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599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9 03:22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04 殊死鏖戰破敵營(下)

    西華城中的彭脫、龔都、何儀遣軍出城欲救劉辟,朱俊阻截之。

    劉辟趁機盡起後陣,成千上萬的黃巾兵卒呼喊湧上,皆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聲震四野,似受此驚天動地的大呼之影響,四野裡起了風,卷起塵土撲揚。風從西面來,往東面吹,正對著漢兵。風沙迷眼,塵土入口,漢軍猛烈的攻勢為之一滯。

    劉辟部正在苦戰的前陣得了生力軍的加入,聲勢大振,借這股大風之助,一個個狂呼大喊著:“殺漢賊,立黃天!”發起了反擊。漢軍久戰之下,兵卒多疲,既受大風之阻,又被劉辟部的生力軍反沖,支持不住,節節敗退。

    漢兵中軍,將旗邊,望樓上。

    皇甫嵩、趙勤、北軍五校的兩個校尉以及傅燮等營校司馬聽聞黃巾軍震動天地的大呼,又見忽起大風,塵沙撲卷,劉辟調出後陣萬餘人發起了反擊,漢軍前陣節節敗退,北軍五校的兩個校尉驚慌失措,相顧駭然,欲奔,對皇甫嵩說道:“將軍,事急矣!怎麼、怎麼、怎麼忽然起了大風?要被賊兵趁勢反擊得利,我軍必敗,快傳令前陣後撤,回營裡去罷!”

    皇甫嵩端坐不動,對他們的話置若罔聞。

    這兩個校尉你我看一眼,我看你一眼,又對皇甫嵩說道:“將軍,逆風對我軍不利,這仗打不成了,不如且先歸回營中,休整軍馬,來日再戰。”

    他倆再三勸說,皇甫嵩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冷若冰霜,抽出腰間佩劍,指著豎立在身邊的漢節,說道:“我奉天子之令,率天子之師,出討賊兵。天子賜我此節,……。”將劍收回膝上,又以手指劍,“賜我此劍,給我專擅殺伐之權。今討汝南賊兵,勝敗在此一舉,言退者,斬!”

    皇甫嵩平時愛兵如子,部將只要不違反他的軍令,他都噓寒問暖,好顏相待,此時一板起臉,卻威嚴自在,那兩個校尉不敢再說撤退了。皇甫嵩將劍收回,從容插入腰中,跪坐榻上,觀望前戰,放緩了語調,對傳令兵說道:“傳我將令,就說我的大旗就在這裡。”這句話,在開戰前他說過一遍,現在又說一遍,意思卻是:我不退,你們也不許退。

    數十個傳令兵接令,驅馬出陣,奔至前邊,到了漢軍與黃巾兵卒交戰的前陣,策馬在陣後疾馳,齊聲大呼:“將軍令:‘我的大旗就在這裡’!將軍令:‘我的大旗就在這裡’!”

    數萬人交戰,廝殺震天,加上黃巾軍的大呼,又有大風,這命令很少人能夠聽到,不過不要緊,很快,中軍後邊的萬餘漢軍預備隊接到了皇甫嵩的命令,他們齊聲大呼:“將軍令:‘我的大旗就在這裡’!”萬余人同聲大呼,一下就壓倒了前邊的喊殺聲和黃巾軍兵卒的呐喊聲。

    這呼聲傳入了荀貞的耳中,荀貞心道:“忽然起風,對我軍不利,按說現在該徐徐後退,可劉辟已將後陣的萬餘兵卒調出,而我軍前陣久戰,士卒多疲,若輕易後退,必遭大敗。”又想道,“我部突擊在最前邊,已把其餘各部甩到了後頭,如果真的撤退,第一個倒楣的就是我部。”想到此處,他抽出刀來,令道,“皇甫將軍的帥旗就在那裡,我,就在這裡!”

    他這一部人馬很精銳,在突然而來的大風之襲面下,在迎面之敵加入了大批黃巾軍的生力軍後,倒是沒有像其它各部的漢兵支持不住,節節敗退,現在又有了荀貞的這一道軍令,從劉鄧、許仲、江禽等各曲主官以下,到屯、隊、什、伍的屯長、隊率、什長、伍長,各級大小軍官多是荀貞在西鄉時就跟從了荀貞的,當即呐喊奮勇,不但不退,反而更加向前。

    此時如從半空中看下去,可以看到在這片戰場的東半部有越來越多的黃巾軍兵卒從後陣中出來,加入戰局,而在西半部,皇甫嵩的將旗在中軍屹立不動,中軍後頭的萬餘漢卒預備隊亦站立不動。東西兩部的中間是交戰場,漢軍突擊在最前的五個方陣,五面軍旗,此時,有四面軍旗都在向後退移,唯獨從左邊數起的第三面軍旗非但沒有後退,反而向前移動。

    這一幕被漢軍中軍望樓上的人看到了,趙勤驚歎地說道:“這是誰的部曲?一枝獨秀。”

    傅燮應道:“是荀司馬的部曲。”

    趙勤說道:“真是勇將,真是勇將。唉,我汝南郡中若有此人,也不會有今日的賊患了,說不定早將彭脫、何儀、劉辟、龔都諸賊平定!”

    皇甫嵩目注荀貞的軍旗多時,見它在風中颯颯招展,雖然緩慢但卻堅定地向前推進,在數十成百面黃巾軍各部軍旗的包圍下,這一支軍旗就像是一支小船,在汪洋大海中逆水、逆風而行。他亦暗自點頭,為之贊許。

    傅燮更多的是在注意其餘幾個漢軍方陣,以及後邊的黃巾兵卒出陣的情況,他對皇甫嵩說道:“將軍,後陣的賊兵多已加入了戰局,我軍前陣這萬人怕是要頂不住了,要不要把餘下的這萬餘人投上?”

    皇甫嵩安然淡定,說道:“再等等。”他不看其餘幾個漢軍的方陣,只看荀貞的方陣。

    又過了一刻多鐘。對望樓上的人來說,這是難熬的一刻鐘。他們居高臨下,能夠看得清楚整個戰局,此時此刻,除了荀貞一支人馬外,其餘的漢軍都在不斷地敗退,並且已不再是起初的慢慢後退,逐漸變成了大步後退,已經差不多退回到了最初與黃巾軍接觸交戰的位置,之前在戰場上贏得的優勢局面幾乎被黃巾軍全部奪回了。

    傅燮焦急地說道:“將軍,再不增兵就撐不住了!”

    皇甫嵩盯著荀貞的軍旗,看到荀貞這面一往無前的軍旗漸漸停下了前進的勢頭。他霍然起身,說道:“是時候了!傳我將令,全軍出擊!步卒從正面迎擊賊兵,騎士從側翼進擊。”

    望樓上鼓聲擂響。皇甫嵩轉目傅燮,把自己的劍交給他,令道:“你代我督戰,畏縮不進者,斬。”傅燮大聲應諾,接過皇甫嵩的佩劍,捧在手中,轉身下瞭望樓,召集本部人馬,督促後陣的萬餘漢卒出戰。依照皇甫嵩的命令,後陣的漢卒分成兩部,近萬步卒越過中軍,增援前邊的部隊,從正面敵上黃巾兵卒,另外的三千余三河騎士則從側翼進擊。

    這些三河騎士有從一開始就沒有參戰的,也有部分曾經參戰的——即早先在北側與黃巾騎兵交過戰的那千余騎士,這千余騎士在將黃巾軍的騎兵擊潰後,奉皇甫嵩將令,沒有繼續發動進攻,而是轉回了後軍陣中。此時,是他們全力出擊的時候了。皇甫嵩之所以最先沒有動用騎兵衝鋒,目的就是為了調出劉辟後陣的那萬餘兵卒。如果上來就用騎兵衝鋒,可能獲勝會比較容易,但劉辟在失利後卻定會退回營中龜縮,這樣就還得再進攻黃巾軍的營壘,不如一舉在戰場上將之殲滅。

    傅燮躍馬揮劍,率部督戰,近萬漢卒的生力軍投入戰場中,遏制住了漢軍敗退的局面,三千余三河騎士從側面進擊,一下就突入到了措不及防的劉辟部側翼陣中。兩面使力,荀貞部迎面的壓力頓時減輕。荀貞不用看也知,這定是皇甫嵩把後軍、騎兵派上來了。

    他劍指前方,大聲令道:“將軍已調後軍、騎兵上陣,決戰取勝之時,便在此刻!先入賊營者,賞錢十萬!斬殺劉辟者,賞錢十萬!”

    他部下千余士卒,戰到現在都沒了力氣,但在聽到皇甫嵩已經把後軍、騎士遣派上陣,獲勝在望,而斬殺劉辟、先入敵營者又能各得賞錢十萬後,又一個個渾身充滿了力氣。

    荀貞的這個懸賞很有技巧性,斬殺劉辟需要武力和運氣,絕大部分的兵卒都不可能做到,而先入敵營聽起來就比較容易了。敵人的部隊基本上都在營外,營中幾乎無人防守,類同空營,只要穿透敵陣,殺入敵人的空營內就能得得到十萬賞錢。人人奮勇,向前拼殺。

    中軍望樓上,皇甫嵩站起了身,走到望樓的扶手前,按住扶手,傾身向戰陣中遠觀,望見荀貞的軍旗又開始繼續向前突擊,敵人擋者披靡,他由衷讚賞,對荀貞非常欣賞,歎道:“此子日後的成就或許遠勝於我,將來定邊討賊安漢室者,此子乎?”日後如果再有“賊兵”作亂,或者邊疆的羌人再犯漢土,那麼平息戰亂、安定邊疆的也許就是這個人了。

    戰陣之中,陳到再次請戰。

    荀貞此前說:等到決勝之時再派遣陳到出去,現在是決勝之時了。他痛快地應允了陳到之請,給了他二十個死士,又給了典韋二十個死士,令他兩人:“接替君卿、阿鄧、伯禽沖陣!”又令辛璦,“帶你部騎士繞過君卿、阿鄧、伯禽等曲,從側翼衝擊賊兵。”三人應令,各帶人馬,如出籠之虎,繞過前邊各曲,撲向對面的黃巾兵卒。

    辛璦部下本有二百騎兵,進入汝南後經過諸戰,傷亡了十餘騎,現還有百八十餘騎,馳馬奔出,繞過各曲,狠狠地插入了對面黃巾兵卒的陣中。他們養精蓄銳已久,馬快矛長,黃巾兵卒抵擋不住。典韋、陳到接替了許仲、劉鄧、江禽的位置,各帶二十死士,大呼突進,一個揮擊長鐵戟,沉重的鐵戟之下,沒有一個敵人能夠堅持一個回合,一個騎馬挺矛突陣,忽而呼斥盤旋,忽而奮矛疾沖,當面之敵悉數被他斬殺。

    陳到一直在找劉辟的將旗,可前面之敵太多,找不著,只好先與典韋並肩奮力擊殺面前之敵。劉鄧不甘示弱,與許仲、江禽等人率部跟進,荀貞帶著原中卿、左伯侯等親兵率陳褒、荀成兩曲給他們壓陣。側翼有漢軍騎士衝擊,正面有傅燮督促的近萬漢兵生力軍加入戰團,內有荀貞這一部迎風呼喝,猛烈突擊。劉辟把預備隊過早得派了上去,這時無兵可派,左右難支。

    漢兵諸部齊齊殊死戰,血流城外,大破劉辟部三萬余軍馬,又再接再厲,進擊劉辟大營。

    不知何時,風停了。荀貞也不知自己是何時衝破了劉辟部的軍陣,於數萬漢軍之中,頭一個殺進了劉辟的營中。面對眼前空蕩蕩的軍營,他轉馬向後看去。在他身後,戰場上屍體橫陳,血流成河,漢軍兵卒分成二三十部,正在追殺潰散的劉辟部敗兵。

    他扭臉望向南邊,朱俊那邊也停下了交戰,劉辟的將旗倉皇南逃,被彭脫、何儀部救下,正往城中退去。他再向漢兵的中軍望去,中軍裡高高的望樓邊,皇甫嵩的將旗招展,望樓、將旗的後邊,漫天紅色的雲霞,夕陽西落。這一場鏖戰,從申時一直激戰到了暮色降臨。

    他再轉顧身邊左右的將士們,他們個個疲累不堪,有的拄著兵器勉強站著,有的坐到地上,都是氣喘吁吁,但他們的臉上卻皆露出了戰後獲勝的快活笑容。陳到渾身浴血,提著矛來到荀貞身前,下馬跪地請令:“荀君,請撥給到五十騎卒,到請去追擊劉辟!”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11 19:18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05 先登陷城斬劉辟

    陳到請令想要去追擊劉辟,荀貞沒有同意,說道:“我軍久戰,士卒疲累,而城內賊兵方出,這是以逸待勞,不可追之,且歸營中。今日我等大破賊營,很快就要開始攻城,到時自有你報仇之時。”荀貞說的是實際情況,陳到只有應命。

    荀貞收攏部眾,命荀成、陳褒等帶本曲部卒清掃黃巾營地,以免其中有沒逃走的黃巾兵卒,並封查營中的各項物資,遣人去向皇甫嵩、朱俊傳報。

    皇甫嵩、朱俊現在沒空過來清查繳獲。城內的黃巾軍接應了劉辟入城,關緊城門。朱俊留了一部人馬繼續在城外監視他們,以防他們殺個回馬槍,分出餘下的人馬配合皇甫嵩的軍令,追殺四散逃走的潰敵。荀貞累壞了,沒有加入追擊潰卒的行列,他席地而坐,倚著劉辟營門口的柵欄,夕陽的餘暉下,遠望戰場上擴大戰果的各部漢軍和已歸入城內的敵人。

    這一場仗打得太不容易了,不過總算是打勝了。

    直到次日,數千三河騎士、兩萬余步卒才停止了追亡逐北,各自得勝歸營。計算戰果,斬獲五千多,俘虜近兩萬,清點己軍傷亡,出戰的四萬餘漢兵,傷亡三千餘,可謂大獲全勝。皇甫嵩、朱俊、趙謙等來到劉辟的營中,營中沒什麼東西,繳獲不多,因為此營距西華太近,沒有駐守的價值,略微巡視了一遍就令人放火,將之燒毀,歸回本營。

    戰後論功,荀貞又得了一個大功。皇甫嵩給他記下了一個大功,他也賞賜本部的兵卒,找到了最先攻入劉辟營中的士卒,實現了自己的諾言,賞了他十萬錢。

    漢軍休整了兩日,再接再厲,開始攻城。

    掃清了城外的劉辟營,汝南郡其餘縣中的守軍多是老弱不堪戰之卒,也不敢過來救援,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可以全力攻城了。不過雖然如此,這西華城卻仍然是很不好攻。

    城中尚有五萬黃巾精銳,彭脫、龔都、何儀、劉辟諸將皆為汝南黃巾渠帥裡的佼佼者,又大約是受劉辟大敗之影響,在隨後的守城戰中,他們壓根就不出城,只在城中死守,漢軍只有四萬來人,而城中有足足五萬敵人,兵法雲:“十則圍之”,況漢軍尚沒有守軍多?仗很難打。

