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79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8 00:25
第兩百一十一章:詩畫
  


    「咦,他怎麼在這裡?」

    見到葉君生,古問道腳步一滯。其來郭家莊園,完全屬於西門二公子的安排,畢竟西門家與郭家,向來關係不錯,加上西門二公子與郭家三小姐聯姻,關係自然更加親密。

    今天是新春文會舉行的日子,趁著早上閒暇時間,西門二公子便提議過來竹山這邊遊玩一番。

    古問道求之不得,熟料到在寒鴉湖邊與葉君生狹路相逢。

    此時,西門二公子也認出葉君生來,不由眉頭一皺:對於這位被自家驅逐下船的讀書人,印象頗不佳。

    古問道面色更是有些陰沉。

    西門二公子看在眼內,不由對身邊一名郭府下人小聲道:「阿旺,你去問問那人是如何進來的?」

    新春文會,由於開放性,每次都有些面皮厚的書生混進來,蹭吃蹭喝,甚至希望藉此結交權貴等,別有目的。反正那麼多人參加,又不需要審核,濫竽充數,做一回南郭先生並不難。而礙於情面,等閒主人家也不會輕易斥責,閉一隻眼睜一隻眼罷了。

    由於第一印象不佳,西門二公子先入為主,認為葉君生就是這一類人。平常時候,他自然不會過問干涉,但眼下情形有所不同,才決意讓人去查一查。

    西門二公子與自家小姐婚期將近,阿旺知曉內情,對於准姑爺的吩咐,唯命是從。立刻走過來詢問葉君生。

    片刻,他小跑回來。恭敬地對西門二公子道:「回稟三姑爺,小的問過了。他是三小姐邀請過來的。」

    聞言,西門二公子大吃一驚,覺得很意外。自家未婚妻的脾性,他是瞭解的。屬於那種蕙質蘭心的才子,骨子裡傲得很。她自幼拜師木此行大師學習書法,臨摹字帖。一手筆墨,巾幗不讓鬚眉,還闖出個不小的名堂,喚做「臨水體」。即使在江南。都算有聲名。

    如此,她怎麼會邀請這葉豐來參加文會,其中莫非有什麼隱情不成?

    旁邊古問道聽見,也是做聲不得。本以為葉豐為不速之客,最多也就是被賓客相邀而來,哪裡想到會是主人家的親自邀請。這一請,等如是座上賓的性質了,不同尋常。

    再聯想到葉豐三幅字帖俱被郭三小姐買去的真相,他隱隱猜測到了個大概,但莫名的。不想告訴西門二公子。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西門二公子有些悶悶,但這個時候不管去為難葉君生,或者詢問未婚妻,都不大妥當,不如藉機離去,等事後再問一問。

    「哥哥,他們走了,還以為又會來趕我們走呢。」

    葉君眉嘟起小嘴道。

    葉君生曬然道:「這裡是郭家。又不是西門家。再說,發了請柬,又無故趕客,不怕貽笑大方嗎?」

    少女嘴一撇:「反正他們都不是好人,特別哪個什麼古公子,最噁心。」想起船上「擲金挑逗」一事,以及後來的糾纏不休,就覺得鄙夷。她倒很想學江靜兒,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拳直接放倒。不過人的脾性各有不同,許多事情做不來,始終放不開手腳。

    日上中天,差不多到了用膳的時辰。有負責通知的僕從,在莊園上下走動,叫人回莊上吃飯。

    濟濟一堂,熱鬧非凡。因為男女之別,葉君生自不能和妹妹同桌,只得暫時分開。

    「嗯,有些怪……」

    邁步進入飯廳的時候,葉君生當即有察覺,就見到幾十雙眼睛都朝自己身上瞟來,不住打量。

    應該是身份被揭穿了。

    心裡迅速有了計較,不過早有相關的心理準備,坦然得很,昂首而入,見到劉天辰身邊給他留了個空位,逕直走過去,坐下。

    「君生,他們都知道了。」

    劉天辰小聲道。

    「看得出。」

    聽他說得舉重若輕,劉天辰不禁一豎大拇指,暗暗佩服:這份寵辱不驚的氣度,在一個年紀輕輕的人身上出現,可不簡單,非要有所經歷才養得出來不可。看得出來,葉君生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憶其昔日關於書癡的諸多傳聞,劉天辰彷彿明白了。

    此時在飯廳吃飯的人,並非來賓的全部,另有些身份不俗的貴賓,被特別邀請在莊內更高級的地方去,不提。

    這一頓飯吃得有些怪異,飯後,集體又被邀請到隔壁的大廳去奉茶。期間自有郭家的重要人物出席說話,一番流程下來,就耗時一個多時辰。

    對於這些,隨便聽聽就好。葉君生答應來,最大的目的便是見識一番江南風情,開拓交際視野而已。對於文會本身,並無太多想法。

    流程完畢,又是自由活動,三五成群,隨意在莊園內走動,醞釀詩情。如果有作品,可以用文房四寶寫下來,交給郭家的僕從,自會傳遞到文會所組成評委組手裡,加以品賞。覺得滿意的,再會命人抄錄下來,快馬傳遞到別家的文會上,表面說是交流,實則為較勁對比。

    畢竟有角逐,才有動力,才有樂趣。

    江南文壇之所以能夠獨步天下,與形式繁多,組織得力的文會密不可分。相信才子競賽之後,會躍然更上一個巔峰狀態。

    其實白天的時候,新春文會大都比較平淡,唯有到了晚上,才真正步入**,佳作迭出,奼紫嫣紅,氣氛非常熱烈。

    本來葉君生以為那郭三小姐會讓人來找自己,不料等喝完了茶,依然不見動靜,不由感到有些驚詫,倒不是怪對方怠慢什麼的,而是覺得不符常理——既然邀請人來。當面見一見屬於情理之中。後來無意聽人說起,才得知對方一大早便出門而去了。至今還沒有回,如是才釋然。

    對於郭家內部的事。葉君生也無興趣,那還是帶妹妹繼續遊山玩水吧,不枉白來這一遭。

    「君生,我聽說他們都想找你切磋呢。」

    劉天辰疾步而來。

    「切磋?」

    「對呀,就是來找你吟詩對詞,還是組團的。人數不少呢。我怕你措手不及,特意來告知你一聲。」

    劉天辰的神情不似關心,倒是興奮不已,滿是期待。

    葉君生聽他說得眉飛色舞。就像江湖上的高手決鬥一般,下一刻,便會出現刀光劍影,血肉翻飛……

    「呵呵,不至於吧。」

    劉天辰振振有詞:「怎麼不至於?你是北方第一才子,詞作傳遍江南,雖然讚譽不少,可不服的人更多,都憋著一股勁呢。我可聽說了,許多江南才子知道你會南下參加才子競賽。早就摩拳擦掌,要給你一個下馬威,甚至放言出來:北方才子都是自封的,名不副實,是騾子是馬,要拉出來遛遛,方見真章。」

    說到這時,憤憤不平。他也是冀州人,自然聽不過耳。

    葉君生瞥他一眼。含笑道:「天辰,依你之意,我就該與他們切磋切磋?」

    「當然,我們豈會怕他們!」

    葉君生呵呵一笑:「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問題在於有無必要。別人的想法意見,總有他們的立場,君子坦蕩蕩,何須計較於細枝末節的爭執?」

    劉天辰不是笨人,一點即透,警醒道:「君生的意思,是說現在只是文會,不是正式的才子競賽,故而沒必要過早暴露實力?」

    「差不多。」

    葉君生懶得多加解釋。

    劉天辰一拍大腿:「對呀,名為切磋,實則不懷好意。再說他們即使輸,也沒什麼,可萬一君生你發揮有所閃失,那就不同樣了,勢必會被大肆宣揚,白白挫了銳氣。」

    這傢伙,倒是腦補出一大匹道道來。

    其實這麼理解,也對。關鍵在於葉君生的本意,只是不以為然罷了。

    頓一頓,劉天辰又道:「既然如此,那等會他們找上門來,該如何應對?」

    葉君生一擺手:「兵來將擋而已,無需緊張。」

    劉天辰歎道:「君生,還是你淡定,愚兄真心佩服。」說罷,就真得一鞠躬下來,狀甚恭敬。

    在冀州的時候,其實劉天辰就對葉君生很是欽佩,幾次想求一幅筆墨,只礙於面子,開不了口。

    「天辰客氣了。」

    葉君生可不願意托大:「嗯,那麼現在,我還是先到處走走吧。」

    「那我過去再打探打探。」

    這傢伙儼然將自己定位成打入敵方內部的臥底角色了。不怪他如斯上心,事關南北文才之爭,身為其中一份子,熱血未冷,自不會甘拜下風,任人折辱笑話。

    「哥哥,這些人怎麼那麼無聊……」

    葉君眉曬然道,這丫頭自從洞悉哥哥身懷神通後,理解層面自然不同,明白哥哥志不在此。

    聞言,葉君生負手望天,擺出一個極具視覺衝擊的滄桑姿態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哥已經習慣了。」

    葉君眉看著,噗嗤一笑,花枝招展。

    她一笑,葉君生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裝逼不成,真失敗。看來,哥還得熟讀三遍《演員的自我修養》才行……

    不管如何,笑總是好事,多笑一笑,煩惱自少。

    於是兄妹倆心情大好地繼續遊逛,觀賞起來。

    竹山不高,可佔地不小,團團一圈,看上去猶如一個大麵包的形狀,線條平和優美,渾然沒有山峰的峻峭菱角。

    其中又被郭家花費重金開發,修葺出平坦的石路來,整體宛如一處生態公園似的。

    「嘩,哥哥快來,這裡好美呀!」

    腳步伶俐的葉君眉在前頭拍手叫道,嚷嚷著。

    葉君生趕上去一看,卻發現臨近山頂處的一個山坳,用籬笆圍一圈起來,裡面單獨開闢成一塊園地,種植著十餘株梅花。

    當前正是梅花盛放的季節,花朵紛紛,十分嬌麗,又有隱約的香氣飄出,嗅一嗅,心曠神怡。

    原來這竹山,不僅僅只種竹子呢。

    葉君眉看著這片梅花,煞是喜歡,忽道:「哥哥,你可曾帶有文房四寶,我要畫畫。」

    來參加文會,葉君生並未背負書筪來。但少女知道,哥哥自有神通手段,另有乾坤空間,可以收藏物品,大概便是傳說中的法寶吧,故有一問。

    其實山間林道,兩邊亭子裡,亦會臨時擺上些紙墨來,供給大家即興揮墨題詩,極為方便。只不過梅林周圍,固然有亭子,但並未擺放上文房四寶,估計是漏了。

    葉君生見四下無人,意念稍動,憑空拿出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寶,擺在亭子中的石桌上。又擼起袖子,親自幫妹妹磨墨。

