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爭霸天下 作者:知白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3-1 21:15: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6 169689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3 23:59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九十九章 邊軍小卒和錦衣公子


    客勝居的名號在帝都也極響亮,百里長安城有名的老字號之一。據說當年先帝微服出巡的時候查看長安民情只在客勝居吃飯,後來還親筆在客勝居二樓一個雅間的雪白牆壁上寫下一首詩。再後來,這個雅間就再也沒進過客人,那牆壁上的詩句也被保護起來,即便是這房間裡的桌椅也成了寶貝。

    大隋東疆邊城鳳凰台也很有名氣,當年大隋得勝之師就是在這裡接受了東楚皇帝的臣服。

    那場戰爭將大隋的邊界線往外推了上千里,得勝之後皇帝下旨修建鳳凰台駐軍,那是一座代表著大隋榮耀的石頭城,當然也是東楚國恥辱的象徵。

    鳳凰台的斥候旅率莫洗刀要在客勝居請客,以他這樣的出身能拿得出來這麼大一筆銀子,背後是否還有什麼人支持值得揣摩。畢竟邊軍斥候的餉銀就那麼點,又不是人人都如方解一般好運氣,有手段。

    樊固是開了貿易的市場,方解做生意發財有積蓄情有可原。可一個出生入死也才升為旅率的邊軍小人物,哪裡能拿得出來這麼多銀子宴請上百名參加演武院考試的軍人?方解心裡有些疑惑,總覺得這個飯局絕不是如一開始預想的那麼簡單。

    軍人們沒什麼講究,尤其是邊軍。風餐露宿,甚至幾天幾夜吃不上一口熱乎飯菜是常有的事。拿命換來的餉銀十之七八都送回家裡孝敬了父母,閒來無事的時候找一家小店吃一頓火鍋就是享受,很滿足。

    連方解這樣身有餘財的人看見帝都城裡那些豪華奢靡的酒樓都有些沒底氣,更何況沒什麼財路的莫洗刀?

    方解是自己來的,沒帶沐小腰。

    如果他帶著沐小腰來,只怕立刻就會被其他人艷羨的口水淹死。大隋邊軍的士兵常年駐守邊陲,一兩年碰不到女人稀鬆平常。沐小腰又太惹眼了些,方解可不想因為這個被人排擠在外。

    既然都是邊軍,那就拿出點邊軍應有的樸素來。

    所以方解特意換上了他在樊固時候的軍服,簇新,筆挺,雖然和客勝居的招牌相比有些寒酸,但穿上這身衣服後心裡的那種驕傲和自豪,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理解的。只有穿著相同衣服的人們,才能理解邊軍這兩個字其中包含的複雜意味。

    心酸,困苦,拼爭,殺伐,今天把酒言歡,明天就可能命喪疆場。

    在一起的時間久了,邊軍士兵之間就會有一種可以性命相託的兄弟情分。比如在樊固的時候,被吳陪勝拿下的邊軍士兵們,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出賣方解。沒有經歷過生死的人,不會理解可以把後背交給同袍的那種信任有多可敬。

    客勝居不愧是百年老店,雖然富麗堂皇,但沒有一點店大欺客的架勢,看到方解到來,門口的伙計立刻殷勤的迎了上來問好。伙計很機靈,看裝束就知道方解是應邀前來的兵部考生,直接引進了大堂。

    整個客勝居的一樓大堂,都被莫洗刀包了。

    這得多大一筆銀子,方解沒辦法詳細計算,但他肯定自己雖然還拿得出來但肯定會心疼的咬手指頭。客勝居一樓大堂能擺下最少四十張桌子,青磚舖的地面平整的讓人錯覺這就是一整面平滑的巨石。

    方解進門的時候,大堂裡已經有六七十個邊軍裝束的人坐在裡面了。見有人進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這邊。領方解進門的伙計低聲問了方解一句,然後昂起下頜嗓音洪亮的喊了一句:“樊固城的軍爺方解到!”

    聽到這個名字,大堂裡的邊軍們不知道為什麼立刻站了起來,幾乎是同時,所有人朝方解行了一個橫臂在胸的大隋軍禮。方解心裡一熱,肅立,挺直了身子,右臂橫陳於胸,還禮。

    一個身穿旅率服飾的人笑著迎過來,語氣溫和的說道:“歡迎你,我們都聽過你的名字,也都知道樊固,前陣子西北戰事樊固八百兄弟盡皆立斬而死,兄弟們心裡存著敬仰,咱們都是邊軍,是自己人。”

    一句自己人,讓方解心中感觸良多。

    樊固的事,卓先生已經告訴了他。方解將對李孝宗的恨意壓制在心裡,可今天面對那六七十名邊軍士兵的莊重軍禮,他似乎再難克制自己的感情,眼圈不知不覺間微微泛紅。

    “我是樊固唯一活著的邊軍,我代兄弟們受大家的軍禮!”

    他說。

    大堂裡的士兵們​​面容肅穆,場面一時間安靜的讓人不適應。

    “先進來坐吧,剛才我們還在說起你,對你大家都很好奇,能立下二十一件戰功的斥候,到底是何等的一個英雄人物,我們都心存敬佩。對了……我叫張狂,是從大隋東北邊境來的。”

    張狂!

    聽到這個名字,方解心裡微微一緊。

    這個看起來和和氣氣,三十歲左右,皮膚白淨,眼睛很明亮的中年男子,如果換上一身長袍的話誰也不會懷疑他是一位腹中有春秋的書生。他個子不高,身材瘦削,比起方解來還要稍微矮一些,看起來沒有一點冷血無情的氣息。可偏是這樣一個和善可親的人,就是在北蠻人的部落裡潛伏了兩年,娶了部落首領女兒為妻,然後又親手將自己的岳父和妻子送進地獄的冷酷之人。說起來,那一萬多顆北蠻人的腦袋這麼大一筆血債,都應該算在他頭上。

    在安原城,張狂因功升為旅率。當初在吳一道府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方解一度以為他會是一個滿臉橫肉眼神冷傲的人。

    “見過旅率!”

    方解再次行了一個軍禮。

    論身份,他只不過還是個斥候隊副,見了張狂自然要行禮。

    “來吧,和兄弟們坐一起。”

    張狂溫和的笑著說道。

    ……

    ……

    “或許你有些好奇”

    張狂拉著方解在一張桌子旁邊坐下來,溫和的笑著說道:“咱們都是苦哈哈的邊軍出身,怎麼能如此豪闊的包下客勝居的整整一個大堂?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其中典故,應該也沒人和你提起過。”

    方解點了點頭道:“確實好奇。”

    “你知道這客勝居老闆的祖上是什麼人嗎?”

    張狂問。

    方解搖頭。

    張狂微笑道:“客勝居的老闆祖上也是軍武出身,叫李勝。而且也是邊軍一員,有一次惡戰中傷了雙腿,只好回家。回到長安城之後,李勝用自己的餉銀和軍功獎勵的銀子開了這家酒樓,當時不過是個小舖子,久而久之,這樓子的生意越來越紅火,漸漸的在長安都很有名氣。但李勝沒忘記自己的出身,凡是來酒樓吃飯的軍人一律不收錢。可因為不收錢,軍人們誰也不好意思再來。後來大家勸說李勝,他才決定以後但凡軍人吃飯,只收一成的飯錢。這個規矩自李勝立下之後,他的後人一直遵從。”

    “怪不得”

    方解對這位客勝居的建立者心中生出敬意。

    “還有一個典故。”

    張狂笑了笑說道:“自從陛下建立演武院之後,客勝居現在的老闆就又立下了一個規矩。每一屆邊軍出身的考生,只要走進客勝居的大門就能免費吃一頓飯,隨便點菜。有了這個規矩之後,上一屆的演武院邊軍考生們湊在一起商議了一下,決定就在客勝居召集邊軍聚會,讓大家都認識一下。畢竟咱們手頭裡誰都不富裕,想請客也拿不出這許多銀子來。今年是鳳凰台的莫洗刀出面張羅的,說起來還是得謝謝客勝居的老闆。”

    這些事,方解確實不知道。

    自從到了帝都之後他就沒閒下來,被算計,算計別人,而且打聽的消息也大部分都只針對演武院的考試。張狂說的這些事,他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到了帝都之後他可不像是其他邊軍士兵那樣,到處轉轉,打聽趣聞軼事。他在死局裡忙著如何不被殺,然後如何應付一波接著一波明處暗處的敵人。

    “那莫大哥呢?”

    方解問。

    張狂道:“他在後面幫忙搬酒,一會兒就回來了。”

    正說著,忽然從客勝居後面呼啦一下子湧出來一群邊軍,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個酒罈子。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漢子,精瘦,強悍,最讓人矚目的就是他臉上那一道從額頭至下頜的刀疤。

    他竟然……沒了一隻眼!

    看到方解臉上的詫異,張狂微微嘆息一聲道:“他就是莫洗刀,當年潛入東楚那一場好殺,他連斬一百餘人,可自己也損了一隻招子。不過能活著回來就好,若是換了我只怕早就死在異國他鄉了。而且……死在東楚的話朝廷絕不會承認這份功勞。”

    悲涼

    他語氣中透著的悲涼讓人心裡不能不有所觸動。

    他說的沒錯,如果莫洗刀當年沒能活著回來而是被東楚的追兵抓住的話,朝廷絕不會承認他是大隋的軍人。即便大隋從來不把東楚放在眼裡,可這樣無端端滅人滿門的事會壞了大隋的名聲。而事實上,當年派他去東楚的鳳凰台守將,也確實只是讓他潛入東楚打探消息,是張狂自作主張滅了那東楚將軍滿門。

    “我聽說方解兄弟來了!”

    那缺了一隻左眼的高挑漢子把酒壇子交給別人,大聲問了一句:“哪個是方兄弟?”

    “我是!”

    方解連忙起身行禮:“見過旅率!”

    他和張狂這麼大的功勞,卻也不過是從隊正提拔為旅率,不得不說,大隋朝廷欠他們的,也欠所以邊軍士兵的。方解絲毫也不懷疑,如果這麼大的功勞是世家子弟立下的,只怕得到的遠比張狂他們得到的要多的多。即便朝廷依然不會大張旗鼓的宣傳,但這無疑是他們將來升官發財的資歷。

    而現在,朝廷只是給了張狂和莫洗刀他們一個參加演武院考試的機會,他們這些身份卑微的邊軍,就感激莫名。

    “我操!”

    身材比方解高半個頭,精瘦但強壯的莫洗刀大步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大聲笑道:“老子以為立下二十一件戰功的方解方兄弟怎麼也得是一條魁梧的漢子,怎麼竟然是個看起來清秀的好像娘們儿的少年郎?!哈哈,你不是假冒我家方兄弟的名字吧,老子要是看出你是假冒的,你得小心你的屁眼了!”

    好粗俗的一個人,但方解一點也不厭惡。

    這才是方解熟悉的邊軍士兵真性情,一個個粗糙的好像是被風吹的滿目瘡痍的岩石。他們張嘴閉嘴都是髒話,但心都是熱的。

    “想拿我屁眼的人多的是,不過反而都被我給戳爛了!如果我早知道大夥都知道我名字,老早就站出來招搖顯擺騙吃騙喝了。”

    方解笑著說道。

    哈哈!

    莫洗刀大步走過來,直接給了方解一個熊抱:“殺了幾百個馬賊當然是條漢子!老子最不喜歡磨磨唧唧的娘娘腔。來,我看看你的手就知道說謊沒說謊!”

    他抱完了方解,順手抓起方解的右手看了看。

    “好厚的刀繭!”

    他忍不住嘆了一句,然後舉起方解的右手吼道:“這是咱們的小兄弟,今年參加演武院考試年紀最小的邊軍!你們都給老子看清楚他的模樣,以後誰要是敢欺負咱們的小兄弟,都他娘的不許裝慫!”

    眾人轟然叫好。

    正這個時候,忽然從客勝居門外走進來六七個身穿錦衣的年輕公子。

    為首的一人面如冠玉氣度不凡,只是臉色過分的白了些,就好像擦了一層粉。鼻子高挺,嘴唇很薄,看見一屋子的邊軍士兵,這人忍不住皺眉低聲罵了一句:“一群沒錢的窮鬼跑來這裡蹭白食,也不知道怎麼臉皮都這般厚!”

    小伙計機靈,連忙往裡讓那幾個人:“王公子,快上二樓雅間。”

    “透著一股子腥臭味,噁心!”

    那王公子身後的人瞥了一眼方解他們,滿眼的厭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00:03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章 客勝居 各懷鬼胎的人


    走進客勝居大門的幾個錦衣公子表情幾乎相同,看向那些邊軍的眼神都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因為當今陛下的心血來潮,這些寒門出身的軍人們硬生生從世家子弟手裡搶走一半的演武院入院名額,矛盾從這旨意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可阻止。

    江南王家是當世數得上的名門,在前朝時候王家出了七個宰相,四個國公,幾十個縣侯鄉侯,前朝門閥王家為最。雖然大隋立國後王家逐漸失勢,但幾百年世家的底蘊還是不可小覷。

    在前朝時期,唯一能與王家相提並論的就是江南謝家。這兩個名門的命運也相差無幾,自從大隋取代了前朝之後這兩家在朝廷裡的地位都是江河日下。尤其是到了天佑皇帝楊易這一任上,三品以上的官員竟然沒有一個出自這兩家。朝中無官,這是一個家族徹底衰敗的前兆。

    但毫無疑問的是,在地方上,王家還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

    王定是王家這一代年輕人中文采武學出類拔萃的一個,他的父親曾經做到過一任郡丞,卻只停留在從四品的官位上再難寸進,他父親為了重振王家,對王定從小就寄予了厚望。不惜重金禮聘博學大儒教授功課,又請了武林上極有名氣的大家指導其修行。

    王定也不負他爹的重望,年少時才名便播於江南。但也正因為年少成名,性子難免孤傲冷僻。

    這次來帝都,他有兩件事志在必得。

    演武院考試進三甲,迎娶旭郡王楊開的女兒楊微霞。雖然旭郡王對這門婚事並沒有什麼回應,但王定知道自己要想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娶旭郡王的女兒無疑是一條捷徑。家族對這件事也極為重視,非但請到了朝廷裡一位很有名望的老臣做媒人,甚至還上書奏請了皇帝陛下。

    心高氣傲的王定對於聚集在客勝居的這些邊軍們,沒有一點好感。說起來,他今天就是故意來看看這些邊軍軍人們的窮酸樣的。吃不起客勝居的酒菜來混白食,在他看來這些軍人們沒有羞死真是讓人受不了。

    客勝居的小伙計極機靈,連忙迎著王定等人上二樓雅間。王定白了那些邊軍一眼,聲音不小的對小伙計說了一句:“一會兒這些大隋的功勳軍人們若是酒不夠喝了,你們只管隨意上酒就是了,花的銀子都算我的。”

    這話從他嘴裡出來,怎麼都帶著一股子讓人難堪的意思。

    小伙計低聲應了一句,心說這個王公子你何苦特意來添亂?這些軍人們好好的喝酒就是了,你卻來奚落諷刺,真要是鬧起來我們客勝居可扛不住。

    莫洗刀的臉色一變,怒目圓睜的往前邁了一步。方解伸手拉著他的袖子,微微搖頭。莫洗刀冷哼一聲,在凳子上坐下來,拍開一個酒罈子的封口,直接拎起來就往嘴裡倒。

    就在這個時候,跟在王定等人身後最後進來的那個人將所有邊軍士兵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這個人,身材魁梧,絡腮鬍須,眼睛很大,肩寬腰窄,四方臉,劍眉怒目。身上穿的不是錦衣,而是大隋邊軍旅率服飾。

    “是王維!”

