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爭霸天下 作者:知白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3-1 21:15: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6 169688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4-30 23:10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九章 風華正騷


    方解絕不會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捲入了一場大隋朝廷裡外都席捲在內的血雨腥風,雖然他只是這場風雨中極邊緣的一個小人物。當然,就連操控著這場風暴的大隋皇帝陛下,也根本就沒有在意方解這樣一個不起眼的邊軍小卒。

    這場皇帝為了自己開疆拓土大業展開而提前發動的風暴,是為了將自己的威信提升到最高,讓朝臣們收拾起所有的對皇帝應有的敬畏,也是讓朝臣們知道當皇帝決定一件事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阻止。既然不能阻止,那麼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就只能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協助皇帝做好這件事。

    所以,兵部侍郎侯君賜的死不過是個開端,皇帝立威的開端。

    如果皇帝不先動手的話,一旦他宣布即將在西北用兵的決定,支持者必然大有人在,但毫無疑問的是,朝廷裡敢於站出來反對的也必然大有人在,到時候在朝堂上聽那些大人們來回扯皮就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皇帝可沒有心情沒有興趣更沒有時間去看他們從理論逐漸轉化為互相詆毀謾罵的過程。

    殺幾個人,尤其是被殺的人中還有分量不輕的人。這樣,朝臣們的嘴巴就會閉住。

    已經幾年沒有殺過當官的,皇帝或許是覺得自己的威嚴逐漸在降低。而一旦開戰,他需要的是一個齊心協力的大隋,需要的是一個以他為中心所有人為了這場戰爭而不斷努力的大隋。

    懷秋功走下虞東來馬車之後,豁然開朗的虞東來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也正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皇帝陛下讓他在家裡反省一天的真正意義是什麼。若不是懷秋功提醒,他根本就沒明白皇帝讓他反省什麼。也僅僅是以為,陛下真的只是讓他閉門反省。

    反省的,是那一份該掉腦袋的名單。

    這份名單分量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所以真的需要他費腦子去好好斟酌一番。而也就是在走下馬車的那一刻,他也明白了這件事對他來說雖然有些損害,但得到的利益必然遠遠的超過損害。所以送走了懷秋功之後,虞東來的嘴角上都是笑意。

    陛下要拿兵部開刀,名單由他來擬定。

    要死的,都是對皇帝西征想法不同意的人。而作為兵部尚書的虞東來……不,現在是兵部侍郎了,他自然要堅定的站在皇帝這邊,所以,到時候補充進兵部的人必然也都是支持皇帝陛下西征的人。空缺出來的位置,他可以安排自己的人。

    侯君賜和他歷來貌合神離,陛下以前不希望任何一個部府的官員都太團結,所以樂於看到他和侯君賜勾心鬥角,一個尚書一個侍郎,鬥得越厲害陛下只怕越開心。可現在不同,陛下要的是一個必須團結的兵部,甚至是必須團結的整個朝廷。而藉著這次機會,他就能將兵部牢牢的抓在自己手裡,所以相對於失去的來說,得到的要多的多。

    回到自己家裡的虞東來就讓人把府門全都關上,任何客人都不見無論是誰。虞東來書房裡的燈光整整亮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書房的門才從裡面打開,紅了眼睛的虞東來看起來好像剛剛跑完了五十里一樣的疲憊,只是他的表情卻透著一股讓人不解的輕鬆。

    出了書房之後,虞東來甚至沒有洗漱吃飯直接回臥室倒頭就睡,一直睡到了下一個天明,起床之後,虞東來沒有穿那身兵部尚書的官服,而是一身常服直奔皇宮。他手裡捧著一個不大的盒子,裡面裝著一份奏摺。

    大內侍衛處

    大內侍衛處統領羅蔚然緩緩的端起杯子,吹了吹茶杯裡漂浮著的茶葉慢慢吸了一口,這茶是前陣子大隋首富吳一道送給他的上等大紅袍,據說一斤這種茶葉能在帝都裡換一所不算太小的宅子。

    情衙鎮撫使侯文極推門走進來,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讚歎了一句好香。

    羅蔚然笑了笑,親手為侯文極斟滿了一杯茶後微笑道:“前兩日你眉頭上的陰霾總算是不見了,今兒看到你嘴角上有笑意……怎麼,昨日見了陛下事兒都辦妥了?”

    侯文極坐下來,端起茶杯放在自己鼻子下面聞了聞,他沒急著回答羅蔚然的問題,而是忍不住感慨道:“這一斤茶葉,只怕我一年的俸祿也買不起。”

    羅蔚然笑道:“你太看不起這茶了,反正我兩年的俸祿也買不起。”

    “這是最正宗的獨枝大紅袍,每年除了敬獻給陛下的之外,流通在世面上的不超過五斤,大隋的巨富​​多如牛毛,能買的起這極品大紅袍的也是多如牛毛,可不是誰想買就能買的到,還得看有沒有這個面子。”

    侯文極點頭道:“這麼貴的東西,當官的沒一個敢買。只要是誰買了……監察院的御史們也就有事幹了。”

    羅蔚然哈哈大笑。

    侯文極品了一口茶後緩緩舒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示意門口站著的侍衛把房門關上。他放下茶杯,看了羅蔚然一眼說道:“這事還是你看的透徹,若不是你給我出了這個主意,我真不知道這一關怎麼過去。”

    羅蔚然搖了搖頭道:“即便我不幫你想個謊話,陛下依然會放你過去這一關。怎麼到現在你還沒想明白,陛下要的本來就不是情衙難看……不管這個謊話怎麼說,陛下都會把怒火引到兵部那邊去。”

    他瞥了侯文極一眼笑道:“你以為,陛下真的現在還被蒙在鼓裡?你當情衙鎮撫使的時間太久了……久到連你自己都以為,情衙是你的。但你卻忘了,情衙一直都是陛下的……如果陛下想知道什麼,難道在大隋有人能瞞得住?”

    侯文極一怔,臉色變了變然後不得不點了點頭:“是我確實太放肆了。”

    羅蔚然微笑道:“沒事,陛下要的你已經給了……說起來,陛下這一招棋落的太漂亮。漂亮到讓所有人都淬不及防,可不僅僅是兵部和咱們幾個人。”

    “還有誰?”

    侯文極問道。

    羅蔚然白了他一眼道:“何必裝傻?你這樣的人就算裝也裝不像!”

    “我只是不知道你特指的是誰。”

    “還能是誰,西北戰事……最先要牽扯到的是誰?”

    “李遠山?”

    “對……對西北用兵,陛下必然是要倚重李遠山的。右驍衛駐兵西北邊陲多年,沒道理放著這樣一支戰力驚人​​且熟悉地形的人馬不用。一旦真就開戰,右驍衛必然就是為大軍滌蕩阻礙的先鋒。”

    侯文極聽羅蔚然說完這番話後沉默了一會兒,他皺眉沉思後忽然醒悟過來,猛的一拍腦門說道:“我才知道陛下這一手棋,竟然漂亮的讓人不敢不讚歎啊!一石三鳥!”

    ……

    ……

    侯文極沉吟了一會兒說道:“第一,藉著這次樊固的事大做文章,讓軍中諸將和文官都安靜下來,殺幾個人,壓幾個人,朝中百官就算再自以為是的人,難道還敢在這會兒違逆了陛下的意思?除非是不想活了,要不就是想脫了官皮去耕田。”

    “第二,把兵部裡那些恰好管著軍務,但和陛下不是一條心的傢伙都宰了。這樣兵部的人再做事必然是戰戰兢兢,盡心盡力,唯恐做錯了什麼步候君賜的後塵。戰事一旦開始,後勤補給為重中之重,兵部調度甚是關鍵,這個時候陛下整肅兵部,對開戰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害。”

    “第三,陛下既然要對西北用兵,必然要用李遠山的右侯衛……以李遠山的本事再加上右侯衛那五萬精兵,只怕戰事一起之後軍功就會一件接著一件疊加在他身上。而陛下為了彰顯大隋的天威和鼓舞士氣,對有功將士的封賞必然不會寒磣……可李遠山已經是國公,正三品的大將軍,再封賞……還能賞他什麼?難不成還要封王?晉位二品鎮軍大將軍?”

    羅蔚然搖頭:“太祖皇帝遺訓,大隋絕不可有任何一位異姓王。就算是皇室宗親,除了皇帝的兄弟子嗣之外,也不准封王。李遠山就算靠著他那五萬右侯衛就把蒙元平了,生擒活捉大汗蒙哥,也別指望能封王。”

    侯文極笑道:“所以,陛下在動兵之前必須先壓一壓李遠山。把他的官爵都壓下去,這樣一旦開戰,李遠山立下大功,陛下只需給他官復原職,再賞賜一些土地金銀也就夠了……這才是陛下這手棋妙處所在啊,越是去想,越是妙的不可思議。”

    他嘆道:“一石三鳥……妙極!”

    羅蔚然卻搖了搖頭道:“哪裡是一石三鳥……這一石頭下去,也不知道要砸死多少鳥。”

    他掰著手指頭說道:“除去你說的這三件事之外,還有很多人和事被陛下這一招棋全都算計了進去。比如,陛下是要立威,在大戰開啟之前讓所有人不敢對皇權有一絲一毫的不敬。這樣一來,陛下指揮西征才不會有阻撓。比如,給邊軍提一倍的餉銀上去,這件事不論落實不落實,消息一旦放出去,邊軍將士必然對陛下感恩戴德。一旦開戰,邊軍打起來誰不奮勇殺敵?”

    “再比如……”

    羅蔚然看著侯文極一字一句的說道:“敲打敲打你這個情衙鎮撫使,陛下或許還想告訴你……情衙,自始至終都是陛下的情衙,交給你是讓你打理……而不是把情衙賞賜給你,變成了你的。”

    侯文極點了點頭,端起已經微涼的茶喝了一口後輕聲說道:“我是不是應該再把權利分一些出去?七年前,我從大牢裡把卓先生接出來帶進情衙。這七年有他在,陛下對我不疑……但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我似乎應該再分一些出去了。”

    羅蔚然搖頭:“分?你如果真敢現在提出來,陛下立刻就會罵你白痴!這個時候陛下敲打你不是懷疑你,恰恰是因為陛下依然信得過你……不然你以為陛下只是罰你三年俸祿了事?便是朝廷一品大員也不敢對你候鎮撫使如何,可陛下要殺你,只需一句話而已。”

    侯文極非但沒有惶恐不安,反而笑了笑說道:“我知道。”

    羅蔚然道:“知道還在裝。”

    侯文極笑道:“若不從你嘴裡確定下來,我不踏實。我這樣想,你也這樣想……那麼十有八九便是陛下是這樣想。”

    羅蔚然瞪了他一眼罵道:“老狐狸!”

    侯文極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後準備告辭:“我可不是老狐狸……即便是,也是一隻很有活力的狐狸,風華正茂。”

    羅蔚然笑罵道:“滾你的蛋,你從來都是風華正騷。”

    而就在他們這兩個大人物聊天的時候,小人物方解經過三個月的行程之後終於進了京畿道。雖然還要走一段日子,但進了京畿道,就算貼近了大隋的心臟了。騎在赤紅馬上的方解看著前方微微瞇起眼睛側耳傾聽神情專注,大犬不解問他在聽什麼。

    方解笑了笑說:“試試能不能聽到大隋的心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3 20:10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章 就不告訴你


沿途的景緻其實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可也不知道怎麼了,離開河東道進入京畿道的範圍之後,方解總感覺自己在感官上發現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帝都長安是大隋的心臟,而京畿道,就是保護心臟的肋骨。

大隋二十四道,除去京畿道之外各道總督都是二品官職。而京畿道的總督,卻是從一品的大員。

或許普通百姓的認知中,一品大員無非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官罷了。可要知道這很大很大的官代表著的可是皇帝陛下的信任,自大隋立國以來,歷任​​京畿道的總督都是皇帝十分器重信任不疑的人。京畿道拱衛帝都,皇帝怎麼可能會把這一大片地域交給自己不放心的人?

就如同,戰陣廝殺的時候,士兵們怎麼敢把自己的後背放在敵人眼前?