    平時葉君眉不知幫他磨了多少次墨,這番投桃報李,很是應該。

    葉君眉不客氣,端坐著,將袖子束起,露出一段賽霜勝玉的皓腕來,十指纖纖若蔥蘭,以前辛苦勞作所造成的老繭之類,盡數蛻去,變得完美無瑕。

    葉君生明白,應該都是那枚乾元陰陽丹的功效。

    趁著墨還沒有墨好之際,葉君眉以手托腮,雙眸凝聚,定定地瞧著一園梅花,正在醞釀呢。

    這一幅「少女關梅」的情景,極美。

    一會之後,墨成,葉君眉也捉摸到了思路,提起筆來蘸墨,唰唰唰,毫無停滯地在紙上畫起來。

    葉君生知道她畫梅花,要用到硃砂,幸好身上同樣備著,又攝取了出來,擺在石桌上。

    做完這些,他站開幾步,立在亭子邊上,等待畫成後再欣賞。

    竹山綠化成蔭,這個世界又沒有規模工業之類的存在,空氣質量自然極好,呼吸之間,那種舒坦感受非常明顯。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就聽到妹妹的叫聲:「哥哥,我畫好了。」

    這速度,算很快了。當然,若是葉君生全力以赴,雙手齊用,運筆如風,只會更快,不過水平孰高孰低,就不好說了。

    葉君眉第一次作畫,畫《白狐飲水圖》,就讓葉君生很是驚艷了一番:人比人,原來有時候天賦的差異,真會氣死人的。

    眼下妹妹再次作畫,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轉身一觀,果然:但見山青竹林間,一樹梅花借勢而出,樹幹磊磊,花開嬌艷,分外妖嬈……

    好畫!

    「哥哥,這畫可入眼?請你幫我題上首詩詞吧。」

    詩畫自古不分家,一向為最佳搭配,相映成輝。

    葉君生略一沉吟,笑道:「好。」

    接過了妹妹遞過來的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8 16:28
第兩百一十二章:切磋
  

    山青迢迢,滿山竹林,天空下著雨雪,氣候冥冥,意近黃昏。但竹林蒼翠,傲然而立,不肯向這冰雪低頭;山麓下,一道石橋橫斜,而就在旁邊茂盛的竹林間,一樹梅花怒放而出,枝幹嶙嶙,花朵嬌艷,比起翠竹的氣節,卻多了幾分入骨的媚意。

    任爾風雪漫天,我自香自苦寒來!

    這是面對苦難的一縷微笑,宛如破開陰霾的一抹陽光——隨時隨地,希望永存!

    此畫葉君眉耗時不長,下筆如飛,但無論章法,或是意境,俱已達到了一種極高的水平。

    無疑,作畫行筆之時,少女飽含情感,以那株迎雪怒放的梅花自比,寄托良多。

    ——少時爹娘雙失,唯一的哥哥癡癡呆呆,生活的重擔完全壓在她稚嫩的肩膀上。那時候難呀,真的難。春去秋來,烈日風雪;鹹菜稀飯,粗糧雜食。每一天,都彷彿沒有明天。

    每一天,都彷彿沒有明天,這是何等的艱辛苦困?

    天可憐見,總算熬了過來。

    自哥哥開竅的那一天開始,她便知道,最苦最累的日子過去了。

    葉君眉永遠記得那一天的點點滴滴。

    然後生活順理成章地步上正軌,一天比一天好。只是昔日的感受,從前的記憶,總不肯,亦無法忘卻。於是才有現在,面對梅花傲放時的怦然爆發,以丹青為載體。寄托了所有的情感思憶。

    藝術的魅力盡在此處,只要潛心品鑒體會,內心最軟的一處,便會被觸動,被打動。

    葉君生拿起毛筆,面對妹妹畫出來的丹青,同樣感觸唏噓。略一思索。筆鋒蘸墨,在畫上留白處題下一詞,《卜算子》:

    「山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寫畢,輕輕一吹,將那墨汁吹吹。

    葉君眉輕聲念道,尤其念到結句「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時,不由癡了。

    哥哥的詞,寫盡了自己的心聲。與畫境搭配起來,簡直已完美。

    此時葉君生又拿出天地玄黃頑石印所變化的印章,凝神運氣,大印蓋於詞句後面的空白處。

    「君生天地外。靈頑有無中。」

    印鑒凜然,精氣神立生。

    不過妹妹可沒有印章,無法蓋上,要她署名,只微笑回答:「畫好即可。何須記名?」

    唯有作罷。

    「放游兄,據說山上另種有一園梅花,如今想必已盛放,不如我們上去賞一賞吧。」

    「自然要去,三弄兄你愛梅如命,肯定比我更心焦要上去賞梅的了。」

    一陣笑語聲。自山徑下傳來,有人上來了。

    葉君生見丹青筆墨已干,便小心翼翼捲起來,讓妹妹拿著,等回去後再請人裱好,留為珍藏。

    不多一會,兩名文士模樣的中年人轉過山徑,走了上來,見到亭子裡的葉氏兄妹,不由微微一怔。

    這兩人,吃飯的時候卻沒見著,不知是不是沒有來,或是屬於名士,在另外的地方吃喝。

    葉君生早收拾好一干物品,帶著妹妹離開,交錯而過時,略略點頭致意,算是打了招呼。反正彼此都不認識,也無甚話說。

    等他們走遠,一短鬚文士問道:「放游兄,此子為誰?」

    那放游兄搖頭道:「不識,或許為文會新人吧。倒是他身邊少女,靈氣鍾秀,頗為脫俗。」

    「所見正同。」

    言畢,沒有在這方面過多糾結,走入亭內賞梅。

    「哥哥,接下來做什麼?」

    走在山徑上,葉君眉輕聲問道。

    葉君生道:「不如再到那寒鴉湖看看?」

    「嗯。」

    ……

    揚州內城,西門家,庭院重重,富麗堂皇,盡顯富貴之氣。因為舉辦文會的緣故,庭院內高朋滿座,人影綽綽,頗是熱鬧。

    「好詩!」

    居中一面小湖,湖邊開闢出一個小型廣場來,此刻聚集了不少人,正個個伸長脖子往前面觀看。

    前方擺一張寬大木桌,桌上文房四寶侍候著,古問道脫去外袍,青衫磊落,正在飽醮濃墨,揮毫作詩。

    他似乎飲了不少酒,面色酡紅,醉眼朦朧,然而抓筆的手依然穩定,酒興酣暢,更增靈感。唰唰唰,竟又是一首七絕面世。

    寫完後,旁邊即有小廝拿走,吹乾墨汁,然後高高舉起,向圍觀的諸人展覽。

    「吹酒飛雨問九天,雨雪霏霏憶流年……好詩!」

    「這是第七首了吧?」

    「算上兩首詞,共有九首了。」

    「嘩,厲害!」

    「還用說,一個時辰,三壺酒,九首詩詞,端有盛唐太白鬥酒詩百篇的氣勢呀。」

    「毫無疑問,今年新春文會壓軸者,非其莫屬了……」

    因為開春後的才子競賽,不少江南才子皆選擇韜光養晦,閉門用功;除此以外,還有一種避免過早暴露的目的。要知道新春文會年年有,可才子競賽,尤其是皇帝親筆御書《天下第一才子》獎賜的機會,一輩子恐怕就這麼一回了。

    孰重孰輕,一目瞭然。

    所以今屆文會,注定比以往幾屆都要式微許多。確定參加,並保證會有作品出來的有名才俊,一巴掌數得過來,其中還會有不少出工不出力,很可能只是酬和應景之作。

    沒想到,從平州而來的古問道突然爆發了。

    平州與揚州相隔不算太遠,可以說比鄰,互相文化交流較為密切。古問道的聲名早就傳了過來,他可還是出了詩集的,而且賣得不錯。

    如今,古問道受西門二公子的邀請,參加新春文會,可以說是一尊極為大牌的人物。

    大牌今天彷彿受了刺激,喝著美酒,拍案而起,要即席賦詩。這一寫,就是整整九首之多,而且每一首的質量,都可以說是水準之作。

    真真切切的大爆發。

    第九首寫畢,古問道將手中毛筆一擲,大喝道:「痛快!」狂態畢露,更添幾分風采。

    「好!」

    下面喝彩之聲雷鳴。

    西門二公子坐在邊上,嘴角含笑,同樣鼓掌讚賞。

    忽有下人匆匆前來稟告,道是郭家三小姐出外歸來了。聞言,西門二公子大喜,想起一事,忽問:「她是回家,或是去了竹山?」

    「直接過去竹山了。」

    「竹山?」

    沉吟著,西門二公子又坐下來,今天不準備過去了。

    ……

    竹山,寒鴉湖邊,本來清幽的環境如今人滿為難,聲音不可避免地噪雜起來,間或有人鼓噪道:

    「葉公子,你身負北方第一才子之名,無論如何,都請賦詞一首,讓我們欣賞欣賞。」

    「不錯,既然來參加文會,豈有袖手之理。」

    前來參加郭家新年文會的人,基本為揚州本地的士子,自從聽說葉君生現身後,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傳遍開來,個個都打了雞血似的。有自負才名的,直接放言要找葉君生切磋切磋。

    又有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在一邊煽風點火,不費多少功夫。一干士子就很自覺地調整槍口,一致對外,浩浩蕩蕩地四下去尋找葉君生。

    見狀,劉天辰暗暗叫苦。無奈他也不知道葉氏兄妹跑哪裡去了,無法事先通報。後來有人發現葉君生在寒鴉湖邊上觀水,於是乎大部隊蜂擁而至,才有這一幕的出現。

    紛擾之中,葉君生靜立如山:群情高漲,亦可視為民心的一種,至於裡面包含多少惡意,又或者純屬看熱鬧的心理,那倒難以分辨。

    是順是逆,只在一念之間。

    「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一聲嬌叱,不怒自威。隨即有僕從出面,讓眾人讓開一條路來,走進位妙齡女子,二九年華模樣,容顏說不上多麼美麗,但娥眉直鼻,大方端莊,很是雍容。

