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爭霸天下 作者:知白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3-1 21:15: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6 169686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6 22:53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九章 在你之前


    襄水東岸的蘆葦蕩裡,方解小心翼翼的從水裡鑽出來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什麼危險後才有些狼狽疲倦的爬到岸上。雖然沐小腰有感知能力,大犬的鼻子能聞到殺氣,可自從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群能將所有感情都封閉起來的刺客之後,方解終於明白對於沐小腰和大犬的依賴有可能讓自己不明不白的就丟了性命。

    爬到岸上躺在草叢裡的方解大口大口的喘氣,就好像一個剛剛從地獄中來到人間的妖孽一樣貪婪的呼吸著空氣。

    躺在地上休息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發現自己的運氣真的臭的離譜,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先是莫名其妙的捲進一場追殺中,十五年之後依然不明白那些禿驢為什麼如此執著的要殺死自己。大犬不肯說,沐小腰也不肯說。他即便認為自己是天才,可這種無頭緒可言的事也根本推理不出什麼來。那些禿驢瘋狗一樣追了他十幾年,就好像他上輩子把佛宗裡所有女性都睡了一遍那樣的苦大仇深。

    好不容易在樊固撈夠了軍功,有機會進入那些禿驢最忌憚的大隋帝都。可又成了李孝宗的替死鬼,一路上接連遇到埋伏。此去帝都這才走了一半的路,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命看到演武院的大門。

    不過方解不得不承認的是,大隋的刺客水平真的比那些禿驢要高一些。如果之前十五年一直追殺他的人能如大隋情衙的刺客一樣,封閉住自己的情感不宣洩出來一分一毫的話,那麼他說不定還沒出襁褓就被人幹掉了。

    所以,方解在心裡深深的刻下了情衙這兩個字。

    同時也記住侯文極這個名字。

    他躺了一會兒恢復了些體力,坐起來看向沐小腰和大犬。於是……他被看到的場面弄的有些無語。

    沐小腰渾身濕透,站在一棵垂柳下甩著頭髮上的水。那一身紅裙緊貼在她身上,將她近乎於完美的身材勾勒的淋漓極致。紅裙貼身,甚至隱隱透著肌膚本來的顏色。那豐滿且傲然挺立著的酥胸,平坦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纖細唯美的腰肢下渾圓挺翹的臀部,然後就是一雙最惹眼的美腿足夠讓人血脈噴張。

    或許是為了方便行動,這紅裙下擺有很高的開叉。她俏立在樹邊,白晃晃的一條美腿從紅裙中露出來,幾乎到大腿根都被方解看了個遍。這是方解前後兩世見過的最美的腿,真真是多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

    他甚至曾經齷齪的想過,如果被這雙腿纏在腰上那豈不是真的能欲仙欲死?

    說實話,方解從沐小腰身上收回視線付出了極大的努力。雖然沐小腰的面容說不得絕美,比起紅袖招裡有些女子也略有不如。但她最致命的武器就是她的身材,此時此刻的這個場面絕對能秒殺所有功能正常的男人。

    比如方解。

    他看了看自己濕漉漉的衣服下已經挺起來的那個制高點,懊惱的搖了搖頭隨即強迫自己去看大犬。

    這轉移注意力的辦法確實有效,看到大犬之後那個火熱的東西果然沒多久就軟了下去。

    那個一身皮袍的猥瑣傢伙,躺在地上手裡還拎著那隻奄奄一息的羊羔。也不知道這小羊是不是修煉過,一路潛水過來竟然還有活氣。對於大犬這種寧死也不放手到手的肥羊的精神,方解確實很欽佩,就好像他上輩子一直覺得灰太狼值得尊敬一樣。

    正在這個時候,大犬翻身坐起來看著方解認真的問道:“今天吃烤羊肉好不好?”

    方解想笑,可是現在這個局面他又覺得實在不應該笑。

    楓林渡被情衙的人控制了,那麼河岸這邊情衙或許也早就佈置了人。如果不是他想到咬著蘆葦莖稈潛水過河這個辦法,或許就要繞出去很遠來躲避情衙的伏兵。

    “不能點火啊……誰知道那些嗅覺比狗還靈敏的傢伙見了火光會不會立刻撲上來。”

    他站起來,抖了抖身上衣服上的水說道:“找個地方瞇一覺,天黑趕路。不能去館樂城跟崔略商他們兩個匯合了,說不得以後走這幾千里還是咱們三個相依為命。”

    “不能也沒什麼。”

    沐小腰把頭髮理順在耳朵後面臉色平淡的說道:“從一開始我也沒覺著你新交的這兩個朋友能幫到你什麼。”

    方解笑了笑沒回答,只是搖頭嘆道:“以後要靠自己的兩條腿走路了,還有幾千里呢啊……走到帝都的時候,我的腿豈不是要走的比小腰姐的腿還美?”

    “往哪兒走?”

    大犬問。

    “如果要走官道的話,就得想想辦法怎麼易容了。”

    方解皺眉,剛要說話就听到沐小腰壓低聲音說道:“安靜,東南方向有不少人過來,其中有高手!”

    大犬抽了抽鼻子,搖頭:“沒殺氣”

    ……

    ……

    就在方解他們幾個狼狽不堪的躲避著刺客追殺的時候,在距離他們很遠很遠的從江南通往帝都的一條官道上,一行三輛華美且顯得很尊貴的馬車在上百名隨從的護衛下向著西北方向行進。

    這三輛馬車漆成了大紅色,上面還繪製著一些奇怪的線條和圖案。馬車由兩匹很強壯的駑馬拉著,速度不慢但格外的穩定。這馬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車廂上兩側各插著一面杏黃色的旗子,旗子上畫著一座山一座觀。

    而隨行保護這三輛馬車的,是足有一百人的隊伍。最讓人震驚之處在於,這些人明明不是朝廷官軍,但竟然每人都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對於戰馬奇缺的大隋來說,這簡直是一件很難想像的事。

    要知道戰馬在大隋管制的極嚴格,即便是世家大戶也會按等級嚴格的控制著能擁有的戰馬數量。

    大隋也養馬,但卻一直不能培養出和草原騎兵相提並論的戰馬。論耐力,論速度,論馱載能力,大隋境​​內的幾個馬場養出來的戰馬都無法和草原良駒相比。這也是大隋皇帝最惱火的事,他的帝國足夠大,幅員遼闊,可就是培養不出上好的戰馬。就為了這個,皇帝甚至專門派人潛入蒙元去挖回來一些牧草,想看看是不是食料的不同導致了戰馬體質的不同,事實證明,他想的太多了。

    就因為如此,這一行百餘人的隊伍顯得格外搶眼。

    那一百人騎馬而行的,都是身穿暗青色道袍的道人。頭挽髮髻,插木簪,道袍上繡著八卦圖,每一個都是身形修長面容肅穆,他們背後都縛著長劍,長劍劍柄上綁著紅色的劍穗,以至於這隊伍看起來在威嚴中還透著一股別樣的氣勢。

    在大隋,只有一座道觀的道人能用杏黃旗。

    只有一座道觀可以配備三百匹上好的戰馬。

    也只有一座道觀的觀主,出行才有資格乘坐那大紅色的華美馬車。

    這些道人,來自清樂山一氣觀。

    第一輛馬車裡,坐著的是一氣觀後山專職督促弟子修煉的鳳鳴道人。他是一氣觀觀主蕭真人的二弟子,生性冷傲少言寡語。在一氣觀,一直被弟子們背地裡叫做冷面閻羅。他和蕭真人的大弟子鶴唳道人分工明確,他只負責弟子們的修行不問俗世。而為人謙遜處事不失圓滑的鶴唳道人,則主掌道觀大部分的事務。

    鳳鳴道人獨坐一輛馬車,但馬車裡還裝著不少這次進帝都打算敬獻給皇帝陛下的禮物。包括一整套蕭真人手抄的《道祖說》,還有一氣觀後山茶園今年才採下來的新茶。要知道清樂山的清露尖可是比九品蓮心還要金貴的東西,千金難求。

    第二輛馬車裡坐著的就是在外人們面前永遠都是儀容肅穆一派大德模樣的蕭真人,穿了一身濃墨顏色的道袍,手裡擎了一柄拂塵盤膝而坐。他也是獨自乘坐一輛馬車,車裡沒裝著禮物,所以車廂裡顯得有些空曠。

    靜坐之中的蕭真人忽然睜開眼,臉色微微一變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妥之事。他猶豫了一下之後,忍不住對車外吩咐道:“我方才偶然感悟到了一絲天道,需要靜心參悟。我就要在這馬車裡閉關,在我出關之前誰也不要打擾!”

    “是!”

    車外的隨行道人們整齊的應了一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對觀主的尊敬。他們都在心裡感慨,觀主果然不愧道宗領袖的身為地位。便是在行進之中獨坐車室也能感悟天道,這一點放眼天下只怕也無人可及。

    他們以自己身為一氣觀弟子為榮,以有這樣的一位觀主為榮。

    而聽到外面道人們答應了一聲之後,蕭真人的臉色頓時緩和下來,他先是將手裡的拂塵隨手扔在一邊,然後手忙腳亂的把兩隻靴子都脫了,把襪子也扒下來,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他緩緩抬起右手食指凝視了片刻。

    下一秒,他將食指捅進腳趾縫隙裡來回搓著。一邊搓,一邊忍不住發出極輕的呻吟,那一臉的陶醉,才是真的欲仙欲死。

    二十分鐘之後,他將襪子靴子穿好,恢復端坐之容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已出關,又得悟一縷天威。”

    眾人頓時大為欽佩。

    ……

    ……

    第三輛馬車裡坐著兩個女子,兩個人沒有挨著坐在一起,而是坐於對面。其中一個身穿一氣觀入門弟子的青色道袍,長髮梳成了道姑發式束於頭頂散於腦後。她的面容精緻到了極致,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向上彎曲。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嘴唇。臉型完美,面如凝脂。即便盯著她的臉仔仔細細看上一日,也找不到有一絲瑕疵。而且……越是仔細去看越覺得她美的那般動人心魄。

    她就這麼閉目而坐,安靜的如一朵墨蓮。

    在她對面坐著的女子也很美,只是比起這道姑打扮的女子少了幾分清麗多了幾分颯爽。她穿了一身與沐小腰相差無幾的紅袍,看起來嬌豔如花。只是因為她懷裡抱著的那柄冷幽幽的無鞘長劍,卻讓她比沐小腰看起來更加的冷艷。

    抱劍的女子看著安靜如蓮的女子,忽然輕輕嘆了口氣:“沫凝脂,你是不是一直想殺了我?”

    肌如凝脂,名是凝脂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看著抱劍女子沉默了一會兒後語氣很輕但認真的回答道:“沉傾扇,你何嘗沒想過殺我?可我殺不了你,而你又不能殺我。所以想這些無用之事毫無意義。”

    沉傾扇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手裡如一泓秋水般的長劍:“也不一定,等我什麼時候厭惡了自己所謂的使命,想過一種新的生活的時候,我一定會殺了你。”

    “那是什麼時候?”

    沫凝脂問。

    沉傾扇想了想說道:“等我強大到不需要忌憚給我使命那個人的時候。”

    沫凝脂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頭認真道:“好……那我盡力在你強大到可以殺我之前,變得比你強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6 22:57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章 北遼人眼中的智者


    方解和大犬兩個人藏身在濃密的草叢裡,偷眼往不遠處的小路上看過去。沐小腰因為身上的紅裙太過於惹眼,所以留在後面不遠處的蘆葦蕩裡隱蔽。從沐小腰感知到有不少人靠近到方解和大犬找到合適的地方藏起來,他們有足夠的時間。

    本來以為是大隋情衙的人,可是到了近處之後方解忍不住詫異低聲自語了一句。

    “怎麼會是他們?”

    不遠處的小路上,一行十幾個壯碩的漢子聚集在一起低聲交談了幾句。有幾個人隨即分開站在四周戒備,其他人找了乾淨的地方坐下來休息。而坐在最中間那個年輕男人,方解竟然認識。

    長袍,馬褂,皮靴,挎彎刀。

    額頭剃的溜光,腦後卻甩著一條烏黑的麻花辮。

    “北遼人?”

    大犬也微微吃了一驚,下意識的看向方解問道:“你認識他們?”

    方解指了指最中間那個年輕北遼男子說道:“在樊固的時候見過這個人一次,就是他帶著五百匹上好的戰馬進了城販賣。名字好像叫什麼完顏離妖……雖然裝作是普通牧民,但當初我一眼就看出來,這個人在北遼地的身份絕對不會低。你看,那些北遼人以他為中心散開,所有的防禦都是針對這個人佈置出來的。”

    方解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麼快就從帝都回來了,難不成這次又被大隋的皇帝拒絕了?”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大犬抽了抽鼻子說道:“這些人應不是針對咱們來的,他們身上沒有殺氣。但既然小腰說他們當中有高手,咱們就不能不小心些。”

    方解笑了笑,伸手指向那些北遼人的戰馬:“要是能想辦法偷他們三匹馬就好了。當然,如果能把他們那輛馬車偷過來最好。”

    “咦?”

    方解才說完就忍不住輕咦了一聲,因為他發現那些北遼人之中竟然還有女子!

