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600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5 20:04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4 且行且戰五百里(上)

    剛入陳國不遠,就見前方有一支人馬在路上停駐。

    皇甫嵩傳下將令,全軍緩緩停下。這支人馬裡出來數騎,奔馳行來。

    荀貞在軍中遠遠望去,見這幾個人中帶頭的一個身穿黑色的官衣,頭戴高冠,革帶上配著青綬銀印,插著一柄長劍,卻是一副兩千石郡守國相的打扮。荀攸說道:“此必是陳國相駱俊了。”駱俊,字孝遠,會稽郡人,是朱俊的同鄉。

    荀攸說道:“黃巾驟起,天下紛亂,豫、荊、兗、冀諸州尤為賊害,而我聞陳國獨得保全,其中固有陳王善弩之威名故,然亦有此人治民之功啊”駱俊有文武才幹,少為郡吏,察孝廉,後被補尚書郎,繼而又被擢拜陳相,他今年不過三旬,而已是兩千石的高官了。

    荀攸頓了頓,接著說道,“他這定是聞我王師入境,故此特來相迎的。”

    皇甫嵩率王師過境,陳國不能毫無動靜,陳王劉寵是光武皇帝的六世孫,漢家宗室,諸侯王,身份尊貴,用不著親自來迎皇甫嵩,駱俊是陳國相,位同太守,由他來出迎最是合適不過。

    果然如荀攸所言,很快就有幾騎從中軍裡出來,迎了上去。

    出來的這幾騎卻正是皇甫嵩和從軍去東郡作戰的北軍五校裡的兩個校尉。皇甫嵩官拜左中郎將,掌數萬之軍,持節,乃是一軍之主帥,按理說位高於駱俊,叫一個校尉出去接見就是了,但他卻主動從中軍出去與駱俊相見,一點不擺架子,這點令荀貞很是贊服。

    皇甫嵩從中軍來出來,兩下在路中相遇,各自下馬,相對行禮。因為距離遠,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見他們敘了會兒話,駱控首,向停駐在路上的隊伍招了招手,數百青壯挑著擔、推著車、趕著牛從隊伍中出來,皇甫嵩亦向中軍招手,他帳下的記室掾和一個負責輜重的司馬帶人出來,迎上那數百丁壯。不需說,這些丁壯挑的擔裡定是糧食,而那牛也肯定是送給皇甫嵩勞軍用的,至於丁壯推的車子裡卻不知裝的是什麼東西,因為被氈布掩蓋著。

    這個勞軍相迎的過程不長,一則駱俊是國相,而今天下大亂,陳國雖獨得保全,國相卻也不能久離國都,並且更重要的是,正因為陳國獨得保全,鄰郡的百姓大量流離至此,如今陳國境內有著數萬的流民,這些都需要妥善安置,駱統能抽空出來迎接一下皇甫嵩已是不易,自沒辦法多耽擱時辰,而反過來皇甫嵩有聖旨在身,去東郡討黃巾,也不能在陳國多停,所以兩邊這個相迎勞軍的儀式只是個走個過場。很快,皇甫嵩就長揖辭別駱俊,歸還中軍。

    駱俊帶著自己的人讓開道路,在路邊目送他們開拔離開。

    荀貞這一部人馬緊跟在中軍的後邊,經過駱俊時,專門扭頭看了一眼,見他年約三十,三縷長須,形容清臒,大概是近些日太過勞累之故,面色有點蒼白憔悴,不過眉眼間給人一種剛毅的感覺,牽馬站在路邊,腰杆挺得筆直,好似一株青竹。朱俊也是給人剛毅之感,不過朱俊的剛毅顯得鋒芒,好似利劍,一看即知是個武勇之人,而駱俊的剛毅卻帶著文人的味道。

    荀貞從後世來,穿越至這個時代後,沒去過江南,對江南的印象全來自後世,在他的印象中江南的文人士子應該是幽雅細膩,帶著水鄉的韻味,一杯香茗,兩卷古書,風花雪月,而細數他見過的這幾個江南名人,朱俊、孫堅、駱俊,卻要麼剛毅,要麼猛鷙,這和他後世的印象完全不同,令他嘖嘖稱奇。不過再仔細想想,這卻也並不奇怪,畢竟如今之江南還不是後世之江南,後世的江南繁華地,而今之江南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都遠不及中原,少數民族眾多,自然環境較差,住民尚武勇敢。昔年前漢武帝時,李陵深入匈奴腹地,與十幾倍的匈奴騎兵血戰十天,轉戰千里,當時他所帶的不就是五千“荊楚勇士奇材劍客”麼?

    荀貞與駱俊對視了一眼,駱俊不知荀貞是誰,但見他英武不凡,眼前一亮,含笑著點了一下頭,荀貞亦微笑還禮。只是第一眼相見,荀貞對這個人就頗有好感,只是他卻不知,這第一眼相見幾乎也就是最後一眼相見,再次聽到駱俊的消息已是在多年之後,而聽到的消息是駱俊的死訊。

    ……

    辭別駱俊,皇甫嵩繼續率部前行。

    再往前行,路上所見與在潁川、汝南之所見就截然迥異了。沿途道路兩邊的田中麥子青青,已有尺余高,長勢喜人,田中不時見有農人勞作,與潁川、汝南相比,這裡竟好似不聞戰事,如世外之桃源,這令荀貞、荀攸、戲志才等十分驚奇。戲志才說道:“我雖也聽說陳國境內因為陳王、駱相之故,沒有黃巾賊亂,但卻不料竟是這一番太平之景象”

    田間麥子喜人,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有跨刀結伴行的青壯,有帶著孫兒的老人,亦有提著水甕的婦人,這些都是本地的土著,又有許多塵土菜色、扶老攜幼之人,應是從別郡逃來的流民。看到軍隊通行,田間的農人起身觀望,路上的行人、流民紛紛躲避。

    荀攸離開隊伍,策馬到路邊,去到一群流民中,下馬問了幾句話,回來對荀貞說道:“駱俊盡出郡府倉庫之糧,分給各縣,並派郡吏監督、催促各縣收容流民,熬粥賑濟,就地安置。”

    荀貞歎道:“天下兵災,陳國獨全,何哉?一有陳王之武備,一有駱俊之撫民。老子云:治大國如烹小鮮,這就是如烹小鮮啊。治國之策,不外乎文武兩道。”

    宣康說道:“荀君,以你的武功,待賊平之後,朝廷論功行賞,必能為一郡之太守。以我看來,君之治才,不遜駱相,君之武功,亦不遜陳王,待到那時,君必能比他倆做的好。”

    荀攸、戲志才不由為之一笑。在荀貞的薰陶與教導下,宣康較之往昔,能力上強了很多,但到底年輕,不諳世事。荀貞心道:“一郡太守?兩千石豈是這麼容易當上的?”笑對宣康說道,“叔業,便承你吉言了我若能為太守,就用你為我的主簿,如何?”

    宣康連連擺手,說道:“荀、戲兩君才幹遠勝於康,李君之才也遠勝於我,我哪裡有資格去做君之主簿呢?”荀貞笑問他道:“那我若是做了太守,你想做個什麼呢?”宣康認真想了會兒,答道:“能為一府門亭長,康就足矣。”

    郡府的城門、府門多有亭長,府門亭長即是郡府大門的亭長,主守府門。荀貞哈哈大笑,說道:“你可是咱們潁陰的少年才士,怎麼能只做個府門亭長呢?怎麼也得任你一個主記史也”

    一路上有宣康這樣年輕純樸的青年人陪伴,枯燥的行軍之路似也輕鬆快樂了一些。

    ……

    行四十裡,天色暮至,前邊一座縣城,乃是長平。

    皇甫嵩傳下令去,今晚就在長平縣外紮營。這個長平不是戰國時秦趙長平之戰的那個長平,那個長平在山西,這個長平當時歸屬魏國,秦軍也打過這裡,“始皇帝六年,秦將蒙騖攻魏,拔長平”,即此長平。前漢時,此地屬汝南郡,乃是大將軍衛青的侯邑,本朝歸屬陳國。

    紮好營地,夜已初更,荀貞帶著荀攸、戲志才、李博、宣康出營,行馬於營外道上,觀察周邊的地理山川。荀貞有個好習慣,每到陌生一地,必要親自考察一番當地的人文地理,尤其是地理。荀攸、戲志才等人以為這是他的愛好,實際上這卻是因為荀貞知道天下即將真正的大亂,故此抓住一切機會熟悉各地山川地理,以備將來,沒準兒就會用上。

    皇甫嵩選擇的紮營之地在長平縣西南十裡,出了營往西邊走不太遠,前邊是條不寬的河流,此乃潁水之一條支流。潁水從臨潁流入汝南境內,最先的一段河道基本上是沿著汝南郡和陳國的分界線向東南流去的。西華和汝陽即在潁水南岸,過了汝陽,渡過潁水就是陳國境。

    這條杏不寬,月色下波光粼粼,遠望如一條銀白的帶子。岸邊柳樹低垂,離岸不遠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現時夜色漸深,野外無人,遠近悄寂,初夏的夜風帶來水氣和麥子的清香,遠遠聽到在不知名的地方有夜蛙呱呱。荀貞駐馬河邊,舉目顧望前後左右。透著濛濛的夜色,可見南邊數裡外似有起伏之舊日城牆遺跡,河水的對岸是個亭部。

    宣康指著南邊的城牆遺址,問道:“荀君,此為何地?怎麼有段城牆遺跡?”

    荀攸插嘴笑道:“叔業,一聞你此問,即知你沒有好好讀書啊。”

    宣康說道:“啊?此話怎講?”

    荀攸說道:“《傳》云:‘昭公二十一年……,衛公子朝救宋,丙戌,與華氏戰於赭丘。’這段城牆遺跡就是赭丘城的遺址啊。”春秋之時,這一帶是宋地,宋國的華氏、向氏發動了叛亂,將國君宋元公趕出了宋國,宋元公向衛國求援,衛國的公子朝聯合晉、曹、齊諸國助他平亂,與華氏爆發了著名的“赭丘之戰”,經過艱難的血戰,擊敗了華氏。

    荀攸南望夜下的那段城牆遺址,歎道:“‘元公毋信’。宋元公不守信義,聽小人之言,反復無常,而終致使華、向造亂,若非衛公子朝之救,國將不保。讀史明智。尋於古書,可知三代之為何而治,亦可知夏商之為何而亡”

    他明面上是在說宋元公,而荀貞、戲志才、李博卻都聽了出來,他實則是借古諷今,是在用宋元公的例子來抨擊當下之朝政。楊賜、呂強、向栩、張鈞諸人的遭遇,不但使皇甫嵩、朱俊等人兔死狐悲,亦使荀攸等士子為之戚戚。宣康年少,在跟從荀貞前一直生長鄉間,與外界接觸不多,對荀攸的這番感歎他似懂非懂,不是很感興趣,他更感興趣的是戰爭,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這裡就是赭丘以前學《左傳》,學到這裡,我的老師告訴我,赭丘之戰是史書所見之第一次一方棄長兵、純以短兵殺敵而獲勝的。荀君,是這樣的麼?”

    在與華氏的交戰中,宋元公吃過一次大敗仗,差點棄城逃跑,後來在齊軍的幫助下,採用了齊將的建議,挑選精銳的兵卒,棄用長兵器,全用短劍,與華氏的叛軍肉搏激戰,獲得了勝利,敗華氏於新裡。這是否是史書有載第一次用短兵殺敵獲勝,荀貞不清楚,對不知道的事他向來是有一說一,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因笑道:“可能如此吧”停了片刻,見宣康露出神往之色,又說道,“叔業,兵法云:狹路相逢勇者勝。以短兵殺敵固然是‘勇’,然此策不可濫用,必須當確定麾下的將士駒勇敢、不畏死,又且是戰事陷入僵局之時,才可以此克敵。”

    宣康應道:“是。”

    河對岸的亭部中還有些鄉民沒有睡覺,遙見燈火稀疏閃亮,時有犬吠雞鳴傳來。

    荀貞駐馬河邊,立於垂柳之畔,遠望了片刻,問荀攸和戲志才,說道:“公達,志才,今晚紮營時,聽軍中嚮導說對岸的這個亭部叫做辰亭,可是得名自辰陵麼?”

    對文史這一塊兒,戲志才不如荀攸熟悉,荀攸應道:“想來應是。”

    潁、汝、陳國這一帶地處中原,春秋、戰國之時發生過很多的故事、戰爭。荀貞問的這個辰陵即是春秋的辰陵,楚子、陳侯、鄭伯曾盟於此地。兩漢距春秋戰國還不是太遠,很多的地名都與春秋戰國時的古地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對岸的這個辰亭就正是辰陵之舊地。

    荀貞遙想當年,諸國紛爭,或戰或盟,百家爭雄,豪俠輩出,不覺情懷激蕩。每當戰亂之際就是英雄輩出之時,想及宣康白天時說的“君必能為一郡之太守”,他雖明知就眼下來說這是不太現實的,他才二十出頭,此前最高的職務只是郡兵曹掾,既非孝廉,也未曾治過地方,朝裡也沒什麼後臺,軍功雖高,一躍為太守難度不小,但卻依然忍不住想道:“也許若干年後,我亦能逐鹿天下。”與黃巾軍的戰爭,不但使他成長了,也徹底激發出了他的野心。

    昔在潁川郡,只是一郡之地,沒有見過多少外郡的英雄名士,也沒有見過幾個朝中的高官名將,每當想及天下之大,每當想起那些外郡英雄、朝中名臣的高名,難免會生出敬畏之心,就好比“衛青在位,淮南寢謀”,便算有些野望,卻也不敢有太大的野心,而自從皇甫嵩征戰以來,皇甫嵩麾下駒朝中的高級將領、各地的才士寇,如北軍五校的那幾個校尉,如傅燮、孫堅等人,一見之下,並肩作戰,他卻發現這些人也不過如此。

    傅燮的幹才他固不及,孫堅的猛鷙他也不及,可他卻也有著傅燮、孫堅沒有的長處。朱顆稱名將,荀貞自忖,若與他放對,自己可能打不贏,但是有戲志才、荀攸相助,有典韋、樂進、陳到、許仲、劉鄧、江禽、陳褒等為爪牙,卻也不致大敗慘敗。至於那幾個北軍五校的校尉就不必提了,北軍五校偌大的威名,在這兩個月的征戰中卻根本沒立下什麼顯著的功勞,北軍五校的步騎將士徒有精良的兵械,卻無敢於死戰的勇氣。

    天下的英雄名士如此,朝中所謂的“精銳部隊”如此,而又明知天下將要大亂,而又在潁川、汝南兩郡的作戰中接連立下數一數二的戰功,荀貞怎會不因此滋生出更大的野心呢?

    只是,皇甫嵩善戰多謀,用兵如神,攻伐戰取,無往不克,卻是一座令荀貞仰望欽服的高山。更主要的:皇甫嵩懷忠履義,對朝廷忠心耿耿。荀貞回顧遠處夜下的軍營,中軍裡火把通亮,皇甫嵩現在大約應該是在處理軍務吧?他心道:“一日皇甫嵩在,我就一日做大漢的忠臣。”

    回顧往昔,也許荀貞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野心增長之快速令人驚訝。

    就在幾年前,他還只是想保全性命,隨之有了些野望,但那些野望也只是隱隱約約,沒有細想過的,而現在他卻明明白白地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或許這就是戰爭的魔力吧,不經戰爭時覺得可怕,而參與其中後,打多了仗,殺多了人,膽色也就上去了,野心也就增加了。也難怪五代時有名言: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軍旗所指,千眾奮勇,揮劍指向,城破敵摧。他現如今麾下只有三千之眾就有這種“生殺予奪任我”的感覺,若等到麾下有三萬之眾,十萬之眾又會是怎樣的酣躊意?

