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狙擊南宋 作者:寇十五郎 (已完結)

 
e010203 2013-2-4 01:5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1 203330
e010203 發表於 2013-3-2 23:24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章 最強騎軍之覆滅


  “神靈在上,這、這是魔鬼的力量……”那名跟隨在完顏阿古身邊的薩滿巫師,塗滿五彩堊粉的乾瘦臉上,露出驚怖欲絕的神情。他一雙鳥爪似的枯手,箕張高舉,探向半空,仿佛要將某種神秘恐怖的物什抓下來。

  完顏阿古臉色灰敗,神情絕望:“完了,我的大軍全完了……”

  就在這時,左右護衛高聲叫道:“猛安孛堇小心!”齊齊高舉臂盾,將完顏阿古周身團團護住。

  隨即,天空中劈哩啪啦下起了一陣石雨,還夾著殘肢碎肉、甲片鐵屑什麼的。

  親衛們紛紛舉盾遮擋躲避,饒是如此,也被砸了個頭破血流。還有不少戰馬受傷失驚,亂蹦亂跳。值得慶倖的是,完顏阿古的易州練兵沒有白費,不光使手下士兵瞭解到這種天雷霹靂一樣的爆炸,是火藥的威力而與神靈無關。同時也使戰馬得到了相當程度的音爆適應,這才不至於在這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發驚失控。

  好不容易等到塵埃落定,便聽到有親衛驚叫道:“不好!神師他……”

  完顏阿古用力撥開周身的護衛,入目便見薩滿神師四仰八叉倒在地上,額頭上被砸了一個血窟窿,紅紅白白流了一地,乾瘦的手腳還在不斷地抽動,顯然是不活了。

  一眾親衛還沒能從震驚紛亂中回過神來,地面再次傳來一陣陣急劇震動。但是,這一次不是地雷天火。而是楊再興的八百鐵騎,趁敵混亂之際,揮軍奔殺過來。

  當親衛騎軍反應過來時,對方騎兵已逼近五十步之內。這樣的短距離已來不及射箭,而且如果不及時驅馬跑動起來,甚至會被敵軍騎兵借著急勁的馬速,揮刃斬落馬下。

  完顏阿古一下暴怒了。沙啞的聲音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狼在對月咆哮:“這些南蠻賊把我們大金勇士當成什麼了!老鷹折翼了還有爪子,野狼受傷了還有尖牙。我們這支百戰勇士所組成的百人騎隊,豈能容區區幾百個剛騎上馬背沒幾天的半調子貨色倡狂!安出虎水畔的勇士們。拿出你們的刀斧大棒,讓這些只會騎騾子的傢伙,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騎戰之術吧!”

  親衛騎軍不愧為金軍至強。面對著八倍於已的敵軍騎兵,仍然顯得從容不迫。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將馬速提起,斜斜繞了一個大彎,不單是避開了八百騎兵的正面鋒芒,更如一支利箭一般,從側方斜插向八百騎兵右翼。一旦被金軍穿插成功,哪怕騎兵營士兵數倍于敵,也難逃被金軍切割截斷整支騎陣,分而殲之的下場。

  狄烈從瞄準鏡中看到這一幕。也不禁驚歎不已。金軍騎兵這一招就像是詠春拳中的連消帶打之勢,僅僅是走了一個弓背的弧線,就完成了避敵鋒芒,同時順勢反擊的有利勢態,堪稱教科書一般經典。可惜。這樣的戰術不是什麼人都能玩得了的,沒有過硬的騎術與騎士間嫺熟的配合,這樣一條鏈式反擊,隨時都有可能掉鏈子,最後成為毫無意義的散亂鏈環……

  左開與阿術等人,沒有相當於望遠鏡一樣的瞄準鏡。自然看不清遠方兩撥騎兵即將發生的生死碰撞。他們看到的,卻是眼前一派大好局面——沒了督戰隊血腥壓制的附庸兵,早已胸無鬥志,更被這焦雷轟頂地一擊,雷得外焦裡嫩。一個個如被劈過蛤蟆一般,嘴巴張大,眼睛凸出,嘴裡呵呵有聲,耳朵卻聽不見,甚至有血絲流出。超過半數的附庸兵士卒蜷縮在泥地上,渾身瑟瑟發抖,連爬起來的力氣都失去了。

  天樞城新軍士兵,在爆炸之前,已經做好了預防動作。雖然也被震得站立不穩,氣血翻騰,卻無甚大礙。緩過勁來之後,在各營都頭、隊正與什長們的一聲聲號令之下,重新拾起武器,重整陣形。然後,踏著雄渾的腳步,如銅牆鐵壁一般,一步步向幾乎喪失了戰鬥力的附庸兵壓去。

  下面已不再是戰鬥,而是接收俘虜,即便有零星微弱的抵抗,在這鐵甲鋼鋒的大軍面前,亦如蜉蚍撼柱一樣可笑。

  “大局定矣!”賈虎長長籲了口氣,“這叫地雷的玩意還真是可怕。若沒有這東西,咱們少不得還要死上一些人。”



  “還有最後一戰!”張榮向前方一指,“楊指揮使正與敵酋做最後的對決。”

  楊再興飛馬如龍,手持一杆丈二長的馬槊,一馬當先沖在八百鐵騎最前面。當看到金軍側轉斜擊之時,楊再興也是竭力指揮騎兵隨之轉向。結果有的煞不住沖勢,沖過了頭;有的卻是早早就轉向,使整支騎兵隊前後脫節。一時間人馬俱是亂紛紛,灰濛濛的煙塵中,人影幢幢,到處都是喝斥吼叫聲。

  楊再興只有歎息,差距就是差距,指望一批只學了幾個月騎術的新手,與在馬背上呆了半輩子的遊牧戰士玩花式打法,真不知道會怎麼死。好在他接受任務之前,已經與狄烈商量好了如何應對金軍驃騎的打法——那就是靠上去,牢牢粘住敵軍,堅決不予敵放箭的機會。敵人有敵人的優勢,我們有我們的法寶。

  法寶是什麼?

  楊再興一勒韁繩,雙腳猛夾馬腹,戰馬噅律律地人立而起。在他銀亮的缽式鐵盔之下,一雙黑瞳裡仿佛有火苗在燃燒——嗯?不是仿佛有火苗,而是真的有火光閃耀的投影!

  楊再興張牙橫咬著一根手指粗的香火,雙手各捏著一枚香瓜大的三斤當量的霹靂彈,死死盯住越來越近的金軍騎兵。當敵軍沖至二十步時,明晃晃的鋒刃反射的刃芒,將一眾新軍騎兵晃得幾乎睜不開眼。

  “就是現在!”楊再興大吼一聲,雙臂齊揚——火索嗤嗤燃燒。兩枚霹靂彈劃過一道長弧,直奔金軍而去。

  一枚擊中一名金兵的腮幫子,當即將其打得齒血齊飛,那金兵卻是悍然不顧,只是將血淋淋的嘴巴一咧,沖楊再興獰笑,隨後將手中騎槍斜斜舉起。槍尖直指楊再興。另一枚卻被一名眼疾手快的金兵抬手抓過,正要隨手扔掉,卻看到火花四濺的引信。不由得一呆——

  楊再興十指一張,嘴巴輕輕吐出一個形聲字:“嘭!”

  轟!轟!兩聲爆響,血光迸現。

  那名中了“大獎”的金兵整條手臂都炸飛了。渾身標血從馬上栽落。另一名腮幫子中招的金兵則幸運得多,霹靂彈掉落到地上才爆炸,將緊隨其後的數名金兵的戰馬炸傷。戰馬受傷,或是驚跳,或是跪倒,將背上的金兵顛飛出去,摔得筋斷骨折。

  以這兩聲爆炸為信號,緊跟在楊再興身後的數十名新軍騎兵,也先後投出手中的霹靂彈。一時間只見火光頻閃、轟鳴陣陣,宛若引爆了一個小型地雷陣。

  金軍親衛騎兵這支射向新軍騎兵隊軟肋的利箭“箭頭”。頓時被炸得粉碎。

  三斤裝藥量的預製破片鐵殼霹靂彈,威力並不算大,大概與後世土八路用的那種,一炸兩半的手榴彈差不多。所以扔一個這樣的炸彈到騎兵群裡,沒有多大作用。但幾十個、甚至上百個霹靂彈扔過來。那殺傷力可就夠瞧了。

  這時越來越多的新軍騎兵控制住戰馬奔勢,然後兜轉過來,從馬鞍旁的革囊裡摸出一個個黑鐵疙瘩,點燃香火,興沖沖地加入到投擲隊伍中……

  完顏阿古下意識勒停戰馬,張大著嘴巴。死魚般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天空中不斷有黑乎乎的圓鐵狀物什雨點般砸下。然後就見親衛騎兵隊中騰起一團團火光與黑煙,氣流旋嘯,鐵片激飛。那一個個百戰勇士,沙場悍卒,就連與敵人照面的機會都沒有,便無比憋屈地倒在這些毫不起眼的鐵疙瘩之下。

  就算金軍的戰馬接受過完顏阿古的集束“霹靂火球”訓練,但那種大爆竹畢竟不能與真正的炸彈相比,所以戰馬還是無可避免的驚亂了。騎兵的戰馬一旦出了問題,就如同機械化軍隊的坦克拋錨一樣,直接杯具。前後不過短短一炷香功夫,這最後的百騎金軍親衛騎兵,就無比悲摧地像麥田裡割倒的麥桔,被放倒了一大片。

  爆炸停止之後,四散而逃的金軍不足三十騎,而且基本上是三人一群,五人一堆,零零星星地根本形不成戰鬥力。如此懸殊兵力對比的情況下,個體素質再好,單兵技戰術再強,也不過如一塊塊頑石,被呼嘯的人潮淹沒……

  騎兵沖陣,楊再興永遠是一馬當先,而他最先遇到的對手,就是那名被砸得滿嘴是血的金軍悍卒。這傢伙的確夠走運,因為他沖得最靠前,與新軍騎兵貼得太近,為避免誤傷,所以幾乎沒有炸彈扔到他跟前。這也使得這金軍悍卒如瘋虎般沖進新軍騎陣,用手中的騎槍,接連捅翻了三名新軍騎兵。然後在大批新軍包圍過來之前,一撥馬首,先行脫離接觸。



  當這名金軍悍卒引得十餘騎新軍尾隨追擊,但無論遠射近擊,均奈何不得,反折了數人之際,楊再興沖到了。

  楊再興乘騎的絕對是一匹精選的河曲健馬,高大神駿,身碩腿長,無論是爆發力還是負重力都很強,是金軍中一等一的良駒,鐵浮圖坐騎的首選。

  人如猛虎,馬似矯龍,楊再興閃電般從十餘名新軍騎兵中穿插而過,單手持著長而堅韌的馬槊,疾風般自那金兵悍卒身邊一掠而過。那金兵悍卒仿佛被勁風刮得離鞍而起,若大一個身軀被穿刺在馬槊杆上,鮮血漓漓而下,好似一隻被穿在燒烤叉上的乳鴿……

  楊再興振臂一抖,將那死透了的屍體甩落塵埃,然後取出一塊麻布,將光滑粗大的槊杆上黏稠的血跡一抹而去。信手扔掉麻布,不偏不倚正好蓋在那金兵悍卒死不瞑目的臉上。

  楊再興高高舉起長槊,那十餘名新軍騎兵如眾星拱月般將他團團圍住,嘴裡發出一陣陣歡呼。這歡呼四面八方蕩漾開去,傳到哪裡,哪裡就是歡聲一片……這支大金最強騎兵,終於被徹底殲滅!

  完顏阿古與僅存的四名親衛,背靠背倚在那杆獵獵飛揚的猛安大纛之下,被數百名新軍騎兵團團包圍,如同五匹負傷的野狼,被幾百獵犬逼進了死角。

  新軍騎兵的包圍圈突然分裂開來,一騎緩緩而現——楊再興!

  楊再興掃了一眼包圍圈中那五名拔刀執弓,一臉悲愴之色,但眼神中依然燃燒著鬥志的金人。然後目光左右一掃,道:“有誰會說女真話?”

  新軍騎兵中一騎排眾而出,這是一名原漢簽軍的什長,當金軍的附庸兵也有好幾年了,沒少與金兵打交道,多少會點女真語。

  楊再興點點頭:“告訴他們,放下兵器,我可以保證,不會馬上殺他們。”

  那新軍騎兵什長策騎上前,大聲將楊再興的話翻譯了一遍。

  完顏阿古聞言一陣狂笑:“大金只有戰死的雄鷹,沒有投降的兔子!南蠻人,我認得你,當日在易水之畔,你就表現得異常神勇,你是南人中少有的勇士,這一仗,你們贏了。敗在勇士的手上,原本無話可說。但你們是靠手裡掌握著新式的爆炸武器,沒有給予我們公平較量。若是真正馬戰放對,我大金百騎勇士,可以像殺雞屠狗一樣,將你們八百騎兵殺得乾乾淨淨。你信不信?”

  楊再興很乾脆地道:“這我相信,馬上對戰,我們再練上十年也不是你們的對手。只不過,正如我們的軍主常說的那句話一樣,時代在前進,戰爭的打法也在不停變化。你們有你們的優勢,我們有我們的長處,沒道理以己之短來攻敵之長。戰場之上,殺敵為先,更無公平可言。看你也是一員沙戰老將了,如何說出這般笑話?”

  完顏阿古無語了。沒錯,戰場上哪有什麼公平較量的說法?狠不得能用十個人去欺負一個人;手裡的傢伙,哪樣最毒最狠,就用哪樣沒命朝敵人身上招呼。公平,你女真人什麼時候又玩過這一套?

  但是完顏阿古確實不會投降,五名最後的女真騎士,用嗜血的眼神將這一決心表露無疑。

  楊再興制止了手下繼續投彈斃敵的要求——這可是一名金軍猛安啊!在這種占盡優勢的情形下,活捉比殺死更有價值。話說女真人起兵以來,何曾有過猛安級別的大將被俘的紀錄?能夠在自己手上終結這個紀錄,這是何等的榮光?為了這個榮耀,冒一點險絕對物超所值。

  楊再興提著馬槊單騎沖出,令那新軍什長翻譯道:“你要公平,我就給你一個公平!我一個人,你們五個可以輪流上。打敗我或殺了我,你們也算賺到了。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完顏阿古會拒絕嗎?當然不!這是他們最想要的,求之不得。

  (未完待續。)

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3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誅之軍



    那新軍什長話音剛落,一名金兵便大叫著驅馬舉槍沖來。

    楊再興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四蹄一屈一蹬,向前標出。雙方距離不過二十步,眨眼間便碰撞在一起。

    楊再興單臂持槊,夾持於肋下,槊尖在腕力的抖動下,刺出一團耀眼槍花,令人目眩神迷,難以判斷長槊真正擊刺的部位。

    那金兵猝然失驚,橫槍一欄,卻搭了個空,頓知不好,卻已回天乏術。

    兩馬交錯而過,倏地傳來一聲爆響,堅甲爆裂,鐵葉激飛,一蓬鮮血迸濺出五尺。使槍金兵被挑飛丈外,瘰癘肚腸拖了一地。

    一聲厲喝,大纛之下又沖出一騎,揮動著厚重的大彎刀,挾著獵獵狂飆橫斬過來。

    楊再興先放馬沖出一程,隨後撥馬回殺,迎著對手又是一刺。這些動作看似簡單,卻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實戰殺法。真正的馬戰就是這樣,不招不架就一下,誰力量大、經驗足、眼光准、反應快,誰就贏!

