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人神 作者:南朝陳 (已完成)

 
arms71499 2013-1-7 18:3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9 393157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14 13:26
第兩百六十一章:殺局




    天空一聲霹靂,狂風驟起,烏雲密佈,一場傾盆大雨一觸即發。

    這七月的天氣,說變就變。

    京師東郭,福滿樓上,葉君生瞧著天氣變化,臉色微微一緊,起身結賬,準備返回家中。

    風雨將至,街道上一片忙亂。狼奔豕突的行人、急著收攤的小販、到處尋雞呼狗的婦女,混雜到一塊,形成一幅錯綜複雜的景象。

    不疾不徐地走在街道上,葉君生驀然心一跳,眼神瞅著前面一頭撞過來的一名乾瘦漢子,警兆立生,不由分說,本來拎在手裡的一個布包劈頭蓋臉就扔了出去。

    嗤!

    尖銳的破空聲,寒芒耀眼,漢子藏在腰間的左手把持一柄鋒銳的匕首,當胸搠來。

    匕首命中布包,包裝四分五裂,一塊塊色澤金黃的雞肉漫天飛舞。

    這些雞肉,乃是福滿樓的招牌菜,葉君生本來要捎帶回來給葉君眉的。

    葉君眉愛吃雞!

    漢子的匕首極其鋒利,刃尖如穿豆腐,就將一根肥碩的雞腿穿住,油晃晃的掛在上面。

    呼!

    側邊本來正在收拾攤子的一名雜貨小販,手腕甩動,本來用來挑擔子的扁擔,一招「橫掃千軍」,狠狠地朝著葉君生的腰間掃來;

    後面又有破風聲起,一點如芒,不用回頭觀看,便能知道必然是長劍之類的武器。

    三個人,成犄角之勢,驟然發難,伏擊葉君生。

    這絕對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一場殺局。

    好一個葉大秀才,身處危局。臨危不懼,身形扭轉,在間不容髮之際覓到一個空檔,一箭步衝過去,險之又險地避開三波攻擊。

    他修煉《永字八劍》,持之以恆,不但讓身體機能變得強悍,步法也是靈活無比。

    必中的攻擊落空,那三人顯然出乎意料。不約而同地「咦」了聲。

    「走!」

    一擊不中。三人對視一眼,各展身法,嗖嗖嗖的朝著不同的方向逃去,轉眼不見影蹤。

    這些人,當真果斷。

    葉君生面色陰沉,念頭打轉,在想著會是什麼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居然膽敢在京師動手殺人。

    只不過想來想去,一時間難以理清頭緒。

    剛才的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間。街上不少人都沒看到;個別目睹到些端倪的,紛紛用驚奇的目光看著葉君生。

    此地不宜久留。

    葉君生伸手拂了拂身上的灰塵,邁步離開。

    他離開後,福滿樓臨街的一個雅間窗口緩緩探出一張面色鐵青的臉龐,赫然是冀州楚知州的心腹幕僚文先生。

    「果不其然,這葉君生絕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深藏不露,好深的心機。」

    「如此看來,大人之前的猜測竟八九不離十。難道說少爺之死,真與此子有關係?」

    文先生眸子閃爍著,他又想起修書讓朱七珍在道安府尋機下手。做掉葉氏兄妹,到頭來卻是朱七珍莫名失蹤的事。

    前因後果,諸種疑團,盡數契合起來,全部指在葉君生的頭上。

    如果一切成真,那這個讀書人未免顯得太可怕了些。

    「不行,必須立刻稟告大人知曉。」

    文先生不假思索,蹬蹬噔的下樓。穿街過巷,最後回到位於翰林街的楚府——

    是的,年初楚知州接到旨意,調離冀州知州一職,返京擔任禮部尚書。表面看似陞遷回京,實則地位有所下降。禮部掌管禮樂、祭祀、朝會、宴享、學校、科舉之政令,不可謂不重要,只是與楚雲羽的期望有所出入。

    本來他由太子派遣,到冀州,大刀闊斧,清除二王爺的勢力,事成之後,將衣錦還京,晉身翰林大學士。

    然而事與願違,在冀州,楚雲羽受到不小的挫折打擊。首當其衝,當然是愛子天降橫禍,死於非命;然後是聖上龍體康復,病癒復出,重新理政。

    於是,太子不得不交還權力,本來聲勢浩大的整頓之舉,也被迫中止。

    就在這樣的背景下,楚雲羽被調離冀州,回京擔當禮部尚書。

    此舉,被他視為失敗,耿耿於懷。尤其當葉君生橫空出世,奪取了天下第一才子競賽的名頭後,更是覺得寢食不安。

    在楚雲羽的心目中,早把葉君生劃分到二王爺的陣營當中,而且肯定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如今,葉君生名滿天下,萬一再被他參加科舉高中的話,定然一飛沖天,再無法壓制。

    君上重新執政,據說對於太子如此心急打擊二王爺的行為頗為不滿,已心有芥蒂;朝野之上,也是一片怨言,不時有御史上書,彈劾太子驕奢自傲,黨同伐異,排斥異己……

    諸上種種,都在預示著局勢開始變得微妙。一旦再發生某些不可控制的事情,而或冒出什麼人來,都會產生變數,甚至讓整個局勢根本性改變。

    葉君生,很可能就是這麼的一個關鍵人物。

    若果當初在冀州,葉君生還只是一個薄有聲名的地方才子的話,那麼其及時跳出去,不立危牆之下,提前跑到揚州,最後還成就「第一才子」的盛名。這份成長的速度,不得不讓楚雲羽謹慎對待,並嗅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

    一般來說,讀書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像葉君生這樣不按套路出牌的讀書人。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書獃子的呆滯,找不到聖賢教化的方正耿直,他是飄忽的,不可捉摸。

    當你覺得你已經足夠瞭解他了,然而最後的事實證明卻是:你大錯特錯。

    楚雲羽為官數十年,閱人多矣,自認為對於世道人心已浸淫熟悉,可在葉君生面前,在這麼一個年輕的讀書人面前,卻被狠狠耍了一頓。

    坐在太師椅上,聽完文先生的稟告,楚大人突然暴怒,將手中青瓷杯盞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化為一地狼藉:

    「可惡的傢伙,為何以前不知他竟會武功?」

    在天華朝,文武雙全的士子為數不少,不足為奇,奇怪的是,沒有人知道葉君生也是很能打的。

    文先生連忙告罪:「他一直沒有表現,是屬下疏忽了。」

    楚雲羽吐一口氣:「好,很好,提前來京,準備鄉試。但只要本大人在,一個小小的秀才還能翻天了不成?」

    他嘴裡以「小小」形容,但跪在下面的文先生卻知道:這一次,大人要動真格的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15 01:28
第兩百六十二章:陰謀




    進入家門,貌若無事,聞到陣陣濃郁的香味,頓時了然:妹妹這是又在燉雞了。

    購下此處四合院,後院頗有些寬敞,所以收拾起來,安置雞捨,養了十多隻雞。等養得差不多了,便宰殺來吃。

    葉君生另有打算,準備挨過些時日,將豬妖與大聖放出來,豢養在後院。畢竟呆在乾坤空間,無法吞吐日月光華,久居不利。

    近來的時日,都是等待夜靜人深時,悄然將它們放出,進行日常的修煉功課。

    「哥哥,好在你回來得及時,雷聲陣陣,快要下大雨了。」

    葉君眉探出頭來,脆生生說道。

    葉君生回答:「嗯,我就是怕下雨,所以提前回來。」

    近日他的日子,可謂過得逍遙至極,不用為生計憂愁,天天吃過早餐便出去,手裡捧一卷書,差不多時辰,就上酒樓茶店。反正走到哪,算到哪。十餘天功夫,幾乎將整個京師都走遍了。