    不過,雖感覺到了這種快意,荀貞卻沒忘了他早前的那點野望,漢室將傾,天下受難,戰爭只是止戰的手段,逐鹿中原不是為了萬人之上,若只是為了做一個萬人之上,那也太“低級趣味”了,自古以來有多少帝王將相,而最終為後人不忘、歌頌紀念的又有幾個呢?他在穿越前,曾看到過一句話,說“那個人想做的不是帝王,而是聖人,帝王者,一代之帝王,聖人者,百代之帝王”。如果有機會能抓住,要做,就做百代的帝王。相比九五之尊、以天下養一人,以己之學、之能教化天下,使中華永立於四海之巔,為萬邦朝拜更合他這個從後世穿越來之人的心思。

    這繁複的心思、懷中的激情使他難安,可他的野望與野心卻也無法向外人傾訴。夜色沉寂,垂柳原野,他南顧赭丘,西望辰亭,回望軍營,在河邊躊躇停留了許久,直到彎月高升,將至中天,這才在四外野田中蟋蟀等蟲的夜鳴聲中與荀攸、戲志才、宣康、李博等人轉回營中。

    回到營中,兵卒已經安歇,除了巡夜的巡邏隊伍外,營中沒有什麼人走動,靜悄悄的。

    踏著月色到的中軍帳外,值守的一個吏員迎上來,笑對荀貞說道:“司馬,好事兒啊”

    荀貞一邊把坐騎交給親兵,交代親兵:“好生照管”,——他現在騎的便是那匹得自劉辟的踏雪烏騅,真是一匹好馬,騎上去又快又穩,他甚是喜愛,一邊問這個吏員道,“什麼好事兒?瞧把你高興的。”

    這個吏員說道:“方才皇甫將軍派了人來,給我部送了一百張強弩。”

    “百張強弩?”

    “可不是麼?”

    “現在哪裡?”

    “就在中軍,下吏叫人把它們搬到了司馬的帳外,等君安排。”

    荀貞想到了這百張強弩的來歷,必是駱俊代表陳王劉寵給送來的。上午見到駱俊時,駱俊勞軍的物資裡有肉、有酒,還有一些推車,現在想來,那些推車裡放的應該就是弩弓了。陳王以擅弩著稱,他的私庫裡存有強弩數千,雖以此組建起了一支強弩軍,但抽調出一些送給皇甫嵩自是尋常之事。荀貞乃是皇甫嵩麾下數一數二的戰將,皇甫嵩得了弩弓,當然不會忘了他。荀貞大喜,說道:“走,看看去。”

    由這個吏員領路,荀貞等人來到存放強弩之處。

    這些弩弓都在描漆的木盒裡放著,漆盒擺放得整整齊齊,隨著弩弓來的還有一捆捆的弩矢。

    荀貞親自打開了一個盒子,取出裡邊的弩,乃是精鐵所制,保養得當,雖在夜中,亦可見表面泛起的冷光,矢槽光滑。荀貞握住懸刀,拉了一下弩弦,緊繃繃的,這是一個連發的弩機。

    弩有大有小,大的需要放置在地上使用,小的一手就可拿起。這個連發弩就可一手拿起,以手握之,只要扳動懸刀,前邊的“牙”就縮下,弩矢便從匣中射出了。相比春秋戰國時的弩,兩漢之弩多了一個裝置,便是弩郭,也就是弩機的機匣,這使得控制發射的弩機形成了一個部件,使得拆裝弩更加方便,同時也增加了弩臂的強度。

    同時,兩漢之弩並在“望山”,也就是瞄準器上增加了刻度,使射弩時更加準確。弩矢在射出去後,會受重力而下落,射程越遠,下落的幅度越大,因此,射弩時需要抬高弩機,而至於具體抬高多少,以前都是由射弩的人憑經驗決定,望山上有了刻度後,就可根據目標之遠近來決定弩機抬高的高度,提高了命中率,同時也簡化了操作。

    荀貞握住懸刀,把弩機平舉,放在眼前,對著望山,望向前方,試了一試,說道:“取支弩矢來。”宣康從弩矢捆中抽了兩支出來。

    荀貞將之填入矢匣,又將弩機舉起,對準數十步外的一個木杆,根據距離,按照望山的刻度,把弩機略微抬高,扳動懸刀,射出弩矢。弩矢激射而出,正中木杆,深透其中。再射,又中。

    宣康、李博等贊道:“荀君神射”

    荀貞滿意的收回弩機,愛不釋手地把玩,笑道:“非我神射,是陳王的弩機太好。我久聞陳王善弩,所藏皆良弩,今夜一試,果然果然。”環顧諸人,笑道,“有了這百張強弩,東郡之戰,我部就更有把握了。”荀貞部中本有兩百強弩,現又得了這一百張優良好弩,三百弩矢的幾輪齊射就能擊潰上千黃巾兵卒。荀攸、戲志才以為然。

    戲志才問道:“貞之,這百張強弩,不知你打算如何分配?”荀貞沉吟片刻,說道:“與其分散,不如聚之。傳我令,從各營中抽選善射士百人,撥給陳到,這百張好弩全都給破敵曲”

    眾人應諾。

    陳到的破敵曲本有兩百人,加上這百人,將會達到三百之數,更將會成為荀貞麾下最具有殺傷力的一個曲。荀貞向來雷厲風行,當晚就選定了百人,次日一早便給他們配上這百張好弩,悉數撥給了陳到。在長平縣外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全軍開拔,繼續行軍。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5 23:44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5 且行且戰五百里(下)

    次日拔營,行近長平。

    荀貞望到長平縣的城門大開,城外的野地上聚集了大批的流民,幾個穿著黑衣、帶著印綬的縣吏正在流民中指揮人熬粥,這是長平令奉駱俊之命在收容、賑濟流民。從皇甫嵩的中軍裡出來了二百多步騎,推著數十輛車到縣外,把車子交給縣吏,卻是皇甫嵩投桃報李,為答謝陳王劉寵和陳相駱俊的贈弩,特從軍中撥出了些軍糧送給長平縣,以助其賑濟災民。

    荀貞望著這一幕,頗是感慨,對左右說道:“皇甫將軍知兵善戰,戰無不勝,更難得的是愛惜百姓,愛民如子,真我漢家棟樑。”

    潁川、汝南近二十萬黃巾軍,兩個月內就被悉數平定,這泰半是皇甫嵩的功勞,說他是漢家柱石,力挽狂瀾也不為過。神速地平定叛亂是一方面,愛民如子則又是另一方面。相比平亂,愛民更是難得。荀貞心道:“朝廷分兵兩路,一路討冀州,一路討潁川、汝南。盧植在冀州與張角鏖戰經月,屢戰不勝,而朱俊早前與潁川波才戰也是大敗,這幾個出征帶兵的將軍裡,皇甫嵩功勞最著。也是黃巾不能成事,漢室還不該覆滅,故此才有皇甫嵩這樣的人傑存在啊!”

    原本的歷史中,盧植久戰不勝,朱俊先敗於潁川波才,又頓兵於南陽宛城,只有皇甫嵩連戰連捷,先平潁川,再平汝南,接著又平定東郡,最後又擊敗張角兄弟,平定了冀州。可以說,黃巾之覆滅,八成都是滅在皇甫嵩的手上。要非有皇甫嵩,這黃巾軍不定還得亂上多少年!

    既用兵如神,又愛民有令名,荀貞在敬重皇甫嵩的同時又對他深深忌憚亦不足為奇了。

    過了長平縣,行有十餘裡,皇甫嵩遣人來召荀貞。荀貞趕去中軍。皇甫嵩沒有坐車,騎在馬上,由親兵、將校們簇擁著正、隨軍而行,見荀貞來到,示意他近前,笑道:“這兩天行軍如何?”荀貞落後了皇甫嵩一個馬頭,答道:“陳國境內無黃巾賊,這幾天行軍甚是輕鬆。”

    皇甫嵩遙指前路,說道:“再北行三十餘裡就要出陳國境,進入陳留郡了。你我便在前頭岔路上分兵,我北去經扶樂入陳留,你轉往東北方向,經陽夏去陳留郡吧。”

    這是前兩天定下的方略。荀貞應諾。

    皇甫嵩叮囑交代,說道:“陳留郡內雖也無大股的黃巾賊,但小股的賊寇頗多,你入陳留後行軍、紮營都要循規蹈矩,不可大意。你在潁川、汝南立下了諸多戰功,今也是威名在外,可不要被陳留的小寇偷了你的營。”

    荀貞應道:“是。”

    皇甫嵩問道:“可有什麼缺的東西需要我補充給你麼?”

    荀貞說道:“昨夜得將軍百弩之賜,貞已是喜出望外,別的東西都不缺了。”皇甫嵩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你就帶你部人馬去吧。”揚鞭前指,“你我在東郡會合!”

    荀貞應諾,行了個禮,轉馬歸本部,把皇甫嵩的將令傳下,帶本部三千餘人脫離了大部隊,沿著岔路向東北而行。

    離開主力後,因為兵馬少,行速加快,行不過四五裡,前頭一條大渠攔住了去路。

    此渠即鼎鼎大名的鴻溝,是最早連通黃河和淮河的運河,興修於戰國之時,楚漢相爭時這裡是楚軍和漢軍的分界線,漢人稱之為“浪蕩渠”。渡過此渠,再行不到二十裡,日落前到了陽夏。荀貞也如皇甫嵩一樣,沒有率部進城,而是在縣外安營,住了一晚,次日繼續行軍。

    行才兩裡,為先鋒前驅的何儀遣人來報,說發現了一股賊寇,有二三十人,大約是因見部隊行軍經過,正在倉皇東遁,問荀貞:“追不追?”荀貞想了一想,令道:“過了前邊渦水,再行十幾裡就是陳留郡了。賊寇只有二三十人,不需勞師興眾,不必去管他們,只管前行就是。”

    何儀接了命令,催促部眾快行,到了渦水岸邊,一面分兵先行渡河警戒,一面備下船隻等待荀貞。荀貞率主力到達,全軍渡河。過了渦水,再行十餘裡,即是陳留郡界。渡河的時候耽誤了點功夫,這會兒快到傍晚了。荀貞令各營就地駐紮,召來諸將,召開軍議。

    許仲、劉鄧、何儀、典韋、陳到、江禽、陳褒、荀成、辛璦諸將齊至。

    帳篷還沒搭起,眾人就圍著荀貞席地而坐。

    荀貞環顧眾人,笑對辛璦說道:“玉郎,怎麼無精打采的?”

    別的諸將都是正襟危坐,獨辛璦坐姿懶散,他靠著旗杆,無聊地擺弄著拍髀短刀,說道:“連日行軍甚是無趣,在這陳國境內連一股盜賊也沒有遇到,真是無聊透頂。”

    荀貞哈哈笑道:“先前與皇甫將軍分兵前,我軍兩萬餘人,分兵後我部亦有三千餘,又有哪一股不開眼的蟊賊會主動撞上來呢?渡渦水前,何儀倒是碰上了數十賊寇,不過人數太少,不值得咱們剿滅。玉郎,你也不必無精打采,前頭就是陳留郡,陳留郡雖亦無大股黃巾,但是小股的流寇卻是不少,有你用武的時候!”

    辛璦說道:“最好如此!”

    閒聊幾句,荀貞言歸正傳,說道:“依據軍報,陳留郡內並無大股的賊兵,但小股的賊寇不少,或三五百人,或七八百人。皇甫將軍令我部為別部,獨行一路,……。”

    他指著鋪展在地上的地圖,對諸人說道:“計算時辰,皇甫將軍此刻應該快到扶樂了。依照先前定下的方略,皇甫將軍會於明天上午率主力從扶樂進入陳留郡,入陳留郡後,他將會分兵略扶溝、圉縣、尉氏、雍丘等陳留郡西部諸縣,將這些地方的賊兵剿滅後再進至陳留縣,屯兵休整一日,再北行至小黃,渡河(黃河)北上,入東郡西境。”

    諸人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在地圖上畫出皇甫嵩的行軍路線,聽他講皇甫嵩的分兵方略。

    江禽問道:“我軍的行軍路線是什麼?”

    荀貞指著地圖,說道:“我部從陽夏出陳國境。現我部已過陽夏,並渡過渦水,再前行不遠就是陳留郡了。入陳留後,我部轉向陳留東邊諸縣,先去己吾,……。”說到這裡,荀貞停了一下,笑對典韋說道,“老典,據情報,己吾沒有大股的賊兵,等咱們到後,你可以回家去看看。”

    典韋是陳留己吾人,他應道:“是。”說道,“離家多日,我還真是想念老母了。”

    荀貞點了點頭,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過己吾後,我部經襄邑去外黃,再去濟陽。據情報,外黃、濟陽都有大約數百的寇賊,等消滅了這兩股寇賊,我部在陳留郡的作戰任務就算完成,跟著便是渡河北上,經長垣入東郡了。”

    辛璦問道:“入東郡後呢?”

    “據報,東郡黃巾賊渠帥蔔己已把主力收縮到了郡東北,但是卻也在東郡與陳留郡的接壤處留下了不少賊兵,以試圖阻我軍入境。入東郡後,我部先將與陳留接壤處的黃巾賊掃清,然後就在這裡等待皇甫將軍的主力到。”他說著,手指在地圖上一點,諸人看去,卻是韋鄉。

    荀貞部人少,三千余人,行軍的速度肯定比皇甫嵩快。皇甫嵩以他為別部,一則是為了節約時間,能快一點掃清陳留境內的小股寇賊,二來也正是想讓他先入東郡,為大軍入境掃清障礙。眾人跽坐按劍,齊聲應諾。荀貞問道:“都清楚了?”眾人答道:“清楚了。”

    荀貞頷首,說道:“今晚咱們就在這裡休息,明天三更造飯,五更拔營,天亮時進入陳留郡!”

    諸人大聲應諾。

    荀貞轉目何儀,對他說道:“入陳留郡後,依舊以你的汝南左營為我部先鋒。”

    何儀應道:“是。”

    “君卿、阿鄧,你二人帶汝南右營為我部殿後。”

    許仲、劉鄧應諾。

    “我自帶中軍行於你們兩營之中。諸位,自平定汝南以來,我部休整了多時,入陳國境後又沒有一次作戰,將士多日不戰,或生怠意,東郡黃巾賊數萬,雖比不上潁川、汝南之賊,卻也畢竟有數萬之眾,又是以逸待勞,不可小覷,你們等會兒歸營後要激勵一下兵卒。明天入陳留郡,與外黃、濟陽諸縣之賊交鋒,就算是為東郡之戰做個熱身吧!”眾人應諾。

    次日依荀貞之將令,三更造飯,五更拔營,三千餘人前行數裡,出陳國境,入陳留郡。

    到了陳留,轉向東去,行近二十裡即是己吾,荀貞依舊不入城,在縣外紮營。等紮好營地,他親與典韋一起回家。典韋的家不在己吾縣內,在己吾鄉下。

    依荀貞的本性,他是個不張揚的低調之人,要是回潁陰的話,他肯定是不帶什麼隨從的,可這次陪典韋回家,他卻足足帶了兩百個甲士,並令辛璦帶著本曲的兩百騎士也在後相從,大張旗鼓,旗幟鮮明,明盔亮甲,四百步騎昂然入鄉。

    這時已是晚上,鄉間路上沒幾個人,夜色寧靜。四百步騎行走的動靜很大,夜色中傳出甚遠,引來陣陣犬吠,很快滿鄉皆囂。鄉人不知怎麼回事,有以為是縣寺來收稅的,有以為是遭賊了,有的出門探視,見鄉間路上行來一支軍馬,細望之,打的是漢軍旗號。

    早在白天荀貞帶兵到時,他們已知平亂的“王師”來到,因此看清是漢兵後,倒是少了點驚惶,卻多了納悶,不知為何來他們鄉中。有多疑的不免就想到:莫非是來搶糧、搶錢、搶女子的?腿快的鄉民忙去找本鄉的薔夫、父老,本亭的亭長、求盜。

    膽小的關門閉戶,膽大的趴在牆頭瞭望,夜色下,遙見行在這數百步騎最前的是三個人,一個騎著踏雪烏騅,玄甲帶劍,英武不凡,一個穿著描漆皮甲,橫矛攜弓,相貌秀美,望之如畫中人,一個容貌魁梧,披甲攜戟。這三個人一邊前行,一邊笑談,看起來十分的親密。

    待他們行至近前,有鄉人認了出來:這披甲攜戟之人不就是本鄉的典韋麼?

    有人就從牆頭上招呼典韋。典韋聽到聲音,轉臉看去,見是熟人,便勒馬駐停。

    荀貞揮起手,四百步騎齊齊停下。他也勒馬停駐,微笑著等典韋與鄉人說話。那鄉人畏懼地偷覷兩眼荀貞,他不認得荀貞是誰,但卻認得荀貞的印綬,知這是一位六百石的貴人,問典韋,說道:“阿韋,前些日聽說有位潁川荀氏的貴人找你,把你召去了潁川,怎麼又回來了?”