    皇甫嵩、朱俊召開軍議,本打算用計誘守軍出城,奈何彭脫、龔都、何儀、劉辟不上當,沒辦法,只有硬攻。皇甫嵩下令趕制了幾十台投石車,日夜不停地投石,雖給黃巾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卻也僅僅如此罷了,三天裡強攻了五次,沒能攻入城中。

    荀攸獻計:在城外築土山,居高俯攻之。動員了萬人從遠處運來土石,在西華城外高高築起了三座土山,放弓弩手居其上,向城中放箭射弩,配合攻城,卻依然無功。

    皇甫嵩又用傅燮之計,令兵卒舉盾牌,頂著城中的矢、石,推動攻城車,試圖把城門強行攻破,倒是攻破了,可城中黃巾兵卒太多,何儀率部死守,漢兵根本殺不進去,攻城車反被何儀借機焚掉。

    皇甫嵩又令全軍分成兩部,一部由朱俊帶領,佯攻東南兩面城牆,待將守敵調動過去後,帶主力猛攻西城牆,漢兵第一次登上了西華的城頭,又被劉辟率五百敢死士趕了下來。

    劉辟雖是敗軍之將,可實在勇悍,負重甲,持大斧,守在西城牆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漢軍諸將多人攻上城頭,卻都被他擊下。陳到自告奮勇,帶了兩百勇士,披甲持刀,攀援雲梯,還沒等攀到城上,不巧中了弩矢,旋即雲梯便被城上的黃巾兵卒推倒,幸好下邊有兵卒奮不顧身地接住了他,這才倖免沒有摔死,然也負了輕傷。

    皇甫嵩又用戲志才之計,改用火攻,集合了全軍的蹶張士,得數千人,趁夜向城中發射火箭。火箭射入夜空,如漫天煙花,落入城中,引起大火,然而終究因為射程的關係,只引得近城牆處起了火,城中兵卒引水將之熄滅。

    皇甫嵩又想掘穴而攻之,卻不料西華城臨水,地下潮濕,泥土鬆散,地道難以挖長。有將校獻計,說不如引遠處河中之水灌城,此時三月春時,未到夏季漲水之時,此計卻是難以行之。

    如此這般,攻城十餘日,敵我兵卒皆疲,可城卻還在黃巾軍的手中,漢軍不能克之。眼看時已四月,圍城近一個月了,城池不下,皇甫嵩、朱俊再又召開軍議,召集諸將,商議此事。

    荀貞這些天帶著他本部的兵卒偕同漢軍別部,攻了五次城,劉鄧、典韋、陳到、許仲、江禽諸將輪番上陣,雖多次攻上城頭,卻皆無功而返。攻城不同於野戰,野戰一馬平川,敵人再多,沖過去就行,攻城卻是從下仰面而攻,天然就落了下風,在往城上攀援的時候,雲梯可能會被推倒,可能會被敵人的箭矢射中,攀到城上後,又是以寡擊眾,而且城牆上輾轉騰挪的空間不大,很容易就會陷入被圍攻的局面,即使有萬夫不當之勇,一波波敵人永無止境似的殺上來也受不了,所以,便以劉鄧、典韋、陳到、許仲、江禽諸將之勇,也是無可奈何。

    連日作戰不利,帳中氣氛低沉,皇甫嵩連著問了三遍:“西華城堅兵多,彭脫、劉辟、龔都、何儀諸賊驍悍,我軍連攻難克,諸君有何妙策?”沒有一個人答話。

   皇甫嵩點名詢問,先問北軍五校的一個校尉。這個校尉又能又什麼妙策?他愁眉苦臉,吧唧了半天嘴,最終說道:“於今看來,也許只有一策可行了。”皇甫嵩問道:“何策也?”這個校尉說道:“我軍可在城外築起長壘,圍困城中,等到城中無食,我再攻之。”

    朱俊不以為然,說道:“諸賊席掠汝南,得來的糧食泰半都在西華城裡,城中雖然賊兵多,但指望他們糧盡,短時期內卻是不可能的。”這個校尉說道:“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皇甫嵩又問荀貞:“卿有何計?”

    荀貞亦無計,他這些天與荀攸、戲志才天天都在商議琢磨,能想到的都用上了。兩軍對壘,尤其是攻城時,計策並非萬能的,歸根結底實力才是決定勝負的根本。就像城中的汝南黃巾,跟個縮頭烏龜似的,不管怎麼引誘,他們就是不肯出城,不出城就沒法野戰勝之,只能硬攻,而硬攻,攻城的辦法說到底常用的也就那麼幾種,蟻附、攻城門、築土山俯攻、火攻、掘地道之類罷了,這幾種常用的攻法皇甫嵩都試過了,無一奏效,剩下來的也就只有一種了,即剛才那個校尉所言之:築長壘以圍之,待其食盡。遍觀古今戰史,可以說,大部分的攻城戰都是這麼打贏的,都是圍困等到敵人糧盡後獲勝的。西華還不是大城、堅城,有些戰略要地上的大城、堅城,圍個幾個月,乃至大半年、一年多都是司空見慣。

    荀貞想了想,說道:“我軍連攻西華十餘日,日夜不歇,我軍兵卒都疲憊了,賊兵想來也該疲憊了,這個時候既無法用計取之,那就只有比韌性了,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他說的這是大實話,可也是沒用的話。

    皇甫嵩點了點頭,說道:“荀司馬所言甚是。”環顧帳中,詢問諸將,“今我疲,賊亦疲,如荀司馬所言,此時當是比較韌性之時。諸君,誰願再帶兵攻一次城?”

    帳中諸人大眼瞪小眼,沒人接腔。攻城十幾天了,漢軍各部輪著個兒全都上過一遍了,有的還上過不止一遍,如荀貞部已經參與五次攻城了,對守卒的勇悍都見識過了,也都疲累了,沒人想再主動請戰。帳中陷入沉默。目睹此狀,皇甫嵩、趙謙倒還好,朱俊性剛,拍案大怒,說道:“區區賊寇,與我王師相比,如卵石較之於泰山,而卻竟使我大軍困頓城下二十日,誠可羞也!今皇甫將軍問戰,滿帳數十人竟無一個敢應聲的?你們還算是男兒丈夫麼?”他按劍立起,怒道:“既然如此,那明天我就親自上陣!”

    他這一發怒,帳中諸人皆避席拜倒,惶恐不敢言。

    荀貞心道:“數萬漢軍,無人願意再攻,難怪朱俊發怒。罷了,我再攻一陣就是。”正要說話,帳外一人昂首按劍,披甲大步入來,立在羅拜地上的諸將身後,大聲說道:“我願攻之!”

    眾人伏在地上,扭臉往後看去,卻是孫堅。

    孫堅自上次傷後,這些天一直都在營中養傷。朱俊見他來到,問道:“文台,你的傷?”孫堅說道:“有勞將軍掛念,下吏的傷已經好了!將軍千金之軀,豈可犯險?前次堅攻賊營,一時大意,被賊渠帥劉辟圍擊,若非荀司馬救之,怕已身死,此是奇恥大辱!堅請兩位將軍允准,許堅明日帶本部義從攻城,一則雪堅之此恥,二來為我王師蕩平凶頑。”

    漢軍中最能戰的有三個人,孫堅、荀貞、傅燮。傅燮乃前漢名臣傅介子之後,頗有傅介子之風,忠壯勇果。荀貞雖與孫堅一樣常身先士卒,帶眾沖陣,但觀他歷次作戰,更偏重於用計。三人之中,若論勇武,孫堅當之無愧的第一。他如今傷好,有志雪恥,正是知恥而後勇,若允准了他的請求,那麼在攻城的時候他必會比往日更勇猛十分。皇甫嵩、朱俊對視一眼,皇甫嵩頷首,朱俊說道:“好,就依你之所請,明日與賊戰,我親為你擂鼓!”

    軍議散了,諸將各歸本營,為明日的作戰做準備。

    荀貞送孫堅回營,路上說道:“這些天與賊兵鏖戰,攻城十餘日,我部上陣五次,所以少去兄長營中,看視兄長了。”他瞧了眼孫堅的身上,孫堅是他救回來的,對孫堅的傷情他很清楚,這才十幾天,那麼嚴重的傷恐怕根本就沒養好,問道,“兄長所負之傷真的好了?”

    孫堅說道:“一點小傷,養了十幾天,骨頭都閑得發癢了,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荀貞知他猛鷙,又志在雪恥,勸他也沒用,當下提醒他說道:“西華賊兵確實勇剽,兄長,明日攻城,務必小心啊。”孫堅說道:“賢弟在城下觀我破賊便是!”想起差點被劉辟困死,他恨得牙癢癢,想他從十七八歲起就帶兵上陣,多次平滅地方賊亂,何嘗吃過這樣的大虧?他轉望營外遠處的城頭,斬釘截鐵地說道:“明日,我必破此城!”

    ……

    次日清晨,皇甫嵩、朱俊、趙謙點兵出營,列陣城外。

    皇甫嵩先點了五千兵卒去東、南城牆外佯攻,分散城內的守禦力量,接著又點了五千兵卒抬舉雲梯,由盾牌掩護著至西城牆下,附城擊攻。

    朝陽當空,雲霞萬里,,戰鼓陣陣,軍旗颯颯。彭脫親自坐鎮西城,指揮防禦,守卒們弓弩齊發,矢石俱下。遠處觀戰的荀貞、傅燮等將只見這數千漢卒如螞蟻也似的攀附在雲梯上,勉力向上,不時有人中了敵人的矢石、滾水,慘叫著從空中掉下,偶有勇悍的漢兵沖上了城頭,卻又被劉辟重甲持斧,率死士前殺左斬,一一斬落。

    激戰了小半個時辰,數千漢卒無一人能登臨城上。

    日頭升高,將至午時。孫堅部皆已飽食。皇甫嵩見城上戰事已酣,傳下將令,命他帶部出擊。朱俊登上望樓,果如昨日所說,親自給他助陣擂鼓。

    激昂的鼓聲中,孫堅披雙重甲,挾矛咬刀,率祖茂、吳景、韓當、程普等敢死士百人,奔至城下,登梯而上。他的傷勢尚未全好,又是披著雙層的重甲,負重甚沉,但荀貞望去,只見他動如烈豹,行如迅猴,迎著敵人的矢石,在雲梯上半步不停,瞬間就突到了城牆的一小半位置。就在這時,雲梯被守卒推倒。

    荀貞心中一沉,眼睜睜看著他從空中摔落,底下他的義從部卒拼死沖上,把他接住。荀貞心道:“文台傷勢未愈,被敵人推倒雲梯,從空中墜落,雖有部卒接住,但這一摔卻也會牽動他的傷勢!也不知還能再攻不能了?”正想間,孫堅跳起,他掉下時嘴裡咬的刀掉了,這會兒也不顧了,挾著鐵矛又沖上另一座雲梯。

    這座雲梯是祖茂、程普正在攀的,他幾步攆上他倆,旁顧旁邊幾座雲梯上的吳景、韓當等諸死士,一手抓住梯側,一手舞矛,嗔目大呼:“前為賊困,險死賊中,丈夫之辱。現在劉辟就在城上,報仇雪恨就是今日!今日,不破城誓不罷休。寧死疆場,不為天下英雄笑!”

    祖茂、程普、吳景、韓當諸人受他激勵,迎著黃巾軍的箭矢、落石、滾油,奮不顧死,乘城攀堞而上。孫堅緊隨在祖茂、程普之後,眼看就也要跟著踏上城頭了,一支弩矢從偏側激射而來,因為相距近,又是用守城的大弩射出的,竟貫穿了他的兩層外甲,穿透了他的左臂,血流被體。受此強弩的衝擊力,他在雲梯上趔趄了一下,差點再度掉下來。

    城外望樓上,朱俊手中的鼓槌不由為之一緩。城下列陣、仰面觀戰的數萬漢軍發出一聲驚歎。荀貞心中再又一沉,不由自主握緊了刀柄。孫堅左手抓緊雲梯,穩住身子,以左腋挾矛,騰出右手,握住矢尾,大叫一聲,將弩矢拔出,反手向上投擲出,正中一個挺矛欲來刺他的黃巾兵卒,這兵卒倒退兩步,低頭看了看胸上多出的弩矢,委頓倒地。

    城外數萬大軍被他的勇猛所感,齊齊舉起兵器跺腳大呼,人太多,叫聲太雜,分辨不出都在叫喊些什麼,但聲振天地,震耳欲聾。趙謙遠望藍天白雲之下,孫堅一躍登城,持矛奮殺,片刻將圍上來的七八個黃巾兵卒擊潰,回矛在手,挺立於城堞垛口,午時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鎧甲反射出精光,威風凜凜,如天兵天將,驚呼如神。以皇甫嵩的晏然名將風,也看得心馳神動。傅燮連道:“孫司馬賁育之勇!”荀貞心中歎道:“真江東猛虎!”

    城上的守卒相顧駭然。

    孫堅披兩層重甲,又持精矛,一看就是將領,所以從他加入攻城的隊伍起,就吸引了許多守卒的目光,他們看著他從空中墜下,又看著他複又攀援,又看著他在半空中舞矛勵士,又看著他中弩矢,自拔出來,有人認出了他是誰,叫道:“他就是十數日前被劉帥麾下近千勇士圍住卻寧肯自殺也不願被擒的漢司馬!”那天漢軍與劉辟激戰城外,城上的守卒盡皆觀戰,對孫堅之勇和不畏死印象深刻,聽得是他,再看看他現在血流滿甲仍呼喝奮戰,半步不退的樣子,當即就有守卒膽裂,叫道:“此將軍不惜死,我等避之。”

    孫堅拔簇臨敵,士氣益奮。他守在垛口,接應底下的死士兵卒上來。祖茂、程普各帶數人向兩邊廝殺,吳景、韓當相繼突到城上。賴孫堅之勇,漢兵在城頭站穩了腳跟。

    機不可失,皇甫嵩急下令,命荀貞、傅燮等將帶本部兵馬跟上。陳到心急報仇,沖在荀貞部的最前。因有孫堅擋在城頭,他們這次上城很順利。

    殺到城頭,陳到轉目四顧,尋找劉辟,卻見孫堅已離開垛口,匹馬單槍殺散了兩股守卒,直取劉辟。陳到口不擇言,叫道:“孫司馬,此賊交我來殺!”城上混戰一團,孫堅哪裡聽得到他的叫聲?就算聽到了,他志在雪恥,也不會把劉辟讓給陳到。

    越來越多的漢軍殺上了城,典韋、劉鄧、許仲、江禽等荀貞部下諸將以及傅燮部下的勇士紛紛從分散在城下的十幾架雲梯上攀援登城,這些都是虎狼勇士,守卒連戰多日,正如荀貞預料也早已疲憊,抵擋不住,節節敗退。

    劉辟見勢不好,拖斧就走,迎面撞上一人,叫道:“劉辟,認得我麼?”

