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爭霸天下 作者:知白 (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3-1 21:15: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6 169687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18 21:30
第一卷 帝國的邊城 第三十九章 三人行 五人也行(上)


暮山道觀,沒幾個人知道建於何年,也很少有人知道興建者為何人。就連距離暮山不遠的襄城百姓也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暮山上有一座道觀的。有人說是八年前,有人說是十年前,還有人說山裡本就有一這樣一片房子,不知什麼朝代遺留,根本就不是新建的。

但自從暮山上多了一群道人之後,來暮山遊玩的人倒是越來越多。這道觀裡的道人們修行如何不為人知,但他們做生意的手段倒是一品一流。白米飯二十文錢一碗,葷菜五十文,素菜三十文,酒只有一種,五百錢一壺,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大隋富庶,一斗粳米也沒多少錢。山上道觀的白米飯就算再乾淨好吃,也絕對值不了二十文,五十文錢更是可以買好大一塊豬肉,也不知道能做多少葷菜。可人家道觀裡的道人也說的清楚,這些肉蛋鮮菜都是從襄城運來的,還要搬到半山腰,所費的人力物力不是少數,所以賣這些錢也情有可原。

能住進道觀裡的多是達官貴人的家眷,不是誰家公子少爺就是誰家小姐夫人,自然不會在乎幾十文幾百文的小事,而且這暮山上開門做生意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道人們想不發財都難。

道觀這個名字,倒是應景。

就叫暮山觀。

暮山觀裡有道人三十六,小道童七十二,雜役十一,規模算不得大,但秩序井然。

留著山羊鬍看起來頗具仙風道骨的老道人道號出塵子,是暮山觀的觀主。但外人卻很少知道,這暮山觀裡做主的卻不是出塵子,而是很少露面的一位世外高人。便是道觀裡的道童和雜役,也很少見到這位高人。當然,出塵子那三十六個弟子還是知道這高人到底什麼風範的。

他叫項青牛。

他每日都很忙。

他出身神秘驚人。

他和清樂山一氣觀的蕭真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和京城皇宮裡某位大人物也有不尋常的來往。據說他還有一個極為神秘身份更是尊貴的有些嚇人的師兄,十年前雲遊而去便不知所踪。用項青牛自己的話說,他那個師兄也不知道在哪座山裡降妖除魔的時候著了妖精的道,現在在某洞做壓寨相公呢。

項青牛是他的名字,不是道號。

就連出塵子也不知曉,這個論輩分是自己師叔的年輕胖子到底有沒有道號。事實上,若不是有一年他親眼看見項青爭揪掉了清樂山一氣觀蕭真人一把鬍子,他真不敢相信這個除了貪吃貪財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優點的傢伙竟然是道門中人。而且還是道門中很……牛-逼的那種人.

蕭真人是道門領袖,清樂山一氣觀是道門聖地。雖然這幾年武當山三清觀的名號越來越響,可終究沒辦法和有蕭真人坐鎮的一氣觀相比。用項青牛的話解釋就是,道門一氣化三清,清樂山是一氣觀,武當山是三清觀,所以一個一氣觀頂三個三清觀。也不知道這般解釋下來,道祖上天有知會不會動打雷劈死這個胖子的念頭。

項青牛很忙,每天都很忙。

不過他要忙的事情倒是也簡單,就兩件,睡覺除外。

如果吃的實在太撐了就數數錢,如果數錢數的實在太累了就吃點東西。出塵​​子每次到了項青牛獨居的小院,只要這個年輕師叔沒有在睡覺,那就必然是在吃,如果沒有吃,那麼必然是在數錢。

項青牛曾經說過,貪財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財的人,那麼早晚手裡的財都會散盡。

項青牛看起來只有十五歲年紀,白白胖胖,其實他已經十九歲,正是九歲那年他二師兄離他而去。如果脫了那身道袍換上普通衣衫的話,誰又能想到他在大隋道門之中竟然有著極尊貴的身份?出塵​​子猶記得當年在清樂山的時候,當初蕭真人有些低聲下氣的求著項青牛取個道號,項青牛就險些把蕭真人的鬍子盡數拔了。

“我就隨二師兄姓項!而且我就叫項青牛,這樣一聽名字就知道我是他弟!”

“是師弟。”

蕭真人糾正。

“師弟不是弟?”

項青牛又揪住蕭真人一把鬍子惡狠狠的問。

“自然是,自然是……師弟當然也是弟,誰說不是我跟誰急!”

蕭真人被揪的吃痛,等項青牛鬆手之後忍不住嘆了口氣:“從小就和你二師兄關係好,他也真忍心丟下你不管!”

出塵​​子現在還清晰記得當初的這段對話,也在心裡深深的記住了寧願得罪師父也不能得罪小師叔。十年前他奉了師命雲遊四海開門收徒,最終選了暮山。四年前小師叔駕臨暮山觀,自此他就過上了暗無天日的生活。

據說他從清樂山下山之後不久,當時才九歲的小師叔也不辭而別。自此渺無音訊,不知道為什麼六年後突然出現在暮山。當時出塵子不敢耽擱,連忙派人往清樂山送信。蕭真人前後派了好幾批人來請項青牛回去,可他就是賴在這裡不走了。

後來蕭真人捎來一句口信:“不回清樂山也可以,但不准再出走。”

項青牛撇了撇嘴對那傳口訊的弟子說道:“回去告訴蕭老頭,六年前我身無分文走遍大隋也沒能尋著二師兄,想來他是遠走異域了。大隋境內修道之人身上沒錢也能行走,可出了大隋道祖門下弟子遠不如那些禿驢吃香,所以沒錢是不行的。等我攢夠了銀子我就啟程離開大隋,找到二師兄自然就哪兒也不去了。”

蕭真人聽到這句回話之後黯然一嘆,道了一聲癡子。

或許,這也能做項青牛的道號了。

  ……

  ……

項青牛睡醒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他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可前院道人們誦讀道德經的聲音太大了些,於是他感覺很煩躁。道德經,混沌經,道祖說這三本書是道門子弟必修的功課,當然,項青牛除外。

聽著前面的誦讀之聲他就來氣,隨即猛的坐起來下床,趿拉上兩隻鞋隨手將洗臉的銅盆拎起來,光著膀子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出了房門,走出小院大步流星到了前院後門,然後將那個銅盆奮力朝著端坐在首座的出塵子砸了過去。

咣噹一聲,清脆之極。

這一聲脆響之後,屋子裡誦讀的聲音頓時停了下來。再看時,出塵子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飛身到了道祖石像的後面藏著。

暮山觀的主人從石像後面戰戰兢兢的露出頭,小心翼翼的問:“師叔,有什麼吩咐?”

項青牛說了一句還讓不讓人睡覺扭頭就走,出塵子待項青牛身影消失之後這才從石像後面閃身出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後面容嚴肅道:“誦讀道德經是為了讓你們感悟道祖留下的自然大道之法,這個……在於心誠而不在於聲高……你們聽春風無聲,但是自然,春草無聲,亦是自然,所以……”

“師父,我們曉得了!”

眾弟子齊聲說了一句,然後開始在心中默念。

出塵​​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心說果然都是可造之材。

項青牛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後鑽進被窩繼續睡覺,上床的時候不小心碰落了一個銅錢,他立刻伸手撿了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之後放好。在他木床一側,堆著數不清的銅錢和銀子銀票,也不知道有多少數目。

當然,他自己是知道的。

看著那一堆錢財,項青牛喃喃自語道:“蕭老頭說無千金不能走天下,不知道要攢到什麼時候才能有千金之數。我只在這裡等五年,若是五年湊不齊千金我也要離開。二師兄走的時候應該也沒帶多少銀子吧,他能走多遠我自然也能走多遠。”

說完這句他又搖了搖頭:“我肯定不如二師兄走的遠。”

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自己餓了,而且肯定會餓的睡不著。於是他再次光著膀子抖著一身肥肉起來,把桌子上昨晚剩下的熟肉和點心狼吞虎咽的吃了個一乾二淨。滿足的拍了拍肚子,那一身肥肉如水波般蕩漾開去。

吃飽了當然要睡覺,數錢這種事是體力活肯定要等休息好了再乾。

沒多久,​​鼾聲如雷。

一個時辰之後,出塵子小心翼翼的出現在他門口,半個身子躲在門後,輕言輕語的說道:“師叔,還在睡麼?”

項青牛翻了個身,繼續睡。

“帝都裡來了人,正在前面候著,您要不要見見?”

“又是蕭老頭找來的?不見!”

“這次不是……是皇宮裡來的太監,帶著陛下的聖旨,雖然說還是想請您參加今年演武院的考試,但這次不是觀禮,而是監考。”

“皇帝派人來了?”

項青牛猛的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說道:“皇帝派來的人?那還是應該去的……蕭老頭的話不能聽,皇帝的話不能不聽。”

出塵​​子長出了一口氣,心裡總算踏實了不少。他一直以為項青牛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現在看來幸好對皇帝還有著最起碼的敬畏。

“二師兄以前說過,大隋皇帝的話必須要聽,其他國的皇帝說話可以當放屁。既然是二師兄說的肯定有道理,所以這次我去。至於做演武院的監考……想來應該會管飯的吧?”

項青牛拎起衣服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那我現在就要去帝都了,暮山觀你好生管著,什麼都可以缺,就是每個月的進項銀子要是缺了數回來我跟你沒完……另外,我屋子的錢有多少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我回來發現少了一個銅錢我就拔光了你的鬍子把你吊在前院房樑上打。”

“師叔放心……那個……前面的欽差還等著您呢。”

“讓他先回去吧,我自己去長安就行了。”

  ……

  ……

項青牛下了暮山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帶些乾糧,才走了半日肚子裡就餓得咕咕叫。本打算走到距離暮山不遠的鎮子去想辦法搞些吃的,可他精確計算過之後發現,自己在距離那鎮子一里半遠的時候肯定會餓暈過去。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響動。他回頭看,發現是一串大概六七輛馬車。趕車的都是精壯漢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尤其是第二輛馬車上趕車的那個乾癟老頭,甚至讓他不自覺的有一種抵觸之心。

正當他猶豫的時候,又看到馬車的車窗都開著,不少樣貌迷人的女子往外面張望,於是他徹底打消了討要些食物的念頭。在他看來那有個大酒葫蘆的老頭可怕,卻遠不如那些妖精般的女子可怕。

就在萬念俱灰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的運氣來了。

距離那車隊大約百米,後面還跟著一輛馬車。

趕車的是個中年漢子,馬鞭甩的啪啪響。趕車的旁邊坐著一個黑衫少年,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個趕車的一邊甩鞭子,一邊在吃肉。

很香的肉。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18 21:37
第一卷 帝國的邊城 第四十章 三人行 五人也行(中)


項青牛第一眼看到方解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傢伙絕對不是一個良民。雖然他看到方解的時候,方解閉著眼睛靠在車廂上休息。但項青牛確定這個傢伙肯定也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自己竟然是先注意到了這個少年然後才注意到了那個趕車漢子手裡的肉。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個少年不是個凡人。

至於他為什麼這麼肯定,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得不猶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攔住這輛馬車。如果那個少年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那自己會不會偷雞不成蝕把米?虧本的買賣,他是絕對不肯做的。

但最後還是他妥協了。

因為他覺得那個車夫手裡的肉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他發現那輛馬車的時候大概距離百米,他覺得方解是個應該比較難纏的人的時候馬車離他只有二十米,他橫下心打算攔住這輛馬車的時候距離還有十米。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經過慎重考慮和精確計算後,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行。

於是,在馬車距離他大概還有三米的時候,他閉上眼哎呀了一聲軟軟倒了下去,橫陳在官道上。如果馬車不停下的話,車輪肯定會從他身上碾過去。但他計算過,三米的距離車夫肯定有所反應,車卻是必然停不下來的。

搞不好車輪會碾在他身上,但絕對滾不過去。

按照這輛馬車的大概重量,估計不會受太重的傷。

當然,他計算這些就是為了要讓馬車碰到自己,如果自己不鑽到車亂下面,怎麼能賴上他們?而且如果腿不真的受傷難以行走,怎麼能賴上很長時間?為了坐車為了蹭飯,就算被車輪碾一下也是值得的。

就是這短短片刻,項青牛的腦子裡就想了這麼多事。

這不僅僅是天分,還有經驗。

當初他從清樂山一氣觀出走的時候,身上可是一個銅錢都沒帶的。用了六年他完成了對差不多一整個大隋的探索,一開始靠的就是這種天分,後來靠的就是越來越多的經驗了。

出塵​​子知道他用六年在大隋走了一圈的時候,心裡的感觸是這個小師叔真是有大毅力的人。而清樂山蕭真人知道了以後,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搖頭:“六年走遍大隋,只怕是我也做不到。小師弟天縱奇才,難得,也可怕。”

大隋很大。

普通人用一百年也未必能把大隋仔仔細細走一邊。

項青牛也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天縱奇才,只比他二師兄差那麼一點點而已。

項青牛的計算沒有一點誤差,當他倒下的時候車輪離他只有十厘米左右。他閉眼,然後運力於左腿,試圖將車輪扛住。這輛馬車雖然有些破舊,但框架很大,應該不下千斤,運行中車輪的碾壓力肯定很大,但只要防護的好應該不會傷了筋骨。

閉眼

運力

三秒鐘後項青牛有些疑惑的睜開眼,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後看了看車輪。

車輪距離他依然還是有十厘米,根本就沒有動。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身穿黑色書生長袍的少年從馬車上跳下來,在項青牛身邊蹲下,看著項青牛胖乎乎的臉認真的說道:“這位道長,好熟練的身法啊。”

項青牛心裡一緊,隨即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裝出很淒苦的表情,甚至逼真到額頭上開始冒出汗水。

“這位公子,貧道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意思……貧道剛才走路忽然身子一軟,支持不住就倒了下來。沒嚇著您吧,唉……這些天長途跋涉估摸著是太累了,你看我這麼瘦就一定知道好多天沒吃過飯了對吧。”

那個少年嘿嘿笑了笑道:“嚇著倒是不至於,就是看著你有點親切。”

項青牛詫異問道:“為何?”