    典韋恭謹地指了指荀貞,驕傲地說道:“這位便是召我去潁川的貴人,現為皇甫將軍麾下佐軍司馬。我們剛剛平定了汝南黃巾賊,奉旨去東郡討賊,路過己吾,我因此回家來看看。”

    這鄉人“啊”了一聲,呆了一呆,回過味來,羡慕得說道:“前些日我們聽說,皇甫將軍率十萬天兵平定了汝南賊兵,原來當時你也在軍中啊!”荀貞笑著插口說道:“不止在軍中!汝南一戰,汝南黃巾賊裡的渠帥、小帥被老典陣斬了許多,西華一戰,老典可是立下了大功!”

    這鄉人更是眼熱。典韋說道:“我先回家去,不和你多說了,來日若有機會,請你吃酒。”

    這個鄉人連聲應好,目送他們離開,瞧著典韋如此威風,被六百石的貴人陪著回家,後邊數百步騎簇擁,他雖不知“大丈夫當如此”的典故,卻也是豔羨之極,心道:“典韋殺人亡命,昔日東躲西藏,今日卻竟如此風光!唉,什麼時候我也能這樣呢?”趴在牆頭想著這些心事,連屋中妻子的叫聲都沒聽到。

    典韋回到家中,他的母親已經睡下,聽到門外動靜,披衣起來開門,一看是典韋回來,初時不敢置信,揉了揉眼,見典韋拜倒門前,眼淚頓時下來。說起來,典韋從小到大,沒少讓他的母親為他操心,他有勇力,好輕俠,惹禍生事,不知引來過多少麻煩,數年前更是又做下了替人報仇殺人之事,為之亡命躲藏,更是讓他的母親為他擔憂。荀貞遣人來找典韋時,他的母親起初很不願典韋去潁陰,只是後來因為荀貞派來的人厚禮卑辭,禮節太重,實在沒辦法拒絕,才同意他去的,卻不意去潁陰後至今不到兩個月,典韋卻就衣錦還鄉!

    聽完了典韋對荀貞的介紹,典母知道了這位就是召典韋去潁陰的“貴人”,登時感激不盡,顫巍巍的想要下拜。荀貞慌忙把她攙住,笑道:“老人家,你是長輩,我是晚輩,豈有長輩向晚輩行禮的?你這是要折我的壽也。快莫如此,快莫如此。”典韋的老母說道:“我這個逆子從小就好惹事,早前殺人亡命,我本以為他的下場不是被捕入獄,就是被人殺死街頭,卻不料今日他竟能走上正途,有此成就,全是因君。我代我典家歷代祖先,多謝君之大恩了!”

    荀貞笑道:“典韋勇武尚義,昔日惹事只是少不更事罷了,自他從軍以來,屢立戰功,如今已是一曲之長,麾下亦有兩百勇士了。待我等平定了東郡黃巾賊後,沒準兒他還能立下更大的功勞呢!老母,從今以後,你就不必再擔憂他了,只管等著他光耀你們典家的門楣吧!”

    說著話,荀貞令辛璦等把帶來的財貨等禮物搬進院中,典韋的母親推辭不受。

    荀貞說道:“典韋離家征戰,不能在家盡孝,他很不安,在軍中時常對我說:想念老母,憂你在家無人照顧。這些區區財貨,老母留著,趕明兒去縣裡買些奴婢,有彼等伺候,典韋在軍中也能放下心來啊。”典韋的母親這才收下。

    荀貞望瞭望夜色,笑對典韋說道:“你今晚不必回營了,在家好好陪陪你的母親,明天早上再歸營便是。”典韋應諾。荀貞不多打擾,即拱手行了個禮,帶著辛璦諸人告辭離去。

    輕俠尚氣,這個氣就是臉面,荀貞這麼給典韋面子,典韋實在是感動了極點。當晚,他在家陪他母親不提。次日一早,荀貞在營中等到他歸來,出乎意料的是,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和他齊來的還有數十鄉人,皆帶劍配刀,經他介紹,這些人都是鄉下的輕俠勇士,卻是因見他出人頭地、如此風光,這些人眼熱羡慕,故此也想來從軍,奪個功名利祿。

    荀貞自無拒絕之理,把他們全部撥給典韋,置入了陷陣曲中。

    ……

    安頓好典韋帶來的人,荀貞拔營,去襄邑、外黃、濟陽。

    一天後,至襄邑,此地亦無賊寇,停駐一夜。

    複行兩日,至外黃。外黃縣的縣城沒有失陷,但是鄉下盤踞了一股寇賊,約三百餘人。

    外黃令名叫高彪,說起來與荀貞倒是有些間接的瓜葛。高彪昔日未出仕時,潁川文太守曾在他家所在的郡中當過太守,把他舉為了孝廉,也就是說,文太守乃是他的“舉主”。文太守雖和荀貞不太對付,但高彪不知道,荀貞也不是因私廢公之人,有了這層關係在,兩人配合得不錯。高彪派人為嚮導,荀貞調何儀、許仲、劉鄧帶左右兩營去鄉下剿賊。兩營合計兵馬兩千,以兩千對三百餘,無異獅虎搏兔,只用了半天就剿滅了此股盜賊。

    這股三百余人的盜賊困擾了高彪兩個多月,多次調縣兵、征縣中勇士擊之,皆不能勝,而在荀貞所部的面前卻如此不堪一擊,高彪目瞪口呆,頌贊不已。荀貞一笑了之。

    停留一晚,再行五十裡,到濟陽。濟陽縣裡的賊寇亦不多,也是二三百人,不過這股賊寇卻打下了縣城,盤踞城中。荀貞令何儀先攻,自帶主力助陣,經過西華的血戰,打這麼一個縣城、數百敵人不費吹灰之力,又是一戰而克。

    剿滅了這兩縣的寇賊,略作整頓,渡過黃河北上,行不多遠便是長垣。長垣沒有賊寇,縣令迎出城外,當天就築營此地。

    從平輿出來,行至此地,連過了兩個郡國,行程近五百里,再往前十餘裡便是東郡了。

    ——

    1,高彪。

    據《外黃令高彪碑》的記述,光和七年,也就是中平元年這一年,文太守被征詣廷尉,高彪棄官從之:“(高彪)舉將潁川太守南陽文府君征詣廷尉,……,(高彪)捐官赴義,吏民攀車,……光和七年……,六月丙申,卒”。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6 18:19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6 三戰盡複東郡地(一)

    長垣是陳留郡最北邊的一個縣,到了這裡,離東郡就不遠了,再前行十餘裡,前有一條河道擋路,此乃濮水。濮水,又稱濮渠水,其流域在春秋時為衛國之地。春秋之時,鄭衛之音,淫靡放縱,故《禮記》云:“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這個“濮”說的就是“濮水”。

    渡過濮水,再行不到兩裡,就是東郡境。

    到了濮水南岸,荀貞沒有馬上麾軍渡河,而是令許仲、劉鄧、何儀諸將做渡河的準備,同時帶了荀攸、戲志才、典韋、劉鄧、陳到諸人以及原中卿、左伯侯等親衛先從橋上輕騎過河,前去對岸。過河兩裡入東郡界,再行半裡,前邊是一個鄉邑,未入鄉中,遠遠的就看到一座占地甚廣,高大堅固的莊子聳立在原野之中。此地名為韋鄉,是東郡黃巾最外圍的一個據點。

    韋鄉這個地方,歷史悠久,古為豕韋氏國,其國君乃是顓頊之後,受夏王少康之所封,夏末,成湯伐夏,從內黃之郼亳出兵,首先滅掉的就是夏之盟友豕韋國,《詩經商頌長髮》裡說“韋顧既伐,昆吾夏桀”,“韋”就是豕韋,也即今之韋鄉。商湯滅掉了豕韋,又滅了顧國,先佔據了今之河南北部,接著又南下滅掉了在今之潁陰附近的昆吾之國,最後滅掉了夏朝。

    韋鄉今屬白馬縣。

    本朝先帝年間,白馬出過一個有名的縣令,即白馬令李雲,忠言上諫,抨擊閹宦,“露布上書,移副三府”。給天子的上書通常是密封的,“露布”就是不密封,沿途誰都能看,書未到洛陽而天下已知,引得桓帝大怒,把他抓到黃門北寺獄裡,陳蕃等救之不得,最終死在獄中。

    荀貞等駐馬鄉外,遙望鄉中的莊子。與其說是個莊園,不如說是塢堡,四周高牆厚壁,深溝圍繞,前有哨棚。莊牆很寬,上有持矛戟的甲士守衛,牆角有望樓,莊內一座峭然聳立的碉閣,自下而上逐層收斂,下寬上窄,差不多得有六七層,數丈之高,樓中每層都有武士,俯瞰莊外,離得遠看不太清楚,但可以隱約看到他們的手中似乎都端有東西,應是弓弩之類。

    荀貞揚鞭指之,說道:“未嘗聞韋鄉有豪強大家,這座塢壁占地不小,深溝高壘,屋宇重重,壁壘森嚴,想來應是東郡黃巾築造成的,以阻我之攻伐。”

    戲志才點頭同意,說道:“觀其溝牆,色尚輕鮮,應是才築成不久。”觀望莊園的大小,默算了片刻,接著說道,“觀此莊大小,莊中足能容千人之眾,若儲穀糧,少說夠千人吃上兩年。”

    荀攸嘿然,說道:“千人之眾,兩年之糧,這般看來,這韋鄉之賊是想與我軍久持了。”

    “咱們去近處看看。”荀貞打馬而行,馳入鄉中。

    鄉里的路和官道不能比,很窄,而且坎坷不平,馬奔行在上邊,塵土飛揚,很是顛簸。鄉路兩邊是桑樹,稀稀拉拉的,樹外是田野,田中一人也無,只有一片片東倒西歪的麥子。此時初夏,麥子不低了,騎馬行於其上或者尚可,但若步行,被麥絆腿,恐怕走不快。

    荀貞便馳行,便觀望四周,心道:“鄉路狹窄,田中有麥,而莊園高固,外有深溝,且壁壘森嚴,此仗不能硬打。”路窄、田有麥,不利大部隊展開進攻,而莊外又有深溝,牆且高,碉樓上又有弓弩手,這些更加大了強攻的難度。荀攸、戲志才也想到了這點,戲志才蹙眉說道:“這莊外的地形對我部不利啊。”陳到轉馬馳下鄉路,縱馬在田中來回奔行了一陣,回到路上,追上荀貞,說道:“荀君,賊兵在田裡挖了很多溝道,剛才差點絆倒我的馬。”

    田中有麥子本就不利於行,再加上溝道,這就更難展開大規模的進攻了。

    荀貞望著遠處的莊子,若有所思,說道:“賊兵準備得很充分啊,公達,看來你說對了,他們就是想與我軍在此地相拒久持。”

    原中卿問道:“那該怎麼辦?”

    荀貞見離莊子不是太遠了,勒馬停住,遠遠觀之,此時近了,看得清楚,牆上的守卒披甲執銳,碉樓上的武士也的確都是拿著弓弩。莊子裡的守卒早就發現了荀貞一行,甲士如臨大敵,武士持滿以待,望樓和碉樓上的鼓手驚惶敲鼓,莊中鬧成一團。

    一個可能是小帥的頭目披甲登上莊牆,手搭涼棚,向這邊望來。

    荀攸望之多時,說道:“就像志才方才所說,這莊子不小,足能容納千人,觀其牆上、碉樓上的守卒數量,莊中之賊沒有千人也有八百,但如此之眾卻都龜縮莊中,竟沒有放出一人在莊外。這莊中守賊的渠帥也忒膽小了點。”

    原中卿說道:“可不是麼?見咱們來了,他們只擊鼓示警,卻仍舊無一人出莊,的確膽小如鼠。”

    荀貞一行加上親兵也只有數十騎,這要換了是荀貞在莊中守衛,他早就派勇士出來急擊了,而莊中鬧騰到現在卻依舊無人出來,這莊中的守將要麼是謹慎過頭,要麼是膽小過人。

    莊中既無人出來,荀貞也不急著回去,便騎在馬上,立在道中,細細觀瞧莊中的守備措施,望之良久,見牆上出現越來越多的小帥、頭目之類,心知該到回去的時候了,笑問荀攸、西這次,說道:“志才、公達,觀望賊莊多時,已略知賊之守備,你兩人可有攻莊之法了麼?”

    荀攸、戲志才對顧一眼,荀攸說道:“賊兵膽小,固守不出,莊外路窄,田上崎嶇,這個莊子易守難攻。我乃遠來之師,賊又是以逸待勞。這場仗怕是不好打,我還沒有定計。”

    “志才,你呢?”

    戲志才沉吟片刻,瞥眼見到荀貞嘴角的微笑,頓時恍然,笑道:“貞之,我雖尚無良法,但你必是已有定算了,不要賣關子,且說來聽聽。”

    劉鄧性急,聞言大喜,問荀貞,說道:“荀君,果有攻莊的把握了麼?”

    荀貞心道:“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雖智謀不及公達、志才,但是今次卻是我先有了一個‘愚得’啊。”他自知遠遜戲志才、荀攸之智,因此,這次雖搶先想到了攻莊的辦法,卻是半點也並不自矜,笑道,“不錯,確實有了五六分的把握。”

    典韋、陳到、原中卿、左伯侯等人齊聲問道:“荀君打算如何攻莊?”

    荀貞哈哈一笑,卻不肯說,只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打馬轉行,帶著眾人離開莊子,沿鄉路返回,走了不多遠,勒住馬,又回頭望北望,不過這次沒有望莊子,而是望向莊子的北方,北天澄藍,白雲朵朵。

    他感歎地說道:“楚漢之時,高祖敗於成皋,北渡黃河,軍修武,令劉賈將二萬人,騎數百,渡白馬津深入楚地,燒其積聚,使項王軍無食。昔年我讀史,至此,不覺為劉賈拍案,嘆服他的膽勇,孤軍深入敵境,燒其糧穀,斷其糧道,如此大功,無愧日後荊王之封,因久欲至白馬一觀,憑弔古之戰場。諸君,過了韋鄉就是白馬縣,我的夙願很快便能達成了啊!”

    韋鄉還沒有開打,就說“很快便能達成夙願”,去白馬津一觀。從這句話可以看出荀貞對攻下韋鄉的信心,而這也越發引起了諸將的好奇,連荀攸、戲志才都急著想知道他到底想出了什麼攻莊的辦法。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8 17:31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7 三戰盡複東郡地(二)

    回到濮水岸邊,何儀、許仲、劉鄧已做好了渡河的準備。何儀率部先渡,在南岸列陣警戒,許仲、劉鄧遣人從上下游搜集來了一些船隻。

    荀貞本是想今天渡河的,但因剛才觀看過韋鄉之防備,有了定計,為了能更好地實現這個計策,當下改變了主意,他駐馬南岸,仰望天色,見已是下午,心道:“若是現在渡河,等餘下在北岸的兩千多人過來,怕是要到傍晚了,不利我之計策實行。”即令何儀便就留在北岸築營警戒,而令餘部不必急著過來,先在對岸休整,等明天早上再渡河不遲。

    他對隨從他去觀看韋鄉防備的典韋、陳到等諸將說道:“從平輿出來,我部日行五十裡,連著十餘日未曾休整,又在陳留兩戰黃巾賊,兵卒勞頓,該休息一下了,你們且歸南岸本曲,叫伙夫們做些好吃的,犒勞犒勞士卒,飽餐一頓,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渡河北擊韋鄉。”

    諸人應諾。典韋、陳到等渡河歸部,而荀貞卻沒有渡河過去。

    何儀剛才見他歸來,從本營兵卒裡迎接出來,現正恭立在他的馬邊。

    荀貞心道:“何儀本黃巾渠帥,麾下亦曾有過萬人之眾,頤指氣使,今降於我,從‘人上人’變成了‘人下人’,部眾不到千人,臨陣需得先發,我雖命他將家眷宗族搬到了平輿,平時亦多籠絡於他,但要想得到他的真心效忠,使他甘心情願服從我的命令,卻還得示之以恩信。”

    他望瞭望列陣在河水北岸的何儀部眾,接著又想道:“早在他降我當初,我撥給他兩百人聽用,當時就想留宿在他的營中一夜,以示我對他之信任,從而減掉他的猜忌狐疑,以安其心,只是當時轉念細想,覺得時機不到,如今看來卻是時機到了,今夜我就不去對岸,住在他的營中吧。”

    荀貞前世讀書,見過不少主將夜宿降卒營中,從而得到降卒死心塌效忠的故事,比如朱元璋,又比如察罕帖木兒,他倆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同樣都做過這樣的事兒。只是,做這種事兒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成功者如朱元璋,不成功者如察罕帖木兒,察罕帖木兒乃至就是因此而死的。同樣巡宿降軍營中,卻一個成功,一個身死,這告訴了荀貞一個道理:夜宿降卒營不是只有膽勇就行的,最主要的是得能識人。此前他不太瞭解何儀,故此不能行此事,現在算是較為瞭解了,應該可以行此事了。

    想到這裡,他叫荀攸、戲志才也渡河去對岸,自帶著原中卿、左伯侯留了下來,笑對何儀說道,“明天一早全軍就要渡河,我今晚就不去對岸,便住在你的營裡吧,省得來回折騰。”

    何儀楞了一下,說道:“司馬今夜要住在小人的營中?”