    「郭三小姐……」

    頃刻間,熟識的人立刻認出她來,趕緊騰身讓開。、

    郭三小姐,可不僅僅是郭家的千金大小姐那麼簡單,她自幼聰慧,有經商頭腦,十五歲便開始幫忙家族打理生意了。可以說經營得有聲有色,很是給力,屬於巾幗不讓鬚眉的一大典範。

    而且她喜歡丹青書法,拜師木此行大師,頗有造詣,在文學方面亦有相當的天賦。故而家族每年舉辦的新春文會,俱由她主持,深得人心。

    「公子可是彭城葉公子?」

    郭三小姐蓮步輕移,走到葉君生面前,雙眸很是明亮地看著他。

    「小生葉豐,見過郭三小姐。」

    郭三小姐微微一笑:「葉公子不必拘禮,倒是妾身要賠禮才對。會上諸人,過於唐突了。」

    寥寥數語,即可顯示出一份大方得體的幹練氣度來,令人好感頓生。

    「葉公子,請往這邊請。」

    這句話,等於解圍了。

    郭三小姐出面,要請葉君生到莊上奉茶,周圍的士子們雖然有些不甘心,可誰都不敢反對,他們更沒有任何反對的立場。只是轉念一想,既然葉君生參加了文會,莫說他們,即使郭三小姐都會表達意願,請葉君生作詩詞的。屆時水平如何,一看便知,並無需操之過急。

    人群中的劉天辰見郭三小姐親自邀請葉君生,立刻如釋重負地長出口氣。話說剛才這麼多人圍著,還真不好處理,場面太有壓迫感了。虧得葉君生,竟能沉得住氣。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8 18:39
第兩百一十三章:旖念  



    與郭三小姐的交談中規中矩,波瀾不驚,說白了,就是一些家常話,偶爾問些無關大雅的問題。至於更深入些的,很有分寸,絕不會涉及。在這方面,對方保持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她矜持之餘,並無倨傲之色,相比起身份地位來,難能可貴。

    這讓葉君生感到舒服,暗地裡也是有些欽佩的:惜乎郭三小姐為女兒身,天生制約,否則很可能會成為一方巨富家主。

    念頭萌生之際,也開啟靈眸去看她的頂上靈光,果不其然,一絲富貴氣挺拔,勢頭喜人。

    江南之行,以及這一趟參加地方的新春文會,葉君生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拓展交際——沒有任何人能獨自成功,有益的交集必不可少。

    哪怕他身為術士,也不能永遠躲在修煉的象牙塔裡頭,裹足不出門。那麼既不利修煉心境,也不符合他本身的脾性。

    人,總是需要有朋友的,多少而已。

    ——心態超然,不代表超脫。

    與葉君生說過話,郭三小姐不忘主動和葉君眉交談,以免冷落。到了最後,反而兩個年紀相差不是很多的女子一見如故,說個不停,倒把葉君生冷落了。

    對於這個局面,葉大秀才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以前妹妹與江靜兒,大概如此。所以早鍛煉出來了,絲毫不在意地坐著。自顧飲茶。

    葉君眉聰明伶俐,確實討喜,天真爛漫的女兒情態,就算同是女人,都覺得極為親近。

    言談中,就談到了不久前所作的畫來。

    郭三小姐一聽,見獵心喜。連忙請葉君眉拿畫出來,觀摩觀摩。

    當《梅花圖》展開於書案上,郭三小姐定神一看。不禁脫口讚道:「好畫。」她學習字畫久矣,又拜得名師,造詣自然不凡。目光獨到,觀閱無數。第一眼見到葉君眉的畫作,立刻便被個中意境所迷住了,愛不釋手地看著。

    聽到讚許,葉君眉面皮微微有些紅,但自己的作品獲得認同,少女的心總是興奮高興的。

    葉君生依然一副老僧入定的狀態,顯得淡定——當然淡定,妹妹此畫的水平毋庸置疑,更何況額外還加上一首《卜算子》。更重要的是,上面所留的印章可是天地玄黃頑石印呀。

    這樣的畫,其實早超越了普通的作品,屬於法器行列了。

    「這,其實便是一種作弊呀!」

    秀才內心悠然一歎。可很快便自我安慰:「沒有作弊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山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很快,郭三小姐就開始念起題於畫面上的詞了,雙眸神采飛揚。

    毫無疑問。對於女子,尤其是雲英未嫁,待字閨中的女子,這一首淒美纏綿,卻又堅貞不二的《卜算子》,實在是一門大殺器。

    「這首詞,是葉公子寫的吧?」

    雖然已有七八分肯定,但還是問出了口。

    葉大秀才正非常規矩地喝了口茶,還來不及回答,旁邊葉君眉已搶著道:「嗯,哥哥寫的,只有我哥哥才能寫出這麼好的詞。」

    太傲嬌了呀,妹妹,低調點……

    葉君生差點一口茶噴出來,面皮有些漲紅。

    郭三小姐的目光再度落在詞上,紅唇吶吶著,眼神竟有了些許迷離之意。

    不好,不能繼續讓她看下去了……

    葉君生自家知道自家事,倒不是詞作配上畫作真得具備那麼大的衝擊力,關鍵還在於寶印的加成效果,很容易讓對方精神恍惚,乃至於胡思亂想。

    開玩笑,那可是一件法器!

    於是他趕緊乾咳一聲,朝妹妹打個眼色。

    葉君眉眨眨眼睛,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靈機一動,道:「郭姐姐,你可看完了?」

    其實這話說出口時,有些莽撞無禮,但現在顧不上了。

    「呃,看完了……」

    郭三小姐如夢初醒般,趕緊將視線離開去,一顆芳心砰砰亂跳,就連面色,都漸漸泛出暈紅來:我剛才是怎麼啦?意醉神迷般,竟像是做了場夢似的。而那夢,極為旖旎,居然還萌生出要跟葉君生私奔的念頭……嗚嗚嗚,我怎麼會這樣想,莫名其妙,荒誕至極……

    不禁偷偷瞥了一眼葉君生,見到他坐得端端正正的,絲毫察覺都沒有,這才放下心來,可當葉君眉捲起畫紙時,又隱隱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

    「郭韻語呀郭韻語,你今天到底發了什麼神經,突然間胡思亂想那些事情,幾乎要出醜人前了。」

    她內心告誡著自己,要沉穩,要定住心神。又長吐一口氣。就在同時的瞬間,頂上那肉眼不可見的靈光中那藍色的富貴氣光芒一閃,猶如燈花閃爍。

    一閃之下,心情頓時安定住,一縷旖念平息無波,不復存在。

    於是,她又恢復成原本的那位端莊大方的郭家三小姐。

    只是,在夜靜人深的晚上,獨自躺在繡床時,也許本以為平息住的波瀾,才又會悄然冒頭吧。

    誰知道?

    捲好了畫,葉君眉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葉君生適時站起,一拱手,道:「三小姐,小生另有事務,要提前告辭,還望三小姐恕罪。」

    事到如今,意興已盡,不如歸去。

    「啊,這麼快?」

    郭三小姐脫口而出。

    「呵呵,才子競賽為期不遠了,小生還得多做些準備才行。」

    這是最好,也是最適宜的藉口。

    果然,郭三小姐不好再挽留了,只提及假若葉君生想出手字帖的話,可以直接拿到郭府上來,她好價收藏云云。眼光卻游離不定,不住地往葉君眉手裡的畫作瞟著,很想出高價買下。

    不過觀顏察色,深知葉氏兄妹沒有任何出售的意思,於是識趣地沒有開口。

    對於三小姐的提議,葉君生表示感謝。

    葉氏兄妹的離開,簡直眾目睽睽。

    剛才雖然郭三小姐親自出面,請他們入莊喝茶,閒人不敢冒昧打擾。可一眾士子心不甘情不願的,乾脆三三兩兩地守在外面,表面假裝看風景,其實一心要等葉君生出來,再討教討教。

    無論如何,總要讓葉君生當場露一手才行,否則白白放過大好良機,後悔莫及。

    倒不是他們真得有那麼仰慕葉君生的才華,急不可待要求得新作品賞。更多的在於一種不服氣的心理,以及看熱鬧的情緒作祟。

    葉君生是什麼人?

    北方第一才子,這可是獲得北方文壇不少名宿鴻儒所點頭推崇過的;而他得以流傳的詞作,雖然只得寥寥幾首,可流傳到了江南後,著實掀起不小的波瀾,一時洛陽紙貴。

    那些詞作,是極好的,頗得認同;可不代表別人會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完全兩碼事。

    再加上葉君生出身北方的事情,無疑更加讓人不服氣。

    如今,葉君生南下來參加才子競賽,哪怕他不被盤口看好,可始終傳達出一個不那麼受歡迎的信息:北方才子要來挑戰南方才子了!

    固然這般狹隘的地方主義很無聊,但就是事實。哪怕葉君生壓根沒有這樣想過,問題在於別人基本都會抱著如斯的念頭。

    究其本質,便是未經引導,未經征服的民心民意,它猶如瀑布從天而降,哪管你接不接受?

    所以現在葉君生來參加新春年會,他們便要起哄著,無論打著的是「切磋」的名義,或是「仰慕」的說法,都是想葉君生即席賦詩,表現表現。如果在水準之上,他們也沒損失;但如果發揮稍有失常,嘖嘖,那就別怪他們不客氣了。

    冷言冷語,先打擊你的士氣再說。

    形勢發展到了這一步,已遠離張山宗邀請葉君生的初衷。無奈這時候,早輪不到他說話。

    劉天辰更沒有說話的資格了,他本身就是一個靶子。唯有寄望葉君生頂住壓力,打一場漂亮仗吧。

    出人意料的,仗竟沒打起來。先有郭三小姐及時出現解圍,後面葉君生帶著妹妹出來,居然朗聲說有事務纏身,要告辭,提前走人了。

    借口,絕對是借口!

