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狙擊南宋 作者:寇十五郎 (已完結)

 
e010203 2013-2-4 01:5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1 203322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11:08
第四百四十章 南宋有變


    東京“牽羊大典”結束當日,興元朝使節、康王趙構吐血臥床,一病不起。已獲自由的韋太妃與邢妃,日夜侍奉於榻前,以淚洗面。生離死別五載,母子夫妻重聚,本應共用天倫,不曾想卻成這般模樣,怎不令二妃悲痛欲絕。

    趙構出使之前,突發“舊疾”,嘔血臥床,這事在興元朝鬧出的動靜不小,狄烈當然也是知道的。一國使節在本勢力範圍內突罹疾患,當然得要引起高度重視。狄烈當即派出醫侍診治,得到的診斷結果,是“重疾未愈,鞍馬勞頓,神智受激,五內失衡,舊創復發,根元大損。”

    看到這樣的診斷結果,狄烈搖頭失笑——如果說,趙構出使之前,那場突出其來的、類似食物中毒的症狀,被興元朝太醫宣稱是所謂的“舊疾”,用以掩蓋趙栩的陰謀手段的話,而這一次的“舊創復發”,可就是實打實的了。

    趙構的身體素質的確是很不錯的,在靖康元年,出使金營為質時,就曾以騎射之姿,令金人刮目相看,甚至因此而贏得了換質逃生的機會。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趙構更是活到了歷代帝王中罕有的八十餘歲年紀,當真是“老而不死謂之賊”的典範。

    而在這一時空中,趙構卻生生是被傷到了元氣根本——無論有著怎樣良好的身體素質,在嚴重食物中毒,險死還生之後,短短三日之內,立即踏上遠途旅程,這簡直是在拿生命做賭注,消耗自家壽元。但趙九也是沒辦法啊!都是被趙七逼的……

    趙構臥病,太上龍殯之事,多交由副使秦檜操辦。對於龍殯安葬於何處,趙梃曾代表天樞與故宋皇子的雙重身份,探視九兄,提議應遵祖制,將父皇安葬于鞏縣帝陵。

    趙梃這個提議。還是相當合乎規制的。鞏縣位於鄭州與洛陽之間,南望嵩山,北臨黃河,洛水自西向東蜿蜒而來,這裡自古以來就被視為“山高水來“的吉祥之地。北宋一共有九個皇帝,除徽宗與欽宗父子兩個倒楣蛋之外。其餘七個皇帝都葬在這裡,加上太祖趙匡胤之父趙弘殷的陵墓,鞏縣皇陵素有「七帝八陵」之稱。將太上葬於祖陵,合情合理。

    但趙構卻堅決否決,一邊將邢妃遞來的湯藥碗推開,一邊語氣激憤道:“二十三弟,你睜大眼睛看看。京畿、河南,如今是誰家的天下?將太上的龍殯葬於他國之祖陵,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若非實施難度太大,為兄甚至想將歷代先皇陵寢一併起出,遷往江南……”

    趙構說得急了,一口氣接不上,又是一陣急咳。邢妃慌忙以手撫其背,又遞過絲巾。趙構以絲巾掩口,咳得越發劇烈。眼睛流露出一絲痛苦鬱憤之色。

    邢妃帶著心疼的目光看了看丈夫。又轉向小叔子,微帶嗔怪道:“二十三弟,你九兄身體未複,不可刺激,你還是先回……”

    趙梃還想說什麼。驀然瞥見九兄捂嘴的絲巾垂下,中心位置,一大塊觸目驚心地鮮紅……

    趙梃還能說什麼?唯有陪著九王嫂一道傷心落淚而已。

    得到趙梃回報,知道了趙構的病情之後,狄烈也甚為驚訝:“你那位九兄當真病得如此之重?”

    趙梃垂淚道:“是。形銷骨立,三句一咳,痰中帶血,只怕……只怕……”

    這樣的混帳,死就死了,就當是向血灑奈何關的朱婉婷與三十女兵伏罪!狄烈心下冷笑。只是你這傢伙死哪裡不好,偏要死在天樞勢力範圍內,這對天樞外交形象可影響不好。

    狄烈屈指叩擊著桌面,沉吟道:“宋國使節,應邀前來,倘若就此不治,實為不妥……你是康王兄弟,你意如何?”

    趙梃老老實實道:“屬下只盼九兄能早日康復。九兄曾言,希望能在青城齋宮,伴君父梓棺最後一程。”

    狄烈想了想,點點頭:“行,讓他去。”

    “那韋太妃與王嫂……”

    狄烈大手一揮:“都去。”

    “謝殿下。”

    趙構從國使館移居開封以南五裡的青城齋宮了。這是北宋的皇家行宮之一,當年圍東京的金軍,以及後來圍東京的天誅軍都駐紮過此地。如今天下由亂歸治,當然不能再將軍隊駐紮在這樣的所在。齋宮又恢復了其原本的職能,眼下那位太上的龍殯梓棺,就停放於此處,有專人看守,每日均有故宋官員及士子百姓前往祭拜。

    狄烈對此也不為己甚,人有念舊之心,百姓也有樸素情懷,拜就拜,只要他們不要忘了向前看就行。

    金國方滅,中原百廢待興,周邊各國使節也不斷為本國在新勢力中爭取利益。狄烈諸事繁忙,回長安之行一拖再拖,這趙構之事,早忘諸腦後。一直到四月二十六,夜,狄烈正在皇宮垂拱殿案牘勞形,宮衛稟報,東京情報組主事鄧召有急報求見。

    狄烈示意召見,隨後就見鄧召匆匆而入,躬身行禮,臉色惶然:“稟殿下,那康王趙構,他……”

    趙構?!狄烈腦海中閃過一個病入膏肓的癆病鬼模樣,眉頭一挑,道:“是不是死了?”

    鄧召聞言,表情甚是古怪,苦笑道:“若是死就好了……這趙構,卻是跑了!”

    這年頭,能讓狄烈吃驚的事不多了,但這個意外消息,終於令他吃驚了一下——跑了?有必要麼?我既沒打算殺他,也沒打算囚禁他啊!正相反,我還生怕他死在這裡,影響我天樞外交形象呢!他跑個錘子啊!

    狄烈似乎想起什麼,一疊聲發問:“趙構跑了,那位太上的龍殯梓棺呢?他的母妃妻兒呢?秦檜呢?”

    鄧召的神情也滿是困惑:“事情怪就怪在這,所有人都在,梓棺亦在。那副使秦檜,終日正冠危坐,接待拜祭者,又四處回訪朝中故交,渾若無事一般。這位康王出使的主要任務就是迎還太上龍殯,兼接還母妻啊!如今卻隻身遁逃,卻是何意?”

    狄烈擰著眉頭,凝視空中某點虛無,出神一會,漸有所悟,嘴角慢慢綻開一絲笑意:“這是其母妻包括秦檜都在給他打掩護……你們是如何發現趙構失蹤的?”

    鄧召赧然道:“是情報組早前安插入青城宮灑掃的一名暗探,發現邢妃先是倒藥渣——這個正常,但夜間卻連湯藥也一併倒掉。疑心之下,潛入趙構居所偵查……這才發現此人早已遁逃。”

    “好手段,好心計啊!”狄烈拍案大笑,“趙九果真有帝王潛質,演得好一出苦肉計。”

    身為情報主事,卻被人在眼皮子底下陰了一把,鄧召憤憤不平:“殿下,若以四百里加急,通報天波師巡江攔截,趙構絕跑不了。”

    “不必了!難得趙九花費了那麼多的心血,光血就吐了好幾升,不能不體諒人啊。”狄烈斜倚椅背,手足舒展,悠然南顧,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笑意,“趙九一番苦心,玩的這一手瞞天過海,要算計的不是我們,而是趙七!這一下,南宋可就熱鬧了——嗯,我們也不能閑著看戲,這是秦鳳軍進軍成都府的大好時機……”

    ……

    趙構瞞天過的不是海,而是江——長江。

    此時的趙構,已出現在浩蕩長江之上。青衣小帽,粘著滿臉虯須,完全看不出那個風流倜儻的康王模樣,負手立於船頭——前方,建康府遙遙在望。

    沒錯,趙構這一手金蟬脫殼,針對的並不是天樞勢力,而是他的那位皇兄,趙栩!

    趙構在牽羊大典上吐血暈厥,的確是真的,否則天樞醫侍豈會給出“舊創復發,根元大損”的診斷?趙構精明就精明在順水推舟,利用舊創復發之事,真真假假,玩了一出苦肉計。

    他形銷骨立,那是每日只吃一餐的結果;他三句一咳,半是有疾,半是強迫所至;他絲巾見血,則是狠心咬破舌頭……非如此,安能瞞過趙梃,令其為自己做說客,從警戒森嚴的東京國使館遷到防衛鬆散的青城宮?只有對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狠人,趙構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之所以對自己下狠手,並甘冒奇險,從天樞勢力眼皮子底下潛逃,只為一個目的——在那位興元帝還以為自己臥爬在千里之遙的青城宮,苟延殘喘時,卻不知他宿命對頭已暗渡陳倉,兵臨城下,張開了索命的大網……

    至於什麼太上龍殯梓棺、母妻兒女……在皇位面前,統統靠邊!什麼孝道恩義,人倫大禮,只要重登帝位,還不是任意塗抹,想怎麼改就怎麼改?

    一切,只為了那張金鑾椅!哪怕壽元折半!哪怕千古駡名!在所不惜!

    江風凜冽,急流卷湧,葦蕩如濤,江岸在望。

    趙構目光熾熱,他看到了——江岸上,一面面飛揚將旗,一排排森森鐵甲,矛戟如林,車牌如牆,更有無數大小戰艦,泊於水門,隨時解纜欲發……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11:15
第四百四十一章 兵臨城下


    江岸上的這支軍隊,就是趙構最後的翻盤力量——駐守建康府的御前右軍八千將士,其都統制正是張俊。

    趙栩接手政權之後,整個南宋,有三支比較大的軍事力量,分別是劉光世的御前巡衛軍、張俊的御前右軍、王彥的八字軍。其中以劉光世的御前巡衛軍人數最眾,約有兩萬餘人;張俊的御前右軍次之;而八字軍雖然戰鬥力最強,但主帥王彥去職,更連家眷一道被遣送到東京,剩餘不到七千人的八字軍已經分裂,誰也不服誰,叫誰來管都不行。

    趙栩本有心讓愛將酈瓊出任八字軍都統制,未料想天誅軍突興北伐之師,原八字軍老帥王彥被激起雄心,親自出馬到南宋軍中挖牆腳,一下整去了一多半,還多為精銳。最後剩下不過二、三千羸弱之士,留在南宋。這點人馬,就算酈瓊願要,趙栩也不願給啊!其餘各府州零零碎碎加起來也有好幾萬人馬,但多為廂軍,沒什麼戰鬥力可言,趙栩可不想弄一群老弱殘兵給手下心腹,於是,只能將主意打到另兩支“強軍”(相對南宋各地廂軍而言)身上。

    對這兩支軍隊的主將,趙栩採取的是一個拉,一個打的手段。

    拉,劉光世。

    劉光世出身將門,早在北宋末年。就官至承宣使、鄜延路馬步軍副總管之職。更領侍衛馬軍都虞候銜,成為侍衛馬軍司次長。至建炎初,以功升領節度使,是南宋建立後第一個建節的將領。此時更官至太尉。達到武官極致。儘管此人打仗本領乏善可陳,出了名的“恐金劉三”,但人家資格老,根子硬,又善於抓兵,對這樣的軍閥,趙栩還真不敢隨意亂動。

    打,張俊。

    張俊草根軍伍出身,由一個大頭兵,慢慢立功晉升。官階到武功大夫。總算熬成中級將官。最後在靖康年間。以幾百殘兵,投靠對了主子——時任河北兵馬大元帥的康王趙構,從此風生水起。官越當越大,兵越聚越多。最終以勤王平苗劉之亂,及助趙構奔海逃生的明州阻擊戰,一躍而成為趙構眼中的幹將紅人。如果不是因為在天波師“擒龍”之役中,遭到重創,損兵折將,更失君主,回朝後屢遭呂頤浩、朱勝非等文臣打壓,其聲勢絕不在劉光世之下。

    如果說,趙栩對劉光世這種老牌西軍將門還有所忌憚的話。對同樣出身西軍的張俊,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趙栩欣賞文武全才的酈瓊,尊敬將門世家子的劉光世,但對草根出身,純粹抱著九弟大腿混上來的軍痞張七(張俊行七),卻是極厭惡。在登基稱帝之後,以精壯之士充實內宮諸班直的名義,抽走了御前右軍的二千餘精兵,交與侍衛步軍都虞侯酈瓊,及侍衛馬軍都虞候楊沂中。

    楊沂中同樣出身將門,在與天波師海上“擒龍”之役中,被狄烈狙擊斷其一臂,僥倖活下來後,再不能上戰場。趙栩看中了他的老資格,以及在御前右軍中的影響力,將其拉入本系,也是分化打擊張俊的一個手段。

    張俊是草莽出身沒錯,但並不表示他沒腦子——沒腦子他能混成現在這樣?興元帝這裡,他是指望不上了,如果就一個官家,他也認了,偏偏就在此時,趙構被開釋而還……擺在張俊面前,又是一個新的機遇。

    此後,趙構表面在臨安王府觀花賞月,暗地裡卻頻頻與舊部及舊臣聯繫,張俊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員。而趙栩登基未久,根基薄弱,滿朝文武,多為建炎舊臣,表面曖昧,私下頗與前官家眉來眼去,以至趙栩這個興元帝根本防不了九弟的各種小動作。不知不覺中,竟生生讓他與舊部串連,在眼皮子底下掌握了一支強大的軍力。

    不過,趙栩也不是吃乾飯的,這些皇子皇孫,天生就是玩宮鬥的好手。他雖不知這個九弟私底下耍了什麼手段,但認准一條,不許其離開臨安,rì夜派專人監視。只要盯住正主,諒其也難逃手心。

    這一招果然有效,趙構人身自由受限,壓根出不了臨安。張俊縱有潑天的膽子,也不敢在這樣的情況下妄動。這也就是趙構拚了小命,也要出使天樞的原因——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趙栩連施手腕,連酒裡下毒這等齷齪手段都用上了,卻無法阻止九弟前往迎還龍殯。沒奈何,只得祭出最後一招,將出使護衛隊,換成自己的人,護衛將領,由酈瓊屬下心腹擔任。

    原本指望護衛將領監督趙構,卻不曾想趙構連番苦肉計、瞞天過海、金蟬脫殼,一條條計策玩出來,連狄烈都被瞞過,更莫說那護衛將領了。當趙構與張俊八千御營右軍,在長江南岸匯合時,預示著南宋的朝堂,又將發生一場地震。

    ……

    四月二十九,趙構與張俊率五千禦營右軍(建康府時刻受到天波師威脅,軍兵當然不能全拉走,好歹留幾千守兵),乘大小戰船五十艘,從水路沿長江東去。

    選水路而棄陸路,這是張俊的高明之處。他們此次的行動目的,是奪皇位,要訣只有一個字——快!以快打慢,在興元帝不及反應之前,在勤王詔書未及發出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兵臨城下,裡應外合,屠龍斬首,造成既定事實。

    如果從陸路進攻,光是一個廣德軍(今浙江廣德)就難以迅速通過,更別提兩翼成夾擊之勢的湖州與宣州。想一個個州縣突破過去,別說沒那麼多時間,就算是有,驚動整個朝廷,明發詔令,各地發兵勤王……倘如此,屆時別說上位了,弄不好就成了亂臣賊子,慘澹收場。

    故此,趙構與張俊寧願拐一個大彎,多花點時間,多走百十裡——重要的是水路夠隱蔽、夠安全、夠出其不意。

    船隊在過蘇、常、秀諸州江岸時,被巡江的御前巡衛軍船隊發現,當即上報至擔任這幾個州江防的浙東制置使劉光世案前。劉光世的態度卻十分曖昧,遲遲不做反應,甚至連續幾日宴飲,主客酩酊大醉。等到酒醒之後,才批了個“速詳查,可攔截”的指示。只是耽擱了這幾日,御營右軍的船隊早就駛出長江口了,到哪攔截去?