    張狂在方解耳邊低聲說道:“白水城邊軍旅率,他是大將軍羅耀的人,雖然也是寒門出身,但人家好歹能攀上後台!”

    “每年都帶兵屠掉幾個蠻人鎮子的王維?”

    方解忍不住問道。

    “就是他!”

    張狂冷冷哼了一聲道:“他到了帝都之後從不和邊軍出身的兄弟們來往,而是整日和那些世家公子廝混在一起。實打實一個跟班,人家拿他當狗使,他自己還覺著挺美,丟盡了咱們邊軍的臉面!昨日我讓幾個兄弟去請他,他推說沒空,原來是要巴結江南王家的人,怪不得不肯來跟咱們喝酒。”

    莫洗刀搖了搖頭輕聲道:“人各有志,不強求,來……咱們喝酒!”

    他再次舉起酒罈子,一口氣灌進去小一半。

    “方兄弟,你真的……已經覲見過陛下了?”

    張狂轉移開話題問方解。

    方解點了點頭道:“見是見了,不過我膽子小,沒敢抬頭,到現在也不知道陛下什麼模樣。”

    張狂笑了笑道:“換做是我,只怕也會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莫洗刀卻不答話,只是側著頭冷冷的看著登上樓梯的王定等人。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走到樓梯一半的王定停住腳步,往這邊看了一眼後哼了一聲,回頭低低的和同伴說了幾句什麼。

    方解拉了莫洗刀一把,笑了笑說道:“莫大哥住在哪兒?”

    “驛站”

    莫洗刀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像咱們這些沒有銀子的窮酸鬼,還能住哪兒?兵部報備之後,沒錢的人可以申請住進驛站裡。算是朝廷對咱們邊軍的照顧,一日三餐也管著,倒是不至於餓著肚子。”

    方解嗯了一聲,心裡卻忍不住一動。

    當初自己到兵部報備的時候,沒人跟他說可以申請住進驛站。只怕那個時候兵部的人就已經在算計他了,畢竟如果他要是住進驛站的話,​​想要殺他就難了許多。而他若是住在客棧,下手要容易的多。

    他忽然忍不住想笑,笑自己到了帝都之後還真是待遇不俗。

    看起來一片公平光明的帝都城,對他來說卻處處是陷坑。一個不小心,或許就會陷進去拔都拔不出來。

    ……

    ……

    王定等人上了二樓選了一個臨街的雅間,吩咐伙計上酒菜之後,王定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把門關上,聽見外面那些窮酸鬼的聲音就心煩。”

    站在一邊沒有落座的王維立刻將門關上,態度恭謙。

    “王維啊,你和他們不同。”

    王定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且不說你是左前衛羅大將軍麾下的人,算起來你出身應該也是我王家的分支。以後你不要和這些人來往,免得惹了一身俗氣。 ”

    “王公子說的是,我會照辦。”

    王維微微前傾著身子謙卑說道。

    “坐吧坐吧”

    王定隨意擺了擺手道:“既然帶著你一起來,就沒把你當外人。今兒這場酒也不是沒有來由,一會兒羅大將軍的獨子,今年演武院頭名羅文將軍要來。你是羅老將軍的老兵,一會兒見了小羅將軍可要多親近……今兒這飯局,是我特意請了小羅將軍來為他踐行的。他已經被陛下封為從四品的郎將,不日就要離京赴西北右驍衛軍中任職。”

    “王兄令人敬佩!”

    一個錦衣公子忍不住拍手道:“你若是不說誰又能猜到今兒這酒的用意,竟然能請到羅文公子可不容易,換做別人哪裡能有這麼大的面子!”

    王定擺手笑了笑道:“哪裡哪裡,家父和羅老將軍也算是舊識至交,我和小羅將軍年少時候也沒少一起玩。記得當年他闖禍,我可沒少替他背黑鍋。所以別人請不來他,我的面子他還是不能不給。”

    正說著,忽然外面有人敲了敲房門。

    “誰?”

    王維問道。

    “王公子,我是代人傳話的。”

    門口的客勝居小伙計壓低聲音道:“剛才小羅將軍派人來,說今兒有要事脫不開身,實在不能抽出時間來了,請您多擔待。”

    這話說的客氣,但無異於扇了王定一個嘴巴。

    王定的臉色一變,極為難看。

    王維見他窘迫,連忙說道:“想來是兵部有要事吧,畢竟小羅將軍就要赴西北了,兵部應該會有很多事交待安排……”

    “閉嘴!”

    王定瞪了他一眼,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燙。正因為心裡冒出來的恥辱感,他越發覺得外面那些嘰嘰喳喳吵吵嚷嚷的邊軍可惡。想起之前冷眼看著自己的那個刀疤臉的漢子,他心裡忍不住一寒。

    “王維,你知道瞎了一隻眼的那個邊軍旅率是誰嗎?”

    “知道!”

    王維連忙垂首道:“他叫莫洗刀,是東疆鳳凰台的一個斥候隊正,因為立了些功勞,來帝都之前才被升為旅率。這個人修為不俗,而且在邊軍中有些威信。這次邊軍在客勝居聚會,就是他張羅的。這個人算是軍武出身的考生中,最有希望進三甲的人。非但修為高深,而且為人極陰險狡詐。 ”

    “鳳凰台?”

    王定皺了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麼:“就是那個潛入東楚滅人滿門的那個人?知道這件事,卻沒記住這人的名字。瞎了一隻眼,想必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如果真的是他,倒是值得注意一下。”

    “一個草包,怎麼能和王兄相比!”

    坐在王定身邊的人為他倒上一杯酒,笑了笑說道:“王兄才是入三甲的大熱人選,讓那些下三濫的邊軍加一起也不是王兄對手。”

    “不能不提防啊。”

    王定想了想,看向王維問道:“你對這個人了解嗎?”

    王維搖了搖頭道:“不了解,只是聽說他的修為應該已經超過六品,那麼多軍武出身的考生,應該沒人勝的了他。”

    “這個人……如果不能參加演武院考試……再強有什麼用?”

    “王兄莫非是想到了什麼教訓一下此人的辦法?”

    “教訓?”

    王定冷冷笑了笑道:“那會那般便宜他……王維,一會兒你下去,請莫洗刀上來,就說我剛才言語冒失得罪了他,要跟他賠禮道歉!”

    “啊?”

    在座的人都吃了一驚。

    “王兄何必屈尊降貴?”

    立刻有人勸了​​一句。

    “哈哈”

    王定笑了笑,將王維叫過來低聲交待了幾句。王維聽完之後臉色大變,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連連擺手道:“王公子,這可是要拿入大牢的罪過!一個不小心,連我都要牽連進去!不妥不妥。”

    “有我在,你怕什麼?”

    王定擺了擺手道:“去吧,只要這事你做好了,我有重謝。再說,莫洗刀出了事不能參加演武院的考試,你不是也去了一個最強的對手嗎?沒有他壓著你,軍務考生第一的位子誰還能從你手裡搶了去?”

    王維一怔,猶豫了一會兒說道:“既然王公子看得起我,我也不能辜負了你的信任。不過……既然是要出手,就別留餘地。下面的人中有幾個也都有些本事,安原城的邊軍旅率張狂,樊固城有個斥候隊副方解,這兩個人都是對手,要做……就一起做了!”

    “我果然沒看錯你!”

    王定哈哈大笑,一臉的得意。

    ……

    ……

    就在王定交待王維做事的時候,他們所在之處隔壁的雅間中坐著的人微微皺眉。雖然王定對王維說出如何算計莫洗刀等人的時候聲音壓的極低,可以他的修為怎麼可能聽不清楚。見他臉色不悅,坐在他對面的年輕男子心裡一緊。

    “指揮使……您讓我做的事,我不敢擅自做主,是否容許我禀告家父之後再做定奪?”

    在大隋,被稱為指揮使的沒幾個人。

    這臉色有些陰沉的,正是情衙鎮撫使侯文極。而坐在他對面的,是已經緊張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的羅文。

    侯文極沒理會羅文近乎哀求語氣說的話,而是指著外面低聲吩咐道:“讓劉千戶帶一團侍衛過來,就在外面候著,不要靠近,一會兒說不得有大亂子。”

    “喏!”

    他的親信飛魚袍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小羅將軍,你剛才說什麼?抱歉啊,一時間走了神兒,你再說一遍?”

    “我說……這事我不敢擅自做主。”

    羅文忐忑的回答道。

    “無妨”

    侯文極擺了擺手,溫和笑道:“我不急,就算等上三五年也沒關係。你知道咱們大隋松墨齋的宣紙極好,保存幾十年甚至百年也不會壞掉。你還年輕,我也不老……所以,不急。”

    他看著桌案上的那份口供,笑意盎然。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4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一章 匹夫!


千戶劉獨秀帶著一個團三百飛魚袍佈​​置在大街上,遠遠的將客勝居的樓子圍了起來。他不知道客勝居裡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客勝居裡有至少一百個驍勇善戰的大隋邊軍,不是普通士兵,那些邊軍每個都是百裡挑一甚至千裡挑一的精銳。

如果鎮撫使是為了對付這一百多名邊軍精銳而調他來,劉獨秀對自己手​​下這三百飛魚袍並沒有太大的信心。那些邊軍一旦鬧事,一百人組成的隊伍足夠讓人頭疼。論個人修為,飛魚袍的侍衛們都是高手。可要是講到殺人的手段,飛魚袍的人未必就比邊軍強。

百姓們對邊軍不了解,在他們眼里大隋最威武精銳的就是十六衛戰兵。可朝廷裡的人誰都清楚,戰兵已經十五六年沒有打過仗了,而邊軍每年都會有小規模的廝殺。

劉獨秀正在擔憂的時候,忽然發現讓自己卸掉壓力的人來了。

一輛繪著大內侍衛處標記的馬車在街口停了下來,馬車裡的人沒有下來,但車夫對劉獨秀招了招手,劉獨秀熟悉這輛馬車,所以立刻就跑了過去。他掀開簾子鑽進馬車,立刻垂首叫了一聲。

“見過卓先生。”

卓布衣嗯了一聲道:“一會兒如果客勝居裡有亂子,外圍的人不要立刻衝進去。告訴侍衛們一會兒真要鬧出什麼事,立刻封住大街,客勝居裡的人不許走了一個,無論是食客還是看客。至於樓子裡鬧的多厲害,我沒讓人發信號之前不要進去……你先回去,我在這裡看著。”

劉獨秀自然求之不得。

他下了馬車,吩咐飛魚袍們藏好不要輕舉妄動。坐在馬車裡的卓布衣緩緩閉上眼,似乎是睡著了一樣。

暢春園

皇帝楊易從土炕上下來,很認真的做了一套動作。這是前幾日方解在這間屋子裡給他演示過的動作,秉筆太監蘇不畏做了些許修改之後皇帝特意學了下來。不過一身皇袍的陛下在屋子裡蹦蹦跳跳的做第八套廣播體操的樣子,真有些可愛。

羅蔚然忍著笑,也不敢笑。

“虞東來請辭的折子已經遞上來了,朕已經允了。就算這件事不是虞東來指使的,他也難辭其咎。兵部不能沒有人主事,朕讓懷秋功他們幾個擬了一份名單上來,但朕瞧著沒一個真能扛起重任的。若是往日太平日子,這些人任職兵部尚書或是侍郎都能行,但現在不行,名單裡的人沒一個能經得住連年大戰的考驗……對外用兵,不是三五天,三五個月就能了結的事,非能力超群者不能勝任兵部。”

皇帝做完了一套動作覺得身子輕鬆了不少,甩著胳膊問羅蔚然:“雖然你是江湖出身,但在朝廷裡已經做事十年了。你掌管大內侍衛處,對朝廷百官的了解只怕比朕還要清楚些,你來說說,誰能扛起兵部的差事?”

羅蔚然俯身道:“臣聽說,有幾位大員聯名舉薦怡親王……”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被皇帝擺手阻止:“打仗親兄弟……懷秋功他們說的倒是輕鬆。朕若是真用了怡親王,立刻就會有另一波人站出來說朕任人唯親!朕富有四海,手下多的是賢才,還沒必要讓怡親王也跟著吃苦受罪。”

羅蔚然心裡了然,陛下對怡親王還是不想用。

十年前怡親王那並不大的一次錯誤,怕是要讓他抱恨終生了。如果忠親王還在的話,陛下肯定不會因為用誰而發愁。

“臣本來想好的人,似乎也不合適。”

羅蔚然恭敬道:“朝廷已經十五年沒有戰事,一旦開戰的話兵部的差事又太重……陛下剛才說不想被朝臣們說任人唯親,所以臣想到的合適人選,也就不合適了。”

“誰?”