    等待已久的士子頓時不滿了,噼裡啪啦,各種言語潮水般湧來,要把人留住。

    無奈葉大秀才油鹽不進,態度堅決,只團團一個揖,帶著水靈水靈的妹子揚長而去。

    剩得一票士子們大眼瞪小眼,一點辦法都沒有。

    能有什麼法子?己方又不是主人,即使是主人,也沒有強自留客的道理呀;更無法上前拉人,出手的話,就不是讀書人的作法,而是粗野武夫之流了;至於死纏爛打那一套,更是不登大雅之堂,眼下沒人敢用的。

    彼此之間,基本為初次見面,更不熟啊。

    失策了……

    一聲歎息,不約而同在很多人心目中響起。

    歎息之餘,有感到大失所望的,未免就口不擇言起來。所說的,不外乎是指責葉君生濫竽充數,本身並無真材實料,才會臨戰退縮,狼狽離開……內容強大,可惜出自書生之口,文縐縐的,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倒是劉天辰聽著義憤填膺,也想憤然告辭,卻被張山宗死死抱住,才勉強留了下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2-28 22:42
第兩百一十四章:偷聽
  


    返回民居中,已是下午——路過的時候,順手在街邊買了菜,提拎著回來。說起來,葉君生衣裝樸素地提著兩捆食材,走在路上的時候,儼然一位家庭主男的模樣。

    別人看著,別說北方第一才子,就連秀才身份都瞧不出來,還以為是沒出息的男子,否則如何會在市場買菜?

    聖人有訓:「君子遠庖廚」,觀念早已根深蒂固。真正的讀書人,基本不會沾染這些事物。

    而對於哥哥的非常理行徑,葉君眉卻早已習慣。以前倒覺得有些突兀,但自從明白到哥哥的神通身份,一切都可以有堂皇的理由解釋:既然哥哥都會飛了,會買菜做飯又有什麼大驚小怪,不可接受的?

    進入庭院的時候,葉君生突然說了一句:「我們該換個地方住了。」

    葉君眉先是一怔,隨即醒悟過來:哥哥這是想換個安靜的環境,以免頻頻被人打擾。

    不難想像,今天以後,會有不少人找上門來,懷抱各種各樣的目的,難免不厭其煩。

    「哥哥,你拿主意就好了。」

    一如既往,葉君眉沒有任何異議。

    「嗯。」

    葉君生點點頭,放下食材後回到房間去,不一會,有琅琅的讀書聲飄蕩而出: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冀若垂天之雲……」

    《莊子?逍遙游》,想像無比瑰麗廣闊的一個篇章。無論前世今生。葉君生都極為喜歡的篇幅。每次讀著,心嚮往之。總是充滿一種無拘無束的大浪漫情懷。只可惜縱然目前身為術士,掌握神通,但距離文中所述的超現實世界,仍然很遠很遠。

    或者,正因為遠,所以才顯得如斯美好吧。

    至少當前。他愛讀書,喜筆墨,偶爾買買菜,下下廚。穿梭於市井之間,與其他人並無多少區別。

    這,也是一種生活。

    ……

    今天是大年初二,揚州城中熱鬧不減,尤其是各大家族舉辦的新春文會,更是增添許多興趣濃生的話題。

    得得得!

    每隔一段時間,街上便響起馬蹄聲,皆是青衣打扮的小廝騎著馬,打馬從專用的過道上穿過,負責傳閱交流各處文會的佳作。

    一首首詩詞。便通過這樣的方式散播開來,廣為人知。

    有時候,口口相傳的速度也不見慢多少,許多剛剛出爐的新作,一經快馬傳遞,不用多久就傳開,為人評頭論足,連帶一些精彩的點評賞析都受到追捧,熱度直線上升。

    相比市井之間。普通百姓那種簡單而樸素的熱鬧,文會自然屬於讀書人的節日。一俗一雅,涇渭分明,宛如兩個世界發生的事。

    揚州三大豪門,郭家、周家、西門家,三足鼎立,屬於規格最大的文會。無數的目光自然都注視追逐他們的動靜,每每有質量不錯的作品出來,總是第一時間便傳出,傳到別家文會上,供人觀閱點評。

    往年之際,周家邀請到的文人騷客名氣最大,水準最高,例如江南三大才子中的梅雪海,便屬於周家的座上賓。有他壓陣,懸念總是最低限度的喪失。到了最後,公佈出來,輿論結果十有**都是推崇梅雪海的作品為尊,力壓群雄。

    不過今年,因為要全力備戰才子競賽的緣故,梅雪海一早就聲明不會參加新春文會。

    他的缺席,引得許多人大感遺憾。期間周家曾讓人去遊說,希望梅雪海能出席,隨便寫首應景之作即可。可被他斷然拒絕了,慨然道:「除非不參加,一旦要參加,必然會全力以赴……如此,卻又有違本心。」

    其是個高傲的人,不滿意的作品,絕不會公之於眾。

    對於他的自律,嚴格要求自己,許多人都大感讚賞。放言整個江南文壇,梅雪海的文品也是無可挑剔的,口碑不錯。諸種因素加起來,他正名列才子競賽盤口榜第一位。

    第一,是一種莫大榮光;更裹挾著巨大的壓力。

    權衡之下,梅雪海乾脆閉關,只等競賽正式開始。

    今年文會缺了他,無疑遜色不少,周家受到打擊,氣勢明顯低落,已被西門家壓住。

    西門家有古問道,來之平州的大才子。他痛飲美酒,意興蓬髮,一口氣便寫出九首詩詞,每一首,都是水準之作。

    九首齊出,風頭一時無兩,早早就確立了明顯的優勢。後來各家文會倒是出了不少作品,但相比之下,還是相差一籌。

    隨著時間消逝,大局漸定。

    西門家已開始擺慶功宴了。

    ……

    有人歡喜有人愁,竹山,郭家莊園的氣氛就顯得較為低沉。士子殫思極慮,可始終受限於文才天賦,差距就是差距,有時候根本無法彌補。

    無佳作面世,士氣受到打擊,自然有怨言,發牢騷。扯著扯著,最後竟又怪罪到了葉君生頭上。

    怎能不怪他?

    本以為有他這位北方第一才子坐鎮,無論如何,只要發揮出水準,拿出有質量的作品,相信不會被西門家壓得那麼死,以至於抬不起頭來。這麼多年,最慘的就屬於今年了。

    聽著這些毫無道理的責備,劉天辰這個老實人終於忍不住了,跳起來慷慨陳詞,說對方欲加之罪,甚至直言,葉君生就是被他們的無禮之舉所氣走的。

    這一番話,自然引得一大片犀利的言辭反擊。

    於是乎,一人面對幾十人的論戰,結果毫無懸念,說「失敗」都算是臉上貼金,「慘敗」才是最佳形容詞。

    劉天辰心裡那個恨呀,猶如滔滔江水,絡繹不絕;又猶如尿道崩潰,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只得灰溜溜打著「尿遁」的旗號名義,躲進莊園裡去了。

    「既然受邀參加文會,有吃有喝的,最起碼也得拿出些誠意來,不說多少,一首作品總該要的。」

    「可不是,白吃白喝白玩,事後拍拍屁股走人,虧他還是個北方第一才子,我呸,第一混吃子還差不多。」

    「三小姐也是,怎得就輕易讓他走了呢。」

    劉天辰「避難」去了,諸多士子猶自不罷休地說著。

    「省省吧,三小姐與西門二公子的關係,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哪裡真會鬥起來?」

    「話雖如此,但文會歸文會,一碼歸一碼,總不能被人看扁了。」

    他們說得義正詞嚴,卻不曾想過:面子從來都是靠自己掙的,丟了面子,不在自身找原因,而一味地推卸責任,怨天尤人,未免搞笑。

    張山宗坐在圈子裡,面色黯淡:本來邀請葉君生來,希望能一鳴驚人什麼的,他附帶也沾些榮光,哪裡料到最後的結局亂糟糟,不可收拾,反而變得更糟糕。

    失策呀!

    心裡一聲哀歎,琢磨著是不是該拉上劉天辰,提前告辭離去。

    對於諸人的怨氣,其實他也有幾分明白:新春文會,形式自由,又無官方組織,不那麼正規。可是如果有人表現傑出的話,東家漲了面子,高興,就會命人派發獎勵。

    別小瞧了這獎勵,分到手上,每人差不多有一貫錢呢,算是很豐厚的了。

    事關大家福利,最後化為一場空,自然有人借題發飆。

    打定主意,張山宗也不敢聲張,悄然起身,進莊園找劉天辰。

    莊園甚大,一時間張山宗也不知道劉天辰跑哪裡去了,心裡不由有些埋怨,穿梭於走廊之際,迎面遇上兩名丫鬟——莊園有內外之分,文會期間,外莊開放,可以自由走動。但內莊卻屬於管轄之地,非請莫入。

    這兩名丫鬟,明顯是屬於服侍郭三小姐的隨從。此時一人正捧著一塊托盤,上面擺著一碗白粥,三碟小菜。正往內莊走,一邊走,一邊小聲說話:

    「小姐今晚有點怪,晚飯的時候一點胃口都沒有,現在才感覺餓了,要吃粥呢。」

    「倒不是怪,而是她在畫畫。」

    「畫什麼畫,以至於如此沉迷?」

    「《梅花圖》,只是畫了十幾幅,都很不滿意,揉起來扔在地上,是以有些暴躁。」

    「啊,原來這樣。不過小姐精於丹青,怎會畫了十幾幅還不滿意呢?這般情況,可從不曾出現過。」

    「我也不大明白,但小姐這畫,是想憑想像臨摹別人的畫作。」

    「哦,那畫作肯定是名家作吧,難怪臨摹困難。」

    「才不是呢,而是一個比小姐還年輕的少女畫的。白天的時候你不在,是以不清楚。」

    「什麼?對小姐還年輕的少女畫的?誰這麼厲害了得!」

    「嗯,她姓葉,名『君眉』,她的哥哥更厲害呢,據說是北方第一才子,其在畫上題了一首詞,小姐喜歡得不得了,抄錄在紙上,三番幾次誦讀。我在邊上聽著,都聽熟了。」

    說著,自然而然念出來。

    郭家三小姐飽讀詩書,精於丹青書法,身邊服侍的丫鬟亦非等閒,不是那種大字不識的女人,知書識禮,懂得文墨。

    她們的議論聲本來壓得甚低,偏偏那張山宗有心,悄悄豎起耳朵來聽,一字不漏聽了去,滿心歡喜,猶如泉湧般壓抑不住,差點要笑出聲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3-1 01:05
第兩百一十五章:錯了  