    有幕僚提醒應速報朝廷,劉光世表示認可,當即修書一封,令其長子持之上路,臨行前面授機宜“緩行,觀勢,定止,毀(遞)書。”

    當劉光世望風觀勢之時,禦營右軍船隊已順利自長江口出海。大軍十日行五百餘里,於五月初九抵達杭州灣,隨即從海鹽登陸,直撲百裡外的臨安行在。

    由於劉光世怠忽職守,甚至蓄意隱瞞,直到此時,臨安朝廷還沒有反應過來。趙栩這位興元帝也未得到相關情報(劉光世的書信,還在半道優哉而行呢),更不知道,一條奪命“繩索”,已套向自家脖子……

    在原本的歷史上,南宋朝廷在杭州灣是沒有近海力量的——因為沒有必要,女真金軍連長江都過不來,更別提海上。但在這一時空,卻完全不同。眼下女真人是完蛋了,卻換上一個更強大的對手,這對手的海上實力,比南宋水軍只強不弱。縱然南宋與天樞此時的關係屬於蜜月期,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因此南宋方面在杭州灣的鹽官,設立了一支虎翼水軍,有大小戰船三十餘船,軍兵二千餘人。防禦的物件,顯然就是天波師。

    御營右軍從海鹽登陸,百里之內,除了有一個崇德縣城及虎翼水軍之外,基本沒有像樣的阻截力量。

    崇德縣兵丁不過數百,基本忽略不計,而虎翼水軍……這就是一支實實在在的水軍。操舟、水手就占了過半人數,真正可戰之兵,不過區區五百。若是在水上,可能真有幾分戰力,但跑到陸上,這點兵力真不夠看了。

    御營右軍雖是乘舟而來,卻是一支陸軍,五千人馬中,戰兵就達三千之眾,而且還多為與金兵、流寇作戰過的勁卒。放眼整個江浙,能夠與之抗衡的力量,除了劉光世的御前巡衛軍,再找不出第二支軍隊。

    張俊以猛將楊密為先鋒,率一千精銳步卒,輕甲短兵,甩開後勤輜重及大部隊,不顧一切向前沖。沿途但有阻攔,一率掃蕩乾淨。務必在一日夜內趕到臨安,誤期當斬。

    張俊則率後軍四千人馬,保護趙構,隨後追趕,同時警戒鹽官的虎翼水軍。

    如果是一支敵國的軍隊,這般不顧後路,一頭紮入敵境腹地,那簡直就是自取滅亡。崇德縣兵及虎翼水軍雖不多,但拼湊起來也有千把號人,只要兩頭一掐,把後路一斷,縱有十倍的兵力,也只有敗亡一途。

    而眼下無論是趙構還是張俊,都只有一個念頭——此戰只能勝不能敗!勝則富貴無極,敗……兩年前苗劉之亂的禍首下場,就是自家的寫照。所以,什麼後路、戰略,統統不去管,也不用管。

    拿下臨安皇城,一切迎刃而解。

    五月初十,凌晨,急行軍一晝夜,只休整了短短兩個時辰的楊密先鋒軍,率領八百五十七人(百餘人掉隊或受傷),出現在宦塘河邊,前方晨曦薄霧中,一座巨大城池若隱若現。

    臨安城,到了。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11:20
第四百四十二章 趙構復辟 (上)


    五月初十,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楊密率八百餘先鋒軍向臨安發動突襲。

    臨安做為宋國行在,防禦等級自非普通府州所能比。不聲不響突襲可以,但想殺到城下還不被發覺,甚至趁亂突入城內,那難度當真不是一般的高。

    臨安方圓五十里之內,在各個方向,均設有警戒哨,每哨設一什廂兵。不要求有多強的戰力,只要有好眼神及足夠的警覺性。一旦發現有異狀,須立即焚燒積薪,鳴鑼報警。

    這樣的警戒哨點,方圓五十里,足足有三十個。

    楊密的先鋒軍是輕裝突襲,士兵俱著輕甲,甚至有些無甲,武器也多為弓弩刀槍旁牌,壓根就沒有攻城器具——事實上楊密也好,張俊也好,都沒有強攻的打算。以區區不足千人攻城,這膽子得有多肥?

    要突襲,首先就得不聲不響拔除沿途十二個警戒哨。一個兩個或許可以,連拔十二個,還不能鬧出太大動靜,觸動警報。這幾乎不可能做到——但楊密偏偏做到了!實際上,不是他與他的先鋒軍做到了,而是張俊早早安排的內應的功勞。

    臨安東北十二個警戒哨棚,有四個是其內應,其餘八個,在一夜之間。盡數被四個內應警戒哨卒拔除——這世上最難防的,就是自己人突然下手。以至於楊密先鋒軍沿官道一路狂飆。竟未受半分阻撓,更未驚動臨安守軍。倒是沿途趕早進城的百姓見狀無不驚慌失措,避之不及,進退失據。

    楊密也沒功夫拘押或擊殺這些百姓。不是他有多好心——自古慈不掌兵。楊密刀頭舔血的一員猛將,可不會有這樣的婦人之仁。主要是沒時間,或者說不欲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這等細枝末節上。只需將百姓驅趕下官道,令其遠避即可。如此一來,縱然有百姓想通風報信。也只有走岔道,無論如何也趕不到走順風大道的官兵前頭……

    楊密計算得不錯,當他率八百勁卒殺到臨安羅城(外城)東北的艮山門下時,守城將士還懵然不知。遠遠見到大股軍兵殺來,無不目瞪口呆,甚至連吊橋都忘了拽上來。

    楊密見狀大喜,一面揮軍迅速靠近。一面對城頭大叫:“建炎天子復位,張護軍(張俊的勳階,從三品)率三萬大軍護駕,隨後就到。爾等速速散開,各歸其營,不得外出。待局勢安定後,自有犒賞。膽敢妄動刀兵拒王師者,便是犯上忤逆,罪在不赦!”

    楊密這一番話,的確將守軍鎮住了。自古以來。軍人最怕的就是這種皇室內鬥,你都不知道要幫誰好。更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會不會在事後讓自己下地獄。

    一般在這樣的情況下,倘若當朝天子對軍隊的掌握力強,軍隊多半會選擇站在天子一邊。而到了這個關鍵時刻,趙栩這個興元帝的軟肋就露出來了——他即位不過一年余,根基薄弱,朝堂派系紛爭,軍隊多為趙構留下的將官部屬,控制起來費時費力。一腳踢開又不行,推倒重來又沒那個能力。

    其實不要說是趙栩,就算是趙構,在歷史上對軍隊、對手下將帥的控制力,在紹興十年以前,都極為薄弱,以至南宋軍隊屢屢發生兵變。若非秦檜為其收諸將帥兵權,只怕趙構這個皇帝下半輩子睡覺都不得安寢。

    眼下整個臨安城,真正為趙栩掌控的,只有酈瓊的侍衛親軍步軍司千余宿衛。其餘軍將兵卒,誰也不想淌這渾水,以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正是在這樣的念頭驅使下,艮山門守軍遲疑未決,吊橋不拉,城門不關。待楊密率御前右軍數百勁卒蜂擁而踏上吊橋之時,守軍終於扛不住了,哄然而潰,做鳥獸散。

    楊密順利攻佔羅城艮山門。

    內城更加簡單,守軍一見羅城失守,又聞是建炎天子率軍來攻,再見到艮山門守軍潰逃,當即軍心大亂,恐懼情緒一蔓延,未等楊密軍逼近,便棄城而逃。

    至辰時初刻(上午七時),連楊密都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攻入臨安。

    前方,禦街長道盡頭,鳳凰山下,就是今日一戰最關鍵處——皇宮!

    ……

    趙構與張俊率大軍趕到臨安時,整個行在已亂成一團。火光處處,劫殺遍地,仿佛“苗劉之亂”重演。

    這些殺人放火,四處劫掠的,當然不是楊密的先鋒軍,而是原本守衛臨安城的潰軍。眼見大亂將至,正是大撈一把的時候,當兵的也不傻,怎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這種事在“苗劉之亂”時,已上演過一回,如今故事重演,玩得更熟練了。而臨安城的地痞無賴也趁火打劫,吃不到肉也大撈骨頭湯水……這就成了趙構與張俊眼下看到的這番景象。

    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趙構與張俊可管不了這許多,第一時間就詢問楊密下落。

    分派守城門等候大軍到來的御前右軍押隊官,朝皇宮方向一指:“楊統制正率軍包圍皇宮呢。”

    自海鹽登陸以來,楊密的行動一直非常順利,短短一rì夜間,兵不血刃,就兵臨皇城之下,甚至自己都難以置信。狂喜激動之下,只能將此歸於天意,天佑建炎,自己總算站對了隊,身家性命保住了,榮華富貴不遠了……但是,且慢,最後還有一重關卡——宮門。若不能在短時間內破開宮門,殺入皇宮,一切都還是未定之數。

    楊密大軍自北而來,殺奔皇宮。所取的突破口,自然是最北面的宮門——鳳山門。

    鳳山門這個名稱。一聽便知是取自鳳凰山。事實上鳳山門也正是皇宮諸門中,最接近鳳凰山的宮門。宮門有兩重,只比皇宮正門麗正門少一重。每重皆金釘朱戶,畫棟雕甍,覆以銅瓦,鐫鏤龍鳳飛驤之狀,巍峨壯麗,光耀溢目。門上還築有禦樓。門外兩旁排紅杈子,常備宿衛百員械守,戒備森嚴。

    以楊密六百輕裝軍卒(羅城與內城諸門各放百餘人,否則一旦被反奪城門就成了“夾心餅”了),想要強攻宮門,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最重要的是。時間上來不及了,差不多到了上朝時間,拖得越久,驚動百官,事情就越麻煩。

    所以楊密依舊祭出“大招”,喊話招降。

    但宮中宿衛可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而且在忠心程度上,也遠較羅城及內城守軍更高。一任楊密如何威逼利誘,宿值守將堅決不開宮門,反指責楊密犯上作亂,甚至取弓欲射。

    楊密軍沒能力強攻。而宮門宿衛兵少將寡,也摸不清這些亂軍的虛實。更不敢主動出擊。雙方劍拔弩張,隔著宮門院牆遙遙對峙。

    正當楊密急得跳腳,打算避開宮門,讓軍兵拆毀附近民宅,扛來頂梁大木,欲衝撞宮牆之時,趙構與張俊趕到了。

    張俊披甲頂胄,在圍成一圈的旁牌兵團團環護下,不避箭矢,親赴兩軍陣前,對著城門禦樓上的守將大喝:“吾乃張護軍,今率大軍三萬,奉建炎天子令以討不臣!爾輩何人,竟敢阻擋王師戡逆!”

    那些守兵守將或許不識得楊密,卻豈能不識張俊,一見之下,遽然愣住。眼見宮城下軍兵如潮水般越聚越多,而御前右軍都統制又親至陣前,很顯然,御前右軍主力必定已至,有沒有三萬不知道,但七、八千怕是少不了……這宮門宿衛不過區區百人,所請援兵遲遲未至,可怎麼守?

    張俊眼見宿衛軍心動遙,更添一把火,厲聲大喝:“建炎天子在此!”

    隨著話音落地,軍陣居中裂開,頭戴烏紗長翅帽、一身大紅團袍的趙構,在一群重甲軍卒的團團圍護下,出現在宮門下。儘管此時的趙構經自我折磨與連日奔波,整個人瘦得有點變形,宿衛們依然能看出這是一位如假包換的「康王」。

    已經到了最後關頭,趙構也是豁出去了。而且面對之敵不過是一群勢單力孤的宮中宿衛,又不是兇狠剽悍的女真人,有何可懼?

    “爾等速速放下兵刃,打開宮門,伏服歸降,棄暗投明,則可除罪晉功。卒升二級,賞錢百貫;將晉三級,賞銀碗寶刀、賜緋魚袋。”

    為了打通這最要緊的一道關卡,趙構還真是不把賞賜當一回事了,大把撒下去,只要能過眼前一關,區區賞賜又打什麼緊?

    宿值將衛眼見來勢浩大,投降榮華富貴立馬到手,抗拒則難免亂刃分屍之禍,還用猶豫嗎?

