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577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16
第五章 天策衛

不是每個人都有信念的。

錢逸群相信,有信念的人能活得更有目標,遇事更能堅持。他自己就是這樣過來的。想想當日消沉的時候,整日間混混沌沌,只是喝酒、賭錢,實在不知道活著干嘛。一旦發現自己有機會學習玄術,保家人平安,他頓時就浪子回頭了,之前的惡習再沒有復發過一次!

鄭翰學之前也是流連勾欄女色,如今卻一心要報國,這簡直就是他的豪華加強版!怎能不起惺惺相惜的感嘆!

“不過,你想用此術進于皇帝陛下,有些偏頗,”錢逸群微微搖了搖頭,“大明之敗不是因為沒錢。”

或者說,大明是敗在國家沒錢,而富豪遍地。雖然明廷和皇帝都不覺得民富有什么錯,但國家沒錢,很多事就沒法做。比如救災,比如治水,比如練兵。

這都是眼下急需的事,朝廷不做,百姓就只有跟著造反。正所謂砍頭何所惜,譬如前日死——造反起碼能多活兩天,好過當下餓死!

“確實。”鄭翰學的見識倒不淺薄。他侃侃而談道:“此番平三邊之賊,各地藩王或是奉呈數萬兩銀子,或是提供軍餉糧秣,但國事蜩螗依舊,數萬兩的銀子轉眼就打了水漂。”

錢逸群點了點頭。楊鶴在三邊平賊主要就是靠銀彈,十萬兩銀子都沒讓他用上兩年。

“要救當下之國,首先便是選材任用!”鄭翰學言之鑿鑿道。

—十七世紀什么最寶貴?

——人才!

“小弟說的人才,可不是科舉、武舉之類。”鄭翰學站起身,慷慨激昂道,“乃是我輩!我輩之能,豈非那些凡俗之人堪比?只要我輩能夠同心齊力,護佑大明,則天下太平必不遠矣!”

“我輩到底不多。”錢逸群微微搖頭。他見識過玄術巨大威能,深知到了苦塵那個境界招風喚雨霹靂閃電都只在舉手之間。然而天下到苦塵那般境界的人,據說不過五個,又都神神秘秘不為人知。

即便退而求其次,哪怕戴世銘、黃元霸、李巖、加上錢逸群自己,這樣的修士在天下又有多少?

這么點人,面對數萬精銳,能有什么用?

再者說,這么點人還分了階級、身份、陣營……到時候難道讓李自成和崇禎競選當皇帝么?

鄭翰學早就在肚子里盤了數月,不能得人一論今天算是抓到個聽眾,心中興奮不已。他道:“我輩人數雖少,卻勝在精銳!我也不指望組成一軍,縱橫千萬里,只求收羅我輩同道以四兩之力撥動千鈞之勢護佑大明!”

見錢逸群不說話,鄭翰學又道:“我便是想覲見陛下請他冊立一天子親軍以天策為名,盡啟用民間異術之士!”

“國家已經有錦衣衛了……”

“錦衣衛已經爛透了。”鄭翰學不屑道,“誰愿意入錦衣衛污了自身清白?到時候這天策衛,超然隱遁于朝堂,這是何等飄逸!唔,為行事方便倒可以暫充作錦衣衛、東廠、六部……那只是便宜之策。”

錢逸群微微點頭:“你便是想做這事?”

“是!”鄭翰學道,“三萬兩黃金,便是我的投名狀!”

鄭翰學雜書沒少看,說話半文不白的倒顯得他頗為率真。

錢逸群笑道:“別說你這天策衛,便是錦衣衛都要聽太監的指派你受得了么?”

鄭翰學登時眉頭一皺,思索良久方才道:“那些宦官本是皇帝的私奴,自然容易得皇帝信任。不過天下俊杰之士,必不肯受閹豎指使!”