    劉辟睜眼去看,見這人玄甲持矛,英武不凡,從前些天的漢軍攻營到這些天的漢軍攻城,他多次與這人著面,又哪裡會不認得?在這人左右又有四五個披甲得到勇士,當此敗亂之際,他無心戀戰,虛晃一招,想往側面奔走,眼角餘光見從這人的身後竄出一個短小持刀的甲士,兩步追上了他。他大喝一聲,奮斧擊之,這人動作極其敏捷,疾跳閃開,隨即躍步沖上,百煉環首刀刺出,從他甲衣的縫隙中刺入體內。

    劉辟痛叫一聲,瞪著面前之人,說道:“你,你……。”隨著鮮血噴湧,力氣消散,他緩緩坐倒。孫堅、陳到先後殺到。孫堅挺矛刺出,陳到長刀旋斬,一個刺入了他的肋下,一個斬下了他的首級。最先攔住劉辟的持矛玄甲之人正是荀貞,而一刀刺倒劉辟之人卻是許仲。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13 21:52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06 汝水岸邊降何儀

    許仲、孫堅、陳到三人爭先恐後斬殺了劉辟,城上守卒士氣大落,荀貞率眾猛攻,奪下城門,皇甫嵩、朱俊麾師急進,傅燮等驅勁卒搶入城中,西華遂克。皇甫嵩、朱俊把四萬漢卒分成兩部分,一部入城內殺敵奪城,一部在城外包圍阻擊,混戰一夜,黃巾兵卒死傷三萬余,彭脫死在陣中,唯何儀、龔都各帶了數千人突圍而出,一個向汝南郡東的沛國方向逃去,一個向汝南郡南的南陽郡方向逃去。

    皇甫嵩、朱俊沒有入城,在城外集合諸將,說道:“西華已被攻克,吳霸、劉辟、彭脫諸賊渠帥先後被斬,八萬餘賊兵灰飛湮滅,只余何儀、龔都各帶數千人逃遁,汝南各縣賊兵聞此訊必驚慌失措,沒有鬥志,此是我收復全郡之機!”留下了五千人馬留駐西華,看守俘虜,自與朱俊帶萬人走中路,長驅前去郡治平輿,令荀貞、孫堅、傅燮等人兵分數路,或向東去,或向南去,追擊何儀、龔都,收復全郡。

    荀貞帶本部及皇甫嵩撥給他的三千人,合計四千人,當天就離開了西華縣,一路向南,追擊何儀,沿途凱歌高奏,接連攻陷數處黃巾軍的據點,凡所到處,豪強、父老、百姓扶老攜幼,共睹威儀,簞食壺酒,共迎師旅。

    何儀逃跑的速度很快,荀貞沿途又要攻打黃巾軍的據點,連追了兩天沒能把他追上。這一日上午,將到上蔡縣境,前邊斥候飛也似地策馬奔回來報:“何儀部賊兵剛過上蔡,將渡汝水。”

    汝水、潁水是潁川郡內的兩條大河,分別從郾縣和臨潁流入汝南,並與貫穿了潁川郡一樣也貫穿了汝南全郡。鏖戰西華十餘日,又接連追擊何儀了兩天,荀貞麾下的將士多疲累,但是聽到何儀就在前邊了,盡皆精神一振。何儀乃是汝南黃巾裡有數的渠帥之一,如能斬殺了他,絕對是大功一件。諸將齊來請戰,簇擁在荀貞的身前,爭著去擊討何儀。

    先有典韋陣斬吳霸,後有許仲、陳到斬殺劉辟,劉鄧早就眼紅,披著甲,舉著短戟,搶到諸將之前,攘臂請戰,叫道:“荀君,我不需太多兵卒,只要千人精銳,就能破此殘賊!君自管請在此處紮營,遣我去與他戰,至多下午便定有捷報傳來給君。”

    在西華城外苦戰了近二十天,一朝大獲全勝,諸將群情激奮,就連陳褒這樣平時比較穩重的人這會兒也搶著要做前鋒,去追殺何儀。

    何儀雖如喪家之犬,倉皇南遁,但荀貞是個謹慎的人,沒有答應他們速戰速決的請求,他示意諸將靜下聲來,說道:“何儀兵敗南遁,此困窮之寇也。‘困獸猶鬥,況人乎’?今若輕而追之,或會有不測之事。宜少緩,先整軍列陣,然後緩緩追之,等追上他後再做打算不遲。”

    劉鄧叫道:“何儀逃遁甚速,我等追了他兩天了才終於追上,此時若稍緩,萬一被他逃過河去,恐怕就追不上他了啊!”荀貞笑道:“汝水寬闊,何儀部尚有數千之眾,缺少渡河之物,難以速渡,我等現與他相距不過十幾裡,轉瞬即到。阿鄧,你放心,他逃不走的。”

    荀攸、戲志才贊同荀貞的意見,西華已經大勝了,汝南郡內剩下的都是殘兵,這個時候應當以謹慎為上,要是為了急勝反而在陰溝裡翻了船,傳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計議定了,荀貞指揮部眾嚴整以待,依次前行,繞過上蔡縣城,進至汝水附近。

    有斥候在前邊引路,很快找到了何儀部。

    荀貞驅馬登高遠眺,見前方四五裡外汝水浩蕩,由北向南滾滾流去,——汝水在潁川郡內大體上是由西北向東南的流向,進入汝南境後河道逐漸改向南流,到了上蔡,這一段河道就變成了南北流向,向南十餘里後,灈水匯入其中,複又慢慢改為東南流向,貫穿汝南而出,最終在汝南和揚州廬江郡的邊界處匯入淮水。

    剛過午時,陽光正熱,身後是上蔡縣城,左右原野翠綠,土氣潮濕。

    前頭大河滾滾,浪花四濺,遠隔數裡亦覺水氣撲面,岸邊綠樹蘆葦,各色野花點點,時有驚鳥飛出,有大約三千多人正在離岸兩三裡處佈陣。荀貞看得清楚,這支人馬正是何儀所部。

    荀貞派出的有斥候,何儀派出去的也有斥候,他們已知荀貞追上來了,原本是準備渡河,這會兒匆匆地改成在河邊列陣備戰。荀貞傳下令去,命許仲、劉鄧、陳褒諸將各自陳列本曲,做好進攻的準備。荀攸、戲志才、宣康等人隨從荀貞在高處騎馬遠望,觀看何儀的軍陣。

    戲志才觀望多時,揚鞭指點,對荀貞說道:“何儀的精兵都在中軍。”

    荀攸點頭贊同,說道:“賊之軍陣,中軍最堅。”

    兩人顧視一眼,臉上顯出笑容,戲志才笑道:“公達必已有破賊之計。”荀攸笑道:“志才定也有計了。”戲志才說道:“正是。既然賊中軍最堅,那麼我等只要把他們的中軍擊破,此戰就可勝了。”荀攸說道:“志才所言,正是我之所想。”三言兩語,兩人的意見就達成了一致。荀貞以為然,同意他們的觀點,一邊觀望敵陣,一邊頷首說道:“確然如此。”

    宣康跟著荀貞從潁川打到汝南,歷經多次戰事,在軍陣上的眼光與見識有了長足的進步,他思忖說道:“賊今困窮,背水列陣,其兵雖少,亦有三千餘,與我部人馬相差不多,若只擊其中軍,未必能破其堅,以微微之愚見,不如先遣銳士擊其左右翼,待將其兩翼擊垮後,再以精兵沖其中堅之陣,如此,也許才能一戰破之!”

    荀攸、戲志才撫掌大笑,說道:“叔業臨敵帷幄,有軍師之風範了啊。”

    宣康被他倆一贊,面上飛紅,頗是不好意思。

    荀貞笑道:“就依叔業之言!”他觀望己軍之陣,見已經列好陣勢,便即傳下軍令,命己軍之兩翼先出擊。

    他的兩翼是皇甫嵩撥給他的三千人,隨著將令、軍旗、鼓聲的催動,右翼一千五百人首先出陣邀戰,與何儀的左翼相擊,刀劍交撞,戰士奮呼。戰不及兩刻,左翼的一千五百人又出戰,直擊何儀的右翼,旌旗颯颯,戰鼓雷鳴。河流、田野,藍天、大地,數千人廝殺一團。

    交戰的場地距離岸邊不遠,土地鬆軟,多有坑窪,不利騎兵衝擊,所以兩邊上陣的都是步卒。

    荀貞等了會兒,見兩翼陷入混戰,己軍之左右兩翼已經纏住了何儀的大部分人馬,敵人只剩下了不到千人的中軍,再又傳令,命劉鄧、許仲、江禽、陳褒、荀成等帶部直出,衝擊何儀的中軍陣。三管齊下,何儀相形見絀,左右難支,左翼最先敗退,右翼繼之後卻,劉鄧身先陷陣,大呼急進,許仲、江禽等趁勝猛殺,沖潰了他的中軍。

    中軍一潰,何儀的兩翼徹底潰散,後邊不遠就是汝水,這一敗,黃巾兵卒退可無退,不願投降的慷慨赴河而死,其餘的跪地舉械投降。比起剛經過的西華鏖戰,這一場河邊之戰勝利得輕輕鬆松。午時後開的戰,未至暮已獲全勝。

    辛璦等騎士馳行岸邊,協助許仲、江禽、陳褒、荀成等收攏俘虜。

    劉鄧生擒了何儀,送來荀貞的中軍。何儀面如土色,跪伏荀貞馬前,說道:“聞公威略如神,今果見之,敗於公手,心服口服,何儀願降。”

    他這話一出口,引得荀貞頗為驚詫,他先與潁川黃巾,再與汝南黃巾激戰,殺傷俘虜的黃巾兵卒何止萬數,投降的也有,但是身為一方渠帥而在戰敗後請降的,何儀卻是頭一個。

    這要是換了皇甫嵩、朱俊,甚至孫堅、傅燮,可能都不會接受何儀的投降,可荀貞與皇甫嵩等人不一樣,他對黃巾軍本就抱有同情,與黃巾軍作戰是不得已而為之,要論殺戮,漢軍諸將裡邊他是最“不好殺”的一個,早前皇甫嵩、朱俊坑殺潁川黃巾俘虜,他還曾去勸過。

    此時聽了何儀的請降,他微一沉吟,心道:“若能得此人真心投降,對我日後倒是頗有相助。”想雖如此想,不能直接表現出來,故作冷臉,說道,“爾自起兵造亂,禍害地方,殘殺百姓,罪無可恕,族之尚嫌輕,有何面目請降?”

    何儀伏地叩首,說道:“儀自知有罪,願戴罪立功。”

    荀貞說道:“你如何戴罪立功?”

    何儀說道:“西華雖下,汝南郡內現尚有數十縣在黃巾之手,彼等多為儀之舊部、舊識,儀願為公馬前驅,勸說他們獻城降。”

    荀貞冷笑說道:“西華光復,彭脫、劉辟、吳霸授首,今你也被我生擒,孫、傅諸司馬正率眾追擊龔都,料來不日龔都就會和你一個下場。爾等精銳盡已覆滅,諸渠帥又或已死或被擒,餘下雖尚有數十縣在爾等賊兵之手,然於我看來那些賊兵不過是土雞瓦狗,王師一到,如摧枯拉朽,滅之易矣,何足掛齒,哪裡用得著你為我的‘馬前驅’?”

    何儀汗水涔涔,伏在地上狠命叩首,直道:“但求饒得小人一命。”

    荀貞乜視他叩首求活之態,心道:“我聞陳到說,汝南黃巾裡幾個出名的渠帥中龔都和何儀都是豪強出身。他們本非太平道信徒,趁亂起事不過是為了富貴權勢,大約就是因此緣故,所以這個何儀不像那些太平道的信徒一樣死戰不降。”他放緩了語氣,說道,“罷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你果然能如你所言,為王師勸降郡中守賊,少些殺戮,也算有功,倒可以留你一條性命。”

    正如荀貞的推測,何儀本是豪強出身,趁亂起事不過是為了婦女財貨。太平道的信徒們因為有信仰,所以多是寧死不降,而他們這種“混入造反隊伍”的土豪無賴們卻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事若成,他們很樂意當個諸侯王,事若不成,他們也不臉紅投降乞活。

    得了荀貞鬆口,何儀感激涕零,連連叩首,說道:“多謝將軍恩德,小人願為公肝腦塗地。”

    荀貞不殺何儀,最主要的倒不是因為同情黃巾軍,他同情的是底層那些“因為活下不去而造反起事”的黃巾軍兵卒,卻絕不是何儀這樣“投機造反”的人,之所以答應他的求降,是出於兩個考慮。

    一則是為了底下的戰事能夠省力,皇甫嵩給他的將令是:“向南追擊何儀,收復汝南郡南諸縣”,汝南郡南諸縣除了一部分被孫堅早前攻克外,現還有十來個縣在黃巾軍的手中,如果一個個地攻過去,費時費力,如果何儀能夠幫著把這些縣內的守兵勸降當然是再好不過。

    二則是為了日後的發展大計,也就是他剛才想到的“對我日後倒是頗有相助”。天下將亂,他手下如今只有一千多人,入汝南郡以來,接連作戰,又已傷亡將近三百,剩下的這點人馬在日後的董卓之亂、群雄割據中怕是連給別人塞牙縫都不夠,所以,他得抓緊一切機會擴兵。擴兵要有兵源,黃巾軍就是最好的兵源。有了何儀這個汝南黃巾中有名的渠帥投降,對他以後整編俘虜、擴充部曲將會很有好處。

    汝水岸邊一戰,收降何儀。

    荀貞從俘虜中選了精銳可用者兩百人,依舊交給何儀,由他統帶,在上蔡休整了一天,寫了捷報送去給皇甫嵩,並把餘下的俘虜交給上蔡縣中看守,等皇甫嵩處置的將令下來。

    次日上午,他率部出城,繼續南下,攻略陽安、郎陵、北宜春、慎陽、安城諸縣。
本帖最後由 space123 於 2013-2-13 21:53 編輯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17 00:47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07 轉戰十縣至平輿(上)

    說起上蔡也是名人輩出,前秦丞相李斯、前漢丞相翟方進、編錄《鹽鐵論》的桓寬、本朝有名的方士費長房都是上蔡人。上蔡在汝南郡西的中間地位,接近潁川,沿汝水西去,行百餘裡,可到潁川郡之邊城郾縣,向東去行五六十裡就是汝南郡之郡治平輿。

    荀貞是很想如今就去平輿的,不為別的,只為去拜訪一下平輿許氏的許劭、許靖兄弟。平輿許氏乃是汝南大姓,雖不及汝陽袁氏在天下的名望,卻也是一個數得著的有名士族。

    許劭的從祖許敬、許敬之子許訓相繼當過三公,許劭和他已病逝的同產兄許虔早年被本郡邵陵名士謝甄贊為“平輿之淵有二龍”,他們所居之裡亦因此和荀氏所居之高陽裡一樣,被鄉人稱為“二龍裡”,又許劭的從兄弟許靖、許瑒、許相等人也都有盛名在外。