    百余宿值衛士當即放下兵器,伏拜於地,口稱“拜見建炎天子”。

    鳳山門打開了。千餘軍兵一湧而入,根本無須宿衛領路,趙構就是最好的帶路黨。

    一路往南,就是皇宮御花園——後苑。苑內有觀賞牡丹的鐘美堂,觀賞海棠的燦美堂,四周環水的澄碧堂,瑪瑙石砌成的會景堂,更有模仿西湖景致,精心構築的人造小西湖,假山飛泉,亭臺樓閣,美不勝收。

    一向自認風雅不下乃父的趙構,平日裡對這苑中景物讚賞有加,流連忘返,此刻卻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帶頭踐踏花圃裡的奇珍異草,只為抄近道直撲皇帝就寢的福寧殿——不出意外的話,目標就在那處。

    趙構所料無誤,一入福寧殿闕門,就見宿衛雲集,刀斧森森。層層甲士之後,高臺之上,一人高冠冕服,負手傲立,正是此行目標——興元帝趙栩!

    身為這場內鬥的兩位主角,趙栩與趙構,各自站在彼此軍陣之後,四道目光再一次隔空交擊——這一次,迸射的不光有無形火花,更有赤漓漓的寒血!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11:27
第四百四十三章 趙構復辟 (下)


    南宋興元二年,五月初十,辰時末刻,福寧殿前,兩支披堅執銳的軍隊緩緩逼近,激戰一觸即發。

    攻方:復辟黨,是張俊、楊密率領的二千精兵。

    守方:保皇黨,是酈瓊、楊沂中率領的一千二百餘侍衛親軍步軍司禁衛銳士。

    兵力方面,攻方較多,但長途遠襲,體力消耗甚劇;而守方以逸待勞,神完氣足,兩相抵消,算是持平。

    裝備方面,攻方著輕甲、持弓弩,操刀槍旁牌;而守方著鱗甲、持長刀大斧,無弓弩。

    宮內宿衛代表皇家臉面,自然得選材勇異出者,使長刀大斧自不在話下,甲胄自然也得明晃透亮,如此方顯皇家威嚴。但宮內宿衛有一項是禁止的——那就是不得配帶弓弩,否則若有居心不良者,遠遠對準宮中要人來一發,那還得了?

    一方利遠攻,一方善近戰。若是在廣袤平原開戰,攻方一準大佔便宜,守方定要大為吃虧。偏偏這是在皇宮之內,福寧殿前的廣場也不算小了,但三千多人往這塊一擠,差點連陣都擺不開,兩軍最前頭一排軍兵,幾乎觸手可及……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很明顯,混戰起來,身披重甲,手持長刀大斧的守軍定要大占上風。

    趙栩本不知兵,不過,在天樞城待得久了,對天誅軍中的重甲刀斧兵的威力也素有耳聞,一見眼下敵我雙方的兵力、裝備對比,心頭大定,揚聲對酈瓊、楊沂中二將道:“逆賊雖眾,不過爾爾。二位將軍,朕之性命,就托附二位卿家了。”說罷躬身為禮。

    酈、楊二將慌忙回禮,若非甲胄在身,不便大禮。只怕已伏拜於地了。

    趙栩言罷。在一眾內侍的環護下,緩緩向殿內退去——雖然高臺距敵陣甚遠,但敵軍多持弓弩,不可不慎,一國之君,安全第一。

    直到趙栩的身影隱入殿內。自始自終,除了足以殺人的眼神,再沒有與他那位九弟有過半句交流。雙方距離太遠。場面又太亂太嘈雜,說句話都老費勁,國君講究風儀,豈能粗脖吊嗓,學那山野村夫吼嚎?而且,事已到此,何須贅言?不是你死我活,就是你活我死!在這世上,趙七與趙九,再不能共存于一方藍天下。

    酈瓊一振衣甲,鏗鏘作響,也不廢話,拔刀出鞘,向前一指:“殺!”

    明豔的陽光下,兩支裝束相近的軍隊,發出撕裂般地怒吼,如兩股洪流,重重撞在一起,激起一股股血浪……

    酈瓊所指揮的一廂禁衛,泰半是他起事時的部屬,都是見過血的,與流寇、偽軍,甚至金兵都有過交戰,在戰鬥力方面,絲毫不弱于張俊的御前右軍。更重要的是,酈瓊所率之禁軍,搶先一步,佔據足夠空間,堪堪擺開陣勢。而張俊的御前右軍,匆匆趕到,根本來不及整軍排陣。最要命的是,福甯殿廣場根本擺不開三千餘人的軍陣。禁衛利用先手之勢,將空間一擠壓,御前右軍空自有二千餘人,卻只得千人從殿門擠入,其餘近半兵力,生生被擋在殿門外,兵力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

    連趙栩都能看出的優勢,酈瓊豈能不知,一見前軍長刀大斧如切瓜砍柴般,剁下顆顆腦袋,一條條臂膀,而敵軍輕薄的旁牌與木槍手刀應刀斧而碎,便知此戰贏面甚大。只消一鼓作氣,將來犯之敵殺得膽寒而退,便可護送官家奪門而出。待出奔垂拱殿,召集大臣,緊閉宮門,急發詔令,調集屯於蕭山的天武、捧日、神衛、拱聖四廂禁衛兵馬前來戡亂,必可蕩平之。

    酈瓊勝算在握,扭頭對身側的楊沂中笑道:“正甫兄,賊勢已頹,何不擊鼓以振我將士聲威?”

    楊沂中瞥了一眼自家斷臂,豪笑道:“國寶兄有邀,固不敢辭,便是單槌擊鼓又有何妨!”

    二將相視大笑。

    禁衛的兩員大將談笑擊鼓,而御前右軍的前鋒大將楊密,卻渾身浴血,遍體被創。

    身為前鋒大將,值此緊要關頭,楊密毫無疑問沖在最前頭。面對禁衛重甲重械,以及整肅的軍陣,為求突襲而棄重甲長兵的禦營右軍著實吃了大虧。加上倉促奔至,隊形混亂,以無陣對有序,結果可想而知。

    “都統制,這樣打下去不行啊!兒郎們只怕支撐不住……”當楊密身邊軍兵一個個慘叫倒下,自己也挨了好幾下,手中掉刀砍成了鋸齒,手下軍兵不斷被逼得後退。楊密實在頂不住了,借著更換破碎鎧甲的機會,返回陣中,一邊讓親衛卸甲著甲,一邊抹著滿臉血汗,對張俊大叫道。

    張俊面沉如水,卻未敢向身旁建炎天子多看一眼,只是虎著臉對楊密喝道:“撐得住要撐,撐不住也要撐!告訴你麾下兒郎,我軍五倍於敵,撐下去便可勝!長刀重斧,砍不了多久的……而且,我們的內應,也該行動了!”

    楊密聽得駭然,都統制之意再明白不過,用腦袋換手軟,以鮮血榨體力,這是拼著元氣大損的兩敗俱傷之策啊!怕就怕,軍兵士氣根本頂不到那個時候……且慢,還有內應?

    奇怪的是,這個時候,本應最害怕的趙構,卻在一陣攥拳咬牙之後,幽冷冷地來了一句:“張護軍所言極是,他也該動了!”

    楊密正錯愕間,驀聞兩軍士卒一陣大嘩,局勢異變。

    當禁衛推來兩面紅杈大鼓,酈瓊、楊沂中手持紅綢木槌,立定於鼓架下,相互做了個禮請的手勢。正待擊下。

    “且慢!”楊沂中突然出言喝止。

    “正甫兄……”酈瓊一怔,扭頭正欲發問,驀然眼前一暗,一枚紅綢木槌打著鏇子,劈面擊來。

    酈瓊反應頗為敏捷,手中雙木槌一槌格擋,一槌脫手反擲,同時騰出手拔腰刀——但他一切動作到此為止,一把雪亮的三尺手刀,已抵在其咽喉之上。

    “楊、正、甫!”酈瓊的聲音宛若從鋸齒中磨出。令人聞之不寒而慄。

    不錯。以刀尖抵住其咽喉的,正是楊沂中!雖然只得一隻手,但擲槌出刀的動作依然迅捷無比。當真論打鬥,似楊沂中這等從小訓練的將門子弟。卻遠非酈瓊這半道投筆從戎的儒將所能比得了的。

    此刻。這位獨臂將軍正一臉殺氣:“國寶兄。局勢緊急,你我也不必廢話,請下令停止攻擊。放下武器。”

    “休想!”酈瓊切齒痛恨不已,“國寶屢向官家進奏,不可重用你這廢人,官家偏偏未肯聽,可恨、可恨啊!”眼看大好局面,一下被翻盤,無論是誰,都要氣得吐血。

    楊沂中淡淡道:“官家是否重用某家,便是你這書生,也無權置喙,少往自家臉上貼金了。我數三下,不下令則死!”

    “楊正甫,官家待你不薄,為何反水?”

    “吾乃建炎天子舊臣,張護軍舊部,官家終究信我不過,許我以侍衛馬軍都虞候之位,不過是打壓舊主手段而已,沂中雖愚,如何不知?廢話少說,三!”

    “楊正甫,你我都是明白人。我先於漢水劫殺康王,後盡心盡力輔佐興元天子,似我這般,縱降康王,也難逃慘澹收場——既如此,我為何要降?”

    “你降,你死,家人活,九族活;不降,酈氏一門,宗親九族俱滅。何去何從,豈需多慮?二!”

    “你……你們……好狠!”酈瓊的眼珠子都紅了,情緒激動之下,身體微挺,抵在咽喉的刀尖刺破肌膚,鮮血長流。

    最終擊潰酈瓊的,是楊沂中最後一句話:“現下投降,只死你一人,滿門可保。若不降,某先殺你,再令麾下三百侍衛馬軍兒郎倒戈。你麾下侍衛步軍司中,亦有原出身御前右軍之士卒,想來也是不會為你陪葬的——酈瓊!最後的機會!一!”

    就在楊沂中吼最後一個“一”字時,酈瓊渾身一抖,閉目長歎,兩行熱淚滾出,手一鬆,腰刀脫手,跌落階下……

    五月初十,巳時二刻(上午十點),本已大占上風的興元帝勢力,被反水的楊沂中只手生生逆轉,上演了一場驚天大翻盤,徹底葬送了開張不足兩年的興元王朝。

    趙構,笑到了最後。

    ……

    福寧殿內,內侍宮嬪早已被驅散乾淨,只有兩位帝王,或者說,是兩位兄弟面對面。

    張俊本想安排幾位護衛,卻被趙構拒絕了,他倒不擔心自己這位七兄會做困獸之鬥。做為兄弟,他還是很瞭解的。自己這位七兄文采不錯(事實上趙家幾十個皇子,沒有一個文化修養差的),但也只止于文采而已,弓馬擊劍一竅不通,遠不能與自己相比。更何況自己還是佩劍而入,而七兄手無寸鐵。

    當然,在此之前,趙構還讓內侍仔細搜身一遍——天誅軍的短銃、手雷,名聲在外,趙栩又在天樞城待得久了,不可不防。

    當內殿宮門重重關上之後,陰暗的環境,使得點滿蠟燭的內殿反而異常的明亮。

    趙栩坐在錦椅上,面如死灰,身體僵直,那一身大紅袍服,披在身上,仿佛做白事時,鋪在死人身上的壽布一般。

    趙構按劍而立,蒼白的面龐,浮現出不健康的潮紅。

    兄弟二人就在這死寂的密室裡,靜靜對視,整整一刻時,一言不發。

    良久,良久,趙構才輕吐一口氣,咳嗽幾下,冷冷道:“七皇兄,當日你命那酈瓊假扮郢州都頭,欲取我性命,可曾想到今日?前次在酒中下藥,令小弟幾乎喪命,可曾想到今日?”

    越栩渾身一抽,仿佛還魂似地幽幽地開口:“成王敗寇,夫復何言?也罷,這天子,當得也著實無半分樂趣可言,你要,就拿回去好了。”

    趙構撫掌笑道:“七兄,你終於也領悟了,這亂世的皇帝,可沒那麼好當。可惜這把椅子是天下最高的一把,我不能眼睜睜讓它空著而不坐啊!”

    趙栩的目光移到趙構腰間的寶劍上,面肌微抽,澀聲道:“九郎,你要用這柄劍,取我性命麼?”

    趙構露出無比驚訝的表情:“七皇兄何出此言?趙構豈敢做出這等弑君犯上之事?倘如此,怕要被那些大臣的口水淹沒,小弟便要隨七兄而去了。”

    一聽此言,趙栩渾身一鬆,胸口大石總算移開,臉色慢慢恢復生氣——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一國之君乎?

    “如此說來,你是要禁囚於我嘍?”

    趙構搖頭。

    把個趙栩弄得又驚又喜:“為兄也不敢再奢求保留爵位,但求得一景福宮觀主足矣。”

    趙構憐憫地看著乃兄,搖搖頭,歎了口氣,拍拍手掌,朗聲道:“進來。”

    宮門大開,陽光耀眼,四名持刀甲士押著一人進入。

    趙栩驚疑不定,待那人走到近前,眯眼細看,眼淚當時下來了——正是心腹受將酈瓊。

    趙構轉身,向宮門走去,經過酈瓊身邊時,伸手按一下其肩膀,低聲道:“交給你了。放心,朕金口禦言,必保你家人、族人無事。”

    酈瓊苦澀一笑,躬著道:“謝陛下。”

    趙構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向宮門走去。四名甲士中,一人抽出腰間手刀,扔在酈瓊腳下,迅速轉身,簇擁趙構離去。

    趙栩望望九弟背影,再看看酈瓊神情,仿佛明白了什麼,臉色越來越白,渾身篩糠。

    酈瓊伏跪於地,向趙栩重重叩拜三個響頭,咚咚有聲。抬頭,額頭見血,面色慘然,淚流滿面,嘴唇陷入肉中,血水順嘴角蜿蜒。

    君臣相對,雖不著一語,卻勝似千言。

    “趙構,你這個懦夫!陰險小人!想殺兄弑君,卻不肯沾上血!我趙栩到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你——”

    大門,再次重重關上!將一切血腥陰謀,盡數封死。

    垂拱殿前,百官正焦急等待興元帝上朝,同時惶恐不安地相互打聽,闔城大亂,究竟是何處發生嘩變。

    就在一片紛亂之聲中,驀聞一聲尖長報奏:“興元天子薨!建炎天子復位,百官迎駕——”

    隨著建炎朝時期,天子的心腹內侍曾擇那中氣十足地長長尾音,百官失驚,居首的左相呂頤浩渾身劇顫,數百道目光一齊向殿外投射,

    但見一人頭戴旒冕,身著冕服,背對朝陽,緩步登階——先露頭,次露臉,再露肩,最後現出真身……

    建炎天子!