“看,第一道關卡就過不去。”錢逸群笑道,“還不如私下募集呢。”

“名不正,則言不順。”鄭翰學倒是十分堅定,“不管怎么說,總得先見到皇帝,然后才能論這天策衛的事。道長,何不與我同去?唔,道長貴姓?”他說了半天,將錢逸群引為同志,卻連姓氏都不知道。

錢逸群笑了笑:“貧道就不去了,不過日后衛國保家,有用得到的地方,貧道自然不會惜力。”

鄭翰學重重點了點頭:“上報國家,下慰父母,這才是男兒所為!”說罷,臉色一黯:“可惜這事不能讓旁人知道,否則日后遺禍家族。”

“對于令尊大人……”

“只是不愿家父操心。”鄭翰學道。

錢逸群點了點頭,暗道:這熊孩子倒是比我還要冷靜些。當日我就沒想這么周全,否則也不至于讓父母妹妹陷入眼下這般境地。若不是陳象明還在任上,估計父親的典史位置早就沒了。

“現在不知如何是好了。”鄭翰學搖了搖頭,苦笑道,“可笑我一心以國士自任,卻連齊家都做不到。”

“這事,其實很簡單。

”錢逸群道,“我已經與令尊說《拾金記》的故事。你跟著一起說就是了。等朝廷有讓你進京的旨意,輕車簡從便走,只說外出游學。日后有了官身,自然什么都好說。”

鄭翰學點了點頭,道:“也只有如此了。”

有了這部小說,很快便有《拾金記》的說書、曲藝出來,都是高人手筆,絕非偶然。市井上也都開始傳說鄭家小官人撿到了當年寧王作亂時的軍餉,渾然不顧寧王當初并未打到揚州這一事實。

南京戶部得了這三萬兩黃金的巨款,星夜傳書北京,告知此事。至于這金子到底是撿來的還是鄭家的,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三!萬!兩!黃!金!

有了《拾金記》做輿論宣傳,鄭元勛總算一改被動局面,在鹽商總會里的話語權又回來了。不過打他家主意的盜匪卻沒有盡信,已經開始派人來踩盤子探路了。在他們的邏輯里,就算是鄭家不在乎金銀,撿了這么多金子也斷沒有全部捐出去的道理,家里多半還存了不少!

一時間,江湖上風聲涌動,各路綠林紛紛將目光投在這“影園”

“五泉公已經上報南京兵部,也派了巡檢司的兵士來影園。”鄭元勛仍舊眉頭不解,“但是聽說這次是好幾家綠林強盜聯手,就連太湖水盜都有心要一同來我家找麻煩。”

早從嘉靖倭亂以來,城外莊園的安全就是富豪們最鬧心的事。在戚繼光、俞大猷平倭之前,江浙沿海每年都有豪族大戶的子女被海盜綁架,勒索贖金的事。

如今國家不寧,盜賊四起,富豪就算蓄養再多的健碩奴仆,也總是力不從心。

有些綠林膽子大,甚至打出了王侯將軍的旗號,那更是可以跟官兵對抗的龐大勢力。各地守臣碰上這種大規模強盜,只求他們不要強攻州縣,城墻之外的事便放任他們去做了,真正是眼不見為凈。

錢逸群被他這么一說,心中也有些沒底,道:“這個嘛,貧道也不知道江湖事,弗若幫你致信王玄珠的二公子,聽說他頗喜歡與江湖豪杰往來,人稱姑蘇小孟嘗,或許有穩妥些的主意。”

鄭元勛自己也找了不少渠道,左右不過銀子的事,喂飽了老虎,底下那些老鼠自然也就不敢亂動了。不過這回老虎們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送去的銀子全收,攻打影園的計劃也絲毫不見放慢,頗有吃了肉還要啃骨頭的勁頭。

一聽錢逸群是介紹王司寇的公子,鄭元勛倒是安了些心,道:“若此辛苦道長了。如有要打理的地方,道長千萬不要與我客氣。”

“自然。”錢逸群笑道。他知道鄭家有個大開金手指的小官人,怎么可能在銀錢上與鄭元勛客氣。哪怕那幫強盜開個天價,他也相信鄭家不會皺皺眉頭。

—不過,這樣實在太助漲盜匪的氣焰!

錢逸群并不覺得和平解決是個好主意,但總不能唯恐天下不亂,攛掇別人打打殺殺吧。

想起當日徐佛說李貞麗總與江湖豪杰往來,錢逸群略一沉思,便提筆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回蘇州。其中先說了自己帶著三女在揚州暫住,然后筆鋒一轉,說起此間鄭氏惹了江湖綠林覬覦,只得向李媽媽詢問對策,還望不吝賜教云云。

李香君被后人評價為“青樓義氣姬”,以其女見其母,可得一觀。

從揚州到蘇州,即便送到便回,如此一個往來也要五六天功夫。錢逸群的兩封信送出之后,鄭元勛的心就忍不住提了起來。他本勸母親去大哥家暫住,老夫人也答應了。誰知孫女們聊天時提起,說穹窿山的厚真人已經出手,修書兩封送了出去,家宅必然平安。

這本是寬心之語,卻讓老夫人上了心,細細一問,原來這位厚真人便是那三個機靈丫頭的老師,在影園都住了快十天了。之前只聽說這三個姑娘是跟老師出來游歷的,不成想這老師卻是道士。

老夫人聽說了這事,便不肯走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16
第六章 八風穴

鄭元勛為了家宅安全的事,急得嘴角發泡。知道母親不肯走連忙跑去請問:“母親為何又改了主意呢?”