    其中一個身穿男裝身形顯然小一號的北遼人,摘下頭上的帽子之後露出來一頭長髮,顯然,她之前垂在腦後的大辮子是假的。因為離著稍微遠了些,倒是看不太仔細她的容貌。但肯定也是做過易容的,臉上應該塗抹了什麼東西所以看起來膚色有些黑。方解知道,北遼地的女人個個都是肌白如雪,而且多是容貌嬌媚。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大犬低聲道:​​“要真是你猜測的那樣這個傢伙是北遼地的一個大人物,身邊帶著個侍寢的丫鬟什麼的也不為過。貴族們,講究的不就是這個夜夜身邊都有美女暖被窩麼。”

    他們兩個在草叢裡竊竊私語的時候,那邊在小路一側休息的北遼人也在竊竊私語。

    臉上明顯做過偽裝的女子在完顏離妖身邊坐下來,這一坐女性的姿態展露無遺。兩腿內曲,膝蓋頂著膝蓋,兩隻腳卻幾乎能橫著放,這樣的姿勢要是換做男人只怕會被人笑死。而且男人的腿骨粗硬,很難這樣坐著還那麼自然。

    因為臉上塗抹的東西太厚了些,所以看不出她本來容貌如何。也正是因為如此,她的女性髮式和這張黑臉配起來,怎麼看都有些滑稽。

    看她的臉型來說身子應該一點都不胖才對,現在身形顯得魁梧臃腫肩膀也很寬,肯定是在衣服裡面墊了不少東西。

    她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拿起水壺喝了一小口後看向身邊的完顏離妖:“哥哥,大隋的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咱們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回去,父汗若是問起來咱們怎麼交代呢……雖然比起以往來說,這次有個大人物接見了哥哥你,可說來說去就是不肯點的太明白,這讓咱們怎麼準備?”

    “中原人就這點最讓人厭惡,不夠痛快!”

    站在不遠處的一個絡腮鬍子的粗獷漢子有些不滿的說道:“咱們誠心實意的投靠大隋,願意做大隋皇帝的子民,他們反倒是端著架子不肯放下來,難道還怕咱們把事泄露出去?要知道咱們北遼人擔著的風險,比他們隋人要大的多了。”

    “闊台,也不能這麼說。”

    化名完顏離妖的北遼地王子完顏重德擺了擺手道:“隋人這樣考慮也有道理,不管是不是真的打算接受咱們北遼地的投誠,大隋都不會在準備好之前給出什麼明確的答复。一旦這消息走漏出去,那大隋和蒙元之間就必然會有一戰了。蒙哥也好,大隋的皇帝陛下也好,他們這樣強大帝國的皇帝,都將自己的面子看的很重要。如果真的要開戰,他們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士兵戰敗。”

    “中原漢人活的太累!”

    闊台不停揮舞著馬鞭抽打著路邊的野草:“這樣瞻前顧後能幹什麼大事,要是換做我,早就派出大軍跟咱們北遼的鐵騎聯手一戰。蒙元在大隋西北邊境上佈置的人馬不過是滿都旗那不足十萬騎兵罷了,真打起來,咱們北遼地三萬寒騎就能屠了他,根本用不著大隋出兵!”

    完顏重德搖了搖頭:“我現在有個猜測,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咱們回去之後就要勸父汗準備好打仗了,不過大隋那個禮部尚書懷秋功在我臨走之前,偏偏又開始裝糊塗,弄的我也猜不清楚他們到底怎麼打算的。”

    “什麼猜測?”

    那北遼女子問。

    “是……”

    不等完顏重德說話,忽然不遠處戒備的北遼武士大聲喊道:“什麼人!”

    完顏重德和那個北遼女子連忙站起來看向那邊,卻見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少年微笑著走了過來。

    “完顏兄,別來無恙?”

    那少年遙遙拱手,微笑著叫了一聲。

    ……

    ……

    “方大人?”

    當完顏重德認出方解的時候,忍不住驚訝的微微張開了嘴巴。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山野小路旁,居然會遇到在樊固的時候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那個少年人。雖然他知道那少年不過是個邊軍隊副,但自從那一面之後他對這少年就格外的推崇。

    當時在樊固地牢裡,這個少年就告訴自己這次到了帝都一定會有很大很大的官員接見自己。當時完顏重德還不相信,可是到了帝都之後果然是禮部尚書大人親自見了他。他絕不相信人有預言之力,所以他更願意相信這個少年的頭腦非常非常的好用。

    這樣的人,在北遼地被稱之為智者。

    而智者,在北遼地是極受尊敬的。

    “可別叫我什麼大人,不過是大隋邊軍一小卒而已。”

    方解微笑著走過來,對那些按住了腰畔彎刀刀柄的北遼武士根本就沒有在意。他這樣淡然的舉動,倒是引起了那個北遼女人的注意。就在方解出現的那一刻,她動作迅速的將帽子戴好,那大辮子又在腦後垂下來看著倒是真的沒有什麼破綻。

    方解的視線只是在這個女子臉上一掃而過,沒有多一分停留,但這個女子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還是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的眼睛大且明亮如清水,看起來格外的吸引人。只是不知道她臉上塗抹的是什麼東西,竟然一點也看不出本來肌膚的顏色。

    這女子大大的美眸視線停留在方解身上,顯得很好奇。

    方解一邊走一邊笑道:“完顏兄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一聲老弟。”

    完顏重德快步迎過去,一邊走一邊笑道:“你是我進入大隋之後遇到的最讓我尊敬的智者,能和你兄弟相稱是我的榮耀。自從樊固一別我經常想起你,總是遺憾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或是長生天聽到了我的祈禱,特意安排方兄弟你來和我相會的吧。”

    對於北遼人這種說話的方式,方解並不陌生。

    他笑著說道:“是啊,長生天給了我一個夢,說你想念我了,所以我就不遠千里跑到這裡等你。”

    “哈哈!”

    完顏重德忍不住笑了起來,毫無拘束的拉起方解的手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對手下人介紹道:“這是我在樊固認識的好兄弟,就是他告訴我這次大隋會有大官接見咱們。”

    “見過方智者。”

    闊台等人不敢怠慢,連忙將手臂橫陳在胸前然後彎腰行禮。

    方解連忙擺手道:“我哪裡是什麼智者,是完顏兄謬讚了。對了……完顏兄,你們不是去帝都了麼,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你們?”

    完顏重德擺了擺手,那些北遼武士隨即離開。他拉著方解的手在路邊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將在帝都的經過說了一遍後嘆道:“方兄弟你不是外人,是我北遼地的朋友,所以我也不打算瞞著你,看來這次我們又要失望的回到北遼地十萬大山去了。辜負了父汗的重託,我心裡很難過。”

    方解微微皺眉,想了想問道:“怎麼,朝廷又讓你們在帝都吃喝玩樂一番後就送出來了?”

    “這次倒是不同。”

    完顏重德又將見到大隋禮部尚書懷秋功的經過說了一遍,他猶豫了一下後問道:“方兄弟,你是我見過最有智慧的人。我把你當做自己的兄弟一樣看待,北遼地的人也都真誠的視你為朋友。請方兄弟你幫我想想,你們大隋朝廷這次到底是什麼態度?”

    方解心說這些北遼人果然都是傻直憨,哪兒有才見面就把這麼重要的事隨意說出來的。不過這樣直率的性子他倒是很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最起碼不會很累。

    他回想了一遍完顏重德的話,然後搖了搖頭道:“這次肯定不一樣,不然禮部尚書大人不會親自見你們。而且,其實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疑惑,你應想到這次與你們以往求見大隋皇帝已經很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完顏重德下意識的問。

    方解微笑著說道:“你想想,以前北遼地大漢派到大隋來覲見皇帝的使者,每次提到北遼地想依附大隋,禮部的官員給出什麼樣的回答?”

    “避而不談,追問的急了就直接拒絕。”

    “還有麼?”

    “還會送不少禮物。”

    “這次送你們禮物了麼?”

    完顏重德搖頭道:“沒有,別說沒有精緻的瓷器和茶葉這樣的禮物,離開帝都的時候也沒有大隋朝廷的官員相送。我臨出帝都之前,想再求見懷秋功大人都沒人回應我。就好像,突然之間我們變成了不被喜歡的人一樣。”

    方解站起來拍了拍完顏重德的肩膀認真的說道:“回去告訴北遼地的可汗,讓他命令你們北遼的勇士做好準備吧。或許……戰爭真的要來了。”

    完顏重德驚喜道:“你真的這麼肯定?”

    “哥……使者大人,你應該相信智者的話。”

    一直安靜坐在一邊的那個女扮男裝的北遼人埋怨了完顏重德一句,或是因為險些說錯了話,那黑黑的臉色中竟然透出一抹紅暈。

    完顏重德一怔,隨即連忙對方解道歉。

    方解猶豫了一下說道:“不用謝我……其實,我來找你是有求於你。我現在遇到了些難處,不知道完顏兄肯不肯幫忙。”

    “肯!”

    不等完顏重德說話,那女子倒是率先使勁點了點頭。她這下意識的話才說完就醒悟過來,臉色似乎更紅了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7 21:3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一章 紅馬 白虎


    方解看著完顏重德,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好奇。他抬手在自己額頭上比劃了一下,然後有些忐忑的問道:“完顏兄,你們北遼族的男子為什麼要把頭髮留成這樣?”

    或許是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問這個問題很不禮貌,所以尷尬的笑了笑。

    完顏重德倒是絲毫都不在意,他在自己光溜溜的前額上撫摸了幾下手說道:“這是我們北遼地的男人展現勇氣和毅力的一種方式,我和你說過北遼地十萬大山是天下間最寒冷苦楚的所在。而我們北遼地的祖先為了顯示自己不畏嚴寒的勇氣,就把額前的頭髮全都剃掉了。”

    他微笑著說道:“還有一個原因……頭髮太長的話從額前垂下來會遮擋住視線,北遼地因為太過寒苦而無法耕種。所以要想生活,我們只能在十萬大山中不停的射獵。頭髮太長的話會影響射箭,這樣顯得乾淨利索一些。”

    方解了然的點了點頭,心說前世時候的那個民族難道也是因為這個理由留了和北遼人同樣的髮型?

    “方兄弟,你到底遇到什麼麻煩了?”

    完顏重德好奇的問道。

    方解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我是今年樊固舉薦往帝都演武院參加考試的考生,但在半路上我遇到了一夥兒曾經的仇人,出樊固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就沒安生過,幾乎每日都在被伏擊中戰戰兢兢的度過。我只怕這樣下去,到不了帝都我就會被那些仇人殺死。所以想請完顏兄送我三匹好馬,這樣我就能甩脫那些仇人。”

    “哪裡來的仇人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完顏重德詫異道:“大隋境內法制天下,官府怎麼會容許歹徒這樣行凶?再說,你還是往演武院考試的考生,身份何其特殊,只需到沿途官府中說一聲,官府也會派人保護。 ”

    方解嘆道:“那些人都是來去無踪的高手,官府即便肯派人保護我也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這是我的私事,怎麼能讓別人為了保護我而枉送了性命?我做不出這樣的事,還是自己多小心些好。若是完顏兄為難的話,就當今日沒有遇到。”

    他起身,抱了抱拳道:“咱們後會有期。”

    完顏重德還沒有說話,那個北遼女子立刻說道:“方智者何須客氣?我們北遼人最重恩義,也最重朋友感情。方智者在樊固的時候救過我們使者大人,這就是對我們北遼地有恩情。既然如此,我們又怎麼會心疼幾匹馬?”

    她微笑道:“更何況,我們北遼人最不缺的就是日行千里的好馬。”

    完顏重德張了張嘴,卻不好再說什麼。他悄悄瞪了那女子一眼,連忙附和道:“說的就是,方兄弟太見外了些。不就是三匹馬麼,你自己來選,選中哪匹就拉走哪匹。”

    方解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哪裡還會客氣什麼。他回身招了招手,大犬和沐小腰立刻從後面蘆葦蕩裡鑽了出來。方解抱拳對完顏重德深深一禮道:“今日救命之恩,他日我必然會報答。完顏兄,以後若是再到大隋,只要方某不死,有什麼難處隨時隨地都可以來找我。”

    他也不選,隨意牽了一匹馬翻身而上:“完顏兄,還有件事你要謹記。回去十萬大山之後,所有兵馬調動不要太過明顯。你們進大隋只怕早就有蒙元的人注意著,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蒙元人察覺。大隋即便願意出兵幫忙,可千里迢迢,等大隋的兵馬到了,你們的部族只怕早就已經遭了滅頂之災。”

    “可請你們北遼的可汗,親自修書一封派人送去蒙元帝國金帳。不要說什麼效忠之類的話,只說徭役苛捐太過沉重,北遼人不堪重負,請蒙元帝國的大汗蒙哥減免部分稅貢。”

    完顏重德驚訝道:“這樣一來,豈不是等於告訴了蒙哥我們要反出蒙元了嗎?”

    “不會”

    方解淡然一笑道:“你只管按我說的去做,只要蒙哥不是被門板夾了腦袋變成了白痴,否則絕不會疑心,反而會對你們北遼人放下戒備。”

    此時大犬和沐小腰也過來每人牽了一匹馬,對完顏重德抱拳謝過之後上馬到了方解身側。

    那北遼女子看著方解,美眸中閃過一絲別樣的神彩。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北遼族的男人身上,看到這少年一般的淡然自信。他的話雖然不多,但那種成竹在胸的風采讓她覺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

    北遼族從來不缺勇士,但如此年少就這樣睿智之人實在是找不見一個。她自幼跟著北遼地可汗完顏勇處理族中事務,自然知道智慧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多麼重要。在她看來,這少年的風采甚至可以和族裡的水月先生相提並論。

    雖然,這渾身濕漉漉的少年看起來有些狼狽。

    “多謝方兄弟指點!”

    完顏重德抱拳,還想再說什麼卻見方解撥馬而去。他看著那三人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身邊那北遼女子輕生責備道:“晴兒,下次可不許這麼草率。我與他不過一面之緣,這樣幫他萬一招惹來什麼禍端……”

    “就你膽小!”

    被喚作晴兒的女子白了他一眼,索性轉身走向一邊。

    完顏重德似乎對這個女子也沒什麼辦法,只是苦笑著說道:“那方兄弟說話不盡不實,誰知道他是不是得罪了什麼大隋名門,又或是根本就是被官府追捕?咱們這樣貿然幫了他,萬一惹了什麼不能惹的人,對咱們北遼地的大事沒什麼好處。”

    “我才不管這些。”

    晴兒看向方解消失的方向認真的說道:“我只知道,父汗從小就對哥哥你說,咱們北遼族的漢子要知恩圖報,更不能對不起自己的朋友。方智者在樊固幫過你,剛才又一語道破了大隋朝廷的打算,還幫忙想辦法不讓蒙元帝國的人懷疑咱們​​,咱們送他三匹馬怎麼了?若是連這點小小的忙都不肯幫,怎麼對得起父汗的教導?”