那少年沒回答他,而是對那趕車的猥瑣漢子笑道:“遇到個同行,你說算不算緣分?”

那趕車的點了點頭道:“咱們從南燕大理到樊固這一路,這事你也沒少幹。不過看起來……這傢伙好像也很熟練嘛。”

項青牛臉一紅,從車下爬出來拍打了幾下身上的塵土扭頭就走。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麼自己看到那少年的時候,竟然有一種警惕感。媽的……真特麼背氣,遇到個同行。

“喂!”

項青牛走出去四五步後聽到後面那少年喊,他回頭瞪了那少年一眼道:“算你眼毒,今兒我認栽了還不行?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別過後會無期了吧!”

“真餓了?”

那少年笑呵呵的問。

項青牛怔了一下,隨即挺起讓二八少女都嫉妒的胸脯傲然道:“不餓!”

“哦……”

那少年搖了搖頭嘆道:“那就是我自己肚子在叫?明明才吃飽的啊……”

  ……

  ……

“這位公子,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不是凡人,要不要我給你看個手相?這人生來命運早定,但若是能提前窺破一二分天機,遇人遇事早作準備,必然是無往而不利。貧道早年在清樂山一氣觀中修道,雖然不成器,但也能看破前後三十年。”

項青牛把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說道:“承蒙款待,這一卦我就不收你錢了。”

方解忍不住笑了笑,看了看面前這個胖子一本正經的臉忍不住搖了搖頭:“我這個人,最不信的就是命運。”

項青牛把肉嚥下去,覺得舒服了不少。他聽方解說不信命運,忍不住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思。

“不信也好,信也好。都已經是天定的事,不信你伸出手來我看看,若是說錯了什麼你一腳把我從車上踹下去。”

“真這麼神?”

方解笑了笑,把手伸出去說道:“若是真能看出來什麼,我倒是對你們修道之人要刮目相看了。”

項青牛哼了一聲,拉過方解的手看了看。

視線在方解的手心上停留了幾秒鐘,項青牛忽然啊的驚叫了一聲,一把將方解的手甩開,滿臉都是驚恐。他看向方解的眼神裡,透著一股壓制不住的驚懼。這個小胖子道士竟是嚇得面無血色,驚叫了一聲之後挪動身子就想跳車逃走。

可就在這時候從車裡伸出一隻纖美修長的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腳踝,項青牛被嚇得魂飛魄散竟是沒有躲開。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你走你的修羅道,我走我的人間道,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算是我倒霉遇到你。你高抬貴手,我也裝作沒看到你!”

他閉著眼睛大喊,這片刻的時間身上的衣服就已經被汗水濕透。

也不知道他到底從方解的手相上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不過看他的表情和動作怎麼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項青牛甚至嚇的不敢睜開眼,雙手合什不住的作揖乞求:“這位好漢……呃不是,這位修羅道的同行,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修行之人,雖然不屬一個世界但遇到就是緣分對不對。我剛才吃你的肉我還你錢好不好?暮山道觀的觀主是我師侄,暮山觀後面小院裡我至少存了幾千兩銀子,我都給你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抓著我了,就當沒看到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我十九年人生雖然坑蒙拐騙但沒做過大惡之事啊… …”

“不是我抓的你。”

方解也很詫異,也很震驚。

他看著項青牛說道:“你就不能回頭看看?我哪裡像是什麼修羅道的餓鬼?”

“不對不對!”

項青牛一邊掙扎一邊說道:“餓鬼道裡才都是些吃人魂魄和香火的餓鬼,修羅道裡哪裡會有餓鬼?”

他睜開一條縫隙看了看,見攥著自己腳踝的是一隻很漂亮的手忍不住又驚呼起來:“啊!你車上怎麼會有女人!”

方解心裡也亂了一下,搞不清楚這個胖道人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忍不住扭頭問車裡的沐小腰:“什麼修為?”

車裡的沐小腰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確定的回答道:“沒有修為……但你也知道,如果修為到了一定高度我是感覺不出來的。樊固城裡……”

她沒說完,但方解明白。

樊固城裡有個狗肉舖的老闆娘,還有紅袖招裡那個老瘸子,沐小腰都沒有感覺到他們的實力,對於沐小腰來說對信心這絕對是個打擊。

“他這樣的會像是修為極高的那種高手?”

方解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當然是!”

項青牛聽到他懷疑自己的修為,立刻辯駁道:“你從哪裡看得出來我不是高手?我告訴你趕緊放我走,要不然我一個手指也能把你們全滅!”

這句話說完,方解更不信了。

  ……

  ……

“你放我走好不好?”

項青牛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那個紅裙女子,嚇得又立刻把視線收了回來。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怕女人,好像比見了方解的手相還要懼怕幾分似的。

“放你走也行。”

方解看著項青牛認真的說道:“你告訴我,你從我手相裡到底看到了什麼?”

“別嚇唬我行不?”

項青牛委屈道:“我就當什麼都沒看到,您來人間道做什麼都跟我沒什麼關係。我就當沒遇到您,您也當沒遇到我好不好?”

“你不說,我自然不會放你走。”

“您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命格,還是在逗我玩?”

方解想了想回答道:“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如果你說的錯了……那麼今天你無論如何也下不去馬車,如果你說的對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

項青牛試探的問道。

“自然不會騙你。”

“那好……你可不許反悔。”

“說!”

項青牛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道祖說,天地​​之間有六道。一為天道,就是掌管天下的神靈……二為修羅道,是……是專門與天道對著幹的惡魔。以殺人為樂,以貪婪為性。你……從你的手相看……你根本就應該是個死人……而且,而且還是修羅道裡出來的。”

“你如何確定?”

方解皺眉問。

“道祖說……是一本道祖留下的大道精義,裡邊對六道有仔細的講解。”

“六道,不是佛宗的說法嗎?”

“那是佛宗不要臉,明明是道祖先說的。”

“呃……不提這個,那你怎麼確定我是修羅道的?”

“一般人手心有四條最清晰紋路,普通人最多三條紋路相交,若是四道紋路有一個交匯點,且這個點上有一顆紅痣的話……那就是修羅道的惡魔。反正……反正道祖說上是這麼記載的。”

“所以你確定?”

方解認真的問。

“我……”

項青牛愣了一下,苦笑著帶著哀求的語氣問方解:“那您說,我是該確定啊……還是不確定?”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1 21:11
第一卷 帝國的邊城 第四十一章 三人行 五人也行(下)


    看著車廂上掛著的那個銅鈴,項青牛有些欲哭無淚。他現在更加確定這個黑衫少年不是什麼好人,就算不是修羅道降臨人間的惡魔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在得知自己是暮山觀的人,得知自己在暮山觀有幾千兩銀子的積蓄之後。那個傢伙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身無分文,強行搜身在發現他身上只有一個銅鈴之後,竟是連這不值錢的東西也掠奪了去。

    他本以為碰到一輛馬車是自己的運氣,現在才知道是噩夢的開始。

    “那是我吃飯的傢伙。”

    他委屈的看了方解一眼,試圖把那個掛在馬車上的銅鈴要回來。

    “還不如說是你騙錢的傢伙。”

    方解白了他一眼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一般在消息比較閉塞的地方,窮鄉僻壤,你一手拿著個布幡,一手晃蕩這個銅鈴,還要喊幾句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對不對?”

    項青牛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沒說過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我一般都喊前知一千年後知一千年的。”

    “佩服!”

    方解抱了抱拳:“這鈴鐺就當你的飯費好了,掛著一路上搖搖晃晃的也解悶。對了……你說你也去帝都,你去做什麼?”

    “我要去演武院。”

    “啊?你也去演武院。”

    項青牛一怔,看向方解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去演武院的?不然你為什麼用了一個也字?”

    “我不是!”

    方解搖頭道:“不過我有一個朋友就在前面襄城城外等我,結伴去帝都。他是今年參加演武院考試的考生,而且是世家大戶出身的啊。世家就意味著有錢,有錢就意味著一路上吃喝不愁了。”

    “那可太好了!”

    項青牛瞬間忘記了自己之前的擔憂和害怕,立刻睜大了眼睛對方解認真的說道:“你知道我去帝都是做什麼的麼?我諒你也猜不出來。”

    方解看著他笑呵呵的說道:“你還沒說你是不是確定我是個死人?是不是確定我是修羅道越界過來的?如果你真的確定的話,你就不應該在我面前這麼得瑟啊……你信不信我顯露出真身,一口吞了你?”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六道存在。”

    項青牛訕訕的笑了笑回答道。

    方解微怒道:“那你剛才那麼害怕!”

    項青牛道:“這是道祖留下的說法,道祖功參造化,那麼高的修為那麼深的智慧,想來不會胡說八道的吧?既然道祖說有,想必還是有一定道理。”

    方解哼了一聲:“道祖佛祖都不過是神棍罷了……你去帝都到底幹嘛。”

    “我是監考!”

    項青牛挺起胸脯說道:“我是這次演武院招生的監考!”

    “哎呀”

    撲通

    項青牛被方解一腳踹在屁股上,他哎呀一聲從馬車上掉了下去,極沒有高手風範的臉落地,肥碩的身子在官道上砸起一片塵煙。落地的一瞬間,如果能用慢鏡頭回放的話,就會發現他臉上的肥肉如波濤般蕩漾開來的美景。

    這個在道門身份僅次於清樂山蕭真人的胖子忍不住怒罵了一聲,然後爬起來扭著肥-臀一撅一撅的又追上來。看他胖的離譜,可跑起來倒確實不慢。沒多久追上馬車,從車廂後面又爬了上來。

    他本想鑽進車廂裡,可忽然想到車廂裡還有一個美艷如妖精的女子,而且還是一個有一雙雪白雪白​​的大腿,纖細纖細的小腰的女子。一想到這個他就嚇得一激靈,又自己跳車跑到馬車前面,撅屁股把方解往一邊擠了擠坐在他身邊。

    他一上車,拉車的那駑馬立刻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你要是知道你踹了什麼人的屁股,你一定會後悔。”

    方解冷哼一聲道:“你真賤,踹你下去自己還爬上來。”

    項青牛看著方解認真的說道:“如果讓人知道我是今年演武院的監考,你能想像會有多少人上趕著用八抬大轎抬著我走嗎?你能想像會有數不清的錢財珠寶堆在我面前你這馬車都裝不下嗎?你能想像帝都城裡縱然是三四品的大員見了我也會畢恭畢敬的模樣嗎?我坐你的馬車還真是給你面子……哎呀!你又踹我!”

    撲通

    方解看著那肥碩的身子第二次落地,忍不住鄙視道:“老子雖然也坑蒙拐騙,但老子也不敢吹這麼大的牛-逼。你要是演武院的監考,老子就是演武院的院長周半川!”

    胖子極艱難的第二次爬上馬車,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忍不住哀求道:“我就搭個順風車,你就不能懂點好客之道?”

    “你不吹牛-逼就不踹你。”

    “唉……為什麼你就不信呢?”

    項青牛托著腮幫子,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表情有些淒苦:“當初我在江淮道的時候,說自己是道祖轉世都沒人懷疑。那麼大的謊話都騙了不知道多少人,如今說實話,反倒被人揍……這他媽的什麼世道啊。”

    ……

    ……

    襄城東十五里送客亭

    方解看著面前這個面色有些陰沉,負著手站在亭子外面的中年錦衣男子心裡忍不住有些不踏實。這個中年男人的身上透著一股上位者特殊的氣勢,雖然相貌說不上有多威嚴,但確實帶著一種壓迫感。

    這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有些冷的掃過眾人就讓人覺著不舒服。

    四方臉,鬍鬚修理的十分整齊,看起來四十幾歲的人,除了小腹微微隆起略顯發福之外,竟是保持了不錯的身材這殊為不易。雖然他現在身上沒有大隋的實缺官職,但卻有著一個縣侯的爵位。

    這樣的人,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永遠高高在上。

    所以當方解看到這個中年男人眼神中淡淡的輕蔑的時候,沒有一點反感。方解曾經說過,狗眼看人總是低的。但他的臉上還是保持著看起來很真誠的尊敬,然後拱手俯身行了一個晚輩的大禮。

    “見過前輩。”

    “前輩?”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隨即搖頭道:“你是略商的朋友,而且昨夜裡幫了他不小的忙,說起來也是我崔家的恩人,若是你不嫌棄,就叫我一聲伯父。 ”

    不等方解客氣,中年男子繼續說道:“昨夜裡的事略商已經都仔細跟我說過,這件事你們雖然做的草率但終究是逼不得已。我崔家在襄城雖然算不得什麼名門望族,但也不是任何一人想要欺凌就能欺凌的。”

    “略商要去演武院參加考試,這件事不可耽擱。你們是舊識,而且是至交,一同上路也有個照應,我也少了幾分擔心。”

    他擺了擺手,隨即有幾個僕從牽著幾匹高頭大馬走了過來。

    中年男子看了看那有些破舊的馬車微微皺眉:“既然是參加演武院的考試,自然還是騎馬好些。不然到了帝都之後讓人覺著你們過於安逸懶散,這不好。這幾匹馬送給你們,我再安排幾個身手不俗的下人沿途保護,一應吃喝用度都會有人安排。”

    他回頭看了一眼崔略商道:“你自幼性子散漫,我本對你不抱多大的期望。本打算待你沉穩下來之後,將家族的田產土地都交給你打理也就是了。但你姑姑賣了那麼大一個面子,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幫你將演武院考生的名額拿下來,你總不能辜負了她對你的慈愛關護,這次去帝都……盡你全力,不要讓你姑姑失望。”

    崔略商連忙垂首道:“孩儿知道了。”

    崔家的家主崔右冷哼一聲道:“你姑姑如今已經晉位貴妃,這件事李家劉家的人都知道,所以才沒人搗亂,李家那小子和劉家那個敗類只怕還沒聽說,不然怎麼會生出這般兇惡白痴的念頭來?你不必擔心襄城這邊的事,我倒是要看看誰能把我崔家怎麼樣!”