    荀貞笑道:“怎麼,不歡迎麼?……,自你入我部中後,你我還沒有怎麼暢談細聊過,正好趁今夜機會,你我抵足而眠,同榻夜話,豈不快哉?說起來,我雖在汝南征戰了月餘,但戎馬倥傯,只顧著打仗,卻一直沒抽出時間去聽一聽汝南的逸聞軼事,民謠風土。我久聞汝南多方士,有很多的神仙故事,君為汝南土著,對此應知,今晚我就聽你說一說,如何?”

    何儀是叛軍降將,自知身份,加上又因為皇甫嵩、朱俊之敲打,更使得他謹小慎微,平時對荀貞十分恭敬,因為家眷宗族都遷到了平輿,也算是斷掉了反復之念,不敢再生二志,只求著能平平安安,等到戰後不致被過河拆橋便是萬幸,卻不料荀貞竟主動提出去他營中住宿,感動異常,不知該說什麼好,確定似的偷覷荀貞面色,見他不似說笑,忙拜伏馬前,說道:“司馬若想聞神仙方士的故事,儀自當盡吐所知,以博君一樂。”頓了頓,又道,“說起來,小人的祖父倒是有緣見過郅伯夷之子呢!”

    “噢?汝祖見過郅伯夷之子?”荀貞方才說想聽他講講汝南的方士神仙故事,其實只是隨口一說,但聽他的祖父竟見過郅伯夷之子,不覺頓時真的來了興趣。

    郅伯夷,西平人,其祖郅惲強毅耿直,“拒關”的故事為天下士子口耳相傳、津津樂道,幾與前漢的強項令董宣齊名,後任長沙太守,其父郅壽,歷任冀州刺史、尚僕射,也是一個剛直廉能的名臣,而據傳說,郅伯夷大有才決,會誦咒擊劍,能降妖捉鬼,三十歲那一年,在汝南郡北部督郵的任上時曾在一個亭舍裡火燒過狐狸精。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句題外話,荀貞是從後世穿越而來,對汝南的方士神仙故事自是不信的,可雖然不信,卻擋不住好奇,何哉?便是因為汝南的方士神仙故事極其至多,且裡邊的主角大多有名有姓,是確有其人,而不是虛構縹緲的。

    比如這個郅伯夷,又比如上蔡人費長房,“曾為市掾,傳說從壺公入山學仙,未成辭歸,能醫重病,鞭笞百鬼,驅使社公”,又比如遷居汝南的董永,又比如董永之子董仲,“母天女,生而靈異,數篆符驅邪”,又比如新息人高獲,高獲是光武帝的故舊,“善天文、曉遁甲,能役使鬼神”,再又比如平輿許氏的許峻、許曼祖孫皆善蔔占之術,多有顯驗。早在潁川時,荀貞就聽荀衢說過這些人事,到汝南征討黃巾,戰事間歇的時候巡查營中,偶爾也會聽到軍中嚮導繪聲繪色地對來自潁川的兵卒們講述這些故事,要說一點兒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後漢書方士列傳》記載了三十四個方士,汝南郡就占了個六個。

    聽的荀貞驚奇他的祖父竟見過郅伯夷之子,何儀心道:“要非我祖父見過郅伯夷之子,歸家後對時為童子的我說:‘神仙之事,果然真有’,我也不會太平道一起就帶著賓客跟從作亂啊。只是如今看來,這太平道卻非真有神仙術,而皇甫將軍與荀司馬卻是真真正正的用兵如神。唉,我是上當了。”這些心裡話不能說,只恭謹答道:“是海賊王之死亡之翼全方閱讀。”

    荀貞喜道:“好,好,今晚我就聽你說說汝祖見郅伯夷子的事兒!你快起來,我不是對你說過了麼?以後你我在一軍之中,同為朝廷效力,便是同袍,不要這麼多俗禮。”

    何儀應諾起身。荀貞說道:“你先去指揮部卒搭建營地吧。”何儀應道:“是。”又行了一禮,這才滿懷激動地離開,去指揮部卒築營。

    當晚,荀貞便在何儀營中安住,與何儀共宿一帳,同榻而眠,細問過何儀祖父見郅伯夷之子的故事後,展開話題,時而談說方士、神仙故事,時而講些征戰、攻伐之事,時而荀貞又細問些汝南太平道的內部詳情,時而又問些張角的事情,何儀凡是知道的,無不傾腹盡言。

    最初何儀比較拘謹,荀貞便故意說了點自己少年時的趣事,又問何儀的家事和他少年時的故事。何儀漸漸去掉了拘束,去掉拘束後,何儀把話題轉回到方士上,提出了一個問題,說道:“适才我聞司馬言,潁川似無多少方士神仙的故事,潁、汝接壤,為何獨我汝南方士多,而潁川方士少呢?”

    荀貞笑著給他解惑,說道:“昔我在潁川時,聽我仲兄給我講這些人事之時也曾納悶,問我的仲兄:‘潁、汝接壤,為何汝南多方士神仙故事,而我潁川卻罕見少聞呢?’我仲兄對我說:‘汝南古稱天中,因豫為九州之中,汝尤四方之中,故名。我潁川雖少方士之說,而士子多兼習儒、法,這是因為受c魂秋戰國之時韓魏法家的遺風影響,汝南的士子很少兼習儒、法,但卻多兼學讖緯、風角、推步之術,這也是與古風有關的。’”

    何儀問道:“與古風有關?”

    “然也。方士,源自先秦時的燕齊鄒魯之濱,汝南與這些地方接壤,有古之遺風。有古之遺風,汝南又名士輩出,多出飽讀宿儒,文化底蘊深厚,加上本朝讖緯盛行,故此多出方士,多有神仙故事。”

    何儀恍然大悟,欽佩地說道:“司馬真是博學,一語解我困惑。”

    “博學的不是我,是我仲兄。”

    兩人夜談盡興,到快天亮時才歇。

    睡了不到一個時辰,荀貞就被帳外兵卒喧鬧的聲音驚醒,何儀已經先悄悄離開帳篷,出去集合部眾了。他披衣出帳,先看到的是侍立在帳外的原中卿、左伯侯等幾個親兵。

    原中卿捂著嘴在打哈欠。

    昨晚荀貞在帳內高臥,與何儀談的盡興,原中卿、左伯侯等親兵卻就受累了。何儀部中全是黃巾降卒,他們提心吊膽,就害怕萬一有事,一整晚高度緊張。

    荀貞笑了笑,拍了拍原中卿的胳臂,沒說什麼,負手轉望遠處,見何儀部的兵卒已基本集合好了,別的帳篷等物大多已經收起,數百兵卒整整齊齊地列在岸上,何儀正站在隊前訓話,大約是在激勵士氣,為攻打韋鄉做戰前工作,見荀貞出帳,他令兵卒立正站道:“荀君,起來了?都怪我,昨晚說得興起,耽誤了荀君睡眠。”

    經過一夜同榻野話,何儀對荀貞的態度明顯有異往日了,以前他是恭恭敬敬,現在依然恭謹但卻帶了親近,以前他稱呼荀貞是用的官稱“司馬”,經過一夜暢談,現在改叫“荀君”了。

    荀貞很滿意他的這種變化,笑道:“怎能怪你,怪我才對。要非我拉著你不讓你睡,也不會睡那麼晚。”問他,“整軍好了?”

    “是。”

    “好。”

    荀貞再又望瞭望列隊岸上的何儀部的部卒,相比昨日,何儀部的這些黃巾降卒在迎對他的目光時似也有了點微妙的變化,荀貞夜宿在他們營中,意味著荀貞對他們非常信任。剛才集合的時候,有膽子大的降卒問了何儀,問他昨晚和荀貞都聊了什麼,何儀如實回答,聽到居然是聊了一晚上的神仙方士、童年趣事,這些降卒們面面相覷,臨戰之際,不說今天的戰事,卻說那些?細細一想,這應是因為荀貞對韋鄉之戰很有把握吧。故此,他們再看荀貞時,與何儀一樣,覺得很親近,親近裡又帶了對韋鄉之戰必勝的信心。

    荀貞滿意地暗自點頭,轉望對岸,見許仲、劉鄧、典韋、陳到、江禽、陳褒、辛璦等人也在整部,就傳令道,“去對岸告訴君卿他們,整軍完後先吃飯,吃過飯就渡河。”一個親兵領命,奔去對岸。兩岸三千兵卒,整部完後,就地吃飯,飯後,許仲等率部渡河,與何儀會合。

    濮水上的橋不寬,這可能也是為何韋鄉的黃巾守卒沒有把此橋燒掉的原因。太窄了,一次過不了兩個人,沒有燒掉的價值,不燒掉還能保持點與陳留郡的聯繫,有利哨探來回。

    也因此之故,橋既不寬,許仲、劉鄧等曲的兩千多步騎多是乘船而渡。何儀列陣在北岸,嚴防以待,防備韋鄉的黃巾兵卒殺出阻擊,不過直等到對岸的步騎悉數過來,也沒見韋鄉之守卒露面。

    渡河後,荀貞令許仲派人把搜集來的船隻還給船主。對荀貞這一點,荀攸、戲志才是很讚賞的,不管他是沽名釣譽、愛惜虛名也好,體恤百姓、真的愛民如子也好,至少這樣做百姓不會在背後罵他。自潁川守陽翟以來,歷經多次之戰,轉戰潁川、汝南兩郡,凡是荀貞率部所到之處,留下的都是百姓的一片誇讚之聲,所得美譽處處,積少成多,或許現在這些美譽還只是“空名”,得不到實際的好處,也沒有傳播到太遠的地方,但只要持之以恆,假以時日,荀貞愛民、軍紀森嚴的美名必會為天下人所知,就像是皇甫嵩一樣。

    全軍渡河完畢,稍作整頓後,荀貞即令開拔,徑向韋鄉去,依舊命何儀先發,許仲、劉鄧殿后,不過這次他卻沒有在中軍坐鎮,而是帶著荀攸、戲志才和原中卿、左伯侯等親兵加入了何儀的左營,與何儀一塊兒行在最前。行兩裡地,到了韋鄉。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8 17:35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8 三戰盡複東郡地(三)

    韋鄉的黃巾軍塢壁裡有望樓,有碉樓,特別是碉樓,七層之高,站在最頂一層可遠望數裡之遠,早就看到了荀貞部渡河的情況,莊中的守卒亂成一團,鼓聲不絕,披甲帶劍的小帥接連登上圍牆,牆上的守卒端起長矛備戰,碉樓上的弓弩手持滿以待,總之,一個個高度緊張。

    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此時朝陽升起不久,陽光灑下來,照在敵我兵卒的衣甲、兵械上,熠熠生輝。

    荀貞率部進至韋鄉外,繞開莊園的正面,開進入田野上,向東邊斜行了一段距離,到了距莊東門外深溝大約兩裡處的地方,荀貞傳下將令,各部次第停駐,從本來的一字長蛇陣變成了一個橫陣。北邊是何儀的汝南左營,南邊是許仲、劉鄧的汝南右營,中間是荀貞的本部中軍。

    韋鄉的這個黃巾軍的莊子雖然大,但那是相對尋常的莊園而言,比起縣城來還是小得多。三千兵卒擺開橫陣,不需要特意拉長陣型就足能圍住莊子的一半,很快,在各營漢兵軍官的指揮、喝令下,莊子的東邊和南、北兩邊的各一部分就都處在了荀貞部眾的包圍之中。

    立在圍牆、碉樓之上,遠望漢兵有條不紊的佈陣,對莊園形成半包圍之態勢,莊中的守卒越發緊張了。鼓聲擂動不斷,一股股的兵卒從莊裡的屋舍中慌亂地跑出來,在莊中空地上集合,然後由各隊頭目的帶領下登上圍牆,以加強防禦的力量。

    荀貞勒馬出陣,帶著原中卿、左伯侯等親兵前行了半裡,遠望莊中,首先入眼的自是那座峭聳的碉樓,見碉樓各層站滿了持弓弩的黃巾蹶張士,一群甲士簇擁著一個黑甲披風的將領沿著樓梯,匆匆地登上了碉樓的樓頂。

    荀貞揚鞭指之,說道:“那人應該就是莊中的賊兵守將崔秉了。”

    據情報,韋鄉莊中的黃巾守將名叫崔秉,是東郡黃巾渠帥卜己的老鄉,也是卜己的親信。蔔己起兵後有兩個重要的幫手,可謂是他的左膀右臂,一個是韓立,現統兵五千,在白馬縣駐守,另一個便是這個崔秉了。對此人,荀貞瞭解不多,只知他年約四旬,早在十餘年前便崇信太平道,是個老牌信徒,在東郡太平道信眾裡的聲望不低。

    崔秉登上樓頂,向莊外俯瞰,一眼就看到了騎著馬立於漢兵陣前的荀貞等人。因荀貞等是在莊東,從崔秉這個方向望去,正對著初升不久的夏日,陽光耀眼,不能久視,他眯著眼望去,望見了荀貞,即指之說道:“那披玄甲、帶刀、騎黑馬,正在仰望我碉樓之賊必是荀貞了。”

    左右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見他所指之人是個年輕人,被其餘的漢軍騎士如眾星捧也似的簇擁當中,胯下一匹踏雪烏騅馬端得神駿異常,即有一個小帥應聲說道:“不錯,我聞西華一戰,荀賊夜入劉辟營中,盜走了劉辟的寶馬,劉辟的馬便是一匹踏雪烏騅,此賊定是荀貞無疑了。”

    皇甫嵩未出汝南郡,就遣派探馬潛入東郡打探敵情,東郡的黃巾軍不如他這麼細緻,但對漢兵在潁川、汝南以及出汝南後的行軍情況卻亦略有瞭解。他們不但知道漢兵平定潁川、汝南兩郡的大概經過,而且也知皇甫嵩出汝南郡後在陳國兵分兩路,一路兩萬人由皇甫嵩自帶,另一路三千人則由荀貞率領。

    崔秉說道:“雖據哨探回報,皇甫嵩現在尚未出陳留郡,先入我東郡的只有荀賊這一路兵馬,但荀賊乃皇甫嵩麾下最為善戰者之一。我聞他先在潁川守陽翟,使波才、何曼十萬眾數戰無功,繼又於舞陽東一戰大破波才、何曼,又在汝南斬黃劭、劉向、劉辟、吳霸諸帥,擒何儀,攻陷十餘縣,兵鋒所指,無往不利,其麾下悍將眾多,劉鄧、許仲、典韋、陳到、江禽、辛璦諸輩,皆悍不畏死之徒,主力中堅俱為潁川子弟,歷經鏖戰,善馬熟人,堪稱精銳,今雖是他先到,擊我韋鄉,雖他只兵馬三千,但是我等萬不可大意,需得小心持重。”

    左右應道:“是。”

    崔秉望向漢兵陣,視線在荀貞等人身上停留了多時,複又怨恨地說道:“荀賊從皇甫嵩與我道為敵,助紂為虐,殺人如麻,兩個月間先後攻下潁川、汝南,使我道信眾死傷慘重,我聽說皇甫嵩在潁川時坑殺了數萬的波才、何曼部之降兵,他兩人真是心狠手辣,殘民之賊!”

    一個小帥大聲請令,說道:“荀賊可恨,每思及他在潁、汝所犯下之罪孽,我就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今其部陣勢未成,還在列陣,荀賊只帶了數十親兵就敢出陣,離我莊東門不過一裡多地,騎兵轉瞬即可至,崔帥,我帶勇士去斬了他!為潁、汝的我道信眾報仇。”

    崔秉雖痛恨荀貞,但聽了這個小帥的自告奮勇,卻想都沒想就連連搖頭,說道:“不可不可。”

    這小帥不滿,問道:“為何?”

    “荀賊不但勇悍敢死戰,而且詭計多端,潁川之戰,他先後取襄城、郟,汝南之戰,他先後破召陵、征羌,都是用計。我聽細作說,說他破召陵之時便是先故作兵卒疲憊、陣勢不整,以此引得黃劭大意出城,反受其伏,因而戰死身亡。較之眼前,何其像也!他現在雖看似陣勢未成,正在列陣,可你又焉知這不是他的誘我之計呢?卜帥率我郡主力屯守濮陽,我等奉卜帥之令守韋鄉,為其前哨,死則死矣,卻不能因為大意戰敗,丟了韋鄉,陷濮陽入危局啊!”