“你既然已經請了厚道長出面,咱們卻又舉家回避,這是信不過人家!我兒難道忘了家訓么!”老夫人神色一凜,黃藤拐杖重重在地上一頓,喝道:“忘了么!”

鄭元勛連忙跪地,勸道:“母親勿惱!孩兒須臾不敢忘!”

“那你背來聽聽!”老夫人皓首童顏,滿面紅光,中氣十足,隔開十余步都能聽得清楚。

鄭元勛無奈,只得大聲背道:“吾家子孫當以信立身,以慈接物,以誠待友。寧以信人致敗,不因疑人而成。”鄭氏家訓印出來足足有十余頁,鄭元勛取了“誠信立人篇”中的一段,背給母親聽。

“你一面請人出頭,一面又舉家遁走,這是待人以誠么!這是兩面三刀!”老夫人說著說著便上了氣,用藤杖在兒子手臂上重重打了一下。

鄭元勛連忙哎呦一聲,道:“母親,兒子知錯了。”還做出一副吃痛不堪的表情。

老夫人這才消了氣,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影園被賊攻破,老身便死在這里又如何?我鄭家仍舊有偌大的基業在,我家子孫仍舊能立于天地之間。若像你這般首鼠兩端,全了一時性命,卻壞了祖宗傳下的家風,后代子孫必然步步墮落,你可擔得起這個罪過!”

“兒子知錯了。”鄭元勛年近四十的舉人,被母親訓斥,也只能如蒙童一般乖乖聽了。

“與其到了那般境地,還不如舉家死在這里干凈!”老夫人頓了頓藤杖,猶自抱氣,往屋里走去。

鄭元勛沒得母親的首肯不敢起身,過了一會兒才見老夫人身邊的侍女出來,道:“老爺,老夫人說請您忙去吧,不用在這里伺候了。”

鄭元勛這才起身退了出來。

家大業大自然人多口雜,這鄭母訓子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錢逸群耳中。

錢逸群頗為感慨。明末亂世許多士族都是舉家赴難,老老小小死個干凈。一則是明人剛烈。再者怕就是有鄭老夫人這樣以身作則、秉持以道義教育子女的偉大母親。有這樣不以自己性命為慮,寧死捍衛家風的母親,兒子怎么可能會去當漢奸?

錢逸群又想到鄭元勛冤死,心中感慨,心道:就算為了那位可敬的鄭老夫人,也得救他全家平安。

錢逸群一邊等李貞麗、王守忠的回信,一邊召集三女,看她們演練劍法。三女知道有強人覬覦此間,也用功了許多。卯酉練劍,子午養氣,不敢懈怠。

憶盈樓雖然分成了十三脈,但是根子總是一個。

三人都習過花月凌風陣,只是側重不同。錢逸群根據三人的劍術強弱,略加調整,又根據玄術易,以花月凌風陣為底子,脫胎出一個花開四季陣。

這劍陣取法四季。以楊愛為春,李香君為夏,顧媚娘為秋,衛秀娘為冬。一陣之中,春秋延綿,冬夏交替,用在劍法上便是連綿不絕,爆發有力。又正好合了四人的性格,容易達成默契。只是三女不知道衛秀娘的存在,只以為是錢逸群御劍參與此陣。

“道長真是高人,這才多少工夫,便將花月凌風改成了如此精妙霊的小陣。”楊愛毫不吝嗇自己的驚嘆,大加贊賞。

“一般般。”錢逸群故作謙遜,心中卻道:其實也不難。劍陣無非引人入陣、封人退路,殺人于絕境而已。只要算好了他的身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走出九宮八卦的范疇。

“道長堊老師,為何你用冬劍時會有寒風陣陣?我卻使不出有暖意的劍法。”李香君仰首問道。

“會持劍用劍,這叫劍術。用劍如法,叫做劍法。等你用體會劍意,一劍出去讓人恍然如臨其境,這才是劍之道。”錢逸群總結道,“你們到底年紀還小,到處走走,體會人間之事、自然之情,閱歷到了,自然能由技入道。”