    這名金兵反應也不差,能夠成為完顏阿古親衛的也不是等閒角色。他左臂一抬,準確地用臂盾斜接槊刃。只要用盾牌將馬槊撞開,對手兵器長,收回不及,中門大開,兩馬交錯而過時,就可以舉刀劈殺——這名金兵的戰法不錯,只是,他低估了楊再興的力量。

    盾槊相接之際,斜向三十度的盾面,只要時機與角度把握好。本來是可以令槊刃滑開的。但楊再興馬上技戰術的老練絕不在對方之下,他挾住槊杆的肋臂一叫力,槊杆內收,槊刃橫旋,生生將臂盾切割為兩半……快馬如風而過,血光再現,與臂盾一樣斷為兩截的還有一具壯碩的軀體……

    一擊一殺,乾脆利索。這就是楊再興的格鬥風格。

    兩具屍體一個比一個慘,卻絲毫不能令這些從白山黑水一路殺戮過來的女真猛士畏懼。前一名金兵上半身剛滾落塵埃,後一名金兵又箭也似地疾勁飛撲而來。

    在這個世上,恐怕除了狄烈狙擊步槍的超遠程狙殺,再不會有別的死法能令這些視死猶生的女真彪漢膽寒的了。

    “來得好!”楊再興也殺得發了性,夾槊急沖而上。

    兩匹快馬,就像兩輛失控的大車。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這名金兵使的是一柄長杆骨朵,烏黑油亮的鐵蒜瓣大如人頭。怕不有幾十斤重。眼見前面兩名戰友都慘死在對手一刺之下。這名金兵已打起十二分小心,將骨朵往胸腹前一橫,然後向前平推過去。利用骨朵碩大的橫截面,將整個胸腹防護住,這樣一來,無論對手槊刺再強,也別想破開骨朵傷及自身。

    沒錯。楊再興再猛再牛,也不可能紮穿生鐵鑄成的圓錘狀骨朵。但楊再興是何等猛將。難道僅僅只會刺擊?就算是程咬金還有三板斧呢,更何況是這兩宋之交的第一驍將。

    與烈馬狂馳的高速完全對應不上的是。楊再興的槊尖只是不輕不重在骨朵上一點,隨即滑開——這一次是主動滑開。馬槊一打滑,順勢由直刺變為橫擊。楊再興單手變雙手,槊當棍使,一記橫鞭,將那金兵面餅似地大毛臉抽打得支離破碎。

    一穿腹,一腰斬,一碎首,三蕩三決。

    剩下最後那名金兵再不敢與楊再興放對,他摘下了鞍旁弓箭,張弓搭箭,瞄準……

    楊再興連看一眼的興致都要欠奉,借著馬勢的衝勁,揚手飛擲,丈二長的馬槊後發先至,生生將那金兵釘死在馬背上。

    楊再興馬槊脫手,立即從鞍旁抽出備用手刀,人馬合一,疾風般沖向完顏阿古,一刀橫劈。

    完顏阿古雖然也有了提防,卻料想不到對方沖勢如此這快之猛,手中狼牙棒來不有格擋。但見眼前冷芒刺目,急急低頭——嚓!刀鋒從頭皮上掠過,將好不容易長好的蚯蚓狀疤痕再次掀開,頓時血流滿面。刀勢猶自未盡,直奔插在地上的大纛旗杆而去,人過刀閃,旗杆居中折斷,轟然倒下。

    “嗥!”完顏阿古怒了、爆發了!此時這名金軍中軍親衛猛安大將,滿面是血宛若塗了一層紅漆,有如赤面厲鬼一般,揮動著四十多斤重的包銅堅木鐵刺狼牙棒,瘋狂向楊再興掃砸成去。

    楊再興看得真切,能夠將四十多斤的沉重狼牙棒這般使用,此人的雙臂不少於七、八百斤力氣,跟自己相比也不遑多讓。硬拼一記倒也無所懼,只是自己手中的手刀太輕,又是單手兵器,拼起來太吃虧。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阿興,接著!”

    楊再興扭頭,就見身後十多步外,何元慶摘下鞍邊的流星錘,在頭頂上盤繞了幾圈,脫手向自己扔過來。楊再興揚手接過,幾乎不帶停頓地順手抖飛擊出。鏈環長達三丈的流星錘後發先至,一擊轟碎完顏阿古坐騎馬首。戰馬瞬間倒斃,完顏阿古連人帶棒向前跌飛出五丈開外,當場摔折了五、六根骨頭,直接昏死過去。

    楊再興馬不停蹄,從動彈不得的完顏阿古身旁一掠而過。一個俯身,將那面沾滿血土的猛安大纛抄在手中,高高舉起,向全軍揮舞示意。

    “呵!呵!呵!”

    數千天樞城新軍舉起手中的各種武器,齊齊歡呼。

    斬將奪旗,預示著這一場慘烈持久的大戰終於落下帷幕。天樞城新軍,完勝!

    狄烈一路走過這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古戰場,內心可謂是百感交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真是叫一個殘酷,那是刀刀入肉,槍槍見紅。如果他不是經歷了屢次與金軍交鋒撕殺的磨礪。而是在初來乍到之時就見到眼前這般景象,只怕神經真受不了。好在,現在的他,已經完全將自己溶入了這個時代。言行舉止,行事作風,完全秉承了這個時代武人的思維。

    就如同此刻,這些阿裡喜與新附軍,以及十余名親衛騎兵俘虜。如何處置?在狄烈的腦海中,已有了一個完全合乎這個時代的法子。在過去的他,可能不會這樣做,但是現在……誰讓狄烈已經是一個標準的古人了呢。

    狄烈一路穿行,來到那個巨大的地雷陣爆炸後所形成的,足足有十多丈寬、深達丈許的巨型深坑前——這裡,已經浸漬成一個血坑。黏稠的血水,漂浮著許多分不清形狀的人體零件。而此時。這些零件還在不斷地增加——那五百名毫無抵抗之力的役夫。正被役使著幹這收屍埋骨的髒活,再沒有比這樣一個天然大坑適合埋葬屍體的了。

    現在是八月,秋老虎還留著個尾巴,不妥善收拾好手尾,弄不好就要整出瘟疫來。

    戰場的打掃,交給了後勤輜重兵,戰利品統計上繳。戰後論功行賞時再以實物或錢糧的形式下發。五百多名俘虜,全部被押到一旁。用繩索串綁在一起。

    八百騎兵、四大步兵營的士兵,在各自隊官的召集下。重新聚結成陣。

    狄烈就這樣一路走著,走過弓弩手與火槍兵陣地。這場大戰的主力,是這些遠程射手。此時,他們一個個累得蹲坐在地上,直不起腰來。尤其是火槍兵,沒有一個不是滿臉黢黑、雙眼通紅的,時不時響起一兩聲嗆咳,前膛槍的煙火熏烤對士兵的刺激還是不小的。

    狄烈放緩腳步,從陣中穿行,無言地按住一個又一個欲起立敬禮的士兵;走過重甲步兵陣,拍拍這個肩膀,捶捶那個胸膛,擊打得甲葉嘩嘩作響,而這些塊頭絲毫不輸于狄烈的重甲兵,將胸膛挺得直直的,鐵盔下的每一張面孔,都張揚著無比的自豪;騎兵隊,自楊再興以下,整整齊齊向狄烈行了個叩胸禮。

    狄烈頓首回禮,然後拉過一匹空馬,翻身而上,向著全體士兵,行了個莊重的軍禮。

    所有的士兵挺身而立,齊齊回禮,場上響起一片鏗鏘地擊甲聲。

    “將士們,我為你們驕傲!我以你們為榮!”狄烈用一句高度的讚譽作為開場白,“連續兩天激戰,我們以相同的兵力,全殲三千敵軍。上至領軍主將,下至役夫走卒,一個都沒跑掉,這是一場完勝!這場戰役,註定會載入史冊,而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將彪柄青史……想一想,在幾個月之前,你們還只是這些金軍的俘虜,受盡折磨,遍嘗屈辱。甚至差一點,就成為卑賤的奴隸,然後在敵國悲慘而屈辱地生存或死去……而現在,你們改變了這一切!曾經強大無比,令你們無力反抗的敵人,如今,卻被你們踩在腳下……”

    每一張士兵的年輕面孔,都溢滿激動。他們不是士大夫階層,或許不知道、也不在意什麼青史留名,但那曾經恥辱淒慘的俘虜生涯,卻令每一個人沒齒難忘、刻骨銘心。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真的有那麼一天,竟然親手將惡魔一般、看似強大得難以撼動的敵人,乾脆俐落地打倒,變成屍體,甚至是俘虜……

    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而這結果,又是如此的痛快淋漓,怎不令每一個士兵熱血澎湃?

    狄烈張目環顧全體將士,一字一頓道:“這個結果告訴我們一個很明白淺顯的道理——君子報仇要等十年,戰士復仇呢?只須百日!你們是要當君子,還是當戰士?”

    “吼!吼!當戰士!當戰士!”

    一陣血脈賁脹地嘶吼!

    狄烈從後背一把抽出大狙,朝天砰地轟出一槍,舌綻春雷般大吼:“天下無道,我自執道;天下有血,我亦喋血。自始而後,我軍宗旨,替天執道,代天而誅!重整這血色山河,殺出個朗朗乾坤!”

    全體將士齊聲大吼:“替天執道,代天而誅!替天執道,代天而誅!”

    火槍兵們更是紛紛槍口朝天,以槍聲助威,砰啪之聲不絕於耳,回蕩於戰場上空。

    建炎元年,八月二十三,飲馬灘之役落下帷幕。同時,一支令天下側目、並註定要將這個時空的歷史攪動得風起雲湧的新式軍隊——天誅軍,橫空出世!(未完待續。。)
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4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第一百二十二章 趙宋宗室的心思


    天樞城的側門,吊橋轟然放下,源源不斷的戰利品,在後勤輜重營一輛輛大車騾馬及五百名役夫的驅使下,流水般湧入城中。這猶不算,奇襲欒城的楊折衝也圓滿完成任務,他的收穫是一百五十余萬斤上好鐵料,其中精鐵與鑌鐵占到三成之多。此外還有一大批已鍛造好的鎧甲、刀槍、箭鏃、馬掌,並且還摟草打兔子,將被金軍俘虜的五百餘名磁、相兩州的熟手鐵匠,全一傢伙帶了回來。有了這一批精於鐵器製造的工匠加入,相信火槍的產量又可以再上一個臺階。

    物資可以入城,而俘虜卻大多關押在奈何關的東門兵營。只有少數比較重要的俘虜,諸如完顏阿古及其手下十余名親衛騎兵,則被移送至天樞城保密局的秘密地牢關押。

    在城中一座青石板橋上,碧澄的流水倒映著五個身著圓領直掇對襟長衫,大袖當風,袖口、領口、衫角都鑲有黑邊,頭戴一頂方桶形的帽子,氣質儒雅不凡的男子。

    這五個人年齡差距較大,少不過十五、六歲,年長者卻近五旬。他們就這麼呆呆地,滿面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川流不息地巨量繳獲,臉上的表情各顯不同。

    左開押運著物資從長廊那邊遠遠走過時,朝這五人冷冷瞥了一眼。這五個人的身份,城中居民,包括很多普通士兵都不知道,但左開卻是少數幾個瞭解他們身份的人。

    三個中年分別是越王趙偲、永安縣公趙儆、項城伯趙供。其中越王趙偲身份最為顯貴,他是徽宗之兄。欽宗伯父,後兩位縣公與伯爵也都是皇親。而那兩位年輕男子身份更為顯赫,前面一個手持描金扇,氣宇軒昂的青年,是濟王趙栩,徽宗第七子,時年二十五歲;身後那個少年則是相國公趙梃。徽宗二十三子,時年十五歲。

    這五個人可算是目前在天樞城兩千多趙宋宗室男女的代表人物,其中相國公趙梃、永安縣公趙儆、項城伯趙供等三人。是狄烈殲滅固新寨時獲救的。這幾個人當時還算聰明,沒跟濮王、信王幾位一塊逃跑,現在總算有個安身之地。衣食無憂。而逃跑的那幾位,眼下卻是音信全無,這兩河之地,金虜縱橫,賊寇遍地,到處兵荒馬亂的,只怕凶多吉少。

    越王趙偲與濟王趙栩二人,則是在易水大亂時,趁亂逃走的。這二人當時很走運,剛渡過易水不久。金軍押解隊尚未整隊入易州,張榮一夥的那三個**包就爆炸了。押解的金兵當場就懵了,又是祈禱又是叩頭的,完全將二王丟在了一邊。

    這二人當時也是嚇得夠嗆,但是求生的本能使他們比金兵更早地醒悟過來。然後,腳底抹油了。這二位王爺一直躲藏在易水北岸的草叢裡,呆到了次日天明。然後沿岸呼救,之後為狄烈安排在南岸的巡邏隊所發現,這才得救歸返。

    在狄烈救下的兩千余趙室宗親中,大多是旁系子弟。有爵位的固然不少。但更多的是雖有皇室血脈,卻只能當一些寄祿官,領著微薄俸祿的無足輕重之輩。最有份量的,就是越王趙偲、濟王趙栩與相國公趙梃等三人。其中越王趙偲身份顯貴,輩份亦高,幾與朱皇后比肩,趙室宗親中隱隱以其為首。而濟王趙栩與相國公趙梃更不得了,他們可是能夠名正言順問鼎皇位的人物。

    尤其是趙栩,便是趙構見了,都得要稱一聲“七哥”呢。只不過,同人不同命,眼下趙老九正在四輔之地的南京應天府,接受百官朝拜,可謂意氣風發,風光得不得了。而趙栩呢,只能窩在這個山溝子裡,憋屈地在一個不知打哪蹦出來的莫名小國王子手底下混生活。這還是狄烈有意識地封鎖了山外的消息,若是讓趙栩得知小九這麼得瑟,怕是再難保持眼下這般氣定神閑的悠然之態吧。

    “一群廢材!而且,還是志大才疏不安份的廢材!”左開臉上的表情不屑一顧。在若大一個天樞城中,最不把這些個皇家子弟放在眼裡的,除了狄烈與阿術之外,就數他左開了。不過他也懶得去理會,這些傢伙都有保密局的人在盯著呢,主持者就是阿術。有這個女真人中的異類咬住,估計不會有趙宋宗室的好果子吃。

    五名親王公爵看著左開押著大批繳獲進入庫藏,俱是發出長長的歎息,仿佛憋了很久的氣息,現在才得以吐出來。

    “以三千新編未久的人馬,將同等數量的金軍——據悉有近半是精銳,全數盡殲。七郎、二十三郎與二位公伯,認為此等戰績可信否?”說話的是越王趙偲,這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儘管大半年來吃盡苦頭,國破家亡,可謂身心俱疲,但是這位王爺儒雅風流的神彩依舊未減。可以想見此人年輕時,風采必定不輸於有“風流天子”之稱的徽宗趙佶。

    “必是虛言無疑!”項城伯趙供斷然道,“金人是那麼好打的?不要說是女真鐵騎,便是那些所謂的阿裡喜及附從軍,也是兇悍暴虐、驍勇過人。當日金軍圍困汴京之時,屢屢攻城的便是這些附庸軍兵。我大宋禁軍尚且不是對手,何況這些個區區鄉勇土軍?沒得叫人笑掉大牙。”

    “可是那些繳獲是怎麼回事?這些東西可不會假吧,而且還有那些被俘的役夫……”說這話的是相國公趙梃,這位二十三郎現年虛歲方十五,身子骨較瘦,臉也有些發黃。那是因為在長身體時,得不到足夠的營養與過度勞累所致。好在他是剛渡過黃河不久,便早早為狄烈救出,否則以他的身體狀況,只怕不到易水就得殞命。反正金人俘獲的皇子多的是,壓根不在意死掉那麼一兩個。

    少年人。總是有英雄情結與偶像崇拜的。趙梃年紀輕輕,便經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人生重大打擊,更飽嘗了從錦衣玉食的皇子,淪落到任意一名粗鄙小卒都可以欺淩的痛苦。在這個時候,他就如同他的諸多皇室姐妹一樣,最渴望的就是橫空殺出一位英雄與被拯救。

    就在這個時候,狄烈適時出現。並完美達成他的兩個心願。十五歲的少年,正是青春叛逆的年紀,思想難免單純。更沒有形成他的那些叔伯兄長的深沉心思。再加上他是少有的幾個能夠自由出入杏園的趙宋宗室子弟,自然也頗受到朱皇后與嬛嬛等人的影響,所以。趙梃對狄烈的感觀一直不壞。出於對當日狄烈一夜大破固新寨的輝煌戰績的震憾,趙梃本能感覺這場大戰應該不會摻假。

    卻聽那永安縣公趙儆撚須而笑,道:“破綻便是在這裡了。本公适才打聽過了,這些被俘役夫其實多是來自欒城,此外那些繳獲的鐵料與鐵匠也都是來自欒城。諸位王爺、項城伯,可曾由此想到什麼?”