京畿道是大隋二十四道劃分中比較小的一個,即便如此,京畿道的地域之廣還是比東楚國要大一些。

方解一行進入京畿道的時候天氣已經暖的讓人開始迷戀午後的陽光,每每經過一個村子看到那些老人安靜祥和的靠坐在柴禾堆上曬太陽聊天,方解都會有一種很羨慕和懷念前世的心情。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會有些倦懶,比年輕人更喜歡長久的在太陽下面享受溫暖。

他們聊天的內容也許涉及不到什麼國家大事,往往更多的是關於他們年輕時候的回憶。

方解看著那些老人們的時候就忍不住去想,這些看起來老態龍鍾的村民之中,也許有人曾經是經歷過無數次戰場廝殺活下來的老兵,也許有人曾經也富甲一方過。他們的晚年雖然不富裕,但卻很安詳。

大隋的社會制度經歷百年之後已經逐步完善,對老人們的照顧也有一定的成文規定。比如五十歲以上的老人每個月能從村裡里正手裡領到十個銅錢的補助,六十歲的老人可以領到十五個銅錢,每年冬天還會有棉衣和被子。要是能活到七十歲,非但能得到更多的補助和照顧,甚至縣令出行見到七十歲以上的老者都要避讓。

尤其是到了這一代皇帝,對老人的關注更加的讓人覺著心裡暖和。所以天佑皇帝楊易,又被百姓們稱之為大隋百年來最尊老至孝的帝王。

有一個故事雖然不知真假,但在民間流行極廣。說的是當年皇帝還是四皇子的時候,有一次以巡查欽差的身份南巡。儀仗隊伍經過一座石橋的時候,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或是走的累了,就坐在橋中間休息,不知道是不是當時午後的陽光太溫暖,這老人坐了一會竟然靠在橋上睡著了。

四皇子楊易阻止手下去把老者叫醒趕開,親自走過去將自己的大氅脫下來為老人蓋好。怕這個老人著涼,他還特意讓人把自己馬車裡的棉墊拆下來墊在老人身下,動作輕柔的扶著老人在棉墊上躺好。然後他就在老人身邊坐下來,拿了一柄蒲扇為老人驅趕蚊蟲。

當時隨行官員侍從,盡皆動容。就這樣坐了小半個時辰,那老人才睡醒。四皇子楊易問他多大年紀,老者答七十二歲。楊易隨即封了一個大紅包交給老人,說這是朝廷對七十歲以上老人的孝敬。

他用的是孝敬這兩個字,而不是恩賜。

老人醒來之後楊易攙扶著老人過橋,然後隊伍才起行。就在人們都以為這個小插曲已經過去的時候,楊易卻又做出了一件讓人不得不敬佩的事。他命人查到那老者家住何處,然後將那老者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媳一大群人都抓了來,當著全村百姓的面狠狠的罵了一頓。

讓七十幾歲的老者一個人出門,沒有人攙扶隨行,這就是不孝,尤其是……那老人是打算自己步行十幾里到鎮子上去買想吃的桂花糕,家里大大小小十幾口人竟然沒一個主動幫老人去買的,這更不能容忍。

一頓鞭子抽下去,那老者的兒子孫子哭嚎認罰。

這件事一直被民間傳頌,當然也很快就傳到了當時大隋皇帝陛下的耳朵裡。皇帝陛下知道之後沉默了很久,然後打消了過一陣子就立三皇子為太子的念頭。

後來據說那位老人活到了九十幾歲,無病而終。

臨終之前老人拉著自己已經近八十歲的兒子手說委屈你了,讓你在村子裡半輩子沒能抬起頭。不過挨了一頓鞭子換來咱們家一世無憂,也值。不是還有那麼厚重的一筆銀子呢嗎,現在我要死了,可以把這筆銀子拿出來去城裡買下一座宅子,讓孩子們去城裡吧,我不能讓他們也跟著你再被村子裡的人當笑柄。

當然,這話沒有別人知曉。

方解是在進京畿道之前聽到這個故事的,當時他只是笑了笑低聲說了一個字。雖然大犬和沐小腰以及卓先生都聽到了,但沒人理解這個字的含義。卓先生悄然動念,才知道原來這個看似吊兒郎當的少年心思竟然剔透的讓人吃驚。

方解說的字是:“秀”

京畿道七郡,方解他們從河東道進入京畿道走的是西平郡,筆直的從西平郡穿過去之後是北地郡,過三水,三陽,三原之後,就是大隋的帝都長安城。

不得不說的是,進入京畿道之後治安之好令人讚嘆。方解一行人在河西道,河東道一路走過來的時候,路經山野偶爾還遇到過幾次劫匪。進了西平郡之後方解恍然大悟自己一直覺著的不同是什麼,每一座城裡甚至每一個村子裡,別說強人歹徒,就是要飯的花子也沒有看到一個。

在西平郡走了幾百里,竟然沒有看到一個要飯的叫花子。即便是放在方解前世,這也是很難實現的盛況。由此可見距離帝都最近的京畿道官員們,確實不敢無作為。

“大隋之盛,世所罕見。”

在鹿來縣縣城找客棧住下的時候,方解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感慨。

卓先生聽了之後只是笑了笑,說這是因為京畿道的官員都深知一個道理所以不敢懈怠。

方解問是何道理,卓先生微笑道自大隋立國以來,歷任​​皇帝殺的最多的就是京畿道的官員。因為這裡距離帝都太近,而且官員之間又各自不太信任和睦,所以誰要是犯了錯,只怕用不了多久彈劾他的奏摺就會放在皇帝的書案上。

官員們要提防的可不僅僅是敢進京城告狀的所謂刁民,還要小心戒備著身邊的同僚。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還和自己在一起飲酒品茶的好朋友,第二天就一道奏摺把自己的過錯上書朝廷。

“官官不相護,甚至不相信任……”

方解喃喃了一句後嘆道:“也不知道這樣的官場,對於大隋來說是幸事還是不幸。”

卓先生聽到這句話來了興趣,坐下來後問道:“何謂幸事?又何謂不幸?”

方解一屁股坐在床鋪上,順勢躺下枕著手臂說道:“幸事,因為官官不相護,百姓們得到的好處自然很多。也因為這樣,皇帝陛下根本就不必擔心什麼官員結黨營私的事。朝臣們,地方官員們不互相勾結,大隋的江山就穩固。陛下對於這樣的局面只怕樂見其成,甚至為之動了不少心思吧。反正我是從來沒有見過,官員們互相提防到了這個地步的。”

“至於不幸……我是說萬一,萬一大隋到了什麼危險的境地,官員,將領之間完全不信任,這就是巨大的隱患。比如外敵殺入大隋境內,難保不會因為官員之間的私怨而互相不協作的。一旦有這樣的危機,大隋只怕要面臨的最大的問題,反而來自內部。”

聽到這句話,卓先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問:“那你覺得,當世之中有哪個國家的士兵,能踏進大隋的領土一步?蒙元?還是孱弱如羊的東楚,南燕?”

這句話的語氣中,身為隋人的高傲和自信展現的淋漓盡致。

方解仔細的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我確實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國家的士兵能在大隋的領土上橫行無忌。”

“不過……”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若非千古明君,只怕不敢讓下面的臣子們如此戰戰兢兢勾心鬥角。不然皇帝豈非要累的吐血?”

“不敬”

卓先生白了方解一眼說道。

“敬與不敬不在表面,而是內心。”

方解認真的說道。

卓先生看了方解一眼後忽然嘆了口氣:“我從你內心也沒看出來多少對大隋皇帝陛下的尊敬。”

方解愕然,隨即微怒道:“你這是作弊!”

卓先生一笑,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你也說除非千古明君否則沒能力把控這樣的朝局,那麼我也可以認真的告訴你。陛下既然能一手把朝局變成這樣,自然也能一手把朝局變成另外一個模樣。陛下想讓官員們不團結的時候,他們誰也不敢團結。陛下想讓官員們團結的時候,誰又敢不團結?”

方解一怔,然後誠心的說了一句:“霸氣了。”

卓先生看著方解認真的問道:“為什麼我總是感覺你心裡對任何事都充滿了懷疑不確定,甚至是危機感?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少年人身上看到這種心思,即便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只怕也不如你在某些事上看的透徹,你每天這樣生活在擔憂之中,不累?”

方解想了想回答道:“或許是習慣。”

卓先生道:“那我更好奇,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你竟然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方解笑道:“你不是自己能看嗎?”

卓先生白了他一眼道:“你以為讀心無所不能?我之前就說過,對於心智堅定,又或是心防堅固的人,讀心也沒有任何意義。我看不到你心中最深處隱藏的東西,所以才會疑惑你這樣的年紀,怎麼會有如此之深的城府?”

方解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也算天賦行嗎?”

見他不願多說,卓先生也不好繼續問下去。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我更好奇的是,雖然你一直在說自己對考入演武院一點把握的都沒有,但不管是語氣還是內心,你都對進入演武院好像沒有什麼太多的擔憂。你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本事?”

方解問:“先生真想知道?”

卓先生點頭。

方解看了看左右無人,湊近卓先生耳邊聲音極輕的說道:“就不告訴你……”

見卓先生吃癟的表情實在可愛,方解笑了笑說道:“其實我對能不能進演武院真沒有把握,但我似乎有點把握能一頭鑽進大隋官場。或許……我更適合做個文官?因為我到現在為止,能想到的辦法雖然說起來有些可笑幼稚但畢竟新奇且實效有用,說不定真就能讓咱們大隋朝廷裡的夫子學士們刮目相看,甚至皇帝陛下對我也​​會刮目相看呢。”

卓先生想了想說道:“或許你真做了文官之後才會發現……原來文人之間的血腥味,比武將之間還要濃烈的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3 20:12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一章 別小看我


鹿來縣城很小,比起樊固城來也大不了許多。如果大街上沒人的時候站在縣城東西正街看過去,一眼能從西面看到東面。但不可否認的是,京畿道範圍內任何一座城池無論大小,都繁華的讓人有些不適應。

雖然一路從西北而來方解見識了不少城池,但哪怕是很多有名的大城也不如京畿道境內的一些小城裡看起來熙熙攘攘。這種場面,方解在樊固每逢集市開市的rì子才會見到。雖然離著帝都還有不近的路程,但在這個小縣城裡已經能看到不少產自帝都的名貴物品。行人絡繹不絕,商品琳瑯滿目。

很多在樊固城裡一輩子也見不到的東西,就安靜的擺放在各家店舖的櫃檯裡等著客人們花銀子買走。當然,這些產自帝都的商品全都價格不菲。比如繪錦莊的胭脂水粉,一小盒就要三兩銀子,還不是繪錦莊真正的精品。再比如松墨齋的文房四寶,據說一塊產自黃州的沉泥硯就能換一座大宅子。

就算在路邊小攤上甚至都能看見鳳凰台的金銀玉飾,當然,方解絕不會認為這些東西是真品。

因為路上沒有耽擱,所以比預期行程要稍微快了些,所以方解他們四個人決定在鹿來縣休息一天,恢復些體力,也購買一些路上必備的東西。卓先生的坐騎豬小花最近倒是很爭氣,半路上沒再沾花惹草。這也印證了卓先生沒有說謊,豬小花確實不是濫情之豬,它還是很挑剔的。

由此可見在那個小村子裡遇到的家豬,說不得在豬界真的能算得上有閉月羞花傾城傾國之容貌的美女豬。也不知道在豬小花離開的日子裡,那美女豬在寂靜的夜裡會不會寂寞。憑欄望北斗,垂眸思小花。

卓先生是個很懶的人,他雖然喜歡看風景喜歡親近自然,但不喜歡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閒逛,再加上他的坐騎實在有點驚世駭俗,所以一直很低調。不過大隋境內能修行的人大有人在,所以坐騎千奇百怪也不是太難以接受的事。

比如方解他們在河東郡的時候就遇到一個騎七彩梅花鹿的仙風道骨的道人,在一個大雨之rì他們都在一間破廟裡避雨。

方解他們先到,那騎七彩梅花鹿的道人後至。一進門的時候那道人還得瑟的擺出一副高人的姿態,結果進門看到豬小花之後就險些嚇尿了褲子。那頭簡直可以當祥瑞報到大隋皇帝陛下那裡的七彩梅花鹿也不爭氣,被豬小花哼哼了幾聲就嚇得掉頭逃跑,結果大雨一沖,那七彩也沒了,梅花也沒了,鹿角也跑沒了……甚至鹿都沒了,只剩下一頭禿頂毛驢在雨中奔走。

卓先生留在客棧裡休息,方解和沐小腰大犬三個人上街去買些半路上需要的東西。比如大犬最需要的滷肉,比如沐小腰離不開的老酒。

進入京畿道之後,見到的最多的酒就是帝都南七十里神泉山莊釀製的燒刀子和老白乾,當然也有最廉價的西北燒。京畿道這邊的酒雖然聽名字都很霸氣,但論酒的烈性來說遠比不過樊固狗肉舖的梨花釀。

梨花釀名字柔和,但酒勁霸道。

京畿道的酒名字霸道,但酒勁柔和。

所以沐小腰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怎麼好,買不到稱心如意的酒在她看來和大犬吃不到肉是一個道理……好吧,這是一句廢話。

在鹿來縣大街上轉悠了一會兒也沒尋到像樣的酒肆,沐小腰憤悶的幾乎想立刻回客棧去倒頭大睡。大犬倒是頗有興致,因為這大街上很​​容易就能買到滷製的很香的熟肉。

當方解的眼神被一個小攤上的一件鳳頭釵吸引住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就算買下來似乎也沒人可送。沐小腰從來不是一個把自己當女人的女人,這鳳頭釵的做工再精美用料再講究,只怕她也不屑一顧。

但方解還是沒有離開,因為他覺得自己確實到了該送給某個女人一件禮物的年紀了。雖然他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買下來也只能是送給沐小腰。

“這位小哥好眼力。”

路邊的小販見方解在自己攤位前駐足盯著那支鳳頭釵,連忙拿起來介紹道:“這可是鳳凰台的精品,看小哥您這眼力自然也知道,鳳凰台出的東西,每一件都是鳳凰形狀,這一件即便是放在過去十年鳳凰台所製的飾品中也算得上精品之作。看小哥你面善,這樣……我便宜些讓給你,十兩銀子如何?”

“五百錢”

方解開口。

“小哥,你開什麼玩笑,五百錢?五百錢你想買鳳凰台的金銀玉飾,你真能說笑……九兩銀子,最低價了。”

“五百錢。”

方解淡定的說道。

小販咬了咬牙說道:“八兩,少一個銅錢都不賣了!”

“五百錢”

小販微怒,忍不住把鳳頭釵放回盒子裡說道:“你要是願買就出個實在價錢,不願買我就不留小哥你了。”

方解轉身就走,那小販連忙喊道:“五兩,五兩銀子行不行?”

方解回身微笑道:“一兩。”

那小販痛苦的搖了搖頭道:“小哥你是特意來踢我場子的吧……一兩就一兩,咱倆有緣,讓你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旁邊有個女子嗓音清澈的說道:“五兩,我要了。”

方解尋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身邊不遠處站著一個一身墨綠色長裙的女子。身材婀娜,尤其是那束腰極漂亮,看她腰身竟是比沐小腰也差不了些許。只是她身材比起沐小腰來要高一些,肩膀也略微寬一些。所以沐小腰比她多了幾分女人味,她比沐小腰多了幾分颯爽。

長髮垂在腦後,頭頂上一件很奪目的純金蝴蝶釵。

她的臉色很白,眼睛很大,五官精緻,尤其讓人看了不想挪開目光的就是她的紅唇。這是一張性感到讓人想入非非的小嘴,看的時間稍微久一些,就能讓任何一個男人小腹裡生出一股火熱來。

毫無疑問,僅僅是這兩片紅唇就能迷住不少人。她的唇不是塗抹出來的鮮豔,而是天生的嬌美。

也正是因為如此,方解第一眼看到這紅唇的時候就認出了這個女人。然後他的視線才停留下這女子懷裡抱著的那柄無鞘長劍,隨即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

這墨綠色衣衫的女子從荷包裡取出五兩銀子遞給那小販道:“五兩,一個銅錢都不少你的,這鳳頭釵我要了。”

誰知道那小販卻慢慢的搖了搖頭,看著那貌美女子認真的說道:“這位姐姐,真是對不起……雖然我極想要你手裡的五兩銀子,但這個東西是這位小哥先看中的。若是他給的價錢我沒答應,我也能把這鳳頭釵讓給你,小哥出的一兩銀子雖然少了些,可我​​已經點了頭,那這生意就算做成了。既然是做成了,就斷然沒有再高價賣給別人的道理。”

小販歉然的說道:“抱歉,若是您再看上什麼其他的東西,我便宜些給您。”

這就是大隋百姓的驕傲。

他可以多要些價錢,但一旦成交就絕不會反悔。哪怕他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商販,也依然有著自己的底線和尊嚴。

“多謝!”