    荀貞與他們雖沒見過面,但出名已久了。

    汝南、潁川都是名郡,郡中名士眾多,許劭兄弟雖盛名在外,但若只是為了他們的聲名,荀貞倒也不會這麼想見他們,之所以迫切地想見他們,其實次要是為了鼎鼎大名的“月旦評”。

    在每月初一這一天,許劭、許靖兄弟都會對本郡乃至天下的士子們做一個“核論”,品題人物,汝南鄉人將之稱為“月旦評”。所謂“月旦”,就是月朔,每月初一。許劭、許靖兄弟公族之後,又並有高名,他們搞的這個“月旦評”影響極大,凡被他們稱讚的人“如龍之升”,凡被他們貶低的人則“如墜於淵”,“清論風行,高唱草偃,為眾所服”。天下人將他兄弟兩人,尤其是許劭與早年以“識人著稱”的郭林宗並稱,“故天下言拔士者,咸稱許、郭”。

    簡而言之,許劭、許靖兄弟的這個“月旦評”等同是把持了天下大部分的言論清議。多年前,袁紹辭濮陽令歸家,車徒甚盛,將入郡界,乃謝遣賓客,說道:“吾輿服豈可使許子將見。”遂以單車歸家。有關許劭、許靖兄弟的逸聞趣事,最出名於後世的大約應是曹操的“求評”了。曹操為閹宦之後,常自慚出身,年輕時被橋玄賞識,橋玄對他說:“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將”,曹操乃卑辭厚禮,造訪許劭,得了“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這樣一個評語,大喜而歸,“由是知名”。袁紹、曹操都是大貴族子弟,不久後的風雲人物,對許劭、許靖兄弟的“月旦評”,他兩人一個顧忌畏懼、一個自動相求,由此可見許劭、許靖兄弟的影響力。

    要說起來,許劭和荀氏也是曾有過交往的。許劭曾去潁川造訪各縣名族,拜謁過荀緄,只是當時荀貞尚未有名,因此沒能與他相識。現如今,荀貞已不再是當年荀氏旁支的一個默默無名子,而曾經名聞州郡,也不知見到許劭、許靖兄弟後,他兩人會對荀貞有一個什麼樣的評價?老實說,荀貞對此是很渴盼的。若能得到一個佳譽,他在州郡中的名望必會再上一個臺階,說不定還會“沖出州郡,揚名天下”。

    只是軍令在身,如今沒有工夫,尚不能直接就去平輿,他且先將這份渴盼壓下,帶部渡過汝水南下,先到灈陽,再到陽安,此兩縣皆在此前已被孫堅、朱俊攻複。荀貞沒有多停,只在陽安略停駐了一下。光武皇帝的首任皇后郭聖通的弟弟郭況當年被光武帝封為陽安侯,此地為他之食邑,由於汝南黃巾的主力曾經覆滅,何儀又被擒投誠,平定全郡指日可待,故此荀貞略有了點吊古的幽情,帶著戲志才、荀攸、宣康等文士在陽安縣轉了一轉,不過能夠時隔長遠,沒能找著什麼當年郭況留下的遺址,休整了一夜後,越境而過。再往南去就是郎陵了。

    出陽安前行數裡是道亭,再前行十餘裡是確山。汝南郡和潁川郡有點相似,都是郡北平原多,郡南山地多,由此向西瞭望,只見層巒疊嶂,轉顧東邊則是平原萬里。

    荀貞對比地圖,張望前路,說道:“再往前十幾裡就是郎陵了,過了郎陵再往前就出了豫州界,是荊州了。”這一帶不但山多,水也多,大小河流交織流過。宣康揚起馬鞭,指點河溪,說道:“荀君,再往前就是荊州,那不是離淮水不遠麼?難怪此地這麼多河流。”

    荀貞頷首,說道:“是啊,此地處豫、荊兩州之界,乃是中原之腹地,豫荊之咽喉,臨淮水,近南、大複諸山,據之,內可保汝南太平,外可爭荊州江淮,天下倘有事,實乃兵家必爭之地。”

    郎陵在淮河北岸,臨顧荊州之南陽郡,於整個天下的戰略上而言不算重要,但放到豫、荊兩州,特別是汝南和南陽兩郡來說,一旦生亂,卻也是一個攻守戰取的要地。

    荀貞笑問宣康,說道:“叔業,你可知郎陵縣名來自何處?”

    宣康搔首說道:“我只知此地曾為臧侯封邑,卻不知縣名的來歷。”汝南、潁川兩郡經濟文明發達,民口眾多,又近帝鄉南陽,所以中興的功臣、貴戚很多都被分封在這裡,只從荀貞一路走過去,西華、陽安、郎陵都曾是侯國。“臧侯”就是藏宮。

    荀貞遙指前邊的郎陵縣城,笑道:“縣之東南有一山名叫郎陵,此縣乃是以山為名。”

    宣康豁然開朗,說道:“荀君,你真是博學。”荀淑當過郎陵侯相,荀貞知郎陵縣名的來歷不足為奇,他笑與陳到說道:“叔至,我說的可對?”陳到答道:“君說得很對。這郎陵山又叫大明山,因形似馬鞍,又被吾縣鄉人呼為馬鞍山。”荀貞笑道:“噢?又叫大明山和馬鞍山?”笑指陳到,顧盼諸人,說道,“叔至到底是土著,這大明和馬鞍之別名,我就不知!哈哈,叔至,我這是在魯班門前買大斧,在夫子門前賣字了啊。”眾人都是一笑。

    行軍打仗,鄉導很重要。鄉導不但是全軍的眼睛,有助於瞭解當地的山川地勢,而且是全軍的耳朵和嘴巴,就比如郎陵,這一帶在戰國時屬楚地,風俗、言語與潁川皆有不同,雖然說起來郎陵距潁陰不過幾百里,可若沒有像陳到這樣的土著在軍中,只一個言語交流就不通。

    過了確山,又前行數裡,荀貞令全軍暫駐,等斥候回來傳報縣中狀況。

    時當下午,暖風習習,數千漢卒席地而坐,遠近綠野山川,風景惱人。

    荀攸忽指向前路,說道:“那是什麼?”眾人看去,見烏壓壓數百人從郎陵縣的方向行來。宣康唬了一跳,從地上躍起,叫道:“是賊兵來了?”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0 23:26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08 轉戰十縣歸平輿(中)

    郎陵方向來了數百人,荀貞令兵卒們起來列陣以待。

    等這些人走到近前,卻發現不是賊兵,而是郎陵縣的百姓,有老人,有青壯,牽著牛,抬著酒罈。帶頭的一人年約三旬,穿著皮甲,腰上帶著刀,頷下蓄須,停到漢兵陣前,拱手說道:“小民周直,聞王師北來,特帶縣中父老、百姓迎之。”

    聞他話語,荀貞與荀攸、戲志才等對視了一眼,低聲詢問陳到:“叔至,此人是誰?你可認得?”陳到答道:“此人乃是我郎陵大戶,家有良田萬畝,賓客千家,素以豪俠聞名。”荀貞“噢”了一聲,說道:“是你們郎陵的大戶?”陳到答道:“是。”荀貞問道:“與黃巾賊可有瓜葛?”陳到說道:“月前黃巾賊攻我郎陵時,他也曾帶人登城守禦。”

    正說話間,荀貞此前派出去的斥候奔馬歸來,繞過周直等郎陵百姓,徑入陣中,找著荀貞,下馬跪拜,說道:“荀君,郎陵城已被縣民奪回了!”荀貞頓時了然,笑與左右說道:“我方才還奇怪為何還有縣民出迎,卻原來是此人奪回了郎陵縣城。”令許仲、劉鄧等將,“叫兵卒們把兵器收起,你們隨我去見一見這一位郎陵豪俠周直。”

    眾人得令,傳下命去,兵卒們收起兵器,散了陣勢。荀貞帶人出陣,去與周直相見。——得到斥候的回報這才撤陣相見,這卻是荀貞的謹慎之處了,也由不得他不謹慎,“裝作百姓或友軍”,來以此用計取勝,這種事情他本人就做過好幾次。在潁陰時,他便是以此計攻取的襄城,辛璦等人又也是用類似之計克復了郟縣。

    荀貞帶眾出陣,與周直相見。正如陳到所說,這周直確是郎陵的一個豪強大俠,家中有賓客千家,舉旗一呼,至少能聚起一兩千人來,在郎陵一帶勢力極大。見荀貞過來,周直略有些驚訝,心道:“我聽探子們說有數千漢兵來,卻沒想到帶兵的將校竟然這麼年輕!”眼睛一掃荀貞的腰間,看到了他的黑綬和印囊,知道眼前此人是個六百石的吏員,馬上作勢要下拜。

    荀貞趕上前兩步,將之扶住,笑道:“不必多禮。”看了看隨在他身後的數百百姓,笑問道,“我聞郎陵城被縣民收復,可是足下所為麼?”周直面帶矜色,說道:“全托將軍的福,賴王師攻克西華,斬獲彭脫、劉辟諸賊之威,前夜,小民帶勇士潛入縣中,趁賊兵無心守城,僥倖奪回了本縣。”荀貞笑道:“足下真豪俠也。”招手示意陳到近前,問道,“足下可認得此人麼?”陳到在郎陵也是很有名的,也是個出名的遊俠,周直當然認得,驚奇說道:“咦,這不是叔至麼?你,你,你怎麼?”陳到與他見禮,禮畢罷了,說道:“我今已從軍,投到了荀君的麾下。周君,這位便是荀君,現為皇甫將軍麾下的佐軍司馬。”頓了頓,又說道,“荀君乃出自潁陰荀氏,他的族祖昔年曾在我縣任過侯相。”

    周直心道:“我說呢!怎麼這麼年輕就能統兵數千,佩黑綬、帶銅印,為六百石之大吏,卻原來是荀淑之後,潁陰荀氏子弟。”肅容斂衣下拜,口中說道,“小民周直見過荀君。”

    “不用多禮,不用多禮。”

    “聞得王師將至,縣民雀躍歡喜,父老特備上牛酒若干,命小民給司馬送來,以稍慰王師行軍征戰之累。”周直站起身,向後招了招手,牽牛、抬酒的百姓們將牛酒送來。荀貞笑道:“足下太客氣了。”心道,“大老遠的送牛酒來,是怕我等進城後擾亂百姓麼?”對周直心裡的小算盤故作不知,既然牛酒送來,也沒有讓他們再帶回去的道理,因即令荀成帶人把牛酒收下,複又想道,“既然他們怕我等進城後擾亂百姓,這麼識趣地送來牛酒,我也不必再帶兵去惹人厭煩了!”

    他現在帶的數千人有他的本部,有皇甫嵩撥給他的。他本部尚好,軍紀森嚴,就算進了郎陵縣也不會出現擾民之事,可皇甫嵩撥給他的那些相比之下軍紀卻就差得多了。他的“族祖父”荀淑在郎陵做過侯相,於當地甚有美譽,他也不想因為部眾亂來而壞了“自家族祖父”的名聲,便順水推舟,收下牛酒後,笑對周直說道:“既然郎陵已被足下率眾奪複,我也就不必再去了。足下的功績,我會表與皇甫將軍的。”仰臉望瞭望天色,說道,“時辰還早,到入夜吾等還能再行軍二十裡。軍務緊急,我就不多留了。……,告辭。”

    周直不辭辛苦,大老遠地從縣裡出來,給荀貞送牛送酒,確如荀貞猜測,的確是害怕漢兵入城後會擾亂百姓,如今見荀貞如此知趣,主動提出不去縣裡了,心中大喜,再看荀貞時,覺得他順眼了許多,心道:“真不愧是潁陰荀氏子弟!雖然年輕,辦事老練得很。”說道,“為解我汝南百姓之難,司馬征戰辛苦,小民這裡還有些許財貨,願一併獻給司馬,略微表達一下我縣百姓的感激。”

    牛酒可以收,財貨是萬萬不能收的。荀貞嚴詞拒絕。在周直和數百郎陵百姓們滿是讚歎、敬佩的目光中,他帶兵離開了這裡,轉道去北宜春、慎陽、安城等地。

    就像是郎陵一樣,西華的被攻陷、彭脫、劉辟等黃巾渠帥的被擒殺,使得汝南各縣的黃巾軍士氣大落、無心再戰,加上有何儀在前為勸降,荀貞這一路行去十分輕鬆,與其說是攻伐戰取,不如說是踏青遊玩。北宜春有個三王墓,乃是楚王、幹將之子和刺客三人之墓,慎陽有名士黃憲、戴良的故居,等等等,凡到之處,荀貞必去憑弔一二。

    半月之間,他連取十餘城,在汝南的郡南繞了一個大圈,最後北上,歸去平輿。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0 23:33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09 轉戰十縣至平輿(下)

    平輿在汝水北岸,夏、商時為摯國,西周初年,武王分封諸侯,將這一帶分封給了他的弟弟,文王第十子,是為沈國萌狐音樂家。春秋時,沈為蔡所滅,楚又取蔡。因為沈國舊為摯國之地,而摯國的國君乃是造車之始祖,夏朝時的奚仲之後,又因此地地勢平坦,故此楚人將沈國之都稱為平輿,此是平輿縣之所以得名。戰國末年,始皇帝攻伐六國,擊楚,李信、王翦先後帶兵至此,攻取此縣,秦遂置平輿縣。兩漢因之,並將此地定為汝南郡之郡治。平輿縣外有個摯亭,直到漢時尚存,即是得名自古之摯國,縣北又有個沈亭,到晉時尚存,則是得名自古之沈國。

    荀貞帶兵於半月之間,克復十餘縣,至平輿。到的平輿城外,傅燮等人奉皇甫嵩、朱俊之令出來相迎。依照皇甫嵩的將令,荀貞把部眾留在城外的軍營中,獨帶荀攸、戲志才,並與何儀入城去拜見皇甫嵩和朱俊。平輿乃是汝南之郡治,是潁、汝兩郡數一數二的大城,從外觀之,城牆巍峨,占地甚廣,而入城中街道上卻行人稀疏,罕見車馬,冷冷清清。

    傅燮與荀貞策馬並肩而行,注意到了荀貞的顧望,歎了口氣,說道:“平輿乃汝南名城,以往我也曾來過,當時摩肩接踵,揮汗成雨,而今經過賊亂,縣中十室六空,冷清蕭瑟。”荀貞想起了多年後曹操寫過的兩句詩:“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亦歎了口氣,說道:“天下有事,四方生亂,苦得總是百姓。”

    傅燮是北地靈州人,北地邊疆,羌人常常作亂,每當羌人生亂,不但漢人受征戰之苦,羌人也一樣受難,他自幼耳聞目睹,較之荀貞更厭惡戰爭。他深以為然,說道:“兵者,兇器也。黃巾四起,荼毒天下,百姓受難,實為國之大賊,好在仁人志士奮起,海內勇豪壯士爭相從軍,奉天子之詔,皇甫將軍、朱將軍、盧將軍率兵平賊,今潁、汝兩郡之賊大致已經平定,想必不日就能掃清賊寇,重還百姓安寧了。”

    其實,但凡有抱負之人,即使他們會把戰爭視為獲取功名利祿之機會,但從其本心來說,卻沒幾個喜歡打仗,都很清楚戰爭給社會帶來的損害的,比如曹操,早前在潁川因看到田地荒蕪,也曾發過類似的感歎。荀貞點頭說道:“是啊,皇甫將軍、朱將軍、盧將軍皆朝廷名將,傅君與文台兄諸位也都是各州的賢士、豪傑,只要我等盡心齊力,定能平定黃巾。”問傅燮,說道,“文台兄還未歸來麼?”