    濟王趙栩眼睛一亮:“縣公之意是指……戰場是在欒城,而非抱犢寨之外?”

    “然也。”趙儆捋須晃腦的樣子似足了諸葛武候,至少他自個是這麼認為的,“的確是有一場小勝,奇襲欒城之事也是有的。否則也弄不來那麼多的鐵料與工匠,但也是僅此而已了。本公适才問過一名隨那楊折衝襲擊欒城的騎兵營什長,此人原為天武軍都頭,與本公也有少許交情。其人言語中透露,欒城守軍。皆為新附軍。這新附軍想來諸位王、伯都是知道的吧?皆由我大宋原州府之廂軍、土軍、鄉勇、弓手巡檢等組成。這些軍兵是什麼成色,我等再清楚不過,那是賊寇犯境都不敢迎擊的劣貨……”

    “明白了,此次那位城主幾乎傾巢而出,也只是趁虛而入,拿捏了一個軟柿子而已。”趙栩撫掌而笑。“縣公不愧為才智之士,見微知著,七郎佩服。”

    越王趙偲、項城伯趙供也頻頻點頭,均覺趙儆的分析在理。只有這樣的戰績,才算是附和他們所認知的大宋軍兵的戰力。野戰敗金軍,還是精銳,還是全殲。這太超過他們的承受力了,不是親眼目睹,打死也不會相信——就算親眼看到了,也會當發夢,一時半會也是接受不能。

    也正是因此之故,這才有了這番從一鱗半爪中獲得的資訊,所推導出的一番“真相”。但縱然是如此縮水的“真相”,仍令這幾位大宋王公暗暗心驚不已。敢將一支編練不過數月的幾千新兵,拿出去攻打一座大軍駐紮的縣城,而且還成功大勝而還。這位城主的膽氣武勇當真不可小覷,這一支先前還視之為匪的軍兵,戰鬥力也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這幾位王公不約而同想到這個問題,彼此用目光傳遞著不言而喻的意思。這支新軍中,營一級武官多半是賊寇出身,少數幾名軍官出身的營官,又多是西軍餘脈。跟他們這些昔日的朝廷大佬,皇家顯貴素無交情,完全尿不到一個壺裡去。但是在各營的都頭、隊正、什長、伍長,甚至普通軍兵當中,卻還是有不少昔日禁軍軍官與趙宋宗室子弟的。這些力量,或許可以拉攏,為我所用……

    正當這幾位王公暗自盤算琢磨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越王、濟王、相國公、永安縣公、項城伯,幾位都在這呐。好極了,那就不必讓在下四處尋找了。各位王爺公伯,城主有請!”

    突如其來的話語嚇得幾位王公臉色大變。回頭,卻見說話之人一襲藏青色軍裝。這種軍裝據悉是在那位城主的指導下,令軍工部被服組弄出來的新式軍衣。束身繃緊如胡服,皮帶殺腰,豎領無衽,衣領與兩肩各有一顆星芒狀金屬圓片,前襟是一排怪模怪樣的銅釘。饒是眾王公學識淵博,見多識廣,這種樣式的軍裝卻也是聞所未聞,真不知那位城主是怎麼想出來的。雖然看起來是怪異刺眼,但不可否認,穿在身上的確是有一股子英銳之氣。

    就象眼前這個青年,雖然面皮白淨,眉目俊朗,但被這身軍裝一襯,平添幾分英武之氣。目前這軍裝只是試行階段,暫時在軍官中試穿,全軍普及,還得等一段時間。這人能穿上這樣一身軍裝,自然是軍官無疑。這個人幾位元王公都認識,城主四參謀之一——淩遠淩子遊。

    趙栩執扇向淩遠一拱手,和聲道:“子游兄,但不知城主召見,有何要事?可否透露一二?”

    這淩遠不過是一普通士子出身,迄今尚是一白身,半點功名也欠奉。趙栩以王爺之尊——雖然這個王爺現在很掉價,比狗肉強不了多少,但好歹也是個顯赫身份不是?而且在這天樞城的數千宗室子弟裡,這個身份還是很吃得開的。以王爺之高爵,禮行於下,不得不說,給足了淩遠的面子。換成別的大宋士子,只怕要感激涕零,心生以國士報之之念了。

    但這一招,對淩大參謀卻不好使。淩遠的確是讀書人出身,但他卻不是宋人,而是遼人——準確的說,是遼國析津府治下的漢人。他本是方洪所在的漢簽軍營的一名贊畫,固新寨被破之夜,僥倖從契丹屠營兵的手下逃得一命,與方洪等二百餘漢簽軍一併投入狄烈麾下。

    從宋遼檀淵之盟簽定之時算起,檀州已脫離大宋百餘年。身為檀州人氏的淩遠,只知有遼,不知有宋。趙栩再怎麼折節下交,在淩遠心目中,也只不過是一個他國落魄王孫而已,心裡絲毫不會有什麼認同感或受寵若驚之類的情緒。想也是知道,狄烈收攏在身邊,參與軍政籌畫的要員,出身若非又紅又專,兼之立場堅定,那可能入得其法眼?又豈是區區一個過氣了的濟王,放放架子所能拉攏得了的?

    淩遠淡淡搖頭:“城主未有明言,子遊自不會多問。各位王爺公伯,但隨在下前往,一會便知。”

    看著淩遠當先而行的昂揚身影,項城伯趙供低低暗罵一句:“遼狗餘孽,蠢笨小兒,神氣個什麼勁。”

    越王趙偲眉頭一跳,向趙供做了個慎言的手勢。一行五人,各懷心思,默然而行。(未完待續。。)

   
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4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於無聲處聽驚雷


    越王趙偲一行,跟隨著淩遠踏過小橋、繞過長廊、穿越杏林、通過小徑,竟然來到……

    “杏園?子游兄,為何帶我等來到此處?”趙栩驚訝不已。這裡可是朱皇后及眾帝姬等宗室貴女們的棲身之所,在這天樞城算得上是一個禁區,等閒人不得入內。他們這幾位王公一個月也難得批准一次,得以來向皇后請安,今個兒卻是直接來到此處,會不會……

    到得杏園門前,五位王爺公伯腳步一滯,竟不敢再往前走。

    淩遠依然是那樣淡淡地神情,隨意掃了諸王一眼,也不摧促。只是他也停下腳步,向門前的八名守衛點頭致意,然後靜靜眺望杏園門內林蔭深處,似有所待。

    不多一會,一陣細碎腳步傳出,綠影一閃,幽香入鼻,一名千嬌百媚的清麗少女出現在門前。

    一見這少女,最為驚訝的就是越王趙偲,失聲道:“檀香?怎麼是你?”

    清麗少女向諸人盈盈一禮,猶如一朵盛放的清蓮,惹人憐愛。看到越王趙偲,少女秀美絕倫的玉容綻放出開心的笑意:“檀香見過父王、七王兄、二十三郎、永安縣公及項城伯。”

    這位秀逸明媚的少女,正是當日狄烈從三王大寨裡救出的二十名皇室佳人之一,越王趙偲的女兒,舞陽郡主趙檀香。

    此時,這位舞陽郡主卻有如使女一般。向諸王做了一個敬請入內的姿勢:“殿下有令,由檀香引領父王、王兄、王弟與兩位公伯晉見。”

    越王趙偲等人一下明白了,看來這位城主大人也不完全是一介武夫,他居然也能猜到自己這幾人心頭的顧慮,所以派出一個能令自己完全放心的人領路……想也知道,自家女兒,總不會害自己吧。

    越王趙偲滿面含笑,心下卻隱隱發寒。也不知是這位城主大人當真如此精明。還是手下獻策……只希望是後者吧。否則有一個允文允武的實權人物在上頭壓著,只怕將來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過……

    就在越王趙偲一行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心態中,來到了杏園一號樓。這是整個杏園二十三座高樓中,面積最寬闊的一棟大樓,是平日用來聚會所用。此刻。這棟四進三層的高樓,已是人潮洶湧。濟濟一堂。

    五人一入內。就見正中大堂之上,天樞城之主,狄烈,大馬金刀地穩座正中。他那百日不易的奇裝異服,終於更換了。現在是換上一身新出品的寶藍色軍裝,樣式與淩遠那一身基本一致。稍有不同的是衣飾上的點綴,從衣襟至左胸口袋處多了兩條金黃色的綬帶。雙肩橫著兩條金光閃閃的銜板,板上陽刻著日月之形。銜板末端垂著一圈金色流蘇;腰束鱷魚皮帶,腳蹬小牛皮大頭皮靴;那具神秘的長匣子。就倚在座椅之旁。

    在十二根立柱的燈座上,懸吊的數十支巨燭映照下,狄烈那一身寶藍色軍裝的衣袖、領口、前襟、雙肩等處的流金銅扣與銜板,閃耀著令人目眩神迷光華。但這一切,都比不上他那開合如電的雙目。此刻,這雙瞳仁中,有一種名為冰寒的殺意,令人望之如墜冰窖,不寒而慄。

    五位王公目光一觸便立即移開,不敢與狄烈對視。游目四顧,但見左右兩側都擺上了案幾,其上坐滿了老老少少,案幾後面更是站滿了人。一眼掃去,大堂中怕不有二、三百人聚集於此。這些人雖然年紀不同,身份高低各異,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全是趙宋宗室子弟。

    能夠坐到案幾之上的,多是有爵位及有官身的宗室,而站在後邊的則是宗室裡輩份較低的小字輩或旁支子弟。

    五位王公一進大門,立即引來左右注目,齊齊起立長躬為禮。五人一邊還禮,一邊隨著舞陽郡主與淩遠向上座走去,在那裡,留有左右兩張長案幾,擺放著五個空錦墩。

    淩遠徑直上前,向狄烈行了一禮,然後侍立於一側。而舞陽郡主亦是先向狄烈斂袖為禮,而後蓮步輕移,退入大堂正中一排巨大的檀木屏風後面。

    先前在大門處,離得較遠倒不覺得什麼,此時走近,隱隱可聞屏風後有鶯鶯燕燕之聲傳出。五位王公心下一驚,已想到必是有宗室諸女隱於其後,只是,不知皇后是否……

    五位王公帶著這種惴惴不安的心思剛剛坐下,卻聽相國公趙梃歡聲道:“安遠男君,你也在呐?”

    趙偲目光一閃,抬眼望去,正看到在永安縣公下首,坐著的一名身穿藏青軍裝的英偉男子。趙偲隨即向趙儆連打眼色,後者啊了一聲,回過神來,滿面堆笑,向那男子拱手為禮:“安遠男君,此番隨城主外出征戰,一舉克敵,居功至偉,實為我趙宋宗室之楷模。”

    這位安遠縣男,居然就是第一步兵營第一都都頭,趙能。沒錯,趙能就是宗室子弟!只不過,他屬於一支遠得不能再遠的旁支。這一點,從他的食邑與封爵就能看得出來。安遠縣在哪裡?就在江南西路靠近廣南東路的交界處。不要說在古代,就是在現代,那裡也是一處經濟不太發達的小縣城。再看封爵,男爵。位列公、候、伯、子、男五爵中最末一爵,而且還不是開國男,這等級更低。

    這樣的低爵薄祿子弟,放在昔日汴京城裡,比不上一名實職押司。不要說是越王趙偲,就是永安縣公趙儆,也不會放在眼裡。但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他們對這個自貶身價,與那些粗鄙軍漢一起摸爬滾打,最後混成這支土軍中的一名不大不小的都頭的宗室子弟。那是半點都看不上眼。不過現在這支新軍,不但將犯境的賊寇殺得丟盔棄甲,大敗而逃,更勇於主動出擊,奇襲欒城,戰力竟不輸於禁軍。如此看來,這支軍隊在將來必大有可為,而身為軍中營官以下之都頭。這位出身宗室的安遠縣男,亦是很值得爭取。

    但是趙能卻只是安坐如山,向五位王公環抱一禮,再沖著趙梃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趙儆心下恙怒,這小輩,竟拿捏起架子來了!便是你父在世。也不敢對本公如此……若不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又有一位煞星在側。非得將其斥責一番不可。

    便在此時。上首傳來拍拍數下擊掌聲,淩遠那清越的嗓音響起:“諸位稍安毋噪,城主大人有話要說。”

    這些宗室子弟別的不說,在這公共場合下,還是相當守規矩的,畢竟人家都是言傳身教,練出來的。於是這大堂之上。慢慢安靜了下來。

    狄烈雙目如電,打閃一般掃過大堂。堂上數百人,人人均有如被針砭的感覺。狄烈緩緩開口。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依舊雄渾有力,響徹大堂:“今天將你們召集過來,實是有一件要事需要讓你們知道。也許你們也注意到了,這大堂之上,除了門外的守衛,我這個城主,還有我身邊這位充當翻譯的參謀之外,幾乎全是清一色的趙氏宗親。因為你們接下來所聽到的事情,就是與你們趙氏宗室有關。而且不僅僅與宗室男子有關,便是宗室貴女,同樣也難以置身事外。宗室貴女抛頭露面多有不便,所以才將諸位召集至此,別無他意,諸君但可寬心。”

    得到狄烈的這個解釋與保證,下面宗室中大多數人才悄悄松了口氣。說實話,在這麼一個絲毫不把皇家至尊放在眼裡的霸道人物手下混,那感覺真是不好受。時時提心吊膽,生怕什麼時候因利益衝突,一下將這幾百號人給一鍋燴了。

    趙氏宗室們提著的一顆心剛放下,狄烈的一聲暴喝卻又嚇得他們小心肝騰地懸起:“來人!將完顏阿古帶上來!”

