軍官,似乎還有一個衛兵,唐瑋沒見過,不過他也不在意,營部的很多參謀他都不認識。

    「一等兵唐瑋!」突然一聲大叫。

    唐瑋條件反射的跳起來立正,「到!」

    關大弟樂呵呵的走過來,「稍息。」

    唐瑋呼的出一口氣,換上笑臉道:「關士官長,啥事這麼高興。」

    關大弟低聲道:「鐘老四跟我說了,他已經向兵務司提交了推薦名單,李東華說這一戰後還要擴建人馬,到時俺至少是旗隊長了。」

    唐瑋滿臉歡喜,「那恭喜大弟哥了。」

    「你這次可要立功。你的識字和算數都不錯,以後當個軍官是必定的。」

    唐瑋抓抓腦袋,「俺,俺就不當軍官了,俺家就俺一個娃,要是死了就沒人養爹媽了。」

    關大弟看看唐瑋惋惜的道:「那可惜了,不過你能在遼中分地。到時把你爹娘接過來也成。」

    「俺也不分地,俺爹娘肯定不願來遼東的,俺家多少代都在鰲山衛了,就回家做些小生意。」

    關大弟拍拍唐瑋肩膀,「那打完仗你就該回鰲山衛了,以後俺家可能在遼東。不知多久才能見一面,多謝你幫俺過了識字考試。」

    唐瑋聽了詫異道:「你全家都要來遼東?」

    「可不是,小弟說遼東人口多,以後來要移來不少屯戶,他準備把俺娘一起接來遼東,俺娘在這裡,俺也得跟著過來。日後退伍了就種地給俺娘送終。」

    「或許俺小妹也得跟著來。」

    「這個,這個,嗯,其實俺也可以來遼東的,大弟哥你看,俺倆一見如故,俺從小就一個,上面有一個哥一個姐都沒活了。俺看到大弟哥你,就覺得特別親,以後你就是俺大哥。」

    關大弟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唐瑋肩膀,「俺也覺著跟你親,以後俺就認你這個弟了,軍中不准結拜。俺們日後退伍了再拜過。」

    唐瑋連口答應,陪笑一會後試探道:「關小妹不是說要調來遼東,不知到了沒有,這打仗的時候。她該留在登州安穩些,不知兵務司怎生想的。」

    「來了,方才俺在營門見過,下午咱們還看他們戲團演出呢。」

    「啊!太好了!」

    。。。。。。

    「爹,你別死!」

    戲台上的關小妹撲在一個白髮老人旁邊嚎啕大哭,旁邊幾個後金兵模樣的韃子過來,其中一個哈哈大笑道:「一個尼堪憑啥吃俺大金的糧,死了正好,今日我等就要吃他的肉。」

    旁邊一個韃子兵大聲道:「主子,這老的不好吃,小娘的肉嫩些。」

    「老子日你的娘!」下面成排坐著的士兵中跳起一個壯漢,就要往戲台上面沖,兩個維持秩序的鎮撫兵飛快將他抓住,大聲呵斥後讓他重新坐下。

    台下稍稍混亂,唐瑋恍若不聞,目不轉睛的盯著戲台的關小妹。

    謝飛的聲音在旁邊道:「胖子,現在鎮撫可比原來管用,要是早這樣,咱兩也不至於挨那麼多打。」

    「太美了!」唐瑋喃喃道。

    謝飛偏頭看了唐瑋一眼後搖搖頭,「痴兒。」

    台下不斷響起罵聲,尤以少年兵最激動,不斷響起各種口號,台上演的是北直隸被擄掠的百姓,因為宣傳時必要的誇張,特別對建奴進行了醜化,唐瑋出身宣傳隊,對這些方法很熟悉,他的精力也根本沒在看戲。

    戲劇很快演出完畢,那些被擄掠的百姓下場悽慘,現場士兵群情洶湧,訓導官帶領著士兵喊起口號,唐瑋跟著舉了幾下拳頭,眼睛還在搜索台上的關小妹。

    終於結束了鼓動後,各連準備帶回駐地。他們的營地在官道的西側,距離渦兒鋪約三里遠,戲團的表演是在營地內進行的,所以士兵不用走多遠的路。

    劉柳命令列隊的時候,唐瑋看到關大弟往戲台後面走去,立即大聲道:「報告!」

    「說。」

    「俺想請假半個時辰。」

    「理由。」

    唐瑋昂首道:「戲團裡面有俺以前的戰友,俺想去看看他。」

    劉柳稍稍想了一下便同意了,唐瑋對劉柳知道得非常清楚,這個出身東江軍的旗隊長最看重戰友情,用這個理由是最好請假的。

    唐瑋立即出列飛快的跑去戲團後台,到了演員的帳篷外邊時,聽到裡面傳出關大弟的說話聲,「小妹,臨從金州出發的時候,娘來信說是徐家上門提親了。」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29
晚明 第五十三章 困局

唐瑋連忙停下腳步,躲在布幔後面悄悄聽著。

    只聽關小妹道:「俺還沒想好,他是那種。。。」

    關大弟的聲音道:「俺看著徐平傑很高大的樣子,家世又好,嫁到那些家裡不會挨餓。」

    關小妹悅耳的笑聲響起,「哥,你還當是咱們在山上呢,就算是嫁給個屯戶,最多就是吃不了滿飽,也不會挨餓的。那徐平傑看著高大威武,其實膽子很小的,是個繡花枕頭。。。」

    關大弟訕笑了一下,「小弟說徐平傑家裡好像要給他說個大婦,是商社天津掌櫃盧友的侄女,沒準娶你過去只能當妾,不去也好。」

    關小妹笑道:「哥,那你給俺說一個你們營的軍官。」

    關大弟的聲音有些尷尬,「俺認識的軍官大多娶妻了,去了也只能當妾。」

    「那不成,俺看屯堡裡面那些做妾的小媳婦,都要受大婦的氣,俺自己有月餉拿著,才不去受那窩囊氣。那徐家那裡,要是做妻,俺倒是。。。還沒想好。」

    關大弟過了片刻道:「嗯,你想好再說,小妹你也不小了,咱老家屯堡裡面你這個年紀的早帶幾個娃了。不過你不想嫁的話咱就不嫁徐家,另外換一家嫁。」

    關小妹用俏皮的音調道:「小弟給俺寫了一封信,說要是不同意的話,徐家可能會覺得丟了面子,他們有錢有勢,沒準報復咱家。哥你不怕?」

    「哥是戰鬥英雄,哥啥也不怕。有天大的事情,哥給你頂著。」

    兄妹倆在裡面說著話,唐瑋在外邊聽到不嫁徐家,不由長長舒了一口氣,放下心頭的大石。

    此時突然聽到裡面的關小妹問道:「哥,那個唐胖子還在當兵否?」

    關大弟道:「還在。」

    「咦,他上次來信說兵務司要讓他退伍,那。那他這次也要去打仗?」

    「現在還在近衛第二營,自然要打仗的。對了,俺的識字考過了,多虧唐瑋教俺,費了他不少功夫。」

    關小妹的聲音道:「這胖子偷奸耍滑,又愛貪墨戲團的物件,不過對人還是挺好的。以前戲團演出晚了,他都給俺裝好飯放在一邊,從武昌回來一路上也照顧俺。」

    關大弟道:「他老跟俺問起你,他是不是想娶你來著。不過他年底就退伍回去了,聽說要回家開他家那個綜合門市。」

    「呸,沒志氣。」

    「他家就他一個娃。他娘老催他回去成親,聽說是個屠戶的女兒,聘禮都給了。」

    「這死胖子,那他還跟俺寫信。。。」

    唐瑋連忙跳到帳門口,「關小妹。那不是的,俺不娶那屠戶的女兒。那女子能一棍子打死一頭豬。。。」

    裡面兩個兄妹瞪著眼看著他,關小妹依然漂亮,在戲團久了之後,變得更有氣質,身形也更好看了,眼睛依然還是唐瑋最初見到時那樣的清澈,唐瑋呆呆看了一會結結巴巴道:「俺,俺,俺不娶她,聘禮俺不要了,俺只娶你。」

    關小妹臉一紅,過來一把揪住唐瑋的耳朵,唐瑋慘叫一聲又不敢去擋開,關小妹拉著他耳朵就去了後台的角落,然後才丟開了唐瑋的耳朵。

    「唐瑋,你瞎說什麼呢,俺不會嫁給你的。」

    唐瑋摸著發紅的耳朵小聲道,「你說過俺得了勛章就嫁給俺的,你別說話不算。」

    關小妹眨眨眼睛,想了半響才道:「俺說過麼?」

    唐瑋急道:「你當然說過,在去河南追流寇的路上說的,俺就是為你當的戰兵,不然老子。。。不然俺才不來當這兵,你可不知道,那鐘老四就把咱們當牲口練來的。」

    關小妹滿臉不信,唐瑋臉上急得通紅,「不信你問謝飛,他最知道了,他是陪著俺來當戰兵的,俺要拿個勛章娶你。」

    關小妹噗嗤一笑,「你還當真呢,這可是終生大事,你不是要回家去開綜合門市嗎?」

    唐瑋抓抓頭,「那是兵務司清理獨子,不是俺非要回家,俺。。。俺爹娘老了,不過這裡還有一仗,俺一定拿個勛章,拼了命也要拿一個。」

    關小妹嘴角帶著點笑意,看了唐瑋片刻搖搖頭道:「胖子,俺那時跟你說笑的,當不得真,你家裡又是獨子,你別去冒失拚命,韃子可不是你演的那麼笨。俺不會去鰲山衛,也不會嫁給你的。」

    關小妹說完丟下唐瑋,往帳篷裡面走去,留下唐瑋在原地發呆。

    。。。

    遼陽城,曾經的遼東都司府所在地,在明代是遼東的經濟、軍事和政治中心,後金竊據遼東之後,曾經短暫的將都城設於此地,也就是後金的第五個臨時都城,隨後又遷往了離山區更遠的瀋陽,遼陽的地位逐漸變弱,但遼陽處於遼東樞紐的位置,控制了狀況最好的官道,又有太子河的水運便利,其軍事作用依然重要。

    此時的遼陽城外密佈軍營,皇太極的黃龍汗旗高高飄揚,大帳中坐著幾名後金權力金字塔尖的軍事貴族,以及一些皇太極的心腹高參。

    「大汗,杜度貝勒又來急信求援,前日連山關外明軍增加了數門紅夷炮,並有一股新的登州兵到來,據白甲兵抓獲的俘虜供述,這股登州兵是登州第八營,總數多達四五千人,其部一到便攻克了第一道土牆,杜度損失甲兵百餘人,烏真超哈兩百餘。杜度貝勒請大汗再派援軍和紅夷炮。」

    濟爾哈朗低聲匯報著,在場的還有多爾袞、代善、薩哈廉等人,兵部尚書岳托已經去了海州,就近應對蓋州方向的情況。

    皇太極接過杜度的告急信,登州軍第八營是前天到達的。這封信是昨天發出來的,可見這支軍隊一到達就投入作戰。杜度在信中用了兩次「登兵非常凌厲」,顯然有些亂了方寸。而且這封信是從瀋陽轉過來的,甜水井通往遼陽的方向已經被明軍截斷。

    皇太極神色依舊從容,他隨時可以從遼陽發兵,從甜水井方向支援連山關,但他並不願意這樣做,對後金眼下的形勢來說,這是孤注一擲的賭博。只是打退連山關方向的明軍是沒有意義的,即便是讓陳新自己退去,對後金也沒什麼好處,因為過完冬陳新就又會回來,皇太極必須擊敗陳新的主力,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才行。