    皇甫嵩攻下西華後,分兵數路,荀貞是一路,傅燮是一路,孫堅是一路,其它的還有別的幾路。傅燮答道:“孫司馬追擊龔都,尚未歸來,昨晚送來的軍報,說已經追到了思善縣。”

    荀貞說道:“思善?”思善在汝南郡東邊,已經快到沛國了。荀貞笑道:“這彭脫逃得還真快。”關心地問道,“文台兄在軍報裡有沒有說敵情?能追上彭脫麼?”傅燮說道:“孫司馬在軍報上說已經咬住了彭脫的尾巴,斷然不會放他逃到沛國的。”荀貞放下了心,說道:“這就好。”

    兩人閒談聊天,到了皇甫嵩、朱俊、趙謙等駐停之地,便是平輿縣內的汝南郡府。荀貞、傅燮並及隨從在他倆身後的荀攸、戲志才、何儀下馬,入內拜見皇甫嵩等。

    何儀投降的這件事,荀貞在軍報裡稟告給皇甫嵩了,現今來到平輿,得帶著何儀來見一見皇甫嵩,具體該怎麼處置此人,需得聽從皇甫嵩的意思。皇甫嵩成名已久,若說他以往的戰績名望似與何儀無關的話,現今他接連平定潁川、汝南兩郡,又在潁川坑殺數萬俘虜,這就與何儀息息相關了,他頗是忐忑不安。

    郡府內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院中、路上站滿了虎背熊腰的披甲戟士。這些都是皇甫嵩、朱俊的帳下親兵,從全軍中精選出來的百戰老卒,殺氣外露。何儀這個黃巾降將走在他們虎視眈眈的視線中,越來越覺得心虛害怕,還沒見到皇甫嵩,額頭上已是汗水涔涔。

    荀貞落後兩步,落到傅燮的身後,與他並行,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你不必心憂,此次我平定北宜春諸縣,其中你出力不少,安城、鮦陽等縣都是因你勸降,這才免了攻城之戰,少了地方百姓之苦。皇甫將軍獎罰嚴明,你既有功,定會恕免你昔日之罪的。”

    何儀應道:“是。”

    何儀早年是地方豪強,後為汝南黃巾軍中有名的渠帥,麾下也曾萬人之眾,他手上染的血不比荀貞少,甚至比荀貞還要多,投降是逼不得已。他的年齡也比荀貞大,降了荀貞後,對荀貞本是無太多的敬畏,就算有也大多是裝出來的,可在見過荀貞幾次攻城取地、擊潰不肯投降的黃巾守卒的犀利手段後,對這個年輕的漢軍司馬,他有了一點發自肺腑的敬畏。人,尤其是像何儀這樣膽大包天、殺人如麻的人,總是敬畏強者的,只有比他們更強才能得到他們的忠誠。此時聽了荀貞的安慰,何儀少不了在敬畏之外,又浮起了點感激,心道:“既勇猛善戰,又體貼人意,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為六百石司馬,又能得到這麼多智士、勇士的效忠。”

    穿過前院,來到正堂,皇甫嵩等正在堂上議事,衛士通稟過後,荀貞、傅燮等在堂外脫去鞋子,登堂入內,拜倒堂下女高官秘史最新章節。這裡是汝南郡,趙謙是郡守,他是主,坐於主座,皇甫嵩、朱俊坐在客席。趙謙說道:“請起吧。”

    荀貞等起身。

    大約是因為汝南全郡克復在望,又從軍回到平輿後,休養了這麼些日子,趙謙的精神狀態不錯,與早前荀貞第一次見到他時截然不同,判若兩人,面色紅潤,不復再有前些時的困窘勞頓之態,他撫須笑道:“貞之,自從你領軍出西華南下,擊討郡南各縣賊,捷報頻傳,戰功赫赫。荀氏有你這樣一個子弟,真是福氣啊。”荀攸、戲志才他都見過,注目何儀身上,指著問道,“此誰人也?”

    荀貞示意何儀上前,說道:“回稟明府,……。”又對皇甫嵩、朱俊行禮,“啟稟將軍,他就是何儀。”

    趙謙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就是因為彭脫、龔都、何儀這些人生亂,這才使得汝南全郡淪陷,讓他這個太守如喪家之犬,東逃西遁。趙謙多次大敗,就有何儀的功勞。他怎麼可能會對何儀有臉色。依他的意思,對這樣的賊子應該推出去就斬。不過現在皇甫嵩、朱俊是漢軍的主帥,卻輪不到他來做主。因此之故,他黑著臉坐在位上,不再說話,把臉轉向一邊,看也不想再看何儀一眼。

    皇甫嵩打量了何儀幾眼,問道:“你就是何儀?”何儀惶恐答道:“小人何儀,拜見將軍。”皇甫轉問朱俊:“朱將軍,你說該如何處置此人?”朱俊性剛,想都不想,直接乾脆地說道:“如此無君無父之徒,斬了就是。殺了後,取其首級,傳汝南全郡,以儆效尤。”

    何儀嚇了一跳,雙腿一軟,跪伏地上,連連叩首,顫聲說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見了他這副作態,朱俊更是面生厭惡,說道:“這等無膽鼠輩,也敢興兵作亂!”漢人重節,敬重的是慕節輕死的英雄豪傑,如果何儀能表現得不怕死一點,那麼朱俊或許會高看他一眼,而他卻如此不堪,實在令人鄙夷。

    皇甫嵩說道:“朱將軍言之甚是,如此目無君父的無膽鼠輩,確實沒有留的必要,既如此,便就推出去斬了吧。”說著,瞧了荀貞一眼。荀貞曉得皇甫嵩這一眼之意,心道:“這是該我出言替何儀求情之時了。”當下跪拜堂上,說道,“兩位將軍息怒。”

    皇甫嵩說道:“噢?貞之,你有什麼話說麼?”

    荀貞說道:“何儀興兵作亂,罪莫大焉,雖該處死,然自降後,為我部前驅,沿途勸降了多座縣城,為百姓省了點兵戈之苦,也算是小有功勞。將軍若殺他,如殺一匹夫,固然輕易,然今潁、汝兩地之賊雖平,南陽、東郡、冀州等地之賊尚熾,我只恐不利以後討賊啊。”

    皇甫嵩故作沉吟片刻,頷首說道:“卿言亦有道理。”掃了眼跪伏地上,簌簌發抖的何儀,說道,“那這樣吧,就先留他一命,歸你帳下效力,待平定了別地黃巾賊後,視其功勞大小,再酌情發落。”荀貞轉顧何儀,說道:“還不快謝將軍開恩?”何儀搗頭如蒜,連聲道:“多謝將軍開恩,多謝將軍開恩,小人定痛改前非,效命軍前,絕不敢存有二志。”

    ……

    出了太守府,何儀背上的冷汗還沒下去。荀貞對他說道:“皇甫將軍今不誅你,是你的造化。以後在我部中,切記要遵我軍令,不要心存二意。只要你立下足夠的功勞,別說免你死罪,便是等到戰後得一個軍候、司馬之賞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先去城外營中吧。”何儀諾諾。

    待何儀走後,荀貞笑對荀攸、戲志才說道:“來平輿,誰都可以不見,有兩人不能不見。”荀攸笑道:“你說的必是許靖、許劭兄弟了。”荀貞說道:“然也。許氏兄弟並著高名,天下士子皆望得其一譽,我等既然來了平輿,他兩人是萬萬不可不見的。”當著荀攸、戲志才的面,荀貞不掩飾內心的想法,直言道出他想見許氏兄弟就是為了能得到他們的一句讚語。

    戲志才、荀攸相顧一笑,說道:“那咱們就去造訪一下這兩位許氏兄弟?”荀攸倒也罷了,他在潁川早有美名,戲志才一向名聲不顯,對此倒是與荀貞一樣頗為期待的。

    荀貞在來太守府的路上,已問過傅燮許氏兄弟的住處,當即撥轉馬匹,三人沿街道行去。許劭與許靖是從兄弟,沒有在一塊兒住。三人先去找許劭。許劭與他的同產兄許虔並有名於州中,號為“二龍”,故此他所居之裡被平輿鄉人稱為“二龍裡”。三人沿街而行,轉過幾個街區,又問了幾個路人,行至一“裡”,見裡外有一棵大槐樹,枝葉茂密,頂如華蓋,歷經滄桑,蒼勁挺拔,鬱鬱蔥蔥,遮陰數十步,粗壯高大,兩人不能合抱。

    荀貞駐馬觀望,說道:“好一棵古樹!”對荀攸、戲志才說道,“此處必就是二龍裡了。”

    荀攸說道:“方才路上傅司馬說二龍裡外有棵古槐樹,據說乃是戰國時墨子所種,距今已數百年矣,應該就是此樹。”

    二龍裡外的這棵古樹還有個故事,說是墨子去楚國勸說楚王不要進攻宋國,路經此地,見一百歲老翁在井邊汲水栽樹,就討口水喝,喝罷,問老翁:“老人家如此年邁,緣何還要栽樹?”老翁說:“百歲栽樹,造福後人”。墨子聽了深受感動,就幫老翁挖坑、澆水,栽下此樹。

    戲志才說道:“昔我年少時曾聞董永遇仙之事,聽老人們說,董永就是在平輿縣裡一棵數百年的古槐下遇到的天女。莫非即是此樹麼?”

    荀貞說道:“是與不是,且問過那兩個孩童即知了。”古槐樹下有兩個孩子正在玩兒木馬,三人下馬,牽馬行過去。

    ——

    1,董永。

    董永遇仙的故事最早見於三國曹植的《靈芝篇》:“董永家道貧,父老財無遺,舉假以供養,傭作致甘肥。債家填門至,不知用何歸,天靈感至德,神女為秉機。”清《汝寧府志》:“董永,千乘人也。少失母,漢末奉父避兵,寓居汝南。”二龍裡外的這棵槐樹到現在還有,傳說董永就是在此樹下遇到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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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0 朝中爭鬥起風波(上)

    從二龍裡中出來,三人神色各異。荀貞若有所失,荀攸面色如常,戲志才嘴角冷笑。荀貞牽馬行至古槐樹下,仰望樹冠森森,綠葉鬱鬱,回想方才造訪許劭的情景。

    許氏汝南大族,宅院深廣,門子通報過後,將他三人引入前院堂上。許劭正與幾個友人在清談,迎他們登入堂上,彼此落座,相互通名,寒暄客套。

    許劭年約三十四五,蓄了一個倒八字的卷鬚,相貌稱不上俊朗,但滿腹詩多了,自有一種出眾的氣概,又大約因常核論天下士子之緣故,雖稱不上清高,接人待物卻也絕非平易近人。他去過潁川,拜謁過荀氏的長輩,和荀貞、荀攸敘了些舊事。

    荀貞帶兵從皇甫嵩平黃巾,戰罷至平輿,見過皇甫嵩,接著又來見他,趕得如此急,不用說,必是為“求名”而來了,許劭平時見多了這樣的士子,對此了然於胸,因也不等荀貞開口,主動笑道:“吾聞君名久矣。君昔為潁川督郵,逐、殺不法豪吏,又為郡兵曹掾,擊討潁川黃巾,威名遠震,聞於州郡。如君者,荒年之穀也。”說完,又笑對荀攸說道,“君少小聰明,年十三而能識奸,今助汝族父平賊,适才我聞你族父說,潁川之戰多賴你之計謀,君日後必為國家之幹將、莫邪,天下偉器。”評過荀貞、荀攸叔侄,看了眼戲志才,卻無半句相評了。

    想過這方才在堂上與許劭說話的情景,荀貞手撫古槐,樹下陰陰生涼,他喃喃自語,說道:“荒年之穀。”穀,糧食;荒年,災年。在豐收之年,糧食不算什麼,尋常見慣,而在災荒之年,糧食卻就彌足珍貴了。許劭的意思很明白:你這樣的人,在太平時代不出奇,車載斗量,一個尋常士子罷了,但是在戰亂之年,卻如荒年之穀,是個不可多得的傑士。

    現在正是“戰亂之年”,把荀貞比作荒年之穀,這個評價不算低,可是荀貞卻仍不滿足。許劭評曹操是“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要比給荀貞的這個評價高得多。

    荀貞心道:“自我入仕以來,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竭盡全能,欲圖寬猛相濟,以儒家之道仁愛百姓,以法家之術逐殺不法,謙恭守禮,與士子交,推心置腹,與遊俠交,黃巾亂起,身先士卒,蹈鋒飲血,居危履險,凡戰,殫精竭慮,恐有所失,所以數戰連勝,名聞州郡。本以為以我過往之這些資歷,或能得一個較高的評價,卻不意只得了‘荒年之穀’四字。”

    “荒年之穀”和“亂世英雄”四字比起來,明顯得差了一個很大的檔次。“英雄”這個詞在兩漢出現的頻率是非常之高,漢人好自稱“大丈夫”,評價傑出的才士好稱為“英雄”,可饒是如此,荀貞也沒撈著“英雄”二字之評。他歎了口氣,心道:“天下求名,何其難哉。”

    其實細想起來,許劭給他的這個評價算是實事求是的。

    他現在雖然有點名氣,但是他此前做下的那些事,大部分都是局限於潁川郡裡。潁川郡只是天下百余郡國中的一個,而荀貞此前最高的職位也不過是北部督郵、郡兵曹掾,逐、殺不法豪吏和抗擊黃巾的郡國之吏多了去了,荀貞只是做的比較出色,但還談不上橫空出世、卓爾不群。相比曹操,年二十為洛陽北部尉,杖死小黃門蹇碩的叔父,在全國都造成轟動性的影響,荀貞確實差一些。許劭的這個評價沒有讓他滿意,可反過來同時卻也讓他警醒了,不再“自矜成就”,認清了自己在士人眼中的真正分量。荀貞手撫古槐,遠望長長的街道,低吟道:“路漫漫其修遠兮。”轉顧荀攸、戲志才,笑道,“許子將有識人之能,而卻對志才一言不發,也不過如此。志才,我若是荒年之穀,你就是荒年之水,無水,穀則不活。”

    許劭只評價了荀貞、荀攸,沒有評價戲志才。

    當時荀貞沒辦法詢問,暗自猜測,大約不外乎兩個緣故,一則,戲志才是個寒士,此前沒有什麼名聲,許劭沒聽說過此人,二則,許劭不屑於評價寒士。許劭“好人倫,多所賞識”,沒有聽說過他對寒士有偏見,因此又這兩個可能的緣故相較,最大的可能是前者。畢竟較之名門士族出身的子弟,寒士先天就占下風。名門士族把持著天下的輿論,他們的子弟近水樓臺,往來皆名士,相交無白丁,自然出名就容易,很多名門士族的子弟都是在年幼時就出名了,就拿荀氏來說,荀彧、荀攸、荀悅皆是如此,而寒士就沒有這個條件,即使他的才能非常出眾,可要想成名卻也是難之又難。簡而言之,這是“社交圈”造成的原因。

    戲志才是個心高氣傲之人,與荀貞、荀攸齊來造訪許劭,結果卻是獨他自己沒有得到評價,要說他不憤恚是不可能的,可以他的性格,他卻也不屑把這份憤恚表現出來,聽了荀貞的話,他知荀貞是好意,卻也沒有接腔,抬臉瞧了瞧古槐樹,冷笑了兩聲,問荀貞:“貞之,你還要去許靖家麼?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興沖沖造詣許劭,未得一字評語,他自不肯再去許靖家自討其辱了。

    荀貞看了眼荀攸。荀攸少年出名,對名聲不像戲志才這樣渴盼,因對許劭“君日後必為國家之幹將、莫邪,天下偉器”這樣一個評語固然欣喜,卻也不是喜出望外,可以說這個評語正符合他的心理預期,所以他不像荀貞那樣悵然若失,也不像戲志才那樣憤恚惱羞,相比之下,倒是只有他面色如常。

    見戲志才含恨發怒,荀攸笑道:“我聞許子將與許文休並不相睦,咱們剛從許子將家出來,恐怕難登許文休之家門啊。”許靖,字文休。許劭是許靖的從弟,但兩人並不相睦,依照時下的倫理道德,兄友弟恭,他兩個從兄弟卻不友愛,汝南鄉人對此頗有非議。聽荀攸提起這茬,戲志才的嘴唇囁嚅了兩下,似是想針對這個發兩句惡評,但終究把話咽下,回頭瞧了瞧二龍裡的裡門,轉回頭複又冷笑幾聲,問荀貞,說道:“貞之,你是去許靖家,還是去營裡?”