    “父親,讓你辛苦,孩兒不孝。”

    崔略商垂著頭說道。

    “去吧,何必做這般小兒女的姿態?演武院要的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說完這句話,崔右轉身打算離開。走出去三四步之後,忽然又轉身看向方解問道:“少年,你叫什麼。”

    “方解,字覺曉。”

    崔右點了點頭,看著方解平淡但語氣認真的說道:“我崔家會記住這個名字。”

    說完這句話之後再次舉步欲走,項青牛卻不樂意,跳過去攔住崔右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問那小子姓名,為什麼不問我的?”

    崔右略微不滿,但沒有表現出什麼:“請問這位道長法號是?”

    “沒有法號,但這沒關​​係……我告訴你,但你也不要被嚇著。做好準備了嗎?那你聽好……我是今年演武院招生的監考,陛下特意派欽差請我去帝都的。”

    聽到這句話,崔右的嘴角眉頭都忍不住抽搐了幾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招手把僕從叫過來要了銀子,挑了最小的一塊放在項青牛手裡:“道長半路買茶吃,犬子考演武院的事就拜託你了。告辭……”

    項青牛看著手裡的銀子,忍不住就要發作。

    方解一個箭步躍過來捂著他的嘴,連拉帶拽弄到馬車上。

    ……

    ……

    “這位崔公子,你知道我去帝都是做什麼的麼?”

    項青牛坐在馬車上,看著一邊騎馬同行的崔略商說道:“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保證你會嚇得從馬背上跌下去。”

    崔略商看了一眼項青牛,又看了看還在興奮於騎馬樂趣的方解。方解雖然是樊固斥候,但樊固城裡只有四五匹戰馬,除了執行任務之外誰也不許碰。他一直喜歡縱馬而行的感覺,此時能有一匹屬於自己的馬確實有些高興。

    “身上帶銀子了嗎?”

    方解問崔略商。

    崔略商點頭道:“家父知道我大手大腳的慣了,自然備下不少銀錢。不過錢財都在那幾個僕從身上,我身上沒多少。”

    方解道:“封一兩銀子的大紅包給這位道長,他會保你考進演武院。”

    項青牛瞪了方解一眼,看著崔略商客氣的說道:“銀子就不必了,既然我身為今年演武院的監考,自然要遵守朝廷的法紀,斷然是不收賄賂的。不過看你面相不俗,骨骼清奇,將來必成大器,這樣,以後你每天管我酒肉,我白送你一卦如何?”

    “好啊”

    崔略商點了點頭,心說反正自己也是要吃飯的,既然同行就是緣分,多交一個朋友也好。

    項青牛滿意的點了點頭,靠在馬車上閉上眼休息。

    方解看了看大犬,看了看項青牛,看了看崔略商,馬車裡還有一個此時肯定又露著一雙美腿睡覺的沐小腰,隊伍越發的壯大,此去帝都也不會寂寞了。想到此處忍不住心生感慨,舒展了一下筋骨朗聲道:“古人云……三人行……五人也行……”

    崔略商詫異道:“不是三人行必有我師麼?”

    方解道:“三人行必有我師,五人行必有白痴。”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1 21:18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二章 一念之間


    清樂山上有一片山桃林,正是山桃花盛開的時節,遠遠看過去半山腰那一片粉紅,美的讓人根本就不想挪開視線。山林翠綠桃花艷,便是在丹青一道有數十年修為的大國手,只怕也描繪不出這山景之美。

    一氣觀就在這山桃林掩映之中,隱隱可見。

    因為前日一氣觀的掌門人蕭真人啟程趕往帝都,所以往山上求見真人的達官貴人們倒是少了許多。難得那兩千九百九十九的石階上游人稀疏,倒是讓這山清淨了不少,觀也清淨了不少,桃林中更加清淨。

    每年山桃林開花的時候,遊人是不許進入桃林的。也不知道是一氣觀裡的道人們唯恐遊人毀了這渾然天成的美景,還是這桃林中每到桃花盛開就有什麼秘密不能示人。一氣觀地位尊貴,莫說遊人們,就是江淮道的總督大人到了,也不會輕易去觸碰一氣觀的規矩。

    桃林中有一座亭子,無名。

    本來這亭子裡游人休息的地方,可自從一氣觀裡住進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之後,這亭子也幾乎變成了她的私產,就算是一氣觀裡的道人們想來這裡也得看那大小姐的脾氣。真要是惹惱了她,說不得就會招惹來觀裡主事道人的一頓教訓。

    這位大小姐生的面貌比花還嬌美,性子卻有些刁蠻任性。

    這位大小姐自然不是別人,就是大隋第一富吳一道花了一萬五千兩金子才塞進一氣觀的掌上明珠。

    吳隱玉

    這位大小姐年方十五,卻出落的人見人愛。不過或是因為吳一道太嬌慣她的緣故,性子野蠻的有些讓人無語。第一天到一氣觀,這位大小姐就掐著小蠻腰問一氣觀蕭真人的大弟子鶴唳道人自己的住所在哪裡,鶴唳道人指了指一處獨院說便是那處。吳大小姐連頭都沒扭,指著那片山桃林說道:“我要住那裡。”

    自此之後,這桃林裡的亭子就成了她的私產。

    而桃林最深處蕭真人每年桃花開時候閉關所住的那個籬笆小院,也成了她的私產。

    天氣好的讓人心裡都敞亮,可這位雖然還沒有完全長開,但實打實一個含苞待放美少女的吳家大小姐心情卻不太好。價值連城的焦尾擺在亭子裡的石桌上,最喜撫琴的吳隱玉今日卻毫無興致。

    她春蔥般的修長手指來來回回的在焦尾上撫過,心不在焉。

    貼身小丫鬟杜鵑看著小姐不開心,端著剛剛泡好的蓮心放在她手邊輕聲問道:“小姐今兒是怎麼了,連撫琴的興致都沒了。”

    鵝蛋臉型的少女若是眉目再清秀精緻,總是讓人覺著可愛的一塌糊塗。就連微微皺眉都沒有什麼淒婉的感覺,依然還是那般靈動清新。

    吳隱玉撫過琴弦,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在帝都的時候,大內侍衛處統領羅蔚然親自給我查看過,一百二十八處氣穴開了一百二十二處,就連他都說我是難得一見的天才,莫說長安城,就是整個大隋也找不出第二人來。”

    她看向杜鵑問道:“當時羅蔚然是這樣說的吧。”

    “對啊”

    杜鵑替自己主子得意著說道:“羅統領還說,如果小姐不嫌棄,還想收小姐你為他的關門弟子呢。羅統領的修為有多高我不知道,但估計想拜他為師的大有人在吧。”

    吳隱玉點了點頭,眉頭卻沒舒展開一分:“可為什麼,到了這一氣觀之後我卻不受重視?”

    “不會啊,小姐你到了一氣觀,住進了蕭真人閉關時候才會住的小院,這亭子也不許別人來,蕭真人臨走前特意交代過鶴唳道長,您想要什麼就給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說明蕭真人對您很重視的啊。”

    “那是因為我爹那一萬五千兩黃金。”

    吳隱玉嘆了口氣道:“若真是重視我,為什麼不是帶我去長安參加演武院的考試,而是帶那個女人去?”

    “小姐是說那個……沫凝脂?”

    “除了她還有誰?”

    吳隱玉抬起頭看了看那桃林嘆道:“在家裡,我就是父親養著的小鳥兒,怎麼都怕我傷著了,所以什麼都不許我碰。府裡院子大的有些嚇人,可還不是一個大大的籠子?到了一氣觀,這桃林倒是被我霸占了,可佔來的不過是更大的一個鳥籠罷了。”

    她忽然站起來,攥了攥拳頭說道:“我要回長安。”

    “可是小姐,咱們才從長安逃出來的啊?”

    “不怕!”

    吳隱玉道:“已經送了蕭真人一萬五千兩金子,難道他只能在一氣觀保我?到了長安要是他保不住我,那我就讓父親把金子要回來!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那老頭貪財到了極致!”

    ……

    ……

    長安

    太極宮保和殿御書房

    大隋皇帝楊易看了一眼身前躬身站著的臣子,啪的一聲把奏摺合上隨手丟在那臣子腳下,他身子往後一靠,晃動著發酸的脖子微怒道:“這就是所謂的一群兵部戰事處的精英們熬了幾晝夜弄出來的所謂必勝的用兵方略?朕看著都替他們覺著丟人!大隋以武立國,軍隊裡從不缺能征善戰的將軍更不缺百戰精銳的士兵!但你看看這個奏摺裡寫的方略,是欺負朕從沒有帶兵征戰過嗎?”

    “說什麼以精兵繞過涅槃城突襲蒙元滿都旗駐地,燒殺一陣就撤回來,然後在半路設伏,全殲滿都旗倉促組織起來的追兵!”

    皇帝看著面前那臣子語氣忽然拔高:“你手下的這些戰事處參事和員外郎,難道以為打仗是兒戲?!大隋確實已經近二十年沒有戰事,自先帝滅掉商國之後,朕登基至今十一年,十幾年來不動兵,兵部的人是不是已經忘了該怎麼去打!”

    “臣知罪!”

    兵部尚書虞東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卻不敢去撿皇帝丟在地上的奏摺。

    皇帝轉身指了指牆壁上掛著的大隋疆域全圖說道:“難道兵部戰事處掛的地圖,與朕這東暖閣裡掛著的不一樣?如果一樣,那些書呆子難道看不到這條南北數千里的狼乳山西邊是什麼地形?還什麼突襲……朕大隋的步兵跑的再快,難道過了狼乳山能跑得過蒙元的騎兵?還燒殺一陣就撤回來,在半路設伏……狼乳山以西是一馬平川的草原,在哪兒設伏?”

    皇帝指著地圖問:“虞東來,這折子是你遞上來的,你來告訴朕,到底在哪兒設伏!”

    虞東來深深的垂下頭,不敢言語。

    皇帝楊易從土炕上下來,總管太監蘇不畏連忙跪伏在地,幫皇帝把靴子蹬上。等皇帝站起來之後,他又跪著把皇帝衣服長袍的下擺拉直之後才站起來退回去。皇帝瞥了虞東來道:“還不如一個奴才做事盡心!”

    蘇不畏連忙垂首道:“陛下……虞大人管著兵部,每日要操心的事實在太多。全國的兵馬都需要兵部調度,還有其他瑣碎的事。奴婢只需把陛下您伺候好了就成,事有專攻,不同的。”

    皇帝點了點頭道:“你能說出來事有專攻這四個字,不俗。”

    就連虞東來都不得不悄悄往蘇不畏那邊投了一個感謝的眼神,心說這個蘇不畏比起原來的那個秉筆太監吳陪勝要強的實在太多了。吳陪勝是個勢利小人,有好處就做事,沒好處,自然是落井下石。

    他剛想到吳陪勝,就听皇帝問到了這個死人。

    “吳陪勝死在了樊固,兵部的軍報說是助戰而死,他不是個完人,但能做出這般有氣概的事也不枉朕平日裡信任。朕本來想著過幾日給他在老家的那個侄子一個閑職,再賞一座大宅子……但昨兒夜裡忽然想到,京城裡去的人一個都沒活著回來……這事不同尋常,虞東來,你再派人去查查。朕也讓侯文極著情衙的人去查了,兵部也不能一點動作都沒有。若真如戰報所說,朕不但要給吳陪勝賞賜,也要對樊固軍民大大的封賞!”

    “如果……事情有所隱瞞……”

    皇帝看了虞東來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虞東來道:“陛下,兵部的軍報絕對不會有虛假。而且最先報上來的是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陛下也知道李遠山為人公正謙順,絕不敢做出欺瞞陛下的事。”

    “李遠山還是信得過的。”

    皇帝點了點頭,用腳踢了踢地上的奏摺吩咐道:“這東西拿回去,兵部所有官員一律扣一年的俸祿,戰事處的那些參事們若是只為了糊弄朕而做事,那朕留著他們也沒用。如果三天之內不能給朕一個看得過去方略,這事朕就交給演武院去做了。”

    “臣遵旨,臣惶恐。”

    “行了,起來吧。”

    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後緩聲道:“朕已經在位十一年,一直不動兵不是朕不想動不敢動,而是既然要動,就要動如山崩海嘯!而且要打的蒙元,不是南燕,不是東楚,這一戰是非成敗之重你自然也明白。打好了,你們這些做臣子的一樣青史留名。打不好……你們就等著跟朕一塊背上罵名吧!不過你也放心,朕從來不會替別人背黑鍋。若是這一戰打不好,兵部上上下下都理一遍的魄力朕還是有的。”

    “臣這就回去重新擬定,臣親自擬定。”

    “去吧”

    皇帝擺了擺手,因為在土炕上盤膝坐的時間太久,腿有些發麻,他來回在東暖閣裡溜達了幾圈,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問蘇不畏:“蘇不畏,你來說說……如果朕用一群演武院的新人在西征軍中效力,如何?”