    “我說不過你!你自己不要心疼就好……他牽走的可是你的烈火!”

    晴兒嘟著嘴說道:“烈火就烈火,大不了跟父汗再討要一匹好馬就是。咱們北遼地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寶馬良駒!我只是有些擔心……他們騎不了咱們北遼地的寒騎。”

    完顏重德懊惱道:“隨你隨你……咱們也不能耽擱了,即刻就走,盡快出關。”

    ……

    ……

    方解縱馬而行,一邊飛馳一邊不得不在心裡讚歎了一聲。這北遼地十萬大山所產的駿馬,比起草原良駒來似乎還要強上一些。他自己坐下這匹通體赤紅的戰馬竟然快的好像一陣烈風似的。

    非但速度快的驚人,而且竟是通靈一般。自己才有所念頭,它總是能立刻做出反應。或是縱躍,或是急停,騎馬竟然有一種如臂使指般的感覺。方解知道,烈馬都要馴服,而自己現在騎乘的這匹馬能有這樣強健的體魄如電的速度,必然不是一匹凡馬。可若是一匹性烈如火的寶馬,怎麼會如此溫順?

    他想不通,所以更加好奇。

    前世看小說看電視的時候,說到一匹好馬必然是暴烈如虎。沒有大毅力大本事的人,絕不是輕易就能馴服的。可這匹奔跑起來如同一大團燃燒的烈火一樣的駿馬,完全顛覆了他頭腦裡固有的觀念。

    不只是他的戰馬,就連大犬和沐小腰騎乘的戰馬也一樣。根本沒有對新的主人有一絲抗拒,溫順的就好像不是馬而是一隻小貓。

    而最讓方解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隨意選的這匹馬看來在北遼人的戰馬中也絕不是凡品。才跑出去不足五里,就把大犬和沐小腰兩個人甩在身後很遠。若不是後來他刻意控制放慢了速度,只怕用不了半個時大犬他們連自己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北遼地的良駒,果然不同凡響!”

    方解放慢速度之後,大犬追上來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和沐小腰坐下的都是通體雪白的戰馬,跑起來就好像一朵雲在地面上飄動一樣。對比之下,方解這匹馬顯得更加的耀眼奪目。這馬的鬃毛很長,跑起來的時候真如一團火焰在升騰。

    “不過……”

    沐小腰皺眉道:“你們有沒有感覺到,這馬身上帶著一種寒意?”

    要知道沐小腰可是在樊固那麼冷的地方,也是整日只一身單薄紅裙。讓她都感覺到了寒意,可見這北遼地的戰馬果然有些古怪。

    “確實!”

    方解點了點頭道:“而且這寒意彷彿能鑽進人的骨子裡似的。”

    大犬猶豫道:“是不是因為北遼地太過寒冷的緣故?”

    “不管他!”

    方解笑道:“只要適應了就好,我現在對這匹馬可是越來越喜歡!”

    他們三個說話間從小路轉上官道,一路往東南方向疾馳。可沒想到的是,才上了官道沒多久沐小腰的臉色就變得凝重起來。

    “前面有不少高手,應該是將官道封住了。”

    她看向方解,剛要問他怎麼辦忽然又皺了皺眉頭:“後面也有人來了。”

    “能不能感覺到前面攔著的人甚麼實力?”

    方解問。

    沐小腰勒住戰馬閉上眼,大犬和方解也停下來不敢打擾她。足足過了五分鐘之後,沐小腰緩緩睜開眼說道:“兩邊的人都距離咱們三里之內了,前面封住官道的人中似乎感覺不到有強者,實力三四品者有幾個。後面的人,倒是不乏咱們應付不來的高手。”

    “那就往前衝!”

    方解咬了咬壓罵道:“老子就算是要死,也要死在演武院門口!”

    ……

    ……

    距離楓林渡大約千里之外的一個小村子,村口坐在大樹下閒來無事聊天的幾個老人忽然發現從遠處有人走了過來。是個陌生面孔,獨自一人。那人年紀看起來也就二十歲上下,一身月白色書生長袍,行走間白袍飄擺,身後那一頭隨意束了的長髮被風輕輕吹起,整個人看起來竟是帶著一股出塵的飄逸。

    這些已經活了六七十歲的老人,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子能美成這樣。非但美,而且身上似乎不帶著一點人間煙火氣。

    身材,面容完美到了極致。

    舉手投足,雅緻到了極致。

    “幾位老人家,請問往楓林渡還有多遠?”

    這年輕公子走到那幾位老人身邊客氣的問道。

    “楓林渡?就是襄城往河東郡去的那個渡口?”

    一個老人問道。

    這公子點了點頭。

    老人想了想說道:“大概還要過千里吧,沒有去過,說不好。”

    白衣公子語氣溫和的問道:“那此去的方向,我可是沒有走錯?”

    “沒有!方向是對的。”

    公子聽到老人肯定的回答,笑了笑再次施禮道謝。他轉身走回官道,伸手招了招。忽然從路邊的草叢裡躍出一隻比牤牛還要大一些的通體雪白的猛虎,對著老人們所在的方向發出一聲震天咆哮。這猛虎的四肢粗-大,寬肩細腰,虎尾看起來就有一個人那麼長,尤其是額頭上那個王字,竟是血一般的顏色。

    這一聲虎吼,直接把幾個老人嚇得全都癱軟下來。

    “伏魔,不要胡鬧。”

    白衣公子伸手在那巨大白虎的額頭上輕輕一點,那白虎頓時變得安靜乖巧下來。它伏低身子,溫順如貓。公子抬腿騎在白虎背上指了指面前的方向,那白虎低低咆哮一聲後立刻向前一躍衝了出去,片刻之後就不見了踪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30 00:57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二章 四品修行


    三匹駿馬順著官道一路往東南方向急衝而去,將踏起來的塵煙遠遠的甩在身後。馬背上的騎士兩男一女,雖然人少,但奔馳而行隱隱帶著一種銳不可擋的氣勢。這三匹馬的速度快的驚人,路邊的行人聽到馬蹄上連忙避讓的時候,那三匹馬已經風一樣捲了過去,站在路邊驚詫的行人甚至都沒看清楚那騎士什麼樣子。

    前面不遠處,幾十名河東郡當地官府的差役有些百無聊賴的站在路邊,他們是館樂城縣衙的巡捕,今兒一早就接到命令,讓他們在這裡設置路障,攔截三個可疑之人。這命令是縣丞大人親自下達的,雖然沒有說的太仔細,但從縣丞大人那張凝重的臉上,差役們就看得出來那三個通緝要犯必然來頭不小。

    館樂縣縣城是河東郡第二大城,僅次於河東郡郡治所在的河東城。這些官差平日裡不過是在縣城裡來回巡視一番,或是奉命抓捕一些手腳不乾淨的小賊罷了。出城設路障攔截要犯,這事他們還是第一次幹。

    再加上他們私下里議論的時候,都猜測那三個人說不得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所以每個人心裡都很緊張,一是怕那三個強盜武藝高強他們這些人攔不住,二來怕的就是萬一走脫了嫌犯他們向上面沒辦法交差。

    館樂縣捕頭劉封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那四五個身穿飛魚袍的人,心裡暗說幸好還有這幾個京城來的高手,不然自己手下這些不過會些三腳貓功夫的差役還真是信不過。他偷眼看著那幾個人身上穿的衣服,忍不住有些羨慕。

    這身飛魚袍,是大內侍衛的獨特裝扮。只要穿上這身衣服,別說是在小小的館樂縣,就是在帝都也能橫著走。

    劉封不由得幻想著,自己穿著這暗紅色的飛魚袍,頭戴錦冠,腰挎直刀,披著大紅色的披風走在館樂縣的大街上。便是縣令大人也要對自己點頭哈腰的諂媚,自己看上了許久卻沒敢下手的劉寡婦一臉媚笑的主動投懷送抱。一想到這些,他的心裡就癢癢的要命。當想到劉寡婦的時候,他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小寡婦火紅的嘴唇妖嬈的​​身材。跪蹲在自己身前,用那張櫻桃小口在自己胯-下吞吞吐吐。

    柔軟的嘴唇包裹著那敏感的地方,丁香小舌在那東西上輕輕捲動……

    剛想到這裡下身發熱的時候,忽然一聲斷喝把他所有的幻想瞬間掐滅。

    “抬路障攔住,有人衝過來了!”

    喊話的是一個飛魚袍的百戶大人。

    他的話劉封不敢不聽,畢竟按照品級來說,這百戶和館樂縣令都是七品,可人家是帝都裡來的,還是大內侍衛處的人,比縣令大人的身份顯然還要尊貴的多。

    劉封立刻招呼手下差役將路障抬起來橫陳在官道上,才擺好的時候那三匹駿馬已經到了不遠處。看那三個騎士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竟然是要打算從路障上躍過去似的。

    “放箭!”

    那個飛魚袍百戶大聲喊了一句,然後從自己腰畔將連弩取了下來。這連弩是大隋軍方的制式裝備,可以連續擊發十二支弩箭。中距離戰鬥,連弩是制勝殺敵的不二利器。這樣的好東西,地方官府的差役可是沒資格擁有的。

    四五張連弩幾乎差不多同時舉了起來,瞄準了那飛馳而來的三騎。而當第一支弩箭射出去的時候,那些館樂縣的差役還沒有把硬弓舉起來。劉封倒是反應最快的一個,拿起了硬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沒能拉開。

    他低聲罵了一句才看清,自己當時隨意從縣衙庫房裡拿的竟是一張兩石的硬弓。當時只覺得拿一張大些的看著霸氣,根本就沒考慮到自己是不是有拉開這張弓的力氣。

    即便是只有四五張連弩,要想封堵住官道也不難辦到,連弩擊發的速度極快,幾乎是在兩分鐘之內,每張連弩弩匣裡的十二支弩箭就能傾瀉乾淨。

    當看到那幾個飛魚袍舉起連弩的時候,方解大聲喊了一句:“大內侍衛你們兩個應付,那些官差我來!”

    沐小腰說了句:“你倒是不客氣”

    然後纏繞在肩頭和腰間的紅綾就如同自己有意識一樣飛了出去,紅綾漫捲,如蜿蜒的大蛇一樣在半空中來回飛舞,那幾十支弩箭竟是一支也不能穿過。

    “攔路者死!”

    方解想了一句霸氣的詞喊出來,然後縱馬從路障上躍了過去。這赤紅色的戰馬一躍足有人高,飛一般過了那路障竟是絲毫也不費力氣。有沐小腰的紅綾護著,三個人幾乎沒做停留就衝了過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為首的那飛魚袍百戶抖手甩出一條鏈槍筆直的戳向方解的後背!

    ……

    ……

    眼看著鏈槍就要戳進方解後背的那一剎那,大犬在戰馬上一躍而起,如同一隻盤旋而落的大鳥一般,在半空中硬生生用手攥住了那鏈槍的鐵鍊。也不知道他那副手套是什麼材料做成,竟然有刀槍不入的神效。

    沐小腰見大犬下馬,也沒有耽擱從馬背上躍了下來,紅綾一卷將另外幾個飛魚袍攔下,她看向已經衝出去十幾米遠的方解喊道:“你先走!”

    “走個屁!”

    方解勒住戰馬低聲罵了一句,翻身從馬背上躍了下來抽出背後的橫刀朝著人群衝了過去,面對著幾十個館樂縣的差役,他竟是沒有一絲懼意。

    “速戰速決,後面的追兵很快就能上來!”

    他喊了一聲,一刀拍在正對面一個差役的臉上,將那差役橫著拍飛了出去,他用的是刀身橫拍而不是劈砍,不然這一刀下去那差役的半邊頭顱早就飛上了半空。這些平日裡在館樂縣縣城裡耀武揚威的差役,根本就不曾真正的廝殺過,哪裡懂得什麼殺人的技巧,更沒有什麼視死如歸的勇氣。

    方解身子一旋,側腿​​一腳把第二個差役踹翻。身子陀螺般旋轉著繞過兩個揮舞著腰刀的差役,刀身一轉再次橫擊在一個差役的心口,將那人砸的向後倒飛出去兩三米才怦然落地。

    沐小腰用紅綾卷住一個飛魚袍送上半空,那紅綾在半空中如巨蟒勒住獵物般猛然收緊,咔嚓一聲,也不知道那飛魚袍身上斷了多少肋骨,紅綾松開的時候,屍體從半空直直的摔下來撲通一聲砸起一片塵埃。再看時,那飛魚袍的身子竟然對折起來,就好像一根折斷了的木棒。

    沐小腰用紅綾擋住一柄橫刀,偷空回頭看了方解一眼,卻見這個自己看著他長大的少年,竟然有些陌生起來。她從來不曾在方解身上看到過這種一往無前的勇氣,也從來沒有看到過方解出手竟然已經快到了讓她都不得不吃驚的地步。

    這種轉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沐小腰不知道。

    但她卻知道這種轉變對於方解來說絕不是一件壞事,不只是身手看起來更加的靈活矯健,甚至人也變得越發冷靜下來。她看著方解出手的時候發現,方解的每一擊都極乾脆直接,幾乎都是最快解決掉眼前敵人的辦法。

    這樣的方解,和在樊固城裡不敢殺人的方解,還是一個方解嗎?