    荀貞笑道:“公達所言甚是,許氏兄弟不睦,今既已見過許子將,許文休不見也罷。”

    戲志才當先上馬,揚鞭催策,卷塵先去。

    荀貞與荀攸對顧,荀貞苦笑一聲,說道:“咱們也走吧!”上了馬,在後追趕戲志才。荀攸笑道:“志才這是氣惱得緊了。貞之,回到營裡,請他吃個酒吧。”本是高高興興來造訪許劭,不意卻出現這個結果。荀貞於馬上回望二龍裡,裡外的古槐樹蒼勁挺拔,他心道:“許氏兄弟做月旦評,有盛名在外,往常也不知有過多少士子登門求見,為己求名,而這些士子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失望而歸,含恨而回。”是夜,荀貞破了例,在營中置酒,戲志才飲至大醉。

    ……

    接下來幾天,皇甫嵩、朱俊遣派出去的各路人馬絡繹歸來。六天后,孫堅率部到。

    孫堅追彭脫至思善,咬上了彭脫的尾巴,一日兩戰,兩次大敗彭脫,彭脫所帶之數千人馬星散潰逃,最後只剩下了百十騎護著他倉皇逃走。

    孫堅輕騎急擊,率祖茂、韓當等十騎夜追二十裡,在渦水南岸的楚靈王遺跡章華台附近追上了他,趁其欲渡河而不能,擊之,以十敵百,浴血戰,呼喝不絕,盡殺其從騎。彭脫走投無路,策馬下河,試圖強渡,韓當於岸上挽弓把他的坐騎射傷,他栽倒水中,孫堅脫甲棄馬,只穿單衣,挾刀下水,在河中把他抓住,將之殺死,血染衣臂,提其首級而還。

    從章華台渡過渦水,再向東北前行不多遠就是沛國,總算在彭脫逃出汝南之前把他斬殺了。

    荀貞出縣相迎,笑對他道:“章華台舊地是鄭莊公演武廳之所在,鄭莊公勇敢多智,冠絕諸侯,春秋小霸,今文台兄夜戰水鬥,斬殺彭脫,使汝南全郡平,功績不讓先人。”

    孫堅自得大笑。

    孫堅部是最後歸來的一支漢軍。歷經月餘的鏖戰,十余萬汝南黃巾或戰死、或被俘、或星散,諸多渠帥要麼被斬殺,要麼已投降,至此,汝南全郡光復,郡中再無一支成建制的黃巾軍。

    就算成果,斬首數萬,俘虜數萬,繳獲的各種物資如山堆積。

    皇甫嵩、朱俊一邊寫捷報送去朝中,等候朝中旨意,一邊著手處置俘虜。經過潁川、汝南兩戰,漢兵損失不小,皇甫嵩、朱俊經過商量,決定不再坑殺俘虜,而是從中選精壯可用者八千餘人,充入軍中,餘下的悉數轉給趙謙,由他發落安排。

    汝南黃巾對汝南造成的損害遠比潁川黃巾對潁川造成的損害大,潁川黃巾因為沒有打下陽翟,受到荀貞的抗擊,所以只是對潁川郡南的幾個縣造成了比較大的危害,而汝南黃巾卻幾乎把汝南全郡都打下來了,打下來後燒殺搶掠,接著漢兵入境,又激戰不斷,使得大量的人口或死在亂中,或逃亡它地,連郡治平輿如今都是十室六空,其它的縣可想而知。戰亂耽誤了春種春耕,雖然現已是四月,補種糧食是來不及了,可在其它地方,比如修繕城牆、修治縣寺等等方面卻也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有了這批俘虜,減輕了趙謙不小的壓力,他欣然接受。

    荀貞部本有千二百人,傷亡三百余,尚存九百人,在受降了何儀後,他從黃巾軍的俘虜中選出了二百人,給何儀帶領,但這區區兩百人不夠補充他的損失,為了接下來的戰事,皇甫嵩撥給了兩千俘虜,由他自行編制。他本部只有九百人,俘虜兩千人,遠多於他的本部,為了編制這兩千人,他絞盡腦汁,最終採納了荀攸的意見,從其中選出三百,打亂編入本部,將剩餘的一千七百人並與何儀所部之兩百人,共計一千九百人編為兩部,一部九百人,由何儀統帶,另一部千人,由許仲、劉鄧統帶,從本部中選了一些武勇的親信充任中低層的軍官,其中包括原盼等這些投奔他的繁陽亭太平道信徒。至於許仲、劉鄧原本統帶的蹶張士、陷陣士,改由陳到、典韋統帶。在汝南的這幾場仗,典韋、陳到立下了很大的功勞,可以任用了。

    經過整編,荀貞部從早先的一千二百人擴充到了三千一百餘人。傅燮、孫堅等部也各有擴充,孫堅部早先也是千餘人,如今亦擴充至了三千餘人。當然,不是所有的漢軍部曲都得到了擴充,皇甫嵩是按照戰功撥給他們俘虜的,戰功小的擴充的就少,沒戰功的就得不到擴充。

    四月中旬,全軍整編完成,入潁川前漢軍四萬余人,現有近五萬人,從整體上來說,規模並沒有得到擴大,仍與原本的兵額相仿。——這卻也是皇甫嵩的謹慎之處。歷經大戰,漢兵總計傷亡六千余,戰力受損,不補充不行,可也不能補充太多,補充太多說不定就會引起朝中的猜忌。自古以來,領兵出戰固是一個獲取功名利祿的捷徑,可卻也不乏因戰功太大而反而獲罪的。皇甫嵩、朱俊又算是黨人清流一派,更得時刻防止宦官們的暗算,萬不能倒持太阿,授人以柄。

    ……

    這天,聖旨下來,同時來的還有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4 19:49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1 朝中爭鬥起風波(下)

    聖旨的內容很簡單,詔令“皇甫嵩討東郡,朱俊討南陽”,而隨同聖旨來的這個消息卻十分令人震驚。一個消息,事關五人:楊賜、呂強、向栩、張鈞、王允。

    黃巾起後,朝中召群臣會議,楊賜是太尉,在與會之列,他忠言進諫,諫言皇帝驅逐小人,親近賢人,矛頭直指閹宦,因此忤逆了皇帝,“以寇賊免”,皇帝以黃巾亂起為藉口免了他太尉之位。——因為賊亂或者自然災害而免去當時在位的三公,換上另一人接任,這是兩漢之時的常態,其依據是儒家的天人感應。天有災害或者世道不寧是因為人的緣故,所以換個人,不過楊賜之被免職卻明顯是因為他斥責宦官之故了。

    帶來這個消息的是隨同傳旨宦官同來的一個朝臣,這個朝臣與皇甫嵩交好,傳過旨後,與皇甫嵩、朱俊等在私室中敘話,說起了此事。皇甫嵩、朱俊半晌無言。皇甫嵩說道:“天下生亂,盜賊沸糜至此,而天子卻、卻……,唉。”

    這個朝臣說道:“楊公雖被免太尉,性命無礙,兩位將軍,你們可知……。”朱俊性急,不等他說完,打斷問道:“怎麼?聽你這意思,朝中有人因此身死?”這個朝臣說道:“可不是麼?”屈起手指,一個一個的計算,“呂強、向栩、張鈞皆因抨擊宦者而獲罪身死。”

    皇甫嵩大驚失色,一時沒有跪坐穩當,險些把案上的水椀碰倒,他說道:“呂常侍、向侍郎、張郎中身死了?”問道,“怎麼死的?”

    這個朝臣歎了口氣,說道:“將軍應知,當黃巾賊起後,天子曾問呂常侍所宜施行,呂常侍說:先誅左右貪濁者,大赦黨人,料簡刺史、二千石能否。”皇甫嵩點頭說道:“當時我尚未離京,知道這件事。”皇甫嵩剛才之所以大驚失色,固有因聞向栩、張鈞身死的緣故,但更多的是因為呂強之死,在“大赦黨人”這件事上,呂強和他算是同盟。呂強雖是個宦官,但卻與趙忠、張讓這些閹宦不同,他是傾向於士子、黨人的,清忠奉公,在士子中口碑很好。

    朱俊說道:“我亦知此事,在我離京前,我聽說趙忠、張讓諸輩因呂常侍此諫而紛紛求退,並各自征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怎麼?莫非後來事情起了變化?”

    這個朝臣冷笑道:“所謂‘紛紛求退’,不過是彼輩故意做出的姿態,以退為進罷了!便在本月上旬,趙忠、夏惲構陷呂常侍,說他:‘與黨人共議朝廷,數讀《霍光傳》,其兄弟所在並皆貪穢’。”夏惲,也是宦官,與趙忠、呂強一樣並為中常侍。

    皇甫嵩、朱俊聞得此話,悚然而驚。朱俊怒而拍案,說道:“‘與党人共議朝政,兄弟所在並皆貪穢’,這兩條倒也罷了,‘數讀《霍光傳》’,這是必欲要置呂常侍於死地啊!”

    霍光何許人也?前漢武帝的托孤之臣,昭帝死後,他兩度行廢立之事。張讓、趙忠說呂強數讀《霍光傳》,其意何在?這個朝臣說道:“趙忠、夏惲蛇蠍之心,天子聞之,果然不悅,令中黃門持兵召呂常侍。”皇甫嵩問道:“把呂常侍送到詔獄,呂常侍因此而死了麼?”

    這個朝臣搖了搖頭,說道:“呂常侍聞帝召,怒道:‘吾死,亂起矣。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遂自殺。”

    皇甫嵩拍案而起,因為憤怒,額頭上青筋迸出。他只覺一股怒氣從胸腹間升起,似不吐不快,而到了嘴邊,卻又猛然自省,為人臣者怎能在背後非議君父?若失口非議,話如果傳出去,恐怕人頭難保,宗族受罪,勉強將這股怒氣咽下,轉望室外,見藍天白雲,院中綠樹紅花,清風徐徐,初夏之景,令人心怡,而卻怒氣下去,不覺又一點蒼涼泛起。

    他緩緩落座,說道:“‘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丈夫欲盡忠國家,豈能對獄吏乎!’”反復低吟呂強死前的這句遺言。朱俊怒髮衝冠,亦是悲憤難掩,但卻大約是出於和皇甫嵩同樣的原因,忍之再三,沒有說出非議之語,他握手為拳,連連擊案,說道:“呂常侍真大丈夫也!呂常侍真大丈夫也。”這個朝臣歎道:“呂常侍的確是大丈夫,他自盡死後,趙忠、夏惲複又進讒言,說他是畏罪自殺,天子遂令收捕其宗親,沒其財產。”

    呂強自殺,宗族被捕,家產被抄。這件事說完,室內三人默然多時。皇甫嵩勉強振作精神,問道:“呂常侍自盡,向侍郎與張郎中又是怎樣?”

    向栩,河內朝歌人,是個狂生,好讀《老子》,有弟子,名為“顏淵”、“子貢”、“季路”、“冉有”之輩,曾為趙相,後被征拜為侍中。黃巾亂起,他不想國家興兵,說只需遣將去黃河上北向讀《孝經》,賊自當消滅。他的這個論調十分荒謬,可卻因為此前他曾上書譏刺宦者,就被張讓抓住了把柄,說他“不欲令國家命將出師,疑與角同心,欲為內應”,他遂被“收送黃門北寺獄”,死在獄中。這向栩是個狂生,卓詭不倫,任趙相時也沒什麼好的政績,“略不視文書,舍中生蒿萊”,皇甫嵩、朱俊對他沒有什麼好感,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張鈞不同。

    張鈞是冀州中山人,向有忠直之名,本月上旬,他上書言:“宜斬十常侍,縣頭南郊,以謝百姓,又遣使者佈告天下,可不須師旅,而大寇自消”。天子把他的奏章出示給張讓等看,張讓等皆免冠徒跣頓首,乞自致洛陽詔獄,並出家財以助軍費。天子見他們這般可憐之態,便怒駡張鈞:“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張鈞複重上,猶如前章,輒寢不報。為了搜捕張角黨羽,朝廷下詔書令廷尉、侍御史考朝臣中學太平道的,禦史承張讓、趙忠等的意思,遂誣奏張鈞學黃巾道,收掠死獄中。

    楊賜是太尉,呂強是中常侍,向栩是侍郎,張鈞是郎中,不是身高權重就是位在清貴,而在多半個月中,皆因閹宦之故或被免職,或者身死。

    聽這個朝臣說完,皇甫嵩、朱俊相顧無言,剛才的大怒、悲憤、蒼涼種種之感漸漸盡皆淡去,皇甫嵩長歎一聲,心道:“朝政如此,時局如此,為人臣子者還能怎樣呢?盡心竭力,韜光養晦罷了。”盡心竭力是為國盡忠,韜光養晦是保全性命。

    皇甫嵩說道:“适才你說王公怎麼?”