    今夜有月光,一彎月牙,在雲層的繚繞下若隱若現,散發出淡淡的月華來。相比之下,揚州城中懸掛的數目繁多的街燈,都比這月光要明亮些。

    西門家,大開宴席,共開了十八桌,坐著一排排的士子,個個滿面笑容,喜氣盈盈。

    其時將近子時,一天光陰即將過去,可究竟不算虛度——今年的新春文會,將是西門家揚眉吐氣的一屆,列席者,人皆與有榮焉。當然,想到稍後東家派發下的紅包,自然更是眉開眼笑了。

    除了士子們,負責評審的幾位也都請到上席坐著,同坐的,有古問道,以及西門二公子等。

    主賓和諧,其樂融融,不外如是也。

    席間,對於古問道的九首詩詞,自不乏讚譽之詞。

    古問道頻頻舉杯致謝,臉上的笑意洋溢出來,卻是怎麼都藏不住的,也沒必要藏。

    青年才俊,笑傲士林,人生得意須盡歡,正該如此。

    一碟碟的佳餚,走馬燈籠地端送上來;邊上又請了當紅的青樓歌姬,在撫琴吟唱。

    一派歡樂情景。

    忽而門外有小廝急步走入,看著場中的情況,不敢聲張,便悄然走到西門二公子身邊,俯身於耳邊輕語了幾句。

    西門二公子面色一變,但他畢竟久經歷練,很快又沉住氣。告一聲罪,起身與小廝到一邊去。沉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那小廝連忙道:「公子,竹山那邊有新作傳出。貌似不俗,在其它幾家文會獲得共鳴,評價很高,不少人說……」

    頓一頓,遲疑打住。

    西門二公子面一板:「到底說了什麼?」

    小廝吞口口水,才緩緩道:「說此一首詞。足以壓過古公子九首。」

    聞言,西門二公子不禁倒吸口冷氣,眉毛一挑:「好大的口氣,我倒要問問。此作出自孰人之手,竟有這般能量?你先別說,讓我猜猜,可是京師袁世傑?」

    江南一地,在疆域上囊括了京師,江南三大才子之一的袁世傑,便來自京師。他與郭家屬於兩表之親,若果突然在郭家出現,並賦詩助陣的話,那一點都不稀奇。

    小廝搖搖頭。示意不對。

    西門二公子又道:「莫非是張小木?」

    還是搖頭。

    「究竟是誰?」

    西門二公子有些不耐煩了,乾脆直接問,心想既然不是那幾個鼎鼎大名的才子,倒有可能是某人的突然靈感爆發,一鳴驚人了。

    小廝回答道:「那詞的作者也是外地來的書生,冀州來的……」

    「葉豐?」

    西門二公子突然打斷了他的講述,眼睛睜大起來:最不該,以及最不願意出現的情景,竟然幽靈般閃現。無法躲避。

    小廝道:「正是他。」

    「詞作呢,拿給我看。」

    小廝趕緊拿出抄錄的紙來,呈上。

    西門二公子接過一看,《卜算子》,屬於短詞範疇,甚至不足五十字,可以說一目瞭然,掃下來即可。

    然而只一眼,他便怔住了。

    「公子,此人來自冀州,可也不是無名之輩,被稱為北方第一才子……」

    嗡。

    西門二公子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但隨即明白過來,嘴裡喃喃道:「葉豐,葉君生,原來就是他呀。」

    又抬起頭,望著雲層間漏下來的月光,面上表情古怪得很,似笑非笑。半餉,吐出一口氣,歎道:「錯了,全弄錯了。」

    好大一個烏龍!

    對於葉君生,他慕名已久。最先的時候,自然是被對方的詞作所吸引,只覺得才華橫溢,絕非等閒。繼而就想當面與葉君生見一見,好生結交一番。本以為才子競賽,葉君生自會南下。沒想到人家早就在路上,還坐上了自家的船,最要命的是,自己當時很威風地趕對方下了船……

    陰差陽錯,卻鑄成了大錯。

    回想當時的情況,二公子只覺得哭笑不得,荒誕至極。話說,當時為什麼葉君生不表露身份?

    不對,彼此無親無故,天南地北,人家怎麼會表露身份?萬一亮出了名堂,反遭譏諷,不更是尷尬?

    人家又不是自己肚裡的蛔蟲,知曉內情。

    咦,這麼說來,期間必然存在誤會。葉君生能寫出那等大氣磅礡的詞作,豈會是小肚雞腸之輩……

    一時間,念頭百轉,居然忘卻了文會的事情。

    其實今年的文會,渾然少了許多競爭意味,變得非常和諧。而他西門家與郭家,來往親密,根本不會計較一時長短。

    說白了,也就是一場消遣而已。

    如果說這場消遣最大的意外,無疑便是這最後時刻的傾覆之變。

    西門二公子與一名小廝走到一邊,許久不見返席,引起古問道等人的主意。古問道此際已薄有幾分醉意,便站立起來,走過去笑道:「二公子在商議何事?何故久久不回來喝酒。」

    西門二公子瞥了他一眼,忽而將手中素紙遞過去,淡然道:「這是剛從竹山那邊抄回來的,你看看如何。」

    「咦,這個時候,還有詞作出來,希望是佳作。」

    古問道渾不在意地接過,然後一字字念起來:「山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全篇上下,無一「梅」字,可讀下來,字字都是梅——《卜算子?詠梅》,詞作後面,工工整整地抄上署名:竹山才子,彭城葉豐。

    他使勁眨一眨眼睛,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干,抬頭去看西門二公子。

    西門二公子澀聲道:「葉豐,字『君生』,他就是葉君生。」

    啪!

    這句話聽在耳朵裡,古問道就感覺內心深處有些東西噼啪一響,爆裂開來,脆弱地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碎得再也無法重拾起來。

    錯了,原來是自己錯了。

    眼前不禁掠過那一張清秀的面龐來,以及總是淡泊的神情:自始至終,對方都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嗎?

    這算什麼?

    我好恨呀……

    古問道的面皮突然充血般漲紅,甚至額頭上有青筋凸出來,他朝西門二公子一拱手,轉身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西門府。

    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還留在平州,沒有出門。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3-3-2 05:04
第兩百一十六章:隱居

    在葉君生想搬家的時候,已有人找上門來了。

    首先是郭家命人送來一份燙金請帖,還有兩貫錢。請帖是請他登門做客的,而錢,卻是獎金,關於昨天新春文會的獎金。

    那首《卜算子》流傳出去的方式有些不常規,甚至不屬於郭三小姐的主觀意願。但木已成舟,而且造成了不俗的反響,三小姐乾脆默認了下來,反正不管怎麼看,都是好事。

    郭家的人剛走,西門二公子後腳便到。這位年輕有為的青年站在葉君生面前時,先是有些尷尬的一笑,然後便長揖下去,久久不肯起來。他正是想通過這等方式,來向葉君生賠禮,至於過去種種,很識趣的不再提及。

    看得出,其行事風格倒是乾脆利索,敢作敢為。

    這樣的性格,絕不會是小人。

    葉君生一笑置之,或者其實對於被驅逐下船的事,由始至終都不曾放在心上,又哪來的惱恨?

    看著民居簡陋,西門二公子拍著胸口邀請葉君生兄妹到西門家一處別院去住,全包了,非常豪爽。

    這,應該隸屬人情拉攏的一種。

    葉君生沒有答應,他一向都不大願意欠人情——以前黃超之要送宅子。也是還之一幅蓋上天地玄黃頑石印的字帖。後來,字帖救了他一條命。

    如今在揚州,葉君生更不願輕易得人好處,看看再說吧。

    葉君生拒絕了,西門二公子微微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勉強不得,只好作罷。

    然後。又有一大群揚州士子湧上門來,也不知道究竟哪裡漏出來的消息,得知葉君生的住處。

    說實在的。葉君生頗為討厭諸如此類的打交道,一大套繁文縟節,寒暄客套。文縐縐的,說著彆扭。

    他始終屬於一位穿越者,哪怕入鄉隨俗,可某些思維習慣難以改變,覺得面對素不相識的人說「久仰」之類,有點假。

    可是禮尚往來,不可避免,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細節的處理都有不少講究的地方。

    也許,權宜當做是一種人情歷練的。倒不完全是壞事。

    紛紛擾擾好幾天,期間新詞像風一樣在揚州,以及江南其他地方流傳開來。獲得不少點評意見,讚譽甚多。還裹挾著不少驚詫之意,無它。關鍵在於葉君生這幾首膾炙人口之作,風格很不統一,咋一看,彷彿不是一個人寫得。但事實勝於雄辯,又無任何有力的證據駁斥。

    另外不得不提的一件事是,《卜算子》在揚州的「文藝女青年」階層得到了極其誇張的反響。小家碧玉、大家閨秀、青樓中的紅牌都推崇至極,還常以此自比,時不時就念叨一句「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表明心志。

    火了!

    一把火在揚州熊熊點起,有人喜歡,自然有人不舒服。

    首當其衝的正是江南一眾風流自詡的才子們,他們早不約而同地憋了勁道,要在才子競賽上給葉君生一個下馬威,非搞得他灰頭土臉不可。好讓他明白,在揚州,在江南,在這個天下,所謂的「北方第一才子」的名諱是多少的虛。

    但始料不及的是,今年大家都不甚重視的新春文會上,葉君生居然以這麼一首詞一鳴驚人,拿了頭彩。

    訊息傳揚開來後,據說好幾位閉關才俊都淡定不能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在讀書人的心目中,所孜孜以求的,最重要的便是一個「名」字。出名要趁早,相信不少人都這麼想。

    如今,葉君生北下江南,揚名立萬,不就等於掠奪他們的名頭光環嗎?當人們所津津樂道的名字,突然換成了另一個人,那一份妒忌,自會油然而生。

    外界的紛擾噪雜,喋喋不休,彷彿與葉君生無關。

    十天後,他帶著妹妹搬家去了。

    說是搬家,其實了無家什,行李之類,簡單得很。況且身懷寶物,將些日常用品一股腦攝取進來,兩手空空多逍遙。

    這一搬,非常乾脆,直接就搬出了揚州城,而在東郊十里遠的一處山麓中搭建起兩間茅屋居住,頗有些隱居避世的味道。不過天下之大,在山上建立茅棚,用功讀書的書生為數不少。葉君生如斯行徑,也不算什麼。