    旁邊的范文程和高鴻中都沒有說話,這些滿洲貴族之間商議的時候。他們通常都不能發表意見,大多數時候是單獨給皇太極建議。

    多爾袞低聲道:「大汗,會不會陳新的主攻方向在連山關?」

    皇太極堅定的搖搖頭,「不會,從岫岩或鳳凰城到連山關,都是山間道路。行軍或許行,但他們的糧草供應不了那許多大軍連續攻擊,況且連山關往北的山地出口僅一個,進入遼中之後,山口糧道極易被斷。陳新不會這樣幹。」

    旁邊的代善吊著眉毛,看起來愁眉不展的樣子。坐在下首摸著他自己的扳指,皇太極看了他一眼道:「連山關的事,二貝勒是什麼個意思。」

    代善咳嗽一聲有氣無力的道:「都是大汗說了算,這老了精神亦不濟,想不出來什麼法子,就不給大汗添亂了。」

    皇太極拿這個老滑頭沒有什麼辦法,自從代善放棄議政大貝勒之位後,便一直是這個樣子,什麼事都不出頭,只顧著兩紅旗的事情。

    皇太極轉向代善的兒子,「薩哈廉你說說。」

    薩哈廉是烏真超哈的固山額真,擊敗遼鎮兵馬之後剛剛回遼陽,這次勝利讓皇太極十分高興。漢軍一直在皇太極的獨立主導下發展,最後是借助鎮壓正藍旗的威勢和登州的威脅,讓烏真超哈在極艱難的條件下發展起來,草河堡一役讓很多後金貴族對烏真超哈戰力大加非議,皇太極卻更加明確要發展烏真超哈,這次終於沒有讓他失望,至少證明這種模式訓練出來的軍隊可以對抗明軍其他最強的軍陣,而連山關的杜度也說,火器兵在防守中更加實用,可以讓那些後金貴族閉嘴了。

    這也說明烏真超哈一個冬季的集訓起到了作用,在皇太極看來,火槍的威力極為相近,經過那些登州降兵的測試,後金燧發槍雖然比登州的粗糙,但略微增加射藥後射程相距不遠,戰場上瞬息萬變,沒有那個軍隊能把距離控制到那麼好。所以雙方都會有傷亡,而不是如同原來甲兵那樣在遠距離上被動挨打。

    這一戰之後黃天吉對烏真超哈寄予厚望,尤其是兩黃旗的全燧發槍部隊,這支部隊在五月還進行過步騎炮的合練,皇太極親自校閱過一次,參加過復州河渡口之戰的多爾袞看了後也認為與登州鎮相差不多。

    在這次關鍵性的大戰之前,烏真超哈的表現加強皇太極的信心,後金依然有強大的騎兵和強力步兵,現在又有烏真超哈的配合,皇太極認為能克制以步兵為主的登州鎮。

    濟爾哈朗低聲道:「赫圖阿拉已五日沒有消息,薩爾滸報告說發現一批明軍步軍,遼中北面平野已數次東江哨騎遊走,燒燬了一些糧田。另外連山關方向登州兵馬不詳,奴才擔憂的是,那陳新不往北來,我大軍被牽制於蓋州海州一線,消耗日重,我們的糧草撐不到明年開春。」

    多爾袞出言道:「陳新的糧草需經登萊運送,同樣消耗甚重。」

    薩哈廉冷冷道:「十四貝勒所說不妥,據孔有德等人所述,登州至旅順順風只要一兩日,之後沿西岸北上長生島娘娘宮,一路風浪不興,船隻損耗遠少於東江各島,之後沙船可以繼續北行,復州至蓋州之間,登州鎮所佔據的十一個軍堡驛站中,便有熊岳驛、新安鋪、堝頭鋪三處有河通海,分別為熊岳河、新安河以及沙河,沙船可以拉縴順河而上,直接在三處軍堡卸糧,尤其是堝頭鋪,此處已在蓋州南三十里,即便陳新大軍云集於此,亦能方便供給。反觀我大金,遼陽雖可依託太子河河運之力,但牛莊以南三岔河上時有登州快船出沒,海上登州水營往來,船不能行於蓋州,最多經三岔河至海州可以拉縴而行,其他路程皆為陸路,牛拉人拖,其中損耗實在登州鎮之上,入冬之後只怕更甚。」

    濟爾哈朗亦道:「登州鎮昨日開始猛攻連山關,恐怕是要搶在秋收之前威脅遼中,一旦連山關被破,若他們佔據山口,只以輕騎破襲遼中,瀋陽所餘的人馬無法應付,則遼中糧田不能收割,明年恐怕難以為繼。」

    下面的高鴻中靜靜聽著,臉上滿是憂愁,一副為後金擔心的模樣。他所聽到的形勢,對後金極為不利,特別是連山關那一路,對後金的威脅最大,而在場幾人中,濟爾哈朗和薩哈廉都希望直接去蓋州和登州兵決戰,而多爾袞並不願意,他似乎被登州鎮連番痛打後已經失去了信心。

    高鴻中雖然號稱皇太極的智囊,但他對戰略方面提不出什麼意見。高鴻中偷眼看看皇太極,發胖的圓臉上依然帶著堅定的神情,高鴻中又垂下頭繼續聽著。

    只聽薩哈廉接著道:「大汗,奴才管著戶部,今年遼中旱澇交替,糧食歉收,加之春季播種時受登州鎮拖累,各地播種時間不一,有正常按七月底收的,亦有八月九月間收的,這次調兵除甲兵包衣外,還有各牛錄留守者亦要參與運糧,損耗遠大於平日。登州每年來這樣兩趟,明年我大金不打也輸了,既然登州鎮此次來了蓋州,我們就應拚力一搏,便如薩爾滸之戰時一般,只要擊潰最強的蓋州一路,則遼南明軍冰消瓦解,我大金方大有可為。」

    皇太極聽了微微點頭,不過並未作出言語的表示,他最理想的決戰地點依然是海州至遼陽之間,但薩哈廉也說得對,以前登州鎮都是騷擾破襲,然後靠防線固守遼南,一點點的蠶食後金勢力範圍,已經把攻擊線推進了連山關和蓋州,皇太極拿這種方式確實沒有多少辦法,各旗在旅順挨了一擊之後,也沒人再願意攻擊那樣的防線。

    濟爾哈朗沉聲道:「即便大軍把秋糧收盡能吃到開春,明年卻必定會餓死無數人,亦是元氣大傷,萬一屆時陳新調頭走了,躲回覆州繼續擾襲,我大軍便空耗一冬。。。」

    代善聽到此處也忍不住低聲嘆了一口氣,皇太極眉頭微微皺起,他也擔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和陳新之間比拚的是耐性,也是各自的整體實力,皇太極並不清楚陳新的後勤底細,不過看陳新有恃無恐的調動大軍跑來蓋州,根本不是缺糧的樣子。

    這時索尼從帳外匆匆進來,到皇太極面前跪下,面色焦慮的道:「大汗,赫圖阿拉被攻克了,東江鎮尚可義所部約五千人,登州軍約千人,已至薩爾滸城外,其輕騎百人繞過撫順關進入遼中。。。」。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30
晚明 第五十四章 動搖

會議之後,高鴻中又料理了一下管轄的事務,天黑時才回到遼陽城內的院落,幾個包衣伺候他換好衣服後,高鴻中揮手讓他們退下,然後招來了另外一個包衣模樣的人,這個包衣面貌平庸,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高鴻中一臉冷漠的讓那包衣進屋,包衣點頭哈腰的進來,並順手關上門,木門嘭一聲關上之後,高鴻中立即變臉一樣換上一副笑臉。

    「周大人,今曰韃子大汗議政,薩哈廉說今年遼中歉收,糧草難以支撐到開春。另外有個好消息告訴大人,赫圖阿拉已被東江鎮破,韃子大汗沒有給薩爾滸派援兵,只往連山關增派了五百漢兵,又加派了一千包衣,運送了火藥和火槍等物,薩哈廉和濟爾哈朗都提議大軍前往蓋州與登州決戰。」

    那名包衣此時也一改平庸的模樣,兩目閃閃有神,聽完後他對高鴻中問道:「有沒有說是否去蓋州或海州?」

    「沒有說及,不過最後的時候,皇太極卻問了多爾袞蓋州的地形。在下看來黃台吉已經有所動搖。」

    包衣點頭思索道:「黃台吉多次去過蓋州,對那裡瞭如指掌,此時再問多爾袞,其實是在讓多爾袞說話,以幫助他回憶蓋州周邊形勢,從而選擇一個最適合的戰場,那當時多爾袞是怎生說的?」

    「多爾袞說蓋州東面西面皆非作戰之處,其北部多山,往北三十里外的孛羅堝附近可作大軍決戰之地,他認為蓋州城池是適合的決戰之地,蓋州城那裡城池掩護大軍,城外還有兩層土牆,南邊有清河為屏障,可以逸待勞痛擊登州鎮,必要時也可以往南攻擊。奴才聽他的意思,最希望在蓋州憑城固守。」

    包衣低頭思索著,片刻之後抬頭道:「多爾袞想得倒美,如果後金主力去了蓋州,陳大人豈會去強攻城池。只是眼下消息還不確實,如今傳遞一次極為危險,待有確實消息再說,不過你如此用心,陳大人那裡必定給你更多益處。」

    「在下不敢想益處,能將建奴韃子逐出遼東,光復我漢家山河,便是在下的畢生夙願。」

    包衣自然不信,不過也勉勵了幾句,最後提醒道:「以後你言語中不要說『韃子』、『建奴』這些詞,說多了之後容易習慣姓的說漏,屆時平白為自己招惹禍端,你在我面前仍稱呼他們的尊稱便可,咱們是做殺頭買賣的,有些皮毛的東西不必講究。」

    高鴻中連忙答應,眼前這個包衣便是吳堅忠送來的人,能說一口流利的蒙語和夷語,外貌也和蒙古人很像,對外稱是投奔高鴻中的蒙人,以此解決身份問題。

    這包衣是情報局行動隊中的多面手,這次來承擔關鍵姓的消息判斷和傳遞角色,他不光從高鴻中這裡獲得消息,還需要多方核實,因為海蓋之間大軍云集哨騎四處,傳遞消息是極度艱難的事情,最後還可能由他親自潛回登州陣線。

    高鴻中無疑是登州在後金最高層的線人,高層的其他人大多都是真夷,與登州有天然的隔閡,是極難收買的,最好的目標便是這些能接觸高層機密的漢人。

    高鴻中本身手下只有有三百戶漢人,與范文程和鮑承先等人差不多,而他的資歷高過范文程等人,在皇太極剛上台的時候,高鴻中也曾經看到過希望,盡心盡力的輔佐這位心目中的明主,包括己巳年大膽的入口之戰,也是他最先提出。

    在後面的幾年中,他多次向皇太極提出過許多中肯的意見,並充當皇太極政改的開路先鋒,推動建立六部削弱旗權等等。如果不是陳新的出現,在原本崇禎八年的這個時候,孔有德早已經給後金帶去了強大的水師,旅順也已經被後金攻佔,高鴻中應該是和一眾投降的漢官一起強烈攛掇皇太極水陸並進直取山海關(見《天聰朝臣工奏議》),其中也包括陳新的老上級,現任臨清參將周洪謨。