    蘇不畏垂首道:“奴婢不敢議論政事,而且……”

    皇帝問道:“而且什麼?”

    “而且……周院長那關,只怕不好過。”

    皇帝一怔,隨即有些懊惱的說道:“朕早就說過再好的生員進了演武院,三年之內都不是朕的人!朕想用還得看周半川的臉色……算了,這事就當朕想著玩解悶的吧。”

    ……

    ……

    樊固

    帝都已經花開,樊固城裡的積雪還沒化盡。城牆上的邊軍早就已經不是當初那八百老兵,而是換成了右驍衛的人馬。這些兵雖然名義上還是李孝宗的人,可他也知道這些兵自己根本就使不動。

    樊固城裡也有百姓,甚至樊固城裡幾個標誌性的樓子裡還是熙熙攘攘。但這些百姓,也不是當初樊固的百姓。

    就在又一個集市開門的日子,樊固城西門外的林子邊上出現了十幾個人。十幾個在大隋很少見的人……禿頭,灰布衣衫,胸口掛著佛珠,手裡提著降魔杵。

    這些中最特殊的是一個年輕僧人,眉目如畫,美的竟然仿似傾城女子。身材修長,舉止雅緻。

    彎眉,杏眼,不管是鼻子還是嘴巴都精緻的讓人嫉妒。

    他穿了一身紅色僧袍,在十幾個人中顯得更加突出。

    “尊者……前邊是樊固,不過那個人好像已經出發往大隋帝都長安去了,據說是往大隋的演武院參加考試。”

    一個灰衣僧人恭敬的對那紅袍年輕僧人說道:“若進了演武院,便不好下手了。”

    “演武院……”

    豐神如玉的紅袍僧人喃喃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然後淡然道:“那我便去演武院尋他就是了。”

    “咱們不好進大隋境內,演武院……更進不去。”

    一個僧人有些憤怒道。

    “因為這光頭?”

    紅袍年輕僧人指了指自己的頭,隨即笑了笑道:“不過是具皮囊罷了,不留髮是為了去凡俗之根,可明王也說過,肉身如何不為重,一心向佛便就夠了。所以光頭不光他,還不是一念之間?”

    他說完,那光頭上便開始生出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片刻之後,長髮及肩。

    他自手腕上將佛珠摘下,然後用這一串佛珠將頭髮在腦後隨意一束。

    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1 21:22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三章 眼睛


    方解是個有見識的人,不只是這十五年走了許多地方,上輩子他也不是沒去過帝都,所以在他思維中長安城不過是個青牆紅瓦還有不少木樓的古城罷了。所以當項青牛說起帝都如何雄偉的時候,他真沒提起什麼興趣。

    倒是崔略商聽的津津有味,很快就心馳神往起來。

    “你們知不知道,帝都的城牆有多高?”

    項青牛挨著大犬坐在馬車紅上,得意的挑了挑下頜站起來比劃了一下:“有那麼高!”

    騎馬而行的方解扑哧一聲笑了:“尊敬的道長,你能不能不要用你的身高來作為長安城很雄偉的依據?哪怕是你從馬車上站起來比劃……如果長安城的城牆是用你的身高加臂展可以比劃出來的,那麼我真懷疑這天下第一城的名號是不是有些虛。

    他伸出手在項青牛的頭頂比劃了一下說道:“便是樊固的城牆也有這麼高。”

    項青牛對這個來路不是很清楚的少年有一點很惱人的懼意,也不知道是因為方解手心裡那四道相交的紋路和那顆紅痣,還是因為這個傢伙無論是臉厚還是心黑都比他強那麼一點點的緣故。

    所以他只是冷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覺得必須找回點面子隨即裝出很高傲的樣子:“你也就不是演武院的考生,不然我保證你考不過。”

    崔略商一愣,然後指著方解說道:“他就是演武院的考生啊,而且還是軍方出身的考生,說起來比我們這些人弄來一個考生的身份還要容易些。你知道我姑姑是因為新近被封為貴妃,有這一層顏面再加上送了不知道多少禮物才弄到的名額。他只需在邊軍中攢夠了軍功,然後有個推薦就能參加考試。”

    “啊哈!”

    項青牛立刻來了興致,眼睛都睜的溜圓:“你真是演武院的考生,那你可慘了!”

    方解沒理會項青牛,而是看著崔略商認真肅然的說道:“好像在你們這些世家大戶出身的人眼中,軍隊裡的士兵根本就沒資格拿到演武院的生員名額?好像在你們眼中,我們這些沒有顯赫背景的普通士兵比你們這些顯貴子弟拿到名額還要簡單?”

    崔略商頓了一下,有些詫異的問道:“不是這樣嗎?”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的那麼陰森:“我不知道你用多少銀子,也沒興趣知道你家族裡賣了多大的面子幫你換來了個名額。但你想必也不知道我用什麼換來的,也許就算我告訴我是用二十一次軍功換來的你也不會覺著這有什麼。”

    他認真的說道:“我只問你一句,你可知道二十一次軍功意味著什麼嗎?”

    崔略商問道:“什麼?”

    方解一字一句的說道:“意味著我命大,二十一次該死而不死……你們這些人永遠不懂的一個演武院參考的名額對一個普通士兵有多重要,也是多麼奢侈的一個夢!那是他們拼死拼活無數次或許一輩子也換不來的改變命運的機會。你們靠的是家族名望和金銀珠寶換那個名額,我們……靠的是用自己的命去換。”

    他緩緩舒了一口氣,自嘲笑了笑道:“當然,在你們眼中我們這些邊軍小兵的性命或許根本不值你們送出去的那麼多銀子。”

    “我……”

    崔略商臉一紅,忍不住搖頭解釋道:“我真的沒那麼想。”

    方解冷冷笑了笑問:“那我問你一件事,如果你或是你的那些貴族朋友,因為故意也好不是故意也好,打死了一個普通士兵。這件事一旦發生,你們如何解決?”

    “賠償。”

    崔略商認真道:“賠償一大筆銀子,足夠死去的人的親人能安安生生過一輩子。當然……也會有些世家出身的敗類借助自己背後的勢力強行把這事壓下來,根本就不會提到衙門裡打官司。李緣當初在襄城就打死過一個捕快手下的幫閒,一個銅錢都沒賠,還把那家人趕出了襄城……我知道這樣做不對的,我勸過他……”

    方解打斷了崔略商的話,又問:“如果是一個普通的士兵失手打死了你們這樣的顯貴子弟,又會如何?”

    “會……抵命……”

    崔略商臉色一變,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小的幾乎不可聽見。以前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現在仔細想想心裡確實有些觸動。

    “抵命就完了?”

    方解冷哼一聲:“如果襄城那個幫閒失手打死了李緣,他只怕不止是抵命那般簡單,家破人亡……甚至會禍及親戚朋友!”

    “邊軍的士兵殺多少賊才積累一次軍功你知道嗎?”

    他問。

    崔略商搖了搖頭。

    方解緩聲道:“傷一敵策勳一轉,殺傷三人以上策勳九轉,策勳九轉之後積累軍功一次,而想要參加大隋演武院的考試,最少需要積累二十次軍功……你算過是殺多少賊了嗎?那你知不知道,每殺一人,就面臨著一次被殺的大風險之事?”

    方解不知道的是,李孝宗騙了他。按照大隋的規矩,積累五次軍功就可以報名參考演武院。李孝宗為了留住方解,這個謊話說了至少兩年。

    而就在方解說被殺這兩個字的時候,一支勁弩迅疾而來,直奔他的咽喉!

    ……

    ……

    弩從土中來!

    官道兩側的草叢中忽然躍起幾十個身穿黑衣的大漢,之前或是藏於事先挖好的坑中,只等方解等人經過,這些人突然凌空躍起就如同草叢裡忽然振翅而出幾十隻雄鷹一般。他們手裡都擎著一摸一樣的單弩,威力驚人。

    單發弩箭比起連弩來說殺傷力自然略遜一籌,可也要看是在什麼場合使用。若是兩軍對陣,連弩的威力絕對稱得上是一件殺器。可用以刺殺,單弩的優勢便極為明顯。單弩的射程更遠,力度更大,即便是門板也能一弩射穿。

    幾十支單弩同時發威,就如同幾十條閃電同時劈向一個目標!

    方解毫無防備,因為他早已經習慣了身邊有沐小腰和大犬這兩個人的感知能力。一個能感知到敵人的修為,一個能感知到殺氣。以前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危機,這兩個人都能提前示警。

    可是這次,毫無徵兆。

    車廂裡的沐小腰沒有感覺到附近有高手存在,而大犬甚至沒有聞到他絕不會聞不到的殺氣。

    這樣突如其來的刺殺,方解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

    他沒有在大犬身邊,也沒有在車廂裡。

    他騎著一匹高頭大馬,目標極為明顯。除了他身邊兩步之外同樣騎馬而行的崔略商,他甚至沒有找不到一處可以抵擋弩箭的障礙物。那些刺客從官道兩側凌空躍起,距離方解最近的一個只有二十幾步遠。這個距離對於單弩擊發的弩箭來說,轉瞬即至。

    而上一秒方解還在為邊軍士兵抱不平,他毫無戒備。

    可是下一秒,他背後的橫刀已經到了手裡。

    電光火石之間,方解一刀將已經到了面前的硬弩劈落,然後毫不猶豫的從馬背上躍了下來,也不管是否會被崔略商和他護衛的戰馬踏中誤傷,在官道上連著滾了出去,然後調整好身姿如獵豹撲敵一樣向前急沖了出去。

    他沒有躲藏在馬車後面,而是出人預料的衝進了一側的刺客之中。在他身後,那些弩箭在官道上插了一片。

    若是他的動作慢半秒的話,只怕已經至少被三支弩箭穿透身體。

    就在他躍出官道撲向那些刺客的同時,一條紅綾從馬車裡如巨蟒一樣飛了出來,卷中了距離方解最近的那個刺客,巨蟒纏住獵物後猛的一勒緊,咔嚓一聲,那刺客也不知道斷了多少根肋骨立刻斃命。

    下一秒,沐小腰已經從馬車裡衝了出來。

    而大犬已經捏碎了一個刺客的脖子。

    就是這短短的時間內,其他人的反應各不相同。崔略商身邊修為最高的一個護衛一腳將他從馬背上踹了下去,然後跟著躍下壓在了崔略商身上。箭雨過後,崔略商的四個護衛竟是全部被釘死,保護崔略商那護衛後背上中了三箭,眼看著是不活了。

    而項青牛,在第一時間鑽進了馬車裡。

    方解身子伏低,幾乎是貼著地面在向前急衝一樣。趁著一個刺客來不及丟棄手裡的單弩,方解的橫刀猛的斬了出去。那刀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匹練,頃刻間就到了那刺客身前。噗的一聲之後,那刺客的半邊頭顱就被鋒利的橫刀卸掉。

    這刺客來不及呼喊一聲,身子還沒有倒下的時候方解腳下一點已經衝向第二個刺客。這個時候,第二個刺客才丟掉單弩抽出腰畔的環首刀。

    但他還是慢了。

    方解的橫刀在側下方以一個很難想像的角度刺上去,穿透了那刺客的下頜後刀鋒從頭頂鑽了出來。一刀得手之後,方解的手腕一扭,刀鋒在那人的腦子裡猛的打了個轉後又抽了出來。

    屍體倒下去的同時,白色的腦漿混合著血水從傷口裡緩緩湧了出來。因為這兩種東西混合在一起,所以看起來格外的粘稠。

    第三刀,方解直接切開一個刺客的小腹。腸子和內臟順著裂開的口子噗一下子幾乎是噴出來的,黏糊糊的一大團啪嗒一聲落在那人自己腳邊。一條腸子掛在傷口上,連著地上那一團如爛泥一樣的東西。這刺客正要跨步刺向方解一刀,卻一腳踩在自己的內臟上,腸子絆住了他的腳踝,身子隨即不受控制的往前倒了下去。

    就在他連殺三人的時候,沐小腰已經殺了七個人,大犬殺了六個。

    對於純粹的殺人來說,新手方解似乎比他們兩個也不慢多少。要知道方解可是個不能修行的人,這樣殺人的速度幾乎可以用變態來形容。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一個在邊城不曾殺過一人的懦弱之人,更像是一個從刀山屍海中爬出來的百戰老兵!

    “不對勁!”

    大犬猛的跳過來一拳砸穿了一個刺客的心口,手從那人胸膛裡收回來的時候還攥著半塊滴血的心臟。

    “這些刺客太弱,充其量就是普通武者!連一品的實力都沒有!”

    方解一刀卸去一個刺客的半邊肩膀,躲過一柄劈過來的環首刀後回了一句:“為什麼你沒聞到殺氣!”

    大犬咔嚓一聲直接將一個刺客的兩條胳膊從肩膀上硬生生拽下來,再一腳將那人光禿禿的身子踹翻出去:​​“不知道,我也沒想明白!”

    方解他們三個忙著殺人的時候,嚇壞了的崔略商看著為保護自己而死的護衛驚慌失措,完全浪費了他那二品的修為,而躲在馬車裡的項青牛卻忍不住哀呼了一聲。

    “方解你個王八蛋!你到底什麼來路,怎麼會惹上這群天下第一等難纏的傢伙!誰要是被他們盯上,必死無疑!”

    但方解這次沒死。

    那幾十個刺客死傷了二十幾個人之後,為首的漢子打了一個呼哨後轉身就跑。大犬和沐小腰分別追了出去,不多時便每人生擒一個。可毫無意義,因為生擒的同時這兩個刺客便咬碎了藏在牙齒裡的毒藥。

    再想去追其他人,路邊林子裡衝出十幾匹戰馬,接應著那殘活的幾個刺客逃走。

    方解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躍過去一把將項青牛從馬車裡拽了出來。

    “他們是誰!”