    每到一處,間或靈眸開啟,觀地氣陣勢,不禁暗暗心驚:這京師,端是龍盤虎踞,江山一統,極為穩固。

    血氣、官氣、文氣、富貴氣,氣運成龍,非常雄渾。

    在這等情況之下,等閒術法很難施展出威力,更遑論孤魂野鬼之類。它們在城中根本無法存活,稍一冒頭,只怕立刻會被鎮壓得魂飛魄散。

    葉君生只是開啟靈眸觀望,都受到反噬,看不得多久,片刻就覺得眸子乾澀刺痛,唯有趕緊撤去。

    走走看看。開拓胸懷,他自然不是因為無聊。

    自從突破散仙境界,實力躍然提升,接觸到一個更高的層面,當然得多加瞭解。

    此事對於己身修為亦大有補益。

    只是沒想到,今天離開福滿樓,居然會遇到一場畜謀已久的刺殺。

    為了避免妹妹擔心,葉君生絕口不提,一如往常地談笑風生。吃喝得嘩啦啦的。

    晚飯過後。搬出一張籐椅在院落的銀杏樹下乘涼;至於葉君眉,更會享受,直接在兩根樹丫之間掛上一張吊床——此物出自葉君生之手,親手編織而成,算得上是一個小發明了。

    第一次睡上去的時候,微微搖蕩,彷彿身在雲端,十分愜意舒坦。

    葉君眉對哥哥更加的佩服,總想看看哥哥的腦袋裡到底還裝有多少新奇的點子,怎麼時不時就掏出一個來。無窮無盡似的,比神仙還神仙。

    吊床吱吱,籐椅咿呀,細微的聲音交匯在一起,合成一曲韻調。

    在他們邊上,則是現身出來的大聖和豬妖。

    經過一番調養,大聖的身軀漸漸恢復,皮毛青得發亮,斷角呈古銅色。一對大眼如銅鈴;而豬妖則依然粉嘟嘟一頭,渾身油光可鑒,胖乎乎的。

    大聖臥著。豬妖躺著,安安靜靜。

    葉君生忽而開口:「君眉,雜劇那邊的話本做好了沒?」

    「還差一些,現在正想著呢。」

    「不用急,慢慢來。」

    葉君生沒有問還差什麼。

    「嘻嘻,挺好玩的,有空就會寫一段。」

    葉君眉似乎在構思著情節,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從銀杏樹的枝葉縫隙裡望著天上的星辰。

    驀然,她一拍手:「嘿,我想到一個很棒的情節。」

    葉君生問:「說來聽聽。」

    「就是你給我說的那個紅娘呀,我決定安換個套路。」

    「什麼套路?」

    「張生不愛小姐,愛上紅娘了。」

    葉君生頓時滿額頭黑線:話說,這是後現代主義的顛覆性思維嗎?

    不過,對於妹妹這些新鮮的想法,他是不會阻止的。只要她覺得好玩,不管怎麼寫都行。

    「對,就這樣寫。」

    葉君眉興奮不已,躺不住了,一溜煙跳下來,快步返回房中,要奮筆疾書,開創一代潮流。

    葉君生表示他和大聖豬妖這兩個小夥伴驚呆了。

    一會之後,豬妖低聲問道:「老爺,小老爺這是怎麼啦?」

    葉君生一攤手:「沒什麼,她在寫書。」

    「寫書?」

    豬妖雙眼泛光:「那怎麼不把俺老豬寫進去,威風威風?」

    大聖瞥它一眼:「就算寫你,也是寫怎麼把你宰殺來吃。」

    豬妖立刻滿臉委屈:「牛哥,給點面子好不好。」說著,肥嘟嘟的身子就蹭過來。

    「靠,你這夯貨!」

    大聖瞧它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娘子模樣,就忍不住要揚蹄開踢。

    豬妖見機得快,趕緊躲到葉君生那邊去了。

    對於這兩個傢伙的小打小鬧,葉君生早已司空見慣。不加理會,繼續想著事情。

    大聖心思玲瓏,嗡聲開口道:「老爺,白天的時候,就該把人留下來,加以盤問清楚。」

    「不錯,落到俺老豬手裡,任他鐵打的漢子,都得乖乖招供!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若非在京師,哼哼,一個都逃不掉。」

    豬妖適時插嘴。

    葉君生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對方只是下手的人,未必就知道後面站著誰。倒不如放長線釣大魚,該浮面的,必定會忍耐不住跳出來。」

    大聖問:「莫非老爺心裡有數了?」

    豬妖登時豎起耳朵來聽。

    葉君生略一沉吟,緩緩道:「京師不同地方,水深著呢。勢力盤根錯節,方方面面。反正樹欲靜而風不止,以後得多加注意小心。」

    大聖咂一咂大嘴:「我是怕,背後會不會有三十三天的影子。」

    豬妖愣了,問:「牛哥,這怎麼跟三十三天扯上了關係?」

    「因為三十三天的人,不願意看到老爺中舉,金榜題名。甚至,他們不願意讓老爺繼續活著。」

    豬妖撲稜稜一醒神:「那麼他們幹嘛不直接出手?」

    「世界有別,三十三天可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們必須假借人手才行。不知怎的,我心裡隱隱不安,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豬妖還是有些不大懂,但很識趣不再追問。

    葉君生倒理解得更深一層,很以為然地點一點頭:紅塵千丈,三十三天,兩者之間本來就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大聖所說,大有可能。

    其實很多事情,看透了去,便能看到背後都有一根線在牽引著。

    「哥哥,我寫好了一篇,你過目一下吧。」

    這時候,葉君眉拿著紙張興沖沖地跑了出來。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16 01:36
第兩百六十三章:邪門




    醞釀了大半宿的暴雨,終於在下半夜的時候爆發,傾瀉而至。好在雷電,在吃晚飯的時候就停止了。

    被雨打窗戶的聲音驚醒,葉君生披衣起床,點起油燈,先關了窗戶,卻了無睡意,乾脆端坐在書桌前,一張張看妹妹所寫的《西廂記》——應該說是《新西廂記》。

    葉君眉幼年持家,辛苦勞累,雖然識得些字,但始終沒有系統化學習過。後來進入冀州,葉君生聲名鵲起,筆墨賣上了價錢,家境大為寬裕後,才力主讓妹妹進讀女子學院,與江靜兒同窗。

    這個進讀,對於葉君眉的改變,可以說是根本性的。

    聰穎,好學,再加上勤奮,她的進步有目共睹,第一次作丹青就讓哥哥甘拜下風、寫的字娟秀有英氣、詩詞方面也頗有建樹。

    除了經義。

    不僅僅因為書院不教,葉君眉天性對於經義就無好感,少有讀得進去。倒是每一次聽葉君生朗讀,聽得津津有味。

    現如今的少女,能夠被叫為「才女」了。不過她一向不喜歡去參加文會這些,不為人所知,自然默默無聞。

    眼下寫書,同樣用的化名。

    或者在她的潛意識裡頭,這些故事題材都是出自哥哥之口,自己不過負責執筆而已。

    一頁頁的紙,共有十頁,每一頁,上面都密密麻麻寫著端正秀麗的簪花小楷字。

    字行排列,當然是豎的,一行行排下來。

    十頁紙。寫滿字,起碼好幾千的量。看來妹妹在寫字方面亦是天賦不凡,手速很不錯。

    在後世的現代社會,這麼一個才能利用得當的話。說不定又是一個碼字姑娘。

    呃,漂亮的那種,可遇不可求。

    其實之前葉君生已看過一遍,現在重看,看得比較仔細。重頭一遍下來。大致情況瞭解清楚。

    總體而言,葉君眉的寫法沒有什麼大問題,對白動作,都很適合雜劇的改編。只是在主線方面,對於張生喜歡上紅娘不喜歡大小姐這一點,略有些微詞。

    想法很大膽,而且貼切。

    原著裡頭,紅娘的角色本來就要比大小姐豐滿出彩許多。只是礙於出身身份的問題。唯有充當穿針引線的綠葉。

    葉君眉異想天開地將其扶正,把大小姐取而代之,可以說是一種非常反主流的做法。

    畢竟當下世道,文人騷客,追逐的都是「才子佳人」,一個奴婢,能算得上是佳人嗎?

    托著下巴,靜靜沉思。耳邊雨聲不斷。

    過了一會,葉君生解嘲地一笑:我這是怎麼啦。妹妹著書寫話本,本就不是為了討生活,何須處處討好與人?

    那樣的話,還有什麼意義?