    剛才這個朝臣提到了王允,不過當時只說了一句:“王公做了一樁大事。”沒有細說,接著就說起了楊賜、呂強等人之事。皇甫嵩此時重拾話頭,這個朝臣說道:“怎麼?兩位將軍不知麼?兩位將軍大破潁川黃巾,繳獲如山,王公在其中發現了張讓賓客與黃巾賊的書疏,張讓與黃巾賊有交通,因上奏天子,具發其奸。”

    皇甫嵩、朱俊對視了一眼。在黃巾軍的繳獲中發現張讓賓客與黃巾軍的書疏,這件事他倆知道,並且還是他倆告訴的王允。王允當時就說他要將此事上奏天子,沒想到他真的這麼做了。大約是因知閹宦勢大,為不牽累皇甫嵩、朱俊,在這道奏摺中,王允沒有提皇甫嵩和朱俊,也沒有提他的兩個別駕荀爽和孔融,只落款了他自己的名字。

    皇甫嵩敬佩王允的膽氣,想到楊賜、呂強、向栩、張鈞等人的下場,又不覺為王允擔心,問這個朝臣:“王公的奏章上後,朝中是如何說的?天子可治張讓的罪了麼?”這個朝臣冷笑說道:“天子拿著王公的奏章,怒責張讓,張讓叩頭陳謝,做可憐之狀,而竟不能罪之。”

    朱俊失色說道:“張讓既不獲罪,那王公、那王公……,那王公豈不是危矣!”

    這個朝臣亦是憂心,說道:“我離京時,聽人傳說,張讓因此懷協憤怨,只是他與黃巾賊交通證據確鑿,一時卻也奈何不了王公。只是,以他的陰毒記恨,現在雖無奈王公,以後卻說不定了。”朱俊面孔漲的通紅,緊握住腰上佩劍,長身跽坐,怒道:“恨不手刃此等奸賊!”

    他發怒也沒有用,朝廷詔書已下,令他與皇甫嵩分兵兩路,擊討別郡黃巾。

    只是,外有黃巾生亂,天下鼎沸,百姓流離,內之朝堂不靖,君子退位,閹宦當權,天子信用小人而忠良含冤憤懣,這大漢的天下又能支撐多久呢?

    ……

    這個朝臣帶來的這幾個新聞不脛而走,很快全軍的校尉、司馬就都知道了。

    諸人反應不一,有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有的更加謹言慎行,有的則耀武揚威,——軍中的這些軍官裡不但有士族子弟,也是有閹宦子弟的。

    孫堅聽聞後,私下裡大罵了幾句,沒別的什麼過激反應。

    傅燮素痛恨閹宦,知聞之後,難掩憤怒,當即修疏一封,送去朝中。

    在這道上疏中,他言辭激烈,說道:“臣聞天下之禍,不由於外,皆興於內。……,今張角起於趙、魏,黃巾亂於六州。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辭伐罪,轉戰潁汝,戰無不克。黃巾雖盛,不足為廟堂憂也。臣之所懼,在於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忍,故閹豎弄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梟夷,黃巾變服,臣之所憂,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國,亦猶冰炭不可同器。”云云。

    “黃巾雖盛,不足為廟堂憂”,“閹豎弄權,忠臣不進”這才是天下之所憂。這個觀點荀貞非常贊成,然而他不是楊賜、傅燮這樣的人,所以對此也只是贊成罷了,在聞的楊賜、王允等人之事後,他表面上沒有任何反應,退回帳中,卻不免長籲短歎,為之慨歎、生憂。

    他想道:“天子雖開党禁,顯然是迫不得已,他親信的仍是宦官。楊賜、呂強、向栩、張鈞固然忠直剛烈,可惜卻沒能看清時勢,……,不,也許他們看清了,向栩、張鈞倒也罷了,楊賜、呂強都是在宦海中沉浮多年,豈會不識時務?可是他們仍卻上書彈劾閹宦,不畏一己之死。唉,不避誅責,直言諫諍,真英雄也。”

    楊賜、呂強是英雄,他自問自己不是,想起張直之事,他心頭咯噔一跳,想道:“張讓暫時奈何不了王允,卻不知會不會遷怒於我?”有點擔憂,不過細想下來,有了王允在前邊,他這個小蝦米也許張讓還看不上,但也說不好。思來想去,頗是忐忑。

    荀貞不是個瞻前顧後之人,雖然忐忑,可是事情已經做下,而且當時他也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至多亡命江湖,躲上幾年就是,所以當皇甫嵩的將令下來時,他也就將此事拋之腦後,重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4 19:53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2 詔討東郡出汝南(上)

    詔書令皇甫嵩、朱俊分兵,一路去討東郡,一路去討南陽郡。詔書雖然下來了,卻也不能立刻就拔營出發,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汝南郡兵傷亡殆盡,太守趙謙現如今手頭上沒有什麼兵馬,需得幫他重建郡兵,要不然,待皇甫嵩、朱俊等一離開,說不定汝南又要亂起來了。

    要知,汝南十余萬黃巾軍被斬獲俘虜的只是一部分,還有不少星散逃去了別地或隱藏在了民間,他們仍蠢蠢欲動,若沒有足夠的兵馬震懾,極有可能會再次生亂。為了不致汝南的局面出現反復,皇甫嵩、朱俊把繳獲到的鎧甲、兵器之類分給趙謙了一部分。和潁川一樣,汝南本來也是有兵庫的,就在郡治平輿,但是早被黃巾軍搶掠一空。

    得了皇甫嵩、朱俊援助的兵械、鎧甲,趙謙當即發下榜文,向全郡招兵。

    黃巾之亂使得汝南百姓要麼家破人亡,要麼流離失所,流民很多,為了討口飯吃,榜文一下來,三天內就有數千人應徵。趙謙令郡中吏員細細甄別,只選良家子,不用無賴兒,尤其注意對太平道信徒、汝南黃巾漏網兵卒的甄別,最終選定了三千人,重新組建了一支郡兵。

    皇甫嵩、朱俊、荀貞、孫堅、傅燮等分兵打下各縣時,各縣的豪強士族趁機組成了規模不同、大小不一的地方武裝,有的數百人,有的百十人,各縣都有,這些武裝加到一塊兒有四五千人。如此,郡中有三千郡兵,地方有各縣“縣兵”,上下呼應,足可保暫時無事了。

    戰亂之後,汝南郡府很困窘,不但沒兵械,也沒錢、沒糧食,之前府庫裡存的糧、錢都被汝南黃巾搶走了。皇甫嵩、朱俊送佛到西天,又援助趙謙了一些錢財、糧食。說起來,援助趙謙的這些東西,兵械也好,錢財、糧食也罷,其實都是汝南郡自己的東西,只是被汝南黃巾搶走,複又被皇甫嵩、朱俊奪回罷了。雖然如此,這些東西如今卻都算是繳獲了。皇甫嵩、朱俊率數萬漢兵作戰也是需要補給的,在潁川時,因為潁川北部諸縣沒有失陷,潁川文太守還能組織民力給他們輸送補給,入了汝南後,文太守雖然奉旨繼續給他們輸送糧秣補給,但路程遙遠,損耗大,遠遠不夠,皇甫嵩、朱俊所率之軍的補給很多都自己弄來的。怎麼弄?皇甫嵩是個名將,愛惜羽毛,治軍甚嚴,斷然不會做強搶民間之事的,所以大部分都是從汝南黃巾的繳獲中來的,能分給趙謙一些已經很是不易了。趙謙對此非常感謝皇甫嵩和朱俊。

    兩漢之文武雖已有了分途,出現了世代習儒的文官家族和世代將門的武官家族,但還不像後世一些朝代涇渭分明,尚有前秦之遺風,所謂出將入相。有戰事了,帶兵出征,仗打完了,入朝做丞相。因此之故,皇甫嵩、朱俊雖是帶兵的將軍,但與趙謙這樣的文臣太守相處得還不錯。事實上,趙謙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太守別名郡將,一郡之將,需要時也是要上戰場的,早前與汝南黃巾作戰,他儘管屢戰屢敗,卻也不是躲在後邊,也是衝鋒陷陣過的。

    老實說,荀貞對時下的這種風氣是很喜歡的。漢風質樸剛健,非常合他的胃口,——只不過近代以來,也許是因為剛至柔來,又或者是陽盡陰生,在這質樸剛健的主流之外,卻又起了一股流行的趨勢,即熏香傅粉,如荀彧就好熏香,這種風氣加上時下的清議之風,發展到後來就成了魏晉的風流,清談弄玄,搔首弄姿,魏晉固然風流,率性而為可以接受,然而這種偏向女性化的審美和空談大言卻實在讓人吃不消。對這種新興的風氣,荀貞不是很喜歡,不過他現如今人微言輕,卻也管不了這些,看不慣也只能看不慣而已。

    這些都是題外話,卻說當下。在趙謙重建郡兵時,皇甫嵩、朱俊等漢兵也在重新編訓。

    皇甫嵩、朱俊收納了近萬的黃巾俘虜,需要妥善編訓。

    荀貞接到的皇甫嵩的第一道將令就是:各部整編,集合訓練。

    荀貞部得了兩千俘虜,在得到這些俘虜時,他就初步給他們進行了編制,除了編入本部的三百人外,其餘一千九百人獨自成軍,他給起了一個名字,稱之為:“汝南營”,何儀所帶之九百人是“汝南左營”,許仲、劉鄧、原盼等所帶之一千人是“汝南右營”。從此之後,荀貞麾下就有三營,可分為三軍使用了,中軍自然就是他的本部,左右兩軍即是汝南左右營。

    在接到皇甫嵩令整編、集訓的將令後,他整日泡在營中,又把汝南左右營的編制細化了一下。

    他手頭可用的人不多,雖有大批的西鄉輕俠、裡民,可這些都是他的本部基礎、骨幹力量,不可能全部調到汝南左右營裡去。中軍,也即本部的作戰力量是第一位的,與其使這三部人馬戰力平均,不如優先保持本部的可靠和戰力。故此,他從本部中沒有抽調太多的人,只抽調了數十人,並把這數十人全部編入了汝南右營,以加強許仲、劉鄧、原盼等對汝南右營的掌控力,而對汝南左營,他一個人也沒放進去,全憑何儀自己安排編制。

    經過細化編制,他部下這三千人就形成了這樣一個局面:中軍是骨幹,忠誠可靠,戰力最強,右軍次之,不能保證非常忠誠,但至少可以掌控住,左軍再次之,忠誠和戰力全得看何儀。

    這樣的編制看似是放任了何儀,實際上卻是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即所謂之“強幹弱枝”,正是光武皇帝中興漢室之後,以重馭輕,用中央禁軍來駕馭天下郡國軍的辦法。

    中軍可靠,戰力強,軍械也是最好的,有這樣一支力量在手,即便何儀萬一叛亂也不足憂。許仲、劉鄧、原盼能夠掌控住右軍,這千人就算跟著生亂也會有個緩衝的時間,一千二百人的中軍力量,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裡將何儀的叛亂撲滅。

    事實上,“何儀叛亂”這只是最壞的假設。皇甫嵩天下名將,他既然做出了收容、改編黃巾俘虜的決定,就說明他有足夠的把握可以保證這些俘虜不會生亂。

    原因很簡單:汝南郡很大,三十七個縣,兩百多萬人口,這一方面使得汝南黃巾人多勢眾,人數遠多於潁川黃巾,另一方面卻也使得汝南黃巾內部派系林立,山頭亦遠多於潁川黃巾打造傳媒女王最新章節。有派系,有山頭,彼此就有矛盾,有矛盾就可以利用。皇甫嵩收編的這些黃巾俘虜都是經過仔細選擇的,沒有一個太平道的堅貞信徒,多半是渾水摸魚之徒,而他撥給荀貞的這兩千俘虜更是大多為彭脫、龔都等人的舊部,很少有何儀的舊部。黃巾渠帥的部眾大多是自己的鄉人,彭脫、龔都、何儀不是一個地方的人,何儀對彭脫、龔都的部眾並不熟悉,彭脫、龔都的部眾也不熟悉他,這樣一來,就不必擔憂他們馬上就能抱成團。

    只要他們沒有馬上抱成團,以荀貞的手段,就有足夠的信心分化、拉攏他們。俘虜中有不少原本的黃巾小帥,在這幾天的整編、集訓中,荀貞對這些人大力籠絡,又把他“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同榻眠之”的手段拿出,擺酒宴請,小處關心,並向他們許諾,只要他們盡忠作戰,不生二心,皇甫嵩必會上書朝廷赦免他們的罪過,並許諾只要他們立下戰功,該賞錢就賞錢,該賞官就賞官。

    這些小帥們本非太平道信徒,之所以興起從亂,原因和何儀一樣,不過是貪求財貨女子,而今戰敗被俘,能不死已是萬幸大喜,又得了荀貞如此推心置腹的對待,並得到許諾,便是最先有些不安的也漸漸地放下了心。

    荀攸、戲志才又示意許仲、劉鄧、原盼等人在平時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多說一些荀貞以往的事蹟、戰功,並及荀貞的一諾千金,言而有信和他在潁川的名望。

    雙管齊下,在皇甫嵩、朱俊決定拔營出發前,這兩千撥給荀貞的汝南黃巾俘虜不敢說全部歸心於荀貞了,至少六成以上都安心的待在軍中,沒有狐疑不定的情況了。人心這個東西,只要一定下來,不復狐疑驚恐,再去煽動他們作亂就難了。

    經過五天的整編、集訓,傳旨的宦官一再催促,皇甫嵩、朱俊不再耽誤,四月二十五這一天,兩人各至營中,集合本部,鼓角齊鳴,旗矛交錯,全軍數萬人離營出寨。

    朱俊去荊州南陽,出平輿後向南走,經陽安、郎陵,行百餘裡即是南陽郡界。皇甫嵩去兗州東郡,出平輿後向北邊去,路途就遠了,需先經過陳國,再經過陳留郡,之後才是東郡,全程大約五百里,陳國、陳留兩郡內沒有大股的黃巾軍活動,可也有小股的盜賊,這一路上又要行軍,又要剿賊,將會是一段比較疲累的路程。孫堅跟從朱俊,荀貞、傅燮跟從皇甫嵩。

    趙謙率汝南郡吏、平輿父老送他們出營。傳旨的宦官、隨著宦官來的朝臣包括皇甫嵩的那個友人也出城相送,等送走他們後,這幾個人將會返回洛陽。

    近五萬漢軍大張旗鼓地出營,兵分兩路,一路向北,一路向南。

    孫堅帶著祖茂、吳景、韓當、程普等人,特地在路邊等上荀貞,兩人依依惜別。

    孫堅望著路上絡繹北去的荀貞部兵馬,笑道:“貞之,來汝南時,你部只有千餘人而立下偌大之功,現擁兵三千,此去東郡,必是能立下更多的功勞了!我在南陽等你的好消息。”

    荀貞笑道:“兄長麾下如今不也是三千虎賁麼?兄長,南陽張曼成號‘神上使’,擁兵十萬,聲勢浩大,攻伐戰取,無往不利,連宛城都被他打下了,是與潁川波才、汝南彭脫一樣的大賊強寇啊,兄長此去南陽,務必小心,不可浪戰。”

    東郡黃巾的渠帥名叫卜己,其麾下雖也有兩三萬人馬,但比起波才、彭脫、張曼成就差遠了。荀貞從皇甫嵩去東郡,至多是路途遠點,走得累點,但是擊敗卜己肯定是不成問題的,而張曼成就不同了,南陽乃是大郡,人口眾多,產出富饒,他一呼百應,根基深固,擁兵十萬,聲勢浩大,又是在連戰連勝之時,不可輕視。孫堅哈哈一笑,說道:“好!多謝賢弟關心了。”

    他雖答應,但從他渾不當回事的臉上可以看出其實沒有把荀貞的叮囑放在心上。也難怪,他本就是個猛鷙勇武之人,西華一戰雖吃了點虧,受了重傷,可隨即就抓住了彭脫,戰功又是居諸將之首,既已連平潁川、南陽兩郡,戰功又兩次居首,當然不會把南陽張曼成放在眼裡。

    荀貞見他漫不經意,有點擔憂,可也知孫堅的本性就是如此,他此前不是沒有勸過,勸亦無用,心道:“罷了,後世有言曰:‘性格決定命運’,此言不虛。文台生性如此,我多說無益。……,我記得他是在討董之後陣亡的,現下董卓尚未入京,他此去南陽應是無礙。”遂也不再勸說。

    兩人分別。祖茂、吳景、韓當、程普等將給荀貞行了個禮,撥轉馬匹,跟著孫堅追趕本部。

    荀貞目送他們遠走,對荀攸、戲志才、宣康、李博等人說道:“咱們也走吧!”