    沐小腰沒有時間仔細去想,因為那幾個飛魚袍雖然實力不算太高,但身上的手段五花八門令人頭疼厭煩,對付起來並不是很簡單。而為了給方解減少壓力,她的紅綾還要不時擊飛一個準備偷襲方解的差役。

    大犬的攻擊歷來也是直接有效,他更喜歡的就是近身格鬥,不然他的兵器也不會是一雙手套。

    只是就連方解有時候都想不明白,這個平日裡看起來枯瘦無力性格上甚至有些一些畏首畏尾的大犬,為什麼每每在廝殺的時候都暴戾的讓人不敢去看,他殺人直接,可越是直接越是血腥。

    帶著鋼刺手套的雙手合什往前猛的一送,噗的一聲直接戳進了一個飛魚袍的小腹裡。插進去之後那兩隻手向外一番,硬生生將那人的肚皮撕開來一道血糊糊的口子。大犬的嘴角咧了咧,雙臂向外用力一分。

    嚓的一聲,那人的肚子竟是被他撕開!

    腸子,還有辨認不出來的內臟混合在一起,一大團呼啦一下子掉下來,沾染了泥土之後變成了灰黑的顏色。

    沐小腰的紅綾一頭將一個差役擊飛,另一頭纏繞在一個打算偷襲她的飛魚袍脖子​​上,她攥著紅綾往前一送,那飛魚袍的脖子立刻扭轉了一百八十度,臉朝後,垂頭的時候這個飛魚袍看到了自己的後背和屁股。

    “別戀戰!”

    方解一拳砸歪了一個差役的鼻子,身子往前一沖躲過一柄劈下來的腰刀,錯步繞到那歪了鼻子的差役身後,橫刀狠狠的拍在另一個人的肩膀上,咔的一聲,那人的鎖骨立刻就碎了。

    劉封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橫刀,又看了看那個狀若兇虎一樣衝進自己手下人群裡的少年,他艱難的咽了口吐沫,視線觸及另外兩個看起來更加凶悍的嫌犯,在轉身就跑和拼一把之間猶豫的他經過劇烈的掙扎,終於還是咬著牙選擇了方解衝了過去。

    “賊寇!速速束手就擒!”

    他將腰刀舞動起來倒是如旋風一般,看著頗有氣勢。這一招老樹盤根看來經常使用,隱隱竟是有些大家風範。

    “滾!”

    方解冷眼怒罵了一句,一刀劈出去將劉封手裡的腰刀震飛上了半空。

    就在這剎那間,之前一直藏在差役人群裡的飛魚袍修為足有四品的百戶看準了機會,從後面一躍而來用半截鏈槍刺向方解的後背,這一下太過突兀,大犬和沐小腰全都沒有反應過來。那百戶足有四品修為,而方解卻根本不能修行!況且他還是偷襲,那鏈槍控制的距離又比橫刀遠,看起來……方解必死無疑!

    大犬和沐小腰束手無策。

    兩個人只來得及喊了句小心,再往前衝顯然是晚了。

    在下一秒,大犬和沐小腰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滿臉的震驚。

    方解就好像感覺到了後面的危險似的,忽然想一側猛的轉身,上身伏低,兩腿彎曲,爬下來的樣子就好像一頭蠢蠢欲動的獵豹!

    就在鏈槍擊空的一瞬間,他的兩條腿和雙手同時猛的往後一蹬,身子如同一顆出了膛的砲彈一樣衝了出去,只一個眨眼就到了那百戶眼前。這一撲,恍惚中竟然真的好像獵豹扑住了獵物一樣。

    方解有刀

    “你也滾!”

    一聲暴烈的呼喊之後,那百戶的身子猛然一僵。片刻之後,一道血線從他的身子上出現,緊跟著一股血瀑布一樣噴出來,百戶的身子竟然從額頭至胯下被方解一刀劈開。

    反手上行刀

    一刀

    兩片

    “四品修行……”

    沐浴在一陣血雨中的方解冷冷哼了一聲,語氣微微帶著一絲傲意。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31 08:3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三章 湖不是湖 湖只是瓢


    在那四五個飛魚袍全都死了之後,那些館樂縣的差役哪裡還敢往前湊。捕頭劉封被方解磕飛了手裡的腰刀,再一腳踹飛了三顆牙齒之後就蹲在一邊發抖。見那三個殺人如麻的傢伙停手之後,他嚇得往後縮了縮身子連話都沒敢說。

    方解冷眼看了那些差役一眼,也不知道是誰先把手裡的腰刀遠遠的丟了出去,其他人立刻效仿,紛紛把自己手裡的兵器丟掉。然後極自覺的站到一起,雙手舉過頭頂以顯示自己絕不會再反抗。

    方解諷刺了一聲你們也配穿大隋的官服,邁步過去走到劉封身前問道:“前面可還設置有路障?”

    劉封連忙回答道:“這位大爺,我們也是身在公門身不由己,不是我們願意攔著你們的,而是上面的命令實在不能拒絕……”

    “沒問你這個!”

    方解瞪了他一眼,用橫刀指著他的鼻子說道。

    劉封顫了一下,還以為方解要對自己出刀喊了一聲哎呀嚇得軟倒在地上,等了一會兒沒感覺身上疼,這才敢睜開眼。見那個一身都被血泡透了的少年冷冷看著自己,他連忙爬起來說道:“沒了,一直到館樂縣就只有我們這一批人在此攔截。館樂縣雖然有數萬人口,可只有我們這幾十個差役捕快,其他人都是我們的幫閒,那些帝都來的大人說我們手下那些幫閒弟子什麼的上不了檯面,沒讓我們帶上……”

    他喋喋不休的還在說著,方解哪裡還有心情理會他,緩步走到一個與自己身材相差無幾的差役身前,用橫刀指著那人的脖子說道:“把你的衣服脫下來。”

    那人一怔,隨即眼神中充滿了驚恐,他忍不住帶著哭腔哀求道:“大爺……我不行啊,我伺候不了您……”

    “想他媽的什麼呢!”

    方解氣的一腳把這人踹翻出去微怒道:“我數到十你若不利索的把衣服脫了,我就閹了你。”

    那捕快立刻手忙腳亂的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脫了外衣之後還不停手,沒多久竟是脫了個溜光,那邊沐小腰轉過身,眼神裡隱藏著微微怒意。這人倒是個實誠的,非但把衣服都脫了,連腳上的襪子也一隻都沒留下。

    他脫完之後看方解竟然也飛快的把衣服脫掉,立刻嚇得變了臉色。喃喃了一句我好可憐,他羞憤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見沒人有幫自己的意思後咬了咬牙跪下來趴伏在地上,卻不敢把屁股抬起來,他語氣悲痛道: “大爺……您要輕點……”

    方解把自己身上被血泡透了的衣服脫下來,換上那差役的衣服後剛要走,忽然看到那個光著身子的​​差役跪伏在地上,渾身都在打著顫。

    他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

    “我叫鐵衣……”

    那差役回頭看著方解羞憤著回答,滿臉的決絕。

    方解走到他身邊,看了看這傢伙身材倒是不錯,然後一腳踹在那人屁股上說道:“鐵衣是吧,名字倒是不俗……你很有潛力。我估計今日之後這公門你也幹不下去了,我為你指一條明路,聽說世家大戶之人多好男-色,有人專門喜歡這口味,不如你轉行吧……”

    說完這句,方解轉身躍上那匹一直站在路邊的赤紅馬,招呼了一聲率先沖了出去,大犬和和沐小腰上馬緊隨其後,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那叫鐵衣的俊俏男子一屁股在地上坐下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之後忍不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

    他喃喃了一句,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同伴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異樣。尤其是平日裡與他關係最好的一個,盯著他看眼睛一眨不眨。

    “羅辰何!”

    他叫了一聲怒道:“你們都給我滾開!”

    ……

    ……

    方解三人沒有進館樂縣,而是繞過縣城之後直接往東南方向衝了過去。好在有這三匹好馬,沒多久就把後面的追兵甩開。雖然情衙佈置在楓林渡的那些飛魚袍也有戰馬,可他們的坐騎和方解三人的相比明顯不在一個層次上。

    一口氣衝出去足有五十里,方解對後面緊跟著的大犬和沐小腰擺了擺手後將速度減了下來。就算他們不需要休息,可戰馬也需要吃些草料喝幾口水。如果一口氣把這麼好的戰馬累死的話,那才是得不償失。

    再說,所謂的寶馬日行千里,純粹就是胡說八道。

    論一定時間內的奔跑速度來算,戰馬日行千里好像確實不是什麼難事。可實際上,規模以上的隊伍,哪怕是如蒙元帝國的狼騎那樣機動能力極強的輕騎兵,集團行進一日能走二百里就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事。

    戰馬也需要休息,也需要吃東西。

    看見前面有一座矮山,矮山下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林子,方解指了指那邊,三個人催馬跑了過去。一直衝到林子深處,方解下馬之後拍了拍赤紅馬的脖子說了聲自己吃草,那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聽懂,卻不肯低頭吃草,而是慢慢的往林子深處走也不知道找什麼東西去了。

    那兩匹通體雪白的戰馬也是一樣,對地上的落葉和頂翻了落葉才鑽出頭的正嫩綠的小草不屑一顧。跟在那赤紅馬後面緩緩往前走,就好像前面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們似的。

    方解也懶得去管,他讓沐小腰休息,自己和大犬兩個人順著來時的路回去,一點一點把戰馬留下的痕跡清理掉。項青牛對他說大隋情衙裡的那些人都是在最好的斥候,一點蛛絲馬跡都有可能把那些人招惹來。

    幸好這林子裡鋪著一層厚厚的落葉,沒有留下什麼太深的印記。他和大犬兩個人折斷了幾跟樹枝做掃帚,一路慢慢的掃回去。

    雖然這樣做也不可能將痕跡完全消除,但最起碼比什麼都不做要安全些。這些年大犬他們做這樣的事早就輕車熟路,手腳麻利,而且看起來十分專業。清理痕跡之後,兩個人又做了些他們往另一側逃走的假象​​。

    等好不容易弄的差不多再返身回去找沐小腰的時候,方解和大犬兩個人卻不由自主的傻了。

    林子裡,哪裡還有沐小腰的踪跡?

    方解剛要喊,大犬拉住他胳膊把他攔住,然後使勁聞了穩隨即指著一個方向說道:“小腰身上的味道很獨特,應該是往林子更深處去了。”

    方解皺眉道:“小腰姐不會無緣無故的離開。”

    他仔細看了看四周也有打鬥的痕跡,隨即往大犬指的那個方向走了出去:“雖然她有感知敵人的能力,可真正進入大隋之後我才知道這世上能人異士多如牛毛。有感知也未必真就能發現敵人,這裡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未必就真的沒有打鬥過……”

    他一邊走一邊緩緩將橫刀抽了出來,眼神中透著一股堅定。

    大犬快走幾步超過他說道:“還是我在前面走吧,找人這種事還是我比你擅長一些。小腰身上帶著示警的煙花,除非是遇到她根本連反應都來不及做出的高手,不然她不可能不示警。”

    方解點了點頭,心裡的擔憂卻更深了些。

    樊固雖然也是大隋的領地,但畢竟太小了些。那個長寬都不超過三里半的小城裡,都能有老瘸子,狗肉店的老闆娘那樣的高手潛藏著,大隋疆域如此廣袤,可想而知有多少籍籍無名的高手存在。

    往前走了大概幾百米之後,方解忽然眼神一凜。

    之前看起來很幽深的林子,竟然到了盡頭。

    大犬蹲在地上看了看落葉後輕聲道:“就是往這邊來了,小心些。”

    方解嗯了一聲,深深吸了口氣之後緩步走了出去。他身子前傾,全神貫注的看著林子外面。行走的時候兩腿上的肌肉已經繃緊,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也能立刻做出反應。或許到了現在他自己還沒有察覺,自從出了樊固之後,他身體比起在樊固的時候要強壯了不少,聽覺,嗅覺,視覺都更加靈敏起來。

    全神貫注的時候,他甚至隱隱聽到林子外面那些細微的聲音。

    ……

    ……

    林子外面沒有危險,只有一座湖。

    也不是這片林子到了盡頭,而是這座方圓大概有二里左右的小湖在一片密林環抱之中。湖水平靜的好像一面銅鏡,或許是因為林子太密所以風從任何一面都很難穿透,所以湖水上竟是沒有一絲波紋。

    四周密林幽深,湖水平靜無波。這裡美的不似人間,即便是,也是人間仙境。

    而就在出了林子之後,方解立刻發現了沐小腰。

    她就站在湖邊,似乎看著那湖水正在發呆。距離沐小腰大概二十米遠的地方,那三匹北遼人的戰馬正在喝水。或許馬之類的動物不如人這樣擁有很強大的智慧,但它們生存的本能遠比人要強大。或許在林子裡的時候,它們就知道這裡有水可以喝。

    方解沒有貿然過去,而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確定數百米之內都沒有人埋伏之後,他才快步朝著沐小腰那邊衝了過去,大犬緊隨其後,不時往四周觀察。方解一直衝到沐小腰身邊,他和大犬一左一右將沐小腰護住之後問道:“小腰姐,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到這邊來了。是不是遇到了敵人?”

    沐小腰緩緩搖了搖頭,語氣很輕但其中透著一股很濃的恐懼:“我也不知道……在林子裡的時候,忽然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樣一路走到這裡。到了這湖邊之後被束縛的感覺卻又消失不見了……我仔細看過,這裡一個人都沒有。”

    方解在這一世可不是無神論者,因為他能再活一次本身就不是科學能解釋清楚的。

    “難道……有鬼怪?”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說出這句話。

    “這裡這麼安靜,怎麼可能會有污穢的東西,再說……青天白日的,就算有那些東西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跑出來嚇人吧?”

    大犬說話的語氣也不是很確定,畢竟今天這事太怪了。

    “安靜……”

    方解重複了一遍,然後眼神驟然一亮:“這裡好像有些古怪啊……安靜!就是太安靜了些。不要說連飛鳥都沒看到一隻,就連湖水也一動不動。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他除非後面的字還沒說出來,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方解連忙回頭去看,只見上百名身穿暗紅色飛魚袍的大內侍衛縱馬從林子裡衝了出來。那些飛魚袍看到方解他們三個之後立刻呼喊了幾句,隨即百餘人散開扇面形包抄過來。

    隨著馬蹄踏碎了寧靜,四周的景色驟然一變!