    完顏阿古?誰啊?聽名字像是金人,活捉了一個金人麼?帶上來……要在這大庭廣眾下過堂?

    宗室們紛紛猜測,嗡嗡低語,直到一陣鐐銬拖地的聲音與熊羆一樣的身影出現,大堂之上,複又再次安靜下來。只是,或許是預感到了什麼,這一次,安靜中隱隱透著莫名的緊張……

    在四名雄壯的甲士押解下,完顏阿古衣衫破裂、鼻青臉腫、口角溢血、步履維艱地出現在大堂之上。這位猛安孛堇的淒慘模樣,倒不是說受到什麼私刑毒打,而是被楊再興打落馬下摔傷的。他肋骨斷了兩根,手腕脫臼,腳髁扭傷。這樣的傷勢,如果及時處理,當無大礙。但是,沒有任何人提這一茬。結果,傷勢由輕轉重,斷肋刺破肺部,手腳腫脹如槌。一條猛獸般的凶漢,竟去了半條命。

    也許是在地牢裡呆得久了,完顏阿古的眼睛有點不適應廳堂的亮光。他不斷地眨著眼,最後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大堂之上,人多如過江之鯽,但完顏阿古一概無視,只是直直盯住正中首座那淵停嶽峙般的身影。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擊,如無形的刀劍碰撞出火花。

    這時,淩遠戟指完顏阿古,朗聲道:“此人名完顏阿古,是金軍原右副元帥完顏宗望的合紮親衛統領,官居千戶,也就是猛安孛堇。此人率金軍三千,精銳八百,欲犯我天樞城。於兩日前,在抱犢寨外的二裡坡,被我天誅軍盡殲,並生擒賊酋……”

    淩遠的話,引得下面又是一陣嗡嗡低語,場上的氣氛,帶著驚駭與震憾。

    相國公趙梃眼亮閃閃發亮:“我就知道,這是真的……太了不起了!安遠男君,你一定也手刃了金虜,對不?”

    趙能微微欠身,平靜地道:“有幸附翼城主左右,幸不辱命,殺敵五、傷敵七,軍功評定為‘良’。”

    相國公趙梃瞪大眼睛:“殺傷敵寇十一人,居然還只是‘良’?那‘優’又如何?誰人可得此殊榮?”

    趙能微笑:“是騎兵營的楊再興楊指揮使,那完顏阿古,便是為他所擒……”

    永安縣公趙儆的臉色很是難看,若那淩遠所說屬實,當真有這樣的嚇人戰績,那他之前的“精僻分析”,豈不是成了笑話?他拿眼看向越王趙偲:“越王……”

    越王趙偲右掌在案幾底下豎起,臉上表情如常,只有嘴皮子微動:“稍安毋噪,聽下文。”

    淩遠的聲音繼續在大堂上空回蕩:“……我軍擒下此獠,細加訊問,得知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

    淩遠目光迥迥地環顧全場一圈,直到場下的聲音再度低沉下去之後,才一字一頓道:“有關被俘至敵國的二帝與眾帝姬、嬪妃及宮娥的遭遇!”

    此言一出,全場頓時靜得針落可聞。這時,巨型屏風後面傳來咚地一聲輕響,隨即隱隱傳出慌亂細聲:“娘娘!皇后娘娘……”

    狄烈眉頭微皺,振衣而起,劈手從案幾上抓起一遝紙張,揚了揚:“這是完顏阿古的招供狀,你們一一傳下去看一看。如有疑慮,可在你們宗室之中,公推出一名會女真語的子弟,親自加以訊問。”

    狄烈從中抽出一張,餘下的供狀全部交給淩遠,讓他一一下發。不一會,屏風後面再度轉出舞陽郡主,她那水靈靈的臉蛋,已多了一抹蒼白之色。

    狄烈將抽取的那張供狀遞到她眼前,低沉地道:“看看吧,看完之後,你會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幸運。”

    越王趙偲與濟王趙栩分別端坐於左右側最上首,所以,他們也是最先拿到供狀的人。對於皇室帝妃的命運,他們自然比誰都著緊。一接過供狀,就忙不迭看起來——不看猶可,一看之下,頓時如遭雷噬!

    與此同時,屏風之後,朱皇后也伸出顫抖的纖手接過供狀……在她身後,葉蝶兒、柔福帝姬嬛嬛、惠福帝姬珠珠、儀福帝姬圓珠、甯福帝姬串珠及朱慎妃、薑銀鈴、盧嫋嫋、曹妙婉,汝陽郡主玉嬙、河陽郡主玉屏、穎陽縣主含玉……以及眾多宮娥無不睜大著緊張的妙目,玉顏螓首,齊聚成圈,目光聚焦于這一張薄薄的白紙片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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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6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千年之恥


    靖康二年,七月二十日,分別從河東、河北兩路北上的徽宗與欽宗二帝及十余萬宋俘於中京匯合。父子相見,恍如隔世,抱頭痛哭。

    離家辭國出發時,隆冬時節還未過去,而到達燕京時已是夏天。幾個月來,一路之上,十余萬宋俘可謂受盡了磨難。由於路途艱辛,大批宋俘在路途中病死餓死,尤其是那些長年生活在深宮中,從來沒有受過苦的後妃、帝姬、宗室女更是大批地死亡。十余萬宋俘到達燕京時,最少已有三成左右的人已經長眠在路途,包括皇室中一些皇子和帝姬。大批皇室女子,包括徽宗的妃子、康王趙構的母親韋賢妃、康王的妻子邢妃、朱妃,還有不少妃子帝姬都被金人強姦**。徽宗的幾位嬪妃和才人,甚至還被金人強暴後懷孕。

    這對前無樣板,後無來者的悲摧父子,互訴悲情,感念傷懷,一夜無眠。

    在燕京稍事休整後,十余萬宋俘再度踏上行程。由榆關出長城,過沙漠;經鹹州、同州、黃龍府;渡混同江、來流河,終於在八月初八抵達金上京會寧府。也許是因為狄烈阻截下大批俘虜及物資的原因,金軍押解著少了近五分之一的人口物資“輕裝上路”,結果抵達會寧府的時間,比另一時空的歷史足足提前了半個多月。

    這條“靖康之難”的千里艱途。從三月二十八日從東京出發算起,近二十萬宋俘被金軍分七批押回金國。除了中途發生意外,折了兩路;到達易水時,又發生了暴亂,以至跑了不少宋俘之外;其餘諸路,經過長達近半年的行程,最終在八月上旬到達最後的目的地。

    但是,幸運地活到了會寧府的所有一千三百名大宋皇室成員。他們並不知道,很快,一場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即將降臨。這場屈辱,將令他們痛恨自己的“幸運”。

    八月十一日,金國傳下上喻:除徽宗、欽宗和鄭後三人可脫去所穿的袍服改穿女真民服外,其他所有大宋皇室成員,無論男女老幼。一律坦胸赤背,腰系羊裘。手持氈條。跪拜太祖廟。

    太廟獻俘!這是中原王朝凡滅國大捷之後,最喜歡搞的一套大典儀式。不想卻被剛剛脫下獸皮、披上錦衣,身上血腥味還沒洗淨的女真人學了去。並且,還用到了正宗的中原王朝身上。

    這道喻令,一下將千余大宋皇族敲懵了:這、這還有天理嗎?有王法嗎?有人類最基本的羞恥心嗎?

    傳達喻令的金國內侍笑眯眯地晃著手中聖旨:諾,這不就是天理?這不就是王法?至於你說的那個什麼羞恥心……咱女真人不講這個,咱這是民俗……

    還能怎麼樣。千里迢迢來到了人家的“屋簷”下,還能不低頭?欽宗還小努力了一把。向金人提出,讓韋賢妃、邢妃等嬪妃不要脫衣。但遭到金人的拒絕。

    八月十四日,中原民族幾千年歷史上最悲恥的場景,也是人類脫離原始生活以來的幾千年間從未出現過的場景,此時卻在這金太祖的太廟前出現:近千名大宋皇室女性,其中大多數是風華正茂的後妃、帝姬和宗室女,在周圍幾千名金人男性面前,全都袒露著上身。太陽光下,上千對從未在陌生男人面前袒露過的**,此時卻一覽無遺,在熾熱的太陽光下,明晃晃一大片。連韋後、邢妃和及帝姬、嬪妃們,也和其他婦女一樣袒露著**。欽宗、徽宗和所有的皇室成員,無論男女,全都放聲大哭……

    在金兵的引導下,以欽宗和徽宗為首的大宋皇室成員,腰圍著一條羊裘,每人手持一根氈條,為首的金將將兩隻羊交到欽宗和徽宗手上,二帝每人手牽一隻,緩緩地進入了大殿內,這是女真人在獻俘大典中重要的一環——牽羊禮。

    大殿正中祭臺上,供奉著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靈牌。

    在沉重的女真樂曲聲中,金主吳乞買率大金眾後妃及王儲完顏斜也、粘罕、訛裡朵、兀朮、撻懶、婁室、設也馬、斜保和蕭慶等人,全都穿戴著女真祭祀盛裝,先向阿骨打的靈位行跪拜禮。金人跪拜後,徽宗、欽宗與鄭皇后及眾嬪妃,還有所有的大宋皇族俘虜,全都按照金人的禮節,向著阿骨打的靈位行跪拜禮。隨後,金主吳乞買從二帝手中牽過兩隻羊,親自抽刀宰殺後,供奉于阿骨打的靈位前。

    隨後,二帝前往乾元殿拜謁金主吳乞買,吳乞買令人宣讀了對二帝的“封賞”:徽宗趙佶封“昏德公”;欽宗趙桓封“重昏侯”。

    聽聽,這是什麼封號?當真是極盡譏諷揶揄之能事。這不光是打臉,更是踩上一隻腳了。當然,這倆貨是自做自受,怨不得人啊。

    獻俘大典結束之後,所有的宗室男子——包括皇子皇孫、駙馬等,全部分散給金將領為奴,每人每月發五鬥稗子作為口糧,自己舂吃。另外,每年每人發給五把麻,令自織麻為衣。

    宗室女子中,除了一部分被各金國高層瓜分之外,其餘人等,包括韋賢妃、邢妃和等其他帝姬、宮嬪共三百多人,全送進了“浣衣院”。

    這浣衣院位於會甯金皇城內,距皇宮幹元殿不足五百步,它是一片新修成的土木建築群,由數十間土木房構成。浣衣院四周圍有一道比人略高的土質圍牆,將浣衣院與外界隔絕開來。院內每三四間小屋組成一個相對**的小院,每個相對**的小院周圍,都用混同江邊特有的一種高大粗壯的蘆葦杆圍住。

    小院內。每間小屋住兩名後妃、帝姬或宮嬪。這樣,一個相對**的小院裡,就住有十來名後妃、帝姬和宮嬪,由兩名地位低下的宮女負責她們的日常起居。浣衣院大門前駐有一隊金兵,任何人出入浣衣院,都要憑他們發放的一種特殊的腰牌,浣衣院內則由一些女真老年婦女管理。

    浣衣院的名字好聽,其實。性質跟後世的日軍慰安所差不多,可想而知這裡面的女性的遭遇……

    還有一些沒有送入浣衣院的女子,命運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們將會做為女奴被肆意販賣。像完顏宗翰就曾以十人換馬一匹,將這些身心被摧殘得差不多的女子賣到高麗、蒙古作奴僕。宋人無名氏所著的《呻吟語》引《燕人麈》說這些婦女,“十人九娼,名節既喪。身命亦亡”,“甫出樂戶。即登鬼錄”。《燕人麈》作者記錄其一位元鐵匠鄰居。“以八金買倡婦,實為親王女孫、相國侄婦、進士夫人”。

    被扣留在金國的北宋使臣宇文虛中曾遇見淪為歌妓的北宋宗姬,作《念奴嬌》詞稱其為“宋室宗姬,秦王幼女,曾嫁欽慈族”。

    千年靖康路,盡是血淚訴……

    在這之後,二帝遷往韓州。在韓州。金人將城內女真住戶全部遷出,只供二帝等二千余宋俘居住。據《宋俘記》載:“給田四十五頃。種蒔自給。”據《南征錄匯》說這還是金國二皇子完顏宗望格外開恩,囑託完顏希尹及兀術等人。要求性格陰鷙的完顏宗翰等不可像虐待遼天祚帝那樣對待宋廢帝。

    “荒唐!可恨!可惡!辱我太甚!千古奇恥!”

    越王趙偲一雙保養細白的纖長手掌不停地顫抖,臉色脹得通紅,長髯亂顫,眼睛佈滿血紅,那模樣隨時都有可能噴出一口血來。

    “我……本王不信,金人雖野蠻,但好歹也是一個大國,如何會做這般……人神共憤之舉……”濟王趙栩手中的供狀飄然落地,雙目呆滯,面如死灰。他之所以這麼說,與其說是不相信,倒不如說是不願、不敢、不忍去相信……

    狄烈神情漠然,再從案幾下取出兩紮帛卷,朗聲道:“這是本城主從金軍行轅中搜出的兩道金主上喻,是由上京遣使傳喻汴京的偽楚帝張邦昌,以為震懾江南之用。裡面用詞駢四驪六的,本城主也看不太懂。在座諸位都是大才,想必可以看得分明。”

    淩遠用託盤將那兩紮帛卷托住,分別交送到永安縣公趙儆與項城伯趙供的手裡,然後用低沉卻不容質疑的聲音命令道:“念出來!”

    這兩位公伯也是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抖抖索索地將帛卷展開,用力咳嗽了幾聲,顫聲念道:

    “制詔趙佶……這、這,金人當真狂悖,竟向太上下詔,斯是無禮……”

    “少說廢話,念下去!”狄烈很不耐煩地打斷這種白費口水的叫囂。你們那倆貨,都被人家折騰成什麼樣了?裡子都沒有了,還要什麼面子!

    “是、是……”金人對皇室的踐踏,很明顯對這些倖存的宗室們是一次近乎於毀滅性的打擊,所謂的皇室尊嚴,已被殘酷無情地血淋淋撕下來。不知不覺中,以永安縣公、項城伯為代表的一群宗室,氣場頓弱,再無先前的傲然。

    “……王者有國,當親仁而善鄰,神明在天,可忘惠而背義?以爾頃為宋主,請好先皇,始通海上之盟,求複前山之壤。因嘉懇切,曾示俞允。雖未夾擊以助成,終以一言而割錫。星霜未變,釁隙已生……載念與其底怒以加誅,或傷至化;曷若好生而惡殺,別示優恩。乃降新封,用遵舊制,可封為昏德公。其供給安置,並如典禮。嗚呼,事蓋稽于往古,曾不妄為;過惟在於爾躬,切宜循省。祗服朕命,可保諸身。”

    “制詔趙桓……惟乃父之不君,忘我朝之大造。向因傳位,冀必改圖,直無悔禍之心,翻稔欺天之惡。作為多罪,矜恃奸謀。背城下之大恩,不割三鎮;構軍前之二使,潛發尺書。自孽難逃,我罰再舉……德貴有容,特優加於恩禮。用循故事,俯降新封,可封為重昏侯。其供給安置,並如典禮。嗚呼,積釁自於汝躬,其誰可恕?降罰本乎天意,豈朕妄為!宜省前非,敬服厥命。”

    昏德公!重昏候!

    這可不是供狀上的白紙黑字,而是真才實料的金國上喻!