    南宋,變天了。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11:40
第四百四十五章 立 國


    一一三二年,曾經稱霸中原的兩個最大王朝,金與宋,一個國滅嗣絕,殘族遠徙,徹底消逝;一個識相知趣,舉國南遁,以避鋒芒。

    對於南宋小朝廷這種“不用你動手,我自己跳下去”靈活務實的態度,狄烈要給趙構君臣點個讚!然後,毫不客氣地下令天波師佔領了昌國(今浙江舟山),與南宋的明州(今寧波)隔海相望,將一把尖刀,抵在南宋這只大肥羊的腰肋上。

    到了眼下這個時候,局勢已經明朗化了。天樞勢力非但囊括了整個中原,更收復燕雲,將勢力範圍推進到塞外北國。接手了遼、金及北宋大半領土,其國土地面積之廣,幾追漢唐。下一步會是什麼?路人皆知。就算是一個普通的販夫走卒,也都是知道,改朝換代的時候,就要到來。

    水到渠成,立國稱帝的時機成熟了。

    任何一個讀書人都是知道,第一個勸進的人,必得富貴,人生可少奮鬥十數年。如此無本巨利之事,怎不令人趨之若鶩?

    在狄烈剛結束東京審判之後,距離數千里之外的長安,已有士人上書,請求華王稱制建國。一人帶頭,百人應和,千人連袂,萬人景從。

    狄烈人還在回京的半道上,各種奏疏已如雪片般堆滿了華王幕府衙門。令幕府長史虞允文又喜又愁:喜的是華王當真是眾望所歸,不負自己一番追隨;愁的是這樣下去,光是拆批奏疏,就令整個幕府忙得腳跟踢後腦勺,什麼事都幹不了……最後實在沒辦法,所有關於請華王稱制建國的奏疏及請願書,一律發送宮中。

    如此一來,被如山奏疏堆滿的地方,由華王幕府,變成了皇后案頭……

    狄烈一回到長安。就受到空前熱烈的歡迎。龍首原上,人山人海,漫無邊際,鼓樂笙歌,綿延十里。

    民心可期軍心可用,威服天下,四海歸心。

    狄烈已經完成了由最初單槍匹馬拯救蒼生的英雄;到獨力拉起槍桿子,對內壓制皇族。對外抵抗異族侵略的梟雄;再到滅金驅宋,打下一個大大江山的一代雄主的蛻變。

    時機的確成熟了,天下即將走向由亂而治的大道,而他的內心,業已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列國使節,原本已準備回國,一見眼下這架勢,哪裡還敢走?一邊急派副手趕回本國,準備國書厚禮,一邊親自跟隨華王一行前往長安。

    正在大搬家的趙構得知消息,比正主兒還開心,不等結果出來,就急急派人赴長安,上表請狄烈立國。為什麼這麼急不可耐?除了巴結示好以外,最重要的是,這事對趙構而言,實在是利好消息。因為只有狄烈立國了,趙構才能徹底擺脫朱皇后的影響,才不會無時無刻承受來自朱皇后的巨大壓力,他的南宋,才算唯一的、代表趙宋宗室的合法王朝。

    狄烈立國,無論對他本人,還是對趙宋而言,都是一個雙贏的結局。只不過,狄烈會那樣輕易讓趙九如願嗎?

    ……

    依然在甘露殿,狄烈攜十一位王妃,拜見了朱皇后。

    時值六月,殿外陽光明媚,而殿內卻清幽暗淡,甚至還要點上一排蠟燭,光線才足夠照亮五官。

    常禮結束之後,諸王妃也都知道,夫君必有要事與皇后相商。問安畢後,未敢多留,齊齊告退而出,至偏殿靜候。

    夏風穿堂而過,廓上縵紗飛舞,宮娥垂侯階下,鼎爐沉香如霧。

    就在這靜謐如夜的氛圍中,狄烈與朱皇后以最標準的宮廷禮,間距五尺,以手撫膝,腳跟墊臀,跪坐於錦團之上,相對而視。

    陽光從背後窗格透入,一道道光柱中有億萬浮塵亂舞。殿堂廣闊,光線只照亮一隅,而橙色的燭光,也只映半堂。朱皇后身著彩鳳簇團玉色冕服,叉手跪坐,光線隱約照著半面,令她的面龐及整個身體,散發出一團柔光,同時也使得她的五官表情,如隱霧中,蒙朧不清……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聲音空幽如菊,吐氣如蘭,帶著一絲淡淡的落漠。

    狄烈欲語無言,只有沉默。

    “猶記得你初上天樞城時,嗯,那會還叫天平寨。人馬不過數百,治下不過萬民,官視你為匪,匪視你為敵。即便在這等窘境之下,你依舊能豪氣萬千地喊出‘我的榮耀,我自己拿;我的富貴,我自己取’。悠悠五載,時到今日,你終於拿到了最大的富貴……”朱皇后似乎也不在意狄烈是否回答,只帶著追憶的語氣,悠然絮語。

    “皇后……真是好記性。”狄烈也被朱皇后的話語,帶回了那段曾經歲月。嗯,似乎自己還真說過這麼一段雄心勃勃的話呢。

    燭光隨風而動,朱皇后似乎也微笑了一下:“還是不要稱我為皇后了?皇后,將另其人。”

    “不,你依然是皇后。”狄烈誠摯地道,“我會給你一個前朝皇后的尊號,宮中一應用度,亦將比照新朝皇后。”

    朱皇后神情淡定,似乎沒有太大意外,淡然道:“讓我猜測一下,你這樣做,除了可穩定原故宋官員將領,及天下百姓之心外,是否還有借勢壓制紹興天子之意呢?”

    狄烈洒然一笑,並不回避,直言不諱:“確有此意。但皇后還說漏了一點——我狄烈絕不是個過河拆橋之人,這五年來,皇后對狄烈、對天樞、對天誅軍的支持,有目共睹。新朝的建立,有皇后的一份功勞。有功必賞!這是天誅軍的軍規,也是狄烈能走到今日的重要原因。”

    朱皇后輕輕柔柔一低螓首:“謝殿下恩賞。”

    涼風穿堂,朱皇后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一朵水蓮不勝嬌羞。寬大的袍領,顯露出如天鵝般優美雪白的玉頸,細細的汗毛,隨風輕動。兩坨柔軟,輪廓隱現。麗附其上的兩點櫻桃,幾欲掙衣而出……此情此景,竟令狄烈有一種欲深入窺探的慾望……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望殿下如實相告。”朱皇后一直保持著低首垂目的姿勢。只有一雙纖纖玉手,微感緊張地不斷絞動,不知是因為感應到那雙極具侵略性的灼灼目光,還是因為自己將要說出的話會引發某人反感,“不知……淵聖……是否……當真如傳言所說……”

    狄烈本已探直的身體,僵了一下,慢慢坐回腳後跟。沉默一會,只淡淡說了一句:“他,消失了。”

    說罷,長身而起。向朱皇后最後施了一行,振袖轉身離去。

    朱皇后以前所未有的恭謹姿態,雙手按地,低首垂頸,嬌軀半伏,還了個只有參見上位者才有的大禮,並且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她低垂著頭,看不到臉上表情,卻有兩滴淚珠,雙墜於地,在落針可聞的靜室裡,滴答有聲,清脆盈耳……

    ……

    一一三二年,七月初一,在天下善禱善誦,勸進如潮之下,狄烈毫無懸念地登基為帝,國號為『華』,以『長安』為都。

    大華之國,建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以爵為國,建元『天健』。


    天健者,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按後世史書所載,華太祖登基當日,華山絕谷轟鳴,紅光滿天;東海現白龍,向西方頻頻稽首,如是者三,方沉入深海。

    嗯,自古帝王登基,都少不了有這些所謂的“祥瑞”,以示天命所歸。

    不過,事實的情況是,這些“祥瑞”,還真有,目擊者有數百人之多。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千而萬……一時之間,引為神跡。更令天下人堅信,華國天子,果然是上蒼派來驅逐韃虜,拯救萬民的。

    只不過,真實的版權本卻是:華山絕谷,被秘密埋伏的情報司暗衛扔了上千斤炸藥,自然是“絕穀轟鳴”;火藥加火光,自然就是“紅光滿天”;東海所現之物,是天波師將士費九牛二虎之力,捕獲的一條虎鯨。在華天子登基之日,用大船拖著這條虎鯨在近海處轉了幾圈,然後放生了事。沿岸百姓遠遠見到,莫不以為是海龍現身,那個叩頭如搗蒜……

    登基的形式,也與當初趙栩即位的場面類似。

    當百官朝覲禮結束,進行最重要的一道儀式——進寶璽時,捧寶官開盒取御寶授左相,左相陳規捧寶出班,垂敬上言:“皇帝登大位,臣等謹上御寶。”

    頭戴旒冕,身著大紅冕服的狄烈,從內侍高舉的盤中接過寶璽,輕撫如玉潤澤,感慨不已——這封存經年的傳國玉璽,終於可以堂堂正正亮出來了。

    在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中,狄烈卓立雲台,目接長天,心潮澎湃,直欲引吭長嘯——

    五年,整整五年,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五年,艱苦卓絕的五年。

    五年,血雨腥風的五年。

    五年,光輝歲月的五年。

    遙想當年,剛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除了一把槍,一無所有,那個時候,他只為了生存而戰;然後,憑藉手中槍,聚攏了第一批人,又收穫了大量的物資;再往後,東西越聚越多,人口數量越來越龐大,甚至組建起了自己的軍隊……一切,就隨著心中一點執念,不斷發酵、膨脹,終於醞釀成了一個巨大帝國。

    這是我的國!我的臣民!狄烈深長地吸了一口領土的清新空氣,腦袋似乎也為之一清,暗暗警示自己,戒驕戒燥。新國建立,不是萬事大吉,僅僅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未來的路還很長、很艱巨……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11:52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內政、整軍


    「華朝」開國,普天同慶,更有好消息傳來,成都府諸路,已正式納入華國勢力範圍。新朝國土版圖,陡然擴大五分之一,當真是開國大典上最好的禮物。

    中原迅猛崛起如此一個龐大帝國,周邊諸國,無不震怖。紛紛遣使,攜重禮國書,前來朝賀。並希望締結盟約,或自承屬國,或要求平等相待,各有所需。已經沉寂了兩百餘年的大唐故都長安,又隱隱重現昔日萬國來朝,四海濱服的盛況。

    狄烈當初決意接受勸進後,談到國都問題時,朝臣們提出三個定都地點:開封、太原、長安。

    文官們多傾向於開封。宋之故都,巍巍汴梁,京華春夢,百年沉醉。雖時過境遷,人物皆非,猶令人感念縈懷。

    武將們則多傾向於長安——華國建立後,註定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軍事防禦的重心都將在西北部。將國都建立在距離國境線較近地域,更有利於中樞對邊軍的指揮與支援。

    至於太原,則是許多原天樞時代的老人們懷念之地,且華國百萬軍民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口來自河東,故此,在下層軍官及士兵中,定都的呼聲也頗高。

    狄烈通過反復權衡之後,最終決意定都長安。

    開封雖好。卻是一個足以挑動南渡宋臣神經的敏感地區。你佔領沒關係,但若建都,就挑明瞭要與南宋為敵——要知道,眼下遷都長沙的南宋朝廷,依然將長沙稱為“行在”,其意仍然是不忘東京故都。儘管大夥都心知肚明,這東京註定是再也回不去了,但面子上要做到位,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但若定都東京,那就等於把臉皮子撕破了。必定招至南宋朝野反感激憤。南宋未必有挑戰華國的膽量,但輿論上對華國肯定很不利。南宋那些士大夫,動手不行,動口卻是牛到不行……為了儘量避免過度刺激南宋君臣,減少將來統合南宋時所遇到的阻力,此事不可不謹。

    建都長安,確實如武將們所考慮的那樣。能夠在戰事發起時,中樞快速反應、調度、支援——須知在古代落後的通訊條件下,中樞距離邊境越遠,反應就越慢,調度越僵化,支援越遲緩……這對戰爭的勝負無疑是致命的。

    後世明朝為什麼由南京遷都北京?天子守國門的真意。不是說敵人打過來了天子都不跑(北宋二帝就是前車之鑒),而是指在中樞決策者更接近於邊軍,接近敵國。這樣一旦有變,可以最快速度做出決策,並迅速回饋回邊軍將領處。使邊疆將帥能貫徹朝廷的意圖,做出正確處理。

    這也就相當於戰場上的指揮員靠近指揮之意。

    打仗。打的就是戰機,而戰機常常是稍縱即逝,中樞(天子或者說是朝廷決策者)的距離遠近,在某種程度上,決定著一場戰爭的勝負。

    後世明朝的國門在北邊,而華國的國門,則在西邊,所以,定都長安,在目前來說,是合乎現狀的正確選擇。至於糧食保障與漕運問題,的確是長安的軟肋,或許等將來解決西北邊患之後,可以考慮遷都,遷到一近海處……

    八月,對新成立的華國而言,是一個繁忙的時節。首先,公佈了新組建的朝廷領導班子:左相陳規、右相張角、兵部尚書凌遠、禮部尚書宇文虛中、吏部尚書趙偲、戶部尚書宗穎、刑部尚書張孝純、工部尚書陳規(兼)……

    華國恢復三省六部制,所以左、右相及六部尚書,就是朝中一級權力架構,與南宋的朝政結構略有不同。

    陳規與張角這兩位有才有能的元老,位列左、右相,自在情理之中。一直作為狄烈重要軍事助手的凌遠,出任兵部尚書,也並不出人意料。國丈趙偲,外交功勳顯著,拿到六部中最大的肥缺,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工部尚書只是陳規的掛職,主要是做指導、給思路,具體工作,自有一批任侍郎、員外郎的頂級大匠負責。禮部尚書宇文虛中雖然屢屢給狄烈找麻煩,但狄烈量才施用,照用不誤,所展現出的過人氣量,令滿朝文武及京中士子為之膺服。刑部尚書張孝純的資格很老,又有太原抗戰功勳,雖有降敵瑕疵,但瑕不掩瑜,只要天子器重,當個刑部尚書,倒也無可厚非。至於宗穎,資歷雖淺一些,但憑藉其父餘澤,加之有先後任職開封府推官、通判、開封府尹的履歷,倒也沒多少反對意見。