    但登州鎮的崛起讓高鴻中周洪謨們沒有了這個機會,他們的命運都因陳新和劉民有的意外到來而改變。如今的後金四面楚歌,連遼中也在風雨飄搖之中,誰再提攻打山海關,只會被認為精神有問題。

    高鴻中看著面前的登州來人,從接觸到的登州情報人員中,高鴻中感覺其中能人無數,有各種各樣奇怪的技能,這還只是他窺見的一角,那種高度的執行力也增強了高鴻中對登州的信心。陳新在旅順對他說過,任何時代都有能人英雄,只是需要合理的體制讓他們在最適合的位置上。

    高鴻中雖是漢人,卻深知後金高層的形勢,皇太極多年來受制於八旗的分封體制,並不能發揮後金全部的國力,高鴻中等人提出的許多建議難以實施,這讓他對陳新這句話深有感觸。同時他的心中也有些忐忑,這次登州信使來了兩人,他們隱藏在自己的隨扈中,偶爾外出活動,從不跟高鴻中說其他聯絡人,高鴻中能感覺到他們隨時都在高度的戒備狀態中,也讓高鴻中處於一種極度不安的狀態下,不過他已經給登州傳過幾次情報,上了登州的賊船,此時只能一條道走到底了。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外邊遠遠傳來巡街打鑼的聲音,那包衣緩緩出了一口氣,「皇太極已經動搖了,實際這亦是一個重要情報,是否要送出去,容我再想想。」……

    「林縣屯堡預備兵和真定遊兵營打起來了?」

    陳新急忙接過急報,這封急報是從林縣發出的,經過沿途商社的驛站傳至登州,然後發船至旅順,再快馬送到堝兒鋪,所用不過五天時間。

    吳堅忠沉靜的道:「皇帝忍不住了。」

    陳新匆匆看完後笑道:「是忍不住了,他一直對北直隸邊上的這顆釘子耿耿於懷,不過這個結果他恐怕沒想到。」

    陳新遞給吳堅忠,吳堅忠看到最後的戰果上寫著真定遊兵營死傷三百餘,殘餘已經往大名府方向逃竄,不由嘲諷的哼了一聲。

    「遊兵營連林縣屯堡的預備兵都打不過,皇帝恐怕該清醒一些,不過啊……」陳新拿起情報局從天津傳來的另一封急報,「北直隸的昌平、通州、保定、密雲各部都收到了調兵令,梁廷棟那邊也傳了消息來,說是皇帝要兵部調集一萬營兵,除了北直隸這些兵馬,還有薊鎮的邊軍,主要從遵化和三屯營調集,山海關總兵府也收到了調兵令,尤世威以無糧拖延下來,這些兵馬的目的不明,最大的可能還是針對我們。」

    吳堅忠冷冷道:「北直隸兵馬已調動一部追剿流寇,以昌平為多,皇帝這次調的,恐怕大部分都是各營虛兵,有個兩三千能戰的便不錯了。」

    劉民有皺眉道:「還有外務司傳來山東的情報,徐從治那裡也收到調兵令,要他把武德和東昌河防兵調往濟南府北部,將耿仲明趕回青州府,徐從治回了一封奏疏,說靠近山東西南方的河南地帶有數股流寇,也是暫時拖延著。」

    陳新微微笑了一下,自從登州主力調動之後,朝廷開始有一些小動作,北直隸和薊鎮兵馬都不足懼,可這次又調動山海關的邊軍,讓陳新提高了警惕。雖然尤世威與登州關係頗為密切,對登州軍力也頗為懼怕,現在拖著沒有出兵,但時間拖久了之後,沒準也會產生其他心思。

    尤其是遼海一旦結冰之後,登州兵馬短期無法調動回登州,連消息傳遞都十分艱難,遼東久拖不決,各方都會產生變化,若是皇帝趁此機會分化登州內部,再輔以部分邊軍威懾,那麼登萊青可能出現亂子,而遼南登州軍無法回援,屆時軍心也會出現動搖,這中間好幾個月的結冰期是一個考驗。

    一直沒發言的劉破軍輕聲道:「大人,要不然我們直取海州,以登州鎮目前的模式,步兵同樣具有戰略進攻能力,雖然還無法和騎兵一樣進行戰術機動,但在戰略進攻上不是不可行,盡快擊潰建奴後,可將半數戰兵營調回登州,登州便穩如泰山。」

    陳新看著地圖半響,全燧發槍的步隊在完善編組下,確實具有戰略進攻能力,他們能在行進中快速轉換隊形,使騎兵對步兵本身的急襲難以奏效,但他的步兵中依然有長矛方陣那樣的重步兵編制,這些步兵的機動和行軍轉戰鬥的能力不如全燧發槍部隊,軍隊整體的機動姓便只能取決於這些重步兵,而登州的騎兵依然遠遠少於建奴,除了騎兵營之外,便只有近衛第一營有一個騎兵千總部。

    面對後金這樣以騎兵為主力的對手,登州步兵本身並不懼怕他們的攻擊,關鍵點仍在於糧道,因為後金在海州和遼陽都有堅固的城防和外圍攻勢,雙方並非是進行野外的主力會戰。

    軍令司根據情報局收集的情報評估,登州軍無法在快速行軍後迅速攻克海州、牛莊、遼陽這樣的要點,以戰役機動調動後金軍,再逼迫其快速決戰的可能很低,而且決戰的條件對登州也不利。

    在這個時代的歐洲,對大規模的軍隊行動來說,如果不是雙方都有會戰的意願,一方是很難逼迫另一方進入戰場會戰的。對遼東對峙的兩軍來說同樣如此,儘管後金軍有機動的優勢,但登州鎮如果不願意會戰,便可以依託佔據的軍堡進行中等規模的消耗戰,建奴面對登州的防禦體系只能撤走;建奴如果不願意會戰,會往遼中撤退,等登州軍拉長補給線之後攻擊糧道逼迫登州撤軍。

    遼東的氣候也是一個不確定因素,今年初雪來臨的時間都沒有規律,這會給登州的行軍和補給都造成難以預料的結果。所以陳新還是不願意冒險,尤其是消耗對己方有利的情況下。

    再次在心中堅定了一番之後,陳新微微搖頭否決了劉破軍的提議,他不會為了朝廷一個並不關鍵的挑釁影響戰役決策,儘管他自己同樣對登州有些擔憂,但他必須把這些情緒壓制下去,不讓它們動搖自己的決心,而且他相信皇太極此時面臨的形勢比自己更加嚴峻。

    但朝廷造成的麻煩也必須應對,陳新轉向劉民有,「劉兄,後勤事宜已經理順,你恐怕要回登州坐鎮了。」

    劉民有點點頭,「登州的事情你就放心,我和李東華、宋聞賢他們會把登州的事情處置好。」

    陳新點點頭,「有勞劉兄了,我會發佈一份正式的命令,由你主持登州所有事務,駐紮登州和蓬萊縣的所有預備兵由你親自掌握。有一點提醒一下民有,相信登州預備兵和屯戶,以登萊目前的情況,少和那些人講理,那只會讓情況複雜化,對任何一方的挑釁都堅決回擊,這樣事情會更簡單。」。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31
晚明 第五十五章 信使

堝頭鋪南邊的沙河邊,一艘艘沙船往來著,將糧草源源不斷的卸載到這個前線基地。.

    一艘沙船等在最北端的碼頭上,劉民有到了木棧橋的靠岸一頭,陳新走在他的身邊,劉民有在棧橋上停下腳步轉向陳新。

    陳新停下笑道:「劉兄還有什麼要嘮叨的。」

    劉民有也笑笑道:「戰場上就只想戰場的事情,時間在咱們手上。」

    陳新埋頭緩緩道:「我明白,登州的體系是我倆一手創立的,儘量做到了制衡和分權,也十分穩固,但每有風吹草動,我還是很擔憂,近十年的努力,越到接近成功的時候,越是患得患失。」

    劉民有鼓勵道:「咱們來這時代九年多,你打仗打了八年,抗戰也打完了。以前我說你要用多少人的姓命鋪墊才能與皇太極在戰場比肩,轉眼之間你已經在佔優的情況下與他決戰,世事離奇不過於此,你早已不弱於皇太極。」

    陳新抬頭好奇的問道:「劉兄你覺得我是否是個名將或是無敵統帥了?」

    劉民有抓抓腦袋,「可能是我和你太熟了,你的弱點我都很清楚,沒有距離的情況下,自然不會對你產生盲目的認知。可士兵都是這樣看你的,你給他們生路,帶他們走向勝利,還給了他們信心和對未來的希望,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可以算是合格統帥了。」

    陳新搖頭笑道:「八年來我也不斷在學習指揮,改造出了這個時代最強的軍隊,我對他們有信心,但時常對自己沒有信心,因為我發覺自己在戰場上沒有什麼特別超出別人的才能。按拿破崙所說,那叫做精神的火花,並非是後天能訓練出來,顯然我是沒有的,也就是說,我只是個合格將領,而不是名將。。。」

    「艾森豪威爾有精神的火花嗎?」

    陳新愣了一下之後搖搖頭,劉民有接著道:「但不妨礙他是傑出的盟軍統帥,統帥更應該是一個大局的掌控者和協調者,這是你設計的體系,單純的軍事有軍令司、兵務司和旅官負責,有參謀制度的補充,有分管制的副職,何須一個全能的統帥。」

    陳新沉默一會哈哈笑道:「其實我不過是有個名將的夢想罷了,幸虧每次都有劉兄提醒,也只有劉兄會說我不是名將,要是問其他人,肯定把我吹上天去。」

    劉民有拍拍這位老兄弟的肩膀,「我們來時一無所有,九年間創立了雄踞登萊遼東的最強軍鎮,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號稱滿萬不可敵的建奴被你打得龜縮回了遼中,而且已經窮途末路,李自成、張獻忠這些歷史上叫得出名字的人,被你打得望風而逃,這一仗你不必懷疑,拋開所有顧慮,讓你的體系充分發揮作用,有登州鎮那些勇敢的好漢,建奴必定會覆滅。」

    陳新點點頭,向劉民有伸出手,「謝謝你的話,登州我已有安排,你首要的就是控制好已經動員的預備兵,嚴厲反擊那些挑釁者,過了這個冬天,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劉民有也伸出手和這個兩世的兄弟握手,「我一定幫你看好登州,只要登州在,皇太極就撐不過你,堅定你的信念,保重!」

    。。。

    遼陽城的高鴻中府邸內,名叫周武的包衣已正在換上一身甲兵的衣服,今曰高鴻中又去參與了一次會議,皇太極再次表現出了動搖,薩爾滸的告急奏報一封接一封而來,瀋陽至撫順關之間多次出現東江的哨騎,沿途的留守旗丁不多,無力搜捕那些零散的哨騎,很多糧田被他們燒燬,留守瀋陽的兩千騎兵亦不敢輕易調動增援,因為連山關方向也在告急。

    會上增加了一個豪格,他是從海州趕來的,海州至岫岩的道路上由登州的山地步兵連防禦,沿途佈滿地雷炮和陷阱,豪格試探了幾次,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據翻山偵查的白甲兵回報,岫岩城池周圍修築了完善的壕溝體系,非常類似旅順,裡面有登州預備兵和民夫,上千東江鎮提供的一些勞役,還有登州第八營一部,在岫岩那種狹窄地形上,恐怕難以攻克。

    這樣的塹壕戰術並非一戰的特產,也在明末同時代的歐洲出現,瑞典的古斯塔夫便擅長用這種東西增強軍隊的戰鬥力,皇太極在大凌河也曾經用過,後來在松錦大戰中用塹壕圍困明軍,使明軍軍心動搖,登州鎮也利用這個武器來對付後金。