    又或者,反其道行之,反而能取得意料之外的成功……

    想通了這一層。他不在糾結,略略修改了些行文。以及語句,便算審核過關了。明天交給妹妹。讓她把其他故事情節完善,圓過來即可。

    依照葉君眉的構思,足有十幕之多。

    搞定了話本,接下來葉君生開始忙活自己的事,屈指一算,距離鄉試舉行已時日無多。

    閉上雙目,腦海像放電影似的,把記憶回放——該讀的經義文章、重點的經注點評、格式題材,諸如種種,彷彿流沙般流淌而過。一字一句,都印象深刻,念頭一動,隨時湧現。

    莫說以前書癡的功底基礎,現在的葉君生何許人也,散仙大成,魂神健壯,,念力方面的優勢簡直超凡。

    萬事俱備,只等鄉試到來了。

    ……

    夜深了,加上風雨交加。偌大的京城變得異常沉寂,從高空上看,還亮著燈火的區域並不大,其中最為璀璨明亮的一處,卻是皇宮要地。

    帝王之居,蠟炬燃燒旦夕,不會熄滅。

    除了皇宮一帶,其他地方寥寥一些燈火,不甚起眼。

    翰林街,楚府。

    朱門屋簷下,高高掛著四盞大紅燈籠。忽地一陣風吹來,很有些怪異,唰的,四盞燈籠全滅。

    「咦,燈滅了!」

    「好大的風呀。」

    守門的侍衛叫起來,只覺得眼前一團漆黑,趕緊掏出火折子。又有人去取梯子,要將燈籠再點上。

    朱門大戶,夜間門前長明燈,可極少會被吹滅的。

    「嗯,那是什麼?」

    等燈籠亮起,有眼尖的侍衛看見,擺放在大門兩邊的兩尊石獅子,頭部貌似有東西,依稀是紙張之類。

    他走下去一看,就發現是兩張淡黃色的紙,巴掌大,長長的,上面彎彎曲曲用硃砂描繪著玄妙的符文。

    竟是兩張道符,一左一右,恰好把石獅子的眼睛給貼住。貼得很緊,風雨都刮不掉。

    莫非是被風過來的?但也太準了吧。

    想起剛才突如其來的一陣陰風,侍衛不由自主地覺得後腦發涼:邪門。

    一時間,並沒有去揭掉石獅子眼睛上的符紙。

    內府,主臥室。

    「啊!」

    猛地傳出楚雲羽的驚慌大叫,霎時間,燈火齊明。

    大床之上,楚大人霍然坐起,滿頭冷汗,面色通紅。

    「怎麼啦?」

    「老爺,發生了什麼事?」

    兩把嬌滴滴的聲音,一左一右,來自今晚侍寢的妻妾。

    楚雲羽身子還在發抖,說不出話。

    右邊的妻妾趕緊下床來,顧不得身上只穿著一件肚兜,大半個嬌軀都暴露了出來。她倒了杯水,遞過來給老爺喝。

    喝過水,楚雲羽的情緒漸漸平復。隨即,他起床穿衣,開門走出去:「叫文先生到我書房來。」

    外面自有侍從聽命,快步而去。

    過不多久,衣裝整齊的文先生就來到書房面見了。

    「大人,緊急叫屬下來,可有吩咐?」

    楚雲羽冷然道:「剛才我做了個夢,夢見三郎了。」

    文先生面色一緊:要知道楚三郎可是大人的逆鱗,自從愛子遇害,他再聽不得兒子的名字,一聽就要發狂。不料今晚,大人會主動提及。

    楚雲羽接著道:「三郎滿身血污,騎著汗血寶馬,但那馬,沒有頭!」

    說到這的時候,他情緒波動得厲害,面色鐵青。

    文先生擔心地問:「大人……」

    楚雲羽一擺手,示意他閉嘴:「三郎騎馬來找我,說兇手就是葉君生。那麼,文先生,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文先生心一凜,噗聲跪倒,肅然道:「屬下肝腦塗地,敢不為大人分憂?」

    心裡卻亮堂堂的,大人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呀,至於那葉君生究竟是不是真兇,早已不重要。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17 00:17
第兩百六十四章:會聚



    雨夜蒼茫,烏山。

    烏山之頂有一座古色生香的廟宇,名曰:「蘭若古剎」。

    夜已深沉,此刻廟宇裡面居然燈火通明。

    黃夢筆、臭和尚對面而坐,大眼瞪小眼的,頗有些奇怪地對持著。

    半餉,臭和尚開口:「大師兄,你說趙峨眉那小妮子會不會來?」

    黃夢筆沒好氣地回答:「我哪裡知道……」

    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臭和尚又問:「那燕非俠呢?想必他已到京師了吧。」

    黃夢筆翻了翻白眼,那意思彷彿在說「你問我我問誰呀」。

    臭和尚跳起來,嚷嚷道:「此番我們代表宗門,天下行走,要阻止賢道面世,他們倒好,姍姍來遲,藏頭露尾的,什麼意思呀?」

    黃夢筆伸手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道:「和尚,稍安勿躁,小心犯了嗔戒。」

    「我嗔個屁!」

    臭和尚絲毫不顧形象地爆粗:「敢情就要你我出力,他們坐享其成?」

    黃夢筆面露一絲苦笑:「此事關係天下氣運,那小子命理隱晦,不知是甚來頭,所以這一趟,很多人都想觀望一下,再做決定。」

    臭和尚哼了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無非不都是怕沾染了因果,被氣運反噬,損害門派龍脈,所以都不願出頭。」

    黃夢筆一攤手:「你明白了不就好?牽涉太大,三十三天就這個態度。當然,也不願眼睜睜目送他賢道成神。這不,我們就來了。」

    臭和尚仍然有些氣憤不平:「可還有兩個該來的沒有來。」

    「和尚,你這是在說我嗎?」

    語聲明淨,帶著一抹清冷之意,隨即一身白衣的趙峨眉現身廟中。

    臭和尚變臉很快,笑道:「你來了。怎會說你?」

    「那麼,敢情就是我了?」

    下一刻,一個男聲從屋外傳來。若說趙峨眉的聲音是清冷,那麼這人的聲音簡直就是寒冷了,令人一聽,頓時如墮冰窟,渾身都要僵硬。

    臭和尚咕聲吞口口水。笑得像哭:「阿尼陀佛,你們都聽錯了。」瞥眼見到對面的黃夢筆隱隱在偷笑,頓時恍然:「大師兄。你忒不地道,明知道人來了,也不點醒一二。」

    黃夢筆非常無辜地聳聳肩:「和尚,我早說了,小心犯了嗔戒,你不聽,我將奈何?」

    臭和尚摸了摸刷子一般的鼻毛。哼哼道:「好吧。既然大家來了,就商量商量吧,該如何行事。」

    趙峨眉道:「先前黃師兄是否已動了手腳?」

    黃夢筆連忙撇清:「不是我。是和尚。」

    趙峨眉望向臭和尚。

    臭和尚道:「就是給那楚大人托了個夢罷了,這京師,果然龍盤虎踞,托個夢也好生艱難。」

    趙峨眉道:「你要借刀殺人?」

    臭和尚連連擺手:「莫要說得這麼難聽,和尚此舉,只是了結一段因果因緣罷了。至於他要怎麼做,俱與我無關。」

    所謂因果。自是指的在冀州之時,臭和尚出手救了楚三郎。但後來楚三郎不知悔改,仍然去招惹葉君生,最終被飛劍斬首之事。事件中,楚雲羽怒火攻心,竟把臭和尚認定為兇手,廣發緝捕令。