方解從懷裡取出五兩銀子遞給那小販說道:“一兩銀子是這鳳頭釵的錢,另外剩下的,給你孩子買些糖果吃。”

他指了指小販身後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很髒,但有一雙很漂亮的大眼睛,看著很可愛。

“謝謝。”

小販沒拒絕,將鳳頭釵包好之後遞給方解說道:“這件東西是仿品,不是鳳凰台的真品。”

方解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從你一開口我不需要看東西就知道了……”

他指了指那墨綠色長裙女子頭上的金蝴蝶說道:“鳳凰台的金銀玉飾可不只有鳳凰造型,她頭上這支蝴蝶簪也是鳳凰台的真品。”

小販頓時大為欽佩,忍不住問道:“您一眼就看出來了?”

方解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四年零三個月之前在南燕大理城,我看著她買的。”

說完這句話,他回頭看向沐小腰。

有很多件衣服但只有這一個款式紅裙的沐小腰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個身穿墨綠色長裙的女子,眼神裡沒有敵意,沒有恨意,平淡的讓人吃驚。方解知道沐小腰肯定早就發現了這個抱劍的女人,也知道此時沐小腰的心裡肯定不似表面看起來那樣平靜。

頭頂上有一個蝴蝶簪,懷裡有一柄無鞘劍的女子看著方解,微微皺著的眉頭緩緩舒展開,她忽然笑了笑說道:“看來他們兩個也不算真的廢物,三年半不見竟然把你養的胖了些。”

方解苦笑搖頭:“沉傾扇,你就不能不這麼刻薄?”

方解和沈傾扇相對而坐,大犬則拉著沐小腰去去路邊小攤上看金魚。沐小腰本不想離開,可她看到方解悄悄對她擺了擺手示意放心這才轉身出去。她不會懷疑這個女人會傷害方解,但她擔心的是自己和大犬辛辛苦苦保護了三年的方解會被這個女人就這麼帶走。

也許此時的方解在她眼裡就是一件心愛的玩具,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件玩具只能她自己一個人玩。

“我知道師姐和大犬雖然本事差了些但肯定能護著你,但確實沒想到養你養的這麼用心,小​​方解……三年不見你都發育的這般好了。”

“發育……”

方解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然後看了一眼沉傾扇豐滿高挺的胸脯說道:“你也很好。”

沉傾扇忽然嬌媚的笑了笑說道:“確實很好,想不想摸摸看?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摸著師姐的胸脯睡覺,但你難道不覺得我的應該比她的更美​​更好一些?”

方解垂頭,看著茶杯裡倒映著的自己略顯尷尬的臉低聲說道:“我的姑奶奶,已經三年不見了,你能不能讓我先適應一下?”

沉傾扇坐直了身子挺起胸脯溫柔道:“好啊,晚上讓你適應。”

方解沒說話,垂頭做微羞狀。

沉傾扇看著他忍不住撇了撇嘴說道:“別在我面前裝,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只怕比師姐看的還要清楚。五歲的時候就敢趴在窗戶上偷看我洗澡,你難道會因為我說幾句話就真的會害羞?真的會不好意思?如果我肯,只怕你會立刻把手伸過來對不對?”

方解抬起頭看著她認真的說道:“我真不是因為你而害羞,我在害羞的是今晚就要被你破了我的童子身,應該跟你要個多大的紅包?”

沉傾扇一怔,隨即狠狠的瞪了方解一眼。

大街上,大犬蹲在路邊看著魚缸裡來回游曳的金魚嘆道:“怎麼這個魔女會在這裡?這個女人啊……渾身上下那骨子騷媚勁要是使出來,小方解未必抵擋得住啊。”

沐小腰卻笑了笑:“別小看方解。”

然後她也挺了挺胸脯自信的說道:“也別小看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3 20:15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二章 鬼魂可否會冷笑?


大犬回頭看了一眼茶樓裡有說有笑的方解和沈傾扇,然後看向沐小腰忽然壓低聲音問道:“我怎麼覺著你現在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醋味?”

“醋味?”

沐小腰初時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大犬已經跑出去十幾步遠,不再看路邊的攤位魚缸裡的金魚,而是蹲在一邊看一位老者在兜售四隻小狗。大犬眼力出眾,一眼就看出那老頭嘴裡所謂的西域獒犬幼崽不過都是柴狗罷了。

沐小腰看向茶樓那邊,心裡不由自主的問了自己一句。

“我難道真的會吃那個小屁孩子的醋?我可是比他整整大上十二歲!”

茶樓中,方解有些無聊的數著盤子裡的花生豆,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怎麼會突然之間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裡?橫棍和麒麟他們呢?還有……在南燕大理城你們偷出來的那個女孩子呢?”

“那可是個標致的美人兒。”

沉傾扇沒有回答方解的問題,反而感慨了一句:“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見了她,都會被迷的神魂顛倒吧。”

“好大的陳醋酸腥味。”

方解挪揄道。

沉傾扇白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抓著方解的手捏住了脈門,方解一怔,但沒有反抗。片刻之後,沉傾扇的臉色忽然變了。

“師姐和大犬用了什麼手段,竟然破了你身體裡的東西。”

“是什麼?”

方解立刻問道。

沉傾扇這才醒悟自己說了不該說不能說的話,隨即搖頭道:“你應該去問師姐和大犬,當初逃出來的時候我是臨時才加入隊伍的,他們兩個才是受託之人。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不去問他們兩個?”

“我如果能問的出來,何必問你?”

沉傾扇看著方解的眼神從驚詫逐漸變為欣賞,還有很濃很濃的好奇:“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體質有多特殊?明明應該是個殘廢才對,可你現在壯實的好像一頭獵豹!我現在真想把你帶走,然後綁在桌子上一刀一刀的割開你的身子,看看你的經脈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方解知道這個瘋女人真能幹出這種事來,所以立刻將手抽了回來:“你來找我,是不是就想看看我是不是死了?”

“你死不了。”

沉傾扇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說道:“我這次來也算是機緣巧合,那個在大理城偷來的女孩子已經拜入清樂山一氣觀蕭真人門下,隨蕭真人一同進帝都演武院觀禮。那個女娃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連蕭真人都對她贊不絕口。前陣子蕭真人接到飛鴿傳書,好像有個道門弟子在這邊遇著難處,蕭真人派人來查,他交待那些徒子徒孫的時候提到你的名字說是找到你之後妥善保護送到大隋帝都,我整日待在一群臭道士身邊也無趣,索性跟來瞧瞧。”

“修行奇才?”

方解沒理會她話裡別的內容,倒是對這四個字格外的感興趣。

沉傾扇嗯了一聲說道:“你現在雖然開了兩竅,但毫無疑問在修行上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物。那個女娃可不一樣啊,她……一百二十八穴,全開。”

方解臉色一變,眼神裡的疑惑和驚訝難以掩飾。

“你知道一百二十八處氣穴全開意味著什麼麼?”

沉傾扇微笑著語氣輕柔的說道:“意味著她可能是普天之下或許排在第一的修行天才,這種體質甚至被蕭真人​​稱之為神體。在蕭真人的調教下,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晉入五品,甚至六品。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十年之內天下間就將再多一個九品高手。”

看著方解變幻不定的臉色,沉傾扇笑著問:“嫉妒了?”

方解緩緩搖了搖頭,看著沉傾扇認真的說道:“我已經習慣了被人稱之為廢物,所以對你口裡的天才真沒有什麼嫉妒之心。倒是你……語氣裡的酸味之濃,甚至帶著殺氣。”

沉傾扇微微怔住,隨即嫵媚一笑道:“你說的沒錯啊,我是真的想殺了她。”

方解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窗外路邊站著的沐小腰看似隨意的問:“沉傾扇,是不是能威脅到你的人,你都想殺掉?”

沉傾扇沒回答,而是也看向沐小腰說道:“別擔心,她不夠格。”

大犬看著那四隻小狗,聽那個賣狗的老頭吹噓這狗有多名貴忍不住撇了撇嘴。在那老頭嘴裡,這四隻狗長大後都是能與獅虎一對一撕咬也不落下風,能輕易將西北狼撕成隨便的西域獒犬。這樣的謊話,根本騙不了人。

他不屑的白了那老頭一眼,忽然發現那老頭餵狗用的盤子有些特別。他蹲過去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雖然那盤子臟兮兮的滿是污垢,但大犬還是認出來這個盤子竟然是曾經商國皇宮裡的東西,如今商國已經滅亡,當年羅耀一把火燒了​​皇宮之前,將大部分好東西都裝車送回長安城敬獻給了大隋皇帝陛下,藏於大隋進攻,現在能流傳在世面上的,都是珍品。哪怕僅僅是這樣一個碟子,如果懂行的人看到只怕立刻就會砸錢買下來,拿到商行,就能換回來讓人震撼的一大筆銀子。

大犬看著那盤子,又看了看賣狗老頭,心說這老傢伙肯定是不識貨,不知道怎麼得來的這個盤子。

於是他打算把這個盤子搞過來,可轉念一想,若是直接提出來買這個餵狗的盤子,那老頭肯定生疑心,到時候再獅子大開口就不好辦了。

大犬靈機一動,指著那四隻小狗問:“多少錢一隻?”

“十兩銀子,一文錢都不講價。”

老頭一本正經的回答。

大犬咬了咬牙,然後笑著說道:“都是純種的西域獒犬啊,十兩銀子倒是公道價……這樣,四隻我都要了,能不能便宜點?”

“說了不講價!”

老頭白了大犬一眼。

大犬心說算了,那盤子最起碼值幾百兩銀子遇到喜歡的說不定能賣上千兩,為了這個,花四十兩就花四十兩吧。

他交了銀子,用一個木箱子把四隻小狗裝好假裝要走,然後又為難的對那老頭說道:“老人家,我缺一個餵狗的東西,要不你把這破碟子送給我得了。”

老頭看白痴一樣看著大犬,嘴角撇了撇說道:“別逗了,我還靠著這盤子賣狗呢!”

楓林渡

就在方解在大街上路遇沉傾扇的前一天夜裡,一個一襲月白色儒衫年輕俊美男子,騎著一頭巨大的白虎到了楓林渡口,已經是深夜,所以楓林渡口所有的渡船都已經靠岸。漁夫也好,官船的水手也好,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月色下岸邊整整齊齊停靠的漁船忍不住微微皺眉,他輕輕撫摸著白虎的額頭低語道:“伏魔,如果這麼晚了去把船家叫醒讓他渡我過河,是不是有些不道德?而且,如果叫醒了一個擺渡人他吵鬧起來,會不會讓其他人都起來幫忙罵我?你知道佛宗弟子是不能罵人的,所以如果他們無論怎麼罵我,我也只能聽著不可反罵回去對不對?”

那巨大的白虎似乎是聽懂了,點了點頭髮出一聲極低的嘶鳴。

白衣男子笑了笑,眼神明媚。

他生的極美,若是換做女裝即便仔細去看只怕也很難分辨的出來。他比男人美,比女人美,所以無論他是男是女,都是天下難尋的美人。

“明王說,要時時記著向善……我若是吵醒了人家,那就不是善舉。雖然也不是大惡,可終究會讓人心裡厭惡。當年明王賜我法號塵涯,是告訴我哪怕我心中只有一粒微塵,也最終會與成佛咫尺天涯。明王說,當我心中無塵污垢的時候,就能成為佛宗的第五個天尊。”

白虎靜靜的聽他說話,不時畏懼的看一眼這個嘴角上有明媚笑意的男子。這男子看起來和善文雅,無法想像當初他是怎麼降服這頭兇惡猛獸的。

“前十年,我一直在想什麼是塵……後十年,我一直在找心中之塵,可我一直沒有找到……為什麼?”

白衣男子看著那些漁船說道:“自然不是因為我心中無塵,如果真的無塵,我或許已經和師尊同坐羅漢堂了。但我沒有,師尊一念便能讓我跪伏。當我找了十年依然沒有找到的時候,我越發的心急,越急,越是不能通悟。可就在剛才看著這些渡船聽聞那些漁夫的鼾聲,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撫摸著白虎的額頭輕輕說道:“我找不到心中之塵,那我就自己放一粒塵進去。然後我再把它拿出來,你說好不好?”

白虎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河就在我眼前,船也在我眼前……我需人來渡我,可人卻不願渡我?怎麼辦?”

他翻身從白虎身上下來,一身無塵污垢的白衣在夜風中輕輕飄擺。他的步伐極緩慢,但前行的速度卻極快。

他一邊走一邊輕聲自語道:“別人不肯渡我,而我只好渡己。”

法號塵涯的年輕僧人輕輕一躍上了一艘渡船,雙腳落在船甲板上的時候,漂浮在水面上的渡船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震動,水波如何擺弄船隻,船隻就如何微微搖晃。塵涯上船,就好像船上只是落下一片葉子。

站在船上的塵涯看了看天空中的皎潔月亮,雙手合什低語一聲:“明王說渡人先要渡己,今日卻要因為渡己而先要渡人。今日借一艘船,但求來日用來慈航普渡。”

第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漁夫羅三癩子伸了個懶腰從船篷裡鑽出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江邊潮濕中微微帶著魚腥味的空氣,回身對自己婆娘吆喝道:“你去楓林鎮幫我買一壺酒回來,今兒若是渡客不多,我打算去上游捕些魚蝦,晚上喝一口。”

他婆娘應了一聲,整理了一下大早晨就被丈夫弄亂了的前襟,感受著衣服摩擦在那兩個已經挺起的顆粒上帶來的微微快感,臉色上還殘存著沒退去的潮紅: “那你自己小心些,前日吃了人家宋二的酒,被他嘟囔了兩日了,今晚讓他一起喝就是,省的被他說你小氣。”

羅三癩子笑了笑道:“宋二那個懶貨,今兒怎麼還沒起……咦?宋二的船呢?難道一大早就有渡客讓他送過河去了?”