    項青牛嚇得哆嗦了一下,身子幾乎軟倒下來。不是因為這場刺殺,而是因為方解那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赤紅色的眼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1 21:26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四章 那些人


    當項青牛看到方解那一雙已經徹底變成赤紅色的眼睛的時候,心跳似乎都猛的停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眼睛如此恐怖過,更沒有見過任何一個普通人會有這樣一雙只能用妖異來形容的眼睛。

    方解此前曾經經歷過很多次伏殺,但因為身邊一直有修為不俗的護衛而有驚無險。

    今天這次看起來同樣的有驚無險甚至解決的顯得有些輕鬆的刺殺,卻是他有史以來-經歷過的最危險的一次,如果他的反應慢半秒,那麼現在他就是躺在地上那些屍體其中之一。

    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刺客竟然不足二十步遠,這個距離用單弩射出來的弩箭沒能殺得了他,是因為他的反應和一點運氣。

    那個刺客躍起的時候,弩箭的箭簇上反射出了太陽的光輝晃了一下方解的眼睛。

    如果不是這個小小的警示,方解根本來不及抽出他的橫刀。

    今天的遇刺,是方解有史以來最緊張的一次。他手臂上的肌肉現在依然堅硬如鐵,硬邦邦的隆起來的肌肉帶著一種力量的美感。他的右手握刀,左手攥著項青牛​​的前襟幾乎讓他窒息。

    “我聽到你說的話了,那些人到底是誰!”

    方解直視著項青牛的眼睛問道。

    這個明明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甚至氣海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少年在這一刻身上忽然爆發出一種氣勢。項青牛感受過他二師兄動念殺人時候那種無堅不摧的氣勢,大氣磅礴,令人心悸。可他二師兄的那種氣勢是無與倫比的壓力,而方解身上的,則是一種陰冷殘酷到令人畏懼的氣息,如蛇,如刀,如惡魔。

    “你的……你的眼睛。”

    項青牛沒有回答方解的問題,而是下意識的指了指方解的眼睛。

    這一問,沐小腰和大犬也發現方解的變化。

    方解愣了一下,緊繃著的神經稍稍鬆懈下來,眼睛裡的赤紅色光彩隨即漸漸退去,恢復本來的黑白分明。

    “怎麼了?”

    他問。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項青牛竟然在自己的手裡被勒的幾乎窒息。

    他緩緩的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身上被抽空了力氣一樣。也不知道是因為極度緊張之後的放鬆導致這樣的感覺,還是其他緣故。他甚至疲勞的想躺下來,兩條腿軟的幾乎都支撐不住他的身體。

    但他沒有倒下來,而是用橫刀當做拐杖戳在地上。

    “先告訴我,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前面紅袖招的馬車隊伍也遠遠的停了下來。片刻之後,腰畔栓著大酒葫蘆的老瘸子就到了他們這邊。老瘸子掃了幾眼地上橫七豎八的死屍,神情也漸漸變得凝重下來。

    “如果……”

    項青牛使勁咽了一口吐沫,表情有些痛苦:“如果我記憶沒有出問題的話,這個世界上好像只有一種人能把自己的身形幾乎完全隱藏於天地之間。雖然他們的修為或許很低,但即便是絕頂的高手也很難發現他們的存在。所以……他們曾經創造出過很多次以普通人的身份擊殺修為高手的神話。”

    “不過……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方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感覺腦子裡亂成了一團麻。

    他現在腦子裡都是疑問,卻忽略了一件自己本該注意的事。他跳下戰馬,伏地滾身然後非但沒有躲避而是衝進那些刺客之中,是下意識的反應,還是在遇刺的同時他就察覺到了那些刺客的身手並不強大?如果是後者,那麼該需要多麼冷靜的判斷力?

    可是現在的他,哪裡像是一個冷靜的人?

    項青牛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出答案。老瘸子蹲下來查看了一具屍體後嘆息了一聲,扭頭看向方解:“如果這個小道士猜測的是對的,那麼我真該懷疑你到底是什麼來路了。因為這些人,從來不會對普通人下手。他們的目標,往往都極有針對性從來不會插手不相干的事。他們這些人,本來就是殺刺客的刺客,殺斥候的斥候……”

    大犬和沐小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濃濃的擔憂。

    老瘸子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若有深意的看了方解一眼隨即離去。項青牛也不再言語,哪怕方解逼問也不肯繼續說下去。可方解感覺的出來,項青牛和老瘸子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變得有些陌生,在陌生中甚至還藏著一絲敵意。

    這讓他惱火,甚至憤怒。

    明明項青牛和老瘸子都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可對這些刺客他們的語氣裡卻沒有一點敵視,甚至還帶著些許尊敬。也正是因為這種隱隱約約的尊敬,讓方解甚至錯覺自己才是該死的那個人。

    而那些刺客,都是英雄。

    ……

    ……

    馬車繼續前行,看起來走的依然平緩,但毫無疑問,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烏雲。也不知道是因為懼怕方解那恐怖的眼睛,還是別的緣故,項青牛這個懶得走一步路的傢伙竟然放棄了坐車,而是艱難的爬上一匹戰馬和崔略商並肩而行。他似乎刻意拉遠了和方解的距離,或是警惕,或是敵視。

    這感覺很不好。

    才剛剛開始的五人行,轉瞬之間身邊又只剩下了大犬和沐小腰。

    崔略商因為受到了驚嚇和打擊,神情還一直有些恍惚,他騎馬跟著馬車往前走,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好像在夢遊一樣。而項青牛這個白白胖胖的小道人,不時偷看一眼坐在馬車上的方解。

    他有幾次欲言又止,方解也都看在眼裡。

    “方解……”

    大犬甩了一下馬鞭,似乎是在宣洩著心裡的憋悶:“咱們要不不去大隋帝都了吧?我總覺著,這一路上不會太平。”

    “你在怕?”

    方解問。

    “確實有點。”

    大犬點了點頭,靠在車廂看著前面已經把距離拉遠到了足有三百米的紅袖招車隊。似乎那邊的人也刻意保持著更遠的距離,不想和這​​邊的馬車有一點牽連似的。

    “剛才那些刺客,沒有高手……”

    大犬嘆了口氣。

    方解嗯了一聲:“我知道,我一連殺了五個人,這些人的身手比起百戰老兵來說還要差一些,單對單的打,絕不是咱們遇到的右驍衛精步營那些士兵的對手。他們的反應雖然一流,但身手根本跟不上他們的反應。所以他們殺我其實只有一個手段,那就是最早那一擊……幾十支單弩射擊之後沒能殺死我,他們就已經失敗了。手段這麼單一,修為這麼低……偏偏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他們殺死,這樣的刺客……很可怕。”

    “確實很可怕。”

    大犬回想著剛才那場廝殺,敲了敲車廂問裡面的沐小腰:“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沒有睡覺,沒有躺著,而是盤膝坐在馬車裡身子挺的筆直的沐小腰放下酒囊,緩緩舒了一口氣。

    “他們修為低,是因為如果想完全融入於自然之中,修為越高的人反而越難以做到,因為修為越高,就會顯得越特殊,自身的氣勢就會越足,無法被自然所掩蓋。而他們反應一流,這是長期訓練的結果,但訓練他們的自然也不是如何去修為,而是如何做到一擊必殺。這訓練必然很殘酷……只一點就不是輕易能做到的。”

    “什麼?”

    方解問。

    “掩藏住自己的情感,不宣洩出來哪怕一絲一毫屬於人的情感。在埋伏的時候,他們就是自然中的一部分,是一棵草,是一塊石頭,是一捧黃沙,但絕不是人。在這個時候他們沒有一點人的氣息,沒有一點情感。”

    大犬點了點頭:“所以他們在動手之前,沒有一點殺氣。”

    方解怔住,腦子裡將沐小腰和大犬的推論迅速的整合了一遍,越是仔細去想,越是覺得這些普通人可怕到了極致。如果不是因為一點點運氣,如果不是這十五年來他經歷了太多的伏殺,那麼今天他必死無疑。

    一群普通人,卻能壓制住身為一個人的所有的情感。不會激動,不會興奮,不會忐忑,在他們動手之前,他們甚至不是一個人。

    “不是咱們之前這些年遇到的追兵。”

    大犬認真的說道:“如果之前追殺咱們的人有這樣的一群刺客,只怕……咱們都已經死了。他們親近自然,融於自然,他們在酒樓坐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不會多看他一眼。他們與你擦肩而過的時候,你甚至也不會有一點注意。比起那些修為高深的人,他們這樣的刺客才是真的防不勝防。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給你致命一擊。”

    “所以……”

    他看著方解勸道:“咱們是不是不去帝都長安?”

    ……

    ……

    “必須去!”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方解給出了斬釘截鐵的回答。

    他撫摸著手裡的橫刀,聲音逐漸平緩下來:“這些人無論多麼的可怕,但有一個弱點可以確定……”

    “什麼?”

    “他們不敢在帝都中殺了我!”

    方解聲音清冷的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殺我,但我可以確定的是,他們在此時出現的目的就是阻止我到帝都去。或許是我到了帝都之後,會給他們背後的主使帶來很大的威脅。而到了帝都之後,這個人覺得很難再有機會殺了我。”

    他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想了想繼續說道:“到了帝都之後,我就要參加演武院的考試。如果說我考不進演武院,就要回兵部報備然後要么調回樊固要么調往別處軍中。只要離開帝都,他們就還有機會殺我,而且只要我離開,對他們的威脅就沒了……所以他們懼怕的是我考進演武院,懼怕的是我進了演武院之後他們沒辦法下手,而且……他們似乎確定我能考進演武院,所以才會急著來殺我。由此可見……這些人就是來自長安。”

    “他們為什麼會確定我能靠近演武院?難道他們得到了什麼消息?”

    “他們懼怕我到了演武院會做什麼事?”

    “這些刺客配合嫻熟組織嚴密,絕不是江湖裡的人。”

    “我觸動了誰的利益?我威脅到了誰?”

    他一連問出了很多疑問。

    “李孝宗?”

    大犬猶豫了一下回答道。

    “李孝宗沒有這個能力。”

    方解搖了搖頭:“也不會是右驍衛大將軍李遠山,如果是他,那麼第一次他派人殺我就不會出動精步營。”

    疑問

    太多的疑問。

    而就在這個時候,樊固城中李孝宗的將軍府裡。依然是便裝而來的李遠山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地圖,指了指狼乳山的位置對李孝宗微笑道:“這裡,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戰場,大隋的軍威,將要在那邊施展炫耀。所以你要多準備些,這將是你晉身的一個絕佳的機會。這一戰打完之後,只怕又會有幾十年的太平。軍人……終究是只能在戰場上發出奪目的光彩。”

    “陛下決定了?”

    李孝宗一驚。

    李遠山搖了搖頭:“這是京城裡的人用隱秘的渠道帶給我的消息,陛下或許會用我右驍衛來打這一仗。他也是好心提醒,讓我做好準備。”

    “方解的事,會不會有影響?”

    李孝宗忍不住問。

    李遠山笑了笑釋然道:“這件事已經不是咱們該惦記的事了,你也知道樊固大捷的折子兵部已經遞給了陛下,陛下也做出了批示。吳陪勝是戰死的,京城來的三十六個官員都是戰死的。所以……這件事已經跟咱們沒關係了,如果陛下懷疑……第一個倒霉的是誰?”

    “是兵部!”

    李孝宗點頭道。

    “不只是兵部。”

    李遠山微笑著說道:“還有陛下的眼睛和耳朵,那些人才是最不願意真相被陛下知道的人。他們也拿了我的銀票,也幫我說了謊做了假,一旦陛下知道之後震怒責罰,他們才是首當其衝的人。放心吧……那些人下手,一個小小的邊軍斥候怎麼可能不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1 21:29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五章 飛魚袍


    方解鑽進馬車裡把橫刀隨手丟放在一邊,從沐小腰手裡把酒囊拿過來狠狠灌了一口。車外的大犬揮動馬鞭,讓馬車加速和紅袖招的車隊保持著距離。毫無疑問,如果追上去和紅袖招的人一起走,這一路上遇到危險的時候應付起來也會更從容些,畢竟紅袖招那邊有個變態老瘸子。

    雖然這個老瘸子一直沒有展露過什麼過人的實力,但方解確信一個獨身一人就能守護著整個紅袖招的老人,絕不會是酒囊飯袋。要知道紅袖招那麼多鶯鶯燕燕,這些年難道還少得了招蜂引蝶的事?