    哪裡有什麼湖水,這裡只不過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而已。

    就在他們三個不遠處,草地上盤膝坐著一個身穿灰布衣衫的中年男人。這男人手裡拿著一個木瓢,從身便一眼極細小的泉水中接水。接滿一瓢之後就餵給身邊站著的赤紅馬,赤紅馬喝完之後,第二匹馬過來接著飲那木瓢裡的水。第二匹馬喝完,第三匹再過來喝。

    那灰布衣衫的男子,將三匹馬餵過之後伸手在赤紅馬垂下來的頭上摸了摸,他眼神讚許的看著赤紅馬,聲音極輕的說道:“比人還要懂規矩,很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4-1 21:56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四章 假話


    灰布衣的中年男子就坐在方解他們二十幾米外的草地上,手裡拿著一個木瓢飲馬,在他身邊有一眼潺潺清泉,很小,但泉水清冽。那三匹北遼地的上好戰馬極規矩的輪流飲水,秩序井然。

    餵三匹馬都喝過水之後,這中年男人還忍不住讚許了一句:“比人還要懂規矩,很好。”

    他說馬很​​好,意思是說有些人在他看來很不好。只是這不好的人到底是方解他們,還是方解和大犬身後已經衝過來的情衙飛魚袍就不得而知了。那三匹馬飲了水之後就去一邊的草地上垂頭吃草,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也不知道是怕驚了這地方的安靜祥和,還是因為某些事讓它們不敢嘶鳴。

    中年男人將木瓢隨手丟在一邊,低聲說了一句:“一瓢水化一湖水,終究是到了極致,再難突破。”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些追兵明明已經到了身後,方解卻沒有一點害怕,他看著那灰布衣衫的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一瓢水化作一個湖到了極致,那麼下次你若是想再幻化的大一些,不妨用一桶水。”

    中年男人竟然不惱方解這話,而是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後緩緩搖了搖頭否定了方解的提議:“木桶太大了,不好隨身帶著。”

    這話明明有些好笑,可他卻說出來時候的語氣卻顯得很認真。

    方解也沒笑,因為他知道即便是剛才自己半開玩笑的話,面前這個男人也真的仔仔細細的思考了一遍。這是一個對待任何事都很認真的人,所以值得尊敬。

    “先生為何將我朋友引到這裡來?”

    方解回頭看了一眼那些在幾十米外停下來的飛魚袍後問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微笑道:“本來是想請你們三個一起過來的,奈何本事還是太低了些,所以只能請到這位姑娘自己。你們兩個……一個心智堅定的讓我驚訝,另一個心中有大恨所以心防太堅固,我請不來,只好誘你們來。”

    “至於你……”

    他看著沐小腰,眼神中都是讚許:“本就有難得一見的敏銳,感知之力遠超常人,所以我無需太費力的動念,你也能察覺到我。既然你能察覺,我自然就有辦法讓你自己走到這裡來。你天賦極好,如果遇到一位名師的話,不出十五年這江湖上怕是要出一位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了。”

    這是第二個說沐小腰天賦極好的人。

    第一個,是紅袖招裡那個不靠譜的老瘸子。

    “先不急著說這個,你讓我們到這裡來到底想怎麼樣?”

    大犬往前走了一步,緩緩的鑽進了拳頭。他將沐小腰和方解都護在身後,看著那中年男人的眼神裡都是敵意。只是這敵意中,還隱隱有一種雖然刻意隱藏但依然展露出一絲的懼意。因為之前這個中年男人對說的一句話,讓大犬心中頓時起了驚濤駭浪。

    你們兩個,一個心智堅定的讓我都感到驚訝。另一個因為有大恨,所以心防太重……

    大犬驚懼就在於,自己藏了十六年的心事似乎被這個中年男人一眼看穿。他現在甚至懷疑,這個人不是人,真的是藏身在這密林中修煉了不知道多少年得道修成人形的妖怪。

    “我不是妖怪,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

    就在大犬剛剛想到這裡的時候,那中年男人忽然開口說了這樣一句話。大犬臉色驟然一變,猛的向後退了一步。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的將橫刀抽了出來。他看著那中年男人一字一句的說道:“不管你有沒有敵意,但請你說明你的來意。或許你真的是修為竟然的絕世高手,可我們也不是輕易低頭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中年男人看著方解笑了笑道:“你這人倒是有些意思,嘴裡說的豪邁,也做出了隨時準備拼命的姿態,可心裡卻在想著怎麼逃走……我不知道是該說你虛偽,還是該說你狡猾。”

    他不等方解說話,往前一邊走一邊問方解:“我想知道,你剛才說那湖太平靜了些,不似真實,除非……除非是什麼?”

    “幻術”

    方解輕輕吐出兩個字。

    “幻術……這名字倒是貼切。”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稱呼這種方法為蜃景,總覺得太過隱晦了些不好理解,你說的這幻術兩個字很好。以後別人再問起來的時候,我就用這兩個字來解釋……謝謝。”

    他說謝謝。

    “別客氣,現在可以說你是什麼人了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肯定和我後面那些情衙飛魚袍是一伙的,對不對?”

    方解問。

    “很對,也不對。”

    中年男人緩步走到方解面前認真的說道:“很對的意思是說,我確實和他們都出自情衙。不對的意思是說……他們是來殺你的,而我是來救你的。當然你也不用感謝我,因為如果我勤快一些你這一路上或許根本就沒這麼多的危險。我可是比他們先出帝都整整五天,可因為貪戀路上的風景所以走的太慢了些……”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我姓卓。”

    然後他又指了指那些情衙飛魚袍:“他們都叫我卓先生。”

    ……

    ……

    高天寶看著面前身穿灰色布衣的中年男人,心裡不住的打顫。他下意識的回頭看向情衙副鎮撫使孟無敵,希望從後者那裡得到什麼指示。可毫無疑問的是,當孟無敵看到那灰衣男人的時候,臉色變得比高天寶還要難看。

    “卓先生,您怎麼來了。”

    孟無敵立刻從戰馬上躍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然後深深的行了一個大禮,看起來有些過分的大禮。要知道他的身份是情衙副鎮撫使,而這個灰衣男人身上,沒有任何功名,只是個寒門出身的布衣。

    以堂堂五品官職,對布衣行大禮。

    所以方解看到這個場面之後忍不住有些詫異,於是他忍不住去猜測這個中年人就是情衙的鎮撫使侯文極。可是他偏偏又自稱姓卓,如果真的是侯文極,貌似他沒有理由給自己編造一個身份。也根本不需要和孟無敵他們合夥來演一齣戲。

    因為項青牛對情衙的了解也不是很詳盡,所以方解不知道情衙中有一個地位很特殊的布衣。

    “本該早到,路過梅莊的時候與老莊主手談了幾局,連戰連敗反而激起了好勝心,結果在那莊子裡一住就是七天,倒是忘了正事……沒你們的事了,這三個人我要帶去帝都,你們都回去吧。”

    被稱為卓先生的人淡淡的說道。

    “回去?”

    孟無敵一怔,猶豫了一下說道:“可這是鎮撫使大人的命令,這幾個人也是朝廷嚴令捉拿的要犯。”

    卓先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輕聲說了四個字:“執迷不悟。”

    孟無敵臉色一變,心裡迅速的算計了一番。他還沒有想出對策的時候,就听那卓先生淡然道:“你不必想著如何應付我,只要你現在老老實實的回帝都去,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聽到。而且你也不要以為能瞞得住什麼,鎮撫使大人已經知道了。我比你們還要出帝都早五天,你卻還傻乎乎的以為什麼都能瞞的下來。若不是鎮撫使念著你十幾年的功勞,難道還許你活到現在?”

    聽到這番話,孟無敵竟然兩腿一軟跪了下來。他匍匐在地,一邊叩首一邊顫聲哀求道:“求卓先生在鎮撫使大人面前替卑職說幾句話,卑職……卑職只是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才會收了那​​些人的錢財……卓先生,這件事卑職知道錯了。”

    卓先生搖了搖頭輕嘆道:“你到現在其實還不知道你錯在哪兒了……你收了李家和兵部那幾個人的錢,這不算是大錯。你錯就錯在,你居然以為可以在情衙裡做一些能瞞得住鎮撫使大人的事。情衙是陛下的情衙……但管著情衙的,永遠都是鎮撫使大人。”

    “卑職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孟無敵一邊磕頭一邊哀求,聲音都有些撕裂。

    方解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悄悄鬆了口氣。然後就是詫異,都對這個卓先生的身份格外的好奇。情衙的副鎮撫使,竟然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磕頭求饒,這個場面不管是誰看見,或許都會驚訝的無以復加。

    卓先生嘆了口氣道:“這個少年的事,鎮撫使大人已經在陛下面前提過。如果你真的殺了他……你知道會為情衙帶來多大的災禍?”

    “陛下……”

    孟無敵抬起頭,一瞬間臉上變得沒有一絲血色。

    “鎮撫使大人讓我先於你出帝都來接這少年,而不是點破你,不是阻止你,也沒殺了你……其實鎮撫使大人已經給你留了顏面後路。是你自己因為一點黃白之物就迷了心竅,眼界這麼低……不應該。”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轉過頭看向高天寶,語氣淡然中透著一絲不屑:“你這人倒是比孟無敵有膽魄,竟然動了要殺我的念頭。”

    高天寶大驚失色,先是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忍不住對孟無敵喊道:“大人,這裡只有他們四個人,咱們手裡有一百多張連弩,再憑藉大人您的修為,就算他們是神仙也沒有活路!大人,不要聽他蠱惑,殺了他們之後返回帝都,誰能知道這事是咱們做的!”

    孟無敵顫抖的身子猛然一僵,看著卓先生慢慢的站起來。他轉身走到孟無敵身前說道:“你說的不錯,殺了他們之後這件事誰也不知道。但你想過沒有?如果我真這樣做了,也會想辦法把今日在場的人都殺了以絕後患?卓先生說的也沒錯,你比我有膽子……我雖然心黑,但從來沒有想過背叛鎮撫使大人。”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高天寶已經在逃。

    孟無敵只是打了個手勢,然後一百多張連弩舉起來,片刻之間就將高天寶射成了一隻刺猬,連二十步都沒有跑出去就跌倒在地沒了呼吸。

    “自斷一臂,回帝都之後我會與鎮撫使說。”

    卓先生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向方解他們三個。

    “多謝卓先生!”

    聽到自斷一臂的話,孟無敵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臉上浮現出一抹喜色。他伸出左臂,猛的咬了一下嘴唇,噗的一聲,那一條左臂竟是毫無徵兆的從他身上飛了出去,灑出一蓬血霧。手臂飛出去很遠,忽然在半空中爆開化作一片碎肉。

    臉色蒼白的孟無敵單膝跪下,看著卓先生的背影說道:“留下右臂握兵器,還能為情衙多做些事。”

    “嗯”

    卓先生點了點頭,擺了擺手說道:“去吧,我依然應允了讓你活著,就不會食言,在鎮撫使面前,我說話還有些用處。”

    孟無敵又磕了一個頭,站起來轉身就走。那些飛魚袍連忙跟上,連一秒鐘都不敢多做停留。

    這個看起來神秘而且強大的卓先生,在孟無敵走後卻悄悄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心裡的汗水。

    他在心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後心中自語道:幸好……沒人知道我一說假話手心就會出汗的毛病……而這身份最大的好處在於,說假話也沒人敢不信。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3-4-9 19:09 編輯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4-9 19:1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五章 不許罵人!


    一直到那些身穿暗紅色飛魚袍的侍衛全都離開,方解還是沒有徹底的放鬆下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後,他做的第一件把前世的理論在這一世實踐的就是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突然出現在你面前的陌生人。

    被孟無敵等人稱為卓先生的人似乎知道方解在想什麼,笑了笑說道:“人之常情,畢竟誰也很難相信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尤其是這個人和那些追殺自己的人還來自同一個地方。”

    他說到了方解的心坎裡,關鍵是方解一句話都沒有說!

    “讀心?”

    方解忍不住問。

    “讀心?”

    卓先生重複了一邊,然後忍不住點頭道:“這名字也不錯,不過我以前一直稱呼這種能力為窺境。”

    方解心說那你是內窺鏡還是外窺境?

    但想到這裡他立刻停住,唯恐被這個能讀人心的傢伙又看穿自己想法。他忍不住問卓先生道:“您這個能力,是天賦還是修為?”

    “這世上修為高的人很多,但其能力不過是比較能打罷了。但天賦不同者,能力則千奇百怪。世界很大,有很多不起眼的人或許身子裡都藏著很驚人的天賦神通……特異功能?你怎麼會想到這樣的詞彙?”

    卓先生沒在這四個字做研究,而是笑了笑道:“不過如果我不想去讀,那也什麼都讀不到。但你知道,窺人心事這種事總會容易讓人上癮,我足足用了十年才讓自己能隨意控制這種慾望。”

    “如果換做是我,只怕不是犯錯進了大牢,就已經丟了性命。”

    方解感慨了一句,卻讓卓先生的臉色微微起了變化,他緩步走向那一眼清泉,蹲下來用手捧著喝了一口後嘆道:“如果我在你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覺悟,只怕也不會走那麼多彎路。險死這種事,好像我確實經歷過幾次。至於坐牢……我明悟到應該控制住自己窺破人心的慾望,到做到這一點用了那十年,都是在牢裡度過的。”

    他笑了笑道:“很堅固,也很冷清的那種牢獄。”

    方解怔住,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吧。”

    卓先生站起來說道:“既然已經接著了你們,也是該返回帝都的時候了。這些年沒出來走動,離開監牢之後我貪戀帝都之廣闊,而離開了那座雄偉大城更險些迷失了自己,每每看到山清水秀的地方竟是幾次生出就此定居的念頭,不想再回帝都去。十年煉獄,還不能讓慾望收發自如,慚愧了。”

    “如果真有人能讓自己的慾望收發自如……”

    方解翻身躍上赤紅馬後搖了搖頭說道:“那麼他一定是個聖人。”

    這次換了卓先生怔住,然後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方解做了個請的手勢問道:“你我共乘一騎?”