    噗!越王趙偲終於噴出鮮紅;濟王趙栩則身體一軟,整個人從錦墩上滑跌在地。自永安縣公、項城伯以下近三百宗室,齊齊伏地大慟,悲聲震頂。

    “奇恥大辱,古之未有!”

    “金虜欺人太甚!終我趙氏世世代代,與完顏氏誓不兩立!”

    “二聖蒙塵,君辱臣死,我等猶自苟活,有何面目見列祖先賢……太祖、太宗,列位先聖,開開眼吧……嗚嗚……”

    不光是大堂之上,便是屏風後面,也是嚶泣聲聲,哽咽陣陣,錐心泣血,令人聞之心酸。弄得整個一號樓裡宛若靈堂一般。

    狄烈的神情依舊漠然,不是他絕決冷血,而是他早已看過了這些供狀與上喻。要怒,也早怒過了。身為一個後來者,對於這對悲劇父子的遭遇,狄烈也是知道的,只不過不太詳細罷了。

    古往今來,那麼多的王朝覆滅,任何一個末代帝王,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這裡,沒有無辜的帝王,只有無辜的婦女與百姓……

    在狄烈看來,所謂願賭服輸,打敗仗了,被滅國了,就得要有被敵國獻俘太廟的覺悟。話說當年老趙家,在開國之時,將那五代十國的大小王國一一剪除之際,也沒少幹這樣的事。比如那位弑兄上位的宋太宗,也就是現在這二帝的先祖,他當年對待南唐後主李煜與小周後,一個鴆殺,一個強暴,同樣不怎麼光彩。

    從這一點上看,祖宗造孽,子孫償還,世道輪轉,古人誠不我欺……可問題是,獻俘可以,淩辱可以,但你得要有個底線。不能像這樣,將人類最後一絲尊嚴,狠狠扒下來,踐踏!用極度落後野蠻的習俗,抽打文明的耳光。金人的這個所謂的“牽羊禮”,顯然已經是踩過了這道紅線。

    嗯,這些女真人一定沒聽過什麼叫“天道好還,世事輪轉”、什麼叫“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什麼叫“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

    “牽羊禮”是吧!你女真人能玩,咱們也一樣能玩。不知道讓吳乞買與他的皇后掛著一條包襠布,來扮演牽羊的角色,這位大金之主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你以文明待我,我以文明敬之;你以野蠻辱我,我以野蠻報之。

    這,便是狄烈對這場千年之恥的態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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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仍未冷


    在大堂跪伏一地的人群當中,一人長身而起,正是趙能。此時的趙能臉色鐵青,目蘊怒火。他大步上前,從人群中揪出一名年約三旬的文士,咬著牙道:“趙忠,你是理蕃院的通譯,想來是會女真語的。你跟我出來,我問,你譯!”

    趙能揪著趙忠來到完顏阿古跟前。此時,這個昔日的金軍猛將,今日的階下囚,卻毫無俘虜的覺悟,正以一種睥睨之態,冷眼蔑視著滿地哭嚎,捶胸頓足的宗室,不時還發出一聲冷笑。

    看到趙能走過來,出於沙場戰將的直覺,完顏阿古立即感覺到這個人與那些像女人般,趴在地上哭嚎的宋人不一樣。他的雙眼頓時燃起了旺盛的戰意。

    趙能很乾脆的道:“都是沙場征戰的男兒,來句痛快話!你的供狀裡所說的,是不是真的?”

    趙忠長吸一口氣,將趙能的話翻譯了。然後,整個大堂數百雙眼睛一齊聚焦在完顏阿古身上……

    完顏阿古靜靜聽完趙忠的翻譯,臉上泛起古怪笑意,隨意將目光投注到趙能臉上,緩緩地、清晰而有力地點下頭……

    一時間,數百道目光噴出熊熊怒焰,如果眼光也能殺人的話,完顏阿古只怕半秒不到就要化成灰燼。

    “明白了!”趙能點了點頭,轉身大步走上前,單膝跪地,向狄烈行禮道:“請城主成全。”

    狄烈頷首,從皮靴裡拔出。扔給趙能:“一個金國的猛安級數大將,可能對金國或你們的大宋,都是奇貨可居,大有文章可作,並有大用的人物。不過在我天樞城,那也就是一個高級點的俘虜而已。這樣的俘虜,以後我們會有更多。而且,級別更高……所以,你想怎麼做。那就去做吧。”

    “城主恩義,趙能感銘五內。”趙能重重地叩了個頭,雙手將匕首高高捧起。然後騰地站立,棱棱生威的目光環顧全場,大聲道:“趙能不肖,亦為趙氏子孫,君蒙奇辱,臣顧不惜一死。然死則死矣,又何益于君、何益于民、何益於社稷?我趙能在此立誓,自今日始,誓不與金虜並立於同一天下。以此殘軀,滅殺金獠。不死不休!”

    趙能喝罷,反轉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開一道血口,血刃戟指完顏阿古:“以此獠之血,證我血誓!”

    趙能的一番鏗鏘激揚的誓言。令在場眾多宗室子弟熱血沸騰,氣湧如山。不少年輕子弟紛紛搶出,與趙能並列,捋袖露膀,齧臂盟誓。

    趙能正待揮刃上前之時,一個單薄的身影搶出。攔在他面前:“安遠男君,請把這個機會讓給我。”

    趙能訝異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相國公趙梃。

    此時的趙梃,清秀的雙目隱隱含淚,那張稚嫩而清瘦的面龐神情卻異常堅決。

    “相國公,你……”趙能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但觸及那一雙堅定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卻縮了回去。只是默默地倒轉匕首,柄前刃後,將之放在趙梃掌心,目光中滿是鼓勵之色。

    當趙梃一步步走到完顏阿古跟前,目光噴火,巍顫顫地舉起匕首之時。

    這名金軍悍將卻仰天狂笑起來:“南人小狗,你殺不了我!連刀子都拿不穩,你怎麼殺?讓我猜猜,你一定連雞都沒殺過。看看你那握刀的姿勢,甚至比不上我們女真人的三歲小兒……”

    趙梃將目光狠狠瞪向不遠處的趙忠:“這金狗在說什麼?翻譯!”

    趙忠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說了。

    “混帳!”趙梃憤怒地一刀刺出——激憤之下,刀子打滑,這一刀竟從完顏阿古肋下穿過,只割裂了完顏阿古的袍子,並在肋間劃開了一道血痕。

    “哈——”完顏阿古笑得直抽氣,渾身鏈子嘩啦啦直響。若不是身後四名甲士緊緊扯住,只怕完顏阿古都笑得站不穩了。

    趙梃臉孔充血,羞憤得無地自容。身後傳來一聲歎息:“二十三郎,讓我來吧!”

    趙梃聽出來了,那是七皇兄趙栩的聲音。

    “不!我能行!”趙梃嘶吼著,不管不顧地猛然將匕首向前戳——恰在此時,完顏阿古被身後四名甲士攥住鐵鍊往後一拉,他那熊羆般的身軀本能地掙扎著向前一撲……

    噗!血光迸射,吼聲如獸。

    趙梃被那股聲威震得踉蹌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臉色煞白,滿面駭然。

    完顏阿古一臉愕然地低頭看著心口,那裡插著一把匕首,直沒刀柄。

    “嗷!”完顏阿古發出一聲野獸瀕死的暴嘯,奮力一掙,竟然震翻那四名甲士,如暴虎般撲向趙梃。

    大堂之上,幾乎所有的宗室子都是雙目圓瞪,以袖掩口,眼睜睜看著,完全不知所措。

    就在完顏阿古棒槌般粗大的五指,距離趙梃咽喉不足兩尺之時。人影一閃,一人迅捷切入二者之間——正是趙能!

    面對完顏阿古的瀕死一擊,趙能自問也沒有把握扛下。好在他也沒打算硬扛,而只是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伸手抓住刀柄,猛然一拔!

    血濺三尺!

    完顏阿古再度大叫,雄壯的身軀劇震,撲勢定格。箕張的五指雖然距離趙梃不過二尺之近,卻再也無力遞進。他嘶聲戟指著趙梃:“南人小兒,你運氣好,運氣好……”大股鮮血湧出,將他剩下的話語淹沒。

    完顏阿古最後仰天發出一聲不甘地大吼,轟然倒下。

    趙能面無表情,從懷中取出一塊抹布,將上的血跡小心擦拭去。然後再度跪倒,雙手托刃高舉過頭,呈獻予狄烈。

    狄烈收起匕首。點頭道:“趙家的人,還是有男兒的……”

    “趙家不但有男兒,還不止一個。”趙梃半邊臉都噴濺著血珠,他卻連抹都不抹一下,大步走到趙能身側,同樣單膝下跪,“我要入伍從軍。而且,要進教導營!”

    趙梃這一跪,對在場的趙氏宗室無異於一記炸雷——這是大宋的皇子。第一次心甘情願拜倒在一個外人面前!

    “不可!”趙栩大驚失色。不知他說的“不可”是不欲讓趙梃從軍呢,還是不可下跪。或許二者兼而有之。

    “不可!”趙偲一急之下,血也不吐了。氣也不喘了,掙扎著就要過來拉起趙梃。

    “不可!”這一聲清脆婉驪,雖是惶急,卻極動聽。正是同屏風後面閃出的柔福帝姬嬛嬛!

    隨著嬛嬛的出現,朱皇后、朱慎姬及眾帝姬、郡主、嬪妃及宮娥一一魚貫而出。

    數百宗室,除一些身份較高者,如越王、濟王、永安縣公、項城伯等人躬身為禮之外,其餘諸人,無不伏闕叩拜。

    狄烈向四名甲士揮揮手:“退下,把屍體抬走。然後到軍法處自領二十軍棍。”

    四名甲士慚愧領命,將完顏阿古的屍首抬走。自有數名僕婦急急提水執布上前,迅速清理乾淨地上的血跡。儘管如此,空氣中仍然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之氣。

    狄烈站起來欠了欠身,算是向朱皇后行了個禮——這個禮節與其說是晉見皇后。倒不如說是對女性的一種紳士之禮。

    那些宗室見了,雖然也少不了腹誹,卻也難以指責。狄烈現在好歹還頂著個“殿下”的名頭,以一國的王子,參見另一國的皇后,那禮節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狄烈的這個王子身份,平日不顯山露水,貌似無用,但在古人日常禮儀舉止中,卻是占了好大便宜。

    嬛嬛與檀香齊齊從朱皇后身後閃出,一個趨向趙梃;一個急奔趙偲。

    嬛嬛急步走近趙梃,從懷中抽出一塊絲巾,心疼地抹去趙梃臉孔的血跡,柔聲道:“二十三郎,你已經殺了一個金狗,而且還是金狗中的巨犬。也算是為父皇、太后、皇兄及我趙氏被俘姐妹出了一口惡氣。以後的事,交給城主殿下與安遠男君他們去做吧。你不必……”

    “不!”趙梃堅定搖頭,“二十姐,你不要勸我,誰也不要勸我,我一定要入伍!而且,一定要進入教導營!”

    嬛嬛又是氣惱,又是無奈,只好抬起螓首,向狄烈輕輕搖頭。在眾多皇子帝姬當中,嬛嬛與趙梃乃是一母同胞,她們的生母俱是懿肅貴妃王氏,是真正的親姐弟,這份親情自然遠勝其餘皇子帝姬。

    狄烈不置可否地笑笑,示意淩遠搬一個錦墩過來給朱皇后落座。然後淡淡道:“皇后怎麼說?”

    朱皇后秀臉淚痕未幹,蒼白如洗。二帝及宗室所遭受的奇恥大辱,對她的身心打擊是難以想像的,幾乎要將她擊垮。她不能想像,如果自己處在那樣的境況之下,是否還有活下去的勇氣——事實上,如果按正常的歷史發展,被俘至會甯府的朱皇后,在屈辱的“牽羊禮”大典之後,面對金國統治者的野蠻暴行,作為戰敗民族女性的代表,為了捍衛自己和所代表民族的女性的尊嚴,履行母儀天下的職責,她選擇了以死抗爭。先是毅然決然投環自縊,被人發現救下之後,竟又於當夜再投水自盡——其死志之堅,竟至於斯!

    朱皇后是所有被俘至上京的宗室女子中,唯一自殺而保持貞節與尊嚴的人。比起那些忍辱偷生的宗室女子,在被淩辱虐待數年、十數年之後,仍然難逃淒慘而死的下場,真不知要好多少。

    朱皇后這種強烈的反抗精神與剛烈行為,甚至還得到了金人的褒揚。若干年後,金太宗吳乞買歿,他的後繼者金世宗曾下詔稱讚朱皇后“懷清履潔,得一以貞。眾醉獨醒,不屈其節”,追封她為“靖康郡貞節夫人”。這無疑是重重搧了苟且偷生的徽、欽兩位皇帝和其餘被蹂躪迫害、卻忍辱偷生的女性一記響亮耳光。

    當然,這在另一個時空發生的悲劇命運並不為此刻的朱皇后所知。但她心裡卻如明鏡也似地、異常清楚明白,如果沒有那個男子的出現,她一定就會是“牽羊禮”大典之上,那個跟隨在欽宗身後的人……身披羊裘,赤身露乳——朱皇后自家明白自家事,如果當真有這樣的遭遇,她一定不會選擇屈辱地活下去。而嬛嬛、圓珠、珠珠、串珠、檀香、玉屏、含玉……等等這些妙齡如玉的皇室珍寶,亦將淪落泥塵,任人恣意褻玩……天呐!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顫。

    而挽回了這一切的那個人,毫無疑問,他對趙宋宗室有著再造之恩。這樣的恩澤,無論怎樣回報都不為過。

    就在這一瞬,朱皇后已下定決心,她妙目如輪,環顧場上一圈。數百宗室,莫不垂目斂手,畢恭畢敬地恭聆聖喻。

    “金虜猖獗,宋室蒙難,趙氏何辜,受此千載奇恥?此仇一日不復,此恥一日不雪,我趙氏一日無顏稱君於人前。自即日始,凡我趙氏宗室男兒,須以安遠男君為楷模,或投身軍伍,或籌謀贊畫,將此劫後殘軀,託付於天誅神兵。唯望能洗涮趙氏恥辱,百歲千載之後,不至於無顏見列祖列宗於黃泉之下。”

    朱皇后一番雄烈不輸於男兒的豪壯之語,將一眾宗室驚得呆住。

    趙栩與趙偲齊聲道:“皇后……”

    朱皇后長袖一甩,截口道:“皇叔與皇兄不必多言,予自恨非男兒之身,否則亦何恤此殘軀!”

    這話說得那叫一個重,趙氏的王公們面皮再厚,也不敢再多言半句了。最重要的是,金人的這個“牽羊禮”大典,徹底撕下了趙宋宗室殘存的最後一絲皇家遮羞布。自始而後,這些趙宋宗室,就如同被打斷了脊樑的狗,得夾著尾巴做人了。昔日那種落魂之餘,仍不知收斂的王公候伯的架子,卻是散了、碎了,再也端不起來了。

    以趙能、趙梃為首的一干血仍未冷的趙氏宗室子弟,齊齊下拜,洪聲道:“我等在此立誓,金虜不滅,誓不放下手中刀筆;一息尚存,必與金虜不共戴天!”