    老瘸子既然能一力扛下來,絕不似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堪。

    “現在可以肯定是大隋朝廷裡的人。”

    方解放下酒囊,發現自己手心裡有些潮濕。

    “如果我沒推測錯的話,樊固城肯定出事了。”

    沐小腰身子一僵,下意識的看向方解。卻見這個從來不曾露出過悲傷神色的少年,眼角竟然已經濕潤。這個樣子的方解,是沐小腰十五年來第一次見到。

    “或許……只是你自己胡思亂想。”

    她只能安慰。

    方解緩緩搖了搖頭,說話的嗓音有些沙啞:“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身世,所以朝廷動用這樣厲害的殺手不可能是和之前追殺咱們的人串通一氣。而且大隋朝廷對外歷來高傲強勢,也不可能因為我這樣一個小人物而和別國的人有什麼勾結。所以推測起來就變得簡單許多……剛才我說過,之所以是朝廷的人殺我,肯定是有人不想我進演武院。”

    “我身上沒有什麼讓他們害怕的秘密,如果非說有的話,那麼很容易就能想到李孝宗身上。那天夜裡在樊固死的那幾個人,應該都是朝廷派去的。之所以要殺我,是因為朝廷要巡查邊軍貪墨的案子。李孝宗為了逃避,所以將罪責都推在我身上,試圖殺了我洗清自己,但那些人死了,李孝宗必然沒有辦法和朝廷交待。”

    “我現在在想的是,李孝宗用了什麼辦法來掩蓋這件事。當天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所有邊軍士兵都知道……要想瞞過……除非……”

    他頓了一下,似乎不想繼續說下去。

    “除非殺了所有邊軍士兵,然後再編造一個出現了戰爭的藉口?而你是邊軍唯一還活著的人,所以朝廷裡肯定有人不願意你進帝都。要想瞞住這麼大一起案子,絕不是兵部一個衙門能做到的事。我說你這傢伙怎麼就這麼倒霉?道爺我聽了只能對你說一聲無量他媽的天尊。”

    這話不是沐小腰說的,也不是大犬。

    而是項青牛。

    方解一怔,看向撩開簾子鑽進馬車裡的胖道人。

    “你什麼時候上的車?”

    方解有些驚訝的問。

    項青牛揉了揉鼻子得意道:“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是很高很高的那種高手。別說你這樣一輛破馬車,身邊有兩個勉強算是一般高手的護衛。便是我想進天下第一等戒備森嚴的地方,也沒人攔得住我。”

    “當然……”

    項青牛坐下來,毫不客氣的翻出來一些吃的抱在自己懷裡:“還是因為我肚子實在餓的受不了,身子發飄騎不得馬了。我雖然是絕頂高手,但一肚子餓就會渾身發顫毫無力氣,甚至手腳都會顫抖,這滋味難受的厲害。所以當我有飢餓的感覺的時候,就必須吃東西。所以……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談話,而是來找吃的。”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從他手裡把那有些油膩的已經冷了的烤野雞腿拿過來,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紙包遞給項青牛:“以後再有這種感覺,就吃兩塊這個。”

    “糖果?”

    項青牛打開紙包忍不住撇了撇嘴:“你就不能別這麼小氣?我吃你一個野雞腿你會心疼死?”

    “這個管用。”

    方解懶得解釋什麼。

    項青牛懷疑的看了方解一眼,本來最不喜歡吃黏糊糊糖果的他因為手腳漸漸開始顫抖,心裡發慌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不得不抓起一把塞進嘴裡。他還想繼續吃的時候卻被方解攔住,將那紙包重新包好塞進他懷裡。

    “夠了,靜坐一會兒就沒事了。”

    項青牛一怔,忍不住詫異道:“你懂醫道?”

    “不懂,但恰好知道你這毛病是怎麼回事。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有這毛病,吃幾顆糖就好了。”

    “這是什麼病?”

    “我跟你解釋也有些難,簡單來說你可以理解為胃虧糖。”

    方解指了指車外的大犬,又指了指沐小腰說道:“他是胃虧肉,她是胃虧酒……都不是什麼大病,但犯起來挺難受。”

    過了一會兒,項青牛忽然驚喜的發現,手腳發虛心裡發慌的症狀真的消失了,這讓他對方解立刻多了幾分欽佩,更多的則是欣喜。

    “以後不用看見什麼往嘴裡塞什麼了,隨身帶一包糖就管用。”

    方解淡淡的說道。

    “我該怎麼感謝你,要不演武院考試的時候我放水,讓你輕輕鬆鬆考進去?”

    “別來這套……告訴我之前那些刺客是什麼人。”

    “這……是秘密……哎呀你別搶我的糖,我說還不行?”

    ……

    ……

    楓林渡

    這是從襄城往帝都而行所必經的最大的一個渡口,從楓林渡坐船過襄水之後就算出了隴西郡,進入河東郡。襄水是大隋五條最富盛名的大河之一,也是大隋西部最大的一條河流。最窄處也寬有百丈,而楓林渡這一段水域是襄水水流最平緩的地方,每日都有幾十條渡船往返而行。

    在楓林渡棧橋一側是一片蘆葦蕩,每日都有不少人在此垂釣。襄水中多大魚,運氣好的話便是在這人多的地方,一天也能釣上幾十尾。據說在很久以前,有一位老者曾經在這棧橋邊上釣著一條十幾米長的大魚,那魚名鐵頭,力大無窮,也不知道怎麼就咬了魚鉤,將那老者從岸邊拽進了水裡。

    這鐵頭魚是確實有的東西,有不少行船的人都曾經看到過這種大魚露出河面的脊背。若是遇到,必然要拋下河行船必備的豬頭,算是對河神的孝敬。

    只是這故事傳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本來那大魚才是主角,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變了味道,到現在最流行的版本,說的是當年那老者單手拎著魚竿,竟是硬生生將那一條十幾米長的大鐵頭從河道裡拽了出來。

    那鐵頭魚凶悍異常,滿嘴的鋼牙就要做兇。老者伸手點出一縷金光正中那大魚的魚頭,嘴裡喝了一句:“孽畜!還不快快伏法!”

    然後那大魚就逐漸縮小,最後竟是化做了人形拜服在老者腳下。老者念起本性不惡,收其為弟子,自此遠行再無踪跡。

    這故事傳的繪聲繪色,以至於沿岸不少孩童每日都會到河邊搓土為香,朝著東邊磕頭參拜,希望有朝一日那老者騰雲駕霧而來也收了他們做徒弟去。

    傳說就是傳說,當不得真。

    但這幾日,棧橋幾十米外倒是每日都有一個中年男子在此垂釣。這人帶著一個大斗笠,身穿灰色布衣,每日拎著一個板凳一個魚簍一根魚竿而來,一坐就是一整日。也不見他每日能釣上來幾尾魚,但興致不減。

    本地擺渡之人細心者發現,自從這岸邊多了一個中年男子釣魚之後。棧橋附近擺攤的人也多了不少,都是陌生面孔。還有人無意中發現,在蘆葦蕩後邊的林子裡隱秘的地方拴著好多匹難得一見的戰馬。

    這釣魚的中年男子也不怎麼與人交談,偶爾會有人過去客客氣氣的說幾句話然後就走。所以這人引起了漁夫們的主意,有人上去搭話那人也極隨和,說話客氣,能聽出是帶著京城那邊說話的口音,這種口音百姓們稱之為京片子,吐字清晰,與本地口音大不相同。

    這人長相很平凡,若是走進人群中絕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樣的人,或​​許走在繁華城市中每天都會遇到幾百個。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也沒有留著鬍鬚,即便在江邊坐了好幾天也沒有曬黑了他,臉色白的有些像是生了病。劍眉,朗目,鼻子高挺,嘴唇略顯薄涼,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很漂亮的小伙。

    不過雖然現在眼角上有不少皺紋,眉宇間也總帶著一絲疲憊,可依然很有男人的魅力,顯得很淡定從容。

    每日中午,都會有人給他送飯。飯菜也不奢侈精緻,差不多只是幾盤小炒,但必有一條魚,不管是煎炒烹炸。

    還有酒。

    擺渡之人多是好酒之輩,遙遙就能聞到那酒香飄過來。所以有人厚著臉皮提上一塊臘肉訕笑著過去討酒喝,那人也不拒絕,總是微笑著點頭,然後留下過來的漁夫同飲。所以漸漸的,這人在楓林渡認識了不少朋友。

    不過有一樣讓人覺著不過癮的就是,那人每餐只要一壺酒。十人喝也好,一人喝也好,喝完了這一壺就不再喝。哪怕是漁夫拿出自己的酒來勸,他也絕不在沾。

    所以漁夫們最後達成了共識……這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怪人。

    此人出現在楓林渡的第六天中午,他的家人照常來送飯菜和那一壺美酒。送飯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小伙子,眉目俊朗,身材魁梧健碩,雖然也是一身布衣,但渾身上下收拾的極乾淨爽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年輕漢子瞎了一隻右眼。有一道傷疤,筆直的劃過他的右眼,自額頭至下頜。

    大家都覺得,這一定是那中年男子的兒子。所以大家都說這個年輕漢子很孝順,每天都會準時來給父親送飯。

    瞎了一隻眼睛的年輕男子把食盒放下,垂首低聲說了幾句話。

    釣魚的中年男子微微點頭,然後擺了擺手,那年輕男子隨即轉身要走,卻又被那中年男子叫住。

    中年男子指了指那年輕漢子的布衣長袍下擺,語氣平淡的說道:“天寶……還記得你的眼睛怎麼瞎的麼?”

    叫天寶的年輕漢子身子一震,眼神中都是壓制不住的恐懼:“回鎮撫使,卑職不敢忘。”

    中年男子嗯了一聲:“下次再出這樣低級的紕漏,我就斬瞎你另一隻眼。兩隻眼睛都瞎了的人,我留著自然也沒了用處。”

    這個本名高天寶的漢子立刻俯身,將裡面露出一角的錦袍藏好。

    這錦袍很漂亮,暗紅色,隱約可見銀線紋路。

    帝都中官場上的人哪怕只是看見這錦袍一角,也會認出來然後心生膽寒。

    飛魚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3 01:22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六章 一鷹一犬


    雖然已經同行了許久,但項青牛對沐小腰還是保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即便是逼不得已同處一輛馬車之中,他還是選在距離沐小腰最遠的地方坐下來。方解確定過,這個人絕對不是以這種低劣的手段來換取沐小腰的主意的賤人。因為項青牛每次見到沐小腰,確切的說是每次見到女人,都會出汗。

    方解曾經問過項青牛,是不是某個女人給了他童年慘痛的磨難,以至於現在這個胖子見到任何一個女人都會畏懼,還是那種發自真心的畏懼。

    但項青牛只是不說,挨揍都不說。

    所以方解解決了他一餓就渾身沒有力氣的毛病之後,他立刻拉著方解從馬車裡鑽出來,跑到前邊挨著大犬坐下,大口喘息了幾次之後才恢復了平靜。對於他來說沐小腰這樣妖精一般的女子,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項青牛發現方解在看向前面幾百米之外的紅袖招車隊的時候,眼神中有些不易覺察的失落,他知道是因為紅袖招那邊的人刻意拉遠了距離,這讓方解心裡有些不舒服。

    項青牛笑了笑說道:“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你沒必要怪她們冷漠。”

    方解搖了搖頭:“這世界本就冷漠,我自己也是只管自己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怎麼會奢求路遇危難別人拔刀相助這種事?其實人情本就薄涼,哪裡有故事中那麼多豪傑那麼多俠女?”

    “那你還這副樣子。”

    項青牛譏諷道:“一邊心裡發酸,一邊還掩飾……矯情了。”

    方解一怔,忍不住想把這個胖子再次踹下馬車。胖子連忙做出求饒的手勢,諂媚道:“其實要我說,你又何必裝得這麼難受?直接追上去就和她們同行,趕都不走。反正要是我,我就這麼辦。”

    “沒必要連累別人啊。”

    方解嘆道:“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有些事終究還是做不出來。”

    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轉頭看向在一邊騎馬而行垂頭不語的崔略商。這個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接連遭受到打擊,臉色難看的要命。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因為護衛之死而難過,已經一整天不言不語了。自從方解他們就地掩埋了那些屍體之後,他就沒有和方解他們交談過。

    方解勸過他幾句,他只是默不作聲。

    “崔兄”

    方解叫了一句,崔略商轉過頭看著他卻沒有回應。

    方解想了想說道:“有件事我不好說出口,但還是不得不說。我知道崔兄仗義,但事關生死我還是不得不勸……你和我本來就不是一路的人,這件事你沒必要牽扯進來。前面紅袖招的車隊裡有高手保護,你可以過去尋她們同行。哪怕只是騎馬跟在她們的車隊後面,也比跟在我身邊安全百倍。”

    崔略商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方解繼續說道:“說起來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你真沒必要和我同行。你想必也猜得出來那些刺客來路不俗,若是被纏身是極麻煩的。你有大好前程,何必白白送死?”

    崔略商沉默了一會兒,看向方解認真的說道:“你我不是泛泛之交。”

    方解氣的想樂:“不管什麼交情,你都沒必要留下來。”

    崔略商嗓子沙啞著說道:“暮山下你救過我一次,那是救命之恩。崔某雖然算不得什麼大丈夫,但還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現在換做你有難處,我若轉身逃了他日還有什麼臉面立足於世?”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我的隨從都死了,現在已經不是沒有我的事了……殺我家人,哪怕只是些僕人,於我來說也是血海深仇!”

    方解心裡一震,他實在沒想到崔略商居然會有這樣的膽魄。本來還想再勸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項青牛嘆了口氣道:“倒是一個好男兒,可惜太白痴了。”

    崔略商瞪了他一眼說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大犬想了想說道:“你父親知道,會生氣。”

    崔略商沉默了一會兒後搖頭說道:“他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兒子,若是不幸我死了,下輩子做牛馬報答家父養育之恩。若是我僥倖不死,家父只怕也會覺著我這樣做是對的。”

    方解揉了揉鼻子,忽然一把掐住項青牛的脖子惡狠狠問道:“看到人家這種膽魄氣概了麼?再看看你這貪生怕死的齷齪德行!你要是再不說那些人甚麼來路,信不信現在就把你扒光了用馬鞭子戳開你的後-庭-花?!”

    “不需問他……我知道。”

    崔略商看向李閒肅然道;“我雖然不學無術,但家父曾經提及的一些朝廷秘聞卻還記得。家父曾經說過,這個世界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武學高手,而是一群紀律嚴明的刺客。剛才你們談論的時候我猛然想到,或許這些刺客就是家父曾經提到的那些人。”

    “誰?”

