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75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4 14:42
第兩百零一章:不成



吳掌櫃的手指枯瘦而纖長,在打開卷軸的時候,雙眼習慣性地瞇了瞇,要看得更加清楚些。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紙上兩行大字,行書,筆走龍蛇,綿延而下。看上去,頗有些一氣呵成的淋漓氣勢。

這兩句詩源自唐朝詩人韋應物的七絕,乃是名句,用作書法之上,相得益彰,可以加分不少。殊不知葉君生此番用法,卻是偷懶了。最起碼,比起他之前的做法,諸如那《糊塗帖》,相比之下,無疑偷工減料了。

而最大的差別,自然屬於留白處的章印。

這三幅字,葉君生所用印章便是李逸風所贈送的那方雞血石印章,銘刻著「彭城葉豐」四字。

「彭城葉豐?」

吳掌櫃念叨著,趕緊陌生得很,甚至連彭城在哪裡,都有些糊塗——要知道天華朝資訊蔽塞,普通人等一輩子都未必會離開縣城,更不要說到別的州府去了。再加上書籍刊行不發達,關於地理方面的知識更是貧乏得很,許多人甚至不知道國外有國,認定天華朝便是天下。

在冀州管轄下,彭城只不過是一個小縣城,名不經傳,長居於江南的吳掌櫃沒有聽說過,那是一點不稀奇。

至於「葉豐」這個名字,他搜索枯腸,也無甚印象——沒印象才是對的。本來便認定對方籍籍無名,倘若突然冒出一個響亮的名字來。那才見了鬼呢。

本來吳掌櫃想快速跳過署名這一點,可是端詳那印章鐵畫銀鉤。筆觸凜然,頗為不凡。其本身鑒賞水平說不上多高,但春來秋往,兢兢業業在店舖裡服務了幾十載,沒吃過豬肉可也見過豬跑。用句行話說:「唯眼熟耳。」

審閱得多了,對於字畫各個細節方面都有些心得見解。現在他見到書法上的印章法度。多少瞧出些端倪來。

此子用的印,看來不是尋常貨色呀!

算是他有眼光,那方雞血石印章出自李逸風之手,作為誠心贈品。可謂下足了功夫,豈會差到哪裡去?

身為文人,一方印章便等於自家門面,馬虎不得。葉君生用此好印,對此吳掌櫃不由高看了兩分,態度端正起來,然後再仔細看字。

字,同樣是好字。用筆飽滿,精神,其中還有一股氣息蘊含著。渾然一體,看下來,非常舒服。

不得不說,這是吳掌櫃近年來所審閱到的,少見的好字了。尋常書生前來兜售作品,書法大都中規中矩。一言以蔽之,匠氣太深,工整倒是工整了,卻像是印刷出來的。無甚藝術造詣,價值不高。

葉君生這一幅字不同,頗有些獨樹一幟的味道,很耐看。

端詳了一會,吳掌櫃按耐不住又去看其他兩副,觀摩完後,腦子裡迅速計算著,有了分寸。

一盞茶時間後,他放下字,沉吟問道:「葉公子,不知你這三幅字要價幾何呢?」

「一百文一幅。」

葉君生的回答很乾脆。

這個價碼比起以前獨酌齋時期,降落了許多。關鍵在於非常時刻,非常作法,沒必要斤斤計較。又或者說昔日的售價,多少有些炒作的成分在裡頭,等於是姜太公釣魚的擺設。

百文一幅,才是最接近當前的真實行情——他在書法上的名望,哪怕寫出了讓李逸風等都驚為天人的作品,可整個大範圍來看,還是過於狹隘,不具備普遍意義。

一朝成名的事例有,可歸根到底,還是要時間積累,方見底蘊本色。

話說回來,如果葉君生能在才子競賽上揚名,那又是另一副行情了。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有待證明,不能混為一談。

「百文一幅?」

吳掌櫃露出了訝然的神色:這個價碼無疑超出他的心理預期許多,難以接受。畢竟對於默默無聞的書生作品,能有五十文一幅,便算高價了:

「葉公子,恕老朽直言,你這個價,高了。」

說罷,眼睛又瞇了起來,悠然看著葉君生:生意嘛,不外是討價還價。在這方面,他算是老手,自問對付一介書生,該手到擒來。葉君生二十出頭,能做過多少營生?

葉君生微笑道:「抱歉,如果低於這個價,我是不會出手的。」

吳掌櫃一怔,倒沒料到對方態度如斯堅定,想了想,道:「既然葉公子有如此自信,不如掛在本店內寄賣吧。」

寄賣,店舖只是收取一定比例的費用,但幾乎不用擔當任何的風險,能賣出去就能賺,賣不出去,也是賣主的問題,最多佔用一些地方而已。

聞言,葉君生搖搖頭:「那我還是去別家問問吧。」這話更是堅決,等於主動告辭了。

吳掌櫃不愧是老油條,很靈敏就嗅出了其中的門道:要麼葉君生自信滿滿;要麼就是他手頭拮据,等錢用,才不選擇寄賣形式,皆因等不起了……

仔細掂量,還是後者的可能性高些。

有戲!

此原因本身便可作為一個砍價的切入點,依照過往經驗,簡直無往不利。他乾咳一聲,正準備開口,提出一個大概「五十文錢」的出價時,不曾想卻見到葉君生在動手收拾字帖了。

看態勢,端是沒有絲毫還價的餘地呀。

一股莫名惱意潑辣辣湧起,吳掌櫃也不出價了,恢復淡然的神色,道:「既然如此,那葉公子且去別家問問吧。莫怪老朽說話不中聽,我在這細柳巷做了幾十年,閱人無數,經手的字畫更是數不勝數。百文一幅字的行情,哪怕問遍此地,只怕都沒人敢要的。」

買下來,出不得手,那就是砸手裡頭了。蝕本的話,負責的掌櫃責無旁貸,輕則被東家訓斥,重者還會打了飯碗。故而都要謹慎操作,力爭壓下收購的價格來才行。

葉君生捲好三幅字,放回書筪內,朝吳掌櫃一拱手:「勞煩老先生了,告辭。」信步走了出去。

身後吳掌櫃一聳肩,喃喃道:「一年到頭,總會許多心比天高的年輕人,高不成低不就,可最後呢,始終是四處碰壁,彷徨無計罷了,可惜呀。」

這話說得雖然低,可走出不遠的葉君生還是聽見了,腳步略一停滯,但終是沒有再回頭。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4 23:16
第兩百零二章:賣出



    「嗯?你說他去到細柳巷各家字畫店舖裡賣字?」

    茶樓上,古問道問回報的下人。

    「是的,公子。」

    古問道頓時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結果如何?」

    那下人笑道:「處處碰壁……活該,他居然敢開價百文一幅字,又死不肯少些,哪裡會有人要?」

    百文一幅字,何況是小幅,價碼委實高了。又不是什麼名家,連有些名氣的新秀都算不上,獅子開大口,這人腦子果然有病。

    楞病!

    也難怪,天下讀書人多矣,而讀死書者為數不少,缺根筋,不懂權衡變通,注定是潦倒落魄的下場。

    再聯想到葉氏兄妹的境況,盡皆有了答案。

    至此,對於葉君生的底細,古問道自問摸得差不多了,歎息一聲,心裡卻是為了葉君眉而感到不值,跟在這麼一個哥哥身邊,顛肺流離,如何能有好日子過?不行,這等妙人兒,本公子既有緣遇見,定然要救之脫離苦海……哼,等到你沒飯吃了,就不相信還不低頭……

    有了分寸,吩咐下人繼續跟蹤葉君生,最好能摸清對方在哪裡落腳。而雅間這邊,自然繼續與友人們高談闊論,指點江山。

    議論的熱點,離不開年後舉行的才子競賽。其中對於流傳影響甚廣的盤口名單更是談論熱烈。

    據可靠消息,此盤口乃是江南數家實力渾厚的商賈巨富聯合開出來的,其中甚至有西門家的參與。只不過那西門二公子沒有摻和個中事務罷了。

    參加競賽的各地才俊猶如過江之鯽,但能蒙受青睞,上得前列榜單者,區區十五人而已。後面還有一份比較詳盡的數據,囊括百餘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後面的。基本為陪太子讀書的角色,問鼎無望。

    榜單中,古問道名列第六。算是一個滿意的名次。而前三甲的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江南三才子。領銜者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出身揚州書院的「梅雪海」是也。今年二十四歲。交遊廣闊。

    郭南明,便為其中之一。

    數月前,梅雪海曾北上,當其時還想找葉君生切磋切磋來著。苦於時間緊迫,才沒有會上面,只得留待競賽之際,一較高下。

    話說回來,前三甲,江南三大才子,實力一向在伯仲之間。並沒有明顯差距。即使在盤口上定了優劣,可賠率都是非常接近的。

    本來偌大的一個才子競賽,加上皇上御賜的牌匾,話題性已爆棚。如今再增添一份份量十足的盤口來,更是喜聞樂見。上至官府,下至民眾,都熱議得眉飛色舞,風頭甚至蓋過過年的熱鬧。

    ——排資論輩,辯論誰是第一,誰是第二。諸如此類。都是十分吸引眼球的事情,與雅俗無關,卻最能激發人心的好奇。

    顯而易見,雖然距離競賽開始還有一段日子,可目前揚州已有不少文人雅士蜂擁而至,提前跑了過來。城中許多客棧飯店,最是受益,水漲船高地提高了收費標準,反正隨著日期臨近,人滿為患,不愁沒人吃住。

    諸如古問道葉君生這一批,都屬於提前來的。只不過兩邊境況大不相同,古問道一行有揚州的親朋好友接待,天天吟詩作對,舞弄風月,不亦樂乎;而葉君生籌謀生計,卻要奔走賣字。

    比較起來,簡直冰火兩重天。

    關乎盤口一事,以及名單詳細,其實葉君生也已知曉,但聽過之後,選擇性無視了。關乎自己進不去前十五,毫無意見。

    別人制定的名單,自有他們的標準,有甚麼所謂?