“旭郡王楊開。”

羅蔚然停頓了一下說道:“不過,朝廷也確實沒有任用親王郡王為兵部尚書的前例。”

“楊開?”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想了想說道:“先帝對商國用兵,楊開雖然年幼但已經獨領一軍,克宿州,惠州,欽州,以兩萬人的兵力一口氣滅了商國九萬精銳。滅商國之後,楊開數次領兵平叛。確實是帥才……對商國最後一戰之前,先帝將大軍後勤調度都交給了楊開,他也辦的井井有條沒出一點紕漏。只是十五年沒有處理過政務,朕怕他力不從心……”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回身吩咐道:“蘇不畏,請旭郡王到暢春園來議事。”

蘇不畏應了一聲,連忙吩咐人去辦。

見陛下對自己的提議沒什麼反感,羅蔚然悄悄鬆了口氣。他猶豫了一會兒說道:“其實臣之前還想到了兩個人,但唯恐陛下責備,忍了下來。剛才臣心裡一直在自責,為國舉薦賢才怎麼能如此畏首畏尾……”

“說!”

“不知陛下,還記得二良臣嗎?”

“謀良弼,宗良虎……朕怎麼可能忘?”

皇帝長長的舒了口氣,走回土炕邊坐下來問道:“這兩個人還在大牢裡關著?”

“還關著”

“關了十一年,性子也應該收斂些了。”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將人提出來吧,與旭郡王一同來見朕。”

“陛下……臣還有件事要禀報。”

“何事?”

“就在臣進門之前,卓布衣派人緊急送來消息,說客勝居裡有幾位名門公子,似乎和在客勝居聚會的邊軍們不和,裡邊藏著些齷齪的事兒。 ”

“邊軍聚會?”

皇帝一怔,然後問道:“自上界演武院考試他們就在客勝居聚過,當時你還擔心他們密謀什麼所以親自去盯著,怎麼,這次是卓布衣去的?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不必盯著了,朕信得過這些邊軍精銳。”

“陛下信得過,但有些人看不起他們。”

客勝居

張狂為方解倒了一杯酒,笑了笑說道:“這樣的事我們早就習慣了,其實真正名門出身的人反而沒有這麼張揚。前幾日我們幾個在大街上偶遇在河邊垂釣的怡親王和禮部尚書懷秋功,見到我們這些邊軍小人物,怡親王竟然起身相迎噓寒問暖,臨分別還賞了我們每人五十兩銀子。”

張狂說道:“而有些已經快沒落慘敗的所謂名門,沒辦法讓自己的家族翻身,所以他們就表現的更加高傲狂妄,還不是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很高貴,不想讓人們說他們家族已經快完蛋了?”

他指了指樓上說道:“江南王家,誰不知道已經江河日下。”

“再不濟的名門,也不缺捧臭腳的。”

方解朝一邊努了努嘴,張狂和莫洗刀隨即不屑的笑了笑。

白水城旅率王維從樓梯上下來,顯然是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往這邊走。看得出來,在面對這麼多同袍的時候他臉色有些難看。剛才進門的時候王定說的那些話他聽的很清楚,但他依然選擇站在了王定身後而不是和同袍們相聚。

“莫大哥……”

王維走到方解他們身邊,表情有些為難的說道:“我昨日不是有心拒絕兄弟們的邀請,只是確實已經先答應了王公子,若是拒絕了別人,於理不合,請莫大哥和兄弟們見諒。”

“別人邀請在先,這個我們不會怪你什麼。”

張狂不想把關係搞的太僵硬,站起來說道:“兄弟們本來是想聯絡一下感情,沒什麼重要的事。”

“剛才我上去之後和王定理論爭執起來……”

王維嘆了口氣道:“這人就是嘴巴臭的很,心底其實並不算太壞。在樓上我險些與他翻臉,他也自知剛才說的話有些重,所以打算跟咱們兄弟道歉。他想請三位到樓上,他說願意自罰三杯請罪。他本是想親自下來請三位上去的,但怕引起兄弟們的誤會再鬧出什麼不愉快,央求了我來……”

“不去”

莫洗刀擺了擺手道:“我們這些粗鄙之人,怎麼能配得上和江南名門的王公子一塊飲酒!”

張狂連忙拉了他一下說道:“何必……既然王大哥已經下來代為道歉,咱們也不能揪著不放不是?論肚量,咱們邊軍可不輸給誰。”

“方兄弟,你去不去?”

莫洗刀扭頭看向方解問道。

方解本來要搖頭,可張狂卻在他身後悄悄拉了一下。方解知道張狂是個謹慎的人,怕和那些世家子弟鬧的太僵硬。邊軍們都是沒什麼靠山的人,萬一真的就此得罪了那王定,他背後使什麼齷齪手段的話,邊軍們只怕應付不來。

“喝酒就不必了。”

方解想了想說道:“既然王公子已經道了歉,咱們兄弟不計較就是了。以後說不得還是演武院的同袍,王大哥你回去告訴王公子,他的好意咱們心領了,酒還是免了。”

方解最終還是沒站在張狂這邊,他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那個王定怎麼看也不像是會主動服軟的人,更何況剛才也說了,他這樣沒落世家出身的人,更不會輕易讓人覺得自己怕了事。

莫洗刀習慣性的摸了抹自己臉上的刀疤,看了看張狂為難的臉色,抓起酒壇子對樓上遙遙一舉,然後猛的灌了一氣。王維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語氣近乎哀求的說道:“難道還要我下跪求你們?不為那王定,只為了我難道三位就不能給幾分面子?我若是請不到三位上去,以後我……”

聽他這樣說,莫洗刀倒是心裡一軟。

“既然如此,咱們就上去喝一杯?”

他問方解。

方解還是搖了搖頭:“終究我是不願去的。”

“那好那好!”

張狂連忙說道:“方解不願去,咱們兩個去就是了。”

他拉了莫洗刀往樓梯那邊走,王維臉色稍稍舒緩下來,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王維在前面領著,上了二樓之後笑著說道:“就在前面,王公子已經滿好了酒只等兩位上來。”

他走到一間屋子門前,指了指裡面說道:“請”

莫洗刀看了張狂一眼,率先走了進去。張狂緊隨其後,進了門之後他們兩個忍不住一怔,然後回頭看向王維。

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就在這時候,莫洗刀忽然察覺了什麼,猛的抬頭看向對面牆壁,隨即變了臉色。

“快走!”

他拉了張狂一把就要往外走,卻見王維已經將房門關了起來。

“不好了!大膽狂徒莫洗刀和張狂,竟然闖進了太祖當年留下墨寶的房間,而且還坐在當年太祖坐過的椅子上!”

王維這句話一喊出來,對面雅間裡的王定等人立刻衝了出來,跟著一塊大喊:“堵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出來。狂徒竟然蔑視太祖,此乃大不敬當誅九族之罪!我看他們是故意為之,早存了謀逆之心!”

不遠處的房間裡,侯文極微微搖頭輕嘆:“那兩個白痴可別破門而出,毀了東西……才算真被人算計了。人家等著就是你們發狂砸門,動了手……百口莫辯。”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那房門被莫洗刀一拳轟碎,怒目如魔的他大步跨了出來。伸手一指王維罵道:“匹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49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二章 畫地為牢


王定被莫洗刀罵了一句匹夫,但他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在他理解中匹夫指的是有勇無謀的那類人,而莫洗刀顯然就屬於這一類。事實上,把莫洗刀和張狂騙進供奉著太祖皇帝墨寶的雅間沒什麼,即便被人知道了兵部也不會太過為難,莫洗刀只需咬定自己不知道這屋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兵部的官員最多嚴加斥責罷了。

他等的就是莫洗刀發怒,等的就是莫洗刀破門而出。

私闖和破壞,是兩個概念。

當張狂沒拉住莫洗刀被他一拳轟碎了房門之後,張狂就知道事情壞了。而莫洗刀在破門而出之後聽到那些人的呼喊,一瞬間也明白了怎麼回事。他就好像被一盆冷水從頭頂澆落一樣,清醒之後冷汗一下子從後背上冒了出來。

“卑鄙!”

他指著王維罵了一句。

王維聳了聳肩膀,微笑著往後退到王定等人身後。王定早就派了人站在客勝居門口等著,見莫洗刀破門而出後那僕從立刻飛奔而出直奔長安府衙門。一樓大堂裡的邊軍們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他們全都站了起來看向樓上。

他們沒反應過來,但方解卻立刻就想明白了怎麼回事。就在不久之前,張狂剛剛給他講過太祖皇帝微服巡查長安城的時候幾次在客勝居吃飯的事。只是他沒有想到那個王定竟然陰險到了這個地步,竟然誘使莫洗刀破壞供奉太祖遺物的房間,這罪過往大了說就是叛國謀逆!

王定站在樓上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伸手指了指被張狂拉住的莫洗刀微笑著說道:“就說你們這些人都是白痴,今兒才知道原來不止白痴,竟然還存著叛逆謀亂之心。這事說什麼也瞞不住,身為大隋子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有人破壞太祖遺物而坐視不理,我已經派人往長安府報官了,你這賊子就等著下獄坐牢……即便不砍了你的頭,這輩子你也休想從大牢裡出來了……還想進演武院?哈哈哈哈”

“我先殺了你!”

本來喝了不少酒就容易衝動的莫洗刀被王定激發出了一身怒火,他猛的跨步向前就要擊殺王定。

張狂連忙從他後面抱住,急切勸道:“莫大哥,別再中了他的奸計!他就是想激怒你對他動手,這樣你的罪過就算坐實了!他們就能說你蓄意對太祖不敬,他們阻止你,你卻試圖殺人滅口!你再動手,真的百口莫辯!”

“還有個聰明人。”

王定嘿嘿笑了笑,指著莫洗刀的鼻子尖道:“賊子,即便你不動手又能如何?你對太祖不敬的事已經犯下,誰還能幫的里你?誰幫你誰就是惹禍上身!若我是你,要么就跪下來求饒,說不得我們幾個念在你是大隋邊軍出身為國也立過些許功勞的份上,替你在官府說幾句好話。要么……你現在就殺過來,看看能不能把我們幾個都殺了。你可以試試啊,如果我們幾個都死了,就沒人指證你……下面都是你們邊軍的人,還不是你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只是……今兒這些人若是幫了你,誰能保證日後他們能不死?”

莫洗刀的肩膀劇烈的顫抖著,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著王定,怒火在他的眼睛裡不斷的升騰,幾乎從眼眶裡溢出來。隨著王定尖酸刻薄的話說的越來越多,他的眼睛變得越來越紅。

“莫大哥,別聽他的話,咱們下去,自己去官府認罪!”

張狂抱著莫洗刀的腰,就要往下走。

王定冷哼了一聲,擺了擺手吩咐道:“攔住他們!”

“現在想跑了?別做夢了。剛才我已經說過,除非你把我們幾個都殺了,否則今兒絕下不去客勝居這二樓,你破壞太祖遺物的證據我們得看護著,而你這主犯我們更不能放走!”

那些名門出身的公子隨即向前幾步,將樓道全都封住。王定等人的僕從也紛紛上前,把張狂和莫洗刀死死的圍在裡面。

“大哥,這事怪我!”

張狂緊緊抱住莫洗刀勸道:“若不是我想著能維持和氣,也不會中了這些卑鄙小人的奸計。今兒這事咱們都躲不開了,但不能再動手傷人,一旦動手,他們給你我安加的罪名就更多!”

“是啊……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

聽到張狂的話,莫洗刀緊繃著的身子忽然逐漸鬆懈下來。他回頭看了張狂一眼說道:“你放開我吧,我聽你的。不與他們動手就是了,大不了後半生在牢裡度過而已。”

張狂一怔,猶豫了一下將莫洗刀放開後說道:“莫大哥說的對,咱們本就光明磊落怕什麼,難道朝廷還只聽他們一面之詞不成?是他們把咱們騙上來的,只要說清楚朝廷必然不會冤枉咱們!”

“是啊……朝廷不會冤枉咱們……”

莫洗刀忽然笑了笑,轉身對張狂說道:“其實自東楚活著回來,我就一直在想……朝廷真的是公正的嗎?”

他驟然出手一把抓著張狂的腰帶,直接將張狂從二樓扔了下來。

“我忠君盡責,一生至今為大隋殺敵超過一百五十人,我手上的血都是大隋敵人的,從來沒有染過同胞之血。但是今日只怕要破這殺戒,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朝廷要是會信你我是被冤枉的才怪,你還看不清這朝廷?我莫洗刀光明磊落大丈夫,怎麼能坐牢?既然被人冤枉,那今日我就把這冤變作不冤好了!”

我是光明磊落大丈夫,怎麼能坐牢?

一瞬間,殺氣四溢!

這濃烈到令人窒息的冰冷氣息在二樓上一散開,王定等人都吃了一驚忍不住後退。他們誰也沒想到,暴怒的莫洗刀竟然帶著這樣令人膽寒的殺意。他們這些世家公子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邊軍身上的血腥味有多濃!

“莫大哥不要做傻事!”

在半空中翻身落地的張狂對樓上急切喊了一句,眼神裡都是乞求。雖然他們這些人今日大部分是初次見面,但同是邊軍出身讓他們之間本來就有自然而然的親近。他知道若是莫洗刀再動手的話,真的就無可挽回了。

張狂回頭尋找方解:“方兄弟,快勸勸莫大哥!我們被人算計了闖進了供奉太祖遺物的房間,你們都勸勸莫大哥不要再衝動了!”

邊軍們都聚集在樓下,已經有人要衝上去將莫洗刀搶回來。張狂回頭大喊的時候人們才發現,之前和莫洗刀張狂坐在一起的那個少年竟然不見了。誰也沒在意,他是什麼時候跑出客勝居的。

“懦夫!”

有人忍不住罵了一句:“臨危自己逃走,算什麼兄弟!”

“邊軍怎麼會有這樣的敗類!”

就在邊軍開始憤怒的時候,忽然客勝居外面人影一閃。嘭的一聲,一道佝僂捲曲的身影被人從門外丟了進來。那身影被丟進屋子裡撞翻了一張桌子,酒水和飯菜都砸在他身上,顯得狼狽不堪。

人們的視線聚集過來,見方解緩步從門口走了進來。而之前被丟進大堂裡那人,正是一開始就守在門口等著去官府報信的王定的僕從。

張狂面露愧色,對方解微微頷首示意。

方解點了點頭,也不理會那些邊軍士兵們或詫異或歉然的眼神,筆直的走到樓下對莫洗刀說道:“莫大哥,咱們不管是不是被人冤枉了,今兒錯事已經犯了就不能逃避,但……莫大哥說的對,咱們是光明磊落的大隋邊軍,即便是認錯咱們也要自己走去衙門,自己去說。若是有人攔著你去長安府報官認罪,今兒咱們在場的邊軍兄弟沒人答應!”

“對!”