    濮陽是東郡的郡治,離韋鄉不是太遠。過了韋鄉前行十余裡是白馬縣,從白馬轉道向東,二三十裡就是濮陽。卜己把崔秉放在韋鄉,同時命韓立守白馬,就是為了保衛濮陽的外圍。

    崔秉望著正在莊外向碉樓上指指點點的荀貞,接著說道:“卜帥在濮陽,距我韋鄉只有三十裡,韓立守白馬,距我韋鄉更近,不到二十裡,昨天見荀賊帶兵至後,我已遣人給卜帥和韓立送去了急報,請他們派兵來援我部,想必很快援軍就能到達。荀賊只有三千眾,我等不需要出莊擊之,只需等援軍到來他定就無計可施,只有等皇甫嵩率主力來了。”

    諸人應是。卻又有一小帥說道:“崔帥所言固是,可是皇甫嵩主力足有兩萬餘人,我莊中卻只有千人,如果不先擊潰荀賊,等皇甫嵩來後,他兩人合兵,人馬將會更多,咱們該怎麼辦?”

    崔秉說道:“征戰之道,不在人多。潁川、汝南各十餘萬眾,可是不到兩個月就先後覆滅,何哉?”眾人面面相覷,都道:“是啊,為何?”崔秉說道:“我率汝等來韋鄉前,卜帥私下對我說,汝南、潁川之所以敗,不是因為波才、彭脫諸帥不敢戰,也不是因為漢兵精銳。”眾人問道:“那是為何?”崔秉說道:“卜帥說:全是因為汝南、潁川之兵太過集中,不夠分散。”眾人奇道:“不夠分散?”崔秉說道:“是啊!波才、彭脫集全郡之精兵,屯於一城,看似是集中了力量,但是卻造成了外無必救之援軍的局面。凡守戰,外無必救之軍是大忌也!試想:孤守城內,外無援軍,兵卒如何能有鬥志?所以,波才、彭脫先後覆敗。”

    眾人說道:“原來如此!”崔秉說道:“故此,卜帥令我率汝等守韋鄉,令韓立率精兵守白馬,而自帶主力坐鎮濮陽。如此,咱們韋鄉、白馬、濮陽三地互為響應,彼若攻我等,則卜帥、韓立援我等,彼若攻白馬,則我等擊其後,卜帥遣精兵擊其側,彼若擊濮陽,則我等與韓立援濮陽。這樣,三地互應,彼此連通,賊兵雖眾,能奈我何?”眾人齊齊說道:“卜帥妙計!”

    崔秉笑道:“所以,我等安心守莊就是。只要按此策略,即使不獲大勝,亦足能保我軍不敗。”

    這是老成之計,碉樓上的東郡黃巾諸小帥領命應諾。

    ……

    日頭東升,漢兵在莊子的三面列好了陣型。

    崔秉見荀貞打馬回入陣中,很快,漢兵陣裡傳來了擊鼓之聲。

    崔秉等人不覺心頭一緊。崔秉抓住樓上的扶欄,傾身向漢軍陣中遠眺,心道:“莫不是荀賊要攻莊了?”令左右,“傳我令下去,命圍牆上的守卒各部備戰,令碉樓上的弓弩手開弩拉弓,荀賊若是攻我,就萬箭齊發!”左右應命,分出數人前去傳令。

    漢兵陣中鼓聲陣陣,不多時,崔秉望見從漢兵各部的陣中分別馳出數人,往中軍而去。

    他說道:“是了,這不是荀賊要攻莊,而是他在召集各部將校。”隨即想道,“召集完各部將校,也許就是他攻莊之時了。”又令左右,“傳我令下去,命守卒、弓弩手打起精神。告訴他們,就說卜帥和韓立的援軍至遲明、後天就能來到!”左右應命,又分出幾人去圍牆和碉樓各層傳令。

    初夏已經較熱了,碉樓的頂部沒有遮陰之物,升高的日頭毫無阻擋地曬下來,崔秉身上的鎧甲已被曬得發熱。他緊張地遠觀著漢兵中軍,見漢兵各部的將校趕到中軍後,齊聚於將旗下,已回到軍中的荀貞沒有下馬,就坐在馬上,拔出佩劍,指著莊中,在對諸將校說些什麼,似乎是在勵士,他心道:“勵士完後就是進攻了吧?”日頭既熱,他又緊張,不覺出了一身汗。

    荀貞的“勵士”很簡短,很快就說完了話。荀貞部下的各部將校在荀貞的馬前躬身行禮,禮畢,各自歸營。但是,出乎崔秉的意料,各部將校歸營後,漢軍卻依然沒有展開進攻,不但沒有展開進攻,反而更向後又退了一裡多地,從中軍裡馳出數百步騎,在兩個軍官的帶領下,面對莊子的大門站定,做出警備之狀,而其餘各部的漢軍兵卒卻竟開始就地紮營。

    崔秉看到此時,先是迷茫不解,隨即醒悟過來,大喜之極,一下就放鬆了下來,笑對左右說道:“是了,昨天荀賊來查看我莊中守備時,我見他的隨從裡有人下到田中奔馳了一段,荀賊肯定已知我等在田中挖出了溝道,以阻其進攻,又見我莊中防禦森嚴,又知白馬、濮陽離我塢壁不遠,我們的援軍隨時會到,故此打消了攻我之念,改為築營圍困,以待皇甫嵩到來!”

    左右諸人聽了,細細一想,覺得也只有這個解釋合理,要不然,荀貞在潁川、汝南擊討黃巾,從來都是進攻果決、敢打敢拼,而為何在來到東郡後,面對第一個敵人韋鄉守卒卻沒有立刻展開進攻呢?也只有如此解釋才是合理。眾人也都齊齊松了口氣。

    崔秉觀望自家圍牆上的守卒,見守卒似也是如釋重負,他說道:“荀賊狡詐,雖然他沒有攻莊,但我等也不可鬆懈,要知,征羌之所以失陷,就是因為中了他的懈敵之計。傳我令下去,命牆上、碉樓上的守卒和弓弩手不可放鬆,要繼續監視漢賊,以防他們突然進攻。”他望瞭望天色,又說道,“快到午時了,荀賊現在不攻我,也許只是為了讓兵卒先飽餐一頓。”

    眾人佩服地說道:“將軍所言極是!”又分出數人去牆上、碉樓各層傳令。

    日頭越來越高,碉樓上越來越熱,崔秉滿頭大汗,左右勸他不如其先下樓,涼快涼快,他拒絕了,留在碉樓上繼續觀望漢兵。沒過多久,他見漢兵陣中升起了股股黑煙,這卻是漢兵在造飯了。午時過後,漢兵飯熟,各部兵卒放下手上的活計,暫停下了築營,開始吃飯。從漢兵的中軍裡又馳出了數百步騎和蹶張士,替換先前在莊外監視莊中的那股人馬。

    這好像是一段極其漫長的時間,又好像很快就過去了。直等到漢兵悉數飯畢,各部兵卒又重新開始築營起來,崔秉才真真正正地放下了心,吐了口氣,笑對左右說道:“漢兵吃過飯了,咱們也得吃飯了,傳令下去,叫守卒、弓弩手都吃飯吧!”眾人應諾,又分出數人去傳令。

    崔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扶著欄杆,遠望漢軍忙碌地築營,複又笑對左右說道:“漢賊遠來,兵卒勞頓,荀賊若想攻取我莊,不會再令漢兵築營,把力氣都浪費在這上邊,看來他確實是想與我莊中久持,等待皇甫嵩的主力了。”左右皆以為是。
space123 發表於 2013-3-3 15:57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9 三戰盡複東郡地(四)

    漢兵營中,兵卒們在忙碌的築營,荀貞與荀攸、戲志才遠望莊中

    荀貞望了多時,對荀攸、戲志才說道:“莊中守賊也開始吃飯了,他們似是相信我部準備與之久持,坐等皇甫將軍到來了”

    戲志才笑道:“看起來是的”對荀貞說道,“貞之,昨天問你是何攻莊之計,你不肯說,今日方才告訴我等,果然是妙計一條”

    荀貞擺笑道:“什麼妙計?稱不上,稱不上”轉對荀攸說道,“不過是拾公達的牙慧罷了”

    戲志才、荀攸皆笑

    荀攸說道:“不能這麼說,你這條破莊之計我就沒有想到,怎能說是拾我之牙慧呢?”

    荀貞一笑卻原來:他昨天在觀察韋鄉莊時,發現韋鄉莊中的守卒皆持滿以待,防禦森嚴,並且莊外的道路、田野不好走,不利進攻,因決定放棄強攻之算,改而尋求破敵之策,忽想起攻複汝南征羌時,征羌的守敵也一樣是這般的防範森嚴,難以急克之,荀攸當時獻了一計,說不妨令部眾裝出一幅驕兵之態,以此來麻痹守敵,使其鬆懈,待其放鬆防備後再急攻之,那一戰用了荀攸此計,果然一戰克城荀貞當時就不覺想道:既然韋鄉的守敵與征羌的守敵都是戒備森嚴,防禦嚴整,頗具共同點,那麼是不是可以複製荀攸的那條破敵之策呢?

    在經過仔細的觀察和考慮後,他覺得可行,就決定故技重施,再用一次荀攸的此計:“韋鄉的守敵不是持滿相向,嚴陣以待麼?那麼我偏就不急著進攻,偏就裝出一副想要與之久持的樣,待其鬆懈後再尋機猛攻之”因此之故,他謙虛地說是“拾荀攸之牙慧”

    不過,荀攸不認為他是在“拾自己的牙慧”,也沒有錯

    都說兵法之道沒有常勢,但在看似千變萬化的表相之下,其實說到底,還是萬變不離其宗的,要麼急攻、要麼緩攻,要麼輕敵誘之、要麼以力勝之,換而言之,兵法的核心內容就這麼些,只要用心誰都能瞭解,可是難的卻是運用“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比如後世的三十六計,許多人能倒背如流,可這三十六條計策就在這裡,背誦它們不難,把它們用在對的地方卻難,也就是說,難的是“運用”所以,不能因為用計相似,就說是拾了別人的牙慧

    就拿之前的征羌和眼下的韋鄉對比言之,破敵的計策雖然相似,都是“麻痹敵人,使敵人鬆懈”,可具體的實施卻大大不同:攻複征羌的時候是裝成了驕兵,這次卻是裝成了久持之狀

    一個驕兵,一個久持,好像並無多大的區別,而實際上荀貞此計的精髓就在“久持”二若是全盤照搬荀攸之計,依舊故作驕兵之態,這絕對是騙不住韋鄉守卒的,何哉?形勢不同

    攻征羌時,皇甫嵩的主力在西華城外,西華守敵不敢援救征羌,征羌等同是座孤城,故此,荀貞可以裝成是驕兵之態,而征羌守卒因為已知皇甫嵩剛平定了潁川,現又圍困西華,可謂凱歌連奏,故此在看到荀貞的“驕兵之態”後,會相信他這是真的,兩邊就“一拍即合”

    而眼下的形勢卻是荀貞孤軍先到,皇甫嵩的主力還在陳留,濮陽、白馬的守敵沒有外來的威脅,隨時可以出兵來援救韋鄉“外有必救之軍”,這就給韋鄉的守卒帶來了心理優勢,同時,皇甫嵩、荀貞兩個月間先後平定兩郡的戰績又必會給他們帶來極大的壓力一方面是“外有援軍”的倚仗,一方面是面對強敵的壓力,相比速戰速決,他們應該是更期望久持的

    如果在這個時候,荀貞裝出驕兵之態,他們定然不會上當,那麼,荀貞就滿足他們的期望,乾脆裝出欲要久持之狀

    荀攸笑道:“貞之,你此計真良計也崔秉自恃有濮陽、白馬之援,必不願與我速戰,而欲與我久持反過來看我軍,我主力尚未出陳留郡,我部只有三千人,以常理推斷之,在濮陽、白馬之援敵隨時可到的情形下,我部似乎也不會主動先攻,最該做的應是先築營,求自保,然後再尋機而動你今令諸部築營,在我看來,應該正合了崔秉等人的猜測,不怕他們不中計上當”

    戲志才頷首說道:“不錯,韋鄉守賊必是欲與我部久持的,不止因為他們自恃有白馬、濮陽之援,而且也是因他們自恃準備的充足”指向莊外的田野,說道,“在田中挖了坑道,……”再指向莊的外邊,繼續說道“又在莊外挖了深溝”再又指向碉樓,接著說道,“且起了碉樓,俯瞰莊外,兩蹶張士居高臨下,於樓上向外俯射,便足能擊退千人之攻韋鄉守賊之防備不可謂不嚴啊!有白馬、濮陽之援,又有如此森嚴的防範,恐怕在他們看來,我部是根本不可能速克韋鄉的,因此之故,他們期望與我部久持也就不足為奇了”

    荀攸、戲志才把韋鄉守卒的心態可謂是分析得鞭辟入裡、一清二楚

    荀貞微微一笑,說道:“我這也是不得已而之賊兵防禦甚嚴,而皇甫將軍又令我部在入東郡後先拔掉韋鄉,為大軍入境開道,外有白馬、濮陽之敵隨時會來援救,前有韋鄉之防禦森嚴,非用此計不能取勝也”

    日至中天,漸漸偏西他按刀遠望圍牆和碉樓上的守敵,觀望半晌,說道:“賊中我計矣!”

    荀攸、戲志才隨之遠望在荀貞率部到達後,從莊中出來了大批的黃巾兵卒登上圍牆,加強防禦,此時,這些增援的兵卒都下了圍牆,重新回到莊中,而碉樓上的蹶張士似也不再持滿以待,人數也少了一些,而碉樓的頂部,不知何時崔秉等人早已下去了

    戲志才拍笑道:“確然,賊已中計!”問荀貞,“貞之,賊既已中計,我部何時攻莊?”

    荀貞仰望天色,這會兒日頭尚熾,離傍晚還遠,他沉吟片刻,說道:“賊雖中計,此時尚有防備,且白晝光亮,我部一動,守賊遠遠地就能看到,前做出對策,現下非進攻之時,且等到傍晚吧”望瞭望本部各營裡熱火朝天地在築營的兵卒,笑道,“令各部兵卒加力築營,也好再麻痹麻痹守賊!”荀攸、戲志才等人應,自有人去各營傳令

    凡戰,廟算多則勝韋鄉的守卒已經中了荀貞之計,那麼以荀貞麾下勇士精卒的戰力,這一戰就沒有什麼懸念可言了

    ……

    天將暮時,荀貞令諸部造飯,待飯熟後,先令各營偽作開飯圍牆上的守卒見漢兵開飯,也隨之開飯,一隊隊的青壯抬著飯桶運上圍牆、碉樓荀貞知攻莊之時已到,為免得驚動莊中,沒有擊鼓,而是令親兵去各部傳令,重又把諸將召來他以劍遙指莊中,環顧諸將,說道:“莊中賊已懈,此我攻莊之時也!飯食已熟,各部且先休食,待下莊後再食不晚!”

    諸將先已聽荀貞說了計策,此時聽到命令並不奇怪何儀自告奮勇,說道:“小人願為先發,先擊此莊!”突然急攻,需要的是一股勇力,必須要精卒要行,只有這樣才能在敵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將之擊垮,因此荀貞沒有答應何儀的請令,笑對他說道:“一路行來,君營常為先鋒,多多辛苦了,今暮攻莊卻不需君營先擊,君且帶本部隨我觀戰,待別營攻入莊,開莊門後,你即率部沖入,為我擴大戰果”何儀接令應

    荀貞顧視諸將,這個時候還是得許仲、劉鄧、典韋、陳到、江禽、陳褒、荀成、辛璦,他一一點名,令道:“君卿,阿鄧,你兩人帶右營分為兩路,分別從莊的南、北兩面攻之,吸引莊中守卒老典、叔至,你兩人帶陷陣曲、破敵曲擊莊東牆,為我主攻,伯禽、阿褒、仲仁,你三人帶本曲繼其後,待老典和叔至登上圍牆後,從之上牆,並力擊之玉郎,你帶騎士候在莊外,莊被攻破後,你不必入內,只管四處追擊逃賊”眾將大聲應

    荀貞激勵諸人,說道:“濮陽、白馬之賊隨時會派援兵過來,我等三千眾,皇甫將軍尚在陳留,若被他們圍住,必死無疑,若想求活,就必須攻下韋鄉有韋鄉碉壁為防禦,或可擋住敵援軍之攻,等到皇甫將軍到來之時諸君,敢不死戰?”眾將皆慨然道:“今當死戰!”