    退一步說,名單排列也是合理的。雖然在冀州,在北方,葉君生聲名鵲起,可積累的底蘊始終欠缺,等於是暴發戶。有些詩詞固然流傳到了江南來,獲得不俗的評價,可數量太少,而且類型單一,不會輕易便能將別人折服。目前最大的效果作用,混個臉熟罷了。

    好讓許多人知道,冀州有個「葉君生」。至於其他事物,真心不明顯。

    ……

    第八間了……

    在細柳巷,葉君生登門賣字的店舖數量已多達八間,可毫無例外,那些負責審閱的掌櫃對於他的字,都流露出一定的讚賞之意,可聽聞開價後,不約而同笑了。

    高,太高了。

    他們的結論出奇的一致,此價顯然超過了行情許多,不可接受。於是有還價的,但最高只是出到五十文,多些都不願意了。其中有個別掌櫃直接送客,甚至冷言冷語奉送,說葉君生簡直是窮瘋了,敢開這麼一個價。

    倒不是葉君生的字真不值百文,最大的癥結在於,無名矣——在冀州那邊的聲名,顯然不可能拿到江南這邊來顯擺,如果沒有實打實的認可,哪怕亮出過往的業績,人家也未必買賬。

    地域差距,南北兩邊,涇渭分明得很。

    說白了,如果把葉君生的字比喻成一種商品,江南這邊就是一個全新的市場,想要打進來,並且賣得很好,就需要新的作為才行。

    好在事前也有心理準備,葉君生想得很開。他本就不是那種自我膨脹的人,覺得在冀州掛個「北方第一才子」的虛名,尾巴就翹上天去了,現實怎會如此簡單?

    「再問多一間吧,如果真賣不出去,乾脆不賣了。」

    他目前的確需要錢來周轉,維持生活,但遠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大不了,直接拿出那枚夜明珠賣了。

    夜明珠獲自賀蘭山的那次遭遇,品質非凡,可對於葉君生而言,用途不大,基本都束之高閣。因此,只要有機會,他願意出手,相信能賣出一個滿意的價錢來。

    其實對於錢,當前葉君生的看法真心淡了。不知道是不是修煉有成,躋身術士的緣故,反正對於世俗財富,早沒了當初的熱衷。心境的變化,總是潛移默化,不知不覺已有轉變。

    術士,一向被稱為世外高人,倒不是他們天生傲慢,而是身份地位的變遷,掌握諸種神通後所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品質特性。看待紅塵俗世,習慣於從一個冷靜的立場角度,而將己身置於外面。

    一言以蔽之:漠然。

    其中不但包括對於榮華富貴的看法,更深入骨子裡的,是感情……

    葉君生修煉賢道,讀書人的道,講究入世,略有不同。然而異曲同工,歸根到底本質大抵一樣。

    現在,他的脾性已改變良多,變得更加沉穩、內斂,別人津津樂道,極為熱衷的事物,可能在他看來,一文不值。

    未濃齋。

    這是葉君生準備最後登門的一間店舖。其佔地不大,走進去,店舖的空間都顯得有些逼仄。倒是裡面的佈置素雅清淡,牆壁上所掛的字畫數量也不多。與之相對應的,便是門可羅雀,煞是冷清。

    看來,自己登錯門了……

    葉君生露出一縷苦笑,不過既然跨過了門檻,就沒必要打退堂鼓,又換到別處去。

    迎接他的,是一名叫老嚴的掌櫃,他態度嚴謹地仔細審核著葉君生所帶來的三幅字,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看得出,此位掌櫃的做事風格很是認真。不同那些大掌櫃,即使掩飾得很好,可一抹居高臨下的傲氣還是顯露出來,總是一副「賣字的有求於他」的模樣。

    半餉,他才抬頭起來,問道:「百文一幅,真得分文不少?」

    「分文不少。」

    葉君生的回答一如既往。

    老嚴歎息一聲,道:「其實你的字,極好。年紀輕輕就能寫出如此好字來,殊為不易,但是……」

    聽到這麼一個非常熟悉的「但是」,早有心理準備的葉君生就開始動手收拾字帖了。

    老嚴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人,彷彿被勾起了某些潛伏於心底的記憶,感到熟悉,倘若一味的談價還價,倒類似商販,市井風氣濃重,反而不喜。

    當然,這是他單方面的判斷。

    忽地一咬牙,道:「葉公子且慢。」

    葉君生抬起頭,淡然看著他。

    老嚴乾咳一聲,拿過一幅字:「這一幅,本店買下了。」

    「好的,謝謝。」

    出乎意料的,葉君生也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興高采烈來,反有種理所當然的神色,似乎對於老嚴的決定,早有把握。

    老嚴心裡頓時泛起了嘀咕,總感覺怪怪的,哪裡不對,可又理不出來頭緒。既然開口決定買下一幅字,自然沒有改口的道理。

    在細柳巷內,未濃齋屬於中低檔次的店舖,擁有一些固定的客源,但因為名聲,以及資金不足,有質量的貨源缺口不小。眼下老嚴見到葉君生的字,甚為賞識。猶豫之下,終是決定買下一幅掛在店舖裡頭,嘗試賣一賣,看能否賣出去。他不敢買多,就收購一幅試點。

    他琢磨著,即使虧,也不可能會全虧。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老嚴詢問了些問題後,便讓賬房支付了一百文錢,交予葉君生,算是交易成功。

    目送葉君生離去,老嚴咂咂嘴唇,再一次拿起那一幅字來觀看:

    「寧靜以致遠,淡泊以明志。」


本帖最後由 arms71499 於 2013-2-24 23:26 編輯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5 00:38
第兩百零三章:怪事



    成功賣出一幅字,掂著剛到手的一百文錢,葉君生臉上露出一絲燦爛的笑容--這和淡定無關,完全屬於一種作品獲得承認的喜悅。

    有了這一百文錢,他決定到市場去買一隻雞回去,讓妹妹燉湯吃。葉君眉的燉雞手藝,造詣不錯,燉出來的雞湯鮮美可口。

    看來晚上有口福了。

    想到妙處,笑容越發的柔和起來。至於屁股後面跟隨著的那兩個尾巴,拙劣的表演,早盡收眼底,無所遁形。

    嗯,哥心情好,那就略施懲戒好了……

    念頭一轉,已有果斷,朝著市場邁步過去。

    身後鬼鬼崇崇地跟著的兩名古問道的僕從見狀,對視一眼,趕緊也想跟上去,好完成公子的囑咐,瞧瞧對方在揚州的住所在哪裡。

    「汪汪汪!」

    正當邁入一條略微僻靜的街道之時,兩邊狗吠聲大作,吵得有些異常。

    發生了什麼事?

    正驚疑間,就見到一條條狗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儼然成為一個狗陣,一眼看過去,粗略估計不下二三十頭。

    本來好端端的街道,人來人往,突然冒出這麼多狗來。顯而易見,都是周圍人家所豢養來看家守門的,不知出了啥事,居然不約而同地全跑到了街上。

    如果只是寥寥幾隻,就算在街上亂穿亂跑,也無關大雅,問題下數量倍增,十幾二十隻。那就有點嚇人了。

    更何況,這些狗彷彿受人控制,非常有目的性,來的方向不同,可攏聚的地點只有一個。

    於是乎,幾十隻狗圍攏過來,頓時顯得擁擠不堪。甚至連人都瞧得心慌慌,趕緊退讓到一邊去,然後睜大眼睛看著。一頭霧水。

    這些狗,莫非發神經了,要造反?

    古問道的兩名下人開始的時候還沒有覺察到苗頭。等發現眾多的狗都是朝著他們所在的位置湧來的時候,再想反應就有點慢了。

    「阿三,你說這些狗幹嘛了?」

    一個問道。

    另一個膽子更小,兩腿都有些顫抖了,咕聲吞口口水,囁嚅道:「我哪裡知道……阿四,情況不對頭,我們還是快離開吧。」

    此時對於跟蹤葉君生的事,早拋之腦後,無暇顧及了。

    阿四哭喪著臉。望著越來越近的狗群,已經圍成一個密密實實的圈子,哪裡還找得路子出去,結結巴巴道:「怎麼離開?」

    「汪汪汪!」

    不等他們想對策,群狗馬上齊聲狂吠。然後一隻隻非常風騷地奔近來,呲牙咧嘴的,卻不咬人,而是揚起一條後腿,做出非常標準的撒尿動作。隨之一道道勁力十足的尿水,酣暢淋漓地朝著阿三阿四身上射過來……

    這一幕。被許多街坊親眼目睹到,無不膛目結舌,中了定身術般,作聲不得。

    身為受害者的兩名家丁兜頭兜面被臭氣沖天的狗尿淋了一身,卻又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稍有動作會激發群狗的狂性,撲上來撕咬,那後果更加嚴重。其實就算想跑,可兩條腿都像被釘在地面上,不聽使喚。

    街道上,數十家犬非常同仇敵愾地對著兩人撒尿,蔚然奇觀,咄咄怪事,頓時轟動了,訊息迅速傳出去,引發更多的人圍觀,幾乎圍得水洩不通。

    阿三和阿四連死的心都有了,心頭鬼魅而驚悸地湧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自己撞邪了……

    幸好那些狗撒完尿後,陸續離去,等巡邏的官差聞訊趕來,只聞到沖天的臊味,差點都嘔吐了。急忙退遠些,這才開口詢問事情過程。

    阿三阿四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完全就是一場無妄之災,最後只得不了了之,兩人趕緊掩面跑回少爺那邊,洗澡換衣。

    「什麼?」

    古問道差點暈過去,若非兩個下人滿身狗尿味,他都不敢相信。

    「你們兩個笨蛋,當時怎麼不跑開?」

    阿三打著哭腔哭訴道:「公子,我也想逃,可你不知當時有多少狗,很嚇人……」

    「算了算了,不想聽這些。」

    古問道沒好氣地一揮手,直接打斷,先叫他們去沖洗一番,洗刷乾淨了才過來問話,不提。

    ……

    未濃齋花費百文高價買了葉君生一幅字的消息,不知從哪個源頭開始,很快就傳遍了細柳巷,從而被許多店舖知曉。

    細柳巷並不算大,二十餘間店舖而已,又都是賣字畫的同行。彼此之間,可以說很是清楚瞭解,知根知底。

    再加上葉君生賣字,幾乎被細柳巷裡的一半店舖掌櫃拒絕過,可謂一大現象。現在倒好,大家不願意,不看好,或者說不屑買的字帖,小小一個未濃齋居然購買了一幅去,掛上牆壁擺賣,這算什麼?

    想撿漏嗎?

    藉此來彰顯他未濃齋掌櫃老嚴的目光獨到?

    我呸!