張狂眼神一亮,立刻就明白方解的意圖是什麼。他馬上振臂高呼道:“我和莫大哥一塊去長安府去兵部認罪,咱們自己走去,要是有人阻攔咱們去自首,只怕別有居心!”

樓下的百多名邊軍立刻跟著喊道:“看誰敢阻攔!”

“誰若是動手,問我們答不答應!”

站在窗口看著外面亂象的侯文極忍不住多看了方解一眼,微微頷首,眼神裡閃過一絲讚許。

這突然的變故讓樓上的王定臉色一變,他沒想到自己安排在門口的僕從居然被人抓了回來。如果莫洗刀不去長安府而是去兵部,這事也就不那麼容易辦了。兵部的人要調查,地方府衙也插不上手。這客勝居里現在都是邊軍的人,他們一旦串聯起來再反咬自己一口就麻煩了。他這個層次的人還不知道兵部如今連個主事的人都沒了,自然擔心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

長安府府尹崔大人和他父親算是舊交,什麼話都好說些。只要將這人先關入長安府,兵部想要調查也先要通過崔大人。後天就是演武院考試,莫洗刀無論如何也沒了機會。再者,他對王維可不怎麼信任。萬一王維扛不住兵部的壓力將實情說出來,他也別想再進演武院!

“不能讓他走,劉煥,你去報官!其他人跟我將這賊子拿下,誰敢上來搶人誰就是叛國謀逆!”

與他同來的一個世家子弟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就要下樓卻被邊軍封住了樓梯根本就下不去。他想直接從二樓往下跳,可一看下面那麼多虎視眈眈的邊軍又沒敢。

“沒事!”

王定冷笑道:“只要咱們困住這個人,用不了多長時間官府的人就能來!”

莫洗刀此時也冷靜了不少,臉色變幻不定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方解和張狂在樓下苦勸,他卻沒有什麼反應。

客勝居里的其他客人們也都湧了出來,有人怕惹禍上身往外跑。方解本想將這些人都攔住,可卻不敢隨意出手傷人。

就在這個時候,莫洗刀忽然狂傲大笑起來!

“方兄弟!張兄弟!諸位邊軍兄弟!”

莫洗刀對樓下眾人抱了抱拳大聲說道:“今日這恩義,莫某全都記在心裡。但若是因為莫某一人而連累了兄弟們,耽誤了兄弟們的前程,莫某良心不安。這世道就是如此,咱們這些卑微邊軍哪裡能求到什麼公道?”

“今日之事,終究是莫某一人的過錯,與你們都沒有關係,邊軍​​兄弟之情我永世不敢忘記,待來世若是還有機會相識,咱們再不醉不歸!兄弟們都退後吧,不要再插手!人生最長百年,死不過早晚。”

他轉頭看向王定等人緩緩說道:“但我死之前,害我之人又怎麼能繼續活下去?我走黃泉路……你們就給我做奴做僕吧!”

說完這句話,他猛的往前跨了一步面向王定等人。

一瞬間,一股暴烈的風從他身上捲起來。嗤啦一聲,他身上的軍服瞬間崩碎,如一片漫天飛舞的殘蝶紛飛。赤裸著上身的莫洗刀長髮亂舞,如魔似狂。

風怒卷中,他一步一步前行。

古銅色的肌膚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傷疤。那些疤痕之密集,看起來就好像他身上佈滿了蛛網一樣令人觸目驚心。那一道一道的傷疤,如同惡魔裂開的嘴一樣猙​​獰的笑著。

王定等人嚇的面無血色,他雖然修為不俗,可此時莫洗刀身上那暴烈的殺意讓他根本就生不出抵抗之心,那種氣勢,根本就不是他能承受住的。他一邊後退一邊顫聲道:“王維,王維!快殺了他!殺了他!”

可此時他才發現,王維竟然早已經退到了眾人最後面!

就在他回頭的一瞬間,莫洗刀猛的一抬手,身子化出一道殘影,嘭的一聲之後,那強有力的右手已經攥住王定的咽喉。肌肉條條凸起的右臂緩緩上舉,王定的身子竟然被他單臂舉了起來!

方解和張狂等人立刻往上沖,試圖阻止莫洗刀殺人。人群潮水漫堤一樣往樓上湧,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莫洗刀手指剛要捏碎王定頸骨的一剎那,在客勝居裡的所有人都似乎隱隱聽到了嘆息般的一聲輕語。

很輕。

很短。

只有四個字。

畫地為牢

這四個字傳進每個人耳朵的一瞬,客勝居裡的空氣猛然一僵!整個酒樓如同被剝離出塵世,靜止在一個另一個空間之中。就好像畫面被定格一樣,樓子裡的人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或奔跑,或呼喊,或揮舞手臂,或攀爬樓梯……但他們,都失去了自由,一動不能動,如同滿滿一樓的雕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53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三章 陛下駕到


方解看著眼前詭異的畫面忍不住心跳開始加速,他此時感覺自己就好像置身於電視裡的暫停畫面當中。這種感覺之震撼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尤其是,他此時不是一個看客,不是一個毫無關係的觀眾。

一樓大堂裡那一百多名邊軍精銳,修為高低不同,但他們都沒能掙脫開這靜止,雕塑一樣擺放在那裡。方解甚至錯覺,如果有人現在再按一下暫停鍵,畫面恢復的時候,這些被定住的人會不會全都摔倒下來,然後變成一地的碎渣。

不止是邊軍,包括客勝居的伙計,賬房先生,其他客人,包括二樓的王定等人。

最詭異處在於靜止和動融合在了一起,被定住的只是人。

茶壺裡的熱氣還在婷婷裊裊的冒著,莫洗刀那殘碎的衣衫還在飄灑。

方解將視線看向莫洗刀的時候,發現這個狂烈的漢子似乎正在掙扎。他赤裸的上身肌肉隱隱間在彈動,而他眸子裡有一種不服輸的意味越來越濃烈。但毫無疑問的是,他掙脫不開這束縛。

畫地為牢

方解在心裡深深的記住了這四個字。

當初他和老瘸子聊天的時候,老瘸子曾經提到過這四個字。當時方解以為這不過是老瘸子對那種生活狀態的描述,根本沒有猜測到有人居然能達到這樣逆天的修為。也正是因為方解的記憶力極好,所以才沒有忘記這四個字的出處。

卓布衣

在銅牆鐵壁中,悟透畫地為牢。

而方解還處於震驚之中難以自拔的時候,他就被另一種震驚填滿了內心。客勝居里的靜止不是絕對的,蒸汽在升騰,殘衣​​在飄灑……還有一個人,推開一間屋子的房門緩緩走了出來,負手而行,看起來步履輕鬆。

這個人,竟然在卓布衣的畫地為牢中能自由行動!

當看到這個人的時候,方解的瞳孔驟然縮小。

這個人身穿一件普普通通的錦衣,身上也沒有什麼很奢華名貴的飾品。簡簡單單,卻顯得雍容大度。他走到二樓欄杆處,手扶著欄杆往下看,然後動作很慢的微微搖頭,似乎是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麼。

方解沒聽到,但是他卻發現那人的眼神忽然間就朝著自己這邊看了過來。那眼神中也是震驚,也是不可思議。就好像他看到那個人能無視卓布衣的畫地為牢一樣,似乎方解身上也有什麼讓人吃驚的地方。

因為方解站的很直。

所有人被定住的時候都保持著當時的姿態,千奇百怪。

但方解站的很直,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當那人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方解驟然一驚……因為他忽然發現,原來這屋子裡還能走動的不止樓上憑欄觀望的那個人,還有另外一個人好像也沒有被完全定住……那就是他自己。

“上來”

方解聽到二樓那個錦衣男子對自己說了兩個字,然後招了招手。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心裡忐忑的幾乎按耐不住。他試著往前邁腿,卻發現自己的腿裡好像灌進去千斤重物一樣,沉重的難以挪動。是很難,但不是絕不能。他咬了咬牙,費盡力氣的抬起腳,雖然那隻腳只抬離了地面寸許,但毫無疑問足夠讓人震撼了。莫洗刀的修為到底有多深誰也不知道,最起碼比方解要高的多,最起碼比這屋子里大部分人都高的多,但他卻不能掙脫開束縛。

方解只挪動了一步,已經汗流浹背。

二樓那個人看著他,眼神裡的震驚和不可思議逐漸被好奇和讚賞取代。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個原本自己根本就不屑注意的一個小人物,竟然能帶給人這麼多驚喜。因為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他扳倒了兵部尚書虞東來。因為這個小人物,他控制了羅耀的獨子羅文甚至有可能與羅耀達成某種協議。

而今天,這個小人物再次給了他驚喜。

侯文極看著那個艱難挪動了一步的少年,其實心裡比他的臉色更加的不平靜。他看著這個少年郎,嘴角逐漸微微上揚。

他招了招手,對方解說上來。

他真的想看看,這個少年郎是否能做到這一點。卓布衣的畫地為牢雖然並沒有全力施展,可即便是現在這種程度,整個長安城裡也找不出多少人能脫困,方解這樣一個不能修為的廢物,靠的是什麼正在掙脫卓布衣的束縛?

“本來今天這事因為布衣的出手就變得無趣了許多,但是沒想到你給了我這麼大的驚喜……小傢伙,你身體裡到底有沒有藏著什麼秘密?看來今天的收穫可不僅僅是一個小羅將軍,還得再加上一個未來的小方將軍?”

侯文極聲音極低的自語著,眼神裡的好奇越來越濃烈。

與此同時,在外面很遠處的街口,馬車裡閉目盤膝而坐的卓布衣忽然睜開了眼,撩開馬車的簾子往客勝居那邊看了過去。

“有意思……”

他忍不住笑了笑,微微嘆了口氣道:“原來我們都看走了眼。”

距離客勝居更遠的紅袖招,老瘸子坐在紅袖招後院裡看著那棵當日被方解打斷的枯木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是在回憶什麼,還是什麼都沒有去想空白一片。就這樣百無聊賴的坐著,他去拿酒葫蘆的手忽然一僵,忍不住抬頭看向遠方某處。

畫地為牢?

他喃喃了四個字,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客勝居一直以來都很熱鬧,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熱鬧過。當卓布衣從馬車裡出來的時候,佈置在客勝居外面的三百飛魚袍立刻動了起來。神眼劉獨秀帶著整整一團的侍衛,頃刻間將大街兩頭封住,剩下的人湧入了客勝居的大門。

就在劉獨秀帶著人進門的那一刻,方解走了四步。

這四步走出去的距離,比往常兩步還不如。

但他已經汗流浹背。

方解回頭看了一眼潮水般灌進客勝居的飛魚袍侍衛,又看了看二樓扶著欄杆俯視著自己的那個錦衣男人。

最先沖進客勝居的那個飛魚袍侍衛很白痴的喊了一句所有人不要動,然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傻。

劉獨秀進門,只看到了一個人在動。所以他打算制住那個穿著邊軍服飾的少年郎,可他還沒動手,就看到二樓的鎮撫使大人對自己微微搖了搖頭。所以他又退了回去,吩咐人不要輕舉妄動。

方解想放棄,這四步幾乎耗盡了他的力氣。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就是有一種不甘心被束縛的強烈意願。這意願甚至讓他的神智都有些模糊起來,然後……他的雙目漸漸變得赤紅。

自從在來帝都的半路上連殺不少埋伏在路邊的情衙殺手之後,他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沒有這樣的變化。甚至連他自己都漸漸淡忘了那種如瘋魔一般的感覺,所以他有時候回想起來覺得那不過是怒火沖上了心頭,以至於有些發狂。

但是今天,赤紅色的眼睛再次出現。

當他的眼睛徹底變成紅色的那一刻,方解的身體緩緩挺的筆直,他不知道也沒有感覺,自己身上的肌肉在這一刻變得如岩石一般堅硬。他猛的往前邁出去一大步,腳麵踏在青磚上的時候發出咔嚓一聲輕響,那堅硬的青磚,竟然被他踩的裂開了許多細密的縫隙。

紅了眼睛的方解就好像一頭蠻牛,在畫地為牢中一步一步而行。他繞開那些被定住的邊軍士兵,走上樓梯。步伐雖然不快,但每一步都顯得堅實厚重。當他走上二樓的時候,看著他的侯文極甚至有一種鼓掌喝彩的衝動!

而在客勝居對面的金客齋樓頂上,隱身在房脊後面的老瘸子眼神有些發直。他看不清楚方解的模樣,但他感受的到方解身上那種不願屈服的鬥志。而這種鬥志,似乎變得越來越狂暴不安。

老瘸子看著對面,臉色凝重。

走到客勝居門口,卓布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金客齋的房頂。但他沒有任何表示,只稍微停頓了片刻便快步走進了客勝居的大門。他進門的時候,方解已經站在二樓。而這個雙目赤紅的少年郎,腳步略微停頓了一下之後選擇繼續前行。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最終會走到那個錦衣男子身邊的時候,方解的腳步卻再一次停了下來。

他的眼睛停留在莫洗刀身上,然後他緩緩的伸出手,將依然卡著王定喉嚨的手臂拿下來,動作很慢,沒有人能到,方解衣服袖子裡的手臂已經呈現一種詭異的淺紅色。就好像他的皮膚下面血液在翻滾似的,隨時能撐破他的皮膚湧出來。

侯文極一怔,卓布衣一驚。

這個時候,那少年想的竟然還是阻止莫洗刀衝動殺人?

下一秒,卓布衣已經到了二樓,伸手攔在方解面前,而方解的注意力被他吸引過去,赤紅色的眸子緩緩的轉過來盯在卓布衣臉上。

他鬆開握著莫洗刀胳膊的手,忽然間毫無道理的一拳砸向卓布衣面門!

侯文極眼神一亮,卓布衣身形一閃。

卓布衣伸手在方解的胳膊上帶了一下,方解的這一拳就被帶偏,重重的轟在一根柱子上,嘭的一聲,那堅硬的油松木柱子被這一拳直接掃去了半邊,合抱粗的柱子上就好像被什麼怪物咬了一口似的,缺了一大塊。

木屑紛飛間,卓布衣抬手在方解前胸上連點十八下。

動作快的不可思議,十八下猶如只出手一次。

方解的身體這次是真的無法再動了,如果說卓布衣用意念在客勝居布下畫地為牢,那麼這次他出手,是實實在在的在方解身上布下一個很小的畫地為牢,最起碼和控制著所有邊軍的畫地為牢相比,這個僅僅針對方解本身的手段看起來確實很小,但作用卻更強。

躲藏在客勝居對面屋脊後面的老瘸子臉色釋然下來,身形一展消失不見。

而就在他才走片刻,一位身穿淡藍色錦衣的老者就出現在老瘸子剛才停留的位置上。這老者看起來五十歲左右,身子挺的如同一根標槍一樣,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冷傲的氣息。他停在屋脊上微微皺眉,往四周看了看忍不住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那夜你在我手裡劫走了那個女子,今天為什麼不敢再與我面對?”