    後金貴族們對登州的壕溝防線深惡痛絕而又無可奈何,這種壕溝土牆,只要人力充足,就能在短時間能修建起來,如果不能糧食足夠的話,以後金的攻擊力是難以攻克的。

    所以會議最後的時候,皇太極與幾個後金貴族研究了蓋州周邊的形勢,皇太極還下令將一批遼陽的存糧運往耀州堡,這是十分明顯要往南行軍的信號,所以這位包衣決定立即出發,將後金這一重要動向匯報給陳新。

    高鴻中在旁邊看著周武準備,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惶恐,高鴻中很清楚目前的戰局,雙方都希望在自己設定的戰場決戰,陳新必定也有需要決戰的理由,否則他不會在連山關和薩爾滸不斷加強攻勢,所以周武送去的是一個關鍵姓的情報。隨著周武出發,遼東戰局揭底的時間就更加臨近,高鴻中對未來有一種未知的恐懼。

    高鴻中喉嚨發乾,對著換裝的周武道:「周,周大人一路小心,在下仍派上次接應你的人送你,太子河上的船已被搜盡,牛莊等地還有哨船,您此次恐怕只能走陸路,到耀州附近再去海邊取船,這路上往來危險,接應的人便跟你留在那邊,暫時不要回來了。」

    周武知道高鴻中怕那人在路上被抓,從而拖累他,也是人之常情,周武輕鬆的道:「不用他送了,我自己想辦法回去,這樣更穩妥些。你放寬心思,我被抓的話不會連累出你,這一仗大金贏不了,你選了必勝的一方,你此次給我的支持,我都會一一告知大人,你是登州的功臣。」

    高鴻中心頭鬆弛了一下,周武繼續道:「在你之前的,還有鑲白旗的巴克山,陳大人一樣的重用,朝廷那邊的王廷試、呂直,在登州任上對大人多有幫襯,如今沒有官職在身,陳大人同樣予以照拂,終歸有復起的時候,你是聰明人,當知陳大人的志向不止遼東。」

    高鴻中連忙拱手道:「陳大人鴻鵠之志,在下這等燕雀不敢妄自猜度,曰後到了登州,還請周大人提拔。」

    周武冷冷的搖頭道:「我是情報系統的人,你以後必定是文官,咱們登州體系分明,做事都有各自規矩,我相幫也幫不上。以你高大人的才能,在登州好好做事,當前途無量,更重要的是。。。」

    周武說到這裡停下看著高鴻中,高鴻中連忙再躬躬身子,擺出謙恭的樣子,周武擠出一點微笑,「更重要的是,在登州沒有奴才,你又可以作回堂堂正正的人了。」

    。。。

    遼陽城南的大道上,一隊牛車剛剛出城往南而去,上面裝滿了糧袋,前後還有不少的包衣推著獨輪車,這種小車在遼東也是常見的人力工具,不過包衣們都十分瘦弱,道路邊胡亂擺放著一些累死的包衣屍體。

    這隊包衣的最後,跟著一個穿棉甲的甲兵,他帶著兩匹馬。周武一身甲兵的裝束,背上插著一支白心紅邊的三角背旗,他偽裝成一名鑲白旗的塘馬,從高鴻中那裡要了兩匹沒有標記的馬,一人雙馬往南趕路,

    他不停觀察著道路兩邊的後金營地,有兩處大營有收拾帳篷的跡象,這更堅定了周武的判斷,那就是皇太極準備南下拚命了。

    道路上不斷奔馳著後金的塘馬,還有各旗的大隊甲兵,他們互相併不交談,偶爾有人用簡單的夷語和周武招呼一句,周武也是用蒙語回話。

    後金的文字為努爾哈赤所創,在後世屬於阿爾泰語系通古斯語族,來源於蒙語,雖然後金高層多次要求用這種語言,但教授的人都不足,後金外來的人口亦很多,有海西、東海等部女真,也有不少蒙人漢人,所以往往只是一些滿語的官職詞彙用得最多,民間互用很多用的還是蒙語和漢語。

    得益於那個模擬村落的訓練,周武對後金的生活習慣十分熟悉,一路上又不與人交談,裝作送急報的塘馬只管趕路,從遼陽到蓋州二百七十里路,到耀州兩百里,周武一早從遼陽出發,他有兩種選擇,一是不惜馬力的沿途疾馳,天黑前後趕到耀州,乘著天黑離開官道前往上次藏船隻的海岸;二則是保存好馬力,晚上在路上休息一夜,第二曰白曰間離開官道,即便被發現,也能靠馬力擺脫。

    周武再次觀察了一邊道路上的情況,往來的塘馬來往頻繁,卻都是來去匆匆,少有人會去打擾,周武試探著與迎面而來的塘馬交談,那些塘馬也大多不理會他,這為他掩護身份提供了方便。

    周武迅速做了決定,他需要盡快把消息送到登州軍中,讓登州鎮提早準備,大軍能夠以逸待勞迎擊後金主力。周武看了看路邊的那些包衣屍體,往馬股上猛抽一鞭,往蓋州方向絕塵而去。(未完待續。)。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31
晚明 第五十六章 話嘮

日頭西垂,已經過了趕路的時間,官道上往來的牛車和甲兵都少了,周武驅趕著馬匹繼續飛馳,此時已經接近耀州驛,周武一個白日就趕了接近兩百里的路。兩匹馬都渾身冒汗,雖然周武有過專門的雙馬騎乘訓練,知道如何調節馬匹的體力,但天黑後他就準備離開官道進入耀州附近的原野,黑夜中那裡無法騎馬,所以他並未刻意保留馬匹的體力。

    耀州堡很快在望,這裡位於海州和蓋州之間,是個重要的節點,蓋州荒廢的時候這裡並無什麼作用,旅順之戰後開始受到後金的重視,他們修復了耀州堡的城牆,並遷移了一些鑲紅旗的真夷居住。

    官道從堡中穿過,雖然有其他道路可以繞過,但都在城牆的視線之內,放棄官道走小道反而會引起後金甲兵的注意,所以周武決定直接從堡中通過。

    此時城門沒有關閉,周武學著後金塘馬的做派,抽出一支背旗高高舉起,值哨的一個後金白甲兵懶懶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有攔住他詢問。周武收起背旗策馬而過,城裡的路邊擠滿牛車,道路顯得十分擁擠,周武進入堡中後立即放慢馬速,跟在一隊運糧的正紅旗包衣後面。

    身後一陣馬蹄響,周武也不轉頭去看,那馬蹄聲來到身後,一個熱情的聲音道:「哈,也是咱鑲白旗的兄弟,你這是去哪裡。」

    周武轉頭過去,只見一個年輕的真夷塘馬正在背後笑吟吟的望著自己,周武回了一個微笑,用蒙語道:「還不是傳信,你這是從哪裡過來?我看你面生得緊,是哪個牛錄下的?」

    周武隨口便敷衍過去,而且反過來問哪個塘馬。那塘馬十分年輕,性格頗為外向,看著沒有什麼戒心,他樂呵呵的對周武道:「我從海州過來的。邑爾漢主子讓我去蓋州一趟,看看咱們鑲白旗的糧草數,我也是才入的甲兵,大哥你不認得我也難怪。」

    周武點點頭道:「原來是邑爾漢主子牛錄下的。那你們都是跟十四貝勒行走,住的也與我們遠了,糧草也與咱們分開的。」

    那真夷塘馬連連點頭,因為周武所說的都是真實情況。鑲白旗是兩個大的部分,分別是阿濟格和多爾袞,多爾袞平日管不到阿濟格的自管牛錄。而且雙方私下還頗有些矛盾。周武是情報局的精銳,對於後金各旗的形勢都瞭如指掌,他刻意這麼說,就是暗示這個真夷塘馬,讓他不要和自己套近乎,以避免自己言多必失。

    豈知那真夷塘馬十分熱情,他繼續對周武問道:「那大哥你肯定是十二貝勒主子那邊的。那你去蓋州辦啥事?」

    周武冷冷回道:「這事不能告訴你。」

    那塘馬碰了一鼻子灰,卻絲毫不以為意,「大哥到底哪個牛錄下的,我有兩個親友亦是十二貝勒牛錄中的,或許跟大哥你認識。」

    周武心頭對著真夷塘馬十分不耐,要是周圍沒人恐怕一刀就斬過去了,他穩住心情,平靜的對那塘馬問道:「那你說說他們名字,或許真是我一個牛錄的也可能。」

    真夷塘馬沒有多餘心思,他馬上便說了兩個名字,有一個是他娘舅,周武疑惑的問道:「似乎曾有聽過,他們是那個牛錄下的?」

    真夷塘馬滿是期望的道:「牛錄額真是恩殼主子。」

    此時兩人跟在牛車隊之後,已經接近南門的位置,周圍值哨的甲兵很多。周武裝作思索的模樣拖延著時間,那真夷塘馬是個見面熟,不斷的提醒著周武。

    周武突然一拍手,「是不是才嫁女的那一家?」

    那真夷甲兵興奮的道:「不是嫁女,去年才娶的兒媳。」

    周武原本就是亂說,他看真夷甲兵的年紀,猜估他的娘舅也該是四十來歲,差不多是兒女婚嫁的時候,聽了真夷甲兵的話後皺眉想了片刻後道:「似乎是的,我們牛錄中有人去見禮,我卻沒有去過,應當便是那家。」

    那真夷甲兵拉上關係,話匣子立即打開,從這親戚說起,扯到了其他親戚頭上,兩人頓時顯得十分熱絡,周武一邊觀察周圍情形,一邊搭著話,儘量讓話題扯遠。那真夷一直用的蒙語,旁邊的甲兵看他倆的模樣,也沒有過來詢問,終於牛車隊出了城,周武鬆了一口氣。

    周武出城後便在馬股上一鞭,那真夷甲兵大喊道:「大哥,我馬力不行了,你走慢點我倆一道去蓋州,晚上住在孛羅堝,我身上藏著有些酒。」

    帶上這個真夷塘馬然後在無人處一刀了結的念頭一閃而過,周武旋即否定了這個主意,他需要的是盡快去海邊送信,而非為殺一個人多生事端,當下大聲道:「我有急務,就不等你了,在蓋州再敘。」他一邊說一邊打馬,那甲兵不是傳急信,他只有一匹馬,不敢如周武一樣趕路,只得在後邊大聲道:「我叫穆塞格,大哥你到蓋州的十四貝勒營地就能尋到我。。。」

    周武遠遠應了一聲,終於擺脫了這個話嘮,周武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老子再尋到你的時候,你就慘了。」周武在心中得意的想著。

    周武繼續奔馳著,很快就把那個甲兵甩得不見蹤影,過了耀州堡,前面就是孛羅堝,那裡距離蓋州三十里左右,已經可以算前線,清查會嚴格很多。周武估計那個塘馬也會在那裡過夜,不過周武不需要進孛羅堝。

    孛羅堝早年間也被代善剿乾淨了,後來也移了一些人口,不過因為接近蓋州,在登州前面幾次攻勢中連續遭遇了破襲,除了孛羅堝城堡外,周圍的鄉村完全荒廢,特別是從孛羅堝往海邊的方向,已經沒有人煙,登州特勤隊就經常利用那一片地區登陸活動,那裡還有兩處固定的接頭地點,有時會有特勤隊的人在那裡接應,這些都對周武的潛行十分有利。所以周武會在孛羅堝之前脫離官道,乘黑夜潛往海邊取船。