他妻子眼尖,往對面看了看道:“船在對岸,可為什麼他撐船走的時候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羅三癩子嘿嘿笑了笑道:“還不是你叫的聲音太大,外面就是打雷下雨只怕也聽不到!”

女人的臉一紅,別過頭去不敢看丈夫挑逗的目光,可才一扭頭,她忽然啊的驚呼了一聲。

羅三癩子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怎麼了?”

“宋……宋二!”

女人指著一邊說話,聲音裡都是顫抖。

羅三癩子連忙看過去,只見同村漁夫宋二的屍首就在水面上飄著,那屍體就靠在自己船邊所以沒被水沖走,面孔朝上,閉著眼,臉上沒有什麼驚恐表情。就好像依然在熟睡似的,只是……額頭上多了一個圓圓的小洞。被江水沖刷了一夜,也不知道那腦殼裡是不是已經空了……

他再仔細看時才發現,宋二的屍體不遠處水草裡纏著的就是他妻子的屍首,女人的懷裡……還緊緊的抱著才出滿月的嬰兒。與宋二一樣,女人和嬰兒的額頭上都有一個圓圓的小洞。

對岸三十里樹林邊,塵涯輕輕採下一片樹葉把葉子上的露珠滴進嘴裡。然後雙手合什念了一遍轉生咒,這才輕手輕腳的摘下一顆野果送進嘴裡。

“伏魔,你要記著。”

吃了幾顆野果的塵涯對那白虎一臉慈悲寶相莊嚴的說道:“花花草草也有生命,也知疼痛苦楚,我採下果子就是傷了它,本該果熟落地來年發芽的種子被我吃了,也是殺生……所以我要念轉生咒為它超度。”

也不知,宋二一家的鬼魂會不會在他身後冷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3 20:1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四章 有故事的人


關於沉傾扇,方解的印象中與之共處的那十二個年頭裡這個女人仿似一直有著雙重性格,她安靜冷酷的時候就好像一塊萬年堅冰,一個眼神就能凍結人的內心,其他書友正在看:。而她風騷的時候,比起任何一家青樓的妓女只怕還要火辣蕩漾。但這完全取決於她心情如何,更取決於她和誰相處的時候。

似乎只有小方解有這個幸運,能看到沉傾扇不為人知的一面。

也許在方解面前的沉傾扇才是真實的她,又或者這只是她為了給自己減壓而選擇的一種方式。把自己妖嬈嫵媚的一面展現出來,放蕩的讓人嘴唇髮乾,但一直以來這一面只能讓方解看到,因為……方解之前一直是個孩子。

三年半不見,沉傾扇發現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方解已經不小了,雖然按年級來說他才十五歲,但在大隋十五歲早已束髮,算是成年男子了。用沉傾扇的話來說,方解又是那種發育的很好的男人。十五歲,身高已經比她高上半個頭,虎背猿腰,身材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心動,。恰恰他還有一張很乾淨清爽的面容,所以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類型。

事實上,紅袖招的姑娘們沒事可做的時候也都喜歡和方解聊天打鬧。甚至會把纖纖玉手伸進方解衣服裡摸他的六塊腹肌,完全不在意那腹肌下面不遠處就時刻藏著一條凶器。

當沉傾扇發現方解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之後,她甚至有些懊惱自己之前自然而然說出來的那些很騷媚的話。

於是,她變得沉靜。

而靜下來的沉傾扇,處處透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冷意。

不過方解對冷冰冰的沉傾扇並不害怕,相反他更喜歡這個樣子的她。

“這麼說,項青牛還真是有些來頭的道人?”

方解喃喃的嘀咕了一句。

沉傾扇問:“項青牛是誰?”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方解笑了笑說道:“那個看起來不靠譜到人神共憤地步的小胖子就是你之前說給蕭真人飛鴿傳書的傢伙。能勞動清樂山一氣觀道宗的領袖派人接應,那個胖子難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說,他在道宗身份奇高?”

他停頓了一下感慨道:“可我為什麼還是不相信啊……”

沉傾扇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方解,然後忍不住問:“能不能告訴我,這三年半你是怎麼過來的?”

“關心我?”

方解反問。

沉傾扇微微皺眉,然後冷冰冰的說道:“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人格分裂”

方解喃喃的嘟囔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說道:“說起來,如果不是你們當初作出抉擇分開走,我絕不可能有這樣安定踏實的三年好日子。雖然離開了那座邊城,即將進入天下間第一的雄城長安,但我還是覺得樊固那個地方真的很好,如果我能在那個小城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的話,我寧願留在那裡。”

他說完這句話,然後突然問沉傾扇:“還剩下幾個?”

方解的話前後跳躍的很大,以至於沉傾扇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沉默了片刻之後她才明白方解問的是什麼,所以她認真的回答道:“五個都在。”

“那就好。”

方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輕聲道:“如果再死人的話,我心裡就真的該有內疚了。”

“你現在沒有?”

沉傾扇問。

方解笑了笑語氣認真的回答道:“還真的沒有。”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沉傾扇的預料,所以她的臉色微微變了些許。她一直以為方解是個膽小怕事甚至猥瑣可恥的平庸少年,這樣的人總會顯得多愁善感一些,無論男女。一個感性的人對十五年來一直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的一群人,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內疚之心確實讓人有些詫異,甚至憤怒。

“感恩有,內疚沒有。”

方解抬著頭看著茶樓的房頂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知道你聽我說心中沒有內疚一定會不舒服,甚至有可能想殺了我對不對?但我又真的不想騙你,沒有就是沒有…….雖然我不知道當初你們為什麼會聚集在我身邊保護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誰,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們都不是出於什麼感情才會來保護我的人,而是因為你們得到了利益。”

他停頓了一下歉然笑了笑道:“抱歉,這樣說或許有些傷人,但我想我說的應該就是事實真相。你們應該在加入隊伍之前就知道保護我是一件很危險的事,隨時有丟掉性命的可能,估計把我託付給你們的人肯定也說的很清楚,不然這麼多年你們早就因為受不了隨時隨地的危險而離開。”

“你們留下繼續賣命,肯定是那個人許給了你們很大的利益。”

他問:“我更感興趣的,是那個人到底給了你們什麼許諾?”

沉傾扇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她深深的呼吸了幾次之後才逐漸恢復平靜,她看著方解的眼睛,語氣很平淡的回答道:“不是許諾不是利益,而是威脅。”

沉傾扇是個修行上的怪胎,只用了不到十年就達到了八品境界。這樣的人放在任何一個宗門,都會當成絕世珍寶來呵護。而她的師姐沐小腰是極其稀少的感知類型的修行者,同樣珍稀的好心頻臨滅絕的物種一樣。

能出現這樣兩個驚采絕豔的女弟子,那她們的師門必然強橫到讓人敬畏的地步。正因為如此,方解才會好奇是什麼樣的人甚麼樣的勢力能威脅到她們兩個,以至於她們背後的師門都不敢阻止,不敢拒絕。

方解從沉傾扇的語氣中聽的出來,她對那個人有著很深的顧忌……甚至是懼怕。

這世間能讓八品高手懼怕的人或事真的不多。

“或許…….”

沉傾扇看著方解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再用不了多久他就會主動來找你,因為…….你已經破壞了他的計劃。”

“計劃?”

方解不解。

“你是個不能修行的廢物。”

沉傾扇說道。

方解微微皺眉有些不爽的說道:“這件事不用你每個半個時辰就提醒我一次,我自己知道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沉傾扇雙手支著下頜,似乎是在回憶過往:“其實,他給我們的期限就是保護你十五年,因為十五年之後他會想辦法把你帶回到他身邊。雖然我不知道這個辦法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在十五歲就將被他所控制。而你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他那樣的人如此大費周章的保護,我更想不到。“

“不過他當初和我們說過,十五年之後他就會讓你回到他身邊,那個時候我們的使命也將結束,他給我們的威脅也就會解除。十五年已經過去了……他沒來帶走你,你也沒有主動回去,這只能說明你破壞了他的計劃。”

沉傾扇沉默了一會兒,自嘲的笑了笑道:“這也是我很敬佩師姐和大犬的地方。你十五歲生日之後,按照約定你的生死就就與他們兩個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了。過了那天,哪怕你就死在他們兩個面前而他們束手旁觀也不會受到什麼懲罰。但他們兩個沒有離開你,還一直跟著你保護你,這只怕早就和所謂的使命沒有任何關係了。”

聽到這句話,方解的心裡忽然間充滿了感動和酸楚。

內疚和溫暖

前者,是他剛才說的自己不會有的感情。自從到了這個時代之後方解一直以一種冷眼旁觀的心態看人和事,強迫自己不要對任何人產生什麼真實的依賴性的感情。而直到這一刻,當沉傾扇說這番話之後他忍不住問自己如果將位置互換,自己會不會如大犬和沐小腰一樣,還是和自己不離不棄?

會!

這是根本就不需要猶豫就能得出的答案。

“這感覺可不太好。”

他忽然說了一句,有些無奈。

“什麼?”

沉傾扇問。

方解揉著自己越來越皺緊的眉頭嘆了口氣道:“這會讓我覺得我生有牽掛死有遺憾,有了這樣的感情,我怕自己會越來越傻。”

他問沉傾扇:“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你不是一直看不起大犬和沐小腰的麼?”

“看不起是看不起。”

沉傾扇起身,語氣平和的說道:“事實是事實,因為看不起別人而在語言上思想上貶低別人,這樣的人才最讓人看不起。”

“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時候,你會殺了他們但依然不會侮辱他們對嗎?”

方解問。

沉傾扇沒回答,轉身準備離開。就在她走到茶樓大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做了一件讓方解都不得不臉紅的事。

她在門口站住,忽然聲音極甜膩表情極嫵媚的對方解說道:“說好了的……今晚你要來陪我,我已經做好了讓你適應我的準備。短暫,對鏡貼花,臨窗苦等……別讓我心急。”

沉傾扇離開之後,方解並沒有起身,他依然坐在茶樓的窗戶邊,看著大街上和一個賣狗老頭爭執的大犬,看著一襲火辣紅裙俏生生站在路邊等自己的沐小腰,。想到之前沉傾扇說的話,他心裡真的很溫暖。

也很疑惑。

十五年,是一個期限。

一個什麼樣的期限?

他仔仔細細的想從自己這十五年的人生中找尋到一些蛛絲馬跡,沉傾扇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騙他,她既然說出這些事,就肯定是必然存在的。所以方解試圖依靠回憶找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但腦子裡一個又一個畫面匯集起來之後卻沒讓他發現任何值得注意的片段。

十五年

那些保護自己的人

自己詭異的逃亡生涯

一個神秘而可怕的幕後操控者

這些,到底是為什麼?

這些問題匯集在一起之後,方解的頭腦裡便開始越來越亂。他強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找到最根本的原因。而就在這一瞬間他腦子裡驟然一亮,似乎是找到了一個方向。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如此大費周章。”

沉傾扇的這句話,似乎就是應該去尋找的方向。

“是啊……我這樣一個修行廢物,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我第二次生命才開始就試圖控制我的人啊……你到底打算幹什麼?又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這不是仔細想就能立刻想明白的事,所以方解不打算在茶樓裡浪費時間,。他起身離開,去大街上找沐小腰和大犬。

而就在這個時候,看著與那賣狗老頭爭執的大犬他忽然發現另外一件事。對這件事的好奇,讓他暫時忘記了​​本身的煩惱。

“這樣吧!”

賣狗的老頭看著大犬認真的說道:“如果你能說出這個碟子的來歷,我非但把你的銀子退給你,這碟子也送你了。”

大犬輕蔑的笑了笑幾乎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是……”

幾乎脫口而出的那一剎那他又驟然停住,眼神中有一絲警惕一閃即逝:“不知道,銀子算我送你買棺材的本錢吧,老子不要了。”

他抱著裝了四個小狗的木盒子看向方解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平靜,再看不到一點異樣。他一邊走一邊對方解笑呵呵的說道:“咱們是等這幾隻小狗長大了再吃,還是今晚上就吃了它們?”

方解沒理會,直接過去將那個木盒子接過來又放在那老頭面前,當著那老頭的面把那個髒兮兮的碟子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然後慢悠悠說道:“哎……呀……啪……嗒”

老頭下意識的往地上看同時伸手試圖接住碟子,卻看見方解咔吧一聲在手裡把那碟子掰成了兩半。

“你!”

老頭指著方解憤怒的不知道說什麼。

方解笑了笑道:“怎麼,生氣了?可以放狗咬我啊。”

說完這句話他扭頭就走,經過大犬身邊的時候忽然壓低聲音說道:“我怎麼突然覺著……你比我還要有故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3 20:21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四章 動心


沉傾扇沒有和方解他們住在同一個客棧,不知道她這樣做是不是真的想給方解一個偷香竊玉的機會。但是很顯然,某人思量很久之後還是放棄了去另一家客棧見沉傾扇的打算。

和膽量無關。

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為什麼方解今夜突然很想喝酒。於是他自然而然的把身邊沐小腰手裡的酒壺拿了過來,然後仰著脖子狠狠灌了一口。這壺酒沐小腰已經喝了一半,他不介意她喝過,她也不介意他拿過去就喝。

“卓先生,能不能請教一個問題。”

他轉頭看向正站在窗口看夜色的卓布衣。

“你問。”

卓布衣沒有回頭,依然看著夜空也不知道是哪一顆星星吸引著他的目光。

“我到了帝都之後,該先去拜會誰?”