老者低聲自語了一句,隨即將視線看向對面的客勝居。

侯文極饒有興趣的看了卓布衣一眼,然後笑了笑說道:“你對這少年,似乎關心的稍微過了些。”

“你對這少年,興趣似乎也濃了不少。”

卓布衣淡淡的回了一句,眼睛卻一直盯著方解赤紅色的眸子。被定住的方解還在本能的掙扎著,可卻無法掙脫束縛。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哀嚎了一聲,眸子裡的紅色潮水般退去不見了踪跡,身子竟然不受控制般抽搐了幾下。

卓布衣出手解開他身上的畫地為牢,方解的身子立刻軟軟的倒了下去。少年的臉色慘白如雪,慘叫一聲後劇烈的抽搐起來。他捂著自己的小腹來回翻滾,片刻之後身子一挺竟然昏迷了過去。

卓布衣蹲下來,看了看方解隨即眉頭皺緊。

他打了個響指,啪的一聲脆響之後,屋子裡的靜止驟然解開,撲通撲通之聲接連響起,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只是沒有如方解幻想的那樣,摔成一地的碎片。

在混亂中,王定還來不及穩住身子,忽然眼前一花,一道殘影出現在他面前,抬手間抽在他的臉上,嘭的一聲,王定的身子如同一顆砲彈一樣筆直的飛了出去,轟然撞在客勝居的一樓大堂的一張桌子上,瞬間就將那桌子砸的四散崩碎。

就在眾人驚詫莫名的時候,外面大街上忽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喊聲。

“陛下駕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54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四章 七竅


一個耳光將王定從二樓扇飛下去的不是莫洗刀,而是侯文極。旁人甚至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到了王定身前的,是怎麼抬的手,是怎麼將王定打的如砲彈一樣飛了出去。而就在人們驚訝中,大街上的一聲喊更是讓所有人震撼的手足無措。

“陛下駕到!”

對於今天在客勝居的人們來說,原本平靜的心一次一次的承受著衝擊。

邊軍和食客們有不少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的,還沒爬起來就听到了陛下駕到這四個字。毫無疑問,比一聲驚天霹靂還要讓人心顫。天佑皇帝十一年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出現在百姓們面前。比起他的父皇,楊易簡直低調的讓人唏噓感慨。先皇在位的時候,極喜歡微服私訪。也經常帶著文武百官視察長安各處,不時高調出現在百姓們的視線中。

而楊易,登基十一年來很少走出宮門。

皇帝這次突兀的出現,並沒有什麼大隊人馬隨行。身邊只帶著幾十名侍衛,比起一般世家大戶的貴人們出行似乎還要簡樸些。被稱為大隋有史以來最低調溫和的皇帝,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來些皇帝的性子。而這些隨從中,有三個人似乎地位不俗。緊跟在皇帝身邊的雖然只有這三個人,但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他們都恰好將皇帝護住。

走在皇帝左面的是一身飛魚袍裝束的羅蔚然,右邊的是一個道宗的紅袍大神官。而跟在皇帝后面的,是御書房秉筆太監蘇不畏。

這三個人,就好像三面牆。

這是看得見的三個,而在客勝居對面金客齋的房頂上,還有一位身穿淡藍色錦衣的老者,一直站在那裡,冷傲的目光在大街的人群中來回掃過。

情衙鎮撫使侯文極一耳光扇飛了王定,身形化出一道殘影已經出現在門外。幾乎與他同時,卓布衣也從二樓掠了下來出了客勝居。兩個人一左一右站在門口,同時躬身行禮:“叩見陛下!”

大隋天佑皇帝楊易緩步走到客勝居的大門前,擺了擺手示意侯文極和卓布衣起來,他抬起頭看了看客勝居的招牌後微笑著說道:“先帝曾經說過,客勝居的蟹粉獅子頭比宮裡御膳房做的還要好些,每每想到朕都想偷偷過來嚐嚐,奈何政務纏身,竟是​​一直不得空。”

跪伏在門口的客勝居老闆聽到這句話驚喜的不得了,可又不敢抬頭。

“草民李安,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使​​勁在地上叩頭。

皇帝走到他身邊,彎腰將李安扶起來說道:“朕來的突兀,倒是讓你們都不自在了。全都起來吧,若是擾了百姓們清淨朕心裡也會不安。”

他看了一眼侯文極,又看了看卓布衣。

“侯文極,怎麼沒人告訴朕你也在這?”

皇帝語氣平淡的問了一句,但侯文極的心裡卻猛的一緊。他在客勝居里密會羅文,這件事羅蔚然等人並不知道。甚至連卓布衣他都瞞著,唯一知道這事的就是神眼劉獨秀。可就連劉獨秀都不知道,為什麼卓布衣會突然出現。他調動那一團侍衛的時候沒跟卓布衣打招呼,調動飛魚袍本來就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

但卓布衣來了,似乎早就知道客勝居里會出什麼意外。

“臣今日與小羅將軍在此飲酒,恰好趕上。”

侯文極垂首回答,皇帝嗯了一聲沒有再問,一邊往大堂裡走一邊看向另一側的卓布衣問道:“布衣,快到此處的時候,聽羅蔚然說,剛才你用了畫地為牢?”

卓布衣點了點頭道:“回陛下,臣是用了。”

“可惜了”

皇帝有些悵然的說道:“來晚了一步,朕許久之前就想看看你這畫地為牢的本事。晚了……竟然晚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搖頭輕嘆,看樣子是真的很遺憾沒有看到卓布衣的手段。

皇帝進門之前,屋子裡的人們已經跪了一地。走進大堂之後看著屋子裡的狼藉一片,又看了看那些跪著的邊軍,視線最終停留在那個被侯文極一掌打暈了的王定身上,皇帝的臉色略微不悅。

“這人是誰?”

他指著王定問道。

躬身站在一側的神眼劉獨秀連忙垂首說道:“回陛下,是江南王家的王定,也是今年演武院招考的生員。他的父親叫王一山,曾經官至從四品郡丞。此人是王一山的嫡長子,年少時就在江南一帶薄有才名。”

皇帝嗯了一聲,舉步走到大堂中間雙手往上虛託了一下說道:“都起來吧,你們都是為朕戍邊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的大好兒郎,你們到了帝都之後朕本來還想挑個日子,讓兵部把你們都請到暢春園去,朕親自為你們把酒以謝你們為國立下的赫赫戰功!既然今日恰好到了,那朕就跟客勝居借一壺酒,敬你們一杯!”

皇帝不問今日事,只說邊軍功勞!

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羅蔚然微微笑了笑,心說陛下這是要表態了。眼看著就要對西北用兵,陛下這個時候不可能去責罰軍人。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忽然醒悟,從上屆演武院招收學生開始陛下就下旨從各軍中選拔優秀人才入試,現在看來,陛下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在為用兵而準備了。陛下這樣的心機,也太可怕了些。

侯文極看了羅蔚然一眼,眼神中有些疑惑。

羅蔚然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大內侍衛處的飛魚袍用最快的速度將客勝居里收拾乾淨,桌椅重新擺放整齊。客勝居的老闆親自到後廚盯著,一排十幾個大灶全都忙活起來。廚師們誰也不敢懈怠,就好像上滿了發條的機械人似的,提著精神炒菜。

邊軍們都圍坐在桌子旁邊,一個個都是忐忑不安。

皇帝坐在居中的一張桌子旁邊,招了招手讓張狂和莫洗刀坐在自己身邊。這兩個刀山火海裡闖過都不曾膽寒的邊軍旅率,坐在皇帝身邊的時候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尤其是莫洗刀,之前被算計險些動手殺人而成死罪,現在卻和皇帝同坐一桌,這前後的反差之大讓他根本就適應不過來。

“你叫莫洗刀,朕知道。”

皇帝微笑著說道:“對東楚那件事朕很清楚,朝廷不能明面上給你太豐厚的褒獎,朕一直覺著對你有所虧欠,去年冬天的時候朕特意吩咐過兵部,讓他們將你的名字寫進演武院考試的生員名冊裡,不需要再論什麼軍功,而且,朕已經和周院長商議過……你可以直接進入演武院,無需參加考試。”

莫洗刀一怔,連忙站起來退後兩步跪伏在地:“臣謝陛下!”

皇帝微笑道:“是朕該謝你們才對,朕的江山,是你們為朕守著,抗外敵,誅胡虜,滌蕩草寇,浩蕩軍威。前陣子朕還和朝中幾位重臣提起過,將邊軍士兵的餉銀提一倍上去,這事已經交給兵部和戶部在核對,應該很快就能通告天下。”

他讓人將莫洗刀扶起來說道:“朕也知道,你們心中或許有頗多怨氣。朝廷許多事做的不盡如人意,或許還會有失公道,但你們應該相信朕,給朕時間,所有不公道的事朕都會一點點的剜掉,就好像剜掉身上的毒瘤一樣一點也不留著。”

“謝陛下!”

所有邊軍士兵都再次跪倒,叩首謝恩。

皇帝笑了笑,示意眾人起來後對他們說道:“有些人因為家世稍微好一些,就目中無人飛揚無度。大隋百姓數以億計,這樣的人終究還是少數。他們之所以跋扈囂張,是因為覺著自己身後有個所謂的名門,有人為他們撐腰。”

“但是今日”

皇帝站起來,眼神掃過所有的邊軍後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要記住他們有靠山沒什麼可怕的,狐假虎威裝腔作勢罷了。你們也有靠山,而且你們的靠山最堅實牢固,那就是朕!這一家那一家,朕倒是想看看誰大得過楊家!”

這句話,聲震四方。

這些邊軍們心裡都燃燒了起來,暖和的讓他們幾乎想要歡叫!

侯文極輕輕嗯了一聲,靠近羅蔚然微微皺眉道:“陛下今兒這話似乎說的有些過了,若是傳揚出去,難免引起有些人不滿。”

羅蔚然撇了撇嘴道:“陛下登基之初的時候,誰都覺著他是歷代帝王中最溫和的,所以世家大戶難免跋扈,但自從江都丘家的案子之後……誰還敢這麼想?下面人還不知道陛下要對西北用兵,仗著自己是個沒落名門出身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這個關節上,陛下怎麼可能不為軍方說話?”

侯文極搖了搖頭道:“我還是覺得,陛下是不是太拿這些邊軍當回事了。說來說去,朝廷要依仗的還是重臣貴族。”

羅蔚然白了他一眼,不回答。

侯文極無奈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沒看不起寒門子弟的意思……”

“聖意如何,誰又能輕易揣摩的透?你可曾算過,往前三位帝王殺的人加一起都不如陛下多,可人們還是覺著陛下很溫和,僅僅是這一點……誰能做到?”

羅蔚然搖了搖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侯文極嗯了一聲,看向那些感動的無以復加的邊軍們,忍不住喃喃道:“或許,我確實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不過丘家的案子已經過去了幾年,有些記吃不記打的人都忘了天威如何了。江南王家……呵呵。”

他這一聲冷笑,背後的含義更冷。在皇帝來之前,他確實只想袖手旁觀,邊軍和世家子弟鬧一鬧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壞事,只有總出現些狀況,才能讓大內侍衛處不至於顯得無所事事。

而陛下來了,所以他立刻一個耳光將王定扇飛了出去。

這麼多年來一直得寵,就是因為他總是能在關鍵時候做出選擇。

“你破開畫地為牢,用了幾成修為?”

沉默了一會兒,羅蔚然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

侯文極笑了笑,只是語氣平淡道:“布衣沒盡全力,我也沒盡全力。不過……或許布衣也在猜測,我用了幾成修為吧。”

羅蔚然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他們兩個低低交談,而遠處,卓布衣吩咐兩個飛魚袍將昏迷的方解抬著出了客勝居,將方解放在自己的馬車上之後,他在馬車上坐下來捏住方解的手腕。片刻之後,卓布衣的眼神驟然一變。

這個少年郎,此時身子燙的好像在火上烤著一樣。他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紅色,似乎血液就在皮膚下面流動著,呼之欲出。而且他全身上下的都堅硬如鐵,手指按在皮膚上竟然連一點凹陷都沒有。

卓布衣捏著方解的手腕,聚精會神的感知著他體內的異樣。

“七竅?”