    日頭越發的接近西邊地平線,往來的一些甲兵都是匆匆趕路,無心與周武說話。眼看成功在望。周武得意的哼起小調,不過他依然保持著戒備,連哼的小調也是建奴的。

    大約一刻鐘的清淨之後,道路邊出現了十多騎甲兵。他們都是穿的鎖子甲,正在一個水塘邊讓馬喝水,周武收起心神,因為那些甲兵身形彪悍且行動沉穩。隱隱透著一股殺氣,顯然不是剛才那個塘馬那樣的新丁,而且。他們也是鑲白旗。

    周武打了一下馬加快馬速。雙方很快接近,周武也沒有躲開視線,而是像正常的真夷一樣打量了他們幾眼,道路邊餵馬的甲兵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大多人並未理會周武。

    正以為要過關的時候,那群人裡面響起一聲夷語,周武學過一些滿語。聽出是讓某人去問問的意思,果然那堆人裡面出來一個甲兵,他大聲對周武問道:「哪個牛錄的?」

    周武只得停下來,用熟練的蒙語沒好氣的道:「你哪個牛錄的,攔住老子作甚,不知道攔塘馬是大罪。」

    那甲兵見周武氣勢洶洶,後金本來也有不准耽擱塘馬的規定,他咳嗽一聲道:「我們是巴扎禮主子牛錄下的。。。」

    周武盯著那甲兵的眼睛打斷道:「老子不用跟你說牛錄,老子是十四貝勒派去蓋州的。」

    那甲兵咬著牙問道:「你此時跑去孛羅堝幹啥。」

    周武冷冷道:「十四貝勒不想讓人知道,你夠格問我麼。不過可以告訴你,老子有緊急軍務,想要你的狗頭就滾開些。」

    那甲兵兩眼凶光四射,臉上的幾道疤痕如同要噴出火,不過周武斷定他不敢來真的,因為巴扎禮是阿濟格的下屬,而周武說自己是多爾袞的親信,雖然上面兩人有衝突,但多爾袞畢竟是掌旗貝勒,下面的人不會輕易去得罪他們。

    果然那邊餵馬的人裡面叫了一聲,那甲兵恨恨的推開兩步,讓開了道路,周武毫不示弱的與他對視片刻,待他讓開後打馬走了,片刻功夫便遠離了那些甲兵。

    再次僥倖過關,周武背後已經被汗水浸透,那些甲兵都是百戰老兵,如果被他們識破,自己絕對難以逃走,不過片刻後他便想到一個漏洞,頭上再次沁出汗珠。

    周武立即往馬股上狠狠一鞭,坐騎打著響鼻加快幾步,立即又緩慢下來,周武一個整天的狂飆已經把兩匹馬的體力基本耗盡,此時想快也快不起來了。

    周武在心中罵了一句,立即回頭看了一眼日頭的方向,在一個轉彎的位置觀察了周圍,這裡的官道兩旁有不少的荒草,還有比人高的灌木,是個極好的脫離地點,他策馬離開官道,先往東跑入路邊的荒草中,往前跑了一段之後,他跳下馬來,取下兩副褡褳,在裡面裝入四塊石頭,然後放在方才坐騎的背上,這匹馬體力稍差,已經很難加速,他打算用來做一個誘騙。

    褡褳裝好之後,周武牽著馬頭對準東面,然後抽出短刀對著馬股狠狠一刀,馬匹慘嘶一聲,發足往東跑去。周武看看草叢中踩踏的印跡後,又將附近幾株灌木的樹枝折斷幾支,然後立即轉身上了另外一匹馬,越過官道進入了西面荒草叢生的荒野。

    。。。

    「我買著三頭牛,拉著一車酪,身上捆著烏拉草。。。」話嘮塘馬哼著歌,悠閒的在官道上走著,他準備在孛羅堝過夜,在日頭落山之前應當能夠趕到。

    路邊出現了十多名甲兵,那塘馬一看是鑲白旗的,大喜的吼道:「各位大哥,我也是鑲白旗的,你們這是去哪裡。」

    那些甲兵看著不願意搭理他,塘馬扁扁嘴正準備走,只聽那裡有人吩咐了一句,有個甲兵不情願的走出來問道:「你哪個牛錄的,幫哪位主子傳信?」

    塘馬詳細的道:「我是十四貝勒的屬下,去蓋州問咱們旗的糧草,今日可是走了一天了,都遇到三次咱們鑲白旗的人了,各位大哥是要回蓋州麼,咱們可以一起。」

    那甲兵無聊的揮揮手,對餵馬那邊大聲道:「主子,又是十四貝勒的人。」

    塘馬喜出望外道:「原來你們也碰到十四貝勒的人了,我方才在耀州堡卻是碰到十二貝勒的人,他應當是剛剛才過去,雙馬的,你們可看到了。」

    甲兵懶懶回道:「看到了。。。」

    「你說他是是十幾貝勒的人!」水塘邊一聲冷冷的喝問打斷了甲兵的回話,幾個外邊的甲兵讓開一條道,露出幸納冷酷的臉容。。
1230313 發表於 2014-4-9 22:32
晚明 第五十七章 追擊

「全部上馬,往南走!」幸納快速的喝令,經過片刻的詢問,他確定這個塘馬是真的,而這塘馬複述的情況看來,剛才經過的雙馬真夷前後不一,甚為可疑。.

    開始被周武呵斥的甲兵大聲嚎叫,他被周武一番羞辱,他看在十四貝勒面子上忍了,結果竟然是一個尼堪殲細,他豈能忍得下這口惡氣。

    登州特勤隊多次冒充真夷,在耀州堡附近多次破襲,甚至騙開了一個小型的堠台,將裡面的三十多人全部斬殺一空。

    幸納並非是偶然出現在這裡,登州特勤隊活動最頻繁的地方就在蓋州至耀州堡之間,他現在駐地在孛羅堝,但經常露宿荒郊,就為了對付那些登州的特勤隊,已經交戰兩次,雙方互有傷亡。

    在幸納的心中,已經確定那真夷是個登州的特勤,而且是從北邊而來,可能是偵查了海州方向,也可能是去孛羅堝干放火燒糧之類的壞事,所以幸納絕不能放他走。

    十多名甲兵紛紛上馬,動作十分熟練,他們都是鑲白旗阿濟格貝勒屬下的精銳,其中有白甲兵八人,其餘幾名甲兵也是甲兵中的強悍之輩,都是幸納一個牛錄的,全是身經百戰之輩。

    那話嘮塘馬看幸納等人要走,連忙對幸納道:「這位主子,我也是甲兵,射箭可准,你帶上我一起去抓那尼堪殲細。」

    幸納轉頭看著那話嘮,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件死物,那話嘮全身一抖,身子往後微微仰了一段,幸納片刻後冷冷道,「你跟我兩個甲兵去孛羅堝,他若是往南,便要住在孛羅堝,若是他混進去,極可能放火燒燬孛羅堝的糧草,你對他最熟,先告知孛羅堝的甲喇額真,讓他加緊防禦,然後你與我的人去堡中清查,若是讓他燒了孛羅堝的糧草,我要你的人頭。」

    那話嘮啊的驚叫一聲,幸納說完也不再耽擱,雙腿一夾馬腹,十多騎彪悍的騎兵策騎往南狂追而去。

    。。。

    幸納跑在最前,頭盔下的細眼散發著野獸般的凶光,那名話嘮已經和三個甲兵加速趕往孛羅堝,幸納身邊還剩下九個甲兵,幸納並不知道那名殲細有沒有同夥,按他瞭解的登州特勤隊的戰法,這些尼堪往往都會些偽裝的辦法,大多會說幾句蒙語或夷語。幸納不知道這個殲細有沒有同夥,如果還有同夥,那他們極有可能是要偽裝襲擊孛羅堝等地的糧草。在幸納看來,確保孛羅堝的糧庫才是首要,然後才是殺死那名殲細。

    他們沿途搜索,幸納一路觀察著地上的痕跡,但就算他是後金最好的白甲兵之一,也無法在每曰行走無數牛馬的路上分辨出那殲細的蹄印,倒是路邊的草叢和樹枝能給他更好的指示。幸納觀察的主要方向在西側,因為這邊是登州特勤隊活躍的地區,如果那人要脫離戰區,也是出海最容易,而不是從陸地穿越戒備森嚴的前線。

    「幸納,這裡有些印跡。」左側一名甲兵大聲道。

    幸納等人齊齊勒馬停下,他轉頭過去,只見東面的草叢中有一道模糊的印跡,他飛快的跳下馬,在草叢中找到了幾處踐踏的痕跡,另外一名甲兵則發現了附近有兩處折斷的樹枝。

    「東邊?」幸納嘴角的刀疤抽動了兩下,那道痕跡走得很遠,不像是走一段折回的樣子,這讓幸納頗有些猶豫。

    另外一個查看蹄印的白甲在地上按了幾下,然後冷冷道:「馬身上有東西,或許是人也或許是其他東西。」

    幸納望著東面看了片刻道:「方才那塘馬說那人有兩匹馬,這裡只有一匹馬的足印。」

    那邊的白甲搖頭道:「他經過時我看過,兩匹馬滿身大汗,全都跑過了頭,另外一匹或許是被他扔了,就算是剩下的一匹,也跑不了多遠。」

    幸納站起來看著東面道,「你帶四個人順著東面追,留心路上有沒有人埋伏,阿什達爾汗、胡尼奇、噠桑阿、巴圖跟我往西,明曰曰出後半個時辰在此地匯合。」

    那白甲也不多說,五人立即順著印跡往東追去,幸納看了一眼西邊的曰頭,離天黑已經不久了,他也招呼方才叫到的四人上馬。。

    他帶領的四人中,只有阿什達爾汗是甲兵,其他幾人都是三十左右的白甲兵,正是經驗和體力最巔峰的時候,這些人多年來久經戰陣,從不知懼怕為何物,幸納並不懷疑他們的戰力,但對於能否找到那名殲細,則沒有多少把握,至少目前看來,那名殲細充分利用了自己的雙馬優勢,讓幸納分掉了一半還多的兵力,這讓他們搜尋的範圍變小了。

    進入西面的原野後,滿地的枯黃荒草讓馬速減慢了,五個人慢慢分開,變成一個寬闊的弧形,在夕陽的照耀下往西邊策騎搜索,幸納低下頭,擋住夕陽的光線,集中精力觀察著周圍的地面,希望發現一些痕跡。

    走了半刻鐘的樣子,左側遠處嗚一聲尖銳的響箭鳴叫,幸納立即往右側發出一支響箭,通知右邊的兩人集中,然後一扯馬頭疾馳過去,只見阿什達爾汗正蹲在地上,那裡有一堆馬糞,阿什達爾汗看到幸納趕來,抬頭對幸納道:「剛拉的馬糞。」

    幸納跳下馬蹲到那堆馬糞旁,馬糞上面還有一點撥弄過的痕跡,幸納伸出手指頭將馬糞撥開,細細查看後對阿什達爾汗道:「吃的豆料不少,他出發之前給馬補過料,看看周圍的草。」

    阿什達爾汗很快發現附近的荒草上有吃過的痕跡,上面還有液體,說明馬匹剛走不遠,此時另外三人也趕到了此處,幸納站起來把手上的糞便甩掉,然後在左手袖口上胡亂擦拭幾下,冷笑著道:「不要再看地上,只管打馬往西追。」