    同行自古冤家,本來屬於芝麻綠豆的小事兒,稍作渲染起來,一發不可收拾,竟成為一個話題。

    人,最難管住的便是一張嘴。

    腹誹也好,冷眼也罷,反正基本都是負面的東西,一下子就將未濃齋推上風頭浪尖上,顯得更加孤立。

    諸多冷言冷語,老嚴自然有所耳聞,說不後悔,那是不可能的:先前決定買字,他倒沒有想到這一茬,無意中犯了個經商忌諱,以致使在同行中成為了一個對立面。

    並非說這麼一個忌諱有多嚴重的,只是微妙得很,到底給心裡添堵罷了。

    生活,大不易。

    ……

    咿呀一響,推開那一扇還顯得有些陌生的木門,走進同樣還顯陌生的屋子。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一道靚麗而親切的身影,以及熟悉得可以融進骨子裡的淡然對白:

    「哥哥,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

    「買了什麼菜?」

    「一隻雞,已經讓人殺乾淨了,你拿去燉湯吧。」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最好……」

    之所以這麼說,皆因在諸多食材裡頭,少女最愛吃的,便是雞肉呀。

    葉君生也笑了,放下些雜物,在瓷盆上掬水洗了手,邁步進入房間內。不多久,小庭院外傳出了刀剁雞肉的聲音;而屋內房間傳出了琅琅的讀書聲。

    兩種本來截然相對的聲音,此刻交融在一起,竟然出奇的和諧融洽。

    生活,其實也很簡單。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5 19:50
第兩百零四章:送禮



    除夕之日,陰沉的天空淅淅瀝瀝便下起了冬雨,千絲萬縷地灑遍大地,彷彿給即將來臨的新年蒙上一重陰霾,讓人心頭愉悅不起來。

    莽莽群山,荒無人煙,其中有不少遇冬不凋的松柏樹,沐浴著雨水,枝條樹葉反而越發的變得清新精神起來lom

    呼!

    一道遁光驟然閃現,好像是從地底突然冒出來的,格外驚動。

    雨水灑落,相隔三尺外被遁光所阻擋,落不進去。片刻,遁光消散,露出裡面的人來,身材矮小,偏偏一身衣袍寬大得過分。其頭髮鬍鬚盡皆亂糟糟的,但渾身上下,火紅一片,如同一束人形火把。

    火鳥老祖。

    進入山澗洞穴後又出來了的火鳥老祖,不過相比進去之前,現在的他貌似十分狼狽,身上所穿的法器衣袍都破爛了數處,瘦削的臉上還沾染著泥污,看上去,一點都不符合本身的術士身份。

    「唉,這可如何是好?」

    他忽地歎息一聲,喃喃說道。

    「本以為得了機遇造化,不料裡面卻住著一位煞祖,翻手之間,自己就被拿下,還被種了禁制,成為階下囚……」

    回想那一番淒涼遭遇,火鳥老祖露出沮喪的神色:他出道以來,躋身術士行列後,因為小心謹慎、無寶不落的脾性,不曾吃過什麼虧。但這一次。差點連性命都賠了進去。

    「不過煞祖大人委實本領通天,點指之間。就幫我通了九處極難打通的竅脈,算是恩賜……嘖嘖。傳聞煞祖大人壽元已達千年,本以為經過三十三天的那次浩劫,已然不在人世,不曾想卻躲在地底下閉關療傷。假如消息傳揚出去,不知會掀起多少波瀾……」

    他默默整理頭緒思路,掂量利弊得失:「只不知道。煞祖大人要尋找的人,如今究竟在哪裡?」

    想到那個人,火鳥老祖即刻從身上拿出一張素紙來,打開觀看。就見到紙上寥寥數筆,活靈活現地勾畫出一個人的面目身段,很年輕挺拔的樣子。若果葉君生在此,定然會吃了一驚:無它,皆因紙上人樣,正與他有八九分相似。

    「此人瞧模樣,分明是個斯文書生,可煞祖大人又說他是個術士,修為不俗,若尋著行蹤。立刻飛書稟告。琢磨著,怎麼處處透著玄機呢?」

    火鳥老祖摸了摸下巴,眼珠子骨碌碌轉,顯示心思正在急速運轉:

    「哎呀,想這麼多作甚。那是煞祖大人指定要的人,我只需完成囑托即可,屆時自然能解除禁制,煞祖大人也有獎賞下來。說不定還能拜入門下,那就大發了。」

    那煞祖拿下他。並未多加刁難,只是種下一道極其厲害的禁制,命令他出去尋找葉君生,如斯而已。

    與此同時,又打通了火鳥老祖的九處竅脈,助他提高修為。還許下諾言,若火鳥老祖出色完成任務,另有豐厚獎賞。

    鬼修魔宗,固然行事毒辣,凶殘無比,可信奉自然之道,對於許諾誓言之類,亦極為重視。尤其諸如煞祖這個等級的,更不會胡謅誆騙小輩。

    對於這一點,火鳥老祖倒是不擔心。

    明確這層關係,他定了定神,不敢再妄加揣測,免得一不小心招惹到了煞祖的忌諱,那就吃不了兜著走。

    「嗯,暫且四下搜尋下……對了,此地距離揚州不遠,到時順路過去瞧一瞧,看能否找著此子。」

    主意定下,火鳥老祖不再遲疑,祭起遁光快速地離開——他一早打探清楚,附近一帶人跡罕至,隸屬偏遠,平時根本不會有神靈巡梭,可以大膽行事。再說了,他現在已非無門無派,背後可有一尊煞祖坐鎮,硬得很。

    ……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書聲琅琅,甚至蓋過了淅瀝的雨聲。

    葉君生所讀,正是來自《孟子》裡的經義,其中闡論君臣之間關係的一篇。

    經義所述,完全沒有後世所謂的「愚忠」一說,而是堂堂正正,近乎平等相待。

    這,才算是真正讀書人的道理,據理力爭,有風骨,有勇氣。相比之下,諸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陳腐,簡直弱爆了。

    葉君生熟讀經義,可不僅僅只是為了科舉而死背硬記,更多的還摻入了本身的立場理解,進行二度解讀。

    其所修賢道,對於經義也有一定要求,溫故知新,大有裨益,能凝練魂神,提高修為。

    「讀書,可修道。」

    一語中畿。

    著讀著,葉君生意興激發,端坐著,直接就魂神出竅來,頭頂天地玄黃頑石印,故不怕被揚州大城隍察覺。只要控制住活動範圍,不靠近城隍廟那邊去,自然沒事。

    自突破並穩固法相之境後,他便把目光瞄準了散仙境,無奈這個境界對於民心民意的需求堪稱海量,急不得。當前唯有點滴籌備,慢慢積累。

    話說回來,以他現在的年紀,踏入法相之境,已是天縱之姿,哪怕放在三十三天去,對比眾多「根正苗紅」出身的仙家子弟,亦不遑多讓了。

    魂神形象靜靜地漂浮在屋內,盤坐姿勢,形體輪廓比起第一次在課堂上出竅那會,不知凝實了多少。皮肉髮膚,趨向真身,只是整體看來,還殘留著一股輕浮感,缺乏神韻。

    看著,宛如畫上的人兒。

    這也是他修為還不足夠的緣故。

    頭頂上,天地玄黃頑石印光彩湛然,縷縷氣息垂落,形成一圈氤氳,原形,彷彿一定奇異的帽子,護著,不讓氣息洩露。光圈之下,一隻三足兩耳的小鼎若隱若現,正是葉君生所修道氣形成的觀象。

    九鼎天下,自古以來此物便被喻為權力的象徵。非刀非劍,也不是其他的形體,而是鼎,再結合賢道的特性,意味不言而喻。

    鼎之間,一抹寒芒乍現,正是飛劍「將進酒」,懸立著,與諸多道氣內吞吐不定。

    若果說道氣凝成的小鼎為內在根本,那麼將進酒就是外在表現的本命手段,內外結合,缺一不可。

    「將進酒」其名,源自葉君生最愛的一首古風長詩,原為樂府曲調名。

    「哥哥,吃飯了!」

    房門外,忽而傳來葉君眉的叫喚聲。

    嗖!

    光華盡斂,魂神歸竅,葉君生掩上書卷,微笑應答:「來了。」往窗外看,小雨漸漸停歇。

    今天是除夕,屬於大日子,可擺放在飯桌上的菜餚卻很是簡單樸素,連肉都沒有。坐下來,葉君生眼光一掃,忽問道:「妹妹,家裡差不多沒錢了吧。」

    「嗯。」

    葉君眉並沒隱瞞,而且知道隱瞞不過的——上次賣字帖的一百文錢早已花銷完畢了。

    居城市,大不易,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要錢。若沒有固定的收入,入不敷出,花錢就像流水,不耐用。

    「還有多少?」

    葉君生又問。

    葉君眉微微低下頭去:「只剩八文錢了。」

    一個非常寒磣的數字,寒磣得,連下一頓飯菜都買不起了。

    「哦,我知道了。」

    葉君生的回答其實蘊含另一層涵義:放心,我會賺到錢的。只是沒有明說出來,但他知道,妹妹肯定會明白。

    葉君眉展顏一笑,絲毫不擔心的樣子,今時不同往日,本就不需要擔心。

    「啪啪啪,有人在家嗎?」

    突然,小院子外面傳來拍門聲,以及叫喊聲。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葉君生眉頭一皺,起身出去開門。

    一開門,迎面就是一張洋溢著熱情笑容的肥臉:

    「你們是?」

    肥臉主人的身後,還跟隨著三名小廝,個個都挑著擔子,看包裝,華麗光鮮,都是禮品規模。

    領先的肥臉漢子笑呵呵,拱手施禮道:「這位一定是葉公子吧,我等是來送禮的。」

    「送禮?送什麼禮?」

    「諾,這裡有禮物清單,還請葉公子清點笑納。」漢子拿出一張紙來。

    葉君生沒有接,也沒有看,淡然問道:「誰送的禮?」

    這時候,街坊鄰居被驚動了,紛紛簇擁著出來看,議論紛紛,基本都是羨慕的語氣:

    三擔的禮,雖然被包裹住了,可還是能看出大概的品種,不外乎綾羅綢緞,金銀首飾之類,價值不凡。

    這葉氏兄妹看著樸素落魄的樣子,真沒想到外面還有富貴親朋,才會在除夕之日送上大禮來。

    人不可貌相呀。

    肥臉漢子笑容可掬,道:「公子收下禮物後,即可知曉我家主人名諱……咳,請讓一讓,好把禮物送上府內。」

    葉君生忽問:「你家主人是古問道?」

    肥臉漢子驚喜地笑道:「葉公子果然聰慧,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葉君生臉上卻一點笑意都沒有,看著他,然後一字字道:「回去告訴他,我和他不熟,就不要送東西來了……還有,如果再送來,後果自負。」

    肥臉漢子還來不及分說,咿呀一響,院門已在眼前關閉,碰了一鼻子灰,啞口無言,半餉說不出話來。

    「吃飯吧。」

    葉君生走回飯桌,坐下,拿筷子夾起一根青菜,扒著白米飯,津津有味地嚼吃起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6 08:28
第兩百零五章:意外



「有毛病呀……」

肥臉漢子摸摸腦袋,搞不清狀況,來之前古問道沒有多說,只吩咐他帶人過來送禮,本以為是一趟美差,哪料到吃了個癟?