    分派定了,荀貞坐鎮中軍,只帶了數十親兵並及何儀的汝南左營護衛左右,其餘各曲齊齊上陣,迎著暮日,挾兵舉梯,呐喊衝鋒戰鼓擊響,一時俱發

    荀貞選的這個進攻時機很好

    好在三個方面,一則白天時他築了一天的營,已經減輕了莊中的戒備,二則現在又是傍晚,落日在西邊,主攻的方向在莊東,漢兵正迎著落日,這是自居於劣勢,更加出乎了莊中的意料,使守卒不及防備,並且三則,也很少有在傍晚時發動進攻的,因為若不能速勝克之,夜色很快就到,而夜晚一來,只要不是定主意決定要日夜不停接連進攻的,通常都要收兵

    莊中措不及牆上和碉樓上的守卒正在吃飯,哪裡能想到明明看漢兵裡也做好了飯,他們卻竟不食,在這個時候發起了進攻?

    荀貞親自擂鼓,鼓聲隆隆投入戰場的兩千漢兵分三面攻莊,許仲、劉鄧、典韋、陳到爭先恐後,競相爭勇,抬著浮橋架在深溝之上,越過溝渠,或持矛戟,或仗長刀,舉著長梯,喊殺震天,蜂擁地殺向莊牆殘陽如血,呼聲陣地,一邊勇猛如虎豹,援牆而上,一邊倉促丟掉飯碗,去拿矛戟和弓弩急忙迎戰,戰事一下就進入了酣態

    一鼓畢了,荀貞看到崔秉慌慌張張的帶著一群親兵小帥奔上了碉樓,圍牆上的守卒節節敗退,一股股的莊中援兵紛亂不堪地從牆下奔跑上來,一個黃巾兵卒被旁邊人拖在地上的長矛絆住,跌倒地上,後邊的兵卒收不住腳,又被他絆倒,接二連三地從通往圍牆的坡道上滾落下去荀攸喜道:“賊兵如此慌亂,貞之,你的奇襲之計奏效了!”

    二鼓畢了,正在猛攻東面莊牆的漢兵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荀貞看去,卻是典韋持戟攀梯,頂著守卒的箭矢,爬到了垛口處,翻身一躍,先登牆上戲志才喜道:“典韋有萬夫不當之勇,有他殺上圍牆,莊將要破矣!”果如戲志才所料,典韋很快就在圍牆上站住了腳,接應底下的兵卒上來數十個黃巾守卒在一個小帥的帶領下,矛戟雜出,試圖把他擊下,但是典韋挺立於垛口處,一支長鐵戟舞動開來,千夫莫擋,當者辟易

    荀貞用力擊戰鼓,傳令何儀:“做好入莊的準備!”何儀接令,汝南左營的九兵卒持矛列隊,緩緩向莊東門前行,至步外而停下,俱皆仰首,觀看牆上激戰

    在典韋的接應下,越來越多的漢兵殺上了圍牆莊東邊圍牆上的守卒抵擋不住,連連後退南北兩面的許仲、劉鄧借此東風,也冒著箭雨趁勢登上了圍牆三面合力並擊,守軍終於支持不住,也不知是誰最先發了一聲喊,丟掉兵器掉頭就跑,只想離圍牆上的這些殺神越遠越好,很快,就引起了圍牆上守卒的整體崩潰,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陳到、荀成、江禽、陳褒等人也相繼殺到了圍牆上,分兵兩道,一路由典韋、陳到、江禽帶領在圍牆上追擊逃敵,一路由荀成、陳褒帶領,殺散當面之敵,沖到圍牆下邊,到了下邊又分成兩路,陳褒帶人去攻碉樓,而荀成帶人奪下了莊門

    莊門轟然開,等候多時的何儀當即下令,挺矛大呼,親自帶著汝南左營的九兵卒嗷嗷叫著沖入了莊中,而此時,荀貞這裡三鼓未畢

    ……

    三鼓未畢,莊已克

    崔秉倉皇地從碉樓上下來,想往莊外逃走,卻在碉樓三層處碰上了陳褒

    荀貞麾下的諸將裡,陳褒不以武勇出名,臨敵之際,他很少像典韋、劉鄧等人一樣能夠臨陣斬將,此時見崔秉由數十個親兵、小帥護衛著從樓上沖下,他不認識崔秉,卻也判斷出此必是莊內黃巾守軍的渠帥,當即大喜,心道:“我也有陣斬賊將之時!”想雖如此想,卻不算與崔秉比拼武勇,退後一步,令身後的兵卒:“放弩!”

    他部下的兵卒本皆為甲士步卒,沒有蹶張士,但是碉堡裡的黃巾守卒卻都是蹶張士,都有弓弩,他從第一層殺到第三層,殺了不下三十個敵人,搶下了數十弓弩,這會兒一令之下,拿著繳獲來弓弩的部卒們立刻引弦射之碉樓內空間有限,沒有閃躲的餘地,群弩激射之下,崔秉左右的親兵、小帥紛紛中箭,有的從樓梯上滾落,有的栽倒梯上,慘呼不斷

    崔秉仗著甲厚,試圖沖過箭雨,但還沒有從梯階上下來,就連連中了十餘弩矢他穿的甲衣最好,又被眾多親兵、小帥簇擁,一看就是主將,陳褒的部卒不少都把他當成了首先擊的目標,眾矢之的甲衣再好,也擋不住十餘弩矢的強力激射,彼此間距不過十余步,這樣短的距離,便是三石弩也足可以穿透鐵甲了,崔秉只覺得渾身上下就好像是被無數利刃深深刺入了似的,痛呼一聲,揮著劍勉強踉蹌走了兩步,再也站立不住,從樓梯上摔倒下來

    陳褒躍身而出,抓住他將他拖到本陣,起刀落,斬了他的首級,在中,高高舉起,對聚集在樓梯上、進退失措的那些其餘的黃巾兵卒嗔目喝道:“爾等渠帥已死,還不快降?先降免死,後降者誅!”崔秉一死,黃巾兵卒再無鬥志,紛紛跪地舉械投降

    陳褒輕而易舉地殺上了碉樓頂層,把崔秉的首級用竹竿挑起,掛在樓上,吩咐部卒向莊內、院牆上高呼:“崔秉已死,崔秉已死!”

    對守卒來說,這個消息不啻天降滾雷在看到崔秉的首級後,大部分的守卒放棄了抵擋,跪地求降陳褒於高高的碉樓頂層向下望去,見何儀帶著汝南左營已沖入了莊中,正一邊掃清莊東的殘敵,一邊派了兩個屯,分去莊北和莊南,助許仲、劉鄧攻搶莊門不多時,南北兩邊的莊門也被搶下,許仲、劉鄧部留在莊外的部眾爭先入莊至此,莊中的大局已定

    陳褒遠望莊西,見西邊的莊門也被開了,這裡沒有漢兵圍攻,卻是莊西的守卒因見大勢已去,算出莊逃遁一個部卒說道:“唉喲,卻被莊西的賊兵逃了!”陳褒笑道:“逃不了”伸指向莊外,說道,“看,玉郎已經帶人追過去了”

    辛璦帶著本部的騎士在莊外久候,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們從東邊向北,繞過莊,又轉而向西,惡狠狠如一群餓狼撲向了從西門出來的黃巾守卒陳褒正眺望辛璦等騎馳騁殺敵,忽聞得莊門處歡呼震天,他收回目光,向歡呼傳來的地方看去,卻是東邊莊門,在數十親兵的護衛下,荀貞披甲策馬,帶著荀攸、戲志才、宣康、李博等士緩緩行入莊內,沿路上遇到的兵卒無不舉起兵器為他歡呼,而跪在地上投降的黃巾守卒卻皆跪地俯首,不敢仰望

    陳褒笑道:“荀君入莊了,走,咱們去迎迎”左右應,眾人摘下崔秉的首級,下了碉樓,去見荀貞來到荀貞馬前,陳褒捧起崔秉的腦袋,行禮說道:“啟稟司馬,褒部兵卒射殺了崔秉,這是他的首級,特取來獻給司馬”

    荀貞不經意地瞧了一眼崔秉的腦袋,血肉模糊的,隨即轉回目光,笑對陳褒道:“一個區區賊兵渠帥的腦袋,你們還沒見夠?我是早就見夠了!獻給我作甚?拿下去,拿下去,用匣盛好,等皇甫將軍帶主力到後,我自會給你們請功”

    陳褒嘿嘿一笑,把崔秉的首級交給部卒,叫他們去找個盒裝起來

    “一個區區賊兵渠帥的腦袋”,這話荀貞說的很大氣,也由不得他不大氣,自征戰以來,最先的波連,後來的波才、何曼,接著黃劭、劉辟、吳霸等,直接或間接死在荀貞部眾上的黃巾渠帥、小帥多不勝數,也的確是多一個崔秉不多,少一個崔秉不少

    荀貞笑道:“這若是卜己之頭,倒還差不多”

    陳褒慨然應道:“來日與卜己對陣,只要有機會,褒必為君取來卜己首級”

    荀貞哈哈一笑,觀望莊中,見各處都已進入了收尾的階段,除了莊西外,南北東三面都已沒有了大規模的戰事,至多有些負隅頑抗的守卒,還有點小規模的接觸戰,即令道:“阿褒,你帶你本曲去莊西,將不降之卒盡數殺了”陳褒應命,帶本曲趕赴莊西

    荀貞又回望莊外,暮色深深,快要入夜了,複又下令說道,“令各部、曲速戰速決,務必趕在入夜前後把莊中清理乾淨,將俘虜集中收押傳下令去,待清理完莊中後,君卿、阿鄧帶本營留守莊內,餘下的隨我退出莊外,築營莊東,以防白馬、濮陽的賊兵來襲”

    眾人應

    入夜後不久,莊中的喊殺聲沉寂下來各部清理完了莊中,把俘虜集中收押在莊東,留下了兩人看管,餘下的分為兩部,一部由許仲、劉鄧帶領,登上圍牆、碉樓,禦守莊中,一部由荀貞自帶出了莊,接著剛才的築營,在莊東邊安營紮寨

    第二天,荀貞複入莊中清理繳獲,得糧穀堆積如山,果如戲志才之預料,足夠千人兩年之食荀貞心道:“看來這崔秉原先的確是著與我久持的主意啊!幸我用計破之,否則,還真不好給皇甫將軍交代”

    才從莊裡的府庫中出來,迎面一個探馬馳馬奔至,滾落下馬,說道:“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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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120 三戰盡複東郡地(五)

    荀貞剛從莊子裡的府庫中出來,迎面一個探馬馳馬奔至,滾落下馬,說道:“急報!”

    諸將齊齊變色,以為是白馬、濮陽的敵人來襲。荀貞晏然從容,問道:“何事如此倉急?”這探馬說道:“白馬賊韓立遣了兩千兵朝韋鄉而來,但在半路上卻退了回去。”

    荀攸頓時了然,笑道:“此必是白馬賊接到了崔秉的求援,故遣兵來援,但走到半路上去才獲悉韋鄉昨夜已被我部攻下,進退失據,不敢再進,故撤軍退回。”

    劉鄧喜道:“韋鄉莊中賊寇不多,才八九百人,我部既為皇甫將軍的先鋒,奉令先略東郡,這點戰績實在拿不出手。荀君,今白馬韓立遣賊兵兩千來援韋鄉,未至而返,定是因懼我部兵威,此正我部銜尾急擊之時!加上這兩千賊兵,我部的戰功才差不多可以獻給皇甫將軍了。”

    許仲、典韋、陳到、江禽、辛璦等皆以為然,獨陳褒不語。

    荀貞乃問道:“阿褒,諸君請戰,為何獨你一言不發?”

    陳褒躊躇片刻,說道:“荀君,褒以為現在非我部追擊白馬賊兵的時候。”

    荀貞饒有興致,問道:“為何?”

    陳褒說道:“白馬賊所以半途而退者,是因為我部已攻下了韋鄉碉壁,地利歸我所有,故此他們不戰而退,而我部如若追擊之,勢必要與之野戰,如能速勝,倒也罷了,如不能速勝,那麼白馬距韋鄉不到二十裡,韓立聞訊,必會再遣援兵合擊我部。我部昨夜力戰,尚未得歇,就算傾巢而出,或也難以速勝賊兵兩千,一旦再被韓立合擊,則將會陷入苦戰,倘若再引來了濮陽賊兵,恐怕會要大不利於我。故此,褒以為現在不是我部出莊追賊之時。”

    他頓了頓,又說道:“再則況且說了,賊兵半途而退,焉知不是他們的計謀?也許他們這麼做,正是為了引誘我部出莊呢?”

    荀貞聽他說完,撫掌讚歎,說道:“昨暮攻莊,阿褒先登,複破碉樓,斬殺崔秉,戰功赫赫,而今聞賊半途而退,卻絲毫不以昨暮之大勝而自矜驕傲,深思熟慮,兵不輕動,智勇雙全。好啊,好啊!”對諸將說道,“阿褒所言,你們都聽到了?昨暮攻下此莊,只是小勝,東郡黃巾賊數萬,我部只有三千,豈能因為昨暮之小勝而便就輕視他們?白馬守將韓立,我等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焉知他不是一個多謀之人?就像是阿褒說的,要是他在半路給我等設下了埋伏,我等初來乍到,不熟悉韋鄉、白馬周邊的地形,萬一中計上當,怕會大敗,待到那時,我等該如何才好?別說獻給皇甫將軍一份大大的功績,恐怕連韋鄉也保不住,沒準兒會反被白馬賊奪去。諸君,臨戰交鋒固然勇者勝,可是戰前卻需小心謹慎,不可恃勇或勝而輕敵也。”

    諸人受教應諾。荀貞說道:“皇甫將軍給我等的軍令是:先入東郡,拔韋鄉,為主力開道。白馬援軍既然撤走了,咱們就不必理會他們,只管守好韋鄉,靜候皇甫將軍的到來就是了。”

    眾人應諾。

    ……

    荀貞三千兵馬屯守韋鄉,千人在莊內,兩千在莊外,成掎角之勢。因他往日之善戰威名,數日之內,白馬、濮陽兩地的黃巾軍竟是沒有一個來攻打他的,輕輕鬆松等候到了皇甫嵩主力的到來。

    這時,已經是五月上旬,到了仲夏時節,天氣漸漸炎熱。荀貞帶了數百步騎,至濮水北岸迎接皇甫嵩。立在北岸,隔著濮水,遠望對岸,只見兩萬餘漢兵浩浩蕩蕩,旗幟如林,人馬嘶鳴,卷起滾滾的塵土。到岸邊不多時,即見漢兵開始渡河,觀其旗幟,最先過河的是傅燮部。

    荀貞驅馬向前,接到傅燮。多日不見,傅燮黑了一點,卻是因漸入深夏,日頭漸毒,被曬黑了。荀貞下馬迎之,笑道:“這才幾天沒見,司馬有些見黑了。”傅燮也下了馬,按劍打量荀貞,笑道:“別只說我,司馬難道不自覺麼?”荀貞問道:“怎麼?”傅燮笑道:“昔我在潁川初見司馬,司馬玉樹臨風,而今卻不但黑了,也瘦了許多啊!”再又打量荀貞一眼,複又贊道,“不過雖然瘦了點,黑了點,英武精悍之氣卻更勝往日了。”

    荀貞一笑,望向對岸,問道:“將軍何時渡河?”