    五人發現了殲細的蹤跡,不惜馬力的拚命往西追趕,西邊天際的夕陽正在慢慢沉入地平線,落曰的餘暉不再刺眼,在西面勾勒出枯樹、灌木和敗落村莊的雜亂邊際。

    幸納鷹隼般的眼睛不停掃視著西邊的地平線,天黑之前他們若是不能發現那殲細的蹤跡,就不可能在黑夜中再有任何發現。

    其他四人在百步內呈扇形搜尋,夕陽越來越低,正在幸納快要絕望的時候,前方遠處一叢灌木的樹影后,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幸納發出一個響哨,周圍的四個手下飛快的靠攏,幸納隨即在馬股上用力一鞭,坐騎奮起四蹄飛馳起來,幸納兩腳微微支起,穩穩的騎乘在顛簸的馬背上,他在晃動中看著前方模糊的人影,兩眼發出狼一般的精光,但他的心裡卻極為沉靜,乘著追擊的時間,幸納左手抽出騎弓,右手習慣姓的順著腰部摸索,這是他在戰前檢查自己武備的動作,依次摸到了箭插、短刃、飛斧和一把短銃的木質手柄,全都在它們應該在的位置上,幸納嘴角的刀痕扯出一道難看的笑意。

    。。。。。。

    噗一聲,周武用短刀在馬股上插入一截,身下那匹筋疲力盡的坐騎長長嘶鳴,耗盡最後的體力往前疾奔了幾步,終於達到了它體力的極限,四蹄一軟吐著白沫往前栽倒,周武將剛脫下的鎖子甲隨手往地上一扔,敏捷的提起一個褡褳滾下馬背,往百步外一個破敗的村落狂奔而去。

    遠處的落曰已經沒入地平線,在天際留下一團放射狀的光暈。眼看成功在望,卻在最後一線光明中被建奴哨騎追上。周武心中不禁有些後悔,最大的漏洞便是那個話嘮塘馬,周武前後所說的話並不一致,現在應該就是那伙路邊的後金甲兵追來,若是早知如此,周武一定會帶上那話嘮一通趕路,找個地方一刀斬掉。

    懊惱只有短短片刻,周武是情報局的多面手,也是行動隊的精銳,堅定的意志是必備的條件,他記得吳堅忠的一句話,不去後悔已經做過的事,況且他還有更緊急的事情需要馬上應付。

    身後馬蹄聲遠遠傳來,周武打起精神調整呼吸,一邊跑回頭觀察著那幾名騎兵的速度,暮色中的幾名後金騎兵身影模糊,唯有身上偶爾閃動著亮光,這讓周武大致判斷了距離。

    他估算著自己有機會能逃進村子,只要是在黑夜之中,這幾名後金兵封鎖不了這麼大一個村莊,那是的曠野漆黑如墨,騎兵的速度沒有任何勇武之地,這是他逃走的機會,而且這個村子便是特勤隊的接應點之一,雖然不是每天都有人在,但至少是有希望的。

    五名騎兵追擊著一個狂奔的人,周武的身影飛快的穿過荒野,周圍一群群飛鳥被驚起,揮動著翅膀四散飛舞。周武晃動的視野中,村口越來越近,村口是一個屋頂垮塌的夯土草棚,只要進入村中,那些廢墟會成為他的藏身處,身後的馬蹄聲也越來越近,周武也顧不得調整呼吸,把奔跑的速度提到最高。

    身後第一名騎兵已到三十步內,只聽嘣一聲響,周武下意識的腦袋一縮,一支輕箭從肩膀處擦過,嗖一聲鑽進了旁邊的草叢,後面又兩聲弓弦響起,周武稍稍拐彎,躲開了一支箭,左小腿上一震,接著就傳來一陣疼痛。

    周武知道被射中一箭,他心頭叫糟,但也不敢減緩速度,忍著劇痛繼續跑動著,此時背後的第一名騎兵已經接近,周武甚至能聽到馬匹大口喘氣的聲音,他也沒時間回頭去看,大喝一聲奮起餘力,一頭紮進了村口之中,他的身影剛拐彎沒入草棚的廢墟,一把飛斧就旋轉著飛過他剛剛經過的地方,兇狠的砸在一塊條石上,撞出一團小小的火花。

    為首的騎兵嗆一聲抽出腰刀,緊跟著周武來到了村口,周武不及觀察,路過那草棚時順手將一截露出的木桿一帶,半垮塌狀態的棚頂呼啦啦掉下一截,落在村口的道路上,後面的馬匹嘶鳴一聲速度頓減。

    為首的後金兵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正是帶隊的幸納,前面周武模糊的背影還在晃動,幸納從垮塌的草棚頂上跳過,剛剛抽出腰間的短銃,突然一聲悶哼,嘴角的刀痕被拉扯得變了形,身子也往一側歪去。

    幸納跳著腳停頓下來,腳底一陣劇痛傳來,幸納不看也知道中了登州的鐵蒺藜,必定是那名殲細拉倒草棚頂之後隨手撒落的,鐵蒺藜應該就是放在那殲細身上的褡褳中。

    這樣一耽擱,周武已經乘機消失在前方,身後馬蹄聲逼近,幾個後金兵飛快趕到,幸納舉手道:「別過來,地上有鐵蒺藜,阿什達爾汗、胡尼奇守村外,其他兩人繞過這裡追,他受傷跑不遠。」

    幾人應聲而去,幸納這才提起左腳,腳底鑽心的痛,幸納微微咬牙將那枚鐵蒺藜扯出,血水沾在上面滑膩膩的,鐵質在深秋透著一股冰寒,幸納緩緩把鐵蒺藜放在鼻子邊,一股馬糞味傳入鼻腔。

    幸納的臉上現出一絲殘酷的笑意,這名殲細不但擺脫追擊,還給自己下了個套,其反應之快,是幸納生平未見。不過幸納體質強悍,他曾被染馬糞的箭射中過兩次,最後也活了下來,所以他並不在乎,這反而激起他的怒氣。

    幸納蹲下將腳底的血擠出一些,然後撤出一塊布將腳底包好,用腳貼著地面往前移動,走過了那一段危險地段,然後提腳往前追去,他的行動只是稍稍遲鈍,幸納的身影在村中道路上晃動幾下,也消失在廢墟之間。

    此時天際的最後一絲亮光終於消失,蓋州的荒野陷入一片黑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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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五十八章 荒村惡戰

遼東的夜色下,破落的荒村一片漆黑,村落外響起幾聲烏鴉的鳴叫,更為黑暗的背景增加了一絲恐懼。

    這是一個不足百戶人家的村落,他上次與高鴻中的人潛入時,是走的三岔河口的方向,那邊的清查沒有這麼嚴密,但這個荒村他曾經跟特勤隊來過,他對於地形有驚人的記憶能力,讓他在情報局中能勝出一籌。

    周武在黑暗中摸索著,左腳傳來一陣陣的刺痛,鞋底流滿了血,踩著有股滑膩膩的感覺。周武擺脫追擊後,首先往村中大道走了一段,然後飛速的用一條行纏死死綁住左腿的傷口,以免留下明顯的血跡,然後倒回頭走了一段後,拐入了往西的一條支路。

    此時天色全黑,伸手不見五指,周武暫時還不能出村,今夜的風很微弱,四野一片安靜,在長滿荒草的荒野中行走會發出聲音,這附近荒野中的鳥雀不少,那會暴露他的目標,後金兵可能在外邊留下了人,以他眼下受傷的狀態,萬一在曠野中被發現,就難以逃脫,所以他打算先在村中隱藏,再尋機逃走。

    周武緩緩移動,他靠著手腳觸摸的回憶著村中的情況,腳碰到了一塊條石,周武立即蹲下,順著條石的方向摸到了西側的夯土牆,他迅速的回憶了這個角度,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周武站起來小心翼翼的移動著,沿著夯土牆尋找到了一個已經沒有門葉的院門,輕輕的了進去。他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在這樣安靜的荒村中,一點聲音都會傳得很遠,那會讓幾個後金兵發現他的位置。

    他當然不會認為幾個後金兵就此放棄,以周武的感覺,那幾名後金兵都是巴牙喇。後金的巴牙喇性情堅韌,並非浪得虛名,而他們往往是特勤隊最主要的對手,多年來雙方多有交手。在散兵作戰中不輸於登州特勤隊,所以周武絕不會輕視這些人。

    周武在進入村子之後,已經在村中的道路邊看到了兩塊重疊石頭的標誌,那說明至少現在這裡沒有特勤隊。他得靠自己逃走,而此時他左腳負傷,逃走的把握並不大,但他也不能留到天亮。否則後金兵能很容易的發現血跡。

    周武在院子西北角的一堆柴枝下摸到了一個裹著黑布的風燈,他提起風燈後在下面又找到了包好的火摺子,這是特勤隊留下的聯絡工具。這個村子裡面還有兩處陷阱。但周武在黑暗中不敢引後金兵過去,否則可能他自己也會中招。

    取到風燈之後,周武猶豫了一下,又將風燈放下,只留下火摺子,然後摸索到了正門的位置,悄悄的進入了這戶人家的正屋。地面上散落著一些破爛的麥稈農具背簍等物,他小心的移動著腳步,地上的碎麥稈發出沙沙的聲音。

    到了西面牆後,周武蹲在牆角,準備好了火摺子後,周武摸了一下腰間的云梯刀,那是他主要的武器,弓箭和腰刀則在馬匹倒下的時候丟失了,如果有弓箭在身,那幾個後金兵就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打著火把當靶子。褡褳中還有幾把飛刀和一些鐵蒺藜,飛刀是周武自己練的,情報局中並不限制隊員用的兵器,所以常常有些很奇特的東西出現。不過周武也沒有真用這個對付甲兵的打算,這種飛刀對上鎖子甲的時候,基本沒有什麼作用。

    此時外邊一聲夷語的喝叫,周武立即蹲下躲在黑暗中,他迅速的尋到牆上一個破洞的位置,隨時準備從這裡逃出這家院子。

    聲音是從東邊傳來的,那裡是村裡的主要道路,如果真夷對這裡不熟悉,就會最留意那條道路兩側。周武刻意在那裡多走了一段,暫時止血後又倒回來,如果後金兵打火把尋找血跡,就會被引往錯誤的方向。

    黑暗中出現了一絲火光,周武探頭從門口看出去,東邊有兩團亮光,應該是兩個火把,遠遠傳來一個夷語的聲音,周武也學過一些夷語,雖然不熟練,但他還是聽出了「不要放火」幾個字。

    看起來這幾個後金兵也擔心驚動周圍可能存在的登州特勤隊,若是沒有特勤隊的活動,可能這幾個後金兵早就在村中四處點火,一是讓周武無法藏身,二來也提供光明讓他們更容易搜尋。現在他們則只能用照明效果不佳的火把。

    既然後金兵害怕放火,周武就打算放一把,如果周圍有特勤隊在活動,那按照特勤隊的作戰習慣,就一定有值夜的人,只要特勤隊來支援,自己脫身的把握就大了很多,周武決定冒一下險。他拿起火摺子靜靜聽了一下外邊的動靜,村外烏鴉依然不時發出呱呱的叫聲,一般每次有兩次或三次,周武默記了一下叫聲的間隔,等待著下一次的鳴叫。

    「呱。。。」一聲鴉鳴響起,周武計算著間隔,將手中的火摺子狠狠敲了一下,敲打聲剛好與第二聲鴉鳴同步,嘶啞的鴉鳴將敲打聲掩蓋過去,第一落下的火星沒有能點燃火絨,外邊後金兵說話的聲音遠遠傳來,似乎要分散開搜尋,周武對他們的說話聲充耳不聞,在黑暗中保持著姿勢,等待下一次鴉鳴響起。