    至於當初天樞城,甚至在天平寨時期,就擔任各種要職的老人,如侯方鏡、王友植、劉二平、周德旺、魯大成、周阿吉等人,因自身聲望、能力及格局問題,不足以擔任如此重要部門一把手,但當個副職還是可以的。比如侯方鏡就是戶部侍郎;王友植是戶部員外郎;劉二平是戶部給事中;周德旺等人則是將作監、少監等職,多為四、五品官。這在當時,算是高官了,而對於出身卑微的他們而言,已經非常地心滿意足了。

    確立了領導班子,接下來就頒佈新的行政劃分,將華國領土諸路改稱為“道”,部分名稱改變。譬如原北宋之京畿、京西、京東諸路,因為開封已非京城,故需改動。京畿、京西諸路改為河南道;京東諸路改為山東道;長安所在的永興軍路,改為京畿道;秦鳳路改為甘肅道等等,基本合乎後世中國的地理區域名稱。

    每道設一大總管,總領軍政事務,下設長史輔之。這也是任何一個朝代新建時,甚至包括後世新中國,在建國初期,都必須經歷的一段軍管集權的施政過渡階段。

    論打仗,狄烈自認還有兩招散手,但施政,就非其所長了。好在手下人才濟濟,他不需要懂,只要有人去做,並且能做好就足矣。而狄烈所要做的,就是當好一個平衡者——平衡朝堂、平衡利益、平衡權力架構、甚至還要平衡後宮……光是這一項工作,就足夠他忙活好些年了。

    天下雖定,但戰爭的創傷卻擺在眼前,從南到北,綿亙千里,城郭殘破,村莊被毀,人口流失,百業凋零。這一切,都需要朝廷長期、長時間大力投入,才能夠恢復。

    九月,華國朝廷頒佈詔令,讓各州縣清理無主的荒地,招募流散的百姓耕種。由官府提供糧種和農具。這一措施,必須在來年春季以前完成,完成情況的優劣,將做為當地官員的政績考評,成為今後磨勘的重要衡量指標。

    與此同時。朝廷頒下恩旨,減免戰火燒得最烈、摧殘得最殘破、民生最凋蔽的河北、遼東兩地兩年的賦稅錢糧,讓百姓修養生息。此旨一出,山海關內外,一片歡騰,故遼之地,人心愈定。

    建國首要建軍。天誅軍——現在要稱之為華軍了。這支總數超過三十萬的常備軍,此前在編制上還是比較混亂的。既有主力整編混成師旅,又有輔助的獨力師旅,編號也不規範,諸如秦鳳軍、八字軍、天波師、渤海師、白馬師、五馬師、補充師、浮山旅……等等之類,在華國成立後,一率統一編制。

    十月,華國總參謀部成立,凌遠兼任總參謀長,副總參謀長分別為王彥、趙能、趙邦傑、徐徽言、折可求(後兩位為掛職)。

    十月下旬,華國兵部下達第一號令,全軍統一整軍。整軍後的華國軍隊,共有七個野戰軍,一個海軍,一個預備役軍,全國正規軍共計三十萬人。

    各軍、師級指揮官及編制如下:

    第一野戰軍,軍長楊再興;軍銜:車騎大將軍,下轄三個師(取消整編、混成,以示各軍如一)。

    第一師,師長楊再興(兼);第二師,師長張銳;第三師,師長楊折衝。

    全軍總計三萬八千人馬車炮。

    第二野戰軍,軍長何元慶;軍銜:車騎大將軍,下轄三個師。

    第四師,師長何元慶(兼);第五師,師長方洪;第六師,師長董先。

    全軍總數如上。

    第三野戰軍,軍長張立;軍銜:車騎大將軍,下轄三個師。

    第七師,師長張立(兼);第八師,師長梁興;第九師,師長張憲。

    全軍總數如上。

    第四野戰軍,軍長關忠勇,軍銜:車騎大將軍,下轄三個師。

    第十師,師長關忠勇(兼);第十一師,師長折彥文;第十二師,師長岳飛。

    全軍總數如上。

    第五野戰軍,軍長釋智和,軍銜:車騎大將軍,下轄三個師。

    第十三師,師長釋智和(兼);第十四師,師長傅選;第十五師,師長王忠植。

    全軍總數如上。

    第六野戰軍,軍長曲端,軍銜:驃騎大將軍(以騎步軍為主,無戰車),下轄三個師。

    第十六師,師長劉錡;第十七師,師長吳玠;第十八師,師長吳璘。

    全軍總數三萬二千人馬。

    第七野戰軍,軍長劉錫,軍銜:驃騎大將軍,下轄三個師。

    第十九師,師長劉錫(兼);第二十師,師長關師古;第二十一師,師長趙哲。

    全軍總數如上。

    華國海軍東海第一師:師長張榮,軍銜:伏波將軍;副師長:梁阿水。下轄十個海戰營。

    東海第二師:師長孟威,軍銜:伏波將軍。副師長:李寶。下轄十個海戰營。

    參謀長:鄭渥。

    華國海軍渤海第一師:師長韓世忠,軍銜:伏波將軍;副師長:呼延通。下轄十個海戰營。

    渤海第二師:師長賈虎,軍銜:伏波將軍;副師長:燕七郎。下轄十個海戰營。

    參謀長:龍旭。

    全軍共計二萬人,大小戰船、運輸船千艘。

    預備役軍:軍長楊奮,軍銜:衛將軍。下轄兩個預備役師。

    第一預備役師,師長高亮。

    第二預備役師,師長左開。

    常備預備兵力二萬人。

    京畿警衛師:師長關勝。轄二旅,六千餘兵力。

    全國陸、海常備軍,總計約為三十萬人。加上各府州地方部隊,全國總兵力達到五十萬之眾。

    五十萬兵馬,聽上去著實不少,足有原北宋百萬大軍二分之一。但鋪開到華國全國各地,並不算多。畢竟華國的領土面積,遠邁宋金。

    三十萬常備軍,是華國軍隊的主力,如何保障這支軍隊的武器、彈藥、糧秣、軍餉的正常供應,是維護新帝國穩定發展的重中之重,也是接下來考驗新帝國執政能力的第一道關卡。

    不過,一個國家,常備軍太多,或者說多而不精,必將給國家財政帶來巨大負擔。從長遠來看,精兵簡政,是振興國家的必由之路。只是,放眼望去,華國周邊還頗不寧靜,遠遠沒到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

    而對新帝國的考驗,比華國天子狄烈與他的大臣們所預料的來得更快、更突然、更猛烈!

    天健元年,十二月,一條從西北傳回的消息,引爆了一場征西之戰。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19:22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作死的西夏



    天誅十萬北伐,金國半載而亡;南宋退避三舍,『大華帝國』橫空出世。

    這一系列驚雷般的消息,對天下各國衝擊最大的,就要數西夏了。想想在三年前,這天樞城只不過是據有河東一路的小勢力,當時西夏還曾不知天高地厚地與這個新興勢力戰了一場。結果,很是淒涼,全國的精兵,折了十分之一。那是繼夏金兩國在元德四年(1122)宜川河大戰失敗之後,又一次慘重的軍事失利。

    宜川河大戰,西夏見識到了金國的強悍,就此臣服;而神堆驛大戰,則令西夏領教了天誅軍厲害,同樣,也由開始的拔扈囂張,變為老實。西夏就是這樣一個欺較怕硬、不打不服貼的國家。

    強鄰崛起,對西夏這樣的小國而言,無疑是痛苦的。一個強大的中原王朝,對周邊小國的壓制的滋味,在北宋初期,西夏就已嘗得夠多了。西夏很願意看到中原王朝大亂,四分五裂,如此方可以渾水摸魚——在北宋末年,金國南侵的時候,西夏就曾趁宋國無暇顧及之際,攻佔了宋國的西安州、麟州建寧砦、懷德軍。更乘勝攻克天都寨,圍蘭州,大肆擄掠後撤軍而還。

    在嘗到甜頭之後,西夏又以金朝對夏的許諾,進佔天德、雲內、武州及河東八館之地,以及宋邊境震武城(今陝西榆林境),當真撈了個盆盈缽滿。西夏領土,也擴張到建國以來最大。這令國主李乾順的聲望直追乃祖景宗(李元昊),被國人譽為“中興之主”。

    只可惜,正當李乾順飄飄然之際,金人出手給了他一記大耳括子——不久之後,金國大將兀術又率軍強佔天德、雲內等州,硬生生讓西夏將吃下去的吐出來。

    李乾順當即派遣使者向金國提出質問。夏國正德元年(1127)三月,金國與西夏劃定疆界,金國把陝西北部約數千里之地劃給西夏,以此作為天德、雲內等地的抵償。李乾順還是覺得不爽,便於次年九月再度出兵攻佔宋定邊軍(今陝西吳旗境)與德靜砦(今陝西榆林境)等地。同時,還趁著金國與宋、天樞打得不可開交之際,一舉進佔了故遼西北一帶的領土。

    西夏是一個對領土有著異常渴望的國家,建國百餘年來,與宋國打了不下百仗,為的就是領土。李乾順這個人,也是西夏歷代國主中,對領土最為執著的一位君王,但凡有一丁點機會,他都不會放過。嗯,他的確成功了,他在位其間,西夏的領土為歷代之最。只是這成功來得何其短暫,中原華國強勢崛起。華國領土完全繼承宋國,豈會讓他安安穩穩地拿去?

    天健元年七月,華國建立。西夏利用本國距離長安最近的優勢,迅速派出大臣曹介,攜重禮赴長安,面謁華天子,商討邊境問題。夏國的意思,希望以重金購買在元德二年被本國事實上佔領的定邊軍與德靜砦。

    在長安國使館,華國外交大使洪皓,會晤了夏國使臣曹介,代表華天子,嚴正表達了本國立場“國家領土,不容談判,更不可買賣。夏國所占之華國領土,必須寸尺不少地歸還。”

    曹介只得表示,將派副手回國,請示國主,希望兩國的關係,不要因一軍一砦的得失而受影響。

    洪皓卻板著臉孔:“何止一軍一砦?尊使當真好生健忘。”

    曹介眨巴著眼睛,困惑又吃驚道:“還有何處?”

    洪皓向北一指,鬚髮無風自動:“當日強佔我西安州、麟州建寧砦、懷德軍,天都寨,更有陝西以北千里之地,莫不是變成流沙流泄而逝了?”

    曹介差點沒跳起來:“這、這是昔日金國用以補償天德、雲內之地而置換來的……”

    洪皓不屑一笑,拂袖道:“尊使所言當真可笑,金國的承諾,與我華國何干?貴國現下究竟想與我華國互換國書,還是想與金國締結盟約?”

    這、這不是擠兌人麼!你讓人家夏國到哪裡去找金國締結盟約?

    曹介再怎麼會掩飾,此刻的臉色,也是拉多長有多長,要多黑有多黑。

    洪皓也不再多言,底線給出了,你就自個掂量。當下合袖躬身為禮,揚長而去——把話撂下就走,壓根不用看對方臉色。當強國的外交使官,就是爽啊!

    消息傳回夏國,滿朝大嘩,李乾順當場就摔碎了禦案上的玉鎮紙。遣使出發之前,李乾順就已做好了一旦華國不允,就將定邊軍與德靜砦交還華國的心理準備。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華國天子也太貪婪了,竟連當初金國置換補償的陝北千里之地,還有早年攻佔的州砦軍寨,也要一併收回,欺人太甚啊!

    當然,李乾順與夏國的文武大臣們在“義憤填膺”之時,誰也不會去想這陝北千里之地與州砦軍寨是怎麼來的,又是誰的領土。在這個時代,國民的意識裡,領土這種東西,誰占了就歸誰,誰占得久了,就理所當然屬於誰家地盤。

    正當夏國不斷向華國提出交涉,軟磨硬,時而扮可憐,時而氣洶洶,國格如人臉,一日三變顏之時,華國的應對直白而甘脆。

    十一月,剛剛整備完畢的華國地方戍衛軍;府州折家軍、晉寧軍,各出騎步三千,向夏國東北的左廂神勇軍司及銀州逼來。而駐守延安府的第五軍第十四師傅選部,也陳兵於白乾山下,對夏國東南的龍州、洪州,虎視眈眈。這還不算,在夏國西南,駐軍於環州的華國第七軍第二十一師趙哲部,也出兵進至定邊軍的神堂堡,擺出一付隨時配合東、南兄弟部隊,進擊夏國西疆重鎮鹽州的架勢。

    這一下,搞得夏國從東到西,千里邊境,大軍頻動,十分緊張。

    山雨欲來,夏國滿朝惴惴,既驚且怒。針對華國的強梁行徑,夏國意見分為兩派,即鷹派與鴿派。

    鷹派代表人物,便是夏國第一將,晉王察哥。

    朝堂之上,察哥慷慨陳詞:“河南(黃河之南)之地,乃我大夏國祚之根本,每一城一寨一砦一州,俱是無數黨項兒郎殞命灑血奪來,豈可輕言而棄?狄烈若想拿回,只管以刀槍來取,若我不敵,拱手相送;若敗我手,便再休提!”