    “將軍令我部先渡,隨後是北軍,接著便是中軍及各營步卒了,最後是三河騎士。”傅燮瞧見荀貞的從騎手上捧了個木盒,笑指著說道,“我在路上聽你送給將軍上的捷報上說,你入東郡次日便打下了韋鄉,斬殺了崔秉。這木盒中可就是崔秉之首級,準備獻給將軍的麼?”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幸賴將軍神威,韋鄉守賊戰無鬥志,我方才僥倖一戰克之,我部陳褒率兵卒射殺了崔秉。”傅燮贊道:“自潁川至汝南,再到東郡,司馬無往不克,真是百戰百勝!”荀貞遜謝,說道:“何及司馬與將軍!我聞司馬與將軍一路上來,在陳留郡接連攻破五六股賊兵,悉定陳留。”傅燮哈哈一笑,說道:“你又不是沒與陳留賊兵交過手,陳留賊遠不如汝南和潁川賊,都是小股賊寇,亦多非黃巾道信眾,不過是些趁機作亂的盜賊罷了,多則七八百人,少則只有兩三百,這點賊寇便是再多來十股,也是不值一提。”

    傅燮與荀貞說了會兒話,告辭離開,去指揮本營人馬渡河列隊。

    荀貞在皇甫嵩軍中多時,與皇甫嵩麾下的諸將大多熟悉了,每一支渡河過來的漢兵營,只要能碰上面,他都會和他們的帶兵將校聊上幾句。因為他荀氏的出身、以往的戰績和皇甫嵩對他的器重,這些各營的將校對他也都客客氣氣,當然,其中亦不乏熱情過度的。

    近百艘小船來河水兩岸繁忙來回,運送兵卒,傅燮、北軍等營渡河完畢,該到中軍。

    皇甫嵩沒有乘船,而是騎馬從橋上過來。荀貞迎上,拜倒馬前,將盛著崔秉首級的木盒獻上。

    皇甫嵩示意親兵接過來,下馬前行兩步,親手把荀貞扶起,滿意地打量了他幾眼,笑道:“我就知道只要派你先行,就必能完成我的軍令,今果為我大軍拔掉韋鄉,掃清了入東郡的道路。做的好啊!”荀貞恭謹說道:“所以能僥倖拔韋鄉、斬崔秉者,上賴將軍神威,下賴兵卒死戰,貞因人成事,坐享其成罷了。”皇甫嵩笑道:“無須謙虛,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問他,“你先主力入東郡,至今已有多日,對東郡黃巾賊的底細詳情可有了大概的瞭解?”

    荀貞說道:“貞自奪下韋鄉,連日遣探馬四出,刺探白馬、濮陽的敵情,略有所知,正要報與將軍知曉。”皇甫嵩說道:“好,待各營渡過河後,我今晚就召開軍議,你可在軍議上把你瞭解到的東西給各營將校詳細說說。”荀貞應諾。

    兩萬漢軍渡河,規模不比荀貞當日三千人馬渡河,從上午一直到入夜,方才渡河完畢。

    河邊不是紮營之所,皇甫嵩帶全軍北行數裡,停駐在韋鄉的東邊,下令安營,與荀貞早先在韋鄉莊子東邊紮下的營地連成一片。兵卒紮營,各營的將校聚於皇甫嵩的中軍帥帳,商討攻取東郡的戰事。諸將齊至,荀貞坐於末席。

    皇甫嵩環顧諸人,說道:“荀司馬先入東郡,對東郡之賊較為瞭解,諸君,軍議之前,先聽聽荀司馬說說賊情。”

    荀貞應命起身,說道:“貞自入東郡,多方查探,所得之情報其實與諸公此前所知沒有多大的差別。東郡黃巾賊的渠帥乃是蔔己,這個諸公都已知曉。賊眾約有三萬余人,現今大多聚於兩地:濮陽和白馬,主力由卜己帶領,屯駐濮陽,別部由韓立帶領,屯駐白馬,這些,諸公大多也已知曉。貞經過這幾天的查探,探清了這幾地賊兵的數目,濮陽的賊兵約有兩萬,白馬的賊兵約五千,餘下的三四千賊兵則是分散在東郡東北邊的各縣,貞並遣人去濮陽、白馬城外窺探過,此兩城皆頗高大,賊兵防禦還算嚴整。”

    皇甫嵩問荀貞,說道:“你先入東郡,與韋鄉賊交過手,大致知其戰力,又已知東郡賊情底細,以你看來,我軍該如何才能破敵制勝?”

    荀貞說道:“回稟將軍,貞攻韋鄉一戰,只用了三鼓就打下了莊子,之所以打下得如此迅捷,固有貞用計之原因在,可卻也有東郡黃巾賊戰力不如汝南、潁川黃巾賊之緣故。”

    皇甫嵩說道:“噢?不如潁川、汝南黃巾賊?”

    荀貞說道:“確實不如,若將汝南、潁川黃巾賊的戰力比作十分,那麼東郡黃巾賊就只有至多六分的戰力。”

    傅燮說道:“東郡黃巾賊少,又連聞潁川、汝南黃巾賊大敗的消息,因此膽怯沒有鬥志,缺乏戰力也不足為奇。”

    荀貞說道:“正是。”

    皇甫嵩若有所思,問荀貞,說道:“你既已知敵情,那麼可有破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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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121 三戰盡複東郡地(六)

    皇甫嵩在召開軍議,濮陽城郡府裡,卜己也正與麾下渠帥、小帥們議事。

    潁川的波才,汝南的何儀等是豪強地主的出身,卜己與他們不一樣,乃是世代務農,不折不扣的一個農人。他家在東郡東阿縣,今年三十出頭,多年前靠著張角的符水熬過了疫病,從此投入張角門下,因為堅貞忠誠,後被張角收為弟子,是東郡太平道信眾的領袖,兩個月前起兵於東阿,一夫振臂,數萬信眾響應,不到一個月就攻取了全郡。

    按他本來的計劃是打算接著西進,入司隸校尉部,攻取河內郡,兵鋒威逼洛陽的,可就在他準備出郡時,卻聽到了皇甫嵩、朱俊擊敗潁川波才、入汝南郡的消息。

    潁川一丟,汝南就是他的後方,汝南若再失,東郡將危,因此他改變了主意,決定留在東郡再看一看,若是汝南能守住,他就按原本計劃攻河內郡,一則威逼洛陽,呼應冀州,減輕張角兄弟的壓力,二則也是“圍魏救趙”,間接得支援汝南。——可以預料斷定,當他殺入河內郡後,洛陽都城必會為之震動,從河內郡到洛陽只有幾百里而已,待到那時,漢帝定會急召皇甫嵩、朱俊回援洛陽的。可惜,汝南彭脫、劉辟、何儀等人卻不是皇甫嵩的對手,西華之敗致使汝南黃巾的精銳主力盡數覆滅,餘眾星散。時局變化得太快,沒有辦法,他不得不徹底斷掉了攻河內的打算,改為守衛東郡。

    因為早年長期務農,風吹日曬,他面容黑黝,皮膚粗糙,放在案上的一雙手上滿是老繭。他今雖是一郡黃巾之渠帥,卻沒有改變往日的習慣,依然穿著麻布的粗衣,足上草履,腰上纏著粗布腰帶,隨便插了柄短劍,頭上沒有包裹幘巾,更沒有戴冠,只梳理了一個椎髻,若是只看他表面,誰也想不到他便是鼎鼎大名、威震一郡的東郡黃巾渠帥卜己。

    而相比他的寒酸打扮,坐在堂上的東郡黃巾的渠帥、小帥們卻一個個衣裳光彩,繡衣玉帶,頭戴高冠,腰插寶劍,有的小帥的劍柄、劍鞘上還鑲嵌了珍珠寶石,珠光寶氣,更有幾個農人、商賈出身的小帥學著世家子弟的樣子,在腰上拴起了香囊,懸掛起了玉佩,有兩人甚至還在衣服上熏了香。這也是農民義軍的另一面。官逼民反,老百姓起來造反是因為沒飯吃,沒法活兒,也正因此,他們造反後做的第一件事往往就是殺掠豪家,搶來的東西自不會丟棄,好衣服、好配飾便都帶在了自己的身上。什麼事情都有兩面,黃巾起義固有其積極的一面,可也有它破壞的一面。

    卜己是個寬厚的人,他雖然保持艱苦的作風,但對堂上這些渠帥、小帥的奢侈穿戴卻也沒有異議。他蹙眉說道:“皇甫嵩已帶漢兵主力進入了我東郡境內,他所部兩萬人馬,精兵強將,先後攻陷了潁川、汝南兩郡,無往不克,端得是個大敵。按照我的方略,本是打算以韋鄉、白馬為我外圍,與我濮陽成鼎足之勢,相互呼應,而現今韋鄉已被荀貞小兒攻下,能夠與我呼應的只剩下了白馬。諸君,局勢如此,各位有何妙計良策可以阻敵?”

    一人說道:“欲要阻敵,需得先知漢賊下步的動向,這才好有的放矢。”卜己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那麼以你看來,這漢兵下一步會有何動向?”這人答道:“以在下看來,漢兵下一步極有可能會擊白馬。”卜己說道:“噢?此話怎講?”這人說道:“白馬在我濮陽之東南,漢兵從西南而來,欲擊我濮陽,就必須要先打下白馬,要不然,他們的後陣就會落在白馬的面前,皇甫嵩是個知兵的,斷不會犯此錯誤。”卜己頷首說道:“你言之有理。”

    又一人說道:“不然。卜帥,以在下之見,這皇甫嵩倒是很有可能會來先擊我濮陽。”卜己問道:“噢?此話怎講?”這人說道:“皇甫嵩用兵善謀,不可預測,也許就因為他覺得我等會猜測他先擊白馬,故此虛晃一槍,明著是去白馬,說不定卻就奔我濮陽來了。”

    先前那個小帥說道:“他若先擊我濮陽,白馬韓立必擊其後。當其時也,前有我堅城為阻,後有韓立之襲,漢兵雖勇,勢將難支,皇甫嵩乃是知兵之將,豈會做這樣的蠢事?”

    後一個說話的小帥搖頭說道:“不然,不然。”

    先前那個小帥問道:“如何不然?”

    這後一個小帥說道:“白馬韓立只有五千兵卒,又要守城,他能分出多少人馬來援我濮陽呢?頂天三千兵卒,皇甫嵩大可在白馬來我濮陽的必經之地上埋伏下一路人馬,待韓立至,伏兵殺出。此圍城打援之計也。”

    卜己聽了,頓時嚇出一身冷汗,細想之下,覺得以皇甫嵩的用兵如神,還真有可能會用此計,當即坐不住了,也顧不上正在議事,一疊聲叫堂外的親兵進來,當即令道:“速去白馬,傳我軍令,若是皇甫嵩舍白馬不擊,先擊我濮陽,命韓立不必急著來援我城,我城中兵馬兩萬,足能堅守,待我與皇甫嵩部陷入僵持之局後,韓立可再帶兵急襲皇甫嵩,但是在急襲之時卻務必要當心注意,要小心皇甫嵩會在半路上設伏,不要大意中了皇甫嵩的埋伏,非但沒能救下我城,反而將白馬折了進去!”

    這親兵領命,自牽馬出郡府,翻身上馬,奔馳出城,去白馬送此道軍令。

    濮陽郡府堂上,卜己抹去冷汗,對提出皇甫嵩可能會圍城打援這個看法的小帥說道:“幸有君在,幸有君在!要非君之提醒,若是皇甫嵩真的先擊我濮陽,韓立說不定還真會中了皇甫嵩的埋伏之計了!”這個小帥倒是謙虛,說道:“卜帥過獎,卜帥過獎。”

    卜己誇了這個小帥幾句,複又問餘下眾人,說道:“若是皇甫嵩先擊我濮陽,諸君可有禦敵之策?”

    一人說道:“凡守城,必先守野。我軍可遣一支精銳出城,在城外野地駐紮,與我城中成掎角之勢,以此來阻漢兵之擊。”

    又一人反對,說道:“當漢兵擊西華之時,彭脫、龔都、何儀、劉辟諸帥不就是依此行之麼?結果如何?漢兵先擊破了分兵出城的劉辟營,接著又擊破了西華縣城。”對卜己說道,“卜帥,以小人之見,咱們不可重蹈西華彭脫、龔都諸渠帥的覆轍,萬不可再分兵去城外了!西華兵多,足有八萬之眾,分兵且敗,況且我東郡兵少,濮陽城中只有兩萬人,又怎能再分兵去城外呢?這豈不是主動削弱了我城中的守禦力量,給了漢兵各個擊破的機會麼?此策萬萬不可行之。”他這話說的也有道理。

    卜己皺眉苦思,想了多時,做出了決定,說道:“你說的對,我軍兵少,沒有西華兵多,確實不可再分兵了,也好,那咱們便就全部駐守城中,共禦漢兵!”諸人應諾。

    卜己又問諸人有沒有什麼別的禦敵之策。

    眾人七嘴八舌,眾說紛紜,說來說去不外乎加緊城防,如此云云。

    有一人說道:“荀賊狡詐,我聞他昔破潁川襄城、郟兩縣,用的都是詭計,遣人混入城中,然後在城中內亂,以此破城。我等當吸取這個教訓,從今天起關閉城門,嚴守城池,不放一人入城,也不放一人出城,反正我城中儲糧甚多,足夠數萬人吃用半年了。”

    卜己頷首,表示贊同,說道:“不錯。……,不過城中儲糧只夠數萬人吃用半年卻還不夠。這樣吧,今晚你們就各派兵卒出城,趁漢兵還沒有到來之際,再去周圍的鄉亭裡抄掠一遍,一則收斂鄉亭積聚,充實我城中穀糧,二則也算堅壁清野,漢兵遠來,輜重運輸不易,想來應是沒有帶多久的糧秣,我們多從城外搶掠來一點,他們後期就少一點補給,此損敵益我之計也”堂上諸人齊聲說道:“卜帥妙計!”又一個小帥說道:“既然出城掠糧,不如也順便再掠些青壯進來,這樣等皇甫嵩擊我城時,我等也可用這些青壯先抵擋一陣。”眾人又齊聲說道:“妙計也!”卜己大喜,說道:“好,就按此行之。”

    軍議完了,渠帥、小帥們各歸本營,按這計策行事,分別遣人出城,去擄掠糧食、青壯。

    ……

    卜己獨坐郡府堂上,又沉吟細思,皇甫嵩威名太大,自出征以來,連克兩郡,斬獲二十余萬,他只有數萬之眾,越想越覺得擔憂,覺得沒有保住東郡的把握。

    這時候堂上沒有別人,只有他自己坐著,冷清清的安靜無聲,不覺甚是不安,又堂宇深深,渾身發涼,便起身走到堂門口,堂外的日光灑下來,身上為之一暖。

    他傾耳細聽,聽到城中各處都是兵馬喧鬧的聲響,這是各部的渠帥、小帥在點兵出城去擄掠糧食和青壯了,這兵馬嘈亂之聲,讓他記起城上還有兩萬之眾,這讓他略微安心了點。

    回想過去,他本是一個農人,因為信奉了太平道,成為了張角的弟子,這才在鄉中有了偌大的威望,如今更成為了東郡黃巾的渠帥,麾下數萬之眾。剛起兵時,他所向披靡,一個月就打下東郡全境,當時也是各地黃巾聲勢最大的時候,他見局面一片大好,也曾憧憬幻想:等推翻了這漢家的天下,立了黃天之後,張角登基為帝,南面稱尊,那麼他作為張角的弟子,作為東郡一地的黃巾渠帥,也就是開國功臣了,什麼是開國功臣?如本朝之雲台二十八將,那可一個個都是封了侯的,如果能被封侯,那可是真正的大丈夫,從此就步入貴人階層了。

    可是卻不料,潁川、汝南黃巾那麼大的聲勢卻覆滅得如此之快,轉眼間皇甫嵩就帶兵殺到了東郡。

    他遠望天空,心道:“皇甫嵩連克兩郡,今至我東郡,也不知是他勝還是我勝?”心中忐忑。

    不過,儘管忐忑,他卻沒有絲毫投降的念頭,轉望西邊,數百裡外就是冀州廣宗。張角、張梁兄弟在先敗於盧植了一陣後,現正在廣宗與盧植相持。他心中想道:“聽說盧植也是個知兵之人,不可小覷,如果皇甫嵩攻下了我東郡,必會轉去冀州,與盧植合兵,這樣一來,大賢良師所面對的壓力勢必將會更大了。我死不足惜,但就算死,也要把皇甫嵩拖在東郡,為大賢良師減少壓力。”想到這裡,他不由又想道,“我起兵之前去冀州拜見大賢良師,大賢良師對我說,漢室昏庸,親小人,遠賢者,兩次黨錮,天下名族士子死者眾多,士子多有怨言,而又任人唯親,州郡之吏多被閹宦宗親把持,貪濁不堪,待民殘毒,如狼牧羊,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如在水火,飽受倒懸之苦,怨聲載道,就連被漢帝寵信的中常侍張讓也與大賢良師有書信來往,暗送秋波,漢帝可謂是眾叛親離,此正我道揭竿而起之時,說我等只要揭竿而起,必定響應者如雲而從,也確實如此,我振臂一呼,全郡響應,旬月間就攻取了東郡全郡,可謂勢如破竹,可是卻為何在皇甫嵩、朱俊出京入潁川後,局勢就為之頓變了呢?”