禮品的價值他知道,差不多五貫左右,算是豐厚了。可葉君生看都不看,就關門送客。

這一幕落在一眾街坊鄰居眼內,驚奇不已,摸不清關係。一時間許多猜測就冒出嘴來:

「怎麼回事?過年送禮都不接受?」

「似乎有蹊蹺呀。」

「你們懂個屁,人家葉公子那是學顏回,聖人不是說了嘛:『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這一位,明顯讀過些詩書的,搖頭晃腦掉書袋。

在議論聲中,肥臉漢子帶著小廝健步離開,回去覆命了。

關住了門,便關住了繁雜,屋子裡頭,兄妹安靜地用飯。由此至終,葉君眉都沒有開口詢問,有些事情,有哥哥出面處理就好。

吃罷,逕直收拾碗筷去了。

葉君生沒有返回書房,而是站在屋簷下,瞧著地面凹窪處:剛下過雨的緣故,凹窪的地方有積水,被光線映照著,微微蕩漾。

突然之間,他明白為何術士們要構建三十三天,遠避紅塵,高高在上了。人世間,便是一口大染缸,無論主動或者被動,避之不及的無數繁瑣事務,勞形憂心。不可解脫。人在其中,稍有破綻,便會受到影響,迷了靈竅,污了道心。

但也正因為如斯特性,又可以成為一塊試金石,術士要想真正成就神位。也得在紅塵中走一遭,滾一滾,方顯真意。

說真的。對於古問道的糾纏不休,葉君生惱火得很,恨不得要施以雷霆手段。給對方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永不再來……

然而,在惱怒萌生的時刻,靈台道氣運轉,及時化了那一縷戾氣,重新恢復平靜。

出家人,無論道士和尚,都戒驕戒躁,不可妄動執念。其實整個術士階層,不管修煉何種道法。都講究這般原則信念。

賢道亦然。

焦躁暴怒,皆屬於人的負面情緒,輕易激發,久而久之則煞氣生。煞氣入腦,禍及精氣神。方寸自亂,行事喪失章程——鬼修魔宗,劍走偏鋒,多以修煉煞氣為主。但他們另有化解消除的法門,否則煞氣充溢,人根本承受不住。不是成為只懂殺戮的瘋子,就是走火入魔,化為灰灰了。

求靜,求定,求安寧,皆為術士孜孜追求的心境。道士打坐,和尚唸經,儒生讀書寫字,都是異途同歸的手段。

現在,被古問道糾纏,葉君生便有了殺人之意,幸好道氣壓制得快,否則飛劍激發,取人首級倒是爽快了,但對於道心影響更嚴重。

這可不是什麼殺伐果斷,而是濫殺,不問輕重。

一怒而殺,那便是昔日謝行空的信念:「眼裡只有劍,沒有民心。」

執念過重,而近乎魔!人世間,總是充滿了誘惑,以及各種各樣的糾纏壓抑。猶如一口大漩渦般,考驗人的本心。行差踏錯,便是另外的路子了。

葉君生吐一口氣出來,抬頭望著天空,怔然出神。

良久,門外再度傳來敲門聲,頗不耐煩的樣子。

葉君生知曉幾分,可經過剛才的一番思索,很好地把惱怒之意控制住了,信步過去,開門,第一眼就見到了古問道。

新年新氣象,古問道穿著一套嶄新的錦衣,外披貂裘,顯得雍容華貴,氣度非凡。但他的臉上,卻帶著怒意。

古問道劈頭質問,怒氣沖沖:「我所送禮品,是送給令妹的,你怎地不問青紅皂白,拒之門外?」

葉君生啞然失笑,看著對方,就像看這個傻子。

「怎麼,啞口無言了。哼哼,你身為兄長,學無所成,身無長物,連累妹妹辛苦操勞,飲食不均。本公子遇見,心中不忍,這才好心命人奉送禮物,助過年關。你倒好,好心當驢肝肺,是何用意!」

噼裡啪啦一頓訓斥。

古問道情緒激昂,彷彿要將憋在內心許久的鬱悶之氣盡數傾瀉出來,罵葉君生一個狗血淋頭,方解心頭之恨。

這番舉動,自然吸引到不少民眾攏聚過來看熱鬧。他們聽見古問道的慷慨陳詞,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葉氏兄妹貧苦潦倒,這位富貴家公子估計是看中了妹子,故而特意示好,不惜送來厚禮,接濟葉家。但葉君生倒好,根本不領情……

反正表面觀象,古問道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就算真對葉君眉有意思,那也是才子佳人的一對。而在沒有徵詢妹妹的意見之前,葉君生粗暴地阻擋,雖說長兄為父,有這個權力,可未免不近人情了。

若是古問道一行有持強凌弱的舉動,可能民眾們會看不過眼,問題在於他的表現彬彬有禮,即使指責,也是據理訓斥,並無霸道之處,自然博取到許多好感。一時間,民心即有偏頗,都冷眼看著,且看葉君生如何回答。

只見葉大秀才摸摸下巴,眨眨眼睛。他閱人多矣,在前一世,諸如向古問道這般完全搞不清狀況,就氣勢洶洶來佔據道德制高點的人也不是沒見過。只是笑一笑,連話都懶得說了。

古問道覺得葉君生已理屈詞窮,於是乎很標準的哈哈一笑,道:「如何?你沒話說了。」

「我有話說。」

聲音嬌嫩清脆,出自葉君眉之口。

古問道見到少女現身,雙眸一亮,放出光來,文縐縐施禮道:「葉姑娘,小生有禮了。當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姑娘可清減許多了。」

聽到此話,端是令得穿越者都面皮發脹,雞皮疙瘩冒起。就連葉君眉準備妥當的話語,也被生生堵住,說不出來了。

一禮之後,古問道又對葉君生嚴詞說道:「葉豐,男人大丈夫,頂天立地。既然沒本事,就該積極進取,權衡變通,豈能墨守成規?既然要賣字為生,就該認清現實,百文一幅的價碼,虧你說得出口……」

這時候,他倒想來一句「要是本公子的書法,賣這個價還差不多」,不過醞釀再三,覺得過於張揚,還是不說也罷。人生應該低調點。

其態勢凜然,就是要訓個痛快,並救葉君眉於水火之中——在古問道看來,少女天生麗質,自然要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歸宿。於是乎,男人天生的英雄情結按耐不住地翻湧上來,他當仁不讓。

「葉公子,葉公子在家否?」

古問道正說得唾沫子亂飛,處於一種最佳的表演狀態之中,後面傳來叫喚聲。回過頭去,就見到一名老者完全不顧年齡,小跑著擠開人群,往這邊來。

這是什麼人?來得如此不合時。

見到古問道面色陰沉下來,兩名下人很識趣地就要去將來人擋之門外。

葉君生眼尖,頓時認出老者身份,自顧走出去,拱手歡迎:「原來是嚴掌櫃,不知找我有什麼事?」

未濃齋的嚴掌櫃氣吁吁的,畢竟年紀大了,不經折騰,跑一跑,氣息便不足。

葉君生出面,古家下人自然不敢造次,唯有訕訕讓在一邊去。

嚴掌櫃穿了幾口粗氣,一把抓住葉君生的左臂,道:「葉公子,上次你拿給我看的字帖,剩餘兩幅可還在?」

葉君生回答:「在的。」

當然在,自從賣了一幅,他就沒有再去細柳巷那邊出售了。剩餘兩幅拿回來,隨便丟在房間中。

嚴掌櫃頓時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道:「勞煩葉公子拿出來,敝號全買下來了。對了,百文一幅的價格不變?」

葉君生呵呵一笑:「不變。」

還來不及吩咐,後面葉君眉已很乖巧地小跑回屋,取出字帖來。

嚴掌櫃接過,打開仔細看了看,並無差錯,便取出兩百文錢來,交到葉君眉手裡,笑瞇瞇道:「葉公子,新年大吉,那老朽先回鋪面了。」

葉君生忽問:「嚴掌櫃,先前那一幅可是脫手了?」

嚴掌櫃打哈哈道:「賣了,恰好遇見個客人相中……告辭!」他生怕葉君生會問賣了多少,不好回答,腳步加快,又擠開人群走了出去。

道道驚奇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在葉君生臉上,好像他鼻孔裡突然長出了兩朵花似的,充滿了神秘感。

百文一幅字,敢情這陋巷之中還真住進了位才子,深藏不露呀。

「呃……」

古問道的面色頓時變得古怪,眼勾勾盯著葉君生。

葉君生聳聳肩,那意思依稀在說:「意外,純屬意外。」事實上,的確是一種巧合,不是特意安排來打臉的。假如讓古問道知道,其實從頭到尾,葉君生都沒有將他放在眼內,只當是一隻不會咬人的狗在胡亂吠叫而已,那肯定要當眾表演「一口悲憤之血是如何噴出的」的絕活了。

不管如何,此地就呆不下去了。葉君生的聳肩動作,簡直就是一種赤、裸、裸的反諷,古問道轉身離去,走出小巷,被冷風一吹,渾身打個冷戰,醒神過來,一咬牙,決定親自去細柳巷那邊看個究竟。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6 08:29
第兩百零六章:心亂



百一幅字,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儼然為一個分水嶺。百以下,基本都屬於字匠級別,泯然眾人,最多混口飯吃罷了;百以上,躍然有分別,隱隱具備了成為新秀的資格,具有不俗的發展前景。

以古問道為例,自幼苦練字,還拜師了多位名家,這才練就一手好筆墨來。縱然如此,他等閒也不敢寫一幅字,就喊上百的價格。

當然,以他的家境,根本不需要賣字賺錢,做營生。平時基本都是好友之間,互相酬和,贈送字畫等。

但是對於市場行情,古問道卻是瞭解的。自然知道百一幅子的份量,打死都不信葉君生的字居然這般值錢。

「此子如果真有如斯本事,被趕下船的時候怎地屁都不敢放?一幅字,一百,多寫幾幅,積累下來,家財豈會少了去,又怎麼會表現的如此潦倒落魄?」

諸多疑問在腦海盤旋,古問道又是納悶,又是惱怒——一種被打臉的惱怒,本以為對方只是個落魄書生罷了,可目前看來,又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迫切想瞭解清楚,究竟事實如何,否則不甘心。

除夕之日,細柳巷分外的熱鬧,可熱鬧而不混雜,反而洋溢出一種雅的意味來。皆因此時來此購買字畫的人,俱有一定的出身,知書識禮。渾然不同外面的大街,魚龍混雜得很。

過年前數天時間,屬於字畫銷售的旺季。對聯自不用說,其他能用以懸掛於廳堂書房之類的字畫,也是熱銷得很。不少富貴人家都會前來選購,買回去鑒賞品玩。

起碼都能當做是裝飾品不是?