    柴米油鹽之類,早已籌備妥當。等閒青菜肉類,可在附近一里處的鄉上購買,還算便利。

    人在城外,最大的便利還是修煉。不用時刻提防會被大城隍發現,而無法大展拳腳。

    得到解放的還有豬妖等,它們終於能夠離開乾坤空間,在實地上撒撒野了。其實在揚州城的時候,豬妖現身,只要它不展露妖力,也不怕露陷。

    問題在於,平白突然冒出一頭粉嘟嘟的大肥豬來,人多口雜,被人看見了始終不好。

    身份向妹妹坦白,關乎豬妖大聖的來歷,葉君生基本俱與葉君眉解釋過了。所以見到豬妖的時候,少女毫無意外,更不懼怕,依然用老招——愛揪夯貨的大耳朵。

    有時候,尤其附近存在其他動物行蹤的時候,豬妖會口吐人言,不滿地嚷嚷道:「小老爺,給點面子好不好,好歹俺老豬也是一頭妖呀!」

    毫無意外,它一開口,周圍那些小動物便會嚇得撲騰騰亂飛亂跑。

    口吐人言,嚴格來說,已屬於施展妖力的一種了,只不過控制得好的話,不會驚動神靈。倒是些小貓小狗的嗅覺靈敏得很,感受到妖力存在,趕緊逃之夭夭。

    總得來說,葉君生等在郊外的生活,都是低調而約束的。沒有人能想到,他會突然離開揚州,跑到野外找地方住。走的時候,他也沒有跟其他人提及。

    葉君生進入揚州的時候,悄然無聞;而暫時離開之際,同樣無人察覺。

    日起日落,草長花開,時間在點滴中流逝。隨著一批批的士子書生,猶如浪潮般奔赴揚州,距離才子競賽開始的日子越來越近。

    人如潮水,揚州便是那幾乎要澎湃的海,前所未有的熱鬧。

    這一天,有遁光降落在揚州北郊,遁光散開後,顯出火鳥老祖的身形來。只不過現在的他,形容裝束大變,喬裝成了普通瘦小老頭子的模樣。

    他轉上官道後,東張西望的,目光在來來往往的書生臉上瞧著,希望能看到那一張尋覓已久的臉。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3-3 12:47
第兩百一十七章:聚會
  


    冬天過去了,萬物復甦,鶯飛草長,一派生機勃勃的跡象——踏青的時候又到了。

    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裡,已有好幾撥文人騷客興沖沖地結隊出城,在郊外來踏青。

    葉氏兄妹所在的山麓,儼然成為一個熱點所在。當書生們瞧見此地有茅屋,難免多加注意,順路過來便會瞄幾眼。

    他們瞄到了葉君眉,頓時驚為仙女,諸如「天生麗質難自棄」之類的讚譽情不自禁便溜出了嘴。

    消息傳播得很快,然而等到第二天別有心思的書生們故地重遊時,卻霍然發現茅屋還在,但裡面的人兒卻芳蹤渺渺,再也看不到了。

    本以為只是一時出外,於是有不捨的癡心乾等,然而觀察了好幾天,都沒有發現,他們才死心:

    那長得如畫中人的少女的確是離去了;同時離去的,還有那名苦讀詩書的書生。

    聽說,兩人為兄妹關係;聽說,他們是從城中搬出來的,結廬而居的時間並不長……

    揚州城的繁華,彷彿達到了一個巔峰,數以千計的書生從五湖四海蜂擁而至,直接導致城府內所有的客棧酒樓都爆滿,人滿為患。想找個地方落腳居住,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太熱鬧了。

    才子競賽的影響,遠超估計。揚州官府都彷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反應倒快,一面上書朝廷。一面加派人手,負責治安秩序等。幸好湧進來的基本為文人。知書識禮,方便管理。

    當然。其中也有不少江湖中人趁勢而來,尤其小偷小摸之類的,想趁著熱鬧撈一筆。

    這些人,便比較頭疼了。

    官兵,衙役,丁勇。能抽調的人手基本都抽過來了,分區分地,各個負責,對於可疑之人加大審查力度。力保不能出亂子。

    要知道,這個才子競賽,可不僅僅屬於民辦性質——自從皇帝老子開了金口,要御賜牌匾,一切都變得不同。萬一鬧出個冬瓜豆腐來,上傳天聽,罪名可輕可重。但驚擾了皇上的意興,即使是輕的,都會烏紗不保。

    這方面,揚州知州心知肚明。

    競賽正式展開的時間越來越近。各方人員基本都到位,主要人選也被妥當地安排了下來。場地,章程等基本都弄出來了,只是還有些細節,需要主辦方、各個評委、以及各州學政大人再參詳參詳,才最後敲定。

    事務紛擾,不一而足,但都是時間問題,並無甚嚴重分歧。

    只不過這些。依稀與葉君生無關,作為參賽人選,只等最終的規則章程出來,理解解讀即可。對於其他,參與不進去。

    在一眾鬚髮斑白的老一輩前,所有的才子都屬於後起之秀,資歷不足,自然沒有多少說話的份量。

    揚州城的衣食住行,各大行業的消費水平都水漲船高地漲了起來。如果說以前的揚州「居不易」,那麼現在直接就能說「居很難」了。

    好在,主辦方方面在揚州書院劃出一片區域,提前建築起稍微簡易的房子來,權為學舍,可供給參賽才子居住,另外還慷慨地免費提供飲食。

    這一點,做得不錯。

    自結束半隱居的生活,從郊外返回,葉君生直接就來到揚州學院報道——在這裡,他遇見了從冀州趕來的顧學政、李逸風、黃元啟等一行「老相識」。彼此相見,難免一番寒暄問候,不提。

    然後,葉君生順理成章地住進了簡易學舍。本來妹妹的安排,有些阻滯,但他靈機一動下,直接讓葉君眉換了男裝,束起長髮,在戴一頂小廝帽,宛然便是一名唇紅齒白的小書僮了。

    書生帶書僮,名正言順,再正常不過。

    換了男裝後,葉君眉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可照了鏡子,覺得還不錯,挺乾淨明爽的。又想到昔日靜兒姐姐,便時常做男裝打扮,英姿颯爽,於是更加歡喜。

    女扮男裝,其實諸如江靜兒那時,還是破綻太多,畢竟她為大家閨秀出身,不管如何,脂粉味總是重。而葉君眉扮起來,又束了胸,形態舉止,多加揣摩,反而扮得比她更加出色些。

    分的學舍雖然簡陋,但內中隔開,有兩個空間,兩兄妹,正好一人一處,互不逾矩。

    住的地方解決,飲食同時也不難。到了飯點,直接拿著一枚頒發的牌子,到書院食堂裡吃即可。

    其實目前情況,總數一百多名具備競賽資格的各地才子們,住進書院裡的並不多。他們之中,往往在揚州有親朋好友,來到後時常應酬,並選擇更好的地方去了,不想搬進書院裡來。

    安頓好後,顧學政那邊派人送來訊息,要在晚上請吃飯,算是冀州那一邊人的一次聚會,李黃二老,以及另外幾名才子都會悉數達到。其中自然包括郭南明。另外的,便是些跟隨來觀賽的人,為數不多,十幾人左右。大都是觀塵書院裡的生員,他們也有幸獲邀。

    這一次,有些意外的便是黃超之沒有來,只托人帶了封書信給葉君生,說「他臨時家裡有事,無暇分身。未了預祝葉君生馬到功成,在競賽中有上佳表現」云云。

    他沒有來,倒少了個人說話;而劉天辰此刻也沒有聯繫上,同樣沒有前來赴會。

    但毫無疑問,就在這幾天,劉天辰肯定會主動找到書院裡來的。畢竟冀州老鄉,同窗好友等,不少熟人聚在一塊,才熱鬧。人在異鄉,哪怕有朋友,多少都會受到些排斥。

    宴會的地方早就定好了,雖然搶手,可顧學政是什麼身份,他出馬聯絡,地方不可能不給面子。

    赴宴的時候,葉君生也帶上了妹妹,反正知道內情的人心照,不可能會說什麼閒話。至於扔妹妹一個人下來,葉君生更做不出來,難免放心不下。

    同為老鄉,濟濟一堂,自然熱鬧非凡。在其中,顧學政與李黃二老,以及葉君生郭南明等,更加親近一些,同席飲食。

    另外的,就在邊上開桌了。

    席間,推杯換盞少不了。但就在氣氛一片融洽之際,外面忽然爆發了一陣極大的騷亂聲。

    有事發生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3-6 11:20
第兩百一十八章:交手
  


    (頭緒有點亂……)

    騷動的聲音頗大,人聲鼎沸,其中還裹挾著爭吵的聲響。

    「嘩!」

    驀然一聲驚詫,異常得沸騰,形成一股聲浪翻滾。街道兩邊無數人都被驚動,紛紛好奇地探頭過來觀望——葉君生等也不例外,除了顧學政幾位注重身份的,其他人基本全來到窗口向外顧盼了。

    街道下面,熙熙攘攘,非常熱鬧。現在更是熱鬧得形成堵塞了,如同發生了交通事故一般,堵得嚴嚴實實的,水都浸不過去。

    熱鬧的中心,赫然為一群官兵,他們個個手執腰刀在手,圍成一圈,如臨大敵地圍著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

    老者衣著打扮,普通無奇的,一頭亂髮隨便束成個髮髻,用一根樹杈拴住。背負一口朱紅大葫蘆,裡面不知裝著什物。其面對七八名官兵的圍困,卻淡定得很。

    驟然間,兩名官兵按耐不住了,揮起刀刃,惡狠狠地朝老者頭上劈去。

    這一劈,頓時引起圍觀者的大片驚詫聲起,猶如浪潮迭起。他們都在擔心老者會不會直接被砍死,從而出現血淋淋的一幕。

    ——話說本來有官兵在街上巡邏,負責治安秩序,發現老者容貌有些怪特,行為不端,於是截住對方盤問,哪裡料到老者貌似瘦小,但架子大得很,根本不理會。官兵惱火,便拿出鐵鏈鎖人。不曾想老者只輕輕一抖,枷鎖便如同麵粉做的。破碎落地。

    官兵大吃一驚,慌忙叫人。才有眼下這一幕。

    刀光如芒,來勢洶洶,直劈老者頭顱——官兵固然稱不上武道高手,可所學刀技,簡單直接,屬於行軍打仗的功夫。最為實用。刀刃劈下,威力也不容小視。

    呼!

    「哼。」

    老者冷哼一聲,驀然伸指,微微一彈。

    鏗鏗!