    卓先生微笑搖頭:“我有自己的坐騎,只是和你們這樣的良駒不同。一日走不了多遠,而且脾氣還不小。它若是不肯走的時候,便是我也沒有辦法。所以一會兒上路之後如果走的慢些……你們也不要急。”

    方解忍不住猜測道:“是驢?”

    卓先生忍不住大笑起來:“你是個有意思的年輕人,你們三個都是有意思的人。這一趟僅僅是因為認識了你們三個,就沒有白出來。”

    他變戲法似的從那件舊的有些發白的灰布長袍裡摸出一根長笛,放在嘴邊輕輕吹響。不多時,從另一邊的密林裡傳來一聲鳴叫。很特別,方解第一時間竟是沒能聽的出來那是什麼動物,但肯定不是驢。

    當那個東西從林子裡慢慢悠悠走出來的時候,方解三人忍不住吃了一驚。

    這個卓先生的坐騎,竟然是一頭豬。

    野豬。

    看起來很大而且很有暴戾美感的野豬。這豬嘴裡的兩根獠牙足有兩尺長,鋒利的就好像是大隋的制式橫刀一樣。這頭野豬的身型看起來比老黃牛還要大些似的,走路慢慢悠悠,但每一步都帶著八面威風。

    它就好像這山林之王,在巡視自己的領地一樣。

    “該回去了。”

    卓先生對那野豬說道。

    而那野豬卻似乎懶得理他,倒是對方解他們三個人有些興趣。而就在這巨大的野豬出現的那一刻,即便是見慣了野獸的北遼地駿馬也嚇得微微發顫。方解坐下的赤紅馬還好些,只是來回踏動著蹄子顯得有些焦躁。另外的兩匹通體雪白的戰馬,竟是嚇得靠在一起不敢動彈。

    嚇住了那三匹馬,這野豬卻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它從鼻子裡哼哼了兩聲,似乎是在告訴那三匹馬它對它們毫無興趣一樣。尤其是昂起下巴的樣子,那傲慢的表情竟然那麼好像人一樣表達的很清楚。

    卓先生訕訕的笑了笑道:“剛才我說過了,小花有些不聽話。”

    他有些笨拙的爬上那野豬後背,然後自然而然的揪住野豬的一縷鬃毛。人騎豬,哪怕騎的是野豬,怎麼都有點彆扭。

    方解忽然間想到,騎豬是不是比騎馬要舒服些?

    “你說它叫什麼?”

    大犬戒備的看著那頭巨大的野豬問道。

    卓先生自豪的笑了笑,然後認真的回答道:“小花,全名叫做豬小花。”

    ……

    ……

    除了方解的赤紅馬還敢與豬小花離著不太遠同行,剩下的兩匹戰馬都選擇了老老實實的在後面跟著,那豬走的快一些,它們就走的快一些。如果那豬慢悠悠的行走的話,任憑大犬和沐小腰怎麼催它們也不敢超過去。

    方解忍不住在心裡暗讚了一句,心說這豬小花才是王八之氣側漏的存在啊。它不走,其他動物不敢走。它走,其他動物不敢不走。

    “卓先生,您剛才提到,陛下也知道我?”

    出了樹林轉上官道後,實在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方解還是問了出來。事實上,在林子裡這個卓先生說了很多話,最讓方解在意的就是那句,陛下已經知道了這個少年……對於一心想在帝都立足的方解來說,這句話無疑很有吸引力。

    “對啊,陛下知道你。”

    卓先生淡淡的回答道。

    “從何得知?”

    方解不死心的問。

    “我也不清楚,只是聽鎮撫使大人說起了幾句,陛下似乎對你很讚賞,好像你在樊固立下二十一次戰功才參加演武院的考試?要知道立十次軍功就有資格往兵部舉薦了,然後層層選拔之後選出最合適的人選。你立下二十一次戰功才報到兵部,根本就不用第二次選拔,應是直接就能得到兵部的​​批文參加考試了。”

    “啊?”

    方解愣了一下,然後罵了一句李孝宗你個王八蛋。

    卓先生問:“李孝宗?樊固邊軍牙將?”

    方解恨恨的點了點頭道:“那個傢伙告訴我要想參加演武院的考試,最少也積累二十一次軍功!”

    卓先生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來:“我還以為是你自己禁得住誘惑,不去參加篩選,而是直接多立一倍的功勞來換直接進院考試的機會呢。”

    方解苦笑,又問道:“陛下還提到我什麼了?”

    “別的沒提……”

    說到這裡,卓先生好心提醒道:“你不要以為陛下在御書房裡提過一次你的名字,你參加演武院的考試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陛下日理萬機,每天要過問處理的事何其之鉅且繁雜瑣碎。只怕第二日就會忘了你的名字,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想起來。”

    方解嘆了口氣道:“理萬機辛苦了。”

    卓先生問:“什麼意思?”

    方解自然不肯解釋,笑了笑轉移話題問道:“卓先生,那您覺得我能考進演武院嗎?”

    “何必執著於那演武院的大門?”

    卓先生道:“你既然是軍武出身,即便考不上演武院依然還是要回軍中去。有你這小小年紀就立下二十一次軍功的本事,有陛下在御書房提過一次你名字的機遇,你即便考不中,難道以後的路子還會難走?”

    “您不是說陛下說不定第二天就忘了嗎?”

    “陛下可以忘……”

    卓先生看著方解認真道:“但你覺得,朝廷裡的大人們也敢忘了?陛下哪怕只是隨隨便便在御書房裡提了一次你的名字,兵部那邊的官員必然會把你看得很重。因為他們會擔心,萬一陛下再提起你的話他們竟然毫無作為。當然,如果你沒有時不時讓陛下想起你的本事,那你早晚會泯然於眾生,或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時不時讓陛下想起你一次。

    這句話,方解牢牢記在心裡。

    “考武科,你沒優勢。”

    卓先生忽然說了一句。

    方解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不能修行,對於演武院這樣選拔軍中將領的地方來說,確實是最致命的缺陷。

    “那你想想,你還有什麼別的本事?”

    卓先生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數道:“武科你不佔優勢,那麼在韜略,兵法,天象,地理,人心,算學這些門科,你是不是有什麼很擅長的?”

    方解本以為自己有前世的底子,算學應該不成問題,可一想到大隋之大,奇人異士之多,他又沒了自信。所以他仔細想了想之後,搖了搖頭。

    卓先生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但還是不死心:“即便是在丹青,書法上有造詣也是可以的,軍中的幕僚也要在行軍和征戰中作圖,更要記錄大軍行程戰事之類的事。畫的好,字寫的漂亮,也有機會成為幕僚,而成為幕僚,也是晉身的一個好出路。”

    方解又仔細的想了想,然後再次搖頭。還是之前想到的,大隋太大,而參加考試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自己繪畫上有點基本功,但也就勉強入門。至於字……也就自己的名字寫的還算工整,可也實在說不上漂亮。

    “都不擅長,那你以為演武院要你幹嘛?而你考演武院又是乾嘛?”

    卓先生詫異的問。

    “為了……”

    方解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看著卓先生認真問道:“您現在沒窺探我的心思吧?”

    卓先生白了他一眼道:“那不是一件輕鬆事,需要集中精神,你以為我隨時隨地都在看你在想什麼?”

    方解得到這個答復立刻鬆了口氣,然後在赤紅馬上坐直了身子,看向卓先生神色肅穆語氣認真嗓音洪亮的說道:“我要考進演武院,是為了增加自己的能力,這樣就能更好的為陛下效忠,為大隋效忠!身為軍人,自然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職責!”

    卓先生一楞,然後嘆了口氣道:“你太看不起我了。”

    方解不解:“沒有啊,我對您很尊敬。”

    卓先生鄙視的看著方解道:“難道你覺得,我只要不動念,就听不出你剛才說的話有多假?”

    他仔細看了看方解嘆道:“可惜演武院不是青樓不收小公子……你這細皮嫩肉眉清目秀的賣相倒是不錯。名門公侯,不少人喜歡小公子比喜歡小娘子還多些。”

    方解沒說話。

    卓先生卻怒道:“不許罵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4-12 19:41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六章 麻煩了


    接下來的十幾天一路上乏善可陳,那位卓先生在見著方解當日說了不少話,可上路之後就只顧著瀏覽沿途風景,方解問他一句他便答一句,而且往往是驢唇不對馬嘴,答非所問。十幾日的行程之後,最大的改變就在於那三匹北遼地的駿馬對豬小花的忌憚漸漸減輕,最起碼敢並肩而行了。

    不得不說,豬小花確實是一頭很有個性的豬。在河東郡走過大半的時候,路過一個小村子的時候一頭大眼睛雙眼皮的母豬引起了它的注意,於是色心大起的豬小花說什麼也不肯再走。它不停的來回打轉,卓先生無奈只好爬下豬背蹲在一邊看螞蟻上樹。豬小花隨即如脫了韁的野馬一般衝進籬笆院,足足折騰了小半個時辰。

    豬歸來之後心滿意足,方解等人看的滿頭黑線。

    只是這看起來雄壯魁梧霸氣無雙豬小花回來之後顯得有些腿軟,隨即躺在樹蔭下呼呼大睡。卓先生叫了好幾次,它就是不肯起來。

    方解忍不住笑道:“這豬小花的名字還真是沒有取錯,處處留情,這一路上千里迢迢的走到帝都去,也不知道會遇到多少黃花大母豬,他就這麼風流一路豈不是子孫滿堂?”

    卓先生認真解釋道:“其實……它眼光挺高的。可是你也知道,家豬怎麼也比野豬漂亮些……是吧?”

    方解能說不是麼。

    豬小花不肯起來趕路,他們也只能坐在一邊休息。那農戶家主見門口躺著那麼大一頭野豬,險些嚇得昏了過去。卓先生這位在大隋情衙中身份極高的大人物,低聲下氣的過去跟人家陪了好半天的不是。最後又掏了二兩銀子做補償,那農戶這才回過神來且不打算追究豬小花私闖民宅非禮良家母豬的流氓舉動了。

    卓先生感恩戴德,連連道謝。

    閒來無事,方解湊到卓先生身邊低聲問道:“卓先生,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

    “說。”

    心疼銀子的卓先生顯然興致不高,瞪著那呼呼大睡的豬小花生悶氣。

    “修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問題方解問過大犬,問過沐小腰,問過老瘸子,問過很多人。但因為他不能修行,所以無法理解修行的玄妙。迄今為止他記住的最深刻的,就是沐小腰說過修行會很疼。每一次修為上的提升,身體都會接受一次淬煉。

    卓先生看了方解一眼問:“你為什麼對修行這麼好奇?”

    他伸手放在方解的手腕上,片刻之後就鬆開了手說道:“難道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體質根本不能修行?說起來天下之人資質大多平庸,能修行者百中無一。而能修行的人中,一生勤苦也不能超越三品修為的又佔去十之七八。而你的體質……確實很奇特。”

    “一百二十八處穴竅,只開了一竅對吧。”

    方解絲毫也不在意這個事實,這種打擊他經歷的太多了。

    “不對啊,是開了兩竅。”

    卓先生認真的說道:“你看見剛才跟我要賠償的那個農夫了麼?按照道理說論體質來他都比你要好一些。普通百姓,最起碼也要開竅三五處。一百二十八處穴竅只開了兩竅的,你是我生平僅見。”

    “兩竅?”

    方解一怔,心裡立刻翻騰出一陣波瀾。他的臉色變幻不停,心裡的感覺複雜的難以形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繼續自卑。出樊固之前,他一竅不通。後來也不知道那個青衫男子使了什麼手段,幫自己打通了一竅。離開樊固這兩個多月來,竟然悄無聲息的又通了一竅。

    可是方解也知道,通了一竅和通了兩竅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他沒打算把自己之前只通了一竅的事告訴卓先生,想了想問道:“我想知道,九品強者到底有多強。”

    卓先生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可知道為什麼清樂山會成為聞名天下之地?一氣觀為何成為天下道宗正統?”

    “因為一氣觀中有蕭真人。”

    方解回答。

    卓先生搖了搖頭道:“有件事很少有人知道,那就是清樂山先出名,而後才有聞名天下的一氣觀。之所以一氣觀選擇在清樂山修建,之所以皇帝陛下會封蕭真人為國師,這其中有很多秘密,我也不能盡皆知道。但有件事可以確定的是……蕭真人有一位師弟,據說驚采絕艷,很年輕的時候就達到了九品境界。 ”

    “有一次他和蕭真人雲游到了清樂山,看見清樂山一處峭壁上有一塊巨石光滑平整,如同渾然天成的一塊銅鏡似的,大小足有三四丈,立於絕壁,大石之下就是萬丈深淵。蕭真人的師弟指著那巨石說這般壯闊景色,怎麼能不留書題字?”

    “於是他飛身一躍上了峭壁,以右拳為筆在那巨石上寫了氣勢磅礴的七個字。字如龍蛇,入石三分。當今陛下知道這件事之後,這才下旨在清樂山修建一氣觀。以一氣觀為天下道宗正統,蕭真人為道宗之首,領袖江湖。”

    “什麼字?”

    “道宗當興於此地”

    萬仞峭壁上以肉拳做濃筆,巨石做宣紙寫就這七個大字,方解腦海裡忍不住幻想那個場面,一時間心馳神往。

    “修行入九品,天下最強之兵也莫過於己身。”

    卓先生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說道:“以指為刀,也可切金斷玉。”

    ……

    ……

    到底為什麼會有了改變?

    騎馬而行的方解一路上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十五年來,他的氣海根本就不通,換句話也可以說他根本就沒有氣海。一百二十八處穴竅形同虛設,如果按照常理,他即便不死,也不過是一個躺在床上絲毫不能動彈的活死人罷了。

    出樊固開一竅,行兩月再開一竅。

    以後會不會一直這樣開竅?