真心欣賞也好,附庸風雅也好。反正風俗習慣決定市場。

細柳巷屬於字畫專賣。檔次高,價格貴,尋常百姓家少有來此的。他們選購對聯基本都是到街上去。找臨時攤子,叫擺攤的書生寫,價格不知低廉多少。

隨著又一新年來臨。街道兩旁悄然多出了許多對聯攤子家當,攤子上坐一位衣裝簡樸的窮書生,房四寶擺開,就可以做起營生了。

對此,葉君生絕不會陌生。昔日他便差不多是這般混口飯吃,渡過了最為艱難的一年。

平頭百姓在街道上買對聯,富貴人家就到細柳巷去,走進裝潢得體的字畫店裡去,看掛在牆壁上的字畫。有喜歡的,便會買下來。

古問道一行,急沖沖趕來。在路上。通過詢問之前安排跟梢的阿三阿四。古問道已知曉嚴掌櫃出身未濃齋,於是直奔目的地——

「恭送三小姐。一路走好。」

剛來到未濃齋門口,就見到那嚴掌櫃正走出來,送人上轎子。那人身段婉約,為妙齡女子,可惜遲了一步,來不及一堵芳容,對方已然入得轎子裡頭。等候的轎夫馬上發勁使力,抬轎子走了。

側邊上,又有一名秀麗丫鬟伴行著。

這般陣仗,顯然是某大家閨秀。

送走貴客,嚴掌櫃滿面臉容,似乎剛做成一筆極其利好的生意,心情愉快得很。

轉過身來,古問道一行人已走進了店舖。

又有客人上門了,今天果然好生意。

嚴掌櫃心花怒放,趕緊招呼著。

「聽說貴號有賣葉豐的字帖,擺在那裡?讓我看看。」

說起來,古問道還沒有親眼見過葉君生的筆墨。

嚴掌櫃一愣,隨即笑道:「這位公子不巧了,本店確實有賣葉豐的字帖,共有三幅,可剛才已全被買走了。」

古問道一怔,隨即醒悟過來:怪不得之前這老匹夫急匆匆趕來找葉君生,爽快買下另兩幅字,原來是有人預定好的了。

什麼人,居然一口氣買下葉豐三幅字,很不合常理呀。

按慣例,收購價一百錢的話,出售價起碼翻倍,兩百,甚至更高都有可能。如此一來,三幅字總共就是百錢以上。也許錢不算太多,可相比葉豐的默默無聞,這筆支出顯然有些不同尋常。

一般人購買字畫,若是僅僅為了附庸風雅,又不是很有錢的,這樣的人群才會購買名氣不顯的人的作品。可他們最多就是買一幅就夠了,有餘錢,會去挑選其他人的,這才多元化嘛。

掛在廳堂上,好看,層次豐富些。若掛得久了,看膩了,就換下來,放進箱筪收藏,看以後有沒有升值的空間,已算一種投資。萬一作者高,或者出名了,舊作的身價自然倍增。

只不過,大浪淘沙,這樣的情況屬於小概率事件。

而身家殷實的,對於不知名作者罕會表現青睞,多是直接高價購買名家手筆。如此,才襯托得有身份,夠檔次。

其門道,古問道可謂一清二楚。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納悶,誰問道:「誰買去了?」

聽他問得突兀,嚴掌櫃頓時有些警覺,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似曾相識,好像不久前見過。認真一想,有印象了:在葉君生家裡,這些人不都在嗎?難道他們是葉君生的朋友?

嚴掌櫃來去匆匆,只為了用最快的速度買下葉君生剩餘的兩幅字,對於其他情形無暇顧及,因此哪裡知道內詳情?當即認定對方是來打探消息的,乾咳一聲,朗聲道:「請公子恕罪,客人,本店概不公開。」

聞言,古問道差點暴走。一咬牙,忽而揚手掏出一錠銀子,約莫二兩重:「掌櫃,如果你肯說,這錠銀子便是你的了。」

「這位公子請自重,老朽豈是那等逐利之徒……」

又加了一錠銀子,更大些,起碼五兩重的。

「當然,既然公子心意拳拳,老朽亦可告知一二……」

其實,這年頭,哪裡有什麼真正的說法?混口飯吃罷了。

最後,古問道終是打聽到了買去葉君生三幅字的客人來歷。聽完之後,他腦袋嗡的一響,反而更加迷糊了。

「郭三小姐,揚州巨富家族郭家的掌上明珠……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西門二公子的未婚妻,居然是這麼一個女子慧眼識,一口氣買下葉君生三幅字……是一時心血來潮嗎?應該是吧。」

不知怎的,古問道一顆心,更亂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6 19:14
第兩百零七章:歎息



    小雨停歇,只是天空仍自陰沉沉的,不肯開朗;夜幕如布匹般席捲上來,不見星星月亮,似乎在醞釀下一輪的雨水。

    這個除夕之夜,竟顯得有些鬼魅。

    因為又賣了兩幅字,獲得兩百文錢,手頭一下子寬裕許多。在葉君生的堅持下,晚飯分外的豐盛。

    吃過晚飯,輪到葉君眉提議,逛街市去。

    入夜,繁燈如林,分外燦爛,把偌大的揚州城映照得如同一個不夜城。不少繁華的主要幹道還張燈結綵的,更顯得璀璨奪目。

    喧嘩熱鬧的人聲,沖天而起。其中更有無數肉眼不可見的血氣,繚繞凝聚,合成一片,護蓋在蒼穹之上,亭亭如傘。

    又有數以萬計的香火散發出來,朝著城隍廟的方向匯聚,猶如看不見的涓流,裹挾著無數的民眾意願……

    諸如種種,卻不是肉眼凡胎所能瞧得明白的。

    葉君生感受到堪稱磅礡的民心力量,不禁抬起頭來,雙眼微微瞇起,出神地看著。

    揚州大城隍,重量級的正神,此時肯定正降臨在城隍廟裡,津津有味地享受著這些香火吧。

    神道不同賢道,他們吸收香火的同時,另有輔助性法門,過濾掉意願的反噬衝擊。極大地降低了限制性,但同時,也降低效果。

    「可惜呀……」

    輕歎一聲,彷彿見到了美食而吃不得。頗為遺憾。葉君生心知肚明,這些香火可不是自己所能截取的。別的不說。恐怕一旦魂神出竅,吞吐香火。即刻便會被大城隍發現。

    屆時,即使身懷天地玄黃頑石印都不能掩飾住。

    法寶的作用,一來因人而異;二來頂著法寶施展術法神通的話,形跡就無所遁形了。

    「哥哥,走吧!」

    穿著一身新衣裳的葉君眉脆生生地叫道。

    葉君生注意到她手裡拿著一樣東西,用布包著。便問:「你拿著什麼?」

    葉君眉嘻嘻一笑:「等會你就知道了。」

    葉君生啞然,也不多問,率先而行。出了庭院,走在巷道上時。遇見些附近的居民,他們都很有禮貌地問好。

    毫無疑問,經過白天一鬧騰,葉君生的知名度直線上升,雖然是新租客,但在周圍一片人家中,儼然已成為一個話題性的人物:貌似落魄,一幅字卻能賣百文錢財,前途不可限量呀!

    再加上身邊跟隨著一位嬌滴滴,出塵脫俗的妹子。無形更添加了幾分神秘色彩。

    但不管如何,街坊們已然明白,葉君生兄妹不可能會久住在揚州外城區的,注定只是過客。有好事者,甚至猜測葉君生很可能就是遠道而來,參加才子競賽的……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身份躍然不同。據說能有資格參賽的,不過百人而已。就算有個別額外加進來的,也只是百人出頭這樣。

    出了小巷。進入內城大街,頓時感受到過年的喧嘩熱鬧氣氛。但見街上摩肩接踵,個別地段甚至達到了水洩不通的地步。

    太多人了!

    比起冀州時的境況,還要擁擠幾分。

    說實話,對於熱鬧堵塞的情況,葉君生並無多少興趣,他的性子趨靜。不過除夕之夜,又是妹妹提議,自然不會掃興。

    這時候,葉君眉皓腕一翻,解開攜帶的布包,拿出一副精巧的狐狸面具戴在臉上,遮掩住了傾國傾城的容貌。

    原來這小妮子帶著的,是這麼一件小玩意。

    葉君生福至心靈,想起此物正是今年元宵佳節賞燈時所買的,葉君眉愛不釋手,很是喜歡,一直珍惜地收藏在身邊。眼下出來逛街,人多口雜,戴在臉上後無疑能避開不少麻煩。

    其實街道上,同時也有不少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之類的女子出來,都習慣於蒙上面紗,或者面具之類,並無甚出奇。

    天華朝對於男女之分固然不算苛刻,可女子家不輕易拋頭露面的觀念形成已久,還是頗有講究。

    逛街,不但是個苦力活,還是個技術活。

    葉君生顯得很不稱職,直愣愣的,倒像根木頭跟在自家妹妹後面,眼觀鼻,鼻觀心的,咋一看,倒像入了定。

    當然,這個時候,他不會輕易在泥丸宮演練飛劍的。

    「哥哥,你嘗嘗這個,味道好著呢。」

    葉君眉遞過一串雞翅膀來,聞著端是香噴噴。

    葉大秀才不客氣,接過放進嘴裡咬著吃,含糊讚道:「不錯。」

    少女立刻笑得雙眼成了月牙形——戴著面具,外人卻看不到。然而葉君生知道,妹妹這麼一笑,肯定如斯。

    看過了許多熱鬧,嘗過了諸多美食小吃,已到亥時。這時候街道上的盛況達到了頂峰狀態,人山人海的,擠都擠不過來。

    從高處俯覽下去,可見黑壓壓一片,宛如密密麻麻的螞蟻。

    沸騰的揚州城,城外是青山。

    山高如塔,高高聳立著。

    山頂有一座小亭子,亭內有人。青衫磊落的黃夢筆悠揚地坐著,這個羽化道的大師兄,此刻衣著單薄,宛如一名落魄書生,但誰能想得到,他竟是三十三天最為出名的幾位後起之秀?十歲成就散仙的大氣運者?自幼夢見仙人授神筆,委實匪夷所思。

    他既為羽化道的天下行走,行蹤飄渺,前段時間曾短暫在冀州出沒,但與趙峨眉一番鬥法後,取道南下,來到揚州。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