“老師,你看我這訣捏的可對?”顧媚娘一點都不隔閡,有什么疑問從不藏著,好像一定要將媽媽給的一年一百兩銀子賺回來。

錢逸群看她捏了一遍御劍訣,點頭道:“不錯,熟練了許多,這些天沒偷懶。”

顧媚娘笑道:“我只要有空便捏這訣呢。”

錢逸群心中暗道:怎么如此苦練,你娃還是御不起劍呢?虧得那顧大姐還好意思夸你天姿好。

不過對于小朋友,打擊是不好的。錢逸群笑道:“多練練,總會成的。”

“道長堊老師,我們練得也不少了,為什么一點起色都沒有呢?”李香君也問道。

顧媚娘早就疑心錢逸群藏私,但想想李香君和楊愛一樣無法御劍,可見并未偏心。既然李香君問開了,顧媚娘和楊愛自然也豎起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什么。“這個嘛,”錢逸群想了想,“除了訣要用的對之外,你得與劍有感情啊。萬物含靈,這個你們媽媽沒說么?”

三女齊齊搖頭。

錢逸群只得拉了張椅子坐下,跟三女講起了“萬物含靈”、“咸心為感”的入門課程。雖然他自己學了也不過數月,卻施用無礙,好像經年長久學習一般。因為錢逸群早先有過一個虛構的“師父”,所以誰都不知道他接觸玄術的時日竟然如此短暫,否則難免氣郁而死。

故而老人有句話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一堂課講下來,三女各自回屋中靜坐感悟,錢逸群總算可以喝杯茶清清喉嚨了。

一口甘茶入喉,錢逸群腦中突然響起自己剛才講課時的話。

這話是臨場總結出來說給三個小朋友聽的,此刻一靜下來,卻像是大有內涵,正是多日來流鈴八沖沒有進益的關節所在!

這流鈴八沖自從師父傳給他,及至今日,少說也打了整整五年!在山中的時候更是無日不打,簡直成了游戲。如果說這是門水滴石穿的耐心功夫,這么久了也該有些起色呀!

錢逸群取來清心鐘,心中回想師父說過的話。

—“帝鐘易學難精,你且記下了。”

——易學難精,又是易學難精。

—但凡易學的東西就是簡單,越簡單越近于道。難精卻是因為人心向著高處,而道心低在塵泥。故而老道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以高高在上的人心,如何能駕馭如水一般居處眾人之所惡的道器?

錢逸群恍然間略有所得,返觀內視,左手持鐘,輕輕一搖。

銅舌打在鐘壁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這響聲由輕而重,從耳中可聽,化為心中可聞。

恍惚間,竟然演變成了低沉悠遠的鐘聲。

錢逸群又搖了搖鐘,但叮當之聲在外為清脆鈴聲,在內則是黃鐘大呂,雷霆之余。只聽得嗶啵一聲,好似寒冰初裂,又似老樹蛻皮,微不可聞,卻撥動了錢逸群的心弦。

錢逸群從內境中出來,低頭看鐘,果然鐘面上有一道裂紋。他心中不由一奇:從未聽說過銅鐘會打裂的!何況這么多年沒事,今天怎么會裂開?

仔細再看,原來是清心鐘上的厚厚污垢裂開了。

錢逸群不去管它,再回到心中,輕輕打著流鈴八沖。

突然之間,一道淡藍色的光彩在靈蘊海上空的鐘面游走,漸漸凝聚成一團。這團靈蘊仿佛活了一般,有著自己的呼吸起伏,努力要滲入這鐘面。

這種看似徒然的行徑,卻隨著一聲叮嚀,竟然真的滲了進去!

錢逸群頓覺肝膽一顫,好似一股涼水流過,微微刺激,竟是難以言喻的清涼之感。

靈蘊海上的大鐘,在震卦那面,迸發出一陣淡藍色的明光的。明光從陣圖符文中射了出來,來回勾折,有圓頓,有棱角,天書一般不知其意。

錢逸群回想起當日師父講的《流鈴八沖》秘傳,心中了然:原來是沖開了八風穴!