    如果是的話,那麼自己需要等多久才能開三十六穴?只有開三十六穴以上者,才能感受天地中最精純的氣息。淬煉這種氣息轉化為氣海中蘊含的勁氣,再將勁氣融入四肢百骸,從而讓肉身變得格外強大。這便是修行,可如果按照兩個月開一竅計算,開三十六竅最少也要六年。

    即便是六年之後開了三十六竅,可也不過是勉強才有修行的能力罷了。

    修行到了九品,甚至有崩石斷流之威。

    所以他渴望修行,渴望變得越來越強大。前世也好,今生也罷,沒有實力的人要么被淘汰,要么成為社會的奠基石。之所以有人上人這個說法,就是因為那些有實力的人會一直踩在普通人的頭頂上。

    騎著豬小花的卓先生看了看垂目沉思的方解,微微搖了搖頭在心裡說了一聲可惜。這少年的身體太怪異,明明應該是個多病多災的體質,可他偏偏生龍活虎一樣遠比普通人要健壯。而且……他聽大犬說過,方解在半路上手刃了一個四品修為的高手。這件是要是傳於江湖,立刻就會引起軒然大波。

    不能修行的人殺了一個四品強者,這就好像一個三歲的孩子一拳打爆了一個成年男子的腦殼一樣讓人驚訝。

    “等到了帝都之後,我可以幫你托個人情。若是演武院不收你,我盡力把你送去雍州城。”

    他笑了笑道:“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

    方解怔住,隨即在馬背上抱拳深深行了一禮:“大恩不言謝。”

    大隋南疆雍郡雍州城裡有一個羅耀大將軍,也不能修行,可是純粹的練體竟然達到了九品的境界。他是大隋,或許是整個天下唯一一個能以凡軀達到這樣境界的人。而且,按照推算的話羅耀甚至有超越九品的可能。雖然世間沒有九品之上的認知,但誰也不能否認或許真有這樣的高手存在。

    對於方解這樣怪異的體質,卓布衣只能猜測,他或許和羅耀是一個類型的人,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過,若是要建功立業,似乎還是回大隋西北邊陲的好些,以你的反應和頭腦,不愁不能上位。”

    他看著方解說道。

    方解笑了笑道:“大隋天下,比我聰明的寒門子弟只怕也是多如牛毛。可大隋百年,寒門子弟出人頭地的又有幾人?羅耀之所以有現在的成就,還不是因為他曾是皇帝的執傘奴。若是沒有這份機緣​​,說不得他現在不過是深山裡一個樵夫,貧苦度日。”

    大隋上一個皇帝在西北巡視的時候,有一次微服私訪路遇奔牛,那不知為何受了驚嚇而發瘋的耕牛在大街上橫衝直撞,傷了不少行人。皇帝剛要下令手下侍衛屠牛護民,卻見一個年少樵夫隨手將背著的乾柴丟下後大步而去。正面攔著那瘋牛,雙手握住牛角,竟是硬生生靠著兩臂之力將那瘋牛放翻,再一拳將牛頭砸了一個大坑出來。

    這少年日後成了皇帝的執傘奴,蟄伏數年,終究是在東北樵漁郡平叛的時候大放異彩,被皇帝破格提拔為五品別將,自此一發不可收拾,屢戰屢勝。

    這少年,就是羅耀。

    一拳砸死奔牛的時候羅耀也是十五歲,毫無疑問現在的方解也沒有這個實力。他有無數個辦法殺了那頭牛,卻絕不能做到以力硬拼。

    所以羅耀就是羅耀,獨一無二的羅耀。

    ……

    ……

    帝都

    太極宮

    兵部尚書虞東來快步到了東暖閣外面,早就等在門外的內侍太監蘇不畏連忙行了個禮說道:“陛下等著您,吩咐過了,您到了之後直接進去。奴婢一直在這候著,只等著大人您來呢。”

    說完這句他壓低聲音說道:“陛下今兒心裡不痛快,大人小心些。”

    虞東來低聲說了一句多謝,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冠服後躬身進了東暖閣。他低著頭進去,也不知道屋子裡還有沒有別人在。進了門他悄悄掃了一眼,發現椅子上還坐著兩個人,所以心裡稍微踏實了些。

    若是陛下生氣的時候還只召見自己,那麻煩說不定大了。

    “臣虞東來叩見陛下!”

    他撩袍跪倒,規規矩矩的行了禮。

    等了一會兒,卻不見皇帝說話,虞東來心裡一緊,腦子裡迅速的盤算了一下自己這幾日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還沒等他想到,一本奏摺從書案那邊扔過來,啪嗒一聲掉在他額頭前面,嚇了他一挑。

    “自己看!”

    皇帝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失望和憤怒,雖然壓制著,但足夠讓人心驚膽顫。

    虞東來小心翼翼的把奏摺撿起來翻開,才看了幾眼就大驚失色!他抬起頭看向皇帝,一瞬間後背上的冷汗就濕透了衣服。只看了皇帝一眼,他立刻垂下頭頂在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頭壓的太低所以屁股翹起來的相對較高,姿勢看起來有些滑稽。

    “臣不查,請陛下責罰!”

    “責罰?”

    皇帝冷冷的問道:“朕要是摘了你頭頂上的六梁冠,你可願意?!朕把兵部交給你,你卻跟下面的人合著伙的蒙蔽朕!朕對李孝宗寄予厚望,他卻讓朕失望透頂!”

    虞東來嚇得哆嗦了一下,匍匐在地不敢言語。

    他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一聲,樊固的事犯了,這次……真的麻煩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4-13 07:32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七章 扒了他的祖墳!


    楊易的性格或許是大隋立國歷來最溫和的一位帝王了,但這並不代表他是一個懦弱的人。事實上,大隋立國百年來最罕見的就是沒有出現過一個懦弱皇帝。或許這和大隋沒有傳位長子的習慣有些關係,皇帝總是會在自己所有兒子中選一個最有侵略性的人來繼承皇位。

    雖然如何來判定哪個子嗣更有侵略性的過程……有些殘忍。

    或許這也是大隋百多年來一直沒有墮落下去的根本原因所在,雖然不可否認的是地方官府也好,帝都朝廷也罷,都存在著貪污受賄甚至枉法這樣的事存在,但最起碼大隋在國力上還雄厚的讓人心悸,尤其是武力。大隋皇帝最驕傲之處且希望一直驕傲下去的,就是大隋軍隊的不敗。

    或許是大隋皇帝們都沒有忘記前朝衰敗的歷史,所以對於軍人一直保持著相對的重視。要知道前朝在被大隋開國皇帝楊堅滅掉之前,曾經也號稱是中原第一大國。只是那個同樣以武立國的國家,在經歷了百年太平之後皇帝們漸漸的忘記了握在自己手裡的刀子時不時要磨一磨的道理。

    他們習慣了一隻手握著筆桿子寫出錦繡繁華的詩句,卻忘了這隻手本來也應該握住冰冷鋒利的刀子。

    為了防備武人作亂,只重用文官的前朝皇帝最後在面對楊堅率領的叛軍的時候,竟然找不出一個像樣的將軍來領兵作戰,號稱百萬大軍的前朝軍隊,在楊堅最初只有幾千人的叛軍摧枯拉朽的攻勢下迅速崩塌。楊堅手裡的虎狼之師對陣前朝軍隊,每一戰都贏得如沸湯潑雪般酣暢淋漓。

    在太極宮御書房的牆壁上一直掛著一幅字,是大隋開國皇帝楊堅留下的墨寶。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這是楊堅率軍擊潰前朝最後一支軍隊的時候,用前朝皇帝的血在宣紙上寫下的一段話。一直到了今日,那裝裱過掛在牆壁上的字跡依然殷紅鮮豔。如果仔細理解的話,這是一段關於如何用兵的描述。但楊堅的子孫卻都認為,這是太祖皇帝在告訴自己的後人們,如何做好一位皇帝。

    楊易站在這幅血字下面,看著跪伏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兵部尚書虞東來冷冷哼了一聲說道:“若不是情衙的人查的仔細,這件事就被兵部的一份請功奏摺蒙蔽了過去。朕最寒心的不是當初朕看重的李孝宗辜負了朕的希望,而是朝廷之中竟然還有這麼多人幫著他說假話,幫著他蒙上了朕的眼睛!”

    虞東來覺得自己有點委屈,因為他真的沒有收過李孝宗的好處。如果不是因為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上報的請功折子,他甚至早就忘了那個被調往邊城做牙將的李家那個庶出的青年將領。可是樊固的事,他確實知情。他沒收銀子,不代表右侯衛大將軍李遠山沒送過銀子。當初送進兵部的禮物一共兩份,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兵部侍郎候君賜的。

    而樊固大捷的事,是侯君賜一手操辦。

    所以他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雖然他有些冤枉但實實在在的是失職了。

    見虞東來不說話,皇帝的臉色倒是緩和下來一些:“侯文極,你來告訴咱們的兵部尚書大人,樊固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總不能朕說了半天,他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情衙鎮撫使侯文極俯身說道:“臣遵旨。”

    他走到虞東來身邊不遠處低聲說道:“天佑十一年二月,蒙元賊兵叩關,樊固守軍牙將李孝宗戰敗,導致樊固城破,城內邊軍八百百姓兩千,盡皆被蒙元賊兵屠戮殆盡。李孝宗畏罪逃走,躲入右驍衛軍中尋求庇護。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聞訊率軍殺至邊關,一夜廝殺後奪回樊固城,殺賊兵數千。但為了包庇李孝宗戰敗失職之罪,李遠山在上書朝廷的奏摺裡隱瞞了樊固城百姓及邊軍盡皆戰死的事。”

    “啊?”

    聽到這番話,虞東來驚訝的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極輕的驚呼。侯文極說的這個故事,為什麼和他知道的真相天差地別?樊固城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所以在看到那奏摺上寫著參奏兵部知而不察幾個字的時候就嚇得沒敢繼續看下去,可是侯文極說的,為什麼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所以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侯文極一眼,想從侯文極的臉上尋找到什麼提示。可侯文極只是冷板著臉語氣平淡的繼續說道:“樊固城破之日,恰好前日才到樊固的朝廷巡查欽差一行也被賊兵圍住,廝殺半夜之後終究寡不敵眾,盡數殉國。戰後,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愛惜李孝宗之才,收買兵部官員和情衙負責調查此事的千戶高天寶,將李孝宗戰敗之事改為力戰不退從而大勝。”

    這其中有幾個關鍵字,李遠山是愛惜李孝宗之才所以包庇,而不是因為李孝宗也是隴右李家出身。聽起來沒有什麼的平淡話語,往往隱藏著耐人尋味的信息。

    侯文極面無表情的看著虞東來說道:“這就是事實經過,虞大人可是聽明白了?”

    虞東來不是個笨蛋,也不是白痴,否則怎麼可能做到兵部尚書的位子上?這些年官場沉浮歷練他早就對朝廷的事把握的極準。聽侯文極那句你可聽明白了問出來,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罪臣,明白了。”

    他重新俯首對皇帝說道:“罪臣貪功,明明知道此事有蹊蹺而不查,是為失責瀆職,請陛下責罰,臣不敢狡辯。”

    “朕問你……”

    皇帝楊易重新盤膝坐回土炕上,看著虞東來問道:“你收了多少銀子?”

    ……

    ……

    “臣認罪,但臣屬實沒有收一個銅錢的好處。”

    虞東來垂首於地語氣懇切的說道:“臣有不察失職之罪,但臣實不敢收受賄賂徇情枉法。樊固李孝宗之事,臣沒能發現其中隱情,愧對陛下對臣的信任。然……臣家中雖然算不得巨富,但也不缺銀子……臣斷然不會因為一些黃白之物,就敢蒙蔽陛下。”

    楊易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幾句實話……你虞家確實不缺那幾個錢,就算比起吳一道來,虞家也差不了許多。那朕問你,兵部衙門裡,到底有多少人收了李遠山的好處,你可知道?”

    “臣實不知情……這兩月來,臣一直都在忙著暗中調集糧草招募民勇的事,兵部其他事,都是侍郎候君賜管著。”

    皇帝嗯了一聲,轉頭看向侯文極:“朕想不到,情衙裡也會有人做出背叛朕的事。”

    他用的是背叛兩個字。

    侯文極撩袍跪下來,雙手將自己頭頂上的梁冠取下後拜服在地:“臣讓主子失望了,臣沒資格繼續統帥情衙。”

    “動不動就摘自己的官帽,你不怕朕以為你在威脅朕?”

    皇帝冷聲問了一句。

    侯文極抬起頭說道:“臣不敢,臣愧疚。”

    他說話極簡單,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都不說。

    皇帝哼了一聲道:“若是下面人犯一回錯,朕就摘掉一位主事之人的官帽,那大隋各部府的尚書侍郎們也不會坐的那般安穩。手下人犯錯,你難辭其咎,但情衙鎮撫使這個差事別人也幹不好,還得你接著幹。伐俸三年,降一級,回頭你寫一份請罪的折子上來。”

    “臣謝陛下。”

    侯文極叩頭道。

    “那個千戶……既然那麼願意收銀子,就把他活埋在戶部銀庫門口吧,讓他整日都能看見數不清的銀子,偏偏一文錢也抓不著。家眷男丁發配邊疆為奴,女眷……送到織坊司做奴工。每人每月發一個銅錢的工錢,什麼時候她們攢夠了收了的那個銀子的數目,可以去奴籍。”

    眾人心中一凜,埋屍銀庫門口的懲罰,是要讓那千戶時刻被人踩在腳下。而一個月一個銅錢的工錢,這一世怎麼可能攢夠了那許多銀子?別說一世,世世代代下去只怕也再難翻身了。

    皇帝往後仰了仰身子靠在牆壁上,揉著有些發皺的眉頭繼續說道:“右侯衛大將軍李遠山,徇情枉法,欺君罔上,本罪無可恕,但念起這些年的戰功從輕發落。降為五品別將,留軍中待用,食邑減三百戶,罰俸三年。”

    “樊固牙將李孝宗,雖力戰不退,但敗後棄城而逃,還試圖隱瞞自己戰敗,行賄兵部官員……敵眾我寡,朕不怪他戰敗,難道朕還能去責備一個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的將領?拿辦李孝宗的時候,你們替朕問問他……有勇氣面對二十倍於己的敵人,為什麼沒有勇氣面對朕?!”