    不外如是也。

    黃夢筆逍遙自在,無所牽掛,到了揚州後更是日日奢華,過著神仙般的生活。然而話說回來,他本就是神仙中人了。

    此際,其遠離城郭,來到城外的高山頂峰,盤坐在小亭子裡。

    在他對面坐著的,赫然為一名身材瘦小,面目醜陋的和尚——臭和尚,時隔多日,他彷彿變得更醜了些。皺巴巴的僧袍披在身上,異味更為濃重了些。

    臭和尚,法號名副其實。

    眼下,孤空寺的天下行走與羽化道的天下行走,便這邊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對。

    黃夢筆忽爾一歎:「和尚,你真是越來越臭了……」

    臭和尚耷拉著眉目,合十道:「阿尼陀佛,一具臭皮囊而已,大師兄著相了呀。」

    黃夢筆連忙擺手:「別介,我可不是你大師兄。」

    臭和尚面露微笑:「羽化道大師兄,三十三天大名鼎鼎,誰人不知?」

    黃夢筆曬然道:「和尚你是在損我?」

    臭和尚又念佛號:「出家人不打誑言!」

    黃夢筆嘴一撇,不以為然的樣子,突然一提氣,擺在石桌上的一壺酒便像被人把持住了一樣,憑空提起,自動倒酒,將美酒倒入旁邊的酒杯中。

    頓時,有酒香飄溢。

    黃夢筆鼻子一嗅,忽歎道:「這皇家御酒『玉陽春』,味道是越來越假了。」似乎對酒水不甚滿意。

    等酒杯滿了,嘴一攝,杯子裡的酒水靈性十足地形成一道懸河,跳入他的嘴裡,咕嚕吞進去,咂咂嘴唇。

    「和尚,你真不來一杯?」

    臭和尚搖搖頭:「出家人不吃酒肉。」

    黃夢筆嘿嘿一笑,驟然一拍手,香風襲人,一道曼妙的身形乍然出現,卻是一位妖嬈美女,在荒郊野嶺的山峰下,自夜色中踏步而來,如同凌波仙子。她一出現,立刻依偎在黃夢筆身邊,溫玉滿懷,艷福無比。

    「和尚,要不也給你來一位?」

    饒是臭和尚定力非凡,此刻都不禁眉毛一挑:「大師兄,多年不見,你還是這副玩世不恭摸樣。」

    黃夢筆笑道:「一句話,要不要嘛?」

    臭和尚正色道:「出家人不近女色。」

    黃夢筆又倒了杯酒飲:「不吃酒肉,不近女色,果然沒趣。你與那姓燕的,都無趣得很呀。」

    「大師兄,和尚見你,只想問一句,你幫不幫我?」

    黃夢筆回答:「關於在冀州的事,飛劍殺人,而且殺的還是知州子侄,我一早知悉。只和尚見疑於知州大人,無緣無故成為通緝犯,的確冤枉。我知道你想查什麼,但你更明白,我不會問燕非俠的。」

    臭和尚歎息一聲,沉默下來。

    黃夢筆頓一頓,又道:「況且,我很快就會出東海的了。」

    聽聞到「東海」兩字,臭和尚的身子居然輕輕顫抖了一下,顯然觸動良深,片刻吟道:「紅塵千丈,東海萬里;長島浮沉,若出其裡。你真得相信那方天地玄黃頑石印就藏在東海寶庫中?」

    黃夢筆面露一絲苦笑:「到了這個時候,我只能信,我們都只能信。你又不是不知道,趙峨眉已經出海了。我再不過去,就沒戲唱了。」

    「那燕非俠呢?」

    黃夢筆一聳肩:「不知道,誰知道呢。」

    臭和尚心有慼慼然,對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蜀山第一劍,總是存在太多的神秘,難以觸摸。關乎行事準則,更是無常得很。否則他怎麼會懷疑對方,就是在冀州當街飛劍殺人者?

    又或者,他總是認為就算不是燕非俠,兇手也應該和蜀山有關聯才對。

    只是,誰知道呢?

    懸案如山,就算他都查不出來,只得求助於黃夢筆——這個世界的神仙,沒有誰能無所不能。

    轉身望遠方,一片燈火輝煌,那是揚州城,揚州城在過年,看起來,那片燈火是那麼的遙遠,彷彿兩個世界。

    莫名的,一聲歎息出口。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7 13:59
第兩百零八章:邀請



    夜漸深了,街道市肆之上狂歡的人群開始變得零散稀薄,各自歸家,準備休息。

    「哥哥,我們也回去吧。」

    該逛的地方基本逛完,喜歡嘗的東西也嘗遍,可謂盡情盡興。

    「嗯,好的。」

    葉君生自無意見,與她離開內城,朝著外城的民居所在的位置走去。一路上遇見不少同是住在外城的人們,笑語不斷地走著。熱烈地交談著今晚的所見所聞,心情愉悅。

    對於忙碌的生活而言,年關或許是他們最為輕鬆的日子。

    「君生,你竟在這裡!」

    猛地一聲驚喜的叫聲,隨即一人疾步過來,一臉驚動興奮之色。

    葉君生很快也認出了對方,喚道:「天辰,你怎麼也來了?」

    劉天辰,同隸屬觀塵書院的廩生,與葉君生同班。在書院中,除開黃超之外,就數這位與葉君生交情最好。想當初,面臨楚三郎的咄咄逼人時,劉天辰不為所動,非常堅決地站在葉君生這邊。

    其人出身普通,算是寒士。或許正因為此,才養就凜然的氣節,並且視同樣為寒士的葉君生為知己吧。他文章做得不錯,言之有物,屬於實幹派。對於他,葉君生也是欣賞的。

    沒想到,從冀州到揚州,千里迢迢,居然會在除夕之夜重遇上。

    「天辰,沒想到你也來揚州了。」

    劉天辰呵呵一笑:「你南下後,過得幾天。愚兄左思右想,終於下了決定,權宜當是遊學,便也跟隨而來。」

    遇上葉君生,他心情大好。

    他卻不屬於受邀行列,無緣參加才子競賽,奔揚州而來。更多的在於旁觀性質,等於遊學,長見識。

    其實像他這樣的讀書人不在少數。相信過完年後,將會掀起一股高峰,湧入揚州城來。

    互相寒暄幾句後。葉君生問:「天辰,你現在住在哪裡?」

    劉天辰回答:「我揚州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在內城的,便借住他家中。」

    「如此甚好。」

    又是一番樸實的對答後,由於時間關係,依依惜別,相約明天再聚一聚。

    他鄉遇故知,可算一喜事。縱然葉君生脾性淡泊,但一縷高興之意不可抑止。

    一夜無話。

    第二天葉君生早早起床,囑咐妹妹幾句。然後獨自出門,進內城找劉天辰說話。

    昨晚之際,兩人便約好在一間名叫「烏山居」的茶樓碰頭,因此不費多少力氣便見上了面。

    除了劉天辰外,還有一人在場。正是劉天辰的朋友,張姓,字「山宗」。初次見面的客套自少不了,不提。

    待到上茶,以及各式點心,交談就在寫意的氛圍內展開。其實並無甚要事。只是日常的閒話而已。

    張山宗忽道:「君生,愚兄聽天辰說你乃是北方第一才子,不勝敬仰。明天有一場文會,還請你能賞面參加。」

    新春佳節,各大州府都會舉辦規模不一的文會,屬於文人騷客的一大盛會。作為江南重鎮,揚州自然不會例外,只會舉辦得更加堂皇盛大些。

    對方開了口,葉君生目前也無甚事務,略一沉吟,便答應下來,問道:「久聞江南才俊如林,這文會定然奼紫嫣紅,競爭激烈吧。」

    張山宗一笑:「那倒是……不過揚州文會,某些規矩或許與北方不同。」

    「哦,願聞其詳。」

    當下張山宗便細細道出,果然別有講究。

    這揚州新年文會,都是各大名門豪族分別出頭舉辦的,大大小小,同時會有十幾場,而每當有佳作出世,又會有專門小廝抄錄下來,騎著快馬奔走交流,品賞。

    因此,看起來鬆散,山頭林立,但相互間有競爭角逐,就看哪一家所出的作品最好,奪得頭魁。

    這般文會規矩,一切費用皆由舉辦的家族支付,為了吸引有實力有名氣的才子進來,還會設定豐厚的獎賞。比如說某人的作品出色,博得一片喝彩聲,不但能出位,還會獲得獎賞,可謂名利雙收。

    當然,通過舉辦文會,豪門家族同樣大有收穫。人心、名望、影響力,皆有得益,反正不會做虧本的生意便是了。

    久而久之,競爭甚至白熱化。文會的舉辦,儼然與本身的實力水平,以及地位影響力掛鉤,事關面子,遠遠超過了文會本身的涵義。

    天華朝,始終屬於「以文治國」的制度。

    聽完張山宗的講述,葉君生連連點頭。與此同時,他還知道明天要參加的文會,隸屬郭家,要去到郭家的莊園中。

    這郭家,在揚州中聲名赫赫,與西門家、周家三足鼎立,份量十足。

    文會屬於民辦,形式總體甚為鬆散自由,原則上,只需秀才身份便能進入,享受免費的飲食。至於有無作品出手,並無嚴格要求。所以張山宗邀請葉君生和劉天辰來,合乎規矩。

    更別說葉君生本身並非泛泛之輩,早有詞作傳到江南這邊來,流傳甚廣。比如《念奴嬌》《水調歌頭》這些,張山宗亦是拜讀過的,深感驚歎。正因此這個緣故,他一聽劉天辰說起,即刻便要一起過來見面,介紹認識一番。

    拉攏葉君生去參加文會,本就是張山宗的最大來意。只要葉君生有所表現,出得風頭,那他與有榮焉。

    敲定了主要的事,其他都是閒聊了。到了中午時分,吃過午飯,這才告別。

    「君生,明天文會將在午時開始,屆時你早些過來,還在烏山巨碰頭,然後愚兄帶路去。」

    葉君生笑道:「有勞了。」又與劉天辰作別,才開始返回民居中。

    剛邁入門口,就見到妹妹迎上來,嘟著小嘴道:「哥哥,你終於回來了,等得人心焦。」

    「嗯?什麼事?」

    葉君眉悄悄朝屋裡一指,壓低聲音:「那嚴掌櫃又來了。」

    聞言,葉君生呵呵一笑:「他來是好事呀。」

    進入屋中,果然見到穿得厚厚實實的嚴掌櫃坐在小廳裡頭:「嚴掌櫃,新年好呀。」

    「哎呀葉公子,你回來了。」

    嚴掌櫃連忙起身回禮。

    「嚴掌櫃來找我是?」

    葉君生試探著問道。

    「恭喜葉公子!」

    嚴掌櫃非常喜氣地抱拳,長揖鞠躬。

    葉君生一聽,摸不著頭腦,如果說對方又來找他買字,都是情理之中,可突兀冒出來一句「恭喜」,那喜出何來?

    「嚴掌櫃,此話怎講?」

    嚴掌櫃笑呵呵道:「其實老朽是來送請柬的。」

    「請柬?」

    葉君生更加雲山霧裡:貌似他初來報道,人生地不熟,誰會來請?