    兩聲哀鳴。官兵手中把握的百煉剛刀就被彈斷,兩截刀刃嗖的飛出去,最後結結實實地插在邊上的牆壁上,深入三寸。

    這一幕,落在眼簾內,眾人俱是一驚:這老者到底是誰,好厲害的手段,好大的膽子!

    打起來了……

    生怕會被禍及池魚,也不知道誰先叫喊一聲,隨即狼奔豕突。亂成一鍋粥。

    官兵們不再猶豫,蜂擁而上,掄刀便殺。

    「滾!」

    老者舌綻春雷,平地一個霹靂,雙手袖子一甩,一股惡風驟然捲起,兇猛異常,飛沙走石。數名官兵哎呀大叫,站都站不穩。更遑論攻擊了,有被沙塵瞇了眼睛的,趕緊退開。

    惡風成型,形成遁光,包裹了老者,便準備離開。視線環視之間,驀然一滯,卻是發現了右邊酒樓上窗口處,站立一名書生。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果然就在這揚州城中。」

    他心頭大喜,一時間便忘了煞祖的叮囑,只想著能下手拿人,好回去邀功。於是法決念動,拔地而起,直往目標衝去。

    「飛,飛起來了!」

    現場還有不少目擊者,見狀無不驚為天人,目瞪口呆起來。老者這一飛,可不是輕功的那種飛簷走壁之類,而是真真切切飛起,渾身都彷彿沒有重量。

    會飛的,除了鳥,不就是傳說中的神仙嗎?

    神仙呀!

    有心意虔誠的,立刻戰戰兢兢地跪拜在地,口裡唸唸不已。

    一剎那的時間,無數同步事情在發生。酒樓上觀看熱鬧的人群,本覺得距離高,安枕無憂,猛地見老者猶如毒蟒出洞,惡狠狠地衝擊過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往後面躲閃。

    也在這一瞬間,葉君生對上老者的雙眼,頃刻明白自己成為了目標。然而電光火石之際,他根本來不及去想為什麼彼此陌生,沒有見過,何以對方想要對付自己?

    一位起碼散仙境界的術士,突然間就成為了敵人,事件的發生簡直沒有任何喘息以及思考的餘地。

    若是思考,便會喪命。

    嗤!

    想都不想,飛劍將進酒盤旋而出,好像一道閃電猛閃,疾斬老者喉嚨。

    這是攻敵必防的一招。

    「咦?」

    老者情不自禁驚訝出聲,震驚於葉君生的飛劍威力——一劍瑩瑩,速度無以倫比,在肉眼凡胎中,估計會以為閃電出現,又或者眼花。可他身為術士,靈眸流轉,卻看得清清楚楚。

    飛劍,實實在在的飛劍。

    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人,年紀輕輕,居然就凝聚出了本命飛劍,難道他是蜀山的親傳弟子?我的乖乖,看來老祖魯莽了……

    火鳥老祖反應極快,本來探出拿人的大手倏爾縮回,捏個口訣,腰間大葫蘆口開啟,立刻飛出一群火鳥來。

    每一隻,都炎炎成鳥性,散發出極高的氣溫,撲騰著朝飛劍湧去。火焰之間,甚至還蘊含著一些細微的黑絲,蜿蜒彎曲,猙獰如毒蛇。這些,正是火鳥中包含的煞氣,能夠污人法器法寶。

    滋滋滋!

    飛鳥毫無畏懼地撞擊在飛劍上,好像活物,靈動地用幻化的尖嘴利爪去抓咬。

    「嗡!」

    葉君生心頭一震,感覺到本命飛劍受到了一些創傷,附帶之下,自己同樣受到牽連,傷了氣血。他不敢遲疑,意念旋動,駕馭著飛劍破圍而出。光芒閃動,將兩隻悍不畏死的火鳥絞碎,化為灰灰。

    「我的火鳥呀!」

    火鳥老祖更是心頭都在滴血:本來已殘缺凋零的火鳥,現在又斷送了兩隻,簡直就像砍了他兩隻手指一樣。

    「可恨!該殺!」

    怒火沖天,其時他已探測出葉君生的實力遠遜於自己,最多不過法相之境。那飛劍的威力雖然不俗,但相比起來,還是不夠火候。千載難逢的良機,一旦錯過,以後可就難說了。

    他心性謹慎,可眼下明顯的敵不如己,情況截然不同。正待催動法決,不惜再拼上幾隻火鳥,也要將葉君生拿下。驀然心頭一跳,好像受到了重錘敲擊,周圍的壓力徒然提升——

    這,這是揚州大城隍的神念?

    不好,驚動他了。

    揚州為天下重鎮,人口稠集,血氣旺盛。本來對於術士的道法神通都存在一定的壓迫反噬作用。不過這作用,等閒時候,尤其對於散仙境界以上的術士,那就顯得孱弱了。畢竟那些血氣,只是多,並不精純,壓力不足以完全壓制。

    然而城中鬥法,百分百都會驚動坐鎮其中的大城隍,來自三十三天的大神人物。作為管轄之地,他可不會坐視不理,否則便屬於失職。

    一念之下,火鳥老祖幾乎嚇出一身冷汗,他自己什麼身份,心知肚明。平日裡混進城來,並無所謂,可觸犯大城隍的威嚴,那就不同了,肯定會被降妖除魔的。

    當下無暇再攻擊葉君生,遁光捲起,呼的朝著城外急速遁去。

    從他向葉君生出手,再到葉君生出劍,其間不過短短幾呼吸的功夫。周圍的人或還在失聲驚呼,或抱頭鼠竄找地方躲藏,或跪拜在地……根本沒人瞧破具體過程的情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城隍的現身,葉君生第一時間也感受到了,飛劍歸竅,迅速退回到酒樓裡頭去。頂上天地玄黃頑石印光彩流轉,道道玄黃氣垂落下來,保護隱藏住己身的秘密。

    「哥哥,哥哥你沒事吧。」

    葉君眉急促叫道,撲過來看著他。

    「沒事。」

    話剛出口,氣血翻騰,竅脈狂跳不已,一縷鮮血緩緩流出口角。

    葉君眉看見,大急,卻被哥哥一手摀住了嘴巴。少女很快明白過來:有些事情過於驚世駭俗,卻不能聲張。

    「呱!」

    夜空中,一隻貓頭鷹不知從哪裡飛來,怪叫一聲,盤旋著,最後降落在酒樓的簷角處,瞪著一對又圓又大的眼睛,碧瑩瑩地左顧右盼。

    「嗯?鬼修魔宗的人竟敢在揚州鬧事?」

    貓頭鷹渾身的羽毛片片豎起,狀甚憤怒:「只是,究竟為了甚事?交手的雙方,都是什麼人?」

    振翅再度飛去,在半空盤旋兩圈後,這才離開。

    「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神仙呀,我看見活神仙了。」

    「可不是嗎?看他衣裝樸素,平淡無奇,竟是神仙來著,剛才還使出了神火道術……」

    「嗚嗚嗚,我要早知道,就向他求支籤,許個願了。」

    輿論沸騰起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人群中,前來抓捕的官兵們大眼瞪小眼,都看出了彼此內心的驚惶畏懼:他們竟然想殺神仙,如果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

    酒樓上,眾人情緒慢慢開始平穩下來,也是驚訝討論著,顧學政等人由於沒有親眼目睹,可詢問瞭解詳情後,亦是大皺眉毛。

    顧學政忽而沉聲喝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等就不要再說了,各個散去吧。」

    被這麼一擾,也沒有了繼續宴飲的興趣。

    「南明,君生,你們且留下。」

    顧學政又叫道,卻命人收拾了雅間,開始喝茶,順便說些事情。

    「是。」

    葉君生嘴裡答應著,可早已心不在焉:不管換了誰,驀然跳出個大敵來,又怎麼能不深入思考?

    觀老者所用神通,邪氣凜然,應該為鬼修魔宗的術士。那麼,難道是洞穴裡的人物,他追趕過來了?

    腦海靈光一閃,一顆心砰砰地跳著:這麼說,對方一定還會再來……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3-3-10 13:14
第兩百十一九章:報告

    坐在椅子上,面前擺著一杯茶,一縷熱氣裊裊而生。顧學政、李逸風等人圍繞而坐,恰恰坐滿一桌子。

    剛剛從「異人」的衝擊中回過神來,彼此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所謂異人,權宜當做是他們的認識看法吧。畢竟術士一說,不曾在民間傳開,至於神仙的說法,更不好擺上檯面。

    啜了幾口茶後,情緒這才完全平定,由顧學政先開口,所說的,不外乎即將舉行的才子競賽……

    競賽天下矚目,儼然具備了官方色彩,對於各方學政大人而言,無疑為一次能提升績效的良機。如果管轄內的地方士子能在競賽上大放異彩,奪得一個好名次,作為領導不但面上有光,還會被聖上嘉獎,前途無量。

    因此,各個帶隊的學政無不滿懷心思,削尖了腦袋來摻和著。

    顧學政自無例外。

    相比南方,北方風采一向輸一籌,但不代表顧學政就甘於雌伏,意志消沉了。無它,只因現在不同,郭南明與葉君生的存在,讓其底氣平添幾分,起碼有個盼頭。

    郭南明身為顧學政的入門弟子,身份自不同尋常;而葉君生橫空出世,同樣不可小視。

    才子競賽,競爭的是綜合實力。可除了才子選手的發揮外,場外同樣存在不少道道,比如說評委方面。

    這些因素,喝茶的時候顧學政都隱隱約約點了出來,當然不會直白相告。大家是聰明人,一點即明。

    郭南明聽得很認真,不過葉君生表面看似洗耳恭聽,實則早神遊九天之外,所思所想,都是關於那突然對自己下手的魔宗術士……

    「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出現一個敵人。不把情況摸索清楚,始終有些不安。

    「君生,你以為如何?」

    顧學政突然一問。

    前面的內容葉君生幾乎沒有聽到。但靈機一動,起身回答:「學生但聽大人吩咐。」

    至於吩咐些什麼料想就是競賽上的門徑,無關重要。

    顧學政和滿意地微微點頭。又對郭南明道:「南明,你與君生,老夫皆寄予厚望,故而此際關頭,你們該互相多走動走動,互補有無。」

    郭南明與葉君生之間的矛盾,他是知道的,這才出言做和事老。

    郭南明起身回答:「謝老師教誨。」有意無意地瞥了葉君生一眼,才坐回原位。雖然顧學政開口說了話,但除非葉君生先彎身示好。否則斷無他主動的道理。

    只可惜現在的葉君生一臉貫注狀,但了無表示。

    顧學政看在眼裡,心裡微微一嘆:現在的年輕人,實在太有性格了……不過不足為奇,想當年。自己青春風發之際,不一樣頭角崢嶸,心高氣傲嗎?