    見此風雲激蕩的情形,狄烈微不可察地輕輕吐了口氣。嗯,這些趙宋宗室,總算由一個大麻煩,轉化成了一把助力。雖然,還有一幫人老成精的傢伙,也跟著哭,跟著哀嚎,但過後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完全不為所動。不過,底下一幫子年輕宗室子弟,卻被成功地激勵起來。

    這些個年輕子弟,或許現階段在宗室裡邊,因身份、輩份低微,沒有什麼影響力與話語權。但狄烈相信,假以時日,只要給機會讓他們成長起來,他們終將會成為一股為己所用的新興力量。

    而未來,總是屬於年青人的。(未完待續。。)
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7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六章 豐碑與勳章





    張銳與燕七郎,兩人一般高矮,一臉英氣,加之一身新式的藏青色緊身軍裝,英姿勃勃地齊步走過天樞城內一道又一道青石板橋。

    在橋下浣衣洗涮的大姑娘小媳婦,一個個掩口哧笑著從衣物縫隙中,偷窺著這兩個一看便知是天誅軍軍官的英偉青年。

    橋的左邊的女子,多半看的是張銳;而橋右邊的女子,則將顧盼的目光投注在燕七郎身上。雖然太學生出身的張銳比起水寇出身的燕七郎,更為英挺,並多了一股子書卷氣,但沒奈何,他右臉一道長長的刀疤讓他破了相。所以,右邊橋下的女子,看到的,就是一個疤面人……

    縱然如此,張銳依然毫不在意地將胸膛挺得高高的,因為那上面別著一枚鋥亮的黃銅勳章與一枚亮白的鎏銀銅質勳章。銅勳章的是三級勳章,上面陽刻著奈何關的關城形象,代表著曾參加過奈何關保衛戰,並取得一定功勳。銀勳章是二級勳章,其上陽刻著一支弩矢刺穿馬首的形象,表示曾參加過飲馬灘殲滅戰,並取得優秀戰績。

    在這方面,儘管燕七郎的軍職在張銳之上,但卻只得兩枚三級銅章而已。而張銳之所以得到一枚二級銀勳章,那是對他擊斃敵軍前鋒軍驍將,謀克迭速的嘉獎。

    這種勳章制度是由狄烈在第一次奈何關之戰結束後,在軍議上提出並獲得一致通過,剛剛付諸於實施的。勳章共分五級:鎏銅鐵質的四級勳章;純銅三級勳章;鎏銀銅質的二級勳章;鎏金銅質的一級勳章;金鑲玉的特級勳章。與這五級勳章相配套的,還有相應的獎勵,級數越高,越是豐厚。

    果然,這勳章制度大大刺激了軍隊及軍人的榮譽感,有力提升了軍心士氣。更令士兵們湧起了旺盛的戰意,磨手擦掌,要在下一次的戰鬥中。獲取更高的勳章。

    話說這兩場大戰打下來,就算是各營的指揮使一級,也多是獲得一至兩枚二級銀質勳章而已。僅有生擒敵酋的楊再興與奇襲欒城的楊折衝二人,各得一枚一級金質勳章。

    這高級勳章獲取如此之難,更是大大激發了各營主官們心中較勁的念頭,心下均憋著一股勁,一心要在下一次的大戰中,力拔頭籌。

    張銳與燕七郎挺拔的身姿漸行漸遠,身後依然追逐著眾多戀慕的目光……

    現在的軍人不比從前了——準確的說,是天樞城的軍人與原先大宋的軍兵完全不同。宋朝的軍兵,那是“賊配軍”,宋朝的軍營。是藏汙納垢的賊窩子,宋朝的大多數將官,是一見胡塵就望風而逃的逃跑將軍……這樣一支所謂的軍隊,怎麼讓人崇敬得起來?

    天誅軍的將士,首先是社會地位的提高。見官不拜,士農工商兵第一等,這直接將武士拔高到了與文士相等的高度,任誰都得高看一眼;榮譽有了,實惠也沒落下,有田有房。農具耕牛配給,軍屬優先照顧。兩場大戰之後,更有豐厚的戰利品分發……

    有地位、有田產、有福利、有高薪……其優渥條件直追後世的公務員。在狄烈的刻意營造下,天誅軍軍人,形像剛健雄邁,囊中多金,已成為女子們心目中的首選。

    是的,在天樞城這個由特殊群體所組成的城寨裡,所有的女性,無論她們曾經的身份高低貴賤,都有著共同的經歷。那段不堪加首的往事,使所有女子都明白了什麼叫安全感。只有經歷那種慘痛,才會深深體味到安全感的可貴。那麼安全感從何而來呢?不是宣稱有黃金屋、有千鐘粟、有顏如玉的讀書人,而是緊握刀鋒的真漢子!

    現在天誅軍中什長以上的軍官,家中的門檻都被說媒的踏矮了三分,除了少數像張銳這樣出身較好,志向高遠的青年,堅定地認為金虜未滅,何以家為。大多數人,包括像楊奮、楊折衝這對鰥夫兄弟,都美美地訂下親事,只待天誅軍的訓練與素質上了軌道之後,再行完婚。

    張銳與燕七郎,一直走過殺聲陣陣的大校場、隆隆轟鳴的瀑布磨房、叮噹之聲不絕於耳的農具匠作坊,最後登上西山英烈峰——這是狄烈為這座無名山峰定下的名稱。因為這座高不足百丈的小山巒,已經開僻為天誅軍的烈士陵園。

    張銳與燕七郎,一步步順著剛剛鋪好的石階,折行而上。一路之上,可以看到不少仍穿著舊式軍服的天誅軍士兵,以及一些城中居民,手挎竹籃,內盛香燭元寶,相攜拾階而上。

    隨著一步步行將登頂,一截方尖碑頂在視野中慢慢顯現,登臨愈高,碑身愈顯。當張銳與燕七郎足踏實地,踩在英烈峰烈士陵園,那寬廣整潔,以青石砌就的陵園大道時。面對著眼前高大恢弘的烈士紀念碑及莊嚴肅穆的一座座碑林,亦不禁熱血激蕩,心潮澎湃。

    整個烈士陵園占地近十頃,青石板鋪就的大道寬達三丈,道旁遍植松柏。中央是一個正方形的大廣場,可容千人列陣祭奠。烈士紀念碑基底方圓五丈,高達丈許,有十一級臺階可登上基底,四面有石制圍欄。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就是位於正中的烈士紀念碑了,這個高度超過五丈的巨形高碑,碑身為正方梯形,以花崗岩砌就,基底寬厚,越往上越收縮,最頂呈尖錐狀,看上去就像一柄幾欲刺破蒼穹的利劍。

    整個紀念碑造形質樸厚重,大氣雄渾,令人仰視之餘,心生崇敬。

    烈士紀念碑正面陽刻著八個鎏金大字,在正午的陽光下閃亮奪目:天誅英魂,永垂不朽!

    英烈峰上。山風徐來,松濤陣陣,樟柏青翠,野花芬芳。

    張銳、燕七郎及陸續前來的眾多天誅軍將士,默默佇立在高大的烈士紀念碑下,伸手觸摸著那一個個前些日子還是那麼鮮活的生命,如今卻已成為石板上的勒名……

    飲馬灘之戰中。天誅軍傷亡超過兩百,其中陣亡近半。這近百名英魂,是天誅軍成軍以來。第一批烈士,此刻,這些烈士。就靜靜躺在這綠水青山的英烈峰之上。

    張銳輕輕摩挲著一個叫“鐘自揚”名字,神情感傷。這是他所任什長的那一什裡,唯一一名戰死的士兵。他記得很清楚,這是一個靦腆的小夥子,滑州人氏,原是汴京一家綢緞莊的夥計,後為金人所擄。

    在張銳那一什十名火槍兵中,這個鐘自揚其貌不揚,體格瘦小,但手腳利索。裝藥上彈的速度幾乎不在他這名什長之下。他是被金兵拐子馬隊的一支破甲重箭,射穿了脖子……

    天空中傳來一陣長長的雁鳴。仰頭,一行歸雁人字而過,沒入長空。

    張銳喟然長歎:“雁過留聲,人死留名。能在我天誅軍的烈士紀念碑上勒名留芳……兄弟,你值了……”

    燕七郎亦是悠然神往:“俺若是戰死了,能埋骨在這個地方,再刻上一個姓名,這輩子也沒白活了……”

    “你是願意將‘燕七郎’三個字刻在這裡,還是刻在‘淩煙閣’之上?”一個清朗的聲音驚動了緬懷的眾將士。

    眾人驚回首。正見到天樞城之首、天誅軍之主——狄烈,一身單衣簡從,出現在這烈士陵園之上。

    “參見軍主!”一陣響亮整齊地叩胸聲。

    狄烈亦肅容立正,致以頓首之禮。

    “淩煙閣?軍主是說……”張銳的眼睛一下熱切起來,神色激動。

    燕七郎及大多數天誅軍將士出身寒微,大字不識幾個。現在能認字讀書,還是到了天樞城之後,在狄烈半強制,半引誘的情況下硬是把掃盲這一塊抓起來,所取得的成績。認個字,算個數,看得懂手令……也就是這樣了,想要多高的學識,那是不可能。

    但是張銳卻是不同,他是國子監的太學生,雖然只是剛剛入學,就碰上了靖康年……但十年寒窗可不是白讀的。淩煙閣意味著什麼,別人不懂,他卻一定知道。

    狄烈微微一笑:“不叫淩煙閣,而叫漢魂堂,但性質一樣。天下紛亂,群雄並起,王候將相寧有種乎?我天誅軍將士奮發振惕,將來若有那麼一天,或許你們當中有人能圖形於堂上,不讓先賢專美于前呢。”

    張銳的心,急劇顫動起來。宋室既亡,這天下就是一隻鹿。連女真人那樣的邊荒野狼,都可以從這只鹿身上咬下一大塊最肥美的肉來。那麼他們這支用最嚴酷的方式訓練,並掌握著這時代最犀利武器的虎豹雄師,憑什麼不能分上一杯羹?甚至於鯨吞整只肥鹿……

    這下燕七郎也有些懂了,雖然不是十分明白,但也明瞭五、六分。王候將相寧有種乎?這可是前朝造反先烈王小波、李順叫響的字型大小。身為梁山水寇,潛在的造反者,又怎會不明白這位同行前輩最富煽動性的名言?

    “漢魂堂!我一定會位列其上!”燕七郎伸出雙手,虛空一握,仿佛要把什麼東西狠狠抓在手裡一般。他扭頭看向張銳,這小子雖然不言不語,但一雙眼睛卻亮得灼人……

    燕七郎哈哈一笑,捶了一拳張銳:“好兄弟,咱們一塊上堂……”

    張銳又好氣又好笑:“上堂?吃官司的事,小弟恕不奉陪。”

    眾將士哈哈大笑,燕七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的歧義,連連摑嘴。

    狄烈看著這兩人,微感奇怪。這兩人一個是水寇,一個是士子,怎麼看都不是同一類人,怎會如此投緣?但他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張銳的右手斷指與臉上的傷疤時,心中頓生明悟:這小子雖是士子出身,卻有一股子連悍匪劇寇都不及的狠勁——能夠對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狠!

    有這樣一股狠辣之氣,不正是山賊水寇們最為折服的麼。

    在這一群天誅軍士兵當中,還夾雜著幾名手腳殘缺的軍士,他們雖然幸運地避免了成為豐碑上的名字,但同樣付出了慘痛代價。他們,將成為天誅軍成軍以來,第一批傷殘退伍軍人。

    天誅軍的軍制當中,同樣有著對傷殘退伍軍人的安排與保障制度。儘管在狄烈的腦海中,有關這方面的後世知識並不多,也遠談不上詳細,好在他手下人才多啊,只要提出一個想法與思路,下面的人自然就會幫他完善。

    這種急就章似地保障制式,比起後世的嚴謹律法,實在粗淺簡陋。但是在這個傷殘退伍軍兵,只得很少一點安家費就被打發走人,由其自生自滅的中古時代,天樞城此舉,已屬先進了。

    狄烈一一詢問這些傷殘退伍兵的政策落實情況,得到的回饋良好。在狄烈的心目中,這些經過嚴格訓練、見過血、經歷生死的退伍兵,絕不是無用的負累,而是一筆寶貴資源。他正在構思出臺實行預備役制度,這些老兵,就是很好的民兵教官……嗯,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步一步做。

    在這之後,天樞城軍政兩方的頭面人物,諸如陳規、張角、楊再興、何元慶、楊家兄弟、張榮、賈虎、孟威、關忠勇、高亮、張立、釋智和……等等悉數到場。

    不知是狄烈有意為之還是巧合,趙氏宗室之中,除了一個隱瞞了自己男爵身份,至今在軍中幾乎無人知其為皇室宗親的趙能之外,再無一人至此烈士紀念碑前憑弔。僅此一舉,無形中就令天誅軍中將士對狄烈的忠誠上升一個臺階,而對故宋之情,又淡薄幾分。

    這種心理變化,實際上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也許天誅軍將士沒幾個人真正意識到這一點。而當未來某一天,形勢的發展到需要他們做出選擇時,這種日積月累所形成的潛意識,會讓他們做出帶有明顯傾向性的最終抉擇……

    “……披肝瀝膽,斧鋮加身,揚眉拔劍,夷然無懼。震懾敵寇,揚我族威,此身何恤,此頭何惜……煌煌大漢,錚錚鐵骨,烈烈忠魂,歸去來兮……”

    陳規代表天樞城城府,抑揚頓挫地高聲念著祭文。這位天樞城的右都監,自從親自審問敵酋完顏阿古,並看過那份供狀之後,整整在床頭臥病了三天。當他再次出現于人前時,整個人瘦了一圈,但目光中卻多了一種名為堅定的東西。從那一刻起,狄烈就確定,他的這位左膀右肩,總算是真正歸心了。

    烈士陵園的廣場之上,則整齊地排列著軍政兩方數百將士及週邊地百余居民,人人均正心誠意,肅穆聆聽。而排在隊伍最前頭的,赫然便是狄烈。

    此刻,這位天樞城最高軍政首腦,也如一名普通的祭奠者一般,垂首肅立,致以默哀憑弔之意。

    天誅軍普通士兵們,或許聽不懂陳右都監那篇駢四驪六的祭文,但他們能看得清清楚楚,排在最前面的那個挺拔的身影。

    這裡埋葬的,無一不是無名小卒。生前籍籍無名,但在戰死之後,有這樣一場隆重的祭奠儀式;有這麼一處青山綠水的埋骨之地;有這樣一個可供後人憑弔的英魂居所;更有一座豐碑勒名流芳百世……

    值了!(未完待續。。)
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7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七章 殺戮之心



    祭奠儀式剛剛結束,狄烈就收到阿術的報告,那些俘虜,有一點小麻煩。

    狄烈在此戰中抓了五百多名俘虜,其中新附軍占了大半,阿裡喜近百人,真正的帶環女真不到二十人。對於這批俘虜的初步處置計畫是:新附軍中,願意投誠歸附的,擇其中強健且身家清白者,編入後勤輜重營;體格不過關或是老兵油子,全部發配去養雞養豬或挖礦。總之,別想吃閒飯。

    至於女真人與阿裡喜,據阿術回報,願降者不超過一個巴掌,並且其中沒有一個是女真人。這些人,狄烈全部打發去挖石炭——宋朝稱為石炭的,就是後世的煤炭。太行山,地處河北與山西之間,別的資源或許是少,但那煤礦,卻多不勝數。隨便勘探一下,就可以發現一個不小的煤窯。