    鴿派的代表人物,是同知樞密院事李良輔、濮王李仁忠、舒王李仁禮。

    李良輔,老熟人了。不用說,是被華軍(原天誅軍)打怕了,有“恐華症”,與南宋的那位“名將”劉光世有“恐金症”一樣正常。濮王與舒王,都是李乾順的兒子。這兄弟二人,人如其名,俱通曉蕃、漢文字,又擅長詩文,是夏國王族才子。李乾順對這兩個兒子甚為喜愛,授李仁忠為禮部郎中,李仁禮為河南轉運使。這一對兄弟,都很不喜打仗,更憎惡打敗仗。昔年神堆驛大戰,夏國被傷得太深,記憶猶新,更何況此時華國更強大如斯。

    以上三大重臣連袂上疏,其奏有言“女真之強,列國俱知;華滅女真,其強甚之。若因歸屬未定領土之爭,妄啟邊釁,只怕重蹈覆轍,於國於民,有害無益。”

    就在夏國朝堂兩派大打口水仗,李乾順心意難決之際,華國接下來的一個動作,令夏國君臣徹底亂了方寸,沒了脾氣。

    十一月中,駐守雲中(大同)的岳飛第十二師,向偏關進發,直接威脅夏國東北之寧邊州。而第十二師,正是夏國最忌憚的車騎步混成師,更有著連破金國臨潢府與黃龍府的赫赫威名。岳飛!第十二混成旅(師)!這兩個名號,在夏國朝堂及軍隊中,有著非同凡響的震懾力。

    面對華國四支大軍不懷好意地異動,尤其是岳飛第十二師的威脅,夏國鷹鴿兩派大臣們,經過激烈的爭吵,鴿派終於占了上風,李乾順不得不捏著鼻子,憋屈地屈服了。

    十一月底,夏國使臣曹介,正式得到華天子召見,傳達了夏國國主願意無條件將西安州、麟州建寧砦、懷德軍、天都寨、定邊軍、德靜砦及陝北千里故土歸還之意。同時,希望兩國締結對等盟約,這也算是夏國的條件了。

    華天子表示,願意看到並接受夏國國主的善意,願兩國儘快劃分地界,早平爭端,早日結盟,重開榷場,互惠互利。

    曹介使命圓滿完成,心下終於大大松了口氣,滿心歡喜,欣然拜謝。

    無論華國還是夏國,都以為事情就此瞭解,不料到十二月底,風雲突變,一根導火索,引爆了兩國大戰。

    導火索,來自於西北。

    遼國為金滅亡後,在其故國西北方,有一大片國土,即原遼國的西北路招討司,治所鎮州(可敦城,今蒙古烏蘭巴托以西)。從此處一直到阿爾泰山的千里草原,夏國覬覦已久。而金國因上京距離此地太遠,鞭長莫及,加上又沒有遼國的那種“四時捺缽”的行營制度,很難做到有效管理。金人倒也聰明,乾脆以此為餌,換取夏國臣服,將這一大片土地,送給夏國。

    夏國李氏得知,當即喜得屁眼都開了花,立即拋棄舊宗主遼國,轉投金國膝下。

    只不過,金人卻甚狡猾,口頭答應了,卻遲遲未交付,很有點拿著房屋鑰匙,遲遲不給房的意思。夏國也不是善茬,趁金人陷入戰爭泥潭,無暇他顧,自個踹開房門,徑直“入住”——出兵佔領。

    但這種手續不齊全,擅自闖入的行為,卻在金國滅亡後,面臨了手握正式手續,全盤接收遼、金故地的華國的詰問。

    一房二主,一個有事實,一個有“房證”,這嘴皮子官司有得打了。

    十二月初,華國派出金國降將、原遼國舊將蕭特葛謀,前往鎮州,與夏國統軍使梁買忠談判。

    蕭特葛謀因與其主耶律餘睹獻西京有功,如今已任西京副留守,背靠華國這棵大樹,自然難免趾高氣揚;而手中又有從上京國冊館裡找到的,原遼國西北路招討司的敕令文書及印章,從法理上,擁有對這片土地的所有權與統治權,自然氣勢壓人。

    夏國統軍使梁買忠,出身夏國“一門二后”的赫赫望族,乃故太后嫡親,一向心高氣傲。如果來人是女真人,他還忌憚三分;是華人(宋人),他還收斂一分;偏偏卻是個國滅多年、舊有宿怨的契丹人,梁買忠如何看在眼裡?少不得語出譏諷,雙方幾乎翻臉,不歡而散。

    出身梁氏一門的梁買忠,與遼國有著很深的宿怨。這要追溯到三十年前,即夏國永安二年(1099),宗主國皇帝遼道宗,不能容忍夏國梁太后擅權專恣,借著屢屢攻宋所積累的聲望,意欲擺脫遼國的控制。遂遣人至夏,鴆殺梁太后,命李乾順親政,時年乾順十六歲。自此夏國梁氏一門就此衰落。試想梁買忠如何不仇視契丹人?

    而契丹人也同樣仇視黨項人。

    遼國末年,天祚帝遣使冊乾順為夏國皇帝,且詔命發兵救遼。而與此同時,金國也派遣使臣入夏,向李乾順提出:如天祚帝逃入夏境,應將其擒捕送金;夏如能以事遼之禮事金,金允許將遼西北一帶地割讓給夏。李乾順見遼滅亡已成定局,為了保全夏國的割據地位,遂答應了金的條件。於元德六年(1124)三月,向金朝上誓表,表示依附於金。遼滅亡後,夏國皇后遼成安公主知故國已亡,悲痛不已,在宮中絕食而死。

    遼國興盛時,抱著大腿跪舔,國亡之時卻落井下石,更逼死故國公主……試問契丹人對黨項人如何不仇視?

    是夜,積怨頗深的雙方手下士兵發生口角,相罵無好口,隨後升級為鬥毆,再升級為流血衝突。

    蕭特葛謀得報,以為是梁買忠派人襲殺,慌忙攜帶敕令文書及印章,連靴子都沒穿,沖入馬廄搶過馬匹便逃出可敦城。

    蕭特葛謀落荒而逃,狼狽千里,逃回雲中,去掉了半條命令。這一下可不得了。第四軍軍長關忠勇勃然大怒,當即令正準備從偏關撤兵的岳飛第十二師按兵不動,同時令十二師之徐慶三十六旅,出兵鎮州。

    三十六旅還未走出西京道,就見到被驅趕而回的蕭特葛謀契丹衛隊二十餘名士兵——盡數被割去一隻耳朵,另有三十餘衛兵被殺。

    消息自雲中傳到長安,舉國大嘩。

    華天子緊急召見尚未回國之使臣曹介,嚴厲斥責夏國之野蠻行徑,強烈要求夏國方面致歉、賠償、交出兇手(意指梁買忠)、退出西北路招討司故地。

    這一次,夏國不再屈服,很快回覆“沃野千里,唯血可洗。”

    戰爭警報,拉響!

本帖最後由 usaden 於 2014-4-16 21:38 編輯

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20:05
第四百四十八章 岳飛征西


    天健元年歲末,『大華帝國』與西夏因「鎮州流血事件」交惡,雙邊關係降至冰點,堪比此時季候,兩國均在邊境集結大軍。雖然火藥味很濃,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但最終也還是沒爆發戰爭——老天爺不許啊!

    雲中第五軍軍部,已將徐慶第三十六旅召回。畢竟從雲中至鎮州,千里迢迢,一路又是沙漠,又是草原,又是沼澤,更有大大小小、心意難測的蒙古部落。天氣嚴寒,地形複雜,人心險惡。天時、地利、人和全沒有,這樣的仗,勝算率可不高。關忠勇在三十六旅出發後不久,及時發現了這個問題,緊急傳令將尚未走出宣德州的三十六旅召回,糾正了失誤。

    年終歲末,新年來臨前,三十六旅歸建,準備迎接更嚴峻的考驗。

    這個冬天,是狄烈五年來過最舒坦的一個冬天,哪裡都不用去,就在宮殿裡貓冬。白天批閱奏摺,晚上努力耕耘「做人」。皇帝看似尊極天下,其實過得比底下的官員還幸苦——至少從年初一至十五,各處衙門都封印閉衙,休沐過節去了,唯有他這個皇帝,永遠沒有休息日,還得為明年開春全國的耕種問題,勞神費力。

    中國自古就是個農業社會,農為百業之先,無農不穩。對於一個新帝國而言,農業穩定,國家才穩定,農業發展,國家才發展,這可是第一等大事。對於如何發展農業,狄烈覺得當初在天樞城時,就已嘗試實行的農副業、畜牧業、漁業,結合發展,是個很好的路子,

    在這方面,劉二平這位戶部給事中,就是行家裡手。雖然此人大字不識幾個,模樣直如一老農,其實從裡到外就是一老農,但絕對是個踏踏實實的農業行家——帝國要的就是這樣有實幹性、有經驗的行家。什麼「書中自有千鐘粟」,難道狂啃四書五經還真能弄出糧食不成?這詩書丟進田裡還不如一坨糞,糞還能肥田,詩書管得底事?

    狄烈考慮在戶部下屬成立一個農田水利司,專門負責這一塊,讓劉二平任主事。

    除了春耕,另一樁大事就是戰爭了。一個帝國,要想崛起,無非兩件事而已——耕戰!

    如果把國家比做是一輛行進中的馬車,耕戰即為馬車的兩個輪子:一手握劍;一手扶犁。用帝國的劍,保衛帝國的犁,不斷為帝國的生存發展,開拓更廣闊的空間。

    所以,華國不怕戰爭,華軍渴望戰爭。而戰爭,將會在來年春季打響。

    此刻,在狄烈的案頭,擺放著四份攻「夏」方案,分別在來自總參、第十二師、第十四師、第二十一師。後面三個方案,分別來自邊境前線部隊,並根據自己部隊所處的位置,與敵國兵力對比,提出各自攻略,上書朝廷。

    駐守環州的二十一師,距離夏國國都興慶府治所興州最近。如果順著靈州川,溯河而上,不過三百里路程,就能殺到興州城下。故此,原環州帥,現任二十一師師長的趙哲,提出的攻略是:以折家軍、晉寧軍、第十二師牽制夏國東北邊軍;以延安府的第十四師、第十五師牽制夏軍嘉寧軍司之宥州與鹽州兵力;二十一師與第十三師(甲級師),則可先破近在咫尺的韋州,迅速揮師攻襲西平府、拔靜州、最後兵臨興州,一舉而滅黨項。

    第十四師的傅選,提出的方案與趙哲大同小異,唯一不同在於,主攻由本師與十三師擔任,主攻方向是先破洪州,再拔宥州,突破夏國南大門鐵門關,然後沿長城北線向西推進,渡黃河,占懷州,最後兵鋒直抵興州。

    以上兩個都是逐步推進、穩打穩紮的滅夏方案。這兩個方案勝在穩,缺點就是慢,甚至可以說是漫長而遷延。

    要知道,西夏與宋國爭鋒百年,百分之九十的戰爭,都是在這一線開打的。今天你打過來,明天我打回去,今天這砦寨姓宋,保不齊明天就姓夏。在北宋神宗年間,宰相章惇大力修築堡壘“築二城于石門峽江口好水河,賜名平夏城、靈平砦。既而環慶、鄜延、河東、熙河皆相繼築城,進拓其境,夏人愕視不敢動。”

    而夏國採取的對策是,以堡壘對堡壘,同樣大肆修堡築砦。近三十年來,宋、夏邊境,橫向不過千里,縱向不過百里的扁平梭狀之地,百寨遍佈,砦堡縱橫,形成極其複雜的縱深防禦體系。兩國打來打去,都是圍繞著這些小砦大寨展開,極少能攻入府州。

    按總參對比本國與夏國的戰力及兵力部署,以及後勤給養跟進情況。如果出動五萬以上兵力,按以上兩個方案,沿宋軍既往進軍路線進攻夏國,光是拔除沿途這些密密麻麻的據點,然後逐城逐州進擊,最後殺到興州,最快也得要六到八個月,這還是非常順利的情況下。如果夏軍反擊激烈,來回爭奪砦寨,像既往與宋軍那樣打拉鋸戰的話,那麼即便拖上一年,都是有可能的。

    收拾一個首都距離本軍最近不過四百里的國家,所需時間,竟超過奔殺數千里,完滅金國所需時日!當真令狄烈為之錯愕,同時也感慨不已,這小國也有小國的生存之道啊!無怪乎能在遼、宋、金三國夾縫間周旋百年之久,更以國小民寡之淺薄底蘊,憑堅韌頑強之民族秉性,與若大一個宋國分庭抗禮,的確有它的道理。

    宋朝花一百年也滅不了這個國家,而華國卻能在一年內破之,這本身就已夠逆天了,但狄烈與參謀部卻並不滿意。現在的夏國,可不是李元昊時期,而華國的軍力更非宋國仁宗時期可比。眼下國家新立,百廢待舉,春耕在即,更有百萬流民百姓需安置,糧食多少都不夠。而大軍出征,損耗最大的就是糧食。五萬大軍,打一年的仗,加上極有可能還要不斷追加兵力……國家倉稟裡根本沒有足夠的存糧。

    按戶部最新統計,國防糧食儲備量勉強只夠支持一場五萬左右的軍隊,打三到四個月的戰爭。這還是得益於在北伐時期,得到宋國的糧食方面大力支援,加上滅掉金國後,從金國倉稟中繳獲大量存糧,所積累的儲備支撐的結果。

    三個月!最多四個月!這就是華國征夏之戰的期限。很顯然,如果按步就班、逐一拔除據點、步步推進……且不說奪城拔寨,光是路上所耗費的時間,怕就不止三個月。這樣的戰術,肯定行不通!

    擺在狄烈面前,有兩個選擇:一、發動局部戰爭,打一兩場戰役,小懲大戒一番,讓夏國吃點苦頭。暫時打消一戰而滅夏國的想法,養精蓄銳,等待來年,糧餉充足、兵強馬壯後,再行雷霆一擊。

    二、現在就打,而且要打到興慶城下,徹底解決這個中原西北方的百年禍患,而後國家就可以沉下心來,安安生生搞個十幾年的發展。

    是先打仗還是先發展?是一勞永逸還是慢火燉魚?

    作為一個以軍事冒險起家的馬上皇帝,狄烈毅然決然選擇了前者——三個月就三個月!要麼不打,要打就打一場大的!

    當然,軍事冒險並不等於莽撞出擊,狄烈不會不顧現實,強行出戰。他需要一個與趙哲、傅選所提方案不同的戰略;他需要一個與既往宋夏所有戰役不同的全新戰略;他需要一個夏國絕計想像不到、防不勝防的奇襲戰略。

    狄烈所需要的這個戰略,總參謀部已經研究出來了,唯一缺乏的,就是能具體實施、將紙上的戰略,變成實實在在行動的將領。

    御案上還有一份方案,是十二師的岳飛發來的,不知這位原本歷史上南宋第一名將,會有什麼獨到見解,或者說,與趙、傅二人大同小異?

    當狄烈展開奏疏時,不經意一掃,先是一愣,目光倏地專注起來,才看到一半,就拍案大笑:“好一個岳鵬舉!不愧為史家點評為南宋諸將中,最具進攻精神的將領!不謀而合,不謀而合啊!”