方解認真的問道。

聽到這句話卓布衣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回頭看向方解笑著說道:“以你的身份,事實上根本就不需要去拜會任何人。”

話說的很委婉。

方解明白其中的意思。

“還是希望您能指點。”

他沒死心。

卓布衣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忍不住嘆了一句:“你這樣的人,確實適合在官場裡打拼一下。”

他走回桌子旁邊坐下,方解起身為他倒了一杯熱茶。卓布衣想了想之後說道:“如果你真的想讓自己到了帝都之後的路走的順利一些,首先要拜會的不是什麼達官貴人,而是一些小人物……比如,兵部裡那些只是六七品官位的人,他們雖然職權不大,位置不高,但有些人恰好管著你的報批手續。”

“這些人雖然不似那些高官那麼難伺候,但口味往往很刁……因為他們整rì都被自己的上司難為,如果再不難為難為你這樣的邊軍小卒他們還能難為誰?所以要想和他們搞好關係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送一份貴重禮物未見得能解決什麼,最好是投其所好。你是做斥候的出身,想要打聽清楚一個人喜歡什麼厭惡什麼並不是難事。”

“第二……”

卓布衣繼續說道:“你要盡快和參加演武院考試的考生打好關係,尤其是其他軍武出身的考生。你知道能參加演武院考試的有兩種人,一種是各城選拔出來的所謂人才,其實不過都是世家大戶需要出來歷練的子弟。另一種就是你這樣的,是從各軍中選拔出來的,是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所以,每次演武院考試,考生都是涇渭分明。世家出身的子弟看不起你們這些當兵的,而軍隊裡出身的往往也會聚在一起同仇敵愾。”

“找你需要的人。”

他用一句話總結了自己要表達的意思。

方解點了點頭誠摯道:“多謝先生指點。”

“算不上指點。”

卓布衣笑了笑道:“只是覺著你是個有意思的少年,你讓我覺著很舒服。不似那些世家之人,明明看不起寒門子弟,卻要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來,看著噁心。”

“精闢。”

方解點頭笑道:“越是出身高的人,越會盡力表現自己的平易近人。”

卓布衣道:“到了帝都之後,我會知會情衙的人對你照顧些。雖然這樣做有些不合規矩,但既然你我相識無論如何也算是緣分。況且……說不得我這一筆沒什麼投入的押寶,真就押對了人呢。”

說完這句他忍不住好奇的問:“你到底準備了什麼?為什麼那天你好像很有把握的說能躋身官場?”

“不是什麼大才學,但估摸著很實用。”

“比如?”

卓布衣繼續問。

方解想了想,認真的問道:“十五加十六等於多少?”

卓布衣一怔,雖然覺得這問題有些奇怪但還是給出了答案:“三十一。”

“如何計算?”

“這樣簡單的算數之題何須計算?”

“那一萬八千四百二十七加三千一百一十九再減去四百零三得出來之數再取四分之數,如何計算?”

方解又問。

這次卓布衣沒回答,而是認真的問道:“你覺得應該如何計算?”

方解嘿嘿笑了笑:“說不得。”

他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墨一般濃烈的夜色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要出去一趟。”

大犬抬頭看向他,沐小腰表情一窒卻沒有看他。

“很快就回來。”

這句話他是看著沐小腰說的。

沐小腰還是沒有回答。

方解自嘲的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服後走出了房間。出了客棧順著鹿來縣城的正街一直往東走,大概走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另一家客棧的門口。因為夜已經深了,客棧裡的小伙計正在裝門板準備打烊。看到方解到來,已經困的快睜不開眼的小伙計擺了擺手道:“沒有房間了,請您明兒再來看看有沒有退房的客人。”

不等方解回答,忽然從客棧裡面傳來一個聲音:“是來找我的,上來吧。”

店小二一怔,回頭去看立刻睜大了眼睛。站在二樓樓梯口說話的正是今天讓他整整意吟了半個晚上的那個傾城美人,那纖細的腰,挺拔的胸脯,還有走路間裙子裹著勾勒出來的臀部弧線,都讓他想入非非。

所以,當他再看向方解的時候不得不暗地裡說了一聲佩服。

這樣女神一般的存在,竟然主動迎接出來……一瞬間,在對方解充滿了嫉妒和艷羨的同時,他忍不住仔仔細細的看了方解幾眼,然後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許自卑……這個少年,最起碼生了一副好皮囊。

“你還是讓我等的心急了。”

披了一件紗衣隱約露出香肩的沉傾扇靠著樓梯聲音輕柔的說道。

這一刻,那店小二覺著自己的心都酥了。

沉傾扇的紗衣披肩裡面是一件淺粉色的抹胸長裙,很薄,應該就是她平時睡覺穿的衣服。這抹胸長裙很合身,燈光一照甚至能看出裙子裡她身體的輪廓。尤其是紗衣下那隱約可見的香肩,圓潤弧線逐漸走高的酥胸,讓人看了更是心裡一熱。

即便此時的方解心事重重,還是沒能忍住多看了她幾眼。

“美么?”

沉傾扇嫵媚一笑,身子原地轉了一圈,裙擺飛起,露出一雙美的令人目眩的雪白長腿。方解絲毫都不懷疑,如果她再轉幾圈自己能看到一些更刺激的東西。

“美”

他如實回答,語氣雖然刻意表現的平淡但絕對真誠。

“比師姐如何?”

沉傾扇停下,緩步走到方解對面坐下來問道。

方解選擇沉默。

“果然你還是在乎她多一些。”

沉傾扇垂眸,輕輕咬著嘴唇。只這一個動作,就能奪人心魄。

方解深呼吸,盡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從沉傾扇身上挪開,他看了看桌子上擺著的兩副碗筷兩只酒杯一壺酒,還有滿滿一桌子的菜餚忍不住問:“你算定了我會來?”

沉傾扇輕笑,抬起皓腕伸出蔥段般的修長手指在方解臉上一掃而過:“如果我真的確信你會來,就不會換了衣服準備睡覺了。”

“酒菜還熱著。”

方解道。

沉傾扇嫵媚的眼神在方解臉上飄過,眼神裡都是讚許:“當初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很聰明,三年半沒見你,你比原來更聰明了些……那個時候,你就懂得利用我和師姐之間的關係,也懂得如何利用所有保護你的人。”

“利用這個詞不好聽。”

方解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眨了眨眼說道:“我知道你很好奇,無論是誰都會好奇。”

沉傾扇坐好,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後一飲而盡。酒入口,她忍不住微微皺眉。

方解把她喝剩下的半杯酒拿過來喝下後說道:“你還是不喜歡喝酒,所以何必非得要喝?只因為……沐小腰的酒量好的驚人?”

“酒真的​​那麼好喝?”

她問。

方解想了想回答道:“小腰姐喝酒,不一定是因為酒有多好喝。”

聽到這句話,沉傾扇眼神猛的一亮。

“你這樣說話,是在恭維我?”

沉傾扇似笑非笑的問道。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沉傾扇看著方解,輕輕的嘆了口氣道:“說來說去,你終究只是對自己的身世好奇而已。你來看我,不是看我。”

“咱們之間沒有這麼親密的關係。”

方解的回答很直接。

“那你和沐小腰的關係有多親密?”

沉傾扇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方解的眼睛,因為她想知道接下來方解的回答是不是會說謊。一個人就算城府再深,說謊的時候眼睛裡難免還是會露出一些破綻。更何況,她不認為方解有什麼能瞞得住自己。

“或許,我把她當做自己的姐姐。”

方解的回答讓沉傾扇微微吃了一驚,然後她確定自己沒有在方解的眼神裡看到虛偽。

“姐姐?”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站直了身子看著方解認真的說道:“我可不想做你的姐姐。”

這句話,方解沒懂。

女人吸引男人有很多手段,但毫無疑問最直接的一種就是脫衣服。

沉傾扇就在脫衣服。

這對於方解這樣一個雖然這一世只有十五歲但心理年齡早已成熟的人來說,誘惑無疑是難以抵抗的。尤其是沉傾扇這樣一個嫵媚迷人到骨子裡的美人兒,不脫衣服的時候已經足夠讓人血脈噴張,當她開始脫衣服的時候,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安靜下來,以至於方解越來越粗的呼吸顯得那麼清晰。

方解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羞恥。

這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反應,是個正常男人就會有的反應。

“你有沒有過女人?”

沉傾扇把肩膀上披著的紗衣緩緩褪下,看著方解認真的問道。

“女人……沒有。”

方解回答:“如果我想去佔有一個女人,確實不是什麼難事。最起碼在樊固的時候如果我願意,最少會有幾十個女人願意嫁給我。如果我願意,也能給不​​少爺們頭頂上戴一頂綠帽子。但是很可惜……雖然連我自己都不願意承認這是因為道德上的約束。”

“那你為什麼沒有女人?”

露出圓潤肩膀的沉傾扇問。

她的抹胸很低,已經能展現半座高山。在有些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肌膚呈現出一種羊脂白玉般迷人的色彩。胸前逐漸拔高的弧線是那麼的誘惑,而那一道深深的溝壑足夠讓人挪不開目光。

“能不能先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方解幾乎是咬著嘴唇問出來的這句話。

沉傾扇指了指自己的胸脯柔聲道:“你敢把這件衣服幫我脫下來​​,我就告訴你。”

方解看著那美到炫目的胸脯,粗重的呼吸著。

沉傾扇並不著急,她確定方解已經在自己手裡攥著了。她在方解的眼神裡看到的都是欲望,幾乎克制不住的欲望。

燈下可以看出身材曲線,甚至能看出雙腿翹臀輪廓的紗裙。纖細到幾乎不堪一握的腰肢,還有胸脯上紗裙下隱隱可見的小小凸起。

這些都是她致命的武器。

就在她認為下一秒方解就會忍不住衝過來撕開她衣服的時候,方解的眼神卻忽然間重新變得清澈。

“雖然你不說,但我現在最起碼確定了一件事……當初將你們召集起來保護我的人,必然是這時間第一等權勢人物。以至於……你這樣冷傲的人都不惜用脫衣服的辦法來試圖控制我,雖然我不知道你這樣做是想和我背後那人換什麼籌碼,又或是尋求他的庇護,但我可以告訴你……或許你要失望了。”

方解站起來,伸出手在有些發呆的沉傾扇胸脯上捏了一把。

就如同他在樊固捏孫寡婦的乳房一樣的精準,找到了那一粒並不如何凸起的顆粒。很小,質感也不錯。

“很彈,不錯。”

方解哈哈大笑,轉身離去。

沉傾扇咬了咬嘴唇,看著不遠處的無鞘長劍最終沒有動手。

過了一會兒,這個半裸的妖嬈女人忽然笑了笑,走到窗邊看向大街上那道被月色拉長了的身影。

“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是想控制你……”

她看著那背影喃喃道:“不過,你這個小傢伙剛才也確實有點讓我動心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4 15:05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五章 靠自己和靠別人


    離開鹿來縣之後的日子乏善可陳,沒有再刻意與方解他們分開的沉傾扇雇了一輛馬車,就在方解身後不緊不慢的跟著。那一晚的事方解裝作忘了,而她卻好像真的忘了似的。

    大犬和沐小腰與沈傾扇之間幾乎沒有交談,雖然沒有什麼火藥味但氣氛還是有些冷。倒是卓布衣這個看起來只會醉心於風景的淡定男人,每每看向沉傾扇的眼神都不那麼淡定了。沐小腰也是美女,可他看沉傾扇的眼神和看沐小腰的眼神絕對不一樣。

    對沐小腰是欣賞,對沉傾扇是火熱。

    如果方解沒有理解錯的話,那種眼神應該可以說是火熱。

    不得不說的是,豬小花是一頭賤豬。

    它總喜歡在沐小腰不注意的時候用它看起來格外猙獰的獠牙,去輕輕觸碰沐小腰紅裙下的美腿。當沐小腰忍不住一腳踹在這頭凶悍野豬身上的時候,它非但沒有發狂,反而發出一聲陶醉的呻吟。

    所以卓布衣紅了臉。

    慚愧慚愧。

    這是卓布衣想說而沒好意思說出來的話。

    “你是什麼時候把豬小花變成你的坐騎的?”

    方解忍不住好奇的問。

    “在認識你的當天。”

    卓布衣的回答讓方解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那日在樹林裡,就是那一眼清泉旁邊我看到小花在飲水,就忍不住想把它收為坐騎。於是我打算和它商量一下,但是很讓人遺憾的是它表示反對。”

    “那你是怎麼收服它的?”

    方解問。

    卓布衣有些詫異的看了方解一眼,然後用很平淡自然的語氣說道:“自然是打一架,它打不過我,只好讓我騎……我引你們來的時候,它是去林子裡向它的女人們和屬下們辭行去了。它是那片林子的王者,林子裡的動物都聽的。”

    “呃……它的女人們,你應該說它的母豬們。怪不得……那天在林子裡一隻鳥都沒看見,原來是小花在做臨行訓話。”

    方解忍不住糾正道。

    然後他又問:“你是用什麼方式打贏豬小花的?比如什麼飛劍啊,符咒啊之類的,那過程一定很精彩。”

    卓布衣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方解說道:“對付一頭野豬,除了用拳頭打的它不敢反抗,還能有更直接的辦法嗎?”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豬小花委屈的哼哼了一聲。

    卓布衣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雖然旅途無聊但這樣略顯白痴的對話他還是沒有什麼興趣。

    “再走三天,就能看到帝都長安城了。”

    他看著正前方感慨了一句,然後忍不住看向沐小腰問道:“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學一些東西?”

    沐小腰怔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方解知道沐小腰的性子,所以忍不住替她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已經有了一個師父,再投另外一個師父算不算背叛?雖然她並沒有認那個師父,但畢竟是另外一個人先提出來的這件事,所以……終究還是要考慮一下。另外……第一個哭著喊著甚至下跪求小腰姐做他徒弟的,可是個實打實的九品高手。”

    聽到九品高手這四個字,卓布衣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這世間九品高手雖然不多,但掰著手指頭數一數在帝都還是有幾個的。可選擇師父這種事,終究還是要看能不能把自己的實力最大限度的提升。”

    他看著沐小腰認真的說道:“咱們兩個,是一個類型的人。”

    他解釋道:“當感知之力發揮到極致的時候,就能輕易控制人的身心。比如那天在樹林裡我能讓你走到我身邊,比如我能讓你們看到一樣的幻覺。如果我願意,我甚至可以在那個時候讓你們三個自相殘殺。這才是適合你的路子,至於什麼九品高手……難道你想被調教成一個只知道殺人的冷血?”

    他忍不住得意的說道:“修行……其實也是一種藝術,懂不懂?”