    諸人齊齊上馬,亦撥轉馬匹,回到路上,跟著本部兵卒,匯入皇甫嵩這一支兩萬餘人的大部隊中。兩萬余人出了營,人、馬、輜重,綿延十餘裡,旌旗如林,矛刀如山,沿著官道迤邐向陳國行去。荀貞行了會兒,扭頭回望,趙謙等已回城,平輿縣城被拉在後邊,漸漸離遠。

    天下未安,征塵難息。這才打了幾個月的仗,荀貞就覺得身心疲憊了,征戰之苦果然不是書生們在書屋中所想像的那樣浪漫激情,別的不說,只這行軍,日複一複,枯燥之極,久騎戰馬,大腿摩得生疼,這還算好的,徒步而行的兵卒們既要攜帶兵、甲,又要帶著乾糧,一天幾十裡走下來,渾身塵土,腳底磨泡,疲憊不堪,每日行軍停下後又要安營紮寨,更是勞累。

    如今四月,孟春初夏之時,天氣尚算好,這要再換到寒冬臘月或三伏之天,那更是受苦受累。

    這些還只是累、苦,等遇到敵人,上陣殺敵,又時刻冒著生命的危險,陣亡倒也罷了,最怕的是負傷,輕傷還好,受幾天疼痛就是,若是斷胳膊少腿,一時死不了,可十之八九卻也救不活,眼睜睜看著傷口潰爛,高燒難忍,痛徹入骨,躺著等死,那才是真的受罪。

    只征戰了數月,荀貞就有點受不了這日子了,可這天下,才是剛剛生亂,大亂尚在後頭。
space123 發表於 2013-2-24 19:56
第四卷 中平元年 113 詔討東郡出汝南(下)

    兩漢在繼承前秦的馳道之餘,數百年間亦多次修建道路,官道建設得很好,從平輿出來,沿官道前行,有兩條路可以到陳國,一條是偏向東北方向,至南頓,然後入陳國境,一條是直向北行,到汝陽,然後入陳國境。這兩條路,東北方向的直指陳國腹地,而汝陽方向的則是通往陳國西部。

    陳王劉寵善弩能戰,名震內外,陳國人不敢生亂,外郡黃巾只本郡還忙不過來,暫也無暇入其境,所以陳國境內沒有黃巾軍活動,不需要“王師”平定,故此,為了節省路途上的時間,皇甫嵩選擇了向北直行。日行五十裡,出平輿,第二天傍晚時分就到了汝陽。

    為不打擾縣中百姓,皇甫嵩沒有進城,在城外紮營歇息。

    荀貞下馬道邊,遙望汝陽縣城,不覺想起了周恂,召來陳到,問道:“今晚我軍要在這裡歇息一夜,叔至,你要不要去見見周恂?”

    陳到想也不想,馬上搖頭,說道:“荀君,你命我接替許君之任,任我為破敵曲長之時,對我說:‘為將者不可輕離兵卒,當與士卒同甘共苦,方能得部眾效命’。今是戰時,又在軍中,我曲中的兵卒都在紮營安寨,我怎能因私廢公,擅離營中卻去汝陽見周君呢?”

    聽了他的這個回答,荀貞很是欣慰,心道:“叔至是一個穩重的人。”

    他和陳到相識的時間不長,嚴格說起來還不到一個月,可是朝夕相處,對陳到也算較為瞭解了。陳到這個人武勇謹重,戰場上勇猛不惜命,戰場外謹慎厚重。荀貞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覺得此人可堪大任,能夠大用。聽了陳到的這話,他說道:“好,既然如此,那就等下次有機會再去見見你的這位‘故舊’吧。”陳到應命告辭,回本部指揮兵卒紮營。

    望著他離去,荀貞犯疑,不覺又想起了之前的一個疑惑,心道:“陳到這個名字,我好像的確是聽過,可卻怎麼想不起來此人是誰之部將,又有過什麼事蹟呢?”既然聽過陳到之名,那麼陳到就不應是個無名之輩,而他又是這樣一個勇猛敢戰,並且謹慎厚重之人,想來在本來的歷史中應也是有過一番成就,料來該是身居高位的,卻為何偏偏就想不起來他的事蹟?

    “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不管此人在原本的歷史中是在誰的麾下,反正現在是歸於我了。”

    紮營是個講究活兒,是很有學問的,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指揮部眾紮營,如果沒有學過,紮出來的營地最多就像是西華一戰時,劉辟、吳霸在城外紮的那個營,徒得其形而無其實。陳到沒有學過兵法,不會紮營,荀貞現在沒有時間教他,因此把李博派了過去,幫助他,讓他一邊實踐,一邊學習。典韋那邊也是同樣如此,不過是換了宣康去幫忙。

    李博、宣康跟著荀貞多年了,平時沒少聽荀貞講兵事,又跟著荀貞打了幾場仗,對紮營還是比較熟悉的。要說起來,李、宣跟著荀貞的日子不算短了,荀貞卻一直沒有把他們放出去,給他們指揮一曲、一屯的機會,一則是因為他帳下文吏不多,離不開他倆,二則是因為宣康還好,年輕力壯,也會些騎射技擊,而李博卻是個完完全全的儒生,幹不成臨陣沖敵這種事。

    荀貞又遠望了會兒平輿縣城,暮色漸深,縣城黝黑,慢慢沉沒入暮色之中,漸漸看不清楚了。一隊人馬從遠處皇甫嵩的中軍裡出來,踏著暮色向縣中行去。這隊人馬是平輿的縣令、縣吏和縣中的父老,專門過來拜謁皇甫嵩的。這會兒大概是見完了,因此歸城而去。

    荀貞轉望本部,各營都在安營紮寨。他對荀攸、戲志才說道:“公達、志才,去各營看看吧。”

    兩人應諾。

    自上次見過許劭後,戲志才這些天變得有點沉默寡言,時不時會眺望天空,荀貞有次發現,他遠眺藍天的眼中分明閃爍著一種堅定的光芒,也許是因為受了刺激故此做出了什麼決定吧。荀貞和戲志才名為主臣,實為好友,正如戲志才瞭解他一樣,他也非常瞭解戲志才,不問也能猜得出來戲志才做出了什麼決定,不外乎“有朝一日我必要名揚天下,使天下英雄知我陽翟戲忠”,只是朋友之間,有些事卻也是只能看透,不能看破的,所以他明知而不問。

    不過戲志才既然立下了這樣的大志,那麼作為朋友、作為主君,他當然要助其實現。

    “只不過,志才本就是名傳後世的一個奇才,即使沒有我幫,他也能實現他的大志。”

    ……

    荀貞、荀攸、戲志才巡視各營,到了何儀營中,何儀迎接出外。

    荀貞下馬,把他扶起,笑道:“你忙你的,還出來作甚?不用這些虛禮。”

    戲志才這些天變得沉默寡言,何儀這些天則變得越發謹小慎微。不必說,這自是皇甫嵩、朱俊對他那一番敲打帶來的功效了。他年齡比荀貞大得多,但面對荀貞卻陪笑說道:“司馬巡營,小人自當出迎。”荀貞哈哈一笑,把韁繩扔給原中卿,說道:“走,去你營裡看看。”

    對何儀這種本為一方渠帥、現今屈身人下的降將,要籠絡,但也不能太慣著。“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這句話同樣也可以用在何儀這樣的降將身上,太親近、太慣著了,沒準兒會使他小看自家,因而生出別樣心思,而若是離得太遠,總對他橫眉冷目,他卻又必會生怨,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捅你一刀。總之就是一個度,需要把握好。

    何儀在前引導,荀貞等步入營內。

    何儀部的兵卒正在搬石、挖土,規劃區域,豎立帳篷,見荀貞來到,紛紛放下手上的活計,伏拜地上。荀貞對何儀說道:“叫他們各忙各的,不必行禮。”何儀應諾,大聲說道:“司馬體恤爾等,叫爾等免禮,各忙各的去吧!”兵卒們謝恩起身,接著忙剛才的活計。

    荀貞一邊巡視,一邊與何儀說話,說道:“明天就要出汝南,入陳國了。陳國境內雖無大股賊兵,但小股的盜寇還是有的。等入陳國境後,你就為我部先鋒吧。路上若是遇到盜寇,人若多,等我助你,人若少,你將之剿滅便是。”

    何儀恭謹應諾。

    荀貞瞧了他一眼,複又問道:“營中可有短缺?”

    何儀恭聲答道:“凡有司馬撥下之物,李、宣二君都在第一時間派人叫小人去取,各項物資並無短缺。”原本是荀成在管荀貞部的輜重營,之前荀貞把荀成改任為了虎士曲的曲長,這後勤輜重之任就由李博、宣康兩人兼任負責了。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好。”又問他道,“昨日離開平輿前,我叫你回家去和家眷族老告個別,你回去了麼?你的家眷宗族都還好麼?習慣他們的新家麼?”

    何儀感激涕零地說道:“全是司馬的恩德,小人的家眷宗族現在都挺好。小人的老父說:新宅比小人的老宅還好,司馬與府君賜下的田地亦全都是膏腴美田。小人的老父令小人要珍惜機會,為司馬效死,以謝司馬不殺之恩,並謝司馬給了小人戴罪立功的機會。”

    荀貞帶著何儀到了平輿後,為了能更好地控制他,以關心為名,叫他把家人宗族全遷徙到了平輿,放到了趙謙的眼皮子底下。對此,何儀是沒什麼抵觸心理的,他是降將,受到這樣的對待本屬正常,荀貞要不這麼做,他反而會不安。何況荀貞對他家確實很好,給了他不少錢財,叫他給他的家人、族人置辦田宅,趙謙看在荀爽的面子上也幫了荀貞一把,把因為戰亂而無主的田地撥了一些給何儀家。

    荀貞“嗯”了聲,說道:“你家本地方大姓,清白家聲,日子過得好好的,你又非黃巾道信徒,何苦要去從賊呢?西華一戰,你也見識到王師的天威了,半月之間,八萬賊兵被一洗而空,爾等自詡勇猛知兵者諸輩,如彭脫、龔都、劉辟、吳霸盡皆授首,也是你走運,被我擒獲,我是個不好殺生的人,又幸得皇甫、朱兩位將軍開恩,你這才留下了一條性命。你要好好想想,不可再做出無父無君、叛逆生亂之事了,再要生亂,便是我想饒你,皇甫將軍也饒不了你!不但是你,你的父母妻子、宗族老小,恐怕也都會被治罪,輕則流,重則棄市。”

    何儀恭謹應諾。

    “不過話說回來,你今既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那麼從賊之事以後也就不必再提了。自古戴罪立功而成大事者不在少數,你要以他們為榜樣,只要乃心王室,盡忠國家,我不會虧待你的。想想,到那時,你印綬黑衣,高頭大馬,衣錦還鄉,汝父母該會有多麼的高興和驕傲呢?”

    何儀應道:“是。”

    巡完何儀營出來,荀貞問荀攸,說道:“怎樣?”

    荀攸說道:“何儀營中的將士見到你後,大多惶恐恭謹,並無作偽之色,我沒有發現有帶怨恨之色的人。”

    “何儀呢?”

    “他的家人宗族都搬到了平輿,他現在的部眾裡又幾乎沒有他的舊部,你又以恩義籠絡他,以軍威震懾他,恩威並施,想來他應該不會生叛心了。”

    荀貞頷首,說道:“如此,此營倒是可用了。”

    巡完何儀營,又接著巡許仲、劉鄧營,再巡中軍。三營巡完,天色已黑。伙夫們做好了飯,各營兵卒燃起篝火,就著火光吃飯。飯畢,留下警戒的兵卒,其餘士卒入帳篷內休息。

    荀貞卻還休息不得,和傅燮等被皇甫嵩召去中軍,商議即將到來的戰事。

    陳國的戰事沒啥商量的,陳留郡的戰事也沒啥商量的,主要是商議去東郡後的作戰。

    皇甫嵩早就派斥候去東郡打探了,人雖未到東郡,大軍雖尚未出汝南,但對東郡的情況已是非常瞭解。對皇甫嵩這一點,荀貞是虛心學習到了,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貽”,這個道理人人都懂,可要做到就難了。漢兵連戰連勝,接連平定兩郡,這要換個驕傲自大的將軍,十之八九不會在尚未出發之前就派人去東郡打探敵情,而皇甫嵩卻這樣做了。早先在平定了潁川黃巾後,皇甫嵩就是未出潁川,便先遣人去汝南打探,這次又是。這份謹慎值得學習。

    不過,雖瞭解了東郡的敵情,畢竟大軍尚未到,商議的內容沒辦法太細緻,只粗略定下,等出了東郡、入了陳留郡後就兵分兩路,一路由皇甫嵩自帶主力走中路去東郡,一路由荀貞帶領別部走東路去東郡。

    荀貞只是個佐軍司馬,按理說沒有獨領一軍的資格,但先在汝南郡攻破西華後,皇甫嵩就令他獨為一路,追擊何儀,現在又決定令他獨領一路,這是明顯的抬舉愛護,是給他立功的機會。獨領一路壓力雖大,可既體會到了皇甫嵩的用心,荀貞對此當然是沒有異議。

    次日天亮,全軍拔營,前行四五裡,出了汝南郡,入了陳國境內。

    剛入陳國不遠,就見前方有一支人馬在路上停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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