    宮殿外值守衛士,聽到拍案之聲,急忙奔入。待見到無事,方才行禮退出。

    狄烈將岳飛的奏疏與總參謀部絞盡腦汁,打磨了近一個月,才堪堪完成的方案,並列放在一起——兩個方案,驚人的一致。

    狄烈凝神看了半晌,眼神漸漸堅定,用力一拍禦案,振聲斷喝:“秉筆,擬旨。”

    天健二年(公元一一三三年)正月二十二,大華天子下旨,成立西征集團軍。以岳飛為統帥,折可求、徐徽言、張憲、梁興、傅選、趙哲為副帥,集結三個甲級師:第八師、第九師、第十二師;一個乙級師:二十一師;共四個師加兩個守備旅,五萬二千餘人馬。將從橫山以東至黃河以南的千里邊境線上,向西夏党項羌發動覆國之戰。

    華國建國第一戰——征西之戰,即將打響。

    岳飛,也將迎來他的人生與軍事生涯最輝煌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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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20:15
第四百四十九章 鐮計畫


    在偏關以西,華國與西夏的邊境線上,有三個連成一線的州城,即甯邊州、金肅軍、河清軍(今內蒙古東勝)。原屬遼國,遼國滅亡後,西夏曾借進軍雲內之機,短暫佔領過,隨後很快就被代遼而立的金國奪還。

    天健元年,金國滅亡,『大華帝國』取而代之,此三軍州也很快落入華國之手。三軍州中,距西夏最近的河清軍,僅隔著一條濁輪河,與西夏隔河相望。

    與西夏在東南、西南邊境,十裡一堡,五裡一砦,遍佈州縣砦寨不同,在這一片方圓百里的區域內,西夏的邊防,一片空白。之所以如此,與這一區域的歷史沿革及特殊地理密切相關。

    從歷史上看,河清軍以南,是原大宋的保德軍與火山軍,均由折家軍鎮守。在遼、金時期,河清軍與折家軍之間,間隔著遼國的甯邊州、金肅軍以及西夏的濁輪寨、濁輪河、暖泉峰……地形艱險複雜不說,還牽扯到遼國,所以西夏從不擔心宋軍會從此地進攻。而夏遼之間,又是附屬國與宗主國之間的關係,因此之故,西夏在這一片區域內,基本沒有構建砦寨鎮守。更別提什麼州縣了。

    當河清軍落入華國之手後,西夏也沒有築城的打算,一是沒時間,二是沒精力,最重要的是——沒必要!

    從河清軍往西,就是西夏的河南之地。與華國的河南為中原繁盛之地截然不同,西夏的河南,卻是一片茫茫的戈壁沙漠——即後世著名的毛烏素沙漠。

    從河清軍出發,向西直行,穿過毛烏素沙漠。如果方向正確的話。行程大約六百里,即可抵達黃河邊。在黃河對岸處,有一地名“克夷門”的所在,乃西夏右廂朝順軍司的駐地。從此地折向南行。溯河而下,是一道長長的戈壁走廓——低眉東顧是滔滔黃河水,翹首西眺是巍巍賀蘭山。

    由此前行百餘裡,即到西夏北方重鎮定州,而定州再往南不過五十裡,就是西夏都城所在——興州。

    從起點到終點,全程八百餘里,沿途除了蒼茫的戈壁、沙漠、峽谷、荒原之外,基本上沒有人跡,更沒有什么砦堡軍寨及軍事障礙。這一條自然環境惡劣,地形復雜多變,危險重重的路徑,就是西夏天然的大後方,足以隔絕一切覬覦的目光,令所有心存僥倖的對手望而卻步。

    西夏之河南,便如同北宋之黃河,南宋之長江,均是遮罩敵寇鐵蹄入侵的天然屏障。這一大片興州東北的廣闊區域,其安全性,是毋庸置疑的——至少西夏歷代君臣們是這樣認為的。

    這樣想原本不錯,但是,時移勢易,到了李乾順這一代,西夏君臣們似乎忘記了,北宋的黃河天險,並沒能擋住金人的鐵蹄踏冰而來;南宋的長江天塹,也並未能攔住敵寇“搜山檢海”。那麼,一片數百里的戈壁沙漠,就能阻擋華軍的步伐嗎?

    岳飛的回答是——不能!

    這片被西夏視為絕對安全的大後方,即將被一頭來自中原的猛虎,帶著一群虎狼之師,背負著百年之恥(宋夏之戰,宋朝敗多勝少),悍然闖入。

    千里大迂回,避開密如蛛網的東、南兩線堡砦,採取中線穿插的掏心戰術,直取中宮,一戰定乾坤。

    這,就是狄烈與總參謀部制定的傾夏戰略。狄烈與總參,總攬天下戰局,從無數張地形圖、沙盤、反復兵棋推演中,找到這個死穴。而正在甯邊州前線的嶽飛,則從當前所處的戰線,敏銳覺察出打破僵局的突破口。

    一從全域,一從局部,劍指敵腹,不謀而合。

    宋夏相爭百年,之所以從沒考慮過從這裡尋求突破口,除了牽涉到遼國,難以逾越邊境之外,更重要的是,宋軍沒有沙漠作戰的勇氣與經驗,甚至可能連這方面的念頭都沒動過。

    而對華天子與他的總參謀部而言,與敵作戰,那是三百六十度迴圈無死角,有縫要鑽,沒縫撬條縫也要鑽。

    當總戰略制定後,總參謀部出動六十餘名參謀,進行長達一個月的兵棋推演,推演的主題只有一個——需要多少兵力,多少物資,多少時間,採取何種行軍方式,走哪條線路,才能安全穿越六百里戈壁沙漠,抵達黃河之濱。

    這條八百里奔襲之路,最艱難的,就是前面六百里那一段,走過這一段,就是勝利。

    華軍想要成功穿越這條死亡之路,最關鍵的,第一是後勤;第二是後勤;第三,還是後勤。狄烈對此行動的要求是:兵少一點沒關係;盔甲薄一點沒關係;彈藥少一點沒關係;甚至不帶排炮、飛彈器都沒關係……只要一點,糧食、清水,一定要帶足。只要將一支軍隊,象釘子一樣牢牢鍥在賀蘭山下,就是勝利!

    元旦(唐宋時指春節)剛過,兵部急召車騎將軍岳飛前來長安,供華天子垂詢問策,同時與總參諸參謀就此次軍事行動深入探討磨合。最後在岳飛的極力爭取下,確定由一個師,即第十二師來執行這項轉進千里的掏心行動。

    上元節剛過,岳飛探視母親幼子之後,即將返回前線。

    臨行前,狄烈召見岳飛,給了他一件沙漠行軍的利器——『軍用自動機械夜光錶』,自帶指北針。當上皇帝之後,這塊表對狄烈的用處已經不大了,相信岳飛有了這個好東西,會給大軍在沙漠行軍,減少許多麻煩,並指引著他與他的軍隊,循正確的路線勝利抵達彼岸。

    狄烈對岳飛只有一個指示“東、南線作戰諸師,乃是與人鬥;第十二師,則是與天鬥、與地鬥,最後更要與人鬥。戰天戰地戰人間,人定勝天,此戰可期。”

    狄烈說話時,手指順著鋪在禦案上的地圖。那條描紅劃粗的行軍路線慢慢滑動——這條奇襲路線在地圖呈現為一條近九十度的折線狀。好似一柄巨大鐮刀,自右後方揮向西夏國的後腦勺……

    狄烈眉頭一挑,屈指在那條行軍線上重重一叩:“嗯,這次行動的代號,就叫『鐮計畫』。”

    彎鐮奪魂。斬草除根!要麼不動手,動手就再不給它翻身!

    ……

    為了確保這次千里奇襲行動的成功,華國動用了一切所能動用的力量,進行周密的佈署:

    東面。以折可求率三千折家軍,出麟州,越長城,兵臨兔毛川,引出濁輪寨之夏軍;以孫昂率三千晉甯軍,向銀州運動,吸引住駐守於彌陀洞的夏軍左廂神勇軍司及石川的祥祐軍司兵馬。

    南面,以傅選第十四師,向洪州南大門的長城嶺關口發動佯攻,一下引發了洪州、龍州、宥州三個重鎮高度緊張,夏國河南軍鎮嘉甯軍司,也立刻調兵遣將,擺出一副隨時增援的架勢。

    西南,環州的二十一師,則兵分兩路,沿白馬川溯流而上,分別進攻夏國兩大軍寨:清遠軍城與蝦蟆寨。而兩大軍寨的後援,夏國的韋州,也早早做好了應戰準備。

    估計此時夏國會很懊悔,如果他們不是那般痛快地將環州西北面的西安州、懷德軍交還華國的話,完全可在此二軍州設重兵,從側翼威脅環州華軍。如此,便可減輕韋州的正面壓力。可惜,答應得太快了……更可恨的是,華國軍隊的手腳更快——短短數日內,就有軍隊出現在這些軍州城下,敦促他們交出城池,接管防務,真比討債鬼還兇狠。不過,細細一想,可不真是討債嗎……

    除此之外,駐守中原的第三軍的第八、第九兩個甲級師,正兼程趕來。只要這兩個主力師一到,就可以隨時向夏國發動總攻。

    以上,都是明棋,專門亮出來,讓夏國看得清清楚楚。而在西北方的偏關,則有一招重要的明暗棋,力求迷惑並瞞過住夏國。

    二月底,晉陽的太原軍校,第三期一千四百餘名即將畢業的軍校生,奉命秘密出發,向北急行軍。僅用了半個月,行程千里,穿過忻州、代州、武州,最後抵達偏關。隨後,這支學生軍接過了在此等候已久的十二師的旆旗、號旗、旌鼓、甲胄及部分備用兵器。

    是夜,十二師從三個旅中各抽出半個營,打著各旅旗號,駐守于偏關各關口。佈置完畢之後,全師趁夜出發,消失于偏關。天明之後,偏關軍營緊閉,日夜只聞訓練喊殺聲,千人振嘯,聲動數里,宛若十二師猶在。

    這一招似明實暗的李代桃疆之策,是否瞞過了夏國方面的耳目,不得而知,但夏國東北邊軍——距離河清軍三百里之遙的天德軍,一直沒有動靜,卻是確鑿無疑。倘若天德軍趁十二師進入沙漠之際,南下兜尾包抄,自後方截擊,對於正陷於天地之險的十二師,絕對是滅頂之災。幸運的是,這種糟糕局面始終未出現。這既是十二師的幸運,也是總參謀部運籌帷幄的成果。

    正當夏國,包括天下各國的目光,都緊張地盯在華、夏兩國由東至西數百里邊境線時,天健二年三月十七,一支軍隊悄無聲息地從寧邊州出發,穿過金肅軍、河清軍,出現在濁輪河源頭。

    這是岳飛率領的第十二師,麾下三個混成旅:第三十四旅(兼旅長)、王貴第三十五旅、徐慶第三十六旅,全師一共一萬一千餘人。所攜裝備與一般的甲級師略有不同。比如車輛較多,戰車六百輛,運輸車千輛;騎兵減少備用馬匹,長矛兵棄重甲,排炮、飛彈器,也相應減少一半;『飛雷炮(沒良心炮)』也只帶了五十門,雖然這炮不重,但帶不了太多炸藥。沒有足夠的“炮彈”,大炮再多,又有何用?

    所有減去的重量,一率補充以糧食、清水等關鍵物資。

    最為明顯的是,所有馱運牲畜,全部用的是橐駝!沒錯,既然要穿越沙漠,又怎能不大量使用這些“沙漠之舟”呢?橐駝在契丹人中,如同中原人使用騾馬一般尋常,要多少有多少,這點倒是不愁。

    上萬大軍,隔著清碧的河水,遠眺前方茫茫戈壁沙漠。

    大漠無垠,風沙卷揚,那死一般沉寂的前方,就是他們即將踏上的征程。

    岳飛黑甲白馬,率麾下一干精兵猛將,拔刺刺地從一排排車輛及軍兵身旁飛快馳過,直接沖上一個小土丘。向遠方靜靜凝視良久,眼睛慢慢眯成一條縫,有刀鋒般地光亮一閃而逝,鞭梢向前一指:“全軍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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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aden 發表於 2014-3-28 20:25
第四百五十章 八百里路雲和月 (上)


    「毛烏素」,蒙古語意為「壞水」,不過,在西元五世紀以前,卻是一片堪比塞上江南的“好水”。在毛烏素南部(今陝西靖邊縣北的白城子),曾是匈奴人的政治和經濟中心。當時草灘廣大,河水澄清,水草肥美,風光宜人,是遊牧民族最嚮往的牧場。

    也正是由於這片牧場太過肥美,匈奴部族間你爭我奪,戰亂頻仍,戰爭破壞嚴重。加上南匈奴的政權中心長期滯留此地,過度放牧,以及數百年氣候變遷等等原因,地面植被喪失殆盡,就地起沙。大約自唐代開始有積沙,到兩宋時期,毛烏素的沙漠化向東南拓展,至明清時已形成茫茫大漠。

    不過,在兩宋之交時,沙漠化還沒達到後世那樣嚴重,此時的毛烏素沙區,處於幾個自然地帶的交接地段。其西北方,為半荒漠地帶;西南方到鹽州一帶為半荒原地帶;東南方,則為森林草原地帶。

    這也就是為什麼西夏雖擁有廣闊領土,但包括都城在內的所有府州,全擠在東南及西南一帶狹長一線的原因。放著好好的大片國土不去開發、開墾、築城,死活要與宋國爭搶那幾百里地,而且一爭就是百年。若按原來的歷史軌跡發展下去,還得再爭百年。國一日不亡,領土爭端一日不息。

    華軍第十二師的遠襲,就是為了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頑疾——非得要國破族滅才肯消停是不?那就成全你好了。

    三月十七,大軍渡過濁輪河,正式進入毛烏素。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一支嚮導隊,嚮導隊的頭目,嗯,也是老熟人了,孫占功,孫大鬍子是也。

    孫占功。原殺胡堡的指揮使。殺胡堡。做為與夏人貿易的第一個中轉站,身為指揮使的孫占功,自然得益不少,那日子過得可謂是相當滋潤。哪怕是這段時間,華、夏兩國關係緊張。但在邊境線上,仍有不少兩國商人暗地走私,殺胡堡依然能從中得利不少。