    他看著沐小腰問道:“我之所以到現在才問你,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果你願意,進帝都之後你隨我進大內侍衛處。給我三年時間,我能讓你做到像我在樹林裡做的那樣。”

    方解嘆了口氣道:“這就是天才和廢物的區別……如果我願意跪下來求你,你會不會收我做徒弟?”

    卓布衣搖頭:“絕對不會。”

    方解訕訕的笑了笑,看向沐小腰問道:“他似乎比紅袖招那個老瘸子有誠意,而且他說的不​​錯,他比較適合你。”

    沐小腰沉吟了一會兒看向卓布衣認真的問道:“如果我遇到什麼修行上的難題,你是不是能傾囊相授毫無保留?”

    卓布衣點頭:“能”

    “到了帝都,你能不能能保證我和我朋友的安全?”

    卓布衣這次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能”

    “那麼,不做你徒弟你願不願意教我?”

    沐小腰的問題越來越過分,以至於方解都有些聽不下去。可就在方解打算勸一勸沐小腰的時候,卓布衣卻異常堅定的點了點頭道:“你可以拜我為義兄。”

    沐小腰一句話沒說,從馬背上躍下來跪倒在卓布衣面前磕了三個頭:“義兄”

    卓布衣怔住,然後從豬小花身上跳下來攙扶起沐小腰說道:“能讓你這樣的人做我的義妹,也足夠了。”

    他看向方解,忍不住搖了搖頭。

    方解連忙說道:“雖然最終還是我佔了最大的便宜,但你放心,我不會得瑟。進了帝都之後我會保持低調,絕不會隨便給你添麻煩。”

    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大犬和沐小腰幾乎同時看向沉傾扇乘坐的馬車。沐小腰身上的紅綾如靈蛇一樣蠢蠢欲動,大犬戴上了那副鋼刺手套。就連卓布衣都忍不住皺起眉頭,左手尾指無名指和拇指彎曲,食指中指並指如劍。

    也正是這一刻,方解才明白原來卓布衣看沉傾扇的眼神不是火熱……而是警惕。

    ……

    ……

    沉傾扇沒有動,瀰漫出來的殺氣在不久之後消散於無形。大犬悄悄鬆了口氣,沐小腰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卓布衣若有深意的看了馬車那邊一眼,然後騎上豬小花繼續趕路。

    越是靠近帝都,那種肅穆的氣氛就越來越濃烈。官道變得更加的平整寬闊,就連兩邊的樹木都是精心設計後種植的。每隔一個時辰差不多就能遇到一隊順著官道巡查的官軍,衣甲鮮明。

    路兩邊的景色也沒了秀氣,更多的則是讓人看了有些不適應的整齊。

    不管是路邊村子裡的房子,還是田地裡的種植的糧食都整齊的令人驚訝。青磚紅瓦,每一座房子幾乎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方解可以想像的出來,為了營造出這種整齊京畿道的官員們費了多少心思。

    隨著距離帝都長安越來越近,官道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多。但卻沒有絲毫混亂,所有人都極有秩序。哪怕是路遇一些鮮衣怒馬的世家子弟,也絕不會做出縱馬揚塵衝亂了行人的事。

    規矩

    這就是方解看到的京畿道的特點。

    在天子腳下,沒有人敢不守規矩。在這裡,很難看到飛揚跋扈的世家子弟,至於小說中經常出現的欺男霸女的情節,在京畿道更是很難遇到。所以方解一心想看到的紈絝欺負百姓,而小紈絝再被大紈絝使勁踩的場面遲遲沒有出現。

    等到遙遙能看到長安城的時候,方解卻忽然做出了一個很讓人費解的決定。

    暫時不進城。

    “我要等人。”

    方解解釋道:“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崔略商他們就能趕到,還是等他們一起進城的好。咱們最多比他們也就快三五天的路程,等不了多久。”

    大犬無所謂,沐小腰更無所謂。

    但是卓布衣有所謂。

    他看向沐小腰問道:“你能不能先跟我進城?”

    “為什麼?”

    沐小腰反問。

    卓布衣沒回答,只是求助的看向方解。方解立刻就明白卓布衣的意思,他笑了笑走到沐小腰身邊說道:“小腰姐,已經到了帝都就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就算那些人再囂張也不敢在長安城外撒野。卓先生既然請你隨他一同入城你就先去吧……再說,沉傾扇也在,我不會出什麼事。”

    “理由。”

    沐小腰看著方解說道。

    “卓先生只怕是擔心你另一個便宜師父到了的話,他再帶走你會有些難度。雖然他嘴裡說看不起一個九品高手,但實際上只怕他心裡一直在打鼓。”

    說完這句話他壓低聲音問沐小腰:“這個姓卓的什麼實力?如果不如那個老瘸子,你就拒絕他。”

    沐小腰搖了搖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自從進了大隋,我這種能力變得越來越沒有用處了。”

    不怪沐小腰這樣失落,自從打算離開樊固開始,她接連遇到了好幾個自己根本感知不出實力的人。比如狗肉店的老闆娘,比如紅袖招的老瘸子,比如卓布衣,甚至……就連那個一點也不靠譜的胖道人項青牛她也感知不出來。

    對於自信,這是一種很殘酷的打擊。

    “那就是很牛-逼的人了。”

    方解認真的說道:“他沒理由騙你,如果他是對你起了歹心,當日在樹林子裡就已經得手了。這個人在情衙的地位必然高的不得了,所以你跟他去好處必然不少。如果我考不進演武院,你卻能在情衙得到一個身份的話,對咱們來說也是極好的事。”

    “既然對你有好處,我去。”

    沐小腰沒多說一句話,轉身走向長安城的方向。

    她甚至沒叫上卓布衣。

    卓布衣看著這個有個性的女人,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對方解道:“真不知道我是認了個義妹,還是認了個乾娘。”

    方解笑道:“你這麼高的身份,我還真不好意讓你管我叫乾叔叔。”

    “滾”

    卓布衣罵了一句,轉身跟上沐小腰的步伐。

    方解看著那兩個人的背影,嘴角上帶著笑意,可心裡卻滿是失落,就好像……看著親人遠去一樣。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沐小腰在自己身邊。雖然現在也沒有遠離,可那種失落深切的讓他鼻子發酸。

    他看著遠處巍峨的長安城,忍不住低語了一句:“長安……太大了。”

    一座城裡的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相見。

    不知道什麼時候,沉傾扇下了馬車站在他身邊,看著長安城的方向問:“怎麼樣,到了此處有個感想?”

    方解微微側頭看著沉傾扇,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在嫉妒,那天在半路上卓先生想收小腰姐為徒的時候,你動了殺心。”

    沉傾扇沒否認,嘴角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意:“殺心確實動了一念……但很快就沒了。我不認為嫉妒是一件壞事,相反,這麼多年來嫉妒一直是我不斷變強的動力。我嫉妒所有比我強的人,所以我會很快超越他們。”

    她微微昂起下頜,明亮的眸子裡都是傲然。

    “我自離開師門就沒有人教導過我該如何修行,但我只用了十年就晉升為八品修為。就算有些人遇到名師又如何?蕭真人說毫無修行根基的沫凝脂十年之後就是九品高手,沐小腰遇到的人也有信心讓她成為九品。可那又如何呢……十年之後的我,只怕這天下已經沒有我不敢殺不能殺之人。”

    她微笑道:“靠自己,才會成為世間至強者。靠別人……終究落了下乘。”

    方解聽到這句話心念一動,忍不住想到自己留下來等崔略商等人的目的。

    崔略商是世家子弟,項青牛是道宗高人,紅袖招掌舵人息畫眉手裡有一塊連情衙副鎮撫使都畏懼的牌子……這些,不都是他想依靠的麼?

    靠自己……

    方解笑了笑,使勁舒展了一下身體。

    任何一種能讓他快速成長的方式他都不會錯過,自己要努力,外力……自然也要能利用多少就利用多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4 15:1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六章 小人


    長安城

    太極宮

    大內侍衛處的院子佔地很大,幾乎佔去了太極宮六分之一的地方。這是一個單獨的很大的院落,緊鄰著太子東宮。當今皇帝春秋鼎盛還沒有立下太子,所以東宮還閒著。大內侍衛處的大院又分成兩個部分,前面是侍衛們住的地方和侍衛處衙門。後面是情衙所在,沒有什麼牌匾,不知情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這裡和前邊院子有什麼不同。

    而不是有底蘊的人,也看不出情衙侍衛和大內侍衛那身飛魚袍上細微的不同。

    在後院有一片小小的園林,最惹眼的就是那塊刻著天工萬物四個紅色大字的假山石。據說這塊石頭是從江南運來的,耗費的人力物力折算起來估摸著能把兩千人武裝到牙齒。本來這塊大石頭應該擺放在御花園,但先帝對這石頭的形狀不喜歡,所以就移到了大內侍衛的後院裡。

    這塊石頭之所以惹眼,其一是因為它很大造型很奇特,遠遠的看起來就好像一尊臥牛的雕像。

    其二,就是這臥牛的頭頂上經常有一隻渾身雪白的巨大海東青停留休息。

    天下羽蟲三百六,最神俊者海東青。

    這是當年蒙元帝國皇帝蒙哥和大隋皇帝楊易在西北會晤的時候,親手送給大隋皇帝的見面禮。那一次與蒙哥的會面之後,大隋皇帝陛下曾經說過,自己這一趟有兩個收穫。第一就是在邊城樊固開貿易,讓蒙元的牧民和大隋百姓通商來往。第二就是得了這一隻號稱羽蟲最神俊者的海東青。

    這隻白色海東青足有半人高,翅​​展打開的話更是大的驚人,能輕易將一頭牛犢帶上半空,凶狠的讓人心生畏懼。

    只是可惜,大隋皇帝雖然喜歡這海東青卻並不經常來看看它。若是這只猛禽不是蒙元帝國的大汗送他的,而是大隋子民敬獻上來的只怕待遇就大為不同了。

    這隻海東青,一直由侯文極養著。

    熬鷹訓犬,前者之難比起後者來更要多費十分力氣。雖然要想獲得一隻凶狠到能生裂野狼的獒犬已經很難了,但畢竟還不算太少見。

    侯文極將這只海東青訓練出來,著實費了一番心血。

    情衙的事分工精細,侯文極也不需事事操心。所以他一有空就帶著這海東青出去狩獵,一去便是三五日。

    閒來無事的時候,侯文極也喜歡在情衙的後院裡放一些山羊野兔之類的東西讓那隻皇帝賜名為忠犬的海東青捕殺。一隻海東青卻被賜名婢犬,這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只是這海東青的脾氣也高傲,一般的獵物它根本就看不上眼。

    所以,當卓布衣帶著豬小花走進情衙後院的時候,這只海東青立刻就振奮起來,若不是侯文極攔著它真就敢下來和豬小花來一場惡鬥。回帝都一路上一直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豬小花,在看到婢犬的那一刻也來了精神。這兩個自然界中都屬於強者的傢伙,誰看誰都不順眼。

    但很顯然,如果真要拼鬥起來的話豬小花必然會吃虧。

    “這豬不錯。”

    當侯文極看到豬小花的時候忍不住一愣,隨即笑了笑說道:“這麼大一頭野豬,估摸著必然是在山林為王,你卻偏偏把它帶到了帝都裡來,就不怕憋悶壞了它失去了應有的銳氣野性?”

    卓布衣走到侯文極身邊站住,指了指不遠處的那片小樹林對豬小花說道:“山石是那鳥兒的地盤,那林子就是你的地盤,雖然不大,但勉強夠你安家。回頭我奏請了陛下,讓你住進御花園萬獸苑裡去,到了那你還是做霸王。”

    他說的認真,就好像豬小花真能聽懂似的。

    事實上,豬小花確實有些委屈的哼哼了幾聲後一步三搖的走進那片方圓只有百十米的園林中臥下,倒頭就睡。

    “出京一趟,可有收穫?”

    侯文極問。

    卓布衣朝豬小花努了努嘴。

    侯文極暢然大笑。

    “那個少年安排在驛站?”

    他又問。

    卓布衣搖了搖頭道:“沒,他還要等他的幾個朋友一同進城,就在城外鎮子裡住下了,估摸著三五日之後就會進來。我留了一塊情衙的牌子給他,進城的時候不會有什麼難處。”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侯文極問道:“高天寶死了,空出來一個千戶的位子,我想填補進來一個人。”

    “好”

    侯文極點了點頭,甚至都沒有問這個人是誰。

    “我的義妹,難得一見……和我一個類型。”

    卓布衣認真的說道。

    “一個女人一頭豬。”

    侯文極笑了笑說道:“你這一行,收穫不小。”

    “不止……”

    卓布衣看著假山石上那隻海東青說道:“那個樊固邊軍小斥候,是個可造之材。所以我在他身上押了寶,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年之內他就能冒出頭,三年之內勉強登堂入室。五年之內可入朝堂……咱們情衙,似乎缺少的就是朝廷裡的盟友。”

    “情衙向來不需要和朝臣為友。”

    侯文極轉頭看向卓布衣肅然道:“因為陛下不允許。”

    “我知道。”

    卓布衣眼神有些飄忽的說道:“但這個傢伙,確實有些意思。十年之後……或許他是第二個羅耀。”

    侯文極臉色微微一變,然後點了點頭說道:“那我會記得提醒陛下,那個邊軍小卒到了帝都。你告訴那小子,讓他時刻準備著……只要能面聖,再不是真的廢物,終究是會有個好前程。咱們現在推他一把上去,不管日後他是爬的更高還是摔死,都有好處。”

    卓布衣點頭,不語。

    ……

    ……

    兵部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自從兵部尚書虞東來被降為侍郎之後。這位看似受罰但在朝廷裡依然有著很重位置的大人物,就喜歡把自己關在兵部衙門的書房裡。無論白天黑夜,書房裡那黑色的厚重窗簾都閉著。

    所以無論是誰,走進這間書房都會生出一種壓抑感。

    前陣子親手送出去七顆人頭的虞東來這段日子越發的少言寡語,平日里也都是陰沉著臉。兵部的官員們不管是老人還是新遞補進來的,在虞東來面前甚至都不敢笑。誰都覺著虞大人這次是真的不高興,卻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做樣子罷了。

    畢竟送出去七顆人頭,會得罪不少人。虞東來雖然不怕,但也不想招惹沒必要的麻煩。要知道在帝都里為官的,哪一個身後沒有什麼背景?