他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55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五章 改變了主意的侯文極


客勝居裡陛下慷慨陳詞的好戲方解算是錯過了,而陛下也沒有註意到這個昏迷之後被卓布衣迅速送回去的少年邊軍。看著陛下和那些邊軍們交談甚歡,似乎連侯文極都暫時忘了那個讓他眼前一亮的人。可沒人知道,他就在看著陛下與那些邊軍喝酒的時候將心中早就定好了的計劃推翻。

不得不推翻。

因為陛下突然來了客勝居,有些事他知道瞞不住了。

馬車在青石板鋪成的平坦大街上緩緩前行,平穩且舒適。

躺在馬車裡的少年似乎是睡著了,只是緊皺的雙眉在宣告著他忍受著多麼劇烈的痛苦。卓布衣低頭看著方解,似乎無法理解這個少年身體的詭異。當初在那片山林裡初見方解的時候,方解全身一百二十八處氣穴只開了兩穴,而剛才他把脈的時候驟然發現,這個少年身體裡的氣穴竟然開了七處。

雖然開穴七處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也算不得什麼,但對於方解,這簡直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卓布衣皺眉沉思,卻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以為方解或許是和左前衛大將軍羅耀屬於一個類型的人,不靠氣海氣穴修行。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錯了,羅耀在當年那場變故中被人擊碎了氣海,卻大難不死,純粹修煉體魄達到九品上的至強地步。這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甚至連演武院的周院長,清樂山的蕭真人也無法合理解釋羅耀為什麼會不死且還能成為天下間至強之一。

而方解的體質,似乎比羅耀還要詭異。

周院長曾經推測過,羅耀不是真的單純練體。他在被擊碎氣海之前修為就已經超越八品,內勁雄渾。氣海破碎之後,內勁沒有消失而是散入四肢百骸,而羅耀或許不知道如何得到了一種很特殊的修煉方式,能繼續使用散入身體中的內勁。

按照道理,人修行將內勁存於氣海之內,運用的時候,氣海裡的內勁再融進四肢百骸中。如果按照現代人的理解,可以將氣海理解為發動機,沒有了發動機的汽車肯定無法運行。而羅耀後來修煉的方式,很有可能是一種所有人都不曾見識過的手段。週院長推測,他極有可能在氣海破碎之後,將他整個人化作一個更大的氣海,而不是一般修行者的丹田。

他丹田氣海破碎後,將自己的肉身鑄成更大的氣海。這樣一來,散入四肢的內勁就能繼續運行。

而正因為以身為氣海,所以他比常人更強大。

當然,這只是周院長的推測,連他自己都笑說這是無稽之談,若當世真有人能以身化氣海,那麼必將無敵於天下。

方解與羅耀的根本不同之處在於,方解根本就沒有氣海。

雖然他全身一百二十八處氣穴開了七處,可沒有氣海作為儲存內勁的根基之地,這些氣穴開了又有什麼意義?簡單來理解,氣海可以看成一片海,而那一百二十八處氣穴則是和氣海相連的很多河流。需要運用內勁的時候,內勁從氣海而出湧進各氣穴之中。一個人若是沒有氣穴,那麼他氣海就算再龐大也無法發揮出修為之力。而一個人若是沒有氣海……那他就不可能有力。

連吃飯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所以說方解和羅耀還不相同。

開了氣穴似乎也沒有一點實際意義,所以卓布衣越是去想腦子裡越亂。方解的身體本身就存在著巨大的矛盾,沒有氣海,怎麼可能有氣穴?有了氣穴不通氣海,有什麼用處?可他身體偏偏強壯的好像一頭獵豹,而且很明顯,他離開樊固這半年多來,似乎實力在悄然間攀升了不少。

在樊固的時候,方解自嘲時候說過他甚至打不過隊正李敢當。李敢當不過是個勉強算作二品下的武者,可方解在來帝都的半路上就硬生生屠了一個四品的情衙飛魚袍。雖然那是很大的運氣,可若是沒有一定的實力就算運氣來了只怕也把握不住。

看著方解,卓布衣忍不住微微搖頭嘆道:“難不成,羅耀真如周院長推測的那樣,練的還是內勁而不是身體。而你……才是單純淬煉軀體的人?”

卓布衣不敢確定,但他知道方解自己肯定也不熟悉自己的身體,更沒用什麼修煉的法門,不然他不會這樣控制不住自己,以至於昏迷不醒。在客勝居里,這小子不自量力的強行破開畫地為牢,若不是最後時刻卓布衣感覺到了他的反抗之力而將畫地為牢鬆開一些的話,說不得這個傢伙早就被畫地為牢的反噬之力壓的筋脈寸斷了。

但即便如此,這個傢伙依然讓人刮目相看。

方解若是知道自己在神智有些迷亂之際強行沖破畫地為牢的時候其實是卓布衣放了水,只怕會驚訝的無以復加。要控制住整個客勝居里的人已經是極難的一件事,而如卓布衣這樣,還能做到分神單獨控制每一個人,這需要多麼逆天的精神力?

天賦之可怕,可見一斑。

有時候一個人後天再如何努力,也比不過天賦這兩個字。

就在卓布衣有些發呆的時候,路邊一個賣小吃的攤位那邊,老瘸子看了路過的馬車一眼,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揚。

卓布衣,別人說你早已出脫塵俗,在我看來……這天下沒有比你入世更深的人了。撇開皇帝陛下,卻護送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回家……這世間能做出這事的官府中人,只你一個啊。

他在心裡感慨了一聲,然後夾起一塊熟肉送進嘴裡,再灌一口西北燒,美滋滋,樂淘淘。

方解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他睜開眼往四周看了看,眼神有些模糊,但聚集在自己身邊的人他都認得出來。

沉傾扇,沐小腰,大犬,麒麟。

四個人都在。

除了他們四個之外,還有一個人面帶關切的看著他。方解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看出來,原來是已經有些日子沒見的崔略商。

“醒了醒了!”

大犬看到方解睜開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勢,疼的他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只是他眸子裡的笑意,還是那麼濃。

沐小腰坐在方解身邊,扶著他坐直了身子餵給他幾口水。

“怎麼會又昏迷?”

她問。

方解搖頭笑了笑道:“在客勝居里出了些事,或是我自​​己不甘心強行運力有些過火了吧。要知道滿屋子的高手沒一個能動彈的,只有我極其牛逼的邁上了二層樓啊。”

身體上的疼痛已經減輕了不少,可方解一動,額頭上還是立刻冒出來一層汗水。小腹裡如同被什麼東西絞動一般的感覺消失不見,但身體沒有一處不疼的。不僅僅是內臟有被牽拉的痛,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疼。

這種感覺,就好像從來沒有鍛煉過的人一口氣跑了十公里然後又咬著牙做了幾十個俯臥撑似的。

“方解,你沒事吧?”

崔略商湊過來關切的問了一句後有些歉然的說道:“到了帝都之後,就只顧按著父親給我的名單逐個去拜訪,今日去這家明日到那家,後來再想尋你,卻又不知道你去了何處,還是到紅袖招去問,才知道你租下了這裡。”

“沒事”

方解笑了笑道:“你去拜訪那些世交才是正事,咱們之間的交情不必在意這些。”

“後天就要考試了,你……”

崔略商擔憂的看著方解問道:“能​​去嗎?”

“自然能!”

方解道:“辛辛苦苦到了帝都,若是因為這些許小傷就放棄考試,那豈不是前功盡棄?莫說現在已經好了,便是不好,爬也要爬去考場的。”

崔略商嗯了一聲,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我這次來,是因為這個。”

他從懷裡掏出薄薄的一摞紙張遞給方解說道:“我前兩日拜訪一位世交長輩的時候,聽說今年演武院考試文科,算科,樂科的考題洩露了出來,是從一位參與擬訂考題的大人物手裡露出來的,沒有些手段可不好搞到,即便託了關係,我還是足足花了一千兩銀子!”

崔略商道:“我買了一份,連夜又抄了一份就急著給你送來了。”

方解心裡一暖,可還是忍不住搖頭道:“崔兄,怕是你被騙了……能參加擬訂演武院考試試題的大人物,會因為區區兩千一銀子而犯這殺頭大罪?而且,我說句有些不敬的話,連你都能買到,那這長安城裡有多少人能買到?若說是那位大人物貪的是許多人買而累計起來的大筆銀兩,那他難道不怕這件事泄露出去?知道的人越多……危險就越大啊。”

“啊?”

崔略商一怔,下意識看了看手裡的考題喃喃道:“難道這是假的?”

方解微微搖頭道:“不知真假,但我勸你一句,這一千兩銀子扔了就算扔了,這件事你切不可對旁人再說。這份考題,你也不要再用了。如果是假的,你看不看都沒有用處。若是洩露出來的真題……我擔心的是帝都要出大風波。”

崔略商有些發傻,不知道該不該信方解的話。

“可,看看還是沒壞處的吧,萬一要是真題呢?”

“還是那句話,即便是真題,也是禍非福。”

暢春園

皇帝楊易眼神有些寒冷的在侯文極臉色掃過,卻沒有說話。他托著手裡的粥碗,一邊喝精心熬製了很久的金絲棗蓮子粥,一邊翻看著桌案上的奏摺。看向侯文極那一眼,像是無心,又像是極有深意。

“主子……”

侯文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深深俯首道:“臣有罪。”

皇帝把粥碗放下,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語氣平淡的說道:“滿朝文武,只有你稱呼為朕主子。朕也一直把你當成最可以信任的家裡奴才,而不是外人。你說你有罪,那好……你說說,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朕這個主子的事?”

“臣私下裡見了羅文。”

“朕又不是不許百官私下裡有交情,見一見,吃些酒,無妨。”

“臣……手裡有一份口供。”

侯文極從袖口裡將羅二郎的那份口供掏出來,雙手舉國頭頂。蘇不畏看了皇帝一眼,然後快步走過來將那份口供接了過去。

皇帝拿在手裡卻沒有看,隨意丟在一邊說道:“你來說”

“這份口供是那日試圖殺死方解的罪犯招認的,臣本以為是那人胡亂攀咬。因為牽扯到了左前衛大將軍羅耀,臣也不敢輕易相信,所以今日在客勝居里約了那羅文見面,本打算是試探一下,藉著恭喜他獲得演武院頭名的機會探探背後隱藏著的東西。這是臣罪責其一……第二,是臣就在客勝居,卻沒有阻止江南王家那個無知小輩和邊軍之間的矛盾。”

“哦?”

皇帝坐在土炕上俯下身子,看著侯文極一字一句的說道:“其一,不算什麼罪過。其二,其心當誅!”

這一句其心當誅,嚇得侯文極的身子猛的一顫。

“別以為朕不明白你什麼心思!”

皇帝從土炕上下來,負手圍著跪在地上的侯文極走了一圈:“你是巴不得時常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亂子,這樣大內侍衛處就不會閒著對不對?尤其是在帝都裡,若是總太平無事,大內侍衛處,情衙,就顯得無所事事,讓人覺著沒了存在對不對?你是想讓朕時不時就誇讚你幾句,侯文極,你最近幹得不錯啊!對不對?”

“臣……知罪!”

皇帝冷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朕最氣的是什麼?不是你捏著一份欺君罔上的口供不報,不是你縱容那個王家的小子作惡,而是你和羅蔚然之間竟然也開始互相不信任了!朕把大內侍衛處和情衙交給你們兩個,是要看你們勾心鬥角的嗎!”

這一問,如驚雷入耳。

侯文極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56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六章 就像小時候那樣


羅蔚然看著外面如濃墨一般的天色,忍不住笑了笑問道:“你說,侯文極這會兒在陛下面前如何為自己辯解?”

坐在屋子裡喝茶的卓布衣笑了笑,卻沒有回答這有些無聊的問題。侯文極在客勝居密會羅文的事,之前他和羅蔚然確實不知道。直到神眼劉獨秀回來調動飛魚袍的時候,羅蔚然和卓布衣才推測,侯文極應該就在客勝居里。

當然,即便是推測到了侯文極在客勝居,他們兩個也不可能知道侯文極在那兒做什麼,不過沒關係,只要到客勝居裡看一看就能猜到八九分。卓布衣在客勝居看到了想隱藏住自己卻最終不得不與眾人同時跪伏在地的羅文,整個客勝居裡那麼多人,但這些人和侯文極都沒有什麼關係,唯獨羅文有。

這是一件很容易推測出來的事,根本就不必費甚麼腦子。

雖然他們兩個還是不好確定,侯文極秘密約見羅文是要做什麼。

“你猜……另一個刺客,會不會是羅文的人?”

羅蔚然笑著問道。

卓布衣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十之八九。”

羅蔚然又問:“那你猜,侯文極為什麼要單獨去見羅文?”

“不外乎打的是羅大將軍的算盤。”

卓布衣的回答言簡意賅。

“哈哈”

羅蔚然笑了笑道:“侯文極是個聰明人,只是有些健忘……他對你很信任,雖然這信任是有條件限制的。但他還是忘了……當年是我領著你走進了情衙的大門,是我把你交給了他。無論到什麼時候,你我之間的關係也比你和他之間的關係要親近些。大內侍衛處啊……一道矮牆隔開成了前後兩院,也隔開了心。”

他走回房間坐下來,有些悵然的說道:“侯文極一心想讓情衙從暗處挪到明處來,一心想讓大內侍衛處和情衙真的徹底分開。大內侍衛處只是大內侍衛處,只是負責陛下的安危。而他的情衙則接手大內侍衛處其他的事,成為一個單獨的衙門。表面上他和我是一條心,都想將大內侍衛處的權限做的再大一些。事實上……他私心還是想讓他的情衙從大內侍衛處分出去,成為甚至壓制住大內侍衛處的衙門。”

“明面上他的身份只是大內侍衛處的副指揮使,無論如何,對於心高氣傲的侯文極來說,這都有些憋屈。”

卓布衣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酸了。”

羅蔚然一怔,然後苦笑道:“你偏是如此尖酸刻薄。”

“你剛才的話確實是酸了”

卓布衣嘆道:“若是你這麼多年來一直被他壓著,你的心思只怕也會變。”

“是啊”

羅蔚然嘆道:“我不過是個江湖出身的草莽,而他是大隋名門之後。一個世家子弟,被我這個寒門子弟壓了十年,算是苦楚吧?”

卓布衣微微搖頭道:“你現在應該想的是,​​一會兒侯文極回來你該怎麼表現的大度些還是小氣些。是心平氣和的安慰幾句呢,還是故作很生氣的和他吵一架?”

“你呀!”

羅蔚然白了他一眼說道:“好歹已經在官場裡耗了這麼多年,還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架勢。就好像,所有事都和你沒有一點兒關係似的。”

“本來就和我沒關係。”

卓布衣搖了搖頭,一邊品茶一邊說道:“當年你帶我走進大內侍衛處的門,我就和你說過。勾心鬥角的事我是沒那份能力插手的,動動手做做苦力,這差事還勉強幹的下來。若是真到了必須站隊的時候,我就躲開,能躲多遠躲多遠。”

“現在想想這話……”

羅蔚然嘆道:“你初進大內侍衛處的時候,就猜到我和侯文極早晚會有貌合神離的一天。所以你早早的就說的如此明白,根本就是在逃避。”

“不出矛盾才怪。”

卓布衣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你自己在這等著吧,我要回去睡覺了。今兒確實累了些,渾身都酸軟無力。”

“你今天施展畫地為牢……有沒有想過……試試能不能困住侯文極?”

在卓布衣走到門口的時候,羅蔚然看著他的後背問道。

卓布衣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前行:“對於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我都不感興趣。畫地為牢困不困得住侯文極,困不困得住你,倒是你們倆比我還要在意。”

羅蔚然啞然失笑,罵了一句刻薄鬼。

卓布衣回了一句:“羅大臉!”

羅蔚然的臉有些長,從很久以前卓布衣就管他叫大臉。

“最後一個問題。”

羅蔚然對著卓布衣的背影問:“你在那小子身上種下了牢心?”