    這一著,始料不及,端是讓臭和尚好不鬱悶,甚至成為三十三天的一個笑話。

    為此,他耿耿於懷。這番托夢給楚雲羽,算是做一個了斷。

    黃夢筆道:「和尚的做法,恰如其分。如今距離鄉試已不久,倘若被那書生高中,與國之氣運融合,那將大勢已去。」

    這時候,一直沒有進入廟宇的第四人冷聲說道:「個人命理,與國運契合,必須連中三元吧。就算真能中,也未必就能契合。」

    黃夢筆道:「燕師兄,那書生不容小視,其修煉賢道,已成就散仙。根據情報顯示,我覺得他身邊肯定有前朝餘孽存在,否則,何至於讓這賢道流傳於世?」

    「此言有理。」

    臭和尚附和。

    黃夢筆繼續分析道:「我羽化道冀州分支景陽門,曾覺察到塗山氏的氣息,只是後來幾經勘察不得。如今想來,顯然是被遮掩了天機,導致書生氣候已成。」

    聽到「塗山氏」這個名字,廟宇內的氣息為之一滯。

    他們當然不會忘卻,在三十三天,前朝,塗山氏可是一方龐大的勢力。只是後來,三十三天劇變,改朝換代。和其他舊勢力一樣,塗山氏幾乎被殺戮殆盡,遭受滅族之禍。

    依然未曾現身的蜀山第一劍燕非俠問:「你確定?」

    黃夢筆道:「當其時,我羽化道弟子向天笑負責勘察事宜,我已叫他趕來京師,當面問過……對了,當其時,青牛便是出現在冀州,並被擒拿。」

    說到青牛,四人立刻想起東海的事,著實憋屈。

    然後,臭和尚和黃夢筆的目光,眼勾勾看著趙峨眉——當其時,趙峨眉可是和葉君生在一起的。

    「如此說來,天地玄黃頑石印,也被那書生得到了。」

    「顯然。」

    他們都不是普通人,思維敏銳,善推算,很多事情串聯結合起來,盡皆瞭然於胸。

    恍然大悟之下,不禁心生匪夷所思之感。

    又或者,撇開諸種因素,一言以蔽之:葉君生,天生氣運,所以才能瞞天過海至今。

    趙峨眉霍然起身,道:「這是屬於我的因果,我自會了結。」

    說罷,竟然飄然下山而去。

    「呵呵,此子來路如此蹊蹺,我也去見一見吧。」

    窗外燕非俠的聲音,渺渺茫茫。

    過了一會,再無動靜,臭和尚低聲問:「大師兄,他們都走了嗎?」

    「廢話。」

    黃夢筆覺得這和尚的毛病有變本加厲的趨向。

    「你說,趙峨眉會和書生作何種了斷?她可是京城小龍女,說起來,國運是她家呀。」

    黃夢筆淡然道:「管她作甚,我們還是喝酒吧。」

    語音剛落,手一揚,掌心多了一壺美酒;再一揚,桌子杯子變戲法般出現,桌子上還擺放著三碟冒著熱氣的佳餚。

    臭和尚雙眼放光:「大師兄,你的袖裡乾坤搬運大法,是越來玄奧熟了……對了,你說書生身邊的前朝餘孽,會不會就是塗山仙子與凡人結合,所生的孩子?」

    黃夢筆把酒言歡,沒好氣地道:「什麼話你都說完了,讓我還說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18 12:25
第兩百六十五章:恍惚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天色濛濛亮的時候,便已停歇。

    經歷過一場大雨的洗禮,空氣煥發清新,院落中的銀杏樹上,早早就有小鳥在吱吱喳喳歌唱。

    聽得出來,是那兩隻畫眉鳥。

    大概是初夏的時候,葉君生便發現有一對畫眉鳥在銀杏樹一株樹丫上忙活做巢。

    當它們有了結晶,產下卵時,好奇的葉君眉還曾爬上樹去,悄悄打量觀察——她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家,爬起樹來,居然十分的靈活伶俐。

    虧得下面仰望的葉君生,白白捏了一把汗。

    吹熄油燈,葉君生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彷彿心有靈犀似的,對面妹妹的房門幾乎同時打開,還有些睡眼朦朧的葉君眉見到他,頗感意外:「哥哥,你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

    葉君生呵呵一笑:「下雨的時候便醒了,睡不著。」

    「啊,那你不是大半夜沒睡?」

    「嗯。」

    葉君眉就有點擔心,可轉念一想,卻是完全的多慮:哥哥是神仙呀,好幾天不睡,都沒問題……

    她一吐舌頭,總覺得思維轉不過來,仍然只是將哥哥當成是一名文弱的書生。

    葉君生走到院落,以指當劍,在練《永字八劍》。點橫豎撇、捺折鉤提。練得很認真。

    這些功課,他從不曾擱下。

    尤其如今身在京師,本身的術法神通不好施展。對於物理模式的《永字八劍》,依賴更深。

    練完劍後,出了一身汗。已是辰時,天大亮,院落之外的街道,開始熱鬧起來。出來買菜的大伯大媽們,碰頭見面,一聲聲招呼;又有奔走的兒童,笑聲清脆如鈴。

    這就是生活。

    點點滴滴,平平凡凡。總在不經意間,在心頭上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

    葉君生曾經討厭這樣的生活,然而當踏上不凡,驀然回首,卻發現難以割捨。

    他做不了那高高在上,斬斷七情六慾的神仙。

    忽然,葉君生的動作停止,似有感應地,邁步過去。打開院門,就見到一身白衣的女子俏生生立在門外。

    她沒有蒙面紗。真容示人,素面朝天。

    若說江靜兒的美是英氣的美、葉君眉的美是溫婉可人、那麼眼前女子的美,就是清麗脫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仙子,看上去美麗,卻往往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不容褻瀆。

    如今,這女子卻對葉君生露出了一個足以顛倒眾生的笑容,柔聲道:「葉公子。早呀。」

    「早。」

    葉君生的回答雲淡風輕,波瀾不驚——有些事情,不可能瞞天過海,暴露的問題,遲早而已。

    不管如何,對於某些人的到來,早有心理預備。

    唯一的意外是。他沒有想到趙峨眉會這麼的來到家門前,問候早晨。

    在那一剎那,葉君生竟有些恍惚。

    ……

    做了噩夢,連夜詔令文先生開始做事。楚雲羽的精神一直都有些恍惚。哪怕喝了一杯妻妾精心泡製的上佳參茶,依然不見好轉。

    「老了,上了年紀,精神頂不住了……」

    楚大人謂然一歎,他本來有一番雄心壯志,然而在冀州,愛子橫死,政局又發生不可預知的動盪後,精神是一天比一天差。

    哀,莫大於心死。

    他心裡很明白癥結在何處,白頭人送黑頭人,無疑是人間慘劇。近期來,楚大人接連進補,搜尋各類偏方來吃,然後每天晚上都要兩名妻妾侍寢。拼了老命地折騰,卻是想要再弄個孩子出來。

    然而時不我待,衝鋒陷陣前的口號倒不錯,可一當進入實戰階段,立刻便丟盔棄甲,潰不成兵。

    根子不行了,無論吃什麼藥,吃多少藥,都不行了。

    每每想到這一點,楚大人便心如刀割。

    躺在太師椅上,神智迷迷糊糊的,似乎睡著,似乎又沒有。

    「老爺,老爺……」

    一個管家走過來,輕聲叫道。

    楚雲羽霍然而起,恢復官威,然而嘴角懸掛的口水,卻出賣了他的狼藉:「嗯,什麼事?」

    管家視而不見老爺的窘態,垂眉低眼稟告道:「老爺,宮裡來人了。」

    楚雲羽不著痕跡地舉手擦去嘴角殘留的液體,道:「請他進來。」

    不多一會,一個便衣太監來到書房,聲音尖細地道:「見過楚大人。」

    楚雲羽卻認識他,連忙還禮:「原來是李公公,不知李公公來到,有失遠迎,見諒。」

    「呵呵,楚大人客氣了。」

    「請坐,來人,上茶。」

    早有奴婢奉上香茶點心。

    李公公沒有坐下,笑道:「楚大人不必多禮,咱家來是傳訊的。」

    楚雲羽連忙喝退左右,接過李公公遞過來的一卷素紙,展開,細細默讀起來。

    很快,他看完紙上的字,將素紙藏於袖中,道:「殿下之意,下官已然知曉,很快就會和殿下見面。」

    李公公道:「那就好,那我就告辭,回去稟告殿下了。」

    「有勞。」

    親自送對方出門後,略一沉吟,楚雲羽命人沐浴更衣,換了一身清閒的便裝,身邊帶了兩名貼身侍衛,輕身從側門閃了出去。

    辰時剛到,市集卻已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平時之際,楚雲羽都是坐著轎子來往,難得見到如此熱鬧境況。他當下心情不好,只覺得聲響吵鬧不休,很是厭惡。