    也就不多說了,或者彼此競爭鬥氣,反而能起到好效果也不一定。

    一個多時辰後,天氣已深。各自告別。又是一番寒暄,不提。

    臨了之際,李逸風悄然拉過葉君生,問他來揚州途中,可曾遭遇險惡。葉君生自然回答沒有,一帆風順云云。

    回到揚州書院安排的學舍內,葉君眉秀眉微蹙,她可看出了許多端倪,只是沒有問,目光如水地看著哥哥。

    「那個人,我也是第一次見。」

    葉君生沉吟片刻,緩緩道。

    「嗯,哥哥小心點。」

    這個時候,少女也幫不上忙,自己雖然跟隨江靜兒學了些武功,然而到了術士的層面,神通道法,哪裡是她能插得手來的?不成為累贅都謝天謝地了。

    原來自己,還是那麼沒用……

    念頭萌生,貝齒緊咬紅唇。

    葉君生呵呵笑道:「君眉,還記得我以前跟你所說的故事嗎?樹欲靜而風不止,天下有敵,我心有劍。」

    葉君眉嬌軀一震,明白過來了:哥哥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說世事無奈,人與人之間存在的對立面,往往不會是畏懼以及退縮所能解決的,有時候越是讓步,越是無路可走。

    她忽而說道:「哥哥,可不可以教我學道?」

    「我想學!」

    這三個字,斬釘切鐵,堅毅無比。

    「呃。」

    面對少女脫俗清麗的容顏,葉君生清切地感覺道:妹妹真正長大成人了,宛然已有一些屬於她的主張。

    「好,我教你。」

    水到渠成的回答,不帶一絲猶豫。

    ……

    遁光急促,快如閃電,火鳥老祖快疾無比地掠過一片山脈。這才降慢速度,壓下遁光,現身出來,微微喘著氣息。

    在揚州,他意外發現葉君生蹤跡,當即出手,本想將對方一舉拿下,不料葉君生飛劍祭出,立刻將他逼退。但平心而論,若是在空曠的地方兩人大戰,火鳥老祖自信最多半個時辰就能將葉君生拿住。

    問題在於,當發生衝突的地方是揚州時,雙方施展的神通道法立即便會驚動揚州大城隍的神念,從而滋生無窮的麻煩。

    身為鬼修魔宗,在三十三天便屬於不受歡迎的角色,與道釋兩家一向不容水火。到了這紅塵世道,閒暇時喬裝入城沒問題,大打出手就不同了。

    於是當覺察到揚州大城隍現身,他不假思索,當即祭起遁光逃出城去,在飛躍城牆的時候,順手還將兩名意圖攔阻的鬼兵給收拾了。

    火鳥老祖一口氣遁出數百里,認為安全了才停下來喘口氣,調息一番,然後他開始思慮:葉君生是煞祖點名要找的人,雙方之間到底存在什麼恩怨不得而知,可看煞祖的神態,相當看重。只是那葉君生,不過二十出頭,按道理與煞祖完全屬於兩個世界的人,怎麼會糾纏到一塊?

    關乎煞祖,火鳥老祖頗有瞭解,知道他性格孤僻,慣於獨來獨往,更沒有任何收徒的意向。百年以來,更是銷聲匿跡地在人間打地洞療養……

    「此事有蹊蹺呀。」

    莫名地,火鳥老祖就摸起下巴,有點動小心思,但腦海間忽而映出煞祖叮囑時的嚴厲神色,還有被加持於身的禁制,不禁渾身打個哆嗦:好奇害死貓,還是身家性命要緊。

    再不猶豫,決意祭起遁光返回洞穴去打小報告:有煞祖出馬,那小子就算躲在京城,恐怕都難逃一劫,哼哼!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3-14 12:56
第兩百二十章:學道



    近日,揚州學院變得十分熱鬧,八方奔赴而來的才子、看熱鬧的觀眾、還有不少三教九流之徒蜂擁而至,簡直把學院弄得像個菜市場般。好在學院方面早有預見,請知州大人那邊配合,調遣了五百官兵過來駐守,負責維護治安秩序,穩定局勢。

    本來安排給才子們居住的學舍頗為簡易,一長排的建築,人多口雜的。自從匯合了顧學政等人,李逸風主動提出,通過他認識的書院夫子,額外安排了一間宅子給葉君生兄妹居住。

    這宅子,在書院東南角,環境清靜,很是幽雅。

    對於這個安排,葉君生自無異議,有了這麼一個好地方,正好能開始教習妹妹學道。

    學道!

    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充滿了神秘色彩的詞眼,上至帝王將相,下至黎民百姓,無不心有幻想。最為流傳的,莫過於始皇帝派遣徐福漂洋過海,尋覓仙山找長生藥了。

    在此期間,更有許許多多的神奇傳說,不一而足。

    作為現代社會生人,本來葉君生屬於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者,可當穿越這麼離奇古怪的事情都發生了,那麼還有什麼不可接受的?不過他固然身為術士,但其中的修煉過程實在不同尋常,沒有拜師,不隸屬正統出身。

    如斯,再來教妹妹的話,難免就顯得吃力。

    授道,可不同於教讀書寫字,講講故事就得了,必須結合自身的經驗心得,整理出來,娓娓道來才行。

    可葉君生本身的經驗卻有些不可複製,畢竟夢中授劍之類的。他可不能照葫蘆畫瓢,再傳給妹妹。一來自身修為不夠;二來嘛,葉君眉未必就適合。揭過這一層,無法傳授神通道法,只能先從大道理上入手,說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葉君眉聽得很認真,認真的程度甚至超過聽故事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非常專心。彷彿要將哥哥所說的每一個字眼都烙印在心上。

    「這就是道法呀,太神奇了……」

    少女系統地聽到哥哥的講述,一下子就被那個無法想像的世界所迷住了:原來人的魂神可以出竅,夜行日走……原來所謂神仙是那樣的……原來芸芸眾生之上,還存在一個堪稱瑰麗的三十三天大世界……

    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和哥哥一樣,能親眼看見那個世界?

    葉君生面露苦笑,道:「君眉,不是哥哥不肯教你。只是我現在也沒有相關的道法秘籍呀。」

    他本就是半路出家,想做老師的話。資格還是淺了些。至於豬妖那邊,更是碰巧開的竅。沒多少東西可傳。

    「嗯,這個我知道的。」

    葉君眉又有些黯然,雖然從哥哥口中得知許多奧秘,但不得其門而入,更是嚮往得要命。

    「哥哥,你身上那一方寶印可不可以施展出來給我看看?」

    「沒問題。」

    如果想看飛劍還有顧慮,然而天地玄黃頑石印就不虞會被揚州大城隍察覺。於是口訣念動。嗤的,一方先天純陽之寶倏爾現真身,安安穩穩地擺在桌子上。

    自從煉化此寶。雖然間或會變幻出來,當印章使用,但真身幾乎沒有顯露過。如果在葉君眉面前,再無掩飾偽裝,看上去,四四方方,周邊稜角都被打磨過,極為圓潤。其上無半點花紋符文之類,呈現土黃色,色調內斂,並不出奇。與最初在大聖那裡獲得的情況相差無幾。

    當然,這是在葉君生沒有催動法決的情形下。如果法決催動,自會大放光彩,變化無窮。

    葉君眉趴在桌子上,聚精會神地瞧著:這就是法寶了,真不敢想像,小小一方事物,內中居然有廣袤的乾坤空間,自己還曾被攝取進去住過呢。聽哥哥說,目前還只是煉化得不夠,倘若破解了更多的禁制,裡面甚至能建立大房子,單獨的形成大世界呢。

    太厲害了!

    她忍不住伸手去撫摸,掂一掂量,沉甸甸的,一下子差點沒能拿起來。仔細好生觀摩了一會後,這才放下,忽而想起一事:「哥哥,你說用寶印蓋過的書畫便等於開光過了,是價值不菲的法器?」

    「不錯。」

    「哎呀,不好,上次在獨酌齋賣的那一幅字,豈不是賣了個大虧?」

    那一次,木此行登門求字,葉君眉在不知內情之下,將之前哥哥所寫的一幅《祥瑞辟邪》以一字一貫的價格賣了,本覺得賣了一個高價,眼下知曉後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一回事,怪不得對方毫不猶豫就買了,敢情是看出了端倪。

    「嗚嗚嗚,哥哥,當時你回來了,怎地不提醒阻止我?」

    過去的事情,葉君生早不放在心上,呵呵笑道:「無妨……當其時都答應人了,就算虧些,也不好出爾反爾。」

    葉君眉鼓起眼睛,猶自不甘的樣子:「那可不見了好多錢呢。」

    葉君生見她神態可愛,不由莞爾。

    葉君眉很快也反應過來了:以哥哥現在的身份,還會在意那點錢嗎?只不過慣性思維下,未免有些怏怏。

    吃過晚飯,收拾完畢,葉君生又與妹妹講了一些心得,這才各自回房休息。

    說是休息,但每天的功課都不會耽誤。

    現在,葉君眉儼然也有了一份長遠的功課,就是按照哥哥所授的道理,進行打坐冥想,醞釀觸摸魂神壯大出竅之法。

    房間中,一燈如豆,昏昏然。

    少女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眼觀鼻鼻觀心,盡量放鬆情緒,將腦海中紛擾雜亂的念頭全部拋之腦後,漸漸進入一種空明忘我的狀態之中。

    「嗯?」

    她忽而睜開眼睛,搔搔頭,自言自語:「哥哥說魂神出竅,關鍵在於一個『出』字,可不僅僅是啥都不想就行的,恰恰相反,應該存有一份主動純粹的念頭,好走出去才行……」

    她冰雪聰明,舉一反三,頓時便有了主見。於是再度閉上雙眼,開始摸索,將一些無關的思緒壓下,卻在腦海裡模擬一種「出」的情景……出,走出門,對了,就是走出門去,日常生活中極為熟悉的場景動作……

    嗡!

    異變突生,天地再不是那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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