    煤這玩意有多大的作用,現代人是不需說了,就算是古時的宋人,也同樣明白它的好處。宋人最常用的,就是將煤作為取暖與煉焦鍛鐵的能源。

    以當時的生產力,在小煤窯裡挖煤,自然是一件很受罪的活計。其實就算是放到現代,小煤窯的事故頻發,也是聽得耳朵都磨出了繭子的。

    所以在狄烈看來,這挖煤礦的活,讓這些俘虜幹,真是再合適不過。但是現在出了點麻煩——那些女真人帶頭鬧事、罷工、怠工,甚至一度發動暴亂,襲擊監工而逃跑——當然。在整整一隊手持強弓硬弩的警備隊嚴密監控下,暴動剛剛開始就失敗了。隨後,數十名參與暴動的暴亂分子均被拿下,等候狄烈發落。

    當狄烈帶領著淩遠等人匆匆趕到訓練火槍兵的山谷靶場時,阿術已奉命將那二十余名暴亂分子一一捆綁在木樁上。這些人當中,幾乎全是完顏阿古麾下的親衛,清一色的女真悍卒,其中不乏伍長、什長等小頭目。甚至還有一名蒲輦。還有少數幾名契丹人與奚人,也都是阿裡喜當中,有官職的頭目。

    這二十餘人可以說是五百俘虜中,最具號召力,也是最為頑固的死硬份子。

    既然這些人對自己的生存狀態不滿,那麼狄烈也不介意給他們指出另一條路——死路!而且,即便是死。也要將俘虜的剩餘價值榨幹之後再死。

    若大的山谷靶場,此時聚集著兩批人。一批是新近擴招的新兵。這些兵源大多都是天樞城身體強健的民壯。天樞城的軍人地位如此之高,參軍入伍自然也就成為了一個令人眼熱的選擇。

    整個天樞城三萬五千余人中,除了三千餘名女子,二千宗室及士子,三千多名百工、醫蔔之外,青壯占了兩萬四千多人。這其中有五千多青壯已成為首批天誅軍戰士,可是還有近兩萬的青壯富餘。可以說。只要天誅軍總兵力不超出萬人大關,兵源方面就不會有問題。

    另一批人。則是新近加入天樞城軍政體系的趙宋宗室子弟。他們的人數超過了兩百人,其中加入軍隊的達到了五十人之多。這些年輕而有文化、有見識、思路靈活的新人加入。為勇猛有餘,靈動不足的天誅軍注入一股新的活力。狄烈相信,只要強化訓練上幾個月,再上戰場見見血,這些昔日膽怯懦弱的宗室子弟,必定能脫胎換骨,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

    現在無論是新兵也好,宗室新人子弟也好,他們最缺的,就是一個見血的機會。而這群俘虜中的暴亂分子,正好為他們提供了這樣一個難得的楔機。

    此刻的狄烈,正從容坐在一把椅子上,旁邊是一張小方桌,桌上是一壺香茗。狄烈一邊輕輕吹著杯中的茶末,一邊淡然道:“誰第一個上去練手?”

    近四百名新兵與宗室子弟分立兩側,面面相覷,半晌做聲不得。

    而被綁在木樁上的金兵俘虜則大聲狂笑著、嘲弄著,儘管幾乎沒人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但那種諷誚蔑視之意,卻再明白不過。

    狄烈將杯中茶一飲而盡,砰地按在桌面上,將眼皮朝新兵那邊一撩,斷喝道:“董先、燕七郎、張銳,這就是你們替本城主挑選的兵嗎?宗室這邊怎麼樣我不管,但新兵也是兵,是兵就得殺敵。連綁得動彈不得的敵人都不敢下刀子,將來上了戰場還怎麼打仗?咹!”

    董先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這暴力男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當初在教導營裡,連上司都敢打。現在被狄烈一頓訓斥,董先那個人丟得大……他二話不說,當場揪出一名看上去塊頭不小的新兵,將其生生拽到兵器架前——這裡豎著兩排兵器架,有刀、槍、斧、骨朵、狼牙棒、弓、弩等兵器,除了沒有火槍,基本上能利索殺人的武器都有了。

    所有想練膽的人,都可以從這個兵器架上挑選所需的武器,然後上前,完成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

    “拿著!”董先咬牙切齒將一柄短斧硬塞入這名新兵手中,然後一腳將他踢到一名金兵俘虜面前,“是個爺們的,就給爺爺剁下去!”

    那新兵抖抖索索抓著斧子爬起,硬著頭皮剛剛舉起,倏地觸及那金兵俘虜一雙嗜血凶光的眸子。頓時寒氣襲頂,從頭涼到腳,再也拿捏不住斧子,失手墜地……

    狄烈歎息,果然,從屍山血海中殺出的百戰悍卒就是不一樣,身上的那股煞氣幾乎凝聚成形,光是一個眼神,就足以將那些童子軍嚇掉魂。這兩個人若是真在戰場上照面,十個都不夠對方砍的。

    “丟人現眼到了姥姥家!”董先真是氣急敗壞,嘶聲大吼,“郭大石,限你十息之內,斬殺此獠。到時間若是下不了手或殺而不死。驅逐出伍,永不再募!”

    那個叫郭大石的大塊頭新兵聞言臉色一白,咬咬牙,再次抓起斧子……當他再度顫巍巍舉起大斧時,就連那些握筆桿的宗室子弟,都可以看出,這樣斬下去,多半是皮肉之傷。想殺死人卻還不夠……

    “等一等!”狄烈放下杯子,緩步踱過去,走到郭大石面前,仔細看著他右前臂上一塊不規則的深深烙痕,“這烙痕很深啊,差不多到骨頭裡了,別說你有自虐傾向。”

    “回城主大人的話。是……金狗子弄的。”郭大石垂下腦袋,一手摩挲著烙痕。一手漸漸攥緊斧柄。“小人的娘子,被金狗子搶去,小人一時不忿,緊攥住一個金狗子的衣袍。結果,被對方用火塘裡的鐵釺……”

    “你之前是幹什麼的?”

    “回城主大人的話,小人是趕驢的腳夫……”

    “趕驢的?驢子都有個驢脾氣,看來你連個牲畜都不如啊!”狄烈劈胸揪住郭大石的衣襟。單手將他提離地面,一手戟指那名金兵俘虜。“我知道,你的娘子不是面前的這個金兵搶去的。但我要告訴你。你的娘子絕不僅僅侍候一個金人。也許她每天都要遭到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金兵的淫辱,而這些人中,或許就有你眼前的這個金兵……”

    “啊!”郭大石眼睛開始充血,斧子也慢慢舉起。這一次,他舉得很有力、很沉重……

    狄烈湊近他的耳邊,低沉地道:“我知道你的娘子已經死了,這或許就是你這個連驢子都不如的傢伙參軍的原因……你見過那些被淫辱至死的女性死狀嗎?我見過,在一個巨墳裡……她們七竅流血,全身淤青,**盡是齧痕。每一個人,都是瞪大著眼睛,永不瞑目……”

    “嗷!”郭大石在這一瞬間,仿佛化身為獸。他雙手持斧,瘋一般沖上前,第一斧就劈斷了那名金兵的頸骨。但他猶未停手,發狂地剁著那名金兵的身體……一下、兩下、三下……鮮血四濺,碎肉亂飛,轉眼之間,就變成比豬肉攤上還要徹底的碎塊……

    這樣的情景,縱是那些殺人如麻、碎屍無數的金兵悍卒,也看得肝兒顫……

    狄烈一言不發,轉身而去,經過嘴巴張得大大的董先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夠了,把他拉回來吧,再剁下去他會瘋掉的——我要的是一個嗜血的戰士,而不是一個瘋子……”

    當狄烈再度回到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坐下時,那些宗室子弟,瞅著他的臉色都變了。在他們眼裡,三言兩語就能讓一個懦夫化身為暴徒,這位城主大人,比那瘋子還要可怕。

    淩遠由衷讚歎:“城主好厲害的手段,我都沒想到這個人能做到這般程度……”

    狄烈輕輕搖頭:“這不是我的手段厲害,而是因為這裡每一個人都與金人有刻骨仇恨,我所做的,只不過是將他們的傷疤再次揭開而已……”

    淩遠想笑卻笑不出來,將傷疤再度血淋淋撕開,這可真是……

    有了郭大石的榜樣,再加上狄烈的示範效應,在燕七郎與張銳一唱一和,翻出這些新兵們親歷的斑斑血淚史之下,新兵的殺戮之心被漸漸激發,殺俘行動逐漸順利起來。

    膽子大的,會選擇刀槍斧棒之類,近距離將金兵俘虜生生砍殺;還未能完全克服心理障礙的,就用弓弩等遠程兵器,在十幾二十步外,將目標一一釘死。

    相對而言,那些近距離砍殺的,倒也是一了百了;而遠距離放箭的……這些新兵本來就是生手,加上緊張恐慌,有時射了五、六箭都沒能把人射死。結果傷者嘶聲慘叫,反過來又令射手們更為驚惶,手腳發軟,目標更偏……搞到後來,那些自知必死的金兵俘虜,臉紅脖子粗地咆哮著,要求身受刀斧之刑,也不願被那些三腳貓射手搞“虐殺”。

    當金兵俘虜被殺剩下七、八人之時,狄烈下令新兵們停止行刑,餘下的,要交給那些宗室子弟練手。但在這時,出現了冷場。

    這些宗室子弟,自身遭遇或許同樣不堪,但他們都是心思靈活之輩,可不會象新兵一樣,被言語一激,頭腦發熱,操刀子就上。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冷靜與理智的人”太多了,所以大宋才會亡了。

    眼看出現冷場,隱隱已是宗室子弟之首的趙能,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踏前一步,準備自己先做個示範。但是狄烈豎指制止了他:“我的死囚可不多,你們近兩百人,十個人都分不到一個,可謂是僧多粥少。你動手,那不是浪費資源麼。”

    “可是……”趙能瞅著身後那些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指望別人先上的宗室子弟,心下苦笑不已。這些人不缺才智,缺的只是血勇,而要激發他們的血勇,則需要一個與他們同樣身份的人帶頭。如果自己不出頭,那還能指望誰呢?

    就在這時,宗室那邊人群中分,出現了兩個人。當先一人,正是相國公趙梃,他身後則是一個全身罩在一件寬大的青袍下,看不到頭臉的人。

    這兩人一前一後走到狄烈面前。隨侍的淩遠眼神一厲,盯住後面那個青袍人,踏前一步,正欲阻止。但狄烈這時卻揮了揮手,面帶微笑,道:“不用緊張,這人你我都認識,不會有事的。”

    淩遠垂首遵命退下。

    趙梃直直地瞪著狄烈一會,大聲道:“我要進教導營,為什麼,把我分到新兵營裡?”

    狄烈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皇族少年,臉上的笑意漸漸轉冷:“你當我的教導營是什麼?像你們大宋那種垃圾兵營一樣,什麼流氓、罪犯、盜賊都可以進的?大錯特錯!我告訴你,教導營是騎步各營中伍長以上的士官,或者是士兵中表現優異的精兵,經本隊隊正以上軍官推薦,才有資格進入教導營受訓。每一個從教導營裡結業出來的士官,都是我天誅軍的菁英、骨幹!你憑什麼想直接進入教導營?就憑你相國公的身份?那麼我問你,在戰場上,敵人會不會因為你是相國公,砍向你的刀子就會手軟、射向你的箭矢就會跑偏?抑或是,你是皇親貴族,你的命,就比別人的更硬,甚至多上兩條?”

    狄烈聲色俱厲,看似在訓斥趙梃,卻未嘗不是在警示那些宗室子弟。一時之間,若大的靶場,只有山谷回風,一派寂靜。宗室子弟,更是噤若寒蟬。

    趙梃滿面脹紅,瘦弱的胸膛急劇起伏,半晌,才猛力握拳頓足:“好……好……我就從一個小兵當起,堂堂正正地進入教導營!”

    趙梃說罷轉身,卻並不離去,而是快步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張五鬥步弓。拈箭張弓,腳步不丁不八,雙臂水準,如抱嬰孩。雖然趙梃的力量,僅能將這張弓拉得半開,但那姿勢卻極為規範標準,體現出皇家子弟良好的素質。

    是的,趙宋朝廷的國策固然是重文抑武,但抑的也只是朝中將門勢力,而不是自家皇族子弟。想當初,康王趙構入金營為質,正是因為他表現得騎射嫺熟,大異于尋常皇子。結果金人疑心他是冒牌貨,強烈要求換人,於是換了個鄆王趙楷,白白放過一條大魚,為日後埋下無窮後患。

    咻!一箭射出,穿過一名金俘咽喉。那金俘眼睛凸出,嘴裡呵呵有聲,鮮血從嘴裡滴答流下,慢慢垂下黯淡失色的髡頭。

    趙梃深長地呼出一口氣,將弓一摔,轉身,並足,向狄烈行了個天誅軍式的叩胸禮,昂首而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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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8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八章 紅煞崛起



    趙能看著趙梃單薄的背影,欣慰一笑,再度將目光投注到宗室子弟身上。這時,一名宗室子弟,就是那名理蕃院的通譯趙忠,咬咬牙,正欲出列。

    卻在這時,那青袍人陡然掀去罩袍——

    朱慎妃!

    這一下,全場真正是靜得針落可聞了。

    宗室子弟,包括趙能在內,全都張大嘴巴,難以置信;而新兵們雖然不識得這一身素服、俏麗冷漠的小娘子是何身份,但在這一地血腥的靶場中,出現一個女子,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極度震憾的事;而那些坦然受戮的金俘,同樣瞪大雙眼,這小女子出現在這裡,她想幹什麼?難不成……

    “請殿下但借匕首一用,那些刀棒太沉,小女子也不會使弓弩……”朱慎妃面容清冷,一手輕掠鬢邊青絲,另一隻素白纖手伸到狄烈面前。

    狄烈靜靜地看著這個飽受屈辱的女人,他從葉蝶兒那裡聽說過她的一些事。自打二次墮胎之後,朱慎妃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時哭時笑,時悲時鬧,甚至一度欲投環自盡,很是令杏園的後宮們頭疼。對於這種情況,狄烈略有瞭解。在後世,這是一種病症,叫“產後抑鬱症”,在孕婦中發病率很高。症狀有輕有重,輕者心情鬱結,情緒低落;重者則有自殺傾向,隨時有可能輕身……

    在杏園的女人們精心照料下,朱慎妃度過了危險期。她最終沒有自盡,但性格卻是大變。昔日那個溫婉柔弱的慎德妃,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狄烈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顯露輕視之色,只是問了一句:“你確定?”