    快步穿過街市,一直往外走,不多久就來到京師西門。

    此時城門早大開,兩邊排列將士,監督進出的人群。

    楚雲羽毫無阻滯地帶著侍從走出城門,來到城外。城外不遠的長亭處有人接應,一頂轎子,兩匹健馬。

    楚雲羽上了轎子,兩名侍衛騎馬。

    轎子抬動,侍衛騎馬護在兩側。

    一行人的速度並不慢,約莫大半個時辰後,就來到位於京師西邊的西山之上。

    西山與烏山一樣,俱屬於京師一帶的勝地。而西山多楓樹,漫山遍野都是,每當入秋,片片楓葉紅艷似火,異常美麗。

    自古以來,此山不知踏遍過多少文人騷客的足跡,留下許多傳誦千古的詩詞文章。

    當然,現在楚雲羽來此,可不是來欣賞美景的。

    他,別有目的。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19 09:06
第兩百六十六章:望水



    西山之上,有古寺「西山寺」,供奉著佛祖金身,多有靈驗之處。故而一直以來,都香火鼎盛,信徒遍佈。

    今日一早,便有不少信徒挎著籃子,裝滿了香燭之類,前來廟中燒香祭拜了。

    不過今天的寺廟氛圍有些不同往常,出現了許多陌生面孔,個個身形彪悍,精氣騰騰,一看,就知道來歷不凡,很可能是精兵喬裝而成。

    敢情是又有京師的達官貴人前來禮佛了。

    這不是稀罕事。

    西山寺聲名在外,據說皇后娘娘有時都會便衣前來參拜,祈求佛祖保佑,家國安康。

    好在貴客來訪,一般不會封山,對於普通的香客信徒,影響不大。

    西山寺建築群眾多,有一十八座,分為主殿、偏殿、僧院、禪院等。除了主殿全方位開放之外,其餘各處,進入頗有講究,等閒身份是進不去的。

    其中禪院,為方丈主持的重要活動場所,一般人就更難進去了。

    此時,禪院大門緊閉,方丈覺明大師正在接待貴客。

    貴客年約三旬,國字臉,三縷鬍鬚,十分清雅。他長著一對鳳眼,冷然有精光,隆準高鼻,氣度不凡。

    咋一看,和以前幫襯過獨酌齋,買過葉君生筆墨的富貴男人有幾分相似。

    「殿下,你所問之事,玄之又玄,天機晦明,一時之間,老衲也無從計較。」

    覺明大師開口稱呼對方為「殿下」,立刻點出了男子的身份。當今太子,東宮之主,趙匡啟。

    趙匡啟拱一拱手:「大師法力無邊,但請替匡啟算一算。」

    覺明大師微微點頭:「也罷,我就盡力而為,嘗試一下。」

    說著,吩咐身邊的一個小沙彌:「明遠,你拿著為師的紫金缽,到院中盛一缽水來。」

    那長得眉清目秀的小沙彌應命,拿起那口半尺直徑的紫金缽。走出門去。

    禪院之外,是個風景優雅的院落,種植著三株翠柏,六株寒梅、九根修竹。歲寒三物,排列有致,隱隱形成一個陣勢。

    院落的右側,擺一口一人高的大水缸,用木蓋扣住。

    小沙彌搬來凳子,站上去。揭開木蓋,要用紫金缽往水缸裡打水。然而他身材矮了些。而水缸裡的水又淺了些,便不得不踮起腳尖,盡量把身子往前傾斜了去,才能夠得著。

    水缸的水,都是從寺院後山的深井挑來的,清澈明淨,喝在嘴裡,甘甜可口,乃是非常優質的水源。

    呼!

    猛地一陣怪風捲起。不明就裡,陰森森的,將庭院裡的柏樹修竹梅樹,吹得許多葉子嘩啦啦作響。

    小沙彌俯首向著水缸,只覺得背脊被怪風吹得入骨的涼,情不自禁抬頭起來張望,就見到不知何時。一大團烏雲飄蕩在西山寺的上方,籠罩得方圓數里,都十分晦暗。

    「好怪的天氣,莫非又要下雨了?」

    小沙彌嘀咕道。

    咕嚕嚕!

    他所沒有注意的水缸中。驀然顯化出一張模糊的臉容來。一對長眉垂落,鬚髮蓬鬆,亂成一團,粗粗一看,更覺得詭異陰森。

    這張人臉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轉眼不知所蹤,彷彿已與一缸清水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覺明大師正與太子殿下相談言歡。他一手把握一串佛珠,習慣性地數著,驟然間心血來潮,打一個突,用力之下,竟把串聯九九八十一顆菩提佛珠的絲繩給掐斷,嘩啦啦,珠子散落一地。

    事發突然,趙匡啟不禁吃了一驚。

    看著地上散亂的珠子,覺明大師一陣茫然。

    趙匡啟問:「大師,出了甚事?」

    覺明大師不答,掐指急算,卻始終晦暗玄奧,難以洞悉氣機,只得搖頭苦笑:「我也不知,只是剛才一瞬間,心亂如麻,很是不安。」

    他自幼修禪,有慧根,有法力,定性如石,穩固非常,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失手弄斷了佛珠。

    然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怎麼算,都算不出來。

    天機不可洩露,紅塵間許多因果倫常,本就無法揣測,倒不奇怪。

    揭過這一層,他才略略心安。

    「師傅,清水盛回來了。」

    小沙彌走進來,恭恭敬敬把裝滿水的紫金缽擺在木桌上。

    覺明大師定一定神,恢復世外高人的氣度神態,道:「殿下,且過來看一看這一缽水。望水之時,還請全神貫注,虔誠祈求,並在心中說出念想。自有反應,或能窺見一鱗半爪。」

    趙匡啟略一沉吟,終是挪移過來,探頭望著紫金缽裡的水。

    水很清,可見底。也許是因為剛擺下來的緣故,還有些不穩,水波蕩漾,好像一面會動的鏡子。

    不知不覺的,趙匡啟精神高度集中,並依照覺明大師的囑咐,虔誠祈求,心中默念一事--

    嗡!

    水波突變,化為一個漩渦狀,將趙匡啟的魂神渡引進去。

    世界,已不同。

    ……

    一道遁光閃現,幾息時間,最後降落在西山寺後山。遁光化形,臭和尚現身而出。

    他目露精光,顧盼前後左右,將偌大的西山看了個遍,卻始終找不到要找的存在:

    「奇怪,剛才明明有一道煞氣沖天而起,凶厲無比,怎地轉眼工夫,便不知所蹤,消弭不見?」

    他朝著周圍轉了一圈,依然一無所獲。

    「這股煞氣,似曾相識,當初在揚州所遇,大概如斯。沒想到如今竟也來到京師,難道也想渾水摸魚,分一杯羹?」

    臭和尚喃喃自語:「對方神通廣大,現身之後,立刻便掩飾住了氣機,不讓半點洩露,這一下,就不好辦了。」

    「不過他既然選擇西山,當有所圖,我依照線索,順籐摸瓜,或許能查出些端倪來。」

    馬上又施展出一個術法,逕直來到西山寺大殿外面。手中把持一柄破蒲扇,扮作遊方和尚的模樣。

    「兀那和尚,終於被我逮著你了!」

    忽然一聲大喝。

    臭和尚詫異回頭,就見到楚雲羽怒氣沖沖地指著自己。

    「冤家,怎麼在這個時候碰到他了?」

    楚雲羽大叫起來:「左右,將那和尚拿下。」

    兩名侍衛接到命令,立刻拔出刀劍。

    刀劍亮出,登時那許多守住位置的喬裝精兵紛紛也亮出了兵器。

    西山寺大亂。

    「罷了罷了,因果在身,始終無法解脫,暫且避過這一遭。」

    臭和尚掐一個法訣,架起遁光飛去。

    有香客信徒見到,驚以為神,跪拜不已。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20 14:01
第兩百六十七章:信命



   「可恨,又給這臭和尚跑了!」

    楚雲羽狠狠一跺腳。

    倒是先前兵戎相見的侍衛們見到臭和尚「唰」的化身為光,消失不見,很是吃了一驚。又見到有不少香客信徒跪拜,更感到忐忑不安,生怕得罪了神靈。

    楚雲羽眼睛一掃,臉色陰沉,喝道:「一介妖僧而已,何足懼哉!」

    稍作整頓,由知客僧指引,來到後面禪院,面見太子殿下。

    「殿下,缽中所見,可有收穫?」

    覺明大師開口問道。

    趙匡啟的神情頗有些古怪,一時猙獰、一時疑惑、一時又茫然……自從他舉目脫離紫金缽清水後,好一會都這樣。

    他自幼生在帝王家,身為東宮之主,一向深諳城府之道,喜怒不形於色。但現在,神情變幻,將內心的波動盡顯無遺。

    毫無疑問,他觀望清水,定然看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事物,震動之下,才會如此表現。

    他究竟看到了什麼?

    又是為何事而來?