    嚴掌櫃洞悉到他的疑惑,不敢怠慢,趕緊拿出一張紅色請柬來:「請葉公子過目。」

    葉君生接過,打開一看,不禁啞然:原來這封請柬,是郭家發來的,署名郭家三小姐。箇中內容,正是請他明天過去郭家莊園參加文會云云……

    這是……

    略一思索,便問:「嚴掌櫃,這郭家?嗯,揚州有幾個郭家?」

    嚴掌櫃失笑道:「葉公子,揚州向來只有一個郭家呀,名門大族,很是了得。」

    一個郭家,那麼張山宗邀請所去與眼前這封請柬應該重疊,都屬於同一個去處,這個巧合倒是有趣。

    問題在於,自己不曾認識什麼郭家三小姐來著,為何對方無緣無故發請柬下來?

    嚴掌櫃又解釋道:「葉公子,實不相瞞,你那三幅字帖都是被同一人買去的,便是郭家三小姐。她對葉公子的筆墨頗是欣賞,於是命人送請柬過來,希望能邀請公子去參加郭家新年文會……嗯,老朽便自告奮勇,親自送來了。」

    這個「親自」,大有講究。事實上未濃齋與郭家八竿子搭不上關係,但因為嚴掌櫃知道葉君生住的地方,所以乾脆自己跑一趟,送請柬過來。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賣個好,能拉住郭三小姐這個大客,那麼他未濃齋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當然,對於葉君生這邊,同樣能落個人情。

    郭家,江南一帶的龐然大物,家大業大,富可敵國。雖然每年的新春文會,基本有秀才功名的人都能過去參加,但自己上門跟拿著請柬登門截然不同,差別太大了。

    如同不速之客與貴客的差距。

    郭三小姐派下請柬,邀請葉君生過去參加文會,與受張山宗的邀請,更是判若雲泥。

    嚴格來說,一個是主人家的親自邀請,一個只是朋友的慫恿倡議罷了。

    拿著請柬,葉君生微笑道:「多謝嚴掌櫃了,勞煩你回去告訴郭家,小生明天會去的。」

    肯定要去,前面已答應張山宗,就算沒有這封請柬,都會過去一趟。

    對於這個結果,嚴掌櫃一點都不意外,能被郭家邀請,乃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不去是傻瓜。

    「葉公子客氣了……對了,葉公子可還有字帖出售?」

    話題一轉,提出關鍵性問題。

    葉君生道:「抱歉,近日不曾寫字來。」

    嚴掌櫃一聽,大失所望,但深知勉強不得,只得說「讓葉君生有了新作品,請送去未濃齋,價格好商量」云云,然後告辭,笑瞇瞇著離去了。

    老傢伙爽著呢,葉君生三幅字,每幅淨賺兩百文,再加上古問道的消費……嘿,多虧當時堅決,嘗試著買下了一幅字帖,才有後面的好事發生……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7 14:00
第兩百零九章:坦白



    揚州內城,北郭,一處佔地甚大的庭院中,古問道負手而立,怔然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事情,對於牆壁外孩童嬉戲的聲音,不時響起的爆竹聲,充耳不聞,臉上神色間或變幻,流露出細微的情緒來。

    「公子,西門家有人來找你。」

    僕從的聲音響起,終於將古問道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回過神,道:「有請。」

    過不多久,一名西門家的小廝便被帶進來,原來是送請柬的,邀請古問道明天午時前往西門家參加新春文會。

    看完請柬,古問道精神一振,吩咐看賞。西門家的小廝接過不菲的賞銀,千恩萬謝地告辭出去了。

    「新春文會,終於等到了……」

    古問道沉吟著,嘴角露出如沐春風的笑意來。在這一刻,充滿自信的他又回來了。

    對於揚州的新春文會,他熟悉得很,可以說早已摩拳擦掌,就等這一張請柬了。可以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請柬到來,是遲早的事。

    無它,光是在旅途中與西門二公子的交情,這張請柬就跑不了。

    其實以古問道的名聲,只要亮出招牌來,揚州城內不知會有多少家前來拉攏,並許下優厚條件。

    然而他古問道是什麼人?從平州來揚州,雄心勃勃,本是為了才子競賽而來。對於這等文會,不過抱著遊戲的態度看待罷了。可即使是遊戲。也不會草率,隨便參加的。

    一言以蔽之。非豪門大族的文會,絕不答應。

    在其中。因為西門二公子的緣故,西門家無疑為最佳選擇。

    現在,預料之中的請柬來了。

    因為才子競賽的緣故,今年舉辦的新年文會被賦予了一些不同往常的別樣色彩。往壞處說,許多才俊都蓄力準備競賽去了,可能不會在文會上拿出給力的作品來。以免過早發表,喪失了競逐比賽的資格;可有利也有弊,大量提前奔赴揚州的各地讀書人,猶如生力軍般。注入了一股生猛的力量,只要拉攏他們進來,無疑會提高文會作品的數量,以及質量。

    同樣有不少人,會把本屆新年文會當做是一次熱身,諸如預賽之類的,提前較勁。

    但事情最終如何發展,還得看明天的具體情況。

    別的人不管,古問道著實是把文會當做一次試金石,想藉此觀察觀察。江南諸多才子的表現,好有個底。

    其中,他的目光聚焦在盤口排名比他高的前五人身上。近日早悄悄派遣僕從出去,探聽收集資料情報了。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向來為兵家的金科玉律,用在文壇上,同樣適用。

    事實上,各項事務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唯一的意外,應該就是葉君生的出現了。

    問到買去葉君生三幅字的主顧,竟然是郭家三小姐,西門二公子的未婚妻時,古問道的精神不禁一陣恍惚,久久無法恢復過來。

    他想了很多,想得太多。

    其實究其本質,買賣也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就是郭家三小姐無意在未濃齋發現了葉君生的字帖,覺得不錯,對頭,於是就付錢買了下來。幾百文錢,對於她這般的千金大小姐,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最有可能,就是這樣。

    只是,古問道總是按耐不住地胡思亂想,把事情往複雜方面想:葉君生的字,究竟寫得怎樣,居然能賣這麼多錢?

    他到底是個什麼人?

    無奈,對方來自遙遠的冀州,根本沒辦法去摸清底細。

    倒不是古問道把葉君生視作什麼有威脅的對手了,而是隱隱覺得哪裡不對,硌著有點鬱悶而已。

    「罷了罷了,還想他作甚?新春詩會,這可是一次嶄露頭角的好機會,應該好好表現。那麼征服揚州,就從明天開始吧!」

    他雙眸激發出無比的自信之光,意氣風發,鬥志激昂起來。

    ……

    「君眉,明天的文會,一塊去吧。」

    吃晚飯的時候,葉君生道。

    葉君眉微微一呆,道:「好的。」頓一頓,忽道:「哥哥,你的那幅畫,可以再給我看看嗎?」

    她所說的,便是藏在天地玄黃頑石印乾坤空間裡的,那一幅《靈狐圖》,改變葉君生命運的「金手指。」

    前些日子,為了避險,葉君生將妹妹藏於寶印之中。這般作為,等於開始坦白自己本身的術士身份。因為他覺得,是時候讓葉君眉知道些事情了。無需繼續藏著掖著,並不好。

    也就是那一次,葉君眉看到了《靈狐圖》。

    不過對於具體的過程,葉君生倒不甚清楚,此刻聽到妹妹要求,不虞有它,意念運轉,從空間中攝取畫軸出來,擺在桌子上。

    葉君眉的神情有些怪異,拿過打開,見到畫上景色:小白狐坐於青石上刻苦用功讀書,而身側則臥著一隻青皮老狐狸,彷彿忠心耿耿的侍衛,守護著小白狐。

    情不自禁地,葉君眉伸出芊指去觸摸畫上的狐狸形象,就像摸到了實體一樣,內心情緒蓬髮。

    葉君生覺察到了異樣,不由關切地問:「君眉,你怎麼啦?」

    少女連忙控制住,強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很喜歡這幅畫……不過哥哥,目前這幅畫,還是讓你放著最好。我拿著,怕會弄丟了。」

    葉君生啞然失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但是這幅畫,關係到一個秘密,在沒有弄清楚之前,哥哥真不好送給你。」

    「秘密?什麼秘密?」

    葉君眉好奇問道。

    葉君生淡然一笑,想了想,最後還是講述起來,從第一次飯桌上出現美味佳餚講起——當然,穿越者這個最大的秘密,那是打死都不能說的。

    這是葉君眉第一次知道真相,又或者,真相簡直比書本上,傳說中的故事還要生動感人,引人入勝。

    「只可惜,直到如今,畫上的狐仙都未曾現身出來,不得一見,實在遺憾得很。」

    「哥哥,也許那狐仙早就出來了,一直在你身邊呢?」

    葉君生啞然一笑:「那怎麼可能?如果真是這樣,我豈有發現不了的道理?」

    葉君眉默然,一句話湧上喉嚨,最後依然被吞了回去,變成了另一句:「哥哥,謝謝你。」

    「嗯,為何突然說謝謝?」

    「沒有啦,就是覺得,要謝謝你……」

    說著,眼眸竟出現了淚花。

    葉君生一見,趕緊道:「傻丫頭,我們兄妹相依為命,何須客氣?而且真要追究起來,也是該我謝你才對。以前的哥哥,渾渾噩噩,吃喝全靠你呢。否則我早餓死在書房裡頭了。」

    聞言,葉君眉依稀想起那時候關於哥哥的許多糗事,不禁破涕為笑,道:「哥哥,以前的你,真得好癡哦。記得一次,我送飯給你吃,你只顧讀書,渾然忘我,一邊吃,一邊看,居然把墨汁當做了醮料,把饅頭沾染得黑不溜秋的,放進嘴裡吃。我進去收拾碗筷的時候,才見到你滿嘴巴都是墨汁,黑漆漆的……還有一次上廁所……」

    她一說起來,無數的深刻的記憶片段便如同放電影般攔不住地湧現。

    葉君生聽著諸多昔日的「光輝事跡」,那絕對是形象全毀,慘無人睹,天可憐見,怎地不打下一道雷來,將書癡滅了去……咳!他趕緊舉手作投降狀,求饒地道:「妹妹……」

    見到他可憐巴巴的模樣,葉君眉噗嗤一聲便笑了。好在終於打住,不再揭哥哥的傷疤。

    葉君生微笑道:「也許正是哥哥混得太慘,這狐仙才動了惻隱之心,顯靈出來搭救我吧。」

    提及狐仙,葉君眉總有些忸怩,托著腮幫:「那可說不定,或者是在上一世,哥哥行善積德,對狐仙有恩,她現在就前來報恩呢。」

    平心而論,少女的這個猜測反而是非常有道理。

    葉君生驚奇地看著她,問:「妹妹,你怎麼知道的?」

    葉君眉一吐香舌:「猜的呀……故事裡不都是這個套路嗎?對了,哥哥,你給我將的那個《大鬧天宮》的故事,我整理妥當了,準備拿出去,看有沒有書局願意刊印。」

    葉君生笑道:「妹妹,那邊應該不會收的,故事過於荒誕,又是小說,格格不入。」

    「啊,那該怎麼辦?」

    「留著吧,喜歡的時候就看看。」

    雖然明白哥哥所言屬實,但少女始終覺得不甘心:該故事精彩紛呈,自己讀著都喜歡,那麼別人肯定也會喜歡的。既然是好東西,自然該拿出去,與人分享。最重要的是讓更多的人,閱讀哥哥的作品,亦為一種成就。