    看著桌案上薄薄的幾張紙,虞東來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這幾張紙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方解在樊固這三年來做過的事。雖然不全面,但相隔萬里能查的這般仔細也殊為不易了。

    “鷹鷲”

    虞東來輕聲叫了一聲。

    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不遠處的黑袍男人立刻應了一聲:“大人有什麼吩咐?”

    這是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身材很高挑,最大的特點就是瘦,雖然身上披著一件寬寬大大的黑色袍子,但卻絲毫也沒讓他看起來豐滿一些。正因為袍子太肥而他太瘦,所以看起來樣子有些滑稽。就好像一根竹竿上挑著一塊布幡,還是陰沉沉的招魂幡。

    這個人身體瘦,臉更瘦。

    因為顴骨吐出兩腮下沉,所以看起來眼睛也有些向外凸著,就好像魚的眼睛似的,而且還是死魚的眼睛。

    他不是一條死魚,他是虞東來手下一柄好刀。

    虞東來將桌案上的紙張拿起來遞給鷹鷲說道:“這個少年郎,你親自盯著,絕不允許他在帝都出什麼意外。”

    “可是……這個傢伙和咱們兵部的人在樊固之死好像脫不了關係。”

    鷹鷲語氣中微微透著不悅的說了一句。

    “不管那些……陛下將這個少年的名字寫在了儲才錄上。雖然他這樣寒門出身的子弟被陛下寫進儲才錄的,十個人最終有九個就好像石頭沉浸湖水裡一樣再無聲息。但現在咱們動不得,誰也不知道陛下哪天興致所在,會見見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等等吧”

    虞東來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一年之內他不能讓陛下再想起他,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沒有本事。帝都太大了……死個把小人物又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

    “卑職明白了。”

    鷹鷲應了一聲冷笑道:“我盡力讓自己忍一忍。”

    “卓布衣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女人。他歷來不是一個為女色所動的人,所以這個女人必然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你也派人盯著些,如果過幾天這個女人身上多了一件飛魚袍……那就更不能動那個邊軍小卒,情衙那群野狗……撕咬起來根本就不管不顧。哪怕你只是動了他們嘴裡的一根骨頭,他們也會撲上來咬的你體無完膚。”

    “喏”

    鷹鷲點了點頭然後問道:“不過這就這樣便宜了那小子,是不是有些太抬舉他了?讓他死不了,吃些苦頭沒什麼吧?”

    虞東來表情微微一窒,然後搖了搖頭說道:“別去想那些沒意義的事,你弟弟死在了樊固我知道你心裡有恨意。但只要那個方解能考進演武院,誰也動不了他。別說你,就是我也動不了。周半川只要還在演武院一天,就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把手伸進演武院的大門裡面。”

    鷹鷲嘿嘿笑了笑:“若是他考不進演武院呢?”

    “最起碼……”

    虞東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得讓陛下忘了他,或者……對他死心。現在這個時候,任何一件細微的事都有可能讓陛下龍顏大怒。所以你還是忍忍吧,就算他考進演武院又如何?大不了三年之後分派出去在某處邊城從軍,你想殺他,最多忍三年。”

    鷹鷲沒說話,但心裡卻並不在意虞東來的話。

    殺弟之仇,三年……太久了。

    ……

    ……

    方解蹲在路邊一棵大樹的橫枝上看著帝都的方向怔怔出神,遠處那座大城的輪廓太壯觀了些,以至於徹底顛覆了方解心中關於古城的概念。本來他一直以為,長安城再大也大不過前世時候的帝都。

    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離著長安城至少還有十幾里路,但這樣遠的距離看過去,依然看不到長安城城牆的盡頭,長安城之大由此可見一斑。不說別的,那麼長那麼高那麼大的一圈城牆建造起來,就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只怕也就只有這個世界上的大隋,才有如此雄厚的國力。

    “大犬”

    蹲在樹杈上的方解嘴裡叼著一個花了二十五個銅錢在一個貨郎手裡買來的煙袋,抽的卻是價值一兩銀子一斤的上等菸絲。雖然是到了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抽煙,但他還是能極熟練的吐出一串煙圈。

    他問大犬:“你說,小腰姐進了帝都會不會把整個情衙的人迷的顛三倒四?會不會有什麼出身高貴而且瀟灑帥氣的年輕公子一眼看上她就沒皮沒臉的貼上去?小腰姐會不會……找到中意的人?”

    “不會”

    蹲在樹下的大犬嘴裡也叼著個煙袋,但卻沒有塞上菸絲。他或許只是覺著,方解嘴裡叼著煙袋的樣子有些帥。

    “如果真有那種人,小腰只會打的他滿地找牙。”

    大犬認真的回答道。

    方解嗯了一聲,小聲嘀咕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

    極小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4 15:23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七章 一指


    在帝都長安十幾里外的小鎮子裡,方解和大犬每日閒來無事就是在路邊樹杈上蹲著。看看遠處巍峨的帝都城,說些沒邊際胡亂扯皮的笑話。他們蹲在樹上看風景,而每每這個時候沉傾扇都把他們兩個當風景看。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指著大犬和方解問沉傾扇:“姨,那兩個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蹲在樹杈上面去?”

    沉傾扇輕輕捏了捏那小丫頭的嬌嫩臉蛋認真的告訴她:“那是兩個鳥人。”

    小丫頭顯然不知道什麼是鳥人,所以她問翅膀在哪裡藏著。沉傾扇笑著說那倆都是不需要翅膀也能飛的鳥人,很厲害。小丫頭問姨你會飛嗎,沉傾扇想了想說能,然後一閃而逝消失無踪。

    小丫頭嚇了一跳,啊的叫了一聲掉頭就跑。

    方解看著從一棵大樹後面悄悄露出頭,看著那小丫頭落荒而逃的背影抿嘴微笑的沉傾扇。他忽然覺著,這個女人自己一點都沒有看透。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清楚沉傾扇的性格,三年半之後他以為沈傾扇沒有一點改變。但是現在,他恍惚中覺得自己看到的沉傾扇都不是真實的沉傾扇。

    也或許,都是真實的沉傾扇。

    “你到底有幾面?”

    他喃喃的說了一句。

    大犬以為方解在說他,仔仔細細的想了想之後不確定的回答道:“兩面?”

    方解啞然失笑,隨即問道:“哪兩面?”

    他這一問,大犬更不知道自己想的答案是否正確了,所以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正面和背面?”

    方解哈哈大笑,一臉的暢然。

    大犬不好意思的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忽然眼神一凜指著官道南邊方向沉聲道:“似乎來了大人物。”

    數百騎

    道袍束帶,高冠散髮。

    三兩大紅色的馬車居中,緩緩而來。

    方解瞇起眼睛,忍不住低聲嘆了一句果然大人物。

    站在一棵大樹下的沉傾扇縱身一躍跳到方解身邊,一點也不淑女的在樹杈上坐下來指著那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說道:“一群臭道士不足為慮,但馬車裡有兩個老道士倒是厲害的讓人害怕,一個修為高的能嚇死人,另一個根本就深不見底。”

    她轉頭看著方​​解說道:“當然,你或許對另外一個人更感興趣。”

    就在這個時候,方解在那一行數百人的隊伍裡發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所以他有些失神,看著那些人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在一輛馬車旁邊跟著的不是道人,也不是接引他們的朝廷官員。

    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壯漢,一個腰間掛著一對銅鈸的瘦子。一個後背上縛著銅棍的中年男人,一個一襲黑衣大白天也蒙住口鼻的刺客。

    麒麟,橫棍,鐵奴,夜梟。

    那個隊伍裡本來應該還有一個沉傾扇,但現在沉傾扇坐在方解身邊。她雙手扶著樹杈,兩隻腳在半空中來迴盪著。這個樣子的沉傾扇才讓人忽然醒悟,她的年齡其實遠沒到給人感覺的那般成熟。

    “我是不是該下去打個招呼?”

    大犬笑了笑說道。

    “鐵奴還欠我一頓酒。”

    沉傾扇皺眉:“你不是不喝酒的麼?”

    大犬認真道:“三年半不見,值得喝一杯。”

    方解揉了揉鼻子,或許是蹲的腿有些酸麻了所以也在樹杈上坐下來。他看著那一行數百人,盯著其中一輛馬車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真的是個廢物,假的是個天才。”

    他問沉傾扇:“如果你是我幕後那個人,會不會覺著就把那假的帶回去更好些?你們當初幹的這叫什麼事,隨隨便便偷來一個人都比我生猛牛-逼……而且如今還貴為蕭真人的關門弟子了,日後豈不是要更生猛?”

    “你可以下去攔住馬車。”

    沉傾扇微笑著說道:“她一直很想見見你。”

    方解從腰畔的鹿皮口袋裡拿出煙袋點上,吸了一口撇了撇嘴道:“她想見我絕不是因為我比較帥,積壓了三年半的怨氣有多大我用屁股想也能猜的出來。如果那怨氣能轉換成殺人利器,隔萬里也能把我絞成一灘爛泥。”

    “你說她叫什麼名字?”

    “沫凝脂”

    “好聽,漂亮不?”

    “很漂亮”

    “那我更得小心了,以後真見著她說不得要夾著尾巴做人。人漂亮的一塌糊塗,還是個他娘的天才,而且還被大隋道宗領袖收為弟子,十年之後就是人見人怕怕的九品高手……還讓不讓人活?”

    沉傾扇笑了笑,沒言語。

    叼著煙袋瞇著眼睛坐在樹杈上的少年郎,看起來樣子怪異……如同一個妖孽。

    ……

    ……

    禮部負責迎接清樂山蕭真人的官員早早的就在南城三十里外的送客亭等著,這些官員的級別並不高。官兒最大的也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不過要知道能勞動大隋禮部的官員出城三十里迎接的人,當世真就沒幾個。

    當年南燕皇帝慕容恥親自來大隋帝都遞降臣表的時候,禮部的官員也不過是在長安城門口等著罷了。

    用一位禮部官員的話來說,蕭真人雖然算不得什麼通天的大人物,但這個人是如今大隋的一種臉面,所以禮部的人不得不小心應對。蒙元帝國有佛宗,有大雪山大輪寺大輪明王。於是皇帝陛下就讓大隋有了道宗,有清樂山一氣觀蕭真人。這是大隋皇帝陛下親手豎立起來的一面旗子,禮部的官員怎麼敢不舉得高一些?

    而且這次是大隋皇帝親自下旨,邀請蕭真人來觀禮演武院考試。是邀請而不是徵召,連陛下遣詞用句都這般嚴謹,下面的官員們如何敢不當回事?

    對於蕭真人,禮部官員也真有幾分敬意。

    陛下要立起來一個宗派,可不是隨隨便便指定一個人就能立的起來的。雖然清樂山那一夜桃花開一夜仙桃熟的典故不知真假,但能騙得了大部分百姓那就是神蹟。換做別人,真不見得有這個手段。

    早晨的時候方解和大犬是看著禮部官員過去的,這會看著他們陪在一輛馬車旁邊緩緩回來,方解忍不住讚了一句:“道宗領袖就是要有這般的架子,幾個五六品的小吏還真沒資格上他的馬車。”

    大犬撇了撇嘴:“你可知道即便是蒙元帝國的大汗去大輪寺,也要一路三拜九叩的上去?大輪明王指一個人就能讓他成為帝王,再指一次就能把他變回凡夫俗子。那才是真的有地位,蕭真人的架子比起大輪明王來還是差了些。大輪明王出行,三千金身僧兵護衛,四大天尊隨行左右,撒花千里,沿途百姓官員能跪滿了草原!”

    沉傾扇卻不以為然道:“那是因為佛宗立教時間久了,如果道宗能堅持幾百年不倒,那麼幾百年之後的道宗掌教只怕出行也會如大輪明王那樣被人沿街跪拜。也能隨隨便便指一人為帝,凌駕於凡俗世界任何皇權至上。”

    “不會”

    方解搖了搖頭道:“只要大隋不倒,道宗就永遠不會有那麼輝煌的一天。除非道宗將宗門轉移到大隋之外,去和佛宗搶下來一片江山做自己的根基。”

    沉傾扇一怔,然後點了點頭:“是……是我想錯了,大隋的皇帝太強勢,他決不允許自己的帝國內有人的影響力超過自己。如蒙元帝國那樣,皇帝也需要大輪明王指定的事,在大隋只怕再過多少年也不可能出現。”

    “皇權離不開神權。”

    方解笑了笑道:“因為皇帝要指望著神棍們為他多騙老百姓。但除非做皇帝的是個廢物……否則絕不會允許神權凌駕於皇權之上。”

    大犬忽然自嘲的笑了笑道:“有時候皇帝不廢物,也可能面臨滅國的慘苦境地。”

    這話和前面的交談不搭調​​,也不知道他因何而發。

    方解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官道上的大隊人馬越來越近,排場看起來也就越來越大。

    最前面的那輛大紅色馬車到了鎮子邊上的時候將簾子挑了起來,能看到裡面有一位劍眉高鼻的中年道人盤膝而坐。與其他道人的裝束不同,這位道人身上穿的是大紅色用金線繡著很繁瑣紋路的錦袍。他端坐在馬車裡,閉著眼,雙手捏了法印放在膝蓋上。看起來極有氣勢,尤其是他額頭上有一點朱紅最為惹眼。

    也不知道那是點上去的,還是天生如此。

    遠遠的看過去,就好像他的額頭上開了第三隻眼睛似的。與桃核差不多一樣大的朱紅色印記,像是一隻豎著的赤紅色眼睛,那顏色太鮮豔比他身上的紅袍還鮮豔,所以格外的奪目。

    雖然離著有些遠,但方解仔細看了看之後忽然覺著心裡一陣憋悶。

    “別去看。”

    沉傾扇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那老道人額頭上的印記有些詭異,上一次見他即便是我也險些失了神。”

    方解微微皺眉問道:“他就是你說的那個修為高的離譜的老道人?看起來也不怎麼老啊。”

    沉傾扇點了點頭道:“這個紅袍神官叫鶴唳道人,在道宗執掌刑罰。雖然修為高的嚇人但在我看來即便打不過他或許還能逃走……因為我能看得出來他的高,而後面第二輛馬車裡那個老道人才真的可怕,因為……我看不出來他究竟有多高。”

    能讓沉傾扇覺出害怕的人,或許才是真的可怕。

    就在這個時候,到了鎮子外面的隊伍忽然停了下來。鎮子裡不少百姓都圍在那裡看著,大部分都在竊竊私語。對於道宗來說,百姓們其實還都不是十分了解。大隋天佑皇帝力推道宗,因為清樂山在江南,所以江南百姓中道宗信徒已經不在少數。而河北,京畿等地,百姓們對於道宗還有些許陌生,甚至是排斥。

    讓一群從來沒有信仰的人去信仰一件事,其實並不容易。

    見百姓圍著的多了,一個身穿暗青色道袍的弟子走到眾人面前開始宣揚道義。有人提出問題,他都含笑回答。

    “天上沒有住著神仙,因為天本身就是最大的神。”

    這道人微笑和善說道:“時間萬物,皆是天所賜予。人之命途,也是天定。而大隋的皇帝陛下之所以稱為天子,是因為陛下真的是天的孩子。陛下說的話,代表天意。為什麼陛下的話不可違背?因為天意不可違。”

    聽到這句話,方解忍不住笑了笑低聲道:“這些道人倒是盡職盡責,一路上想必沒少為大隋皇帝陛下宣揚。”

    百姓們聽的認真,不時有人提問。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樹林子裡衝出來一頭奔牛,也不知道受了什麼驚嚇直接朝著人群衝了過去,那牛的主人在後面一路狂追,不斷呼喊讓人們躲開。

    眼看著那奔牛就要撞進人群,一直閉目端坐在馬車裡的紅袍神官忽然睜開眼,緩緩抬起手往奔牛的方向指了一下。

    一指。

    地陷。

    堅硬如青磚的官道上忽然塌陷下去一個大坑,那奔牛來不及收住腳步猛的掉了進去。一聲哀鳴,那牛也不知道摔斷了幾根骨頭。它在坑底掙扎,卻如墜纏網一般就是站不起來。

    “我-操!”