    “大隋……情衙。”

    ……

    ……

    崔略商知道的也不過是一些他父親偶爾提起的秘聞,而這些秘聞來源於崔家在皇宮裡的那個貴妃,只是她之前身份不高,也不知道太詳盡的事。再說這些事對於崔略商來說根本引不起他的好奇心。只是今日心傷之際,卻忽然想了起來。可他知道的本來就不多,說來說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對於大隋情衙,知之者甚少。

    但是很顯然,方解確定項青牛肯定知道的很清楚。紅袖招那邊的老瘸子,肯定也知道。不然他臨走之前,不會用那種眼神看方解一眼。也不會說出那句:“他們本是殺刺客的刺客,殺斥候的斥候。”

    方解是邊軍斥候,他能理解殺斥候的斥候這幾個字裡面透著的強大。

    最終在方解不給肉吃不給酒喝的威逼下,這個毫無節操可言的胖道人終於鬆了口。可這口也不是白開,他從方解手裡要去了所有的糖果存貨。

    “世人皆知大隋帝都裡有個司職守護皇城保護大隋皇帝陛下的衙門,而且也負責緝拿朝廷亂黨叛逆,雖然這衙門領頭的官員職位並不高,但權勢極大。帝都百姓也好,官員也好,聽到這個衙門的名字都會心生畏懼。即便是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員,見了這衙門的統領也要客客氣氣說話,甚至獻媚者也不在少數。”

    項青牛清了清嗓子說道:“就是大內侍衛處。”

    方解一怔,忍不住問道:“你是說之前埋伏刺殺我的是大內侍衛處的人?”

    項青牛擺手道:“不是不是,大內侍衛如果都這點本事,那天下間想殺大隋皇帝陛下的人那麼多,怎麼大隋皇帝還活得好好的?你雖然不能修行,但好歹也知道天下間最稀缺的是什麼吧?”

    “是什麼?”

    “白痴!當然是九品高手!”

    項青牛一本正經的說道:“這個世上能修成九品境界的人鳳毛麟角,可在大內侍衛處裡就有兩個。一個是大內侍衛處統領羅蔚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是皇帝陛下的貼身護衛,據說當初商國餘孽派出不少高手準備在皇帝南巡江都的時候設伏刺殺,商國殘餘勢力的高手傾巢而出,可還沒動手就被查到了行踪,那一次羅蔚然赤手空拳震死了二十三個商國高手。”

    “你一直自詡為高手高手高高手,那你是幾品?”

    大犬忍不住問。

    項青牛臉一紅微怒道:“想不想听?想听就別打岔!”

    他往嘴裡丟了一塊糖一邊咀嚼一邊說道:“表面上大內侍衛處的司職很簡單,只負責皇城戍衛陛下的安危,在必要的時候配合官府緝拿逃犯叛逆。但實際上……大內侍衛處根本就不是一個衙門,而是兩個。”

    他得意的挑了挑下頜:“知道這個秘密的,都是大隋朝廷裡的重臣。雖然這不是什麼刻意隱瞞的事,但因為另一個衙門職責的緣故,所以皇帝還是嚴令知道的人盡力不要外傳。所以一直到現在,知道這衙門的人也不多,恰好……我就是其中一個。”

    “很多重臣都不知道,為什麼你會知道?”

    方解問。

    項青牛得瑟道:“這你別管,你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就算你用黃金萬兩來買這消息,我也不賣。”

    “實際上,大內侍衛分作兩個衙門,一個職責保護皇帝,另一個則神秘的多,叫做情衙……當然不是專門負責談情說愛的衙門,而是專門負責蒐集情報,甚至是刺殺行動的一群瘋子變態。情衙是由大內侍衛處副統領侯文極督管,他還有一個官職叫做情衙鎮撫使,當然……他就是我說的另一個九品高手。大隋帝都官場上最特殊的兩個人,一個就是大內侍衛處統領羅蔚然,一個就是情衙鎮撫使侯文極。”

    “這兩個,可以說一個皇帝的鷹,一個是皇帝的犬。”

    項青牛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糖果太甜膩了嗓子,找了口水灌進去後繼續說道:“情衙,主要的職責就是暗中清查所有對皇帝不利的人,不僅僅是大隋朝廷內部的人,也不僅僅是大隋民間反對朝廷的人,還包括清查別國潛入大隋的奸細,必要的時候還會隨軍出征,清理敵軍的斥候。”

    “所以紅袖招那個不知道來頭但見識不俗的老瘸子才會說,情衙的人是專門殺刺客的刺客,專門殺斥候的斥候。”

    聽到這裡,方解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被情衙的人盯上了?”

    “十之八九,便是那些人了。”

    項青牛說道:“情衙的人,根本就分辨不出來。或許帝都城裡賣肉的張三,走街串巷的貨郎李四,甚至是青樓的龜-公王五,賭場的護院孫六這些不入流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是情衙的密探。情衙下屬到底有多少人,只有侯文極和皇帝陛下兩個人知道,便是羅蔚然都不知道。”

    “情衙裡有一支專門負責刺殺的隊伍,非但高手如雲,還有一些經過專門訓練的普通人,殺起人來比高手還管用。因為這些普通人,才是最防不勝防的。”

    他炫耀完了自己的知道的秘聞,得瑟著說道:“現在你們是不是覺得,遇到我是你們天大的運氣?”

    “你到底是什麼人?”

    方解看向項青牛認真的問道。

    項青牛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蔚為壯觀能讓少女嫉妒的胸脯自豪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我是那種很高很高的高手,而且我還有著極其神秘的來歷,有著深厚的背景。雖然我一直刻意表現的很低調,但依然隱藏不住我風流瀟灑的本性和睥睨天下的修為。”

    他想了想後補充道:“另外,我真的是今年演武院招生的監考。”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3 12:45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七章 人沒了


    楓林渡口人來人往,這裡是從襄城通往河東郡的必經之路,也是襄城百姓往帝都的必經之路,襄水是帝國西北最大的一條河流,這條大河兩岸孕育出過很多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李家的上一代家主李亂,比如現在鎮守大隋南疆雍郡的大將軍羅耀。

    羅耀祖籍河東郡,被認為是河東郡百年來最傑出的人物。

    楓林渡口至少有幾十條渡船,除了官船之外還有許多漁夫撐船擺渡。官船,是官府設置在楓林渡的渡船,收費低廉,而且船大穩妥。但因為渡口過往的商旅太多,只靠著一條官船顯然是不夠。

    漁船雖然小,但當地的漁夫都是掌舵的好手。他們從小生長在襄水河畔,對這河水已經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不過很顯然紅袖招的當家人息大娘還是不信任這些當地的漁夫,她下令車隊在岸邊停下來等候對岸的官船返回。紅袖招所乘的馬車都是在樊固雇來的,這些車夫,其實也是樊固現在還僅存的六七個邊民了。

    渡過襄水之後,岸邊就有車馬行的大車等著客人僱傭。所以根本不必擔心過了河之後無法趕路,再者,過了河再走十幾里就是河東郡的第二大城館樂城。因為臨著楓林渡,館樂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客棧酒樓。

    因為紅袖招的人太多,如果僱傭漁船的話最少需要十幾條。所以息大娘堅持要等官船返回也有道理,畢竟紅袖招裡全都是漂亮的姑娘。而且紅袖招這幾年也算積累下一筆巨富,不得不小心行事。

    幾十個姑娘從岸邊下車之後,立刻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這些漁夫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漂亮女人聚集在一起,每一個都天仙似的讓人挪不開視線。生性粗獷的漢子們立刻變得格外熱情,不少人衝過去邀請姑娘們乘坐自己的渡船。

    紅袖招的女子從來不會懼怕男人,見到那些激動的有些難以自製的漁夫,她們才不會膽怯,甚至有人和那些漁夫打聽對岸有什麼好去處。

    趁著等官船的時候,不少姑娘更是跑過去棧橋那邊買些乾果時鮮。棧橋附近都是擺攤的小販,賣的果子點心雖然價格要高出不少,但絕不會缺少斤兩。這也體現出大隋百姓骨子裡的驕傲。提價,是因為貨物運到岸邊不容易,再說這地方做生意自然要賣的貴些,但這些小販絕不會幹出缺斤少兩的齷齪事。

    在大隋百姓看來,可以明著把價錢提高,但做生意必須要乾淨。

    這就是這個強大帝國百姓們的性格,如果有人做生意不地道的話,莫說顧客不會饒了他們,便是同行也不會饒了他。

    連小販都將自己信譽看的這般重,大隋百姓之驕傲可見一斑。

    紅袖招的姑娘們下車之後渡口頓時熱鬧起來,清算了車馬錢,那些樊固的車夫隨即返回,他們還要走兩個月才能回到故鄉。只是他們誰也不會想到,家人早就沒了,家也沒了。不得不說的是,回到樊固的這七八個車夫,最終也沒能逃過厄運。

    渡口變得熱鬧起來,便是那個已經在河邊釣了七天魚看起來神情永遠古井不波的中年男人也為之側目。沒有人注意到,他在身後悄悄打了個手勢。

    看到這個手勢之後,立刻就有七八個遊人往棧橋那邊走了過去。看到他們走過來,棧橋附近的不少小販神情也微微一變。同樣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將藏於暗處的兵器挪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方。

    就在蘆葦蕩後面的林子裡,一棵大樹上有一簇濃密的樹葉忽然動了動,一個周身綁滿了枝杈的男人往下打了個手勢,密林中至少五十名身穿暗紅色飛魚袍的人隨即握住了自己的兵器。

    瞎了一隻眼睛的高天寶站在一個高坡上,當看到那輛破舊的馬車搖搖晃晃的也到了​​渡口的時候,嘴角上忍不住勾勒出一抹笑意,這笑意有些複雜,其中有得意,有釋然,還有幾分令人不寒而慄的血腥。

    他將自己外面套著的布衣閃掉,露出裡面那一身在帝都也能呼風喚雨的飛魚袍。

    在他的腰畔,掛著兩柄很奇怪很少見的兵器。這種兵器即便是放眼江湖也沒多少人用,練成難,練好更難。

    彎鉤。

    釣魚的中年男人也看到了那輛破舊的馬車,還有幾匹孤零零跟在馬車後面的高頭大馬。馬背上卻沒有人,所以這輛馬車看起來有些怪異。趕車的車夫帶著一頂大斗笠,晴天居然還披著一件蓑衣。

    不過他不在乎怪異不怪異,只要這馬車出現在渡口,那麼馬車裡的人絕對就沒有一絲活路,身為情衙副鎮撫使,他有這個自信。

    恰好這時魚漂起伏,他提起魚竿,一尾碩大的錦鯉從水裡躍了出來,不停的掙扎在半空中灑落一片水花。

    中年男人微微笑了笑,忍不住自語一聲。

    “恰到好處一尾魚,煎炒烹炸隨我意……”

    ……

    ……

    “官差辦案!”

    一聲響亮之極的呼喊從蘆葦蕩那邊傳了出來,緊跟著數十名飛魚袍提刀往這邊衝了過來,在岸邊那些商旅還沒有絲毫反應的時候,這幾十人已經將最後面那輛馬車圍了個水洩不通。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準備搞什麼刺殺。

    之所以在渡口埋伏這麼多人,不過是為了應付有什麼突發之事。一聲官差辦案,足以讓那些商旅和漁夫遠遠的躲開。在大隋,絕大部分百姓都對官府保持著足夠的敬意和懼意。這個百年帝國,一直以來都能保持官府在民間的威信絕不是一件輕而易舉做到的事。

    大隋也有貪官,但貪官也會務實。大隋的百姓們甚至不恨官員貪些銀子,他們只厭惡貪銀子還不做實事的官。

    所以方解曾經說過,這是一個多麼理想化的國家啊,生活在這個國家,哪怕貧苦一些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抱怨的事。

    紅袖招的那些姑娘們見方解的馬車被圍住立刻有些混亂,她們飛奔回息大娘身邊,眼神​​卻一直盯著不遠處那輛馬車。無論如何,在她們看來方解也是同伴。她們之中大部分人不會接觸到什麼秘密,所以在她們看來方解還是那個紅袖樓的房東,金元坊的大掌櫃。前幾日半路方解的馬車遇到伏擊,息大娘對她們的解釋是那個世家出身的崔略商仇家幹的,所以對於方解的仗義出手,她們更有好感。

    於是,在她們關注著馬車那邊動靜的同時,不少人向息大娘投過去求助的眼神。

    而息大娘卻根本沒有任何舉動,就在姑娘們有些失望的時候,她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息大娘身邊多了一個看起來和和氣氣拎著一條肥碩錦鯉的中年男人。

    而就在這個中年男人走到息大娘身前的時候,老瘸子往前邁了一步。這一步不大,但恰好封住了那中年男人所有可以出手的角度。

    “我一直在想該送給您一件什麼樣的見面禮。”

    中年男人看著息大娘微笑著說道,他揚了揚手裡還在掙扎的錦鯉語氣溫和的說道:“幸好,今天運氣不錯。”

    息大娘看了看那條錦鯉,然後微微搖了搖頭。

    中年男子神色黯然了一下,隨手將那尾錦鯉丟在地上。也不知道為什麼,片刻之前還活蹦亂跳的鯉魚落地之後就死了,一動不動。

    他依然保持著微笑,但語氣中已經透著一絲涼意:“既然失去了作為禮物的資格和價值,那麼也就沒有一點用處了。”

    他從袖口裡摸出一塊玉牌,舉到息大娘眼前:“我知道您手裡也有一塊很有分量的牌子,那塊牌子能保證您的紅袖招在整個大隋任何地方任意行走而不會受到阻攔和刁難。雖然我手裡的玉牌權力不小,但毫無疑問我也不敢為難您。您和您紅袖招裡的所有人都和今天的事無關,我甚至可以安排官船單獨送您和您的人過河。”

    他回頭看了一眼方解的馬車說道:“但我必須提醒您的事,這件案子……哪怕是您拿出那塊牌子也擋不住。”

    “好”

    息大娘只說了一個字,然後轉身走開。

    中年男子一怔,似乎是他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這麼順利。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身子一僵。還舉著玉牌的胳膊竟然好像被定住一樣,無論他如何運力也無法讓這條胳膊從半空中放下來。

    自從他進入大內侍衛處以來,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在鎮撫使大人之外感覺到了恐懼。於是他看向那個老瘸子的時候,發現後者嘴角上掛著一抹不屑的冷笑。

    “如果息大家願意,我現在就捏死你。”

    老瘸子冷笑著說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公門裡的人裝牛-逼,一塊破牌子而已……在我眼裡,不如一坨屎。”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中年男人手裡的玉牌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口子。

    老瘸子喝了一口酒,轉身走開。

    他走出至少五步之後,中年男子才重獲自由。

    老瘸子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語氣很輕但極認真的說道:“我很難理解你這樣的白痴是怎麼坐到副鎮撫使的位子上的,你難道沒有腦子?一個有九品高手護著的歌舞行,難道真的只是一個歌舞行?一個可以使喚九品高手的女人,難道會是普通女人?哪怕不用那塊牌子,難道你就惹得起?”