    “是的,昔日的慎德妃已經死了,奴家現在是朱婉婷。”朱婉婷蒼白的玉容異常平靜,纖手依舊堅定伸出,“奴家現在只是一個復仇的紅煞……”

    “好。好一個‘紅煞’,我成全你的心願!但是,不必用刀,那會影響你的形象……子遊!”狄烈扭頭對身後的淩遠道,“把适才魯大成送來的那個東西拿出來。”

    淩遠應聲從背後取下一個小匣子,打開,錦緞之上靜靜地躺著一把尺半長的短銃——這是火槍研發組新近研製而成的短火槍。

    在飲馬灘之戰中。狄烈注意到天誅軍騎兵與金軍精騎對抗,並不占任何優勢。如果不是楊再興趁敵不備。迅速與敵拉近距離。造成短兵相接的有利勢態,然後以霹靂彈一舉擊垮金兵的話。一旦被金兵從遠距離發動騎射之威,那麼戰局就會完全改寫。

    因此狄烈覺得騎兵也要裝備上火槍,為了便於在馬上操作,最好是短槍。這個任務自然是交給了周德旺與魯大成兩位百工監與軍器監。以天樞城火器製造能力,能造出長火槍,短火槍自然也不是難事。很快地。一把樣品交到了狄烈手上。

    這種短銃與後世的燧發短槍很近似,雖然射程與射速什麼的不盡如人意。但發火率高,命中率也不錯。二十步以內,可以撂倒除“鐵浮圖”以外的任何騎兵。儘管這樣還是不能與金軍騎兵遠端對抗,但中短距離內,短銃加霹靂彈,已可立於不敗之地。

    狄烈與淩遠分別試射幾槍後,感覺比較滿意,當即命名為鷹嘴銃,然後將這一把樣品帶著作紀念。

    現在,淩遠拿出的,正是編號為“甲字一號”的第一把鷹嘴銃。

    淩遠取銃、裝藥、上彈,從銃管下方抽出通條夯實,最後將剩餘的藥末灑到藥室。然後小心地倒轉槍口,交到朱婉婷手中。

    朱婉婷先是單手接,銃一入手,手腕一沉,差點沒脫手,連忙雙手握住——忙亂之下,無意間一根手指竟觸及板機……淩遠看到對著自己胸膛地槍口,冷汗涮地淌下……

    好在,好在天樞城工坊的拉絲機還不太過關,出產的彈簧質脆而粗,用到火槍之上,板機的阻力很大,根本不象後世的那樣,隨便摸摸就會走火。所以,朱婉婷的確是碰觸了板機,但是沒有走火。

    淩遠倉促之下,不假思索伸出手指勾住板機。這一下,不可避免地與朱婉婷玉指相觸。朱婉婷柳眉一豎,猛地把鷹嘴銃抽回,冷冷對準淩遠——剛才是無意識地,但這一次,卻是動了真格……

    狄烈在這時出手了,他的動作快如疾風,一抬手就將鷹嘴銃搶下來,向朱婉婷搖頭:“不要怪我的參謀,你剛才的動作的確很危險。”隨後一一將鷹嘴銃的威力與性能告訴她,最後一句是:“記住,永遠不要將槍口對準自己人。”

    朱婉婷鄭重點頭:“明白了。”雙手持槍,在數百雙神情複雜的眼睛注目之下,一步步走向這群金俘的最高軍官——那名金軍蒲輦面前。

    朱婉婷在距離對方七、八步時站定,緩緩將鷹嘴銃對準目標頭顱。

    那名金軍蒲輦雖然沒見過這東西,但想也知道定是殺人利器。明知必死,這金軍悍將卻也夷然無懼,只是咧開大嘴發出陣陣獰笑,口中嗚哩哇啦地說著令人難懂的女真話,臉上的表情漸露淫邪之意。

    在場幾百人中,真正聽得懂女真語的只有三個人:狄烈、淩遠與趙忠。

    狄烈面無表情,慢慢地啜著香茶;淩遠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目光有著止不住的殺氣;而趙忠臉皮子一陣陣抽著,嘴巴張合數次,卻始終開不了口。

    那金軍蒲輦說到快意處,竟伸出黑紅的舌頭,向朱婉婷卷勾,臉上那種淫欲之色,令所有的人就算聽不懂,也能猜出他說的是什麼……

    砰!

    槍聲響起,青煙噴薄。

    突出其來的巨響與強烈的後座力。令毫無心理準備的朱婉婷把握不住鷹嘴銃,失手墜地。但是,她已顧不上拾銃了,因為,眼前出現了極為恐怖的一幕:這一槍,瞄準的是額頭,但擊中的卻是左臉頰。翻滾的鉛彈,將金軍蒲輦在臉頰連皮帶肉撕去了一大塊。紅色的血管、白色的纖維、靛色的神經……更嚇人的是,伸出的舌頭都被打掉了一半,鮮血一下浸染了半邊身體。

    金軍蒲輦發出的鬼哭狼嚎之聲,在整個山谷不停迴響,令人聞之頭皮發麻,心肝發顫。

    狄烈向淩遠一擺頭:“再去給那傢伙一槍,別讓他哭喪個沒完。”

    淩遠快步走過去。撿起鷹嘴銃,再次裝藥上彈。然後抬起槍口……但這時朱婉婷再次伸出手。神色冷漠得可怕:“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一定讓他叫不出口。”

    淩遠回首看向狄烈,後者向他點點頭。

    於是,朱婉婷再次握住了鷹嘴銃,雙手食指交疊,重重地扣在板機上。然後不斷用力、用力。直到手指頭發白……終於,又聽到了那一聲震耳的爆響。

    這一次。彈丸直接擊爆了金軍蒲輦的左眼,再從眼窩穿透顱腦。遇到阻力後不停翻滾,將腦漿攪成一團漿糊。

    這名金軍蒲輦的慘烈死狀,終於將那些金俘嚇住,一個個面無人色,驚恐萬狀地看著那件魔法一般的武器。

    同時被震懾地,還有一眾宗室子弟與新兵。與金俘不同的是,他們在震憾之餘,也隱隱帶著興奮之色。如此犀利的武器,他們或許也有機會擁有……

    朱婉婷癡癡地把玩著手中的鷹嘴銃,喃喃自語:“原來,這就是你們的秘密武器。果然可怕,它能讓一名弱質女流,輕易殺掉一名百戰勇士……嗯,淩參謀,還能再幫我裝一次彈藥麼?”

    淩遠在那道哀婉的目光下,慢慢垂下頭,沉默地接過鷹嘴銃。熟練地裝藥上彈,再倒轉銃柄,遞給朱婉婷。

    朱婉婷接過鷹嘴銃,嫣然一笑,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清美:“淩參謀,謝謝你……嗯,剛才的事,真是對不住……不過,想必你也不會在意一個留世無多之人的失禮……”

    狄烈騰地一下站起:“子遊,奪槍!”

    淩遠的反應也是相當的快,一隻手扭住對準朱婉婷豐挺胸脯的銃管,別一隻手再次飛快將手指頭勾入板機後方——這樣一來,無論朱婉婷怎麼使力,都無法令擊錘張開敲擊鋼片……

    這真是驚魂的一幕,誰也沒料到,朱婉婷竟欲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盡!而且,用的還是這種幾乎是中者無救的大殺器。

    朱婉婷哀聲道:“淩參謀、子游兄,請成全奴家吧!”

    淩遠奮力將鷹嘴銃奪下,用力搖頭:“為什麼?在身陷狼窩的時候你都沒自殺,現在重獲新生,你卻……”

    朱婉婷臉色淒然:“那時候的奴家,最應該自盡,可偏偏沒有自盡的勇氣……如今雖然得以逃出生天,可是……奴家不但玷污了皇室清譽,更是一身洗不盡的污濁,現在又染上滿手血腥……奴家是一個不詳、不潔的紅煞之女,活在這世上,誤人誤己,又有何益?”

    狄烈陰沉著臉,緩步走過來,沉聲道:“你真的那麼想死?”

    朱婉婷神情平靜如水,語氣淡然,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堅決:“是!”

    “好,我成全你!”狄烈一字一頓地道,“我給你安排一種特別的死法——當女兵,戰死沙場!如何?”

    朱婉婷美麗的大眼一下亮了起來:“你,要招女兵?而且,是上戰場的女兵?”

    狄烈重重點頭:“不錯,我要成立一個女兵營,你如果真的那麼想死,就來吧。”

    朱婉婷貝齒緊咬紅唇,神情凜然:“好,奴家一定去!不過,有一個小要求。”

    “你說。”

    “教會奴家打槍,並且,將這把鷹嘴銃送給奴家。”

    狄烈哈哈一笑:“鷹嘴銃我可以送給你,打槍嘛……子遊,這差事就拜託你了。”

    淩遠:“……”

    從這一刻起,朱婉婷,這位昔日的朱慎妃,成為了天誅軍第一位女兵。並且,以“紅煞”之名,踏上了屬於她的復仇之路……(未完待續。。)
e010203 發表於 2013-3-16 21:08
第二卷 風雨藏真龍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制 硝



    有朱婉婷這樣一個身份高貴的女子作榜樣,那些宗室子弟如果還不敢上,那就要摸一摸自己的胯下長的是什麼玩意了。

    解決了俘虜中的不安定因素,又順帶著磨練了一下新兵與宗室子弟的膽氣。接下來,就要著手解決製造火藥的關鍵原料之一——火硝的來源了。

    從火槍問世之後,不斷的實彈訓練,加上奈何關之戰、飲馬灘大戰等等烈度不同的戰鬥,狄烈所儲備的大量火藥原料,急劇地消耗著。硫磺還算好,儲量較多,而且在火藥配比中,所占的份額不大;木炭也不用擔心,身在太行,再缺什麼也不會缺了木材;唯一傷腦筋的就是火硝了。

    狄烈這幾天難得清閒,已經將記憶中制硝的方法記錄下來,然後找來一些有熬硝經驗的工匠。兩下一比對,這才知道,在宋朝,也有了一些熬硝的法子,與後世的土法制硝頗為近似。只不過,在制取的細節方面還欠缺一些,熬出的土硝雜質較多,純度不足。

    於是狄烈便成立了一個以火藥組監造阿吉為首的制硝小組,主抓這項制硝工作。這小子雖然年紀不大,卻有幾個很突出的優點:一是忠心;二是聰明機靈;三是在火藥的製造上很有天份。而且制硝也屬於火藥組的份內工作,所以將任務交給他也是合適的。

    狄烈整理出來的制硝方法,大致上與後世八路軍在太行山上所實行的土法制硝差不多。

    火硝的化學名稱是硝酸鉀。制取硝酸鉀所使用的原料為硝土和草木灰。一般在農村的豬圈,廁所等處附近的泥土中,常常含有大量的有機物。這些有機物**以後再經過硝化細菌的作用,就生成硝酸。硝酸進一步與土壤中的鉀鈣鎂作用,生成硝酸鉀及其鈣鎂硝酸鹽,這就是土硝。各種土硝中硝酸鉀含量不一,一般含百分之幾。

    除了廁所、豬、牛欄屋之外,硝土一般還存在於庭院的老牆腳、崖邊、岩洞以及不易被雨水沖洗的地面。硝土潮濕,不易曬乾,經太陽曝曬後略變紫紅色,好的硝土放在灼紅的木炭上會爆出火花。

    事實上,狄烈的天樞城有著很豐富的硝土來源,別的不說,單說糞便。天樞城中。光是戰馬就有七千多匹,其餘牛羊騾驢等牲畜上萬,更有新增的肉食動物如狗、兔、雞、鴨等等。飲馬灘之戰後,又繳獲金軍戰馬牛騾上千。這麼多的牲畜,一日產生的糞便可達上百噸,這還不算三萬多居民的日“產量”……

    以往這些糞便多用於肥田或曬乾作取暖備用。宋朝時還沒有漚糞肥田的做法,這是狄烈首先倡議的。劉二平初時將信將疑,但隨著試用之後。效果果然明顯。這一方法隨後在天樞城已普遍開展推廣開來。也是由此,劉二平這位司農的手下,專門有一支由原天平寨的老弱病殘所組成的漚肥隊,人手一個糞耙,一個背箕,四下拾糞。然後再將之與城中居民所產之糞便,用大車運送到天樞城十裡之外一處叫“兔鼠窩”的地方。

    這是一個地勢低窪的山谷。四面環山,日照強烈。用來做積糞堆最好不過。

    這裡的糞便堆積如山,兩、三裡之外就異味撲鼻。每日進出一次的漚肥隊與取肥澆田的居民。全懶有城主大人發明的一種叫口罩的東西捂住口鼻,才算是好受些,勉強能進出其間。

    但是,這一日,漚肥隊的成員與取肥的居民們竟驚訝地發現,一支近百人的生面孔,拉著數十輛大車,在一名少年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出現在兔鼠窩。

    之後,更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這些人當中的幾個人,竟在沒帶口罩的情況下,近距離靠近到糞山之下。這猶不算,更趴在地上,用手抓著糞土,細細看著、搓著、嗅著、最後甚至還放進嘴裡嘗了一下……

    漚肥隊的成員日日與糞便打交道,鼻子早已對異味麻木了,他們甚至能一邊嚼著炊餅一邊幹活……可是這夥人的舉動,卻令他們泛噁心。漚肥隊再不敢多看,將車上糞便倒空,匆匆離去。所以,他們自然是沒看到這夥人竟將大量的糞土摳起,裝上大車,啟運回城。

    糞土,也就是硝土,運回城裡之後,全部送到一個新建的制硝廠,接下來就可以進行提硝的工序了。

    首先,將硝土與草木灰分別研細碾碎,然後按硝土與草木灰8:1的比例稱取原料,混合放入一個專砌的大池子裡。再放入七、八十度的熱水,水面堪堪浸過原料。隨後進行攪拌抽濾。整個過程大概持續一刻到兩刻鐘,最後去渣留水,得到的濾液就是硝水了。

    將硝水放入十個大甕中,加熱蒸發,就是俗稱的“熬硝”。加熱時要不斷攪拌,防止粘底與飛濺。當水量被蒸發掉三分之二時,抽去柴薪,停止加熱。取少量黏液滴在紙上,若見黏液縮聚成團狀,即是達到要求。這時須立即趁熱再次加水抽濾。

    最後待濾液自然冷卻之後,再度抽濾一次,就可以得到硝酸鉀晶體了。不過這還只是粗制的硝酸鉀晶體,要想得到比較純的火硝,還需要重新加熱抽濾一次,將其中雜質去除。當硝酸鉀晶體冷卻重結晶之後,這種肉眼看上去與鹽很相似的白色晶體,就是符合要求的純火硝,這時就可以做為火藥的原料投入生產了。

    天樞城中,除了可以從糞便中搜集硝土之外,還可以從城中那些上百年的老屋牆腳下、奈何關附近的舊長城牆腳、太行山脈各處斷崖與附近的大小溶洞中,搜集到數量不菲的硝土原料。有了這些源源不斷的硝土,在經過制硝廠一道道工序提純之後,火硝供應的瓶頸,總算是得以突破了。

    雖然這樣的提取方法,所獲得的成品數量極少。一百斤的硝土裡,頂多提取出一兩斤火硝,但架不住原料的量大啊。幾百噸的硝土砸下去,就能出產好幾噸火硝。這樣的儲備量已經足以支撐好幾場,作戰烈度不亞于飲馬灘之戰的大戰了。

    九月初,隨著第一批近百斤的火硝成功出廠,火藥的瓶頸解決了。與此同時,得益于欒城數百名熟手鐵匠的加入,火槍擊發槽的鑄造速度大大加快,日產量已經達到五支。而且掠奪了金軍儲存在欒城上百萬斤精鐵之後,火槍的鍛造原料,更不成問題了。

    此時天誅軍中的火槍數量已達到三百支,已經具備進行一場軍事演習的基礎裝備了。

    九月初三,狄烈下達了全軍大練兵的動員令,並且定於半月之後,即九月十八,精選訓練得最出色的一千戰士,組建成兩個營,進行對抗性實戰演習。

    不過在此之前,狄烈又得要再次扮演一把總教官的角色,因為——女兵營成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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