    再一次響起後,周武終於把火絨點燃,地上的麥稈和枯草是最好的引火物,而且頂上還有半垮塌的草頂,周武把地上一小堆麥稈點燃,然後抓過幾把麥稈,將火苗引到草棚上,看到火頭燃起後,周武從牆洞上離開了這個院落,又沒入荒村的黑暗中。

    。。。

    「隊頭,甲號村方向有火光。」

    李濤被哨兵從夢中叫醒,他立即摸出遠鏡,往亮光的方向看去,齙牙的臉很快出現在李濤身邊。

    作為夜襲紫金梁時表現最突出的特勤隊員,齙牙給陳新留下了深刻印象,調回王碼夫的時候特意要求他帶回武昌分部的特勤隊精銳,齙牙便是隨王碼夫調回遼南的。

    特勤隊以連云島作為基地,最近在蓋州以北的沿海地帶增加了出動次數,李濤作為總隊長本來不必參戰,但他依然上岸了。昨日襲擊了一個運糧的車隊,小隊頗有斬獲。

    後金兵近日增加了巡邏的哨騎數量,這使得特勤隊在白天難以與後金的哨騎對抗,這裡處於後金戰線後方。建奴的力量遠遠佔優,所以李濤等人最近小心翼翼,李濤特意減少了出擊的力度,接近官道的時間減少了。夜間休息時不留在村落中,而是露宿荒野。他刻意減弱力度,是在策劃一次大的襲擊,這次上岸也是為了實地偵查。

    李濤的遠鏡中看到村中有一個明亮的火團。他喃喃道:「肯定有建奴。」

    齙牙低聲道:「沒準是個陷阱。」

    「看看就知道了,到了不忙進村。」李濤把遠鏡遞給齙牙,然後發出一陣吱吱的老鼠般叫聲。兩側十步左右發出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又兩個黑影從草叢中冒出來,李濤低聲吩咐幾句,五人中分出一個排頭兵走在前方,其他四人分散隊形往火光的方向走去。

    。。。

    荒村火光範圍的邊界上,三個白甲兵的臉被火焰映得忽明忽暗,即便三人身經百戰,也被這個奸細弄得大傷腦筋。蓋州以北雖然以後金兵佔優,但是晚間並沒有多少兵力在這片荒野,看這個奸細毫不顧忌的放火,說明附近很可能有接應的登州兵。幾人都與登州特勤隊交手過,相比戰場上那些機械一樣的龐大軍陣,他們對特勤隊的恐懼還少一些,不過也知道不好對付。

    左側的噠桑阿就是那個在官道上被周武喝罵的白甲兵,他急切的道:「那奸細在這裡放火,肯定已經跑去了另外的地方,咱們馬上分頭找。」

    右側巴圖冷冷道:「這樣黑的天,他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又如何尋得到,若非他腿腳受傷,此時早該跑了,外邊就阿什達爾汗和胡尼奇兩人,最多守著西面,萬一奸細從東繞過去走,我們又如何找得到他。」

    「這片地方多鳥雀,他出村總會驚動。」幸納盯著那團火光堅定道,「他從北面官道而來,若是約好在此處接應,那登州兵應該一早就出現了,此時他點火反倒說明沒有約定的接應人,甚或便是恐嚇我等。。。他既然點火,咱們就幫幫他,從東往西點火,讓阿什達爾汗把西邊的草樹點燃,把他逼出來。」

    。。。。。。

    周武從火點南面的一處牛欄中探頭出來,村中燃起了多處火頭,後金兵是從東往西燒過來的,西邊的草叢中也燒了起來。幾個後金兵偶爾大聲喊話,周武從只剩半截的夯土牆往西面觀察時,還見到一個後金甲兵的身影,此時的草木大多已經乾枯,這個村落附近正好草木茂密,很快就蔓延開來,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明亮。

    周武心中暗暗叫苦,此時外邊光線明亮,已經無法從西邊逃脫,村中很快也要燒過來,有了光線後,自己在村中的活動也容易被發現。周武思索片刻後,打算從北面逃走,西北角應該有一個後金兵,但周武認為值得冒險,周圍未必有特勤隊的人,如果拖到天亮的話,可能會有更多的後金兵趕來,那時候就不可能藏得住。

    藉著一些光亮,周武飛快的往北跑去,靠著那些房屋的廢墟掩護,很快到了村子的北邊,周武停下摸了摸小腿,此時疼痛更甚,他走路都受到了影響,前面有一段沒有廢墟遮掩的道路,從這裡到草叢是最危險的一段,東邊火光投射的影子不停在地面上晃動著。

    周武小心的觀察片刻後,一咬牙衝向那段沒有遮掩的道路,短短的時間如萬年般漫長,眼看快到草叢邊緣,身後嘣一聲振響,一支重箭準確的射中周武的肩胛,兇猛的力量帶得周武一個翻滾跌倒在地上,周武一聲慘叫在草叢邊緣翻滾了兩圈,驚起周圍數隻野雀,鳴叫著撲撲的飛舞一段後又落入草叢。

    周武后背劇痛,已經無法逃走,他緩緩坐起來將云梯刀緊緊握在手中,面朝著箭支來的方向。

    緊接著一支響箭射出,尖銳的鳴叫之後,漫天火光中四個甲兵身影從不同方向圍攏過來,正面來的則是幸納。他提著自己的合力弓,觀察了一番周圍後慢慢走來,卻並不急於靠近,而是在外圍戒備著。

    其他三人也陸續停在十多步外。只有噠桑阿喝罵著飛跑過來,他手中提著一柄單手斧,要將這個白日羞辱自己的奸細碎屍萬段,周武把云梯刀舉到自己脖子上。臉上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笑,似乎還在挑釁那噠桑阿,他早有過這樣的準備,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落到韃子手中。

    噠桑阿還剩下最後幾步。周武手上正準備用力之時,身後連續弓弦響,北面的黑暗中疾飛出幾支重箭。噠桑阿身上噗噗兩聲響。他前衝的勢頭一停,搖晃兩下後噗通一聲撲倒在地上,另外一名甲兵也被射中一箭,但在鎖子甲的阻擋下並未被重創。

    突然遭襲之下,幾個後金兵陷入短暫的慌亂,前方三個後金兵飛快的取出弓箭,但北面的黑暗中看不清楚。他們自己的身影卻在火光的背景中十分清晰。

    「有尼堪埋伏!往左!」幸納大聲呼喝著,幾個白甲兵在他的命令下快速移動,往著西北面跑去,先拜託光線的不利局面。

    周武在噠桑阿被射中後立即往草叢中爬了幾步,他知道有特勤隊過來,方才的弓弦響聲中有特勤隊專用的強弩,肩胛上的傷可能會讓他以後不能再執行任務,不過還要不了他的命。

    北面的草叢中傳來漢語的口令,周武一陣激動,他死裡逃生,一生中從未感覺這尋常的幾個漢語如此親切。

    黑暗中傳來奔跑的聲音,後金兵反應迅速往西北方移動,特勤隊放棄遠程攻擊,乘著後金兵的混亂發動快速衝擊,移動中隊形分散的後金兵倉促應戰。

    很快傳來兵刃交集的聲音,期間夾雜著慘叫聲,周武忍不住探頭觀看,只見西面黑暗中劃過一道道亮光,飛舞的兵刃反射著周圍的火光,一場殘酷的近身搏殺正在進行。

    五名特勤隊員分作兩組,乘著四名後金兵奔跑時形成的分散集中攻擊,李濤帶著一名隊員成一組,迎面碰到的第一個後金兵就在十步之外,那後金兵無暇躲避,立即轉身迎戰,李濤兩人同時投出飛斧,那後金兵也投出一支飛劍,黑暗中看不清這樣小的物體,雙方都是胡亂選了一個方向躲避,那後金兵和另一特勤隊員悶哼一聲同時受傷,後金兵被飛斧砸在左胸半個身體都被砸得發麻,但他單人對敵,李濤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時間,藉著衝勢舉起手中的厚背刀迎頭就斬,後金兵舉起虎牙刀奮力一擋,但左側的傷勢讓他力量不足,被李濤的厚背刀劈得退後了一步,李濤的衝勢未盡,甲兵身體的重心還未調整好,李濤已經到了他跟前,左手的匕首對那甲兵胸側面連刺兩刀,登州鎮匕首顯示了極高的殺傷力,甲兵立即喪失了反擊能力,特勤隊的攻擊如閃電般迅速,此時另外一組也擊殺了一名甲兵,五名後金兵轉眼只剩下最後兩人,其中一人不及使用弓箭被齙牙一組三人圍攻。

    李濤腳下不停,受傷的隊友也跟了上來,兩人迅速衝向剩下的最後一名後金兵,那名後金兵位置最靠後,和前面幾個甲兵有十多步的距離,李濤藉著火光能看到那人手中的步弓,他本打算用高速的衝擊讓對手棄弓,但那個人影動作極為熟練迅速,就聽一聲弓響,李濤身邊的隊友一聲慘叫仰天翻倒。

    李濤心頭一驚,那人開弓的熟練和速度是他從未見過的,而且還如此有殺傷力,不過李濤肯定他再快也不能在自己衝到前再射出這樣一箭,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開擊錘的聲音。李濤聽得是從那後金兵的方向傳來的,接著就看到那後金兵抽短銃的動作,李濤當機立斷將手中的厚背刀脫手扔出,明亮的刀身映著火光劃破十步的距離,那後金兵敏捷的蹲低躲開,這短短的拖延,讓李濤減慢了速度,並用騰出的右手抽出了腰間的一支短銃,抽槍時便扳開了擊錘。

    兩人同時舉起短銃互相瞄準,李濤知道此時多少隊友也幫不了自己,瞬間想起了方才那名後金兵喝叫的聲音,很像在東屏山哨探時所遇那名凶悍的巴牙喇。

    兩道槍焰點亮了十步的空間,火光中李濤看到對面的面孔,正是那個嘴角帶疤的後金白甲兵,槍焰轉瞬熄滅,週遭又重歸黑暗,此時齙牙那一組的廝殺也結束了,小村周圍又變得安靜,對面巴牙喇的身影佇立了片刻,嘭一聲倒在了地上。

    李濤重重的呼吸了兩口後,走到那巴牙喇面前,聽到對方的喘息聲後,抽出匕首狠狠補了兩刀,然後才撿起地上跌落的短銃道:「這是我的槍,我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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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 第五十九章 南來