    面對大師發問,趙匡啟先是搖頭,又是點頭,有些亂。

    覺明大師也不覺得奇怪,他施展的這一門「望水之術」,乃是釋家神通,能以本心觀想,心想事成,找到困擾已久的答案。

    如此,當那答案超出心理預期時,難免會失態。

    「參見殿下。」

    這時候楚雲羽來了,跪地行禮。

    趙匡啟讓他起來。然後與覺明大師告別,大師自然也不挽留。

    楚雲羽覺得奇怪,既然殿下叫自己來西山寺,為何他剛來到,屁股都還沒有坐一下呢,殿下卻又要走了。

    這個有違常理呀。

    難道不是叫自己來議事的?若非如此,又何必命人帶來手諭。

    要知道,楚雲羽身為朝廷重臣,不好與太子走得太近,所以都是便衣接頭見面。

    哪知這一次。來去匆匆,白跑一趟。

    出到寺外,趙匡啟忽拉著楚雲羽走到一邊無人處,低聲道:「雲羽,你是否認識一個名叫『葉君生』的士子,也就是那天下第一才子。」

    楚雲羽搖頭:「不認識,但知道。」

    說起來,他與葉君生之間恩怨糾纏,可連對方面都沒見過。

    「殺了他!」

    隨後太子殿下吐出來的三個字。讓楚雲羽大吃一驚。他吃驚,不是覺得殺葉君生不行。而是以殿下的身份地位,就不該如此直接下令。況且,這樣的語氣也不像殿下平時的口吻。

    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問:「殿下,你怎麼啦?」

    趙匡啟目光忽地一瞪,森森然:「我需要說第二遍嗎?」

    不知怎地,被他這麼一瞪,楚雲羽竟感覺像被一頭凶獸盯住了一樣,有毛骨悚然的感覺。冷汗一下子下來。趕緊恭敬地道:「殿下息怒,老臣不敢。」

    「無論如何,此子都不能出現在今年的科舉院中。」

    說罷,趙匡啟拂袖而去。

    好一會,楚雲羽才直起身子來,面色陰晴不定--本來殿下要除掉葉君生,與他不謀而合。是大好事。然而當事態以這樣的方式進行,卻讓楚雲羽莫名的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尤其是被殿下那麼一瞪。

    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在西山寺,殿下究竟做了什麼事?乃至於突然間像換了個人似的,油然陌生……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吧。伴君如伴虎,殿下從來都不是溫厚之主。

    罷了,管那麼多作甚。既然殿下都開了金口,那麼這個葉君生,就必須得死!

    ……

    「你現在,很危險。」

    京師,大雁塔頂。

    葉君生與趙峨眉並肩而立,居高臨下望著滿城繁華。

    「有多危險?」

    「很多人想殺死你。」

    葉君生瞳孔微縮:「包括你在內?」

    「你說呢?」

    趙峨眉很好看的眉毛一挑,從一個斜著的角度瞥了書生一眼,一勾勒的眼神,很迷人。

    葉君生笑了:「我騙了你,你想殺我也很正常。」

    趙峨眉道:「確實,我應該很生氣才對,可看見你,卻什麼脾氣都沒了。我問過師傅,她對我說,這是我的命,是因果。」

    葉君生很認真地問:「你們做神仙的,也信命?」

    趙峨眉微微一歎:「你錯了,其實越是神仙,越信。因為修行,本質上就是如此,如一張網,糾纏不休。」

    葉君生深以為然,修行,人在其中,貌似跳出紅塵,其實根子猶在,反而越纏越深。

    「那你準備怎麼做?」

    趙峨眉霍然轉身,正面對著他,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盈盈如水:「跟我走吧,離開京師。跳出這個局,你會得到更多。」

    她的眼神,滿是期待。

    葉君生卻緩緩搖頭:「這已是,你第三次叫我走了。」

    「我希望你能回心轉意。」

    「回不了,我的路,一早就確定。再說,如果走了,我會因為丟掉的東西而後悔終生,日後無論得到多少,都無法再彌補回來。」

    葉君生的語氣非常堅決。

    趙峨眉幽幽一歎,眼眸居然出現了淚花:「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我還忍不住,要多問你一次。」

    「抱歉。」

    葉君生帶著一些歉疚。

    趙峨眉展顏一笑:「其實我們,還只是陌生人,所以不必說抱歉……然而,你在京師,真得很危險。」

    葉君生淡然道:「如果我死了,就證明我不是那個人,如此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趙峨眉為之一顫,她實在有些小看這個讀書人了。

    說起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可真有些奇怪呀,除了東海之行,彼此原本就沒有什麼交集,更多的,只是一些神交之意罷了。平淡得,就像清水。然而總有一些道不清言不明的情感,在其中蕩漾著,沉澱著。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或者,有些人,其實並不需要經歷多少,陪伴多少,只要看一眼,就夠了。

    佛經有云:此有故彼有,此在故彼在,一切,皆起於因緣。

    葉君生朗然一笑,拱一拱手:「我先下去了,免得妹妹在家裡會擔心。」

    「嗯。」

    女子輕輕嗯了聲,有些漫不經心:話說,她本是懷著了結因果的目的而來,熟料這因果,卻有些越了越亂了……

    此時此刻,身在高塔之巔,細風徐來,滿懷惆悵,突然間,一句詞作躍上心間: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20 23:38
第兩百六十八章:入魔



    回到四合院,遠遠便見到葉君眉站在門口,神色有些焦急——哥哥跟隨趙峨眉出去,她不可能不擔心。

    這時見到葉君生安然無恙地回來,才鬆一口氣,展顏一笑。

    笑容盈盈,如突然綻放的一朵白蘭花,搖曳生輝。

    並肩進入院子裡,一如往常,各做各的事情。

    傍晚時分,西門二公子來到,同時帶來喜訊:雜劇團拉攏起來了。

    如此效率,不可謂不快。不過西門家生意滿天下,加上夫人郭家那邊協助,識人無數,不惜扔下本錢來,想做雜劇,簡直易如反掌。

    「君生,你說這劇團該起個什麼樣的名目?」

    葉君生呵呵一笑:「這個,你們定不就好了?」

    西門二公子卻很認真地道:「不行,一定要請你來命名。」

    葉君生略一沉吟:「京劇團如何?」

    西門二公子一拍手:「好哇,京師之劇團,名副其實,顯得大氣。」

    葉君生只一笑笑,不說話。

    「那就定了,對了。話本應該寫好了吧,我拿過去給他們看,早些籌備排演,盡量選個好日子開台。」

    回答的是葉君眉:「好了。」

    轉身進入房間,拿出那《紅娘傳》來——本來的名字,卻一併換了。

    瞧見扉頁的三字書名,西門二公子嘿嘿一笑,望文生義,這一類才子佳人的東西,可是很符合二公子的審美觀。當下已有心思。拿回去自己先睹為快。

    「君生,大考將至,你準備得如何了?」

    對於天下讀書人,安身立命之根本,就在「功名」二字。

    葉君生淡然道:「還行。」

    這都是客套話,中規中矩。

    「那就好,對了,我明日返回揚州,準備大婚。君生與令妹,你們一定要過來呀。」

    葉君生道了「恭喜」:「好說好說。必定要去的。」

    西門二公子,笑瞇瞇地去了。

    「哥哥,你說我的話本,伶人會喜歡不?」

    葉君眉有些忐忑的樣子。

    「呵呵,肯定喜歡的。」

    「喜歡就好,真希望能演出成功,否則對不起西門公子。」

    當初說好,他們以「技術入股」,負責寫話本。五五分賬。雖然這些錢,不管他們,或是西門公子,都不怎麼放在眼裡。可既然要做一件事情,就要有始有終,做得漂漂亮亮。

    揭過這個話題,葉君眉想起一事:「哥哥。西門公子和郭小姐大婚,計算時日,那時候差不多臨近大考,來回奔波。對你可有影響?」

    葉君生回答:「路程不遠,不礙事的。」

    天華朝的京師,可不是在北方,而是在江南,與揚州比鄰,旱路也好,水路也好,不用一日路程。比起其他州府之間的長途跋涉,算便利了。

    葉君眉就不再多說:她對哥哥有信心,既然葉君生說不礙事,那就沒問題。

    ……

    「劉秀才,劉秀才可在?」

    城北白馬寺,有僧人來到西南角的廂房拍門叫道。

    片刻之後,就見到那劉秀才慌忙迎出來:「小生在,師傅有甚吩咐。」

    僧人合十,道:「我是來收取經文的。」

    聞言,劉秀才為之一滯,半餉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寓居白馬寺,可不是白住的,要支付房租。只苦於家貧,唯有換個方式來承擔,就是幫寺院抄寫經書。