    走私這種行為,華國明面上是嚴厲打擊的。底下卻是縱容。因為華國需要的是夏國的各種原材料輸入,而夏國從華國這邊弄到的,卻多為絲綢、瓷器等奢侈品,這是由兩國需求不同所決定的。這樣的貿易,卻是華國樂於看到的,更別提還可以借此將情報司暗探滲透進去。而且效果也很明顯——擺在華天子狄烈禦案上那張夏國精確地形圖,就是情報司暗探們的功勞。

    孫占功當著一個不上不下的指揮使,雖然小日子挺滋潤,但平淡的日子仍未能消磨這個西北漢子的激昂雄心。要知道,此前的殺胡堡,可是處在宋、夏邊境最前沿處,年年有戰,缺衣少食,異常艱苦。能在這樣的地方紮根之人,又豈是貪圖安逸之輩?在天誅北伐時,孫占功就曾向其部所屬的第五整編師師部投書,請求參加。當然,未獲批准。

    就在孫占功為失去一次男兒壯舉的機會,失落嗟歎之際,突然一紙命令,將其召到臨潼第五軍總部,由副總參謀長趙能親自召見,重點卻是問他早年的一段經歷。

    面對高出自己七八階的軍方高級將領,孫占功不敢稍有隱瞞,有問必答。原來孫占功早年未曾當晉甯軍副帥孫昂侍衛之時,曾在夏國河南之地的戈壁高原上當過馬賊,對毛烏素的地理環境,頗為瞭解。他這段經歷,曾對往來殺胡堡的情報司暗探們在酒後談起過,暗探自然將之報備。此番西征,情報司立即將其納入視線——這正是此次行動的最佳嚮導。而孫占功得知自己將能參加一場對夏奇襲之戰,樂得不行。二話不說,都不回殺胡堡,直接打馬上道,向十二師報到。

    十二師此前倒是招到不少契丹人、蒙古人當嚮導,但此次行動著實太過重大,不敢把寶全押在一群為傭金而來的異族人身上。讓同樣熟識道路的孫占功做領隊,可起到監督作用,等於上了雙保險,最好不過。

    十二師萬餘將士,剛踏足荒漠之時,就被那如刀劈斧鑿的戈壁峽谷,平坦無垠的沙礫原野,與長城以南截然不同的風物景致吸引得興致勃勃,進軍速度那叫一個快速。可惜,這種興致沒能持續多久,就領教到了變幻莫測的天地之威。

    三月十九,大軍行出百里,正為行軍順利而暗暗咧嘴高興的十二師將領們,好心情沒保持多久,很快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大風加冰雹,一掃而空。

    毛烏素地區,春夏之季常降暴雨,又多雹災、大風天氣,當地有民諺“二、八月龍口奪食”,就是說該期容易出現大面積冰雹天災。此時,正值春夏之交……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冰雹如彈,泥石俱下。這就是毛烏素給十二師將士的當頭第一棒喝。

    廣闊無垠的荒野上,黑雲密佈,昏天暗地;雷聲滾滾,仿佛在耳邊炸響;蒼白的閃電,照亮一張張被大雨澆得同樣蒼白的臉;驚馬四下奔跑,士兵頂著風雨追逐,稍不留神,就摔倒泥水裡。手上若執韁繩或套馬杆,及時撒手還算好,若是慢上一分半分,甚至會被驚馬拖傷、踩踏,救之不及……

    岳飛以下諸將,頂著冰雹打得鐵盔叮噹響,四下奔走,聲嘶力竭地呼喊指揮,聲音穿透風雨,卻終被雷聲淹沒。

    好在出發之前,岳飛曾根據天子與總參謀部的建議,對部下進行了半個多月的集訓,其內容就有如何應對雷雨風暴的訓練。將士們在經歷最初的驚慌失措後。終於在各級基層士官都隊的率領下,費盡周折,將六百戰車與千輛運輸車圍成一個防禦圈,首先將大量戰馬與橐駝圈入其間,避免這些重要運力奔走失散;然後緊急搭建帳蓬,所有帳蓬,都緊挨著車輛內側,增加抵禦狂風的能力;最後,除了馬夫、御手,必須與自己的牲畜呆在一起之外。其餘將士。盡數往帳蓬、戰車裡鑽。哪怕是人擠人、人壓人都沒關係,只要能躲避風吹雨打與足以將人砸得頭破血流的冰雹就行。

    經過漫長的兩個時辰苦苦煎熬,終於守得雲開見rì月,風停雨歇。冰雹停止。雷聲遠去——這西征路上第一難,總算熬過去了。

    當岳飛、王貴、徐慶等將,盔歪甲斜,鼻青臉腫地從戰車、帳蓬裡鑽出來時。放眼望去,無不倒抽一口冷氣——整個臨時營寨,仿佛被千騎亂馬踹營一般,一片狼藉。到處散落著旗幟、刀槍、彈藥、甲牌、米糧、水桶,幾乎無一士兵不帶傷;最觸目驚心的是,戰車頂上的鐵皮擋板,被打得坑坑窪窪,兩側厚木廂壁,隱見裂痕,恍若剛剛被夏國潑喜軍的旋風砲洗禮一般……

    此時天色已暗,又剛遭摧折,將士疲憊不堪,岳飛只得下令全軍就地宿營,掘溝排水,結車為營。找不到乾柴薪生火,只得將就著以水饃,待軟化之後,勉強對付過了一頓。

    次日,損失統計報上來了:士兵輕重傷一百五十七人,死亡五人,失蹤九人。馬匹走散近百匹,糧食被浸漬淹壞二十餘石,水桶水罐破損以至漏水,接近總數一成。此外受傷的戰馬、輕微傷的士兵,更是數以千計。醫護營的三百余名軍醫士們,當真忙得不可開交。

    岳飛看著損失數目,眉頭擰成川字,徐慶直罵賊老天,王貴搖頭歎息不已。出師不利啊!這才走出多遠,就折了十數人——在這般荒涼的原野上,失蹤就等於被宣判死刑。

    面對這人力無可抗拒的天地之威,嶽飛亦無可奈何,只得下令:“命匠人將破損的木桶修補好,取壕溝裡的水盡數裝滿,用於駝馬飲用。休整一日,明日繼續上路。”

    戈壁沙漠的特點,就是昨日狂風暴雨,今日就有可能萬里無雲。十二師的將士們,很快感受到這一點。當大軍漸漸接近沙漠地帶時,白晝陽光異常灼熱,到得夜間,依然冷得令人直哆嗦。

    行軍到第七日之後,水土不服的患病士兵,包括戰馬,越來越多,已經嚴重拖累了大軍進程。嶽飛不得不抽調一個都的騎步軍、一隊軍醫士,與二百餘名患病及受傷較重的傷病號,組成一個傷兵營,留下足夠的給養,邊治療邊上路,遠遠輟在大部隊隊尾。

    儘管有著這樣那樣的困難,但經孫占功與七八名嚮導一致確認,大軍確確實實沿著正確的方位向西挺進,並且已經行程近半。這消息足以令岳飛與他的將軍們倍受鼓舞,一掃前陣子的頹勢。

    三月二十七,在大軍前方五裡,擔任探路開道任務的一隊騎哨硬探,發現一夥沙盜,立即飛馳向師部彙報。

    岳飛指示,盡數拿下,不可放走一人,以免走漏消息。

    徐慶這些日子快憋出病來了,聽到有敵人可以欺負,當即自告奮勇,親率三百騎兵前去增援。

    可就是這麼一個來回的功夫,等徐慶帶著三百騎兵趕到事發地點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五十名騎哨硬探,利用一人雙馬的優勢,快速追上沙盜,以什為單位,像五柄利刃,將騎著馬或駱駝的沙盜群切割為五段。以弓箭、手弩、標槍、鷹嘴銃、霹靂彈……一傢伙齊上,不消兩刻時,就將這夥七、八十餘人,規模不小的沙盜隊伍,盡數殲滅。

    徐慶咂嘴搖頭,也不知是感慨自家騎兵太強,還是感歎這支沙盜太渣。

    遠遠一騎飛速奔來,馬上騎士將挾在脅下的一名沙盜,往沙地上一摜,然後抬手頂開頭盔,向徐慶致禮:“徐三叔,俺擒了一個賊人頭目。”

    徐慶大笑,策騎上前,親熱地用馬鞭輕抽了一下騎士的肩甲:“好小子,不愧為五哥(岳飛行五)的種!”

    這騎士不是別人,正是時年十六的少年岳雲。

    岳雲不是在楊再興的第一軍裡任職嗎?緣何轉到第四軍?更歸於岳飛麾下?

    這事說來就有些曲折。正如狄烈所期望的那樣,北伐中的岳雲,大放異彩。初戰蘆溝橋,一擊斃馬進,一鳴驚人。戰後論功,由普通小兵一躍而升為隊正,並得軍主親授青黨甲一副,以資獎勵。再戰棋盤山,斬首六級,均為帶環首領。以功再升都頭。三戰上京,以勇猛無畏的勇虎之姿,第一個登上上京城頭。戰後因功得授銀質二級勳章,升任副指揮使。

    短短半年,連升數級。由區區一小兵,升到了中級軍官,這樣的速度,對一名十六歲的少年而言,確實令人嘖舌。而岳雲那實打實的戰績,即便是最挑剔的人,也無話可說。

    岳飛也無話可說,但他對兒子如此快速的升級,甚為不安。於是請求將之調到自己的十二師,狄烈很痛快地允了。旁人猜測是否岳飛欲借自己升為西征集團軍統帥之便,為其子積累軍功升遷,鋪墊更寬闊的道路。唯有狄烈知道,恰恰相反,岳飛一定會壓制岳雲的軍功,就像歷史上一樣,既讓馬兒跑,又不給這只千里馬吃草。

    歷史上,岳雲戰功卓著,卻多次被岳飛壓下不報,而岳雲也毫無怨言。不過,在華國,有著最嚴格的軍功獎勵機制,更有狄烈這位天子專門盯著這一茬。岳飛想壓制兒子的軍功戰績,嘿嘿,可沒那般容易了。

    岳飛審訊了一番倖存的二十餘名沙盜,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當即命刀斧手將之推出斬首。

    那沙盜頭目連連叩頭求饒,言道自家是豬油吃多了蒙了心,不該衝撞大軍。委實是不曾想到,在這荒涼大漠之上,竟有漢家天軍出現。自家是夏國右廂朝順軍司某指揮使的親兄弟,願向其兄討取贖金,贖買自家性命。

    右廂朝順軍司?岳飛心頭一動,略微沉吟,當下命軍士將眾沙盜押下去,嚴加看守。

    ……

    三月二十九,大軍出發十餘日之後,西征路上最大的一次磨難來臨了——一場空前猛烈的大沙暴,即將兇暴來襲。

    時至正午,天空萬里無雲,陽光正炙,大軍正準備紮營,意欲避開中午最炎熱的時刻,待傍晚時分方才開拔上路。突見前方引路的嚮導隊,拼命催著騎駝,瘋一樣往回跑。

    將士們紛紛停下手邊的活,整隊集結,準備應敵。卻聽七八個嚮導一齊大叫:“大沙暴!大沙暴!”

    隨著嚮導們倉皇地驚呼,但見西北方向,一團黑沉沉地鐵幕,慢慢逼來……

    已經承受過風雨冰雹、小型沙暴、烈日灼烤、毒蟲蟄咬等等磨難考驗的十二師將士,已經擁有相當的避險經驗。不用將官督促,立刻行動起來。馬夫、驅手將牲畜牽到一處集中看守;輔兵將戰車、運輸車合圍成三個呈品字形的、車車相聯的環形車城;豎帳蓬、紮緊糧袋、封存水罐……在大沙暴來臨前,所有人畜都進入了預定的安全避難處。

    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了,人事已盡,能否挺過去,就看天意了。

    大沙暴卷起漫天黃沙撲來的一刻,仿佛是世界末日,整個天地都是一片混沌。除了足以撕裂耳膜的狂呼怒號,什麼都聽不到,看不見。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馬匹、橐駝,甚至是看守的役夫,被狂暴地風沙卷飛出數十丈、百丈、甚至數裡之外;更不知有多少戰車、運輸車,被烈風吹襲,折斷車轅,失去勾連的車輛,一路傾翻,如風中蓬草……

    整整半天一夜,淩晨時分,狂暴如魔的大沙暴,在百般蹂躪這支車馬軍隊之後,方心滿意足離去。

    風暴過後,放眼望去,底塹變高丘,昨日還在沙丘另一面的萬人大軍,竟半數被掩埋在沙土之下,許多車輛只露出車頂部分,沙丘上高高低低地隆起,仿佛是無數的墳丘。

    噗!一個頂著鐵盔的腦袋破沙而出——岳飛。當這名西征統帥奮力從半活埋狀態下的車廂裡爬出,舉目四顧,刹時手足冰冷——

    “兵!俺的兵!還有喘氣的沒有?全給俺滾出來!”

    隨著岳飛嘶啞的吼叫,在漫無邊際地沙丘上空滾滾而過,一個沙丘地隆起似動了一下,再搖一下,沙粒如粉而落,露出一頂粘糊糊的頭盔來。頭盔掀開,顯出徐慶那張滿是大鬍子的粗獷面孔……

    “呸呸呸!”徐慶不斷吐著泥沙,晃著腦袋,四下張望,大叫:“大侄兒!你還活著嗎?快給俺爬出來!”

    不遠處,岳雲的腦袋從沙裡拱出,奮力扒拉周圍沙土,一邊掏出耳朵的沙粒,一邊不斷向父親與徐慶揮手。

    那密密麻麻隆起的沙丘,仿佛活過來一般,抖掉沙土,探出一張張面孔,有王貴、有孫占功、更有著無數十二師將士,甚至還有那沙盜頭目。每一張骯髒難辨、粘滿沙土的面孔上,都洋溢劫後餘生的笑容……

    岳飛眼眶微濕,緩緩俯身,單手插入沙堆裡,抓住一物,猛力一扯,破沙而出——沙粒四濺,塵土飛揚,一面雖殘破污濁,卻難掩鮮豔生動的大華國旗,迎著大漠圓日的光芒,在長風中勁舞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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