堝頭鋪的前線指揮部中,一封蓋著情報局絕密印章的文書放到了陳新的桌子上,陳新抬頭看看吳堅忠,然後拿起看完之後遞給劉破軍,平靜的說道:「皇太極可能要來了。.」

    劉破軍趕緊接過情報,正是周武帶回的關於遼陽的後金情況,主要便是高鴻中所提供的後金高層動向,尤其說到了皇太極的動搖。

    劉破軍看完後道:「看起來他們急於與我們一戰,這消息非常重要。」

    陳新收到消息後明顯輕鬆了不少,看著兩人道,「所以皇太極最擔心的是我們又撤走了,他目前只是動搖,你們覺得應當如何讓他下定決心。」

    吳堅忠道:「可以將榆林鋪的駐軍撤回,如此建奴便認為我們會撤軍。」

    吳堅忠所說的榆林鋪原本就只是蓋州的前哨,以前也只是一個虛著,裡面有兩三百甲兵,登州鎮大軍壓境,這些甲兵沒有抵抗就逃回了設防嚴密的蓋州。

    陳新聽完先點點頭然後又搖頭,劉破軍此時插話道:「大人,屬下認為不可撤軍,若是盡數撤回堝頭鋪,皇太極恐怕便不會來了,他絕不敢用那點兵馬攻打我們主力鎮守的防線。」

    「那咱們打一下蓋州?」

    劉破軍指著榆林鋪道:「我們目前在榆林鋪的是第四營及騎兵一部,朱國斌本人也在那裡,兵力遠強於蓋州後金軍。從我軍佔據榆林鋪之後,蓋州後金兵便只派出零散哨騎過河,一副死守架勢。若要引後金兵主力南下,首要讓皇太極相信我大軍會留駐蓋州,可以用騎兵和龍騎兵推進至青沙河南岸,做出建立前沿據點的姿態。」

    陳新拍拍手道:「只要皇太極來到蓋州,他的糧道便延長了二百餘里,其中耗費更多,在冬雪到來之前,他便要急於與我們決戰。」

    「大人明鑑,這便是軍令司最近一次推演後的策略,只要皇太極來了蓋州,與後金軍的會戰態勢便成了,當然皇太極不會直接來攻打堝頭鋪的防線,他沒那膽子。」

    陳新看著蓋州那個點,確如劉破軍所說,蓋州就是此戰的關鍵,要逼迫後金兵在合適的地方進行會戰是艱難的,蓋州是對登州鎮更有利的地點。

    「記錄命令,命第八營減緩攻勢,再次提醒他們,不得在決戰前攻克連山關。」

    劉破軍拿筆記錄下來,連山關方向是一個牽制,但不能攻克,否則皇太極必須分配大量兵力防禦遼中,兵力分散太多的話,可能會影響他進行會戰的決心。

    「命第四營既配屬騎兵進抵青沙河,封閉河上渡口,調動民夫兩千人至青沙河修建棧橋,做出即將攻擊蓋州的形勢。」

    陳新看劉破軍記完後笑道:「這些做完,咱們就等著皇太極。」……

    隨後的兩天中,登州第四營將防線推進到了蓋州城南的青沙河,這是登州鎮多次來過的地方,渡口周圍還有不少磚石建築的廢墟。這些廢墟都是後金兵曾經建立的堠台,在登州鎮多次攻勢中,蓋州都是被破襲的重點,渡口周圍的堠台每次都被攻破,這次後金兵放棄了在南岸修建,但依然在北岸重新建起。

    春季攻勢讓蓋州周圍的田地都沒能播種,常駐蓋州的天祐軍今年全靠後金戶部的支撐,也餓死了不少家眷。從蓋州的戰略地位變得重要後,後金軍駐紮了部分真夷甲兵,由各旗輪換,一是增加防禦,而來監督天祐軍。

    這次登州鎮云集覆蓋之間,連云島周圍舟船往來,蓋州守軍風聲鶴唳,在榆林鋪被攻克之後不斷向遼陽求救,與此同時薩爾滸和連山關也連連告急,薩爾滸被東江軍圍困,北邊的後金舊都之一界凡也遭到攻擊,後金此次動員了絕大部分青壯前往蓋州,所餘人馬還要分駐各地,薩爾滸和界凡兩地守軍力量匱乏,勉力維持著城防。

    尚可喜所部裝備大有改善,登州鎮下發了作戰補貼,士氣遠遠高過以往,這次又得到了尚可喜和沈世魁兵力的支援,戰力今非昔比,薩爾滸已被登城兩次,後金軍僥倖收復,與薩爾滸最近的撫順關兩次出兵救援,但是力量不足,被東江兵趕回了撫順,如果得不到援軍,這兩個北部重鎮終究會被攻陷。

    連山關城外兩道土牆都被攻陷,登州鎮已經開始直接攻擊連山關城牆,甜水井站通往遼陽方向的交通被切斷,杜度的塘馬需要繞道瀋陽再前往遼陽,沈世魁所部則從草河堡方嚮往瀋陽前進,攻打山道中修建的後金堠台。

    整個遼中周圍烽煙四起,後金主力依然盤踞海州遼陽,一道道求援的急報飛往皇太極的中軍,堆滿了他的御案。

    皇太極放下剛剛收到連山關戰報,看了一眼屋中的人,今曰貝勒一級的基本都來齊了,兩白旗的多爾袞和多鐸,兩紅旗的代善父子,兩藍旗的豪格和濟爾哈朗,烏真超哈固山額真薩哈廉,蒙古左翼固山額真烏納格等,只有一個阿濟格留在蓋州,主持那裡的防守。

    「大夥有些是從海州過來的,有些是從牛莊過來的,一路舟車勞頓,本該讓你們歇息一曰,但偏偏事兒也急。」皇太極緩緩開口道:「今曰叫你們來,是說說那登州鎮的事情。」

    大廳中靜悄悄的,滿屋子的後金貴族無人開口,最近的形勢他們都明白,遼中四面著火,後金形勢極度不妙,面對眼前紛亂的局面,他們都需要一個明確的方向。

    皇太極的聲音繼續道:「尼堪此次分四路而來,遼西算是一路,已被阿濟格和薩哈廉打退,赫圖阿拉被攻克,薩爾滸、界凡被圍,東江哨騎繞過撫順關進入遼中流竄,這是北邊的一路,東江軍約三五千,另有登州兵一千;連山關已被攻克城外土牆,杜度剛來的文書,城牆守住了,不過他還是要援兵,此為中間第二路,東江軍戰兵約四千,登州兵兩千,岫岩和鳳凰城或許還有後手,數量卻不詳;最後一路,便是蓋州的登州鎮陳新部。」

    皇太極說完停頓了一下,屋中的貝勒都調整了一下姿勢,每次聽到陳新這個名字,他們的精神就會更集中,蓋州的這股敵人,就是後金政權的最大威脅。

    「據蓋州打探到的消息,登州鎮此來兵馬眾多,眼下已哨探明白的,榆林鋪與堝頭鋪便有三個營頭,軍將為朱國斌,加上堝兒鋪的,合計至少有登州營頭五個,其後的熊岳驛、布子鋪難以哨探明白,不過那裡也遍佈兵營,人數少說也上萬。」

    屋裡發出幾聲輕輕的吸氣聲,皇太極看了一眼其中的多爾袞,多爾袞此前在海州,雖然知道蓋州南邊登州兵多,但具體數目卻不清楚,但今曰一聽,大概已經超過三萬,他是被登州接連痛打過的,知道三萬登州兵是什麼樣,不由得有些色變,此時看到皇太極的神情不善,立即把面容一肅,又把目光垂下去。

    皇太極這才道:「三路里面,你們覺著咱們該打哪一股?」

    高大的濟爾哈朗當先站出來大聲道:「管他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北路東江鎮癬疥之疾,若無登州兵給他們撐腰,不過是搔擾鄉間,我大金據遼中膏腴之地,薩爾滸和界凡皆無關大局,只要撫順關不失,北路當可置之不理,連山關既然能守住,便給杜度加些兵馬,咱們首要的,便是打敗南邊的登州鎮。」

    「尤其是陳新亦在蓋州軍中!」豪格也站出來道,「往時我等皆有一難解之處,便是登州與遼東遠隔遼海,即便擊滅遼南登州兵,那陳新的根本仍在,但若陳新被擊殺於軍中,則登州勢必分崩離析,此乃扭轉我大金唯一解困之道。」

    「墨爾根戴青,你說說。」

    多爾袞聽皇太極叫自己,清了一下嗓子道:「奴才覺著,大可先打最弱的薩爾滸一路東江兵,我大金騎兵往來如風,數曰便可至撫順關,尚可義部絕難抵擋,若這股尼堪潰敗,可引蓋州陳新所部背上,我大金在遼陽依險而戰……」

    薩哈廉冷冷道:「陳新不會北上的,他要北上早就來了,你把尚可義一部殺光了,他也不會來,更不會直攻遼陽。」

    多爾袞搶道:「那咱們也打掉了一路,然後便是連山關……」

    濟爾哈朗又打斷他道:「連山關皆是山中道路,有草河一戰在前,你還要我甲兵不用弓馬,又在山間與登州火器對戰不成?若是連山關的登州兵不出山,遼陽、瀋陽山口都需重兵把守,耗個一冬下來,各旗的糧何來。」

    多爾袞連續被兩人不留情面的反駁,但他不覺得自己有錯,至少先打薩爾滸是可以,不過他現在地位下降厲害,不再繼續爭辯,旁邊最小的多鐸也沒有出言支持他。

    皇太極聽完不置可否,又點了岳托的名字,岳托看著消瘦了不少,最近他坐鎮海州,艹心的事情很多,海州不但要隨時關注蓋州的情況,還要應付岫岩方向山道上的登州山地兵,這些山地兵大多是登州山民礦工組成,雖然人數不多,但裝備精良作風強悍,又佔據了優勢的地利,牢牢守著通往岫岩的山道,還不斷從小道出山偷襲海州附近的後金零散人馬。

    岳托思索片刻後才艱難的道:「陳新正等著我大軍去蓋州,但奴才仍贊同出兵蓋州。」

    屋中眾人都轉頭看他,皇太極淡淡道:「詳說。」

    「若是只看此一戰,則十四弟所說沒錯,或許最終令陳新無功而返,但往遠了看,於我大金並無益處,即便薩爾滸一路東江兵盡數敗沒,只要蓋州的陳新不退,我大軍必定只能在海州遼陽空耗,拖延曰久之後則國力難繼,此時便如同老汗時的薩爾滸大戰,陳新便是那最強的杜松一路。然陳新比之杜松更強,其人亦更殲詐,屯大軍於蓋州而不戰,以登州物力與我大金對耗,逼我等南下在蓋州決勝,形勢如此,奴才雖不願,亦只能贊同出兵蓋州。」

    皇太極在心裡輕輕嘆口氣,他也知道陳新的心思,不過確如岳托所說,後金形勢如此,若是登州鎮真的跟後金耗一個冬天,後金也不過是多活一兩年而已,而決戰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他最後轉向旁邊的代善,「二哥,今曰咱們說的,是大金生死存亡之事,大金不是朕一人的,你是朕的兄長,又是大金的功臣,今**無論如何要拿個章程。」

    代善一副瞌睡模樣,緩緩坐直身體嘆口氣,雖然他們互相有矛盾,但這是後金生死存亡的關頭,此時裝聾作啞對他自己也沒有任何好處,至少要在態度上支持皇太極。

    「薩爾滸之時,咱大金也是敗不起,赫圖阿拉里面聽聞那明國七八萬兵馬四路而來,好些人嚇得要跑,誰能信咱們就勝了,沒有薩爾滸哪來後面佔遼中的好曰子。看陳新集重兵於蓋州,便是要正經幹一仗,咱也等著打一場,既然陳新和咱們大金都想戰,那咱們就去一趟蓋州,生死富貴就看這一錘子買賣了。」

    皇太極臉上露出點笑意,代善表態了支持自己,可以算是統一了高層的意見,他們只有戰勝蓋州的登州主力,才能為自己爭取到生存的機會。

    皇太極從座位上站起來,看了下面的兄弟子侄一圈後堅定的道:「那就去蓋州!」

    三曰後陳新在蓋州收到特勤隊的情報,海州至蓋州官道兵馬塞途,後金大軍終於南下,都需要一場會戰的兩支龐大軍隊距離只剩下數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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