    “息大家說了一個好字,不是因為不敢管,而是她本來就沒想管。”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又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什麼,過了一會兒忽然想到,隨即笑著對中年男子說道:“你們圍著那馬車裡的小子教我一個詞……他說比白痴還白痴的……叫傻-逼。”

    就在這個時候,被圍著的馬車那邊傳來一聲大罵。

    “無量他媽的天尊,難道你們以為修道之人好欺負?本道爺告訴你們,我是趕往帝都做演武院監考的道宗大人物。你們要是得罪了我,信不信我拉一泡屎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敢搜我的車?!瞎了你們的狗眼麼!”

    中年男子臉色一變,卻見手下高天寶快速跑了過來,臉上都是不安和恐懼:“大……大人,車裡就兩個人……趕車的是襄城崔家那個小子,車裡……就一個胖道士。”

    “你們不是一路上一直盯著麼!”

    “是一直盯著……不知道人……人甚麼時候沒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3-25 10:14
第二卷 帝國的心跳 第四十八章 羈絆 雞蛋


    孟無敵不是真的無敵,最起碼在情衙中就有兩個讓他每每看到都心生畏懼的存在。孟無敵也是真的無敵,因為從他習武至今從來沒有打輸過。當然這不是他有遇強則強的本事和鬥志,而是因為他從來不會挑戰自己打不贏的人。

    孟無敵是情衙副鎮撫使。

    在楓林渡他之所以敢走到紅袖招的當家人息畫眉面前,是因為他沒有在紅袖招的人群裡發現一個能威脅到自己的人。紅袖招裡那些女子也好,那些護衛也好,活著的人沒有能令他忌憚的,相反,倒是息畫眉手裡那塊牌子讓他很忌憚。

    所以他才會客客氣氣的說話,雖然語氣中還帶著大內侍衛處情衙之人特有的傲慢。

    但他錯了。

    那個看起來隨時有可能被一陣風撂倒的老瘸子,竟然讓他在除了鎮撫使大人身上之外再次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他之所以能做到情衙副鎮撫使的位子上,不是因為他叫孟無敵所以無敵,是因為他最大的長處是有自知之明。

    在官場,這一點至關重要。

    他在情衙的時候從不會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對鎮撫使侯文極的不敬,哪怕身為情衙的第三號人物,在侯文極面前他一貫表現的毫無尊嚴可言。情衙里所有人甚至都確定,哪怕鎮撫使大人讓孟無敵去吃他拉的屎,孟無敵也一定會去吃且一定說鎮撫使大人拉的屎是香甜可口的。

    他在河邊垂釣的時候刻意表現出來的淡然和冷靜,全部來源於他對鎮撫使侯文極的模仿。

    曾經有個人說過,在孟無敵身上能看到侯文極一小半的影子,雖然這模仿拙劣而粗糙,讓人噁心。

    敢在情衙中這樣評價孟無敵的,只能是情衙的第二號人物,這個人雖然在情衙中沒有職位,甚至根本就是布衣之身。但孟無敵對這個人也從來不會表現出一丁點的不尊敬,在情衙,大家都公認一件事​​……寧願得罪鎮撫使大人,也不能得罪鎮撫使大人的謀士卓布衣。因為鎮撫使大人能或許會容忍屬下對自己有些許不敬,但絕不會允許情衙的人對卓布衣有一點不敬。

    堂堂情衙第二有權勢之人是布衣之身,他就叫布衣。

    七年前,當侯文極帶著卓布衣走進情衙大門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從此孟無敵這個情衙的二號人物就變成了第三。而且,這麼多年來孟無敵從來沒有試圖挑戰搶走自己位置的那個布衣。

    “自今日起,布衣說的話便是我說的話,布衣的號令便是我的號令,我不在的時候,情衙聽命於布衣。”

    孟無敵從來沒有見過卓布衣出手,他甚至懷疑卓布衣根本就不懂修行。不過這不影響他對卓布衣的畏懼,因為卓布衣身後站著的就是侯文極。

    孟無敵對自己的眼力和判斷力一直很自負,因此他確實在大隋官場上混的風生水起如魚得水。

    但是今天,他有一種想抽自己一個耳光的衝動。

    而事實上,老瘸子的話和在他臉上抽了幾個耳光毫無區別。

    “我很難理解你這樣的白痴是怎麼坐到副鎮撫使的位子上的,你難道沒有腦子?一個有九品高手護著的歌舞行,難道真的只是一個歌舞行?一個可以使喚九品高手的女人,難道會是普通女人?哪怕不用那塊牌子,難道你就惹得起?”

    這幾句話,讓他不得不反思自己這次的行動。

    而就在他羞惱的時候,情衙千戶高天寶很不合時宜的問:“大人,咱們要不要把所有人都拿下?”

    嘭!

    一聲悶響之後,高天寶的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向後飛了出去。足足飛出去六七米遠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激蕩起一片塵埃。孟無敵毫無徵兆的一腳正踹在高天寶的胸口上,這一腳雖然看似威力驚人但他還是收了力道,不然早已經直接要了高天寶的性命。

    即便如此,高天寶感覺自己最少斷了兩根肋骨。

    “讓你盯著那個要犯,現在你告訴我人沒了……高天寶,三年前辦江都丘氏謀逆的案子你跟丟了主犯,我親手割掉你一顆眼球。是不是三年之後你的眼睛已經不疼了?我給你兩天時間,如果你再找不到那馬車裡原本應該有的人,我就割了你另外一個眼球。”

    疼的幾乎喘不過來氣的高天寶掙扎著起身,單膝跪下俯首道:“屬下保證兩日之內找到那三個人,如果找不到……屬下自行了斷。”

    “哼!”

    孟無敵甩袖而去,哪裡還有在江邊垂釣時候的那淡然高手的風範。此時他的臉色鐵青難看的要命,心裡的羞憤更是濃烈到讓他想放聲大罵的地步。

    高天寶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看著孟無敵的背影眼神中隱隱有一絲冷意。

    “這位大人,請留步。”

    就在這個時候,紅袖招的當家人息畫眉輕聲叫住孟無敵,緩步過去,微笑著說道:“大人答應幫我紅袖招渡河的官船什麼時候到?”

    ……

    ……

    項青牛怒目看著面前的飛魚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人的眼睛。就這樣足足對視了兩分鐘之後,那飛魚袍終於不敵扭頭看向別處。項青牛不依不饒,繞到那人身側繼續狠狠的盯著那人的眼睛。那飛魚袍再將頭轉向另一邊,項青牛又跟過去依然直視。

    如此反覆三次,那飛魚袍終於崩潰,嘴裡嘀咕了幾聲扭頭就走。項青牛得意的賤笑了幾聲,回頭對崔略商說道:“看到沒,在本尊法眼面前,這樣的黃口小兒連對視都不敢,你知道這是什麼?”

    心裡已經害怕到了極處卻裝作鎮定的崔略商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是什麼?”

    項青牛一本正經的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威壓,只有絕頂高手才會有的威壓。在我飽含著威壓的目光下,任何人都只能敗退。”

    “哦”

    心不在焉的崔略商哦了一聲,看著四周圍著的飛魚袍小聲說道:“那道長你趕緊施展出全部的威壓,把這些人都嚇跑了吧。”

    項青牛冷哼一聲道:“你以為威壓這種東西是菜市場大嬸賣的胡蘿蔔?一兩銀子能裝滿半車那麼廉價?威壓……威壓……威壓是要耗費功力的你懂不懂?一看你就不懂,對於你這樣修行上的初學者雖然我不吝賜教,但要解釋起來確實很難。”

    崔略商失望的看了項青牛一眼,然後將求助的眼神投向紅袖招那邊。

    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那個中年男子拂袖而去,之前被一腳踹飛了的那個飛魚袍千戶招了招手,圍在他們身邊的飛魚袍立刻掉頭就走。來的快速,走的也毫不拖泥帶水。他頓時大喜,轉身看向項青牛低聲歡呼道:“還是紅袖招那當家的有本事,那個領頭的官差走了!”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卻見項青牛擺了一個馬步雙手緩緩下壓後吐出一口氣:“看見了麼……這就是威壓,我好歹一施展,那些人自然屁滾尿流。也就只是你這種沒見識的人,才會說出那女子有本事的話。”

    他臉色微微潮紅語氣微怒的說道:“你難道沒看到是我在運勁釋放威壓?”

    崔略商剛要答話,忽然聽到一聲綿軟悠長的悶屁。

    噗……

    項青牛臉一紅,訕訕的笑了笑扭頭走了。

    崔略商吸了一口氣然後臉色頓時變得極精彩,他一邊往後跑一邊低聲罵道:“這他娘的威壓下的屁……果然臭的不同凡響!”

    與此同時,距離楓林渡十里之外襄水水勢最平緩的地方。

    有過往的漁船緩緩而行,不時能看到大魚躍出水面。這一段雖然水勢平緩但兩岸都是蘆葦蕩,並不適合靠岸停船。所以當初建立渡口的時候,才會選在下游十里處的楓林渡。

    一個漁夫忽然看見水下動作極快的閃過幾道黑影,立刻嚇得變了臉色。看水下那黑影大的出奇,竟是隱隱與常人大小無異。一想到這河兩岸傳說中那在水裡凶悍無比的河神鐵頭魚,這漁夫嚇得幾乎癱軟下來。

    “快,婆娘,快把準備好的豬頭野雞羊羔都丟下河!河神在咱們船下過,別耽擱!”

    沒見過世面的婆娘更是嚇得夠嗆,連忙將每次行船都必須準備的豬頭和野雞之類的東西丟進河水裡。只見一隻活蹦亂跳的羊羔才丟進水裡,忽然一陣水花翻滾那羊羔就沒了踪跡。漁夫兩口子終於堅持不住,兩個人幾乎同時軟倒在船上不敢再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醒悟過來,連忙跪倒在船上雙手合什連連參拜求饒。

    只見水下其中一個黑影似乎是在吞食那羊羔,翻騰了一會兒之後竟然還圍著漁船繞著遊了一圈。才偷眼看過去的漁夫頓時身子一僵,哎呀一聲竟是嚇得昏了過去。

    幸好,那吞了羊羔的黑影沒有繼續逗留,圍著漁船繞了一圈之後緩緩的往河對岸遊了過去,不多時,消失不見。

    扶著自己丈夫的婆娘腿早就軟了根本站不起來,一邊哭一邊掐住丈夫的人中將他救醒。漁夫醒來之後發現妻子還在,漁船也還在,先是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兩個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妻子哭泣中又往遠處看了一眼,卻發現好像河面上有幾根立著的蘆葦莖稈隨著那黑影越漂越遠。

    ……

    ……

    官船上,崔略商心有餘悸的看著被丟棄在岸邊的馬車,忽然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問道:“車裡的酒肉可都帶上來了?若是讓那紅衣女子和那兇惡的車夫知道酒肉沒帶,咱們可就慘了……”

    項青牛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怎麼會懼怕那兩個人?那車夫自不必說,我一根手指就能撂倒他那樣的二十個。至於那女子……好男不與女鬥的道理你自然知道!當然……為了咱們五個人的安定團結,酒肉我都搬上來了。”

    崔略商心說你這麼多廢話幹嗎,嘴裡牛-逼吹的震天響,每次見到那紅衣女子還不是嚇得連屁都不敢大聲放,搞不好還要硬生生縮回去… …

    他在官船上船舷上靠著坐下來,看著眼前的波浪忍不住嘆了口氣。

    “怎麼了?”

    項青牛問道。

    崔略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雖然我不了解方解,也不知道他身邊的那兩個人和他什麼關係。但想來生死與共這四個送給他們三個是不錯的,同進退共榮辱,這樣的感情讓我羨慕。如果我也有這樣的朋友……死而無憾。”

    項青牛白了他一眼道:“也只有你這樣初走江湖的人才會說這白痴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說簡單就簡單,可以歸結為利益二字。而要說複雜,那不外乎是感情羈絆那點事罷了。”

    “羈絆?”

    崔略商怔住,心說項青牛這粗俗之人說的這詞也太生僻了些。過了片刻忽然想到什麼,他看向項青牛語氣認真而又不確定的問道:“道長……你剛才說的是羈絆……還是雞-巴-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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