    “李孝宗在演武院的時候,朕就特意留意過。”

    皇帝翻開桌子上的那個厚厚的儲才錄,翻開來找到其中一頁,取了朱筆將李孝宗的名字劃去:“可惜了……朕失去了一個本來大有前途的將軍。”

    “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問罪吧,該定什麼罪就定什麼罪。”

    皇帝放下朱筆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看向虞東來說道:“你回去先自己查,兵部到底有多少人拿了李遠山的銀子。不只是這次,也不只是李遠山的賄賂,兵部的人既然這次敢拿李遠山的銀子,以前難道就不敢拿別人的?這不是第一次,朕也沒有什麼既往不咎的肚量和耐性。查完之後擬個名單上來,有些人在官位上坐的時間太久了,就忘記了自己本該有的敬畏……既然這樣,朕何須吝嗇屠刀?”

    “臣遵旨。”

    虞東來連忙應了一句。

    “等著,朕還沒有說完!”

    皇帝的視線在儲才錄上停留,一邊翻閱著那些自己親筆寫下來的名字一邊說道:“虞東來,革去兵部尚書之職,降為兵部侍郎,代理兵部諸事。回去之後閉門反省一日,朕想看看你能反省出什麼東西來。另外……也罰俸三年。兵部官員所受的賄賂,李遠山拿出多少來統計一下,統計完了之後告訴朕個數目。”

    “朕要讓他如數再拿出一份來,加上他行賄官員的那份,還有你們幾個罰掉的俸祿,一併派專人送去樊固,朕要在樊固為那些戰死的邊軍士兵和百姓們修一座陵園,剩下的錢,都送到那些邊軍的親屬手裡做撫卹。”

    “他們都是大隋最忠誠和勇敢的士兵,他們用他們的性命告訴朕他們對朕的忠心和對大隋的感情。說來說去是朕愧對他們,朕心裡也自責。侯文極把這件事報上來之後,朕特意查了查邊軍士兵每個月的餉銀能拿幾個錢,竟然低的讓人心疼!他們活著的時候只拿著那點銀子為國效力,死後怎麼能不將他們風光大葬?”

    “另外……虞東來,你回兵部之後派人統計一下大隋所有邊軍的數量,朕要的是實數,吃空餉的肯定有,但別讓朕知道。統計出來以後朕會與戶部的人商議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把邊軍的餉銀提一倍上去。他們為國戍邊,朕不能讓他們吃不飽穿不暖。”

    “說句不花團錦簇的實在話,那是邊軍的賣命錢!”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皇帝抬起頭眼神一凜:“若是再讓朕知道有誰敢黑了這筆銀子,朕就屠他的九族。若是活人湊不夠九族之數,朕就扒了他祖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4-14 21:0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五十八章 大義凜然


    虞東來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腿腳還有些發軟,回想起之前陛下那句話他就從心裡生出一股如墜冰窟般的涼意。

    “誰要是再敢黑了這筆銀子,朕就誅他的九族。若是活人湊不夠九族之數,朕就扒了他的祖墳。”

    為官這麼多年,他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皇帝陛下動了這麼大的怒氣。也不知道是因為臣子們合起夥來騙了他,還是因為樊固那枉死的八百邊軍和兩千百姓。所以一想到這個虞東來就更加的害怕,侯文極編造的謊言已經足夠避重就輕了,陛下依然怒到了這個地步。若是知道​​那八百邊軍其實是被右驍衛屠的……誰知道會惹出什麼樣的雷霆之怒?

    沒錯,天佑皇帝楊易確實性子溫和,也極少責備手下臣子,可正因為這樣有些人已經忘記了天威難測。當皇帝感覺到自己的威信有所降低的時候,必然會做一些事來讓臣子們重新收拾起對他的尊敬和畏懼。而在這個時候,總會有幾個倒霉鬼出現。即便他們沒有做什麼足以致命的錯事,最起碼在他們自己認知上是這樣的。但在陛下需要殺人的時候,那麼犯什麼錯其實已經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陛下在覺得他該殺人的時候絕不會手軟。

    朝廷裡的官員們安穩的久了,已經忘記了三年多前皇帝下旨把江都有謀逆之舉的丘家殺了個乾乾淨淨的事。那一夜江都城裡被殺之人超過兩千,江都三大世家被幾乎是在一瞬間被夷為平地。

    因為這三個世家都是當初支持三皇子繼位的,不遺餘力的幫助三皇子造勢。而當今皇​​帝楊易是當時先帝七個兒子中最低調的一個,看似最沒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人卻坐在了那把至尊的椅子上。

    皇帝要殺人,有時候很急,有時候不急。

    他等了七年才對江都那三個世家動手,而且真真是動如雷震。那時候大隋左祤衛奉命出征平定江南大賊毛峰之亂,行至江都大軍入城補充給養。傍晚的時候江都城裡的世家大戶還湊在一起宴請了左祤衛大將軍楊順臣,酣暢飲酒直至半夜。大將軍楊順臣醉酒而歸,所有人都以為用一頓酒席一摞銀票搞定了這個論輩分和應該是皇帝堂兄的大將軍。

    可就在後半夜,左祤衛五千重甲步兵忽然湧進江都的大街小巷,封住了江都三大世家的宅子,而且根本就沒有什麼問罪過程。武裝到了牙齒的左祤衛精兵衝進那幾個世家的大院,見人就殺。哀嚎聲從響起一直到天亮才停下來,可哀嚎沒有任何意義。

    一夜之間,江都城裡血流成河。

    第二日一早,左祤衛大將軍楊順臣宣布江都三大世家罪狀。其中最讓人震撼的一條就是……勾結叛賊試圖謀逆。而三大世家為首的就是大隋開國功臣,一門兩公五侯的丘家。所以這件大案子,又被稱之為丘逆案。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人們才忽然醒悟過來。既然楊易能坐上皇位,又怎麼會真的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溫和甚至軟弱?

    對於臣子來說,背叛永遠都是底線。一旦觸碰到了這個底線,那麼結局其實早已經註定。不管這背叛是真實存在的,還是皇帝需要它存在的。

    皇帝殺人,有時候很急,有時候不急。

    殺江都三大世家,不急,皇帝等了七年,先把三大世家在朝中佔著重要官職位置的人緩緩剝離,都放在一個看似很重要卻毫無實權的位置上。當皇帝難知如陰的設計,其徐如林的佈局七年之後,動如雷震的一夜之間殺盡了那些讓他感覺不必再存於世間的人。殺人的理由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讓皇帝不爽。

    而現在,皇帝殺人很急。

    虞東來走出去十幾步之後回頭看了一眼御書房,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在他慶幸自己躲過一劫的同時,心裡還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兵部侍郎候君賜是必死無疑了,從皇帝想讓他死那天他就難逃劫難。而皇帝動念殺他,絕不是從今天開始。

    樊固的事,不過是給了皇帝一個下手的藉口而已。

    就在他有些恍惚的往外走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虞東來回頭看了看,見是剛才一直在御書房裡坐著卻沒有說過話的禮部尚書懷秋功。

    “懷老,您有事?”

    對這位三朝元老,虞東來也不敢有一點不敬。誰都知道大隋朝廷裡有很特殊的兩個臣子,也是兩位帝師。一文一武,文者便是這位坐著禮部尚書的位子卻從不管禮部之事的老臣。武者,就是演武院的院長周半川。

    虞東來客氣的微微俯身行了一個晚輩之禮。

    懷秋功笑了笑,輕撫著自己的雪白鬍鬚說道:“來的時候是蹭了戶部鄭大人的馬車來的,鄭大人被陛下留下商議要事,卻沒有我這老傢伙什麼事了,我這一把老骨頭又沒辦法自己走回家去,只好跟陛下告罪,然後趕緊出來追你。怎麼樣,有沒有時間順路送我這個老頭子回家?”

    順路?

    虞家府邸和懷秋功的大宅根本就是背道而馳的兩個方向。

    但虞東來又怎麼會不知道,這位在陛下面前分量極重的老臣是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

    他連忙攙扶著懷秋功的手臂說道:“能把懷老請上我的馬車,那可是我的運氣!”

    ……

    ……

    馬車的輪子碾壓在平整的青石板露面上,發出一種能催人入睡的聲音。或許是懷秋功的年紀確實太大了些,所以上了虞東來的馬車之後就有些昏昏欲睡。他靠在包了錦墊的柔軟的馬車車廂內壁上,閉著眼睛似乎很享受馬車帶來的輕微搖晃。

    虞東來知道懷秋功既然叫住了自己,就肯定是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所以他並不急,所以他拿起一邊的錦被輕輕蓋在懷秋功的身上。

    這是不急的表現,但卻是心急的手段。

    果然,懷秋功緩緩睜開眼看了看身上的錦被,然後笑著感激的看了虞東來一眼後自嘲道:“年紀大了,好像這一天到晚都是睏乏的。只要一靜下來,就忍不住打瞌睡。”

    “怎麼會,懷老您可是老當益壯。”

    虞東來笑著說道。

    “哪裡還壯?”

    懷秋功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說道:“已經有十年​​沒碰過女人了,你說哪裡還能壯?”

    這個老頭,有時候確實可愛的一塌糊塗。

    身為大隋最講究禮儀的禮部尚書,居然在別人面前說出這麼低俗的話,若是被滿朝文武知道了的話,只怕要驚掉了一地的下巴。

    虞東來尷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幸好,這個為老不尊的老頭沒打算在女人的話題上繼續說下去。他自己把錦被往上拉了拉,蓋的更嚴實了一些。

    “東來,你升任兵部尚書也有三年了吧?”

    懷秋功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三年兩個月零六天。”

    虞東來認真的回答道。

    “日子過的可真快。”

    懷秋功感慨了一句,笑了笑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不過是個六品的兵部員外郎。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當年意氣風發的我變成了個佔著茅坑不肯挪走的老不死的,而你也從一個滿是銳意的青年,變成了一個內斂沉穩的中年。”

    虞東來語氣謙卑的說道:“懷老您謬讚了。”

    “東來,你可知道,陛下為什麼動怒?”

    之前還在​​說些無聊事的懷秋功,忽然語氣一轉問道。

    虞東來一怔,在腦子裡整理了一下措辭後回答道:“是因為我這做臣子的,讓陛下失望透頂了吧。”

    懷秋功白了他一眼說道:“這回答中規中矩,卻是假話。”

    虞東來笑了笑,沒否認。

    “之​​所以上了你的馬車,就是因為能和你單獨相處一會兒。有些話,不能讓別人知道。你也為官多年,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懷秋功看著虞東來淡淡的說道:“既然只有你我,那麼不妨直接說……陛下今日動了這麼大的怒氣,誠然是因為樊固那戰死的八百邊軍和兩千百姓,是因為李孝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是因為李遠山的自以為是,是因為兵部和情衙的貪墨……但其實這些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陛下大發雷霆到底是因為什麼。”

    “因為陛下即將對西北用兵。”

    虞東來這次沒打太極,而是如實回答道。

    “你總算沒繼續裝傻,不然我就要下車自己走路回家了。”

    懷秋功看著虞東來問:“那你說,陛下為什麼要拿兵部開刀?”

    “因為陛下不想在這次動兵的事上,聽到什麼反對的聲音。候君賜本來就是極力反對在西北用兵的,甚至在朝堂上當面指責陛下妄動刀兵好大喜功。”

    懷秋功認真的說道:“陛下是聖明之君,所以哪怕是朝堂上有官員因為意見不合而出言不遜,陛下也不會責備,反而會多加讚許,對吧?”

    “對!”

    虞東來點頭道。

    “可皇帝的威嚴,長此以往下去還有多少人敬畏?”

    懷秋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有些感慨的說道:“侯君賜不是倒霉,而是他白痴……陛下要表現的賢明兼聽,是因為陛下必須這樣做。而陛下還有很多事必須要做,比如這次對西北動兵的事。大隋已經歷五位帝王,哪一位沒有開疆拓土?”

    他頓了一下說道:“說句不敬的話,陛下要表現什麼樣的姿態,是陛下的事,但做臣子的不能不知進退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比如我……敢對陛下發發小脾氣,敢對陛下吹鬍子瞪眼睛,為什麼?”

    “因為我是帝師,是陛下允許存在的帝師。陛下要做尊敬師長的姿態,我必然要配合陛下做這個姿態。還有周半川,那個老傢伙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陛下允許我們倚老賣老,他也樂於讓人們都覺得這樣的君臣關係很迷人。”

    “但,難道陛下真就不敢殺我,不敢殺周半川?”

    懷秋功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所以,我上了你的馬車,就是想告訴你一句……做臣子,首先要做的就是明白自己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臣子。只有知道了明白了,才會讓陛下滿意。”

    “你現在知道,如何讓陛下滿意嗎?”

    他問。

    虞東來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陛下或許需要一個心狠手辣出賣自己同僚的臣子,陛下也需要兵部多死幾個人。所以,我回去之後應該仔仔細細的想想,兵部貪墨官員的名單該怎麼擬定。”

    懷秋功忍不住笑了起來,滿臉的釋然。

    “那不是心狠手辣,那是大義凜然。”

    他微笑著說道:“何為大義?對陛下效忠,讓陛下滿意,為陛下解難,順陛下之心,明君臣之道。該君子時候君子,該小人時候小人,該做鷹的時候抓兔子,該做狗的時候搖尾巴,就是做臣子存在的最大的意義。”

    虞東來端坐,然後深深一禮:“多謝懷老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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