聽到這個問題,卓布衣連腳步都沒停。他也沒有回答,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羅蔚然沒等到回答,但似乎比等到了回答還要讓他釋然些。不回答,就是沒有。牢心這種可怕的東西,卓布衣曾經說過自己有生之年也未必能修行的出來。可羅蔚然擔心的是,若他真的修行出牢心這種逆天的手段……只怕誰心裡都會惶恐不安。

當年卓布衣在鐵壁銅牆中被困的時候,他曾經和前去探望他的羅蔚然說過,這牢獄之中最是練心,能讓人煎熬,也讓人享受。他偶然間忽然有一個極荒誕的想法,若是有一門功法,能在一個人心裡種下牢獄,無論這個人想什麼都能被種牢心之人獲得,哪怕相隔很遠,也能感知對方心意。

這功法必然好玩的很。

當時他是如此對羅蔚​​然說的,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罷了。但羅蔚然卻深深的記在心裡,因為他了解卓布衣……只要卓布衣想到的事,他絕對會去嘗試。

這種可怕的手段最恐怖之處在於,無聲無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悄然無覺之間就被人控制了內心,無論有什麼想法也瞞不住別人。種下牢心之後,這個人的一思一念都會被察覺,根本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與讀心不同之處,種下牢心,相當於就是在施術者和被種牢心之人建立一種很直接的聯繫,令人畏懼的聯繫。

令人畏懼的術法。

羅蔚然知道卓布衣是個天才,天才中的天才。即便被困鐵壁銅牆,依然能悟出畫地為牢這樣令人不得不害怕的手段。若是放任他自由自在天馬行空,誰知道他還能想出什麼可怕的東西來?

所以這些年來,卓布衣一直被束縛在大內侍衛處。

當年皇帝陛下曾經問羅蔚然,如何能讓卓布衣這樣的人真正為朝廷所用。羅蔚然沉默了很久說道,困之以情。除了這四個字,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讓卓布衣變得聽話。皇帝又問,如何能讓卓布衣不令人擔心?羅蔚然又是沉默了許久,然後一字一句的回答說,讓他被俗事凡心所困,不能安靜修行。

只要他總是在忙一些瑣碎的小事,沒有更多的時間潛心修行,那麼他的修為進境就會慢下來,甚至停滯不前。只有這樣,才能讓卓布衣不那麼可怕。

皇帝當時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話。

“卓布衣修行出畫地為牢,而現在……你卻給他畫了另一座大牢。”

這座大牢的名字,就叫大內侍衛處。

事實上,確實如此。卓布衣整日都被大內侍衛處瑣碎的事情纏著,根本就沒有多少餘力精心修行。這些年來,卓布衣的修為似乎沒有一點攀升。當年他就已經如此可怕,多年之後,他似乎真的停滯不前了。

夜色濃郁如墨,化都化不開。

方解靠在床上看著窗子外面的夜色,感受著清爽的風從窗口吹進來的愜意。身上的疼已經減輕了許多,最起碼不會讓他動彈不得。這是第二次有這樣的感覺,疼的死去活來根本無法忍受。

上一次的時候沒有引起方解的深思,但這次,他不得不認認真真的去思考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有這種突如其來而且無法抵抗的疼?

當他看到沐小腰緩步走過來的時候,他驟然間想到了一件事。在來帝都的半路上,他曾經問沐小腰修行到底是什麼感覺?沐小腰給他的回答就是一個字……疼!

方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忍不住問自己:我這是……在修行?

沐小腰走到床邊,在椅子上坐下來,她從盤子裡摘下一棵葡萄,薄開皮遞到方解嘴邊,看著方解把葡萄吃下去,她習慣性的伸出手在方解嘴角上擦了擦:“睡不著?”

“嗯”

“還很疼?”

“嗯”

“有多疼?”

“睡不著的那種疼”

方解回答的很無賴,而且是一句狡猾的謊話。他之所以睡不著絕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他有很多事沒想明白。

“那就說說話吧,說說話就分散些精神或許就沒那麼疼了。”

沐小腰說。

方解嗯了一聲,想了想說道:“我想,我知道那天晚上想殺我的人是誰指使的了。今兒我在客勝居看見羅文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之前應該是和那個能在卓先生畫地為牢中行動自由的男人在一塊。那個男人顯然熟悉卓先生的手段,因為他一點都不吃驚……所以,他一定是大內侍衛處的人。”

“說說那個人甚麼模樣。”

沐小腰說道:“我見過侯文極。”

方解將那個男人的樣貌說了一遍,沐小腰很確定的點了點頭:“就是他。”

“看來情衙的鎮撫使大人,似乎和小羅將軍私底下有些事要談啊。”

方解忍不住冷冷笑了笑。

沐小腰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方解笑了笑,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小腰姐”

“嗯?”

“我想睡覺了,可睡不著怎麼辦?”

“我……不知道。”

“我小時候睡不著你是怎麼辦的?”

“呃……”

方解往床裡面挪了挪,很認真的說道:“要不你再哄哄我?”

沐小腰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她在方解身邊躺下來,可不知道為什麼身子繃的那麼緊,局促不安。方解則自然而然的鑽進沐小腰懷裡,嗅著她身上沁人心脾的體香說道:“我記得小時候,我睡覺最喜歡……”

“不許!”

“就一次好不好?”

“不許!”

“我受傷了,疼的厲害啊。”

“不許!”

“後天要參加演武院的考試了……​​要是睡不著,就沒有精神啊。”

“小腰姐……”

方解的語氣充滿了哀求。

沐小腰咬了咬嘴唇,忽然一揮手將屋子裡的燭火掃滅。黑暗中,美人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隔著衣服”

她說。

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好啊”

某人在黑暗中得意猥瑣的笑了笑,手伸出去,覆蓋在一座高峰上。夏天,本來衣服就單薄,躺在床上的沐小腰那完美的曲線,在夜色中隱隱可見。他極其熟練的找到那顆小小凸起,如此的令人心神搖曳。

美人在側,吐氣如蘭。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57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七章 你欠我的


當清晨微光中沐小腰從方解的房間走出去的時候,臉上依然帶著令人心醉的紅韻。而這一幕,恰好被沉傾扇看在眼裡。她看了看沐小腰婀娜的背影,又看了看開著門的房間,下一秒,她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春宵一度?”

看著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怪異的方解,沉傾扇一邊問一邊走過去。

方解一怔,有些懊惱的說道:“你就不能純潔點?”

沉傾扇甩了甩長發,在方解身邊坐下來微笑著說道:“既然有本事做,難道沒膽子承認?可別說你道德,更別說你不行。”

說話的時候,她抬起手在方解露在被子外面的胸肌上緩緩滑過。她的手指很長,很漂亮,而輕輕滑過胸肌的動作怎麼看都有些撩人。本來就有些火大的方解被這動作挑逗的更加鬱悶,他看著沉傾扇的眼睛極認真的說道:“你信不信我現在有實力把你扒光倒過來打?”

沉傾扇的視線停留在薄被某處高高挺起的位置,忍不住輕笑道:“我信”

她的手指輕輕滑過方解的嘴唇,順著臉頰停留在方解的耳垂上輕柔擺弄。方解的臉難得一見的紅了起來,嘴唇很尷尬,耳垂很尷尬,尤其是沉傾扇視線停留的位置實在讓他更尷尬。對於一個健壯且年輕的男人來說,早晨挺起本來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再說,不久之前他身邊還躺著一個體態婀娜的美人兒。

見小方解被自己逗弄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來,沉傾扇恰到好處的收手,站起來極瀟灑的一轉身竟然就這麼走了,最讓方解惱火的是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腳步,回頭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現在身子虛弱的厲害,你若是做什麼強橫的事我自然也難以反抗。所以你問信不信扒光我衣服,我信啊,可惜……你沒這膽子。而且……現在我也相信了,你和沐小腰之間真的是清白的。”

她視線挑逗的在方解薄被下挺起的某處又掃了一下,然後笑容燦爛的努了努嘴,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看著沉傾扇離開,方解撩起來被子看了看堅硬如鐵的某處,忍不住唉聲嘆氣道:“你若是這麼飢渴,剛才怎麼不自己把被子挑開?”

挑開……

這話讓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昨晚他和沐小腰之間確實很清白,他也真的遵從了沐小腰的命令只是隔著衣服在那兩團柔軟上撫摸了幾下,還沒等將手伸進衣衫裡真真切切的掌握住那豐滿,他就被沐小腰一腳踹到了床裡面,絲毫沒留情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疲乏倦怠到了極致,方解竟然在這樣香豔的氣氛中沉沉睡去。又或是沐小腰身上的體香真的有安眠的作用,這一覺他睡的極香甜。睜開眼的時候沐小腰已經坐在床邊整理衣服,微微敞開的衣服前襟縫隙裡,能看到白皙柔嫩的一片肌膚。

方解貪婪的狠狠的看了幾眼,他就發現沐小腰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些耐人尋味的幽怨。然後這個讓人不能揣摩透心思的美人,再一腳將方解踹進床裡面。沐小腰不知道為什麼紅了臉,狠狠瞪了方解一眼起身走了。

一直到現在,方解也沒明白沐小腰為什麼瞪自己,為什麼踹自己,又為什麼會臉紅……

起床穿好衣服,方解試著活動了幾下身體發現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這才鬆了口氣。提起桌子上那柄老瘸子送他的殘刀,他直接從二樓後窗躍下去跳進小小的後院。雙腳落地的那一刻,方解覺得自己的身體裡好像充滿了力量。

他握著殘刀,練了一個時辰的左手一式刀。然後又練了半個時辰右手一式刀之後,太陽已經在東邊升起來挺高。出了一身汗的方解感覺自己現在狀態好的忍不住想要喊幾聲,他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拳狠狠砸在後院一棵很粗的槐樹上。

然後……方解忍不住一愣,看著那槐樹上被自己一拳砸出來的碗大的坑,滿眼的不可思議。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拳頭,發現連肉片都沒蹭破一點。

難道我真的在修行?

他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然後又將這想法否定。

感覺不到天地元氣,所以根本無法將天地元氣轉化為內勁以為己用。所謂修行,就是將天地元氣轉化為內勁的過程。他什麼都感知不到,甚至連氣海都沒有,談何修行?

二樓後窗

看著後院有些發傻站著的方解,沉傾扇忍不住扭頭看向身邊的沐小腰:“你……能看得出來他到底怎麼了麼?”

沐小腰緩緩搖了搖頭,她也找不到答案。

就在這個時候,靠在窗口的大犬忽然想起了什麼:“小腰,你記不記得方解在離開樊固之前,和咱們提起過他在雲計狗肉舖子裡遇到了一位高人,就是強行破開他身體裡毒蠱的人,還給他吃了什麼東西?”

“方解前陣子說過,那人極有可能就是十年前不知所踪的大隋忠親王楊奇。”

大犬問道:“是不是,他給方解吃的東西……讓方解改變了體質?”

沉傾扇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世間有可能改變體質的靈藥……屈指可數。”

“佛宗的菩提子,道宗的小金丹。”

沐小腰看著外面那少年的神仙認真的說道:“我所知道的,也就這兩種靈藥了。”

“小金丹有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效,這毋庸置疑。”

大犬搖頭道:“可從來沒有聽過能改變人的體質,不管怎麼想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至於菩提子……更不可能。”

他們在樓上低聲談論,語氣中帶著關懷。

而方解看似僵立在後院,其實腦子裡也在不停的思索著,他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身體上的改變竟然這麼大?當年在樊固的時候只敢躲藏在暗處放冷箭對付馬賊的少年郎,現在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好像一柄出了鞘的橫刀,也是一面堅硬之極的巨盾。

他緩緩的伸出一身手指頂在那棵槐樹上,右臂上的肌肉瞬間朝著一個方向發力,他的手指猛然沒入大樹中,如同戳穿了一塊豆腐。

依然感覺不到什麼天地元氣,依然感覺不到什麼內勁。

方解吃過午飯之後,和沐小腰他們說了一聲,帶著麒麟走出鋪子,順著大街看似毫無目的的一路前行。他不時停下來看看路邊小攤上的東西,挑了兩件不值錢但做工還算不錯的掛飾,打算回去送給沐小腰和沈傾扇。

身邊跟著麒麟這樣一個惹眼的大漢,走到哪兒都躲不開別人的矚目。方解忍不住回頭對麒麟笑道:“麒麟哥,以後出門還是得帶著你,大街上這些漂亮妹子第一眼看你,第二眼就會看我,很爽啊。”

麒麟憨厚笑了笑道:“我們帶著沫凝脂假扮成你逃亡的時候,沉傾扇說過因為我太惹眼,所以走到哪兒都躲不開那些追兵。看我一眼,三年也忘不了。”

方解笑了笑道:“她也能開玩笑?”

麒麟搖了搖頭道:“現在能,以前她說這話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隨時有可能一劍刺死我。”

方解默然。

“方解,我一直很奇怪。和我們在一起那三年,沉傾扇冷的好像她手裡的劍一樣。一天從太陽升起到太陽下山,或許一句話也不會和我們說。三年來,她只是在不斷的殺人。不止是我,橫棍也和我說過,誰也猜不到是不是有一天沉傾扇忽然發狂,就能把我們這些人一個一個殺死。可是自從她找到你之後,為什麼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提到橫棍,麒麟的眼神一黯。

方解停住腳步,仔細的想了想,發現自己印像中的沉傾扇,似乎沒有麒麟說的那樣暴戾。有冷豔的一面,也有很妖嬈的一面。

“方解,沫凝脂曾經說過……沉傾扇之所以那樣冷酷無情,是因為她不願意保護的是一個假冒的人。”

麒麟說完這句,神情忽然一愣。

方解還在回味麒麟話裡意思的時候,被麒麟碰了碰肩膀。他抬起頭,發現麒麟的眼神盯著正前方有些尷尬。

方解順著麒麟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在不遠處有個人正站在那裡看著自己。

很美很美的一個女人。

“沫……沫凝脂”

麒麟有些結巴的說出這個名字,讓方解心裡沒來由的一緊。

這是一間並不熱鬧的茶樓,陳設簡單但很乾淨。在靠窗的一張桌子邊,方解和沫凝脂相對而坐。

麒麟和夜梟鐵奴三個人站在茶樓門口,很沉默,沒有交談。

方解從小身邊就不缺賞心悅目的美女,沐小腰是,沉傾扇更是。但她們兩個的美和麵前這個女子絕不屬於一個範疇。方解在心裡想了很久才不得不承認,沐小腰和沈傾扇之美,美在人世間。而沫凝脂之美,不在人世間。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道宗低級弟子的道袍,樸素,沒有任何修飾。長發在頭頂上挽了一個髮髻,辮子在腦後很順滑的垂下來。方解雖然沒有仔細去看那張臉,但他卻確定在這張臉上找不到一點瑕疵。無論是皮膚,是五官,還是那極美的脖子,都完美的讓人忍不住讚歎。這個女人即便坐在這間茶樓裡,似乎也沒在塵俗中。

“我知道你叫方解”

先開口的是沫凝脂。

她沒有喝面前的茶,眼神看著方解的臉卻絲毫不顯失禮。而這種眼神,帶著一股無垢無塵的純淨。雖然方解確定,這純淨肯定不是真實的。眼神中沒有怨氣,沒有憤怒,如果她真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為何會沒有這些人應有的情感?