    住一日,抄寫經書五百字。

    但近日來,劉秀才卻不曾抄寫多少,哪裡交得出來。

    見其支支吾吾,僧人面色一沉:「劉秀才,莫非你沒有抄寫經文?」

    劉秀才苦著一張臉道:「近日小生貪戀書法,臨摹耗時多了些,所以……」

    僧人喝道:「劉秀才,你不當人子。我見你可憐,才容你安身。不收房租,以抄寫經文抵用。你可好,絲毫不用心。既然如此,本寺也容你不得,你還是搬出去吧。」

    劉秀才臉色大變,哀求道:「師傅慈悲,都怪小生這些日子昏了腦袋,致使荒廢了功課。三天,求師傅寬限三天,我定然足數交上。」

    僧人冷哼一聲:「寺中規矩,豈是你我所能怠慢。我寬限你時日,誰寬限我來?」

    劉秀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請師傅做做好心吧,鄉試在即,如果我無容身之處,豈非自絕前程?又有何等面目,回鄉見家中父老。」

    僧人見他下跪,連忙避開,念聲佛號:「也罷,我佛慈悲,就寬限一次吧。但只有一天,明天晚上我來收取經文,交不上來,那就愛莫能助了。」

    說罷,踏步離去。

    對於劉秀才這樣的士子,每逢大考之年,京師不知多少,司空見慣。而劉秀才已經是第三次參加鄉試了,前面兩次皆名落孫山,這一次,恐怕也差不多。

    返回廂房,劉秀才神情淒然,呆立片刻,終於下了決心。走過來把擺在案上的一疊紙墨全部拿起來,燃起一爐火,一張張燒掉。

    這些紙墨,有很深的折痕,分明被揉成一團過,後來經過仔細展開,鋪平出來的。

    紙是上等宣紙,字也極好,鐵畫銀鉤,非常精神。

    也正因為這些字寫得好,劉秀才看得入神,一看就想臨摹,好像走火入魔了似的,茶飯不思。這佔據了大部分的時間,不但沒有抄寫經文,就連平時的溫習功課,都荒廢掉了。

    「哎,人說『玩物喪志』,我這算不算?」

    劉秀才唉聲歎氣,要把這些紙墨統統燒掉,同時燒掉這一份心思,好回歸正軌。

    一張、兩張、三張……

    劉秀才的心都在發疼:這些字,確實很不錯的,雖然折痕過深,就算裝裱起來都沒甚價值了,但是臨摹起來,卻能學到不少。就這樣付之一炬,未免覺得可惜。

    那麼,就留下一張吧……對,只留下一張……

    燒到最後一張時,劉秀才終於住手,經過好一番內心掙扎,將這張保留了下來:

    「子曰:逝者如斯夫!」

    這是紙上的字,七個字,寫的是聖賢語句。

    這一張紙,折痕最淺,壓平了,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劉秀才把紙墨放好,接下來,就該開工了,抄寫經文。好幾天的功課,積累起來,足足有六千字。

    一天時間抄六千字,不是輕鬆活,必須爭分奪秒,才有完成的可能。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22 09:41
第兩百六十九章:分歧



    「終於完成了……」

    日落時分,劉秀才把最後一個字抄完,下意識就把手中的筆扔在地上,再不想拿起。

    剛休息片刻,外面傳來僧人的叫聲。

    他慌忙應道,奮力站起來,收拾凌亂的紙張,疊好,成一大疊,捧著送出去,心裡不由腹誹:「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這白馬寺的僧人卻像催命鬼似的……」

    接過經文,那僧人道:「劉秀才,我這就送去藏經閣那邊驗收,希望沒有問題。」

    聞言,劉秀才不禁打了個突——他連續奮戰了五六個時辰,期間飯都來不及吃,頭暈眼花的,難免會出些紕漏。如果不過關的話,那就慘了。

    然而這個時候,多說無益,唯有祈求佛祖保佑,藏經閣那邊高抬貴手,不會計較一些小瑕疵問題。

    返回房中,左思右想,始終覺得不踏實。打來一盆冷水,掬一把在臉上,渾身打個激靈,驅散睏意。

    約莫半個時辰,外面猛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聞聲知事,劉秀才暗暗叫苦。

    「劉秀才,劉秀才你快出來!」

    彷徨無計,他只得硬著頭皮走出來,見到那知客僧後面,還跟著一位老和尚,觀其服飾,便知地位不低。

    「你便是抄寫經書的劉秀才?」

    「正是小生。」

    老和尚手一舉,舉著一張宣紙:「我且問你,這一張筆墨是怎麼回事?」

    劉秀才睜大眼睛看去。不禁「啊」了聲,忙道:「大師,此張字帖,是小生忙亂出錯,不小心夾雜在經文裡面去了。」

    老和尚點點頭,問:「你寫的?」

    劉秀才嚇一跳,連忙擺手:「不是,偶然所得。」

    「可知是誰人所作?」

    劉秀才搖頭,老實回答:「不知。」

    心裡卻直打鼓,不明所以。

    老和尚略一沉吟。忽道:「劉秀才,此張字帖轉給貧僧如何?」

    那知客僧在邊上解釋:「劉秀才,這位是藏經閣的了願大師,平生最愛書法。」

    劉秀才釋然,陪笑道:「大師喜歡,拿去便是。」

    了願大師道:「哪能如此……嗯,這樣吧,我給你五百文錢,你看如何?」

    「什麼?」

    劉秀才差點蹦跳起來。

    他去撿拾葉君生的字。沒有想太多,就是覺得字好。拿回來可以當臨摹藍本,如此而已。

    從未敢想,這樣的字帖竟能賣錢。

    無它,只因字帖本身被揉成團,折痕滿幅。說白了,這是一幅壞字。

    加上沒有署名,沒有印章,根本不算是正式的字帖作品,比草稿還不如。

    這般的字都能賣錢?

    真以為是書聖墨寶嗎?

    隨便一個字。都能賣出高價。

    一時間,劉秀才有些暈乎,轉不過彎來。

    了願大師道:「怎麼,秀才莫非嫌價格低?」

    劉秀才如夢初醒,忙道:「不敢不敢,可我有十幾幅呀。」

    了願大師雙目放光,踏前一步:「還有?都出自一人之手嗎?快快拿出來。每幅五百文,多少老衲都要。」

    聽到這句話,劉秀才幾乎要哭出來了:「可是我,昨晚都燒掉了……」

    心在滴血。若是沒有燒的話,十幾二十幅,能賣多少錢啊。有了這筆錢,哪裡還需要寄人籬下,忍氣吞聲?都能住進京師有名的「高科客棧」,與八方才子高談闊論了。

    後悔莫及。

    「什麼,你都燒了?」

    了願大師狠狠一跺腳,看表情,彷彿比劉秀才還肉疼些。

    ……

    西門二公子成立「京劇團」的地方,位於京師西區,名為「錦園」。

    地方頗大,亭台樓閣,一應俱全;其中又有假山流水,風景十分宜人。

    院子裡的建築,依照職能分為樂部、唱部、雜部等,分工清晰,功能齊全。

    現階段,招攬進來的人員足有三十多人。在行業中,算是比較大的一個團體了。

    由此可見,西門二公子答應辦雜劇團,絕非敷衍了事,著實也是下了許多本錢功夫。

    看了一圈後,葉君生表示很滿意。葉君眉更是好奇地東張西望,遇到裡面的老師傅,開口問個不停,很是興趣的樣子。

    等閒不知道,還以為她想學藝,登台表演呢。

    班頭人稱「老王張」,走南闖北,在許多州府都帶過團,這番被西門二公子挖來,坐鎮錦園。

    他負責接待葉氏兄妹,而西門二公子,早回揚州去了。

    在客廳分賓主落座,上茶,期間葉君眉問起《紅娘傳》的演練情況。

    老王張皺了皺眉,道:「請問此話本是葉姑娘所寫的嗎?」

    葉君眉點點頭。

    「咳,請恕老朽直言,此話本,有點不合時宜呀。」

    當今時宜,自是「佳人才子」,《紅娘傳》裡倒是有佳人,有才子,問題在於神展開,神轉折,才子最後被佳人身邊的丫鬟奴婢給「搶」了。

    這算什麼戲呀?