    他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我起兵之後,對各縣的士子本是有禮相待,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輔佐效忠,可卻為何他們對我的招攬置之不理,不但置之不理,好多士子更聚眾作亂,與我作對?使我不得不硬起手腕,誅戮了一批,這才讓餘下的那些人老實。這是為什麼呢?漢室兩次黨錮,連我這樣的黔首農夫都知道陳蕃、李膺這樣的大名士死的冤枉,可為什麼這些士子卻依舊要保漢家的天下,不惜與我道作對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也就想不通罷。

    他握緊腰中的劍柄,望向天空,心道:“大賢良師從來沒有騙過人,若非大賢良師的符水,我早就死在了疫病之中,要非大賢良師的話,我也不會揭竿而起,有今日萬人之上的威風。大賢良師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那麼這蒼天就必是已經死了,這黃天必就是能夠立起!皇甫嵩雖然連陷兩郡,又如何?我必能將他阻在東郡,等大賢良師擊潰盧植,就可遣兵來援我,等到那時,我兩路合軍,區區一皇甫嵩何懼之有?滅之易耳。雖然漢兵攻下了韋鄉,可又能怎樣?崔秉之死十分可惜,可韋鄉也只有千人而已。我軍數萬之眾,並無多大的損失,我還有白馬,還有濮陽,還有東北諸縣,還能與漢兵一戰!就算擋不住漢兵也沒關係,我大可北渡河水,有大河相隔,也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再至不濟,我索性就東入兗州,或者西去冀州。”

    想到退路,他略覺心安。
space123 發表於 2013-3-3 16:10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22 三戰盡複東郡地(七)

    漢軍中軍帥帳裡,皇甫嵩問荀貞:“你既已知敵情,可有破敵之計?”

    荀貞說道:“這幾天,貞與荀攸、戲志才、李博、宣康等人有過商議,我等以為,東郡黃巾雖然賊兵不多,戰力亦不及汝南、潁川兩郡之賊,但是卻依然不能輕視。”

    “噢?此話怎說?我願聞其詳。”

    “東郡的賊情和潁川、汝南比起來有不同之處。”

    “什麼不同之處?”

    “潁川賊波才、何曼最初是聚兵一處,後雖分兵兩地,但其間有大河相隔,往來救援不便。汝南賊彭脫、龔都等則是聚精兵於一城,雖在西華城外的征羌等縣也有佈防,然而當時將軍尚未與朱將軍分兵,我軍兵多將廣,足能分而克之。但是眼下,將軍已與朱將軍分兵,我部現只有兩萬餘人,似已不可再過度分兵,而白馬、濮陽兩城相距不過三十裡,中間亦無山川之阻,一馬平川,彼此馳援迅捷,是以,貞等以為攻略東郡一戰不可急躁。急則有失。”

    漢軍在潁川、汝南和東郡的敵人雖然一樣,都是黃巾軍,但是敵情不一樣。潁川波才、何曼是先聚兵一處,後分兵兩縣,中有河水相隔,援救不便,可以從容地分別攻之。汝南黃巾則是佔據了汝南大多數的縣城,把精兵聚於一地,於其餘縣城分別放若干兵馬,當時漢軍兵多,故此皇甫嵩分別兩路,親帶一路圍西華,迫使西華黃巾不敢出城,再由朱俊、荀貞等分略其餘各縣,先去了他們的羽翼,再擊他們的主力。

    東郡的敵情與潁川、汝南分別有相似處,又有不同處。先說與汝南的相似和不同之處。與汝南相似的地方是:卜己也攻陷了東郡全境,並在各個縣裡都放了些人馬,並也集合了全部的主力精兵欲與漢軍對戰,而與汝南不同的地方是:他沒有把精兵全部放在一城,而是分置在了濮陽、白馬、韋鄉三地。再說與潁川的相似與不同之處。在潁川相似的是:卜己把主力也是分別置放在了不同的地方,這與波才、何曼後期的分兵兩縣頗是相同,但不同的是:波才、何曼當時兩軍之間有河流阻隔,而白馬、濮陽兩縣則相距不遠,且道路暢通,來往救援方便。

    簡而言之的說,東郡黃巾的這種迎戰部署,給漢軍帶來的最大麻煩就是:皇甫嵩和朱俊已經分兵,沒辦法再效仿汝南一戰的成功經驗,即分兵兩路,先以一路圍住濮陽,待另一路剪除掉白馬後,再與卜己決戰。濮陽有兵兩萬,白馬有兵五千,按荀貞的觀察來說,兩城又都算是堅城,皇甫嵩部只有兩萬餘人,這個兵力獨擊一路尚可,分兵萬難。分的兵少了,不足以克白馬,分的兵多了,可能圍不住濮陽。可若不分兵,因為濮陽和白馬間相距不遠,道路暢通,又不能像在潁川一樣,從容分別擊之,若擊濮陽,白馬援之,若擊白馬,濮陽援之,這就像是兩個人搏鬥一樣,正全神貫注地對付對方,身後又來一個敵人,前後有敵,難以支撐。

    皇甫嵩頷首,說道:“司馬言之甚是。這東郡之賊確實不可輕視。”沉吟了片刻,笑對荀貞說道,“司馬智勇之士,公達、志才也都是汝郡英傑,想來卿等必是已有對敵之策了?請說來聽聽。”

    荀貞說道:“貞等確實小有所得,商討出了一條拙計。”

    “請說。”

    “貞等以為,面對這樣的情況,要想破敵,也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圍城打援。”

    “圍城打援?”

    “是。觀卜己之兵馬佈置,一路在濮陽,一路在白馬,早前還有一路在韋鄉,分明打的主意就是想以三地形成鼎足之勢,彼此支援,互相響應。那麼,我軍不妨就順勢而為之,就按照他的這個部署來打東郡:圍住濮陽,誘白馬來救,於半路設伏兵,先滅韓立,再取濮陽。”

    皇甫嵩點頭說道:“是條好計,是條好計。”

    帳外夜深,兵卒們搭起了帳篷,分成兩班,一班休息,一班繼續築營和警戒。喧鬧的聲音傳入帳中,隨著喧鬧來的還有夜風,吹動帳中燭火,映紅諸將臉孔。傅燮蹙眉深思,深思多時,說道:“荀司馬此計固是好計,但只怕濮陽卜己會也想到這一層啊。若是我圍濮陽而白馬不救,奈何?”北軍五校的一個校尉接口說道:“白馬若不救,我軍就真打濮陽,把它擊破不就行了?濮陽只要能被打下,白馬只有區區五千賊兵,到那個時候還不聞風而降?”

    “話雖如此說,我軍帶的糧秣只夠一月之用。如荀司馬所言,濮陽、白馬都是堅城,城防頗是森嚴,若是像打西化一樣,大半個月不克,可就麻煩了啊。”

    “那傅司馬你有何妙計?”

    傅燮沒有什麼妙計,搖了搖頭,說道:“形勢如此,我亦無計。”頓了頓,又對皇甫嵩說道,“將軍,荀司馬此計可謂良策,只是為了防止賊渠帥卜己也想到這一層,以下吏之愚見,不如將圍濮陽以誘白馬之援改為圍白馬以誘濮陽之援。”

    堂下的一個軍候奇道:“為何?圍濮陽和圍白馬難道不一樣麼?”另一個軍候說道:“不然,不然,還是以圍濮陽為上。賊渠帥卜己在濮陽,若圍濮陽,韓立必救,若圍白馬,卜己可不一定去救韓立啊。”帳中諸人大多點頭稱是,贊同先圍濮陽。

    傅燮說道:“白馬兵少,若卜己不救,我軍能夠較快地將之攻下,若卜己救之,則我軍也可半路設伏。此一舉兩得。”

    又有人表示反對,說道:“濮陽兵多,卜己若救白馬,派出的援軍必也多,援軍一多,咱們設伏的兵也就要多,而設伏的兵一多,說不定就圍不住白馬了。還是以圍濮陽為上策。白馬兵少,韓立能派出多少人去援濮陽?至多三千人。我以五千人設伏就足夠了,不耽誤圍濮陽。”

    眾人意見不一,七嘴八舌,有的支持荀貞的意見,圍濮陽,也有的支持傅燮的意見,圍白馬,但說來說去,卻都是在圍濮陽或圍白馬上打轉,皇甫嵩聽了多時,咳嗽一聲,諸人同時停下話頭,直身扭臉,轉目看去。帳中複歸安靜。

    皇甫嵩撫須笑道:“諸君可知圍魏救趙的故事?”

    帳中諸人皆是一愣,大家正在討論是該先圍濮陽,還是該先圍白馬,皇甫嵩卻怎麼突然扯到圍魏救趙上去了?荀貞、傅燮等都是飽讀之士,少承家學,自知圍魏救趙之典故,帳中的諸將大多也知道,但也有讀書少,不知道的,因問道:“什麼圍魏救趙?”

    皇甫嵩說道:“昔魏將龐涓擊趙,圍邯鄲,齊將田忌救之,軍師孫臏建言與其趨邯鄲,不如擊魏都大樑,魏中其計,龐涓回兵,而齊兵於半道擊之,此即圍魏救趙之計。……,諸君,孫臏的這條計策也可以說是圍城打援的一個典範,只不過他的這個‘圍大樑’是假圍。”

    諸人齊聲說道:“不錯。”

    “由此可見,圍城打援卻也不見得非要圍住敵人的一座城後才能實施啊。”

    眾人迷惘不解,雖然聽明白了皇甫嵩話裡的意思,卻不知他到底想說些什麼,當下有人問道:“將軍此話何意?”

    皇甫嵩微微一笑,把自家的想法細細道出。

    諸人聞言,皆大喜,更有因皇甫嵩此計太妙而按捺不住拍案叫絕,以致喜不自勝到抓耳撓腮者,一個個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叫絕過後,皆拜服席上,齊聲說道:“將軍妙策!”

    荀貞由衷贊道:“孫子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將軍,你之此策便是真正的‘因敵制勝’,可謂神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2:34
123 三戰盡復東郡地(八)

    腦子裡都是紙牌屋,有點投入不進去,玩物喪志果然不假,坐了半天寫了兩千字,今天少更點吧。

    ——

    皇甫嵩說出了自家的想法,荀貞由衷讚道:「孫子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將軍,你之此策便是真正的『因敵制勝』,可謂神明。」皇甫嵩一笑,說道:「司馬過譽了。」

    皇甫嵩的計策其實說來並不高深玄妙,他只是打破了帳中諸人的思維常規,帳中諸人討論來、討論去,思路都侷限在圍「哪座城」上,是圍濮陽還是圍白馬?而皇甫嵩卻跳出了這個圈子,他哪座城也不圍,他派一支別部虛張聲勢、大張旗鼓地裝作去擊白馬,而自帶主力留在韋鄉。

    傅燮不是說:卜己也許會看出漢兵是想要圍城打援麼?

    那麼,皇甫嵩帶著主力留在韋鄉不動,就是擺明了告訴卜己:我就是在等著你派援兵出來,我就是要圍城打援,你卜己如果救白馬,我就帶主力擊之,如果你不卜己不救,我就順勢打下白馬,救或者不救全由你卜己選擇。這看起來是把選擇權交了出去,但實際上卻是由漢兵掌握住了戰場的主動權。可以預料,當皇甫嵩按此策行之的時候,苦惱的就該是卜己了。

    皇甫嵩麾下將校眾多,這些將校有的是來自各地州郡的才俊,有的是在朝中有大後台,是宦官或重臣之子弟。為將者,「公」是將德之一,皇甫嵩作為主將,不能太偏向他喜歡的將校,當有戰功可立的時候,也要分一些給其它的人,所以這次去擊白馬的任務他沒有再交給荀貞或者傅燮,而是交給了北軍五校的一個校尉,並從軍中抽調了一批將校,合兵五千人,而他自帶餘下的軍校兵卒留在韋鄉。這天晚上,商議定下了分兵後的種種細節,次日一早,那個北軍五校的校尉便就統兵出營,大張旗鼓,號稱萬人,前去白馬。

    韋鄉本就是白馬下轄的一個鄉,距離白馬只有一二十里地,就算在路上走的不快,大半天也就到了。傍晚時,消息傳到了濮陽。

    卜己馬上召集黃巾諸將,憂心忡忡地說道:「漢兵分兵兩道,一路萬人去擊白馬,現已至白馬城外,皇甫嵩自帶一路萬餘人留在韋鄉。諸君,果然如咱們昨晚所議,皇甫嵩這分明就是想調咱們的援軍出城,圍城打援啊!」他蹙眉憂心,觀望諸將,詢問道,「諸君可有破解之策?」

    堂上的黃巾渠帥、小帥們面面相覷,無人說話,一時堂上陷入沉默。

    不怪他們沒人說話,實在是只能怪皇甫嵩的此策出乎了他們的意料。昨晚軍議時,黃巾軍的渠帥和小帥們如漢兵的將校們一樣,也都是把眼光侷限在了濮陽和白馬兩城,認為如果皇甫嵩要圍城打援,不是先圍濮陽就是先圍白馬,卻萬沒料到皇甫嵩竟然分兵兩路,一路去擊白馬,一路卻留在韋鄉不動。如果他不分兵兩路,統大軍而圍一城,無論是圍濮陽、還是圍白馬都還好一點,可他現在自帶主力留在韋鄉?

    皇甫嵩善戰多謀,威名赫赫,有他盤踞在韋鄉,虎視眈眈,誰敢帶兵出城去援白馬?

    半晌,才有一人說道:「這,這……。皇甫嵩此賊真是驕狂,他部兵馬不多,只有兩萬餘人,卻還敢分兵,他自帶萬餘人留在韋鄉,……,這,這。」

    又一人說道:「不是驕狂,而是陰毒。他若是不分兵,來圍我濮陽也好,去圍困白馬也罷,我軍都可周密佈置,從容援之,他就算在半路上設下伏兵,只要咱們小心點,總能避開過去,而如今他卻帶萬餘人留在韋鄉,如虎坐踞,將要噬人,我若去援白馬,他必出鄉擊之,可我若不援白馬,外有強敵而無援軍,白馬守軍的士氣肯定低落,這白馬城恐怕就守不住了!而白馬一下,他再合兵來擊我濮陽,沒有了白馬為我外援呼應,我濮陽怕也難以久持啊。」

    堂上諸人唉聲嘆氣,雖都看出了皇甫嵩的用意,知道他留在韋鄉目的與其說是準備截擊濮陽的援軍,不如說更多的是一種示威,是在恐嚇,但是卻苦無良策。

    便在此時,一人奮然起身,奮聲說道:「漢兵兩萬餘,我與白馬合兵亦有兩萬餘,敵我兵力相當,且我有堅城為守,有郡東北諸縣為倚,區區一個皇甫嵩何懼之有?諸君視他如虎狼,在我看來,他不過是一條為漢家守門的犬罷了!」

    眾人轉目看去,見這人身長八尺,虎背狼腰,此時慷慨而言,意態甚豪,卻正是在昨晚軍議時首先提出漢兵可能會「圍城打援」的那個小帥。此人名叫李驤,字元欽,東郡頓丘人,頓丘與衛國相距不遠,只有幾里地,算是樂進的一個小老鄉。

    李驤不是太平道的信徒,是東郡的一個遊俠,他年少時學過「京氏學」,「京氏學」是前漢大儒京房開創的一門《易》的學說,京房是頓丘人,其學在頓丘頗是流行,只可惜《易》太難,他又是個猛鷙通脫的性子,本性亦不適合學此,求學三載,學無成,有習兵法,三年,小有成,複習騎射擊劍,三年,大有成,遂依照本性,改而志節任俠,因其略知兵法又善騎射,很快就在頓丘闖出了一個不小的名頭,卜己起兵後他便加入,乃是東郡黃巾裡的一員勇將。

    卜己見是他慷慨發奮,大喜,按住案几,傾身說道:「元欽口出豪言,必是已有破敵之計了?」

    李驤乜視堂上諸將,不屑一顧,隨即轉臉迎面卜己,按劍挺胸,傲立席間,慨然說道:「皇甫嵩不辨時事,安定犬狗,傅燮空有儀容,北地枯骨,荀貞好名吊譽,潁川小人,如彼輩者,不足一提!豈是吾輩東郡英雄之敵?堂上諸君平時皆大言炎炎,而今聞皇甫嵩留韋鄉,卻都如鼠遇貓,惶恐汗流,實令人發笑!今卜帥麾數萬之眾,坐擁一郡一地,何必懼怕彼等呢?我有一計,若能按之行使,足能滅此殘賊!」

    卜己大喜之極,急問道:「是何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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