她可是替方解擋了三年的危險。

若是換做方解的話,他確定自己會忍不住想殺人。

“嗯”

他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也一直想看看我到底什麼樣子,就好像我之前也很好奇你什麼樣子。”

沫凝脂語氣溫和平淡的說道。

“就為了讓我看看你什麼樣子?”

方解問。

沫凝脂搖了搖頭說道:“明天你就要參加演武院的考試對嗎?”

“對”

“這樣決定你未來命運的大事,你肯定會很重視對嗎?”

“對”

“所以在考試之前,你會選擇在大街上隨意走走。看起來你漫無目的,其實你是故意如此。你想讓自己放鬆下來,想在考試之前讓你的心足夠平靜。對嗎? ”

她再問。

“對”

方解不得不點頭,心裡忽然間升起一種很強烈的警惕。這個女人,為什麼能這樣直接的猜到自己的內心想法?為什麼,明明沒有見過面的人,會如此的了解自己?

“所以我來了。”

沫凝脂笑了笑,很美。

“我來是想告訴你,明天你踏入考場的那一刻,我會去你的鋪子,沉傾扇現在應該還沒有恢復過來,很虛弱。大犬的傷勢更重,不堪一擊。或許… …你才離開家,我就會去也說不定呢。”

方解一怔,隨即搖頭嘆道:“你傷不了他們,我可以帶著他們一塊去。”

“你能把他們帶入考場嗎?”

“你為什麼不直接針對我?”

“這話說的很傻,我若是殺了你……你可痛苦?”

“你來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話來亂我心境,讓我不能全心全意準備考試?不得不說,你這做法有些幼稚可笑。”

“不”

沫凝脂站起來,看著方解認真的說道:“我是來討債的,而且……我不急。”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走出了茶樓。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卻發現自己真的平靜不下來,哪怕……他確定這個女人不會去做她說的事。哪怕……他確定這個女人僅僅是要亂自己的心。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嘆了一聲果然不能得罪女人。

她說的那些威脅的話不是她用來亂方解心的手段,隱藏在那些話背後的意思才是。

歸結起來,就是四個字。

你欠我的。

而她的目的歸結起來就五個字。

我來搗亂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6-24 19:5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一百零八章 二良臣


方解在茶樓裡坐了很久,而站在外面的麒麟自始至終也沒有和鐵奴夜梟他們兩個人說一句話。沫凝脂離開的時候,鐵奴和夜梟隨她一同離去,走之前兩個人對麒麟抱了抱拳,說了一聲珍重。轉身離開的時候誰都沒有什麼不捨,反倒是沫凝脂看向麒麟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麒麟默然不語。

鐵奴和夜梟一直到離去也沒和方解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方解一眼。對於他們兩個這樣的表現,方解只是微微嘆息一聲。看起來,他們兩個心中的怨氣比起那個美麗到不似人間人的沫凝脂還要濃烈些。

不過方解沒怪他們。

無論是誰,被強迫著流亡十五年,整日活在生死邊緣,心裡都會有著滔天的怨氣吧。沐小腰,大犬,麒麟,和沈傾扇心里或許也會有,只是他們心裡更看重的應該是十幾年的感情。當然,方解覺得沉傾扇或許和其他人又不太一樣。

麒麟走進茶樓,看了看方解,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事”

方解起身,結算了茶錢後往外走:“鐵奴和夜梟他們兩個有了不同的選擇是他們的權利,這麼多年來提心吊膽的活著,好不容易能有過安穩日子的機會,他們想把握住沒錯。我心裡對他們依然感激……哪怕以後形同陌路。”

麒麟心裡堵的難受,默默的跟在方解身後。

出來散步時候的好心情蕩然無存,方解不得不承認今天打算出來走走的決定是錯誤的。不過後來一想,即便沒有出門,沫凝脂或許也會找上門說這些話。她或許一直在等的就是今天,因為只有今天跟方解說這些話才能讓他亂了心境。

明天就要進演武院考試了。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笑了笑對麒麟說道:“忽然發現原來她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替我經歷了三年的苦難折磨竟然只想到這樣幼稚的辦法來討債… …這個小丫頭還停留在你得罪了我,我就不和你玩了的小娃娃階段啊。”

心情有些鬱悶的麒麟被方解的話逗的一笑,撓了撓頭髮說道:“其實她是個很安靜的女子,這三年來,明知道自己是一塊擋箭牌,可她從來沒有哭過鬧過掙扎過,甚至沒有說過一次想家。大部分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坐著,甚至喜歡和沈傾扇坐在一起。你知道……沉傾扇對別人可沒一點好脾氣,除了你。”

“她在家肯定過的也不怎麼愉快。”

方解想了想說道:“能坦然面對的人只有兩種,一,是傻子。二,是本就迫切想擺脫原來的生活。”

“她肯定不是傻子”

麒麟認真的回答。

方解笑道:“但也沒聰明到什麼地步,麒麟哥,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哪兒?”

“散金候府”

吳一道曾經說過他是個連睡覺的時候都在賺錢的人,可在方解看來他好像永遠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樣,最起碼,他絕不會讓人覺著很忙碌。方解和麒麟到了散金候府的時候,這位大隋首富正在那個小小的荷池邊釣魚。

“釣自己家裡的魚,我怎麼覺著有些彆扭?”

方解走到吳一道身邊輕笑著說道:“花錢買了不少錦鯉來放進荷池裡,然後再釣上來燉了吃……不覺得是浪費?”

吳一道也沒回頭,盯著水面上的魚漂說道:“本來挺雅緻的一件事,到了你嘴裡怎麼變得那麼索然無味了。在我看來魚只有兩個用處,第一是買來放進水里看著玩的。第二,是看膩了釣上來吃掉。”

“你不覺得這才是銀子花的絲毫也沒浪費?”

方解在荷池邊坐下來,笑了笑說道:“侯爺,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說”

“明兒我就要進演武院考試了,你知道對於我來說這是人生大事。”

“一帆風順”

“呃……多謝,我是想問問,明天我參加考試之後,能不能讓我身邊的幾個人住進你府裡?如果我考進演武院的話,要住進院子裡,我身邊的人不能跟著進去,但你知道他們在帝都並不安全。四個人,兩男兩女。”

“好”

吳一道沒絲毫猶豫的點了點頭。

“多謝!”

方解抱拳鄭重道謝。

“別客氣,住進來可以,但得交點房租什麼的。四個人是吧,交六個人的錢就行了。每個人每個月五兩銀子,別討價還價,少一個銅錢我都不干。”

“憑什麼!”

方解爭論道:“四個人,憑什麼交六個人的銀子?”

吳一道回頭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麒麟,然後撇了撇嘴道:“你帶來的那傢伙最起碼一個人睡兩個人的地方,吃三個人的飯量。我做生意想來公道童叟無欺,該收多少錢就收多少錢。你要是不覺得昧良心也可以否認,說他比我家貓吃的還少我也信你。”

方解一怔,隨即繼續爭辯道:“還有一個瘦小乾枯的呢,睡覺佔半個人的地方!”

“別開玩笑了。”

吳一道白了方解一眼道:“你說的是大犬吧,沒錯,他確實瘦小乾枯睡覺也就佔半個人的地方,但那是個無肉不歡的傢伙,飯量最起碼也能頂得上兩個人,我跟你收六個人的錢已經給你面子了。別再討價還價啊,不住拉到。”

“你這麼大一個首富,因為區區三十兩銀子爭論有意思麼。”

“我的銀子就是這麼一點一點賺來的,積少成多。不能因為現在多了就看不起少,那樣是會敗家的。”

方解無言以對,想了想問道:“有件事你肯定聽說過……最近有不少人買了什麼演武院考試的真題,我有一個朋友花一千兩銀子買了一份,然後連夜又抄了一份給我送來,這事……你怎麼看?”

吳一道點頭道:“是個好朋友!”

方解懊惱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你今天很煩躁。”

吳一道依然所答非所問。

方解愣了一下,忍不住點了點頭道:“確實有點煩躁,被一個很幼稚的人用很幼稚的手段煩著了,偏偏是明知道這不過是個小孩子過家家般賭氣的事,可還是心裡有些不踏實。”

“需要幫忙嗎?”

吳一道問。

“不需要,我已經付過錢了。”

方解笑了笑道:“還是說說關於演武院真題的事吧,你到底怎麼看?”

“連你這個層次的人都知道了,我豈會不知道?連我這樣的人都知道,朝廷的人豈會不知道?所以你根本沒必要問我怎麼看,你應該問朝廷怎麼看。不過看在你準備付給我六個人的房租的份上,我可以免費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

“那份所謂的什麼演武院真題,是假的。”

“我知道!”

方解道:“若是連這樣的事我再猜不出來,真就是白痴了。”

“白痴很多啊,比如你那個連夜抄了一份試題趕緊給你送過來的朋友。據我所知這樣的所謂​​真題最起碼賣出去了幾百份,一份一千兩銀子,那就是幾十萬兩啊……這生意真他娘的好做,要不是老子怕被砍頭也真想乾一票。編造一份假的考題就能讓幾百個世家子弟的白痴本性暴露出來,而且還能賺這麼大一筆錢財,這生意太他娘的完美了。”

方解嘆道:“我想知道的,就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竟然為了發財連頭都不打算留著了,這人才是最白痴的那一個,難道他以為朝廷會查不出來?以為大內侍衛處和情衙,刑部,大理寺的那些人都是笨蛋麼?”

吳一道似笑非笑的看了方解一眼道:“事實上,最起碼到現在為止你剛才說的那些衙門,都還沒查出來這所謂的真題是誰洩露出來的。據說因為最近幾件案子大理寺和刑部都顯得有些無能,所以這兩個衙門派出了不少高手追查。而陛下也知道這件事,責令情衙鎮撫使侯文極把賣真題的這個人抓住。”

“我比你知道有人賣所謂真題的事最起碼早三天,但這三天來題依然還有人能買到,可就是抓不到賣題的那個人。而朝廷為了抓著這個人又不好現在就針對這事做什麼決斷,所以上當的白痴依然不少。”

方解長出了一口氣道:“幸好幸好,看樣子陛下是沒打算追究試題是不是真的洩露了。如果追究的話,朝廷裡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倒霉。尤其是那些參加擬訂試題的大人們,只怕都得人心惶惶。”

吳一道白了方解一眼,是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了他一眼。

“你和那個做假試題的人都算是聰明人了,但就因為接觸的層次不夠所以顯得白痴。”

他說。

“毫無疑問,做假考題的人其目的就是想將朝廷攪亂,試圖用這件事讓陛下大怒,然後把那些牽扯其中的官員從上到下殺一遍。這就是那個人的目的,他就是想讓朝廷死人,讓帝都大亂。最好弄出血雨腥風來,死的官員越多他越高興。”

“但……皇帝絕不會這樣做。”

“為什麼?”

“因為牽扯到擬定試題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演武院的周院長。”

吳一道笑道:“這個作假的人肯定不是什麼能上得了檯面的人,對今年演武院考試的事並不了解。所以他肯定不是長安城裡的貴人,說不定是才進城沒多久,對朝廷的事一知半解就想搞破壞。因為朝廷裡官職稍微高一些的人都知道,今年的試題是周院長一個人擬定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其中。你想想……皇帝會因為這麼一份假試題,去怪週院長?所以這個人除了賺幾十萬兩銀子之外,其他的目的達不到。”

方解一怔,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吳一道微笑著說道:“所以朝廷裡的人都在好奇,這個能想出來如此毒辣手段卻偏偏又很白痴的人到底是誰。我也很想知道啊……”

暢春園

看著陛下和情衙鎮撫使侯文極說話,秉筆太監蘇不畏猶豫了一下後輕聲提醒道:“陛下,旭郡王他們早就到了,已經在門口候了一會兒了。”

皇帝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道:“你先辦去吧,這件事不能拖著。造假的人雖然每一張考題都是書寫而不是油印,不好查根源,但你剛才說從所用宣紙的出處去查應該能查到,朕等你的消息。”

侯文極連忙垂首答應了一聲,躬著身子退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看見旭郡王楊開和另外兩個人站在一邊,他抱拳行禮道:“見過王爺。”

楊開和他客氣了幾句,就被蘇不畏叫了進去。侯文極離開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旭郡王楊開身後的那兩個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實在沒想到,能在暢春園裡遇到這兩個已經被關在天牢裡十一年半的人。侯文極忍不住感慨一聲,十一年半之後重見天日,或許他們兩個要一飛沖天了。

楊開三人進了門,他撩袍跪倒行禮,後面兩個人雖然臉色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跟著跪了下來。

“臣楊開叩見陛下。”

“草民謀良弼,草民宗良虎,叩見陛下。”

皇帝側頭看了看吩咐道:“都起來吧,老十二,你過來坐到朕身邊。你們兩個自己找地方坐,桌子上有茶,盤子裡有點心。”

按照皇帝兄弟輩的大排行,楊開排在十二。

皇帝看了楊開一眼道:“兵部侍郎虞東來屢屢讓朕失望,接連犯下大錯,朕已經允了他的請辭折子。但兵部總不能一直沒個主事的人,偌大一個衙門如同虛設。有人提議兵部的事交給你來做,老十二,你可願意?”

“啊?”

楊開怔住,連忙起身道:“臣弟幹不來的!”

“哦?”

皇帝笑了笑,對這十二弟的直爽倒是很喜歡:“那你說說,誰幹的來?”

楊開一回身,指著那兩個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人說道:“謀良弼可為尚書,宗良虎可為侍郎!”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uuuuuuuuuu

LV:9 元老

追蹤
  • 195

    主題

  • 91908

    回文

  • 25

    粉絲

就是愛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