    老王張經驗豐富,手中不知排過多少話本,可從未曾見過如此劇情,相當難以接受。

    倒不是他老頑固,而是根據一生的經驗來審視,覺得如果劇團耗費力氣來排練這個劇,很可能竹籃打水,收益慘淡。

    這是他所不希望見到的事,更不願為此折墮半世聲名。

    西門二公子臨走之時,不曾點破葉君生的來歷——這也是葉君生特意囑咐的,他不願洩露身份,張揚出去,惹得許多圍觀。

    也許他的身份,早被某些有心人洞悉,可對方有所圖謀,故而也沒有曝光出來。

    因此,對於葉氏兄妹,老王張表面客客氣氣,實質並未如何放在心上。

    聽到他的評語,葉君眉面色有些漲紅,分辨道:「班頭,正因為潮流多年不變,時宜沉積,偶爾換一下套路,或許能讓大家耳目一新,覺得很好看呢。」

    老王張呵呵一笑:「葉小姐此言差矣,世事人心,多依習慣而行。如果覺得戲路不符合,根本就不會來看。」

    這般的問題爭論,不可能在口頭上辨出個子丑寅卯來。於是葉君生直接開口:「班頭,西門公子應該已吩咐下來,你們按照話本排練即可,至於其他,無須擔心。」

    老王張頓時無言,在天華朝,伶人的地位堪稱卑賤,本來就沒話語權,不過……

    他心裡暗暗道:「我一定要分析厲害給西門公子知曉才行,怎能胡來呢。」

    要知道大場面地排演一個話本,花銷方面可不是小數目。

arms71499 發表於 2013-7-23 14:47
第兩百七十章:狙殺



    離開錦園的時候,葉君眉仍有些悶悶,顯然老王張的話,對她頗有影響。

    葉君生安慰道:「君眉,成敗功過,還得話本上演過才知。如今患得患失,可不像你的風格。」

    葉君眉一吐舌頭:「西門公子投入諸多本錢,我們只負責話本,便五五分賬,假如最後上演,無人買賬的話,畢竟於心不安。」

    葉君生笑道:「你我皆術士,這點自信都沒有,談何在紅塵立足?」

    葉君眉訕訕然,不再言語了。

    話說平時之際,她總是忘卻己身已成功修煉出竅的事實,下意識仍把自己當做是一名普通的少女。

    唯如此,才覺得舒坦。

    接下來一段日子,平淡無奇,一晃而過。唯一覺得奇怪的,是昔日一個秀才,居然又跑來守在四合院外面,眼巴巴地等著撿拾廢紙。

    不過經歷上一次,葉君生注意到了某些細節問題。練字的廢紙,俱直接讓妹妹燒掉,不再倒出來。

    只苦得那秀才等在外面,望眼欲穿。

    毫無疑問,他正是寄居白馬寺的劉秀才。其撿來的一張筆墨,轉手賣給了願大師,收穫不菲,立刻動了心思,再度跑來,看有沒有機會,撿拾到葉君生丟棄的廢紙團。

    葉君眉見其衣裝寒酸,很是落魄,便動了惻隱之心:「哥哥,其實我們倒廢紙出去,讓他撿拾些,又有何妨?」

    葉君生知其意思。沉吟片刻,問道:「君眉,你覺得這是在做好事?」

    葉君眉搔搔頭:「不能做嗎?」

    「呵呵,好事,不是這樣做的。此子一看便知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此時此刻,不苦讀詩書經義,卻跑來撿拾廢紙,可見已誤入歧途。」

    葉君眉道:「也許他迫於生計,必須如此呢?」

    葉君生搖搖頭:「迫於生計。秀才大把的營生手段,抄書寫字,都算門道。別忘了,我們當初,就是這樣過來的。如是,何至於一心來撿拾廢紙團?依我所看,定然動了某些心思。你丟了一次,他就會上癮似的,天天守在這裡。最後被耽擱的。還是他自己。」

    葉君眉聽著,點點頭。覺得大有道理。

    果不其然,眼巴巴等了三天,毫無收穫之後,劉秀才不得不死掉撿拾廢紙團賣高價發財的心思,灰溜溜回白馬寺繼續功課,準備科舉了。

    時日如飛,快到西門二公子與郭小姐的大喜之日。

    這一日,葉君生買了一輛馬車,讓妹妹收拾好些行李。日常用品等,便驅車出城,奔赴揚州而去。

    他們一出城,即刻消息滿天飛,傳遍各個角落。

    翰林街,楚府。

    文先生跑得有些氣喘,來到書房稟告:「大人。探子回報,葉氏兄妹出城,去揚州了。」

    楚雲羽目中精光一閃,霍然起身:「他們終於捨得出來了嗎?」

    文先生道:「正如以前所預見。他們受邀要到揚州參加婚宴。」

    「好,很好。若一直窩在京師,還真不好動手。」

    京師乃天子腳下,戒備森然,又有各方勢力盤根錯節。雖然楚雲羽代表的是太子殿下,可許多事情都不能過於明目張膽地來。

    要知道,與太子對著干的二王爺趙匡明,那也是手下能人賢士無數的主。被他知道葉君生的存在,肯定會出手幫忙。

    二王爺介入的話,情況更加複雜。

    楚雲羽打聽到葉君生要離開京師去揚州的事情後,就一直靜觀其變,等。

    現在,這一天終於等到了。

    千載難逢的良機呀,錯過的話,再無法為愛子報仇,也無法完成殿下的囑托。

    「文先生!」

    聲調激揚起來。

    文先生即刻回答道:「屬下在,大人儘管吩咐。」

    「你去告訴蘇統領,就說可以下手了。」

    文先生心一凜,知道大人早有部署,馬上應道:「是。」

    那蘇統領管帶楚家最精銳的虎狼衛,非常彪悍,他們出馬的話,就算葉君生武功再高,都難逃一死。

    虎狼衛,本身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又習有圍攻陣法,配合得天衣無縫。數十人排列成陣,殺氣沖天。輾殺之下,從來沒有活口。

    ……

    今天天氣不錯,入秋的時節,空氣清爽。

    葉君生身穿一件素色長袍,頭紮文士巾,坐在車轅上,手執一根馬鞭子,神態優哉游哉的,間或鞭子揮動,並不真得打馬,而是在空中挽個鞭花。

    「啪」的一響,似乎都在空氣撕裂了。

    受到鞭策,拉馬的駿馬頓時加快腳程,不敢再偷懶。

    瞧葉君生這一副架子,哪裡還像個書生,簡直就是一名出色的車伕。

    馬車內,葉君眉同樣悠閒地坐著,卻是在車廂內擺開一張小几,鋪開文房四寶,奮筆疾書,在趕第二個話本。

    確實敬業的小妮子。

    哪怕出門遠行,都孜孜以求,一有新的想法,馬上記錄下來。

    相比之下,忙著做車伕的葉君生就顯得很不務正業了。

    「哥哥,你看這一篇,寫得可好?」

    清脆的聲音中,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探出,手中捏著一份稿子。

    葉君生接過,低頭閱讀觀看,看完後說道:「你這是要寫紅樓了?」

    「嗯,如果……呃,我是說如果,紅娘不受歡迎的話,就推這一出。」

    「嘿嘿,挺有想法的,未雨綢繆呀。」

    葉君眉道:「那是當然。」

    比起紅娘來,這個故事的矛盾衝突性,顯然尖銳得上了個台階,很符合戲台表演形式。

    葉君生摸摸下巴,心道妹妹這是要朝著全職方面發展呀,難不成一不小心就培養出個「小說家」來,還是特牛逼的那種?

    假以時日,會不會來一出《我的哥哥是穿越者》?

    突然間,葉君生警兆立生,靈眸開啟,有無形精光迸射而出,將方圓數里的情況看個透徹。

    他看到一團團煞氣,凝聚成雲,正朝著己方洶洶而來。

    終於忍不住,要下手了嗎?

    葉君生默坐不懂,頂上天地玄黃頑石印陣法禁制開啟,大聖與豬妖立刻現身。

    這一現身,嚇得拉車的駿馬幾乎要跪倒下來,蹄子發軟呢。

    「怎麼做,你們懂得!」

    大聖豬妖當然懂得,尤其豬妖,四蹄撒得那一個叫歡,噠噠噠,就往後方急衝而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arms71499

LV:7 大臣

追蹤
  • 4

    主題

  • 7447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