    她決定找機會探聽一下,看有沒有其他的法子刊印書籍。

    「嗯,哥哥,這幅畫我想多看會,可以不?」

    「當然了……不過如果出現什麼異狀,你可不要被嚇著了。」《靈狐圖》本身便極具靈性,何況還跑進去一頭狐妖?好在這些都沒惡意,應該不會有事。

    葉君眉欣喜地道:「我現在膽子可大了呢,哪裡會隨便被嚇到。而且狐仙,也不會嚇人的。」

    聽她說得天真,葉君生滿額黑線,隨她去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7 23:56
第兩百一十章:文會



大年初二,氣候晴朗起來,陽光難得地破開陰霾,照耀下來,曬在人身上,竟有種懶洋洋的意味。百度天天書吧查看本書

今天,會是個好日子。

一如往常,葉君生起來得很早。這般作息規律早非常嚴謹,不會睡過頭。其實以他現在的精氣神狀態,隨時都能醒,而一點都不會覺得困。

起床後洗漱完畢,吃過早餐,開始舒筋展骨,鍛煉身體。鍛煉的手段,依然是《永字八劍》。

早上的功課,與晚上靜坐,魂神出竅,模擬駕馭飛劍等有所區別。

這個時候,葉君眉就會坐在一邊,睜大眼睛好奇地觀望著,她覺得哥哥手持樹枝,指東畫西的樣子,怎麼說呢,很怪。

現在對於哥哥的身份,少女一清二楚,開始的時候未免感到驚奇,但如今感覺的都是高興——

有個本事通天、呵護自己的哥哥,哪個做妹妹的不真心感到高興喜悅?

樹枝旋轉,在虛空劃出一道美妙而詭異的弧線,居然激發出一抹破空聲,然後向下一擺,斜指地面,收工了。

《永字八劍》,「點橫豎撇,捺折鉤提。」最初的形式,便是八道劍意。由狐仙夢中傳授,完整地封印在葉君生的泥丸宮中。

此門神通,原本屬於外來之物,算不上是葉君生本身的本領。只是後來不斷苦修,激發,開啟,這才一點點同化接受過來,化為己用。

最後。八道劍氣歸一,才凝成了本命飛劍「將進酒」。

至此,對於賢道,可以說葉君生已正式跨入門檻,接觸到了另外的天地世界。

然而並非說《永字八劍》就完全被淘汰掉,無用了。恰恰相反,因為理解透徹。返本歸元,將潛能全部發掘出來,同時具備了諸多用途。可以提供不俗的輔助效果。

將進酒,本就能一分為八,形成劍陣。豐富攻擊手段。

八道劍意,一一演化完畢,發了些汗,他便去洗手。

「哥哥,你這個是武功,還是神通呢?」

葉君眉好奇問道,在她心目中,既然是武功,自然該是拳腳飛舞之類;可如果是神通,也應該像昔日展現的飛劍一樣。玄之又玄才對。

葉君生呵呵一笑:「既是武功,也是神通。」

葉君眉歪著腦袋,還是想不通,乾脆不理會,返身回屋子裡忙活自己的事。

光陰有腳。輕盈地邁過。

琢磨著差不多時間,葉君生便叫上妹妹,出門奔赴入內城,與張山宗、劉天辰兩人匯合,開始前往郭家莊園,參加新春文會。

這郭家莊園。卻有多處。用來舉辦文會的選址,不在內城,而在城外東面,有一段路程。

見到葉君眉,張山宗兩人都悄然泛起驚艷之感,不敢造次,以禮相待。

揚州城東,有山,名曰:竹山,不高。

顧名思義,竹山之上,滿上遍野都種植著許多竹子,各種各類,品種上百,有湘妃、有佛肚、有盤絲……

竹為歲寒三友之一,不畏寒冬,此際枝葉茂盛蒼翠,綠幽幽一片,風景大好。

郭家莊園便坐落在竹山山麓處——其實整座山都隸屬郭家的產業,那些竹子便是花費巨資種植養成的,有專人看守護理。

一條青石大道蜿蜒而出,與揚州城外的官道相接連通。

把文會設在城外的莊園,一來地方闊落許多;二來依山傍水,景色宜人,無疑更符合文人的審美,還能看做為一次踏青呢。

趕往莊園的馬車絡繹不絕。

今天的郭家莊園,基本屬於全開放式,並無關卡之類,只是吩咐些僕從在一邊侍候著,留意場面情況。

文會章程,從午時開始,但前一個時辰,都是自由活動時間。款待午飯時,才會真正召集大家起來,主人家出面,說話。

反正自由得很,無拘無束。

依照葉君生的理解,所謂文會,大抵便是一個圈子裡的聚會,吃喝玩樂,吟詩作對……

他們一行進入莊園後,張山宗隨即遇見不少朋友,立刻熱情地招呼著。

見到葉君生面生,有人便問起,張山宗介紹起來,說這位名叫葉豐,字「君生」。諸人聽著,一時間沒有多想,只是作揖行禮,口呼「久仰」之類。至於久仰些什麼,估計他們也不知道。

葉君眉聽著好笑,她敢打賭,對方肯定沒有知悉哥哥真正的身份。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天南地北,相隔何止千里?葉君生又並非那種「名動天下」的大人物,別人不識得,實屬正常。

又或者,即使聽著名字熟悉,不留意的話也想不過來,只是認為同名同姓而已。

這個世界,訊息委實蔽塞得很,沒有照片,沒有直面性的視頻傳播,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事例海裡去了,不差葉君生這一個。

而與此同時,張山宗也沒有點明,卻是想等文會真正開始,這才向郭家引薦,造成更好的效果。

這張山宗,不過一名普通秀才,才華不彰,尤其詩詞類,更是短板,他年年參加郭家新春文會,不過混個臉熟罷了,不曾有作品拿得出手。久而久之,甚至被人套以「南郭先生」的名諱,濫竽充數是也。

遭受譏諷,心有不甘,總想通過別的方式來挽回顏面。既然本身實在無長處,那麼只得借助他人了。

「山宗,你忙吧,我想到周圍走走。」

葉君生適時提出要求。

張山宗笑道:「好的,君生請自便。」

劉天辰本也想跟著過去,但考慮到葉君生還帶著個妹妹,便打住了。留下來陪張山宗,順便多認識些朋友。

不多久,與張山宗相熟的十餘人便聚集起來,選一個地方坐著,談笑風生地聊天。

作為外地人,劉天辰受到了一些額外的關注,有人問起冀州那邊的風土人情等。

劉天辰自無隱瞞,一一回答。

又有人問道:「天辰兄,你既然屬於觀塵書院的廩生,定與葉君生認識吧。就是那個『明月幾時有』的葉君生。」

葉君生所作不多,流傳開來的不過四首詞而已。偏偏四首都膾炙人口,水平非常高,故能在江南引起傳閱風潮。其中一首《水調歌頭》,更是被視作難得一見的佳作。

有人評論:「水調一出,對月詞窮矣。」

讚譽之聲不絕於耳,甚至有好事者打趣說:葉君生這廝忒不地道,中秋寫了《水調歌頭》、元宵又弄出首《青玉案》,這讓別人在同樣佳節的時候還能寫什麼?恐怕不管寫什麼,一經面世,總會被拿來與這兩首長詞比較。比較之下,優劣立分,瑕疵將被無窮放大……

太有壓力了呀!

聞言,劉天辰乾咳一聲,調整了下喉嚨,才道:「自然認識的。」

「呃,這次才子競賽,相信他獲邀吧,不知會在什麼時候下揚州來。」

「其實他已經下了,呃,剛才那位便是。」

果不其然,好幾雙眼睛都睜大開來,有驚訝的,有恍然的,固然談不上有多少的詫異,但異樣的情緒波動不可避免泛動著,以至於形容於色,掩飾不住。

原來,就是葉君生呀,還真年輕,連鬍鬚都不顯,二十出頭吧。

詩詞文章,年年皆有佳作面世,談不上誰獨步天下,沒有那個說法,自古「文無第一」,相反的更多會是不服氣的想法。然而如此年紀,就才華橫溢,寫出了許多人或許一輩子都做不出的詞,那意義便大不相同。

「嗯,那這葉……葉公子人呢。」

東張西望,不見人影。

那張山宗所期待的就是這一刻,要在朋友面前出些風頭,矜然道:「君生去賞竹了,稍後自然會回來。」

「原來如此,山宗,沒想到你與葉公子結識……」

「對呀,山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然認識葉公子,怎麼剛才不介紹清楚,累我等失禮。」

七嘴八舌。

張山宗腰板都挺直幾分,嘴裡敷衍著,內心著實愉悅:今日邀請君生來,定然能洗脫「南郭先生」的損名,從而讓郭家看重。

中午,日光高照,暖煦不已;間或有清風徐來,吹拂碧綠的竹葉,沙沙作響;其中還有不知名的鳥兒,在枝葉間跳躍鳴叫,婉轉成曲,好一幅詩情畫意的景象。人在其中,意興蓬勃,的確能激發不少靈感。

文人騷客,講究風花雪月,倒不是追求一味享受,而實有需求。

「哥哥,這莊子,好美呀。」

葉君眉站在一叢湘妃下,由衷讚道。

「確實不錯。」

葉君生左右環視,附和道。

此處莊園,無論整體佈局,還是細節設置,無疑都花費了不少心機功夫,雕琢得體,不失自然。叢叢竹子,各有特色,每隔一段地方,建起亭子,可供休憩,或者賞景。

走得一段,面前霍然開朗,竟是一面湖水,究其源頭,依靠山壁處有山泉噴湧而出,水流嘩啦啦作響。

湖中種植有荷花,荷葉婷婷。

此湖,無疑屬於整座莊園的點睛之筆。

「問道,此湖名『寒鴉』,可惜當前冬季,若是春暖花開,多有天鵝、鴛鴦等泛於湖面上,更添生動……」

湖的另一邊,一行人緩步而行,當中簇擁兩人,赫然是西門二公子,以及古問道。

本帖最後由 arms71499 於 2013-2-28 00:5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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