    坐在樹杈上的方解頓時睜大了眼睛,然後很欠揍的說了一句:“這逼裝的太過了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5-14 15:30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六十八章 挖坑等方解


    大犬不解,看向方解低聲問道:“怎麼就裝的過了?”

    當著沉傾扇的面,他還真不好意思如方解一樣自然而然說出那個逼字。他剛才只是震撼於那道宗紅袍神官的一指之威,根本就沒有去想旁的什麼事。但是聽方解說話的語氣,顯然吃驚的絕不僅僅是那一指地陷的修為。

    “幾百人的小場面,就敢勞動一位紅袍神官……蕭真人的親傳二弟子出手,這秀做的確實太過了些。”

    方解看了一眼沉傾扇,也沒好意思再用裝-逼這個詞。

    “這頭瘋牛就算不是事先安排好的,真的只是突發事件。難道需要勞動他一個在道宗中身份奇高的人親自出手?就剛才說話的那個青衣弟子,論實力只怕一掌拍死那頭老牛也不是什麼難事吧?就算紅袍神官要出手,難道不能打牛?非得一指戳出來一個大坑?”

    “對啊,為什麼?”

    大犬被方解說的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作秀啊。”

    方解壓低聲音道:“故意展現修為,你看著吧……百姓們就要心悅誠服了,心悅誠服之後就是感恩戴德。”

    果然,方解的話音才落下去。被救了的那幾個百姓率先跪倒在地,嘴裡不住的說些感謝的話,而那一身紅袍的鶴唳道人見眾人下跪,隨即起身離開馬車,帶著一股仙風道骨的出塵風範走到眾人面前,一一將人攙扶起來。

    他樣貌冷傲,但說話客氣溫和,幾乎是這一瞬間,就征服了那些百姓的心。

    “幾百人是不多。”

    沉傾扇笑了笑道:“但如果這幾百人都去散佈消息的話,用不了多久這件事就會傳遍帝都。”

    聽到這句話方解眼前一亮,嘀咕了一句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沉傾扇和大犬幾乎同時問了出來。

    方解搖了搖頭,沒回答。

    看著遠處那些肅穆的道人,看著那舉止高貴與人客氣的紅袍神官,他知道自己之前猜測的這不過是道宗為了擴大名氣而作秀的想法真是太膚淺了。大隋的皇帝既然已經豎立起來個宗門,何須他們這樣的道宗神官有些自降身份的去給一群老百姓變戲法?

    道宗之人才到帝都城外就做了這麼一場秀,其目的絕不僅僅是為了引導百姓信奉道宗。

    而是為了大隋朝廷,為了皇帝!

    在半路遇到完顏離妖的時候方解就猜到,大隋只怕不久就要對西北動兵。而要對蒙元帝國那個龐然大物揚起刀子,可不僅僅是要整肅朝廷整頓軍備那麼簡單,也不僅僅是皇帝把自己的威信提起來那麼簡單。

    世間之人皆知蒙元帝國有大雪山大輪寺,佛宗又在大隋之外被捧到了人世間權利的至高峰上。即便大隋之人不信佛宗,但依然會忌憚這個幾乎控制了大隋之外所有國度的宗門。世間傳說,大雪山是當世擁有九品高手最多的地方。而佛宗大輪明王座下那三千金身僧兵,號稱世間無敵。

    這些傳說,都是大隋百姓們心裡的擔憂。

    雖然大隋百姓也好,朝廷百官也好都自信大隋軍力天下無雙。即便和號稱擁兵數百萬的蒙元帝國叫板也不會有人犯慫。但佛宗不同,如果說蒙元帝國是一個龐然大物的話,那麼這個龐然大物也不過是佛宗的冰山一角罷了。

    如果大隋和蒙元帝國開戰的話,一旦佛宗的修行高手介入戰爭,那麼大隋百姓,甚至朝臣都會生出懼怕之心。

    所以……

    大隋皇帝這次親自下旨邀請清樂山一氣觀蕭真人入長安演武院觀禮,又怎麼可能僅僅是觀禮那麼簡單?

    所以……

    紅袍神官鶴唳道人在鎮子的百姓們面前展現修為,又怎麼可能是為了阻止瘋牛傷人那麼簡單?

    大隋皇帝要蕭真人來,就是來展現道宗的實力給百姓們看,給朝臣們看的。只有道宗展現出超乎尋常的實力,那麼大隋官員和百姓對即將發起的戰爭才會更有信心。有道宗高手做後盾,大隋軍隊也就不必懼怕佛宗的修行者。

    皇帝看似平淡之舉,所蘊含的深意令人不得不欽佩。

    所以方解推測到這些的時候,對如今大隋帝國的這位掌舵人充滿了敬意。如果他知道皇帝陛下為了準備這場戰爭而做的其他事,只怕會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才是一位掌權者應有的城府,幾乎把所有將要面臨的困難全都想到了。

    方解忍不住去想,如果大隋的歷任皇帝都有這樣的城府心機,那大隋百年雄武不減也就不是難以置信的事了,他甚至相信,如果大隋之後的皇帝也如天佑帝楊易一樣,那麼無需多,再五六代皇帝之後,說不准大隋能一統天下。

    就在他怔怔出神的時候,麒麟橫棍他們四個也發現了坐在樹杈上看熱鬧的沉傾扇等人。年紀最大的鐵奴悄悄搖了搖頭,示意另外三個人不要過去相認。雖然十五年之期已經到了,但每個人都不敢真正的放下心。

    不只是擔心那些一路追殺不知疲倦的僧人,還有那個幕後安排這一切的人也必須戒備。誰知道……十五年之後那個人會不會卸磨殺驢?

    又或是……斬草除根?

    ……

    ……

    透過馬車簾子的縫隙,蕭真人很滿意自己看到的熱烈場面。雖然聚集的人並不多,但他確信這件事用不了幾天就會傳遍帝都的大街小巷。到時候道宗中又一個神蹟將被人瘋傳,雖然這比不得一夜桃花開的故事,但在這個關鍵時候其效果只怕比桃花那次還要好一些。

    陛下的密詔裡提到要對蒙元動兵,讓他想辦法盡力去消除世間百姓對佛宗的恐懼。這件事在別的地方做起來極難,但是在大隋不是一件完不成的事。因為大隋百姓沒有信仰,讓他們有信仰雖然不是輕易簡單就能做到的,可終究比抹除已有的信仰要容易的多。

    自清樂山一路北上,這樣的所謂​​神蹟他已經授意鶴唳道人展現過不少次。大隋百姓對於道宗的信仰,也變得越來越濃烈。

    他知道皇帝陛下是個做事大氣而不失謹慎的人,在將要展開那樣一場大戰之前,皇帝必然會將所有事都考慮到。民心勇,方可一戰。民心畏,戰之必敗。大隋軍人是世間最強大的軍人,但不代表他們真的能長勝不敗。只有百姓們都堅信這一仗不會輸,不遺餘力的支持這一場有可能改變世界格局的戰爭,軍人們才會發揮出最大的潛力。

    所以,蕭真人知道自己必須做好皇帝陛下交待的事。

    他也樂於做這件事。

    因為這件事如果做的好,不僅僅是對於皇帝有益。道宗雖然在大隋有著獨一無二的地位,可蕭真人有自知之明。論整體影響力和實力,佛宗甩開道宗幾條街去。而論領袖的地位和修為,那個大輪明王比他只怕還要強上不少。

    這樣的道宗,如果不盡全力去發展的話,別說他這一世,就算再過許多世也無法真正的和佛宗相提並論。

    道宗偏居大隋這一隅,而佛宗已經廣播天下。

    當他還是個混跡江湖騙錢的懶散道人的時候,他心裡沒有這樣雄闊的理想。但自從那一年他在還是四皇子的楊易手裡騙來了一百兩銀子和一個承諾之後,他的命運已經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變化。

    四皇子成了皇帝,他成了國師。

    而這個國師,卻不僅僅是因為他為陛下發揚道宗而換來的。在當年四皇子楊易看似無欲無求謙卑謹慎的爭奪皇位的時候,他在其中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正因為那件事,陛下才會信任他。

    見百姓們的反應已經足夠熱烈了,蕭真人低聲吩咐了外面的道童幾句。那道童連忙往前走去找到鶴唳道人,在他耳邊將蕭真人的意思說了一遍。鶴唳道人點了點頭,緩步走到那個蹲在大坑旁邊看著自己的耕牛哀鳴的他自己也忍不住想哀鳴的農戶。

    鶴唳道人讓道童取過一塊銀子遞給那農戶溫和說道:“傷了你的耕牛實屬逼不得已,這銀子是賠償給你的。你的牛傷了骨頭,以後只怕也犁不得地了。回頭你用這銀子再去買一頭壯實的耕牛,若是還有什麼要求你可以直接去帝都找我。”

    如此放低身份,立刻贏得了那些村民的好感。

    有人開始叫好,有人開始鼓掌。

    鶴唳道人轉身,重新坐上馬車。那農戶拿著銀子,傻傻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隊伍重新上路,那些陪行的禮部官員一個個都有些傻眼。這是他們第一次見識修行者的能力,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人力竟然真的能如天威一般震撼人心。

    大隊人馬緩緩起行,百姓們夾道歡送。

    馬車隊伍經過樹林邊的時候,鐵奴等人對樹杈上坐著的方解微微點頭示意。方解笑了笑,沒有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第三輛馬車的車窗簾子忽然撩開了一道縫隙。一道平靜清冷的目光從車窗裡探出來,先是看了沉傾扇一眼,然後很快就移開最終停留在方解身上。

    這目光很平靜,沒有一絲恨意。

    方解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再看過去的時候馬車的簾子已經放了下來。

    一直到那輛馬車消失在視線裡,方解都沒有明白那目光中的含義是什麼。沒有敵視,沒有怨恨,什麼都沒有,平靜清澈的就好像沒有一絲波瀾的湖水。

    可這樣的目光,讓方解心裡沒來由的一震。

    ……

    ……

    距離官道二三里處的一座高坡上,一身黑袍的鷹鷲用千里眼看著樹杈上坐著嘴裡叼著一個煙斗的少年。他嘴角向上勾起,不是笑意,而是陰冷的殺機。雖然兵部侍郎虞東來跟他交代過不止一次,但是對於方解這樣一個看起來沒有什麼深厚背景的小人物,他真沒有什麼忌憚之心。

    在他身後,一排十幾個同樣身穿黑袍的人站在那裡,渾身都包裹在黑色袍子裡只露出眼睛,陰冷的如同在地上插著一排刀子。

    “那個女人似乎有些麻煩,剩下的不足為慮。”

    鷹鷲低聲說了一句,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

    “聽說……明兒演武院的李伏波他們就在城南空曠處演練兵法,怡親王要代表陛下親自到場觀看?這可是演武院三甲之間最後一場比試了,也不知道鹿死誰手​​。”

    他一個屬下點了點頭道:“侍郎大人才安排過,確有其事。”

    “如果讓那個傻小子明兒不小心進了局,他死於兵陣之中應該不會引起什麼波瀾吧?”

    鷹鷲冷笑了一聲,回頭吩咐道:“想個辦法,明兒一早把他引過去。演武院前三甲那幾位貴人可都是冷傲嚴酷的性子,有人擅自闖進演武之地得不了好果子吃。就算不死,兵部也能藉機把那小子除名。”

    “只要他不是演武院的考生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他再次舉起千里眼,卻發現樹杈上坐著的少年郎不見了。

    他距離方解不足三里。

    如果沐小腰在一定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但是很可惜,沐小腰進了帝都,進了大內侍衛處。

    鷹鷲移動千里眼尋找那個該死的少年去了哪兒,沒多久就發現原來那個少年走到了官道正中。似乎正在對著這個方向擺手,他嚇了一跳,仔細去看時才發現,原來官道上又出現了一個隊伍,一連串足有七八輛馬車。而在隊伍最前面,一個肥碩如豬的胖道人正使勁揮舞著手臂和那個少年遙相呼應。

    鷹鷲咬了咬牙,在心裡祈求那個胖道人千萬別是和蕭真人一道來的。如果把道宗的人牽扯進去,事就不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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