肝部的木被這沖過的靈蘊一攪,猛然宣泄,在身中游走,最終又回歸肝膽處。

回歸之后的木,卻不像以前那般不可察覺,而是從地下水變成了一個美麗的湖泊,微微鼓蕩,澹澹生煙。

錢逸群見了震卦下的紋路,心中略有所感,手上的鈴子打得陰陽頓挫,起轉承合之間流暢有節。雖然不知打了幾千次,這回卻頗有新鮮之感,

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在鈴聲響徹之后,籠罩錢逸群全身。

錢逸群站起身,只覺得一股推力,讓他在舉手投足之間無比輕松。他走了兩步,步履生風,一晃眼就走出了十余步。

—這震卦上的陣法加持,能讓人速度快許多!

錢逸群忍不住又搖了一遍,登時卻有種頭暈眼花的反應。

靈蘊匱乏!

錢逸群反觀靈蘊海,只見海已近干涸,淺淺留下一灘靈蘊之水。自從推開了瑯別院的大門之后,他還從未碰到過靈蘊耗盡的情況!

想到這里,錢逸群驚喜交加。

若是能夠一下子就耗盡自己八成靈力,這陣圖得有多厲害!他快步在院子里跑了兩圈,粗略算算自己的動作身形快了將近一倍,耗費的氣力卻不比平時多。同樣的力氣卻有更高的效率,那多出來的這部分能量只能是自己的靈蘊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17
第七章 又見紅娘子

自沖開了震卦風穴,錢逸群身體里靈蘊的流轉變得越發流暢起來,恢復速度因此大漲。肝木之炁也會根據身體氣血流注而勃發流轉,每每流轉一周,便能將許多凝滯不化的靈蘊帶回靈蘊海。

大道生人,早就設計好了靈蘊滋養身軀的多寡。上古之人法于術數,合于陰陽,處處順于大道,故而他們滋養身軀的靈蘊消耗規則,多則多養,少則少養,兩相得宜。

后世之人沉溺自我,放縱任性,貪圖享樂,故而有些地方靈蘊耗竭,不足以滋養身軀,有些地方卻無從消耗,使得靈蘊凝滯積郁。

身體得不到滋養的部位,自然會出現虛虧之癥。靈蘊凝滯積郁之處,則會發生各種囊腫病變。后世之人年過百歲者十分罕見,得享天年者更是鳳毛麟角,蓋因于此。

錢逸群兩次洗筋伐髓,尤其是在圣境之中被迫持齋茹素五年,身體之中幾乎沒有雜質積存,但是這散落如塵的靈蘊卻不是他能控制的。如今有了這木炁洗身,非但身體更加輕靈,就連靈蘊海中也有了額外進賬。

尸狗一魄也在這木炁之中徹底化作一個銀光閃閃的圓珠,依舊伏在老位置上,讓靈蘊變得越發精純。

如此過了兩日,錢逸群都沉浸在靜境之中,就算是見鄭元勛,也都懶得說話。

鄭元勛卻沒有見怪,反倒十分感激。他不知道為什么,只要踏進媚幽齋,便覺得心神頓時清寧,所有的焦躁全都消失不見,只有一份淡淡的喜悅。長久熬夜飲宴虧空的身子,在這種清靜氛圍之中格外輕松。

有時候他甚至不想跟錢逸群說話,只是想來尋找這種清涼的感覺。

只是今日鄭元勛卻十分不安,即便坐在錢逸群面前,仍舊免不了陣陣焦慮。他道:“道長,今日早起眼皮便跳得厲害,心中不安得緊,不知是否有壞事發生。”

他本想讓錢逸群卜算一番,不過錢逸群卻毫無動作,良久方才道:“你心在哪里,拿來我幫你安。”

鄭元勛苦笑道:“道長,這等時候還打什么機鋒啊。”

錢逸群深吸一口氣,下座起身,舒展了一番筋骨,對錢衛道:“老衛,你去后面叫了三位小姐過來。”

錢衛應諾而出。

錢逸群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湯已冷,十分爽口提神。他精神一振,對鄭元勛道:“你若是探得賊人巢穴,人數多寡,我便帶著幾個小朋友去走一圈。”

鄭元勛一臉苦瓜相,無奈道:“道長,我若是知道賊人巢穴在哪里,早就請五泉公發兵去剿賊了呀。”

“那便只有以逸待勞了。”錢逸群道,“你看影園里何處墻矮,哪里水淺,多加防備。從影園到城門,多備下暗哨,一旦有賊便舉火為號。賊人不敢在此耗得太久,不過一時三刻便得退去了。”

鄭元勛茫然點了點頭,道:“當今之計,唯有如此了。”

“別慌。

”錢逸群笑道,“些許草寇,不足為慮。”

鄭元勛卻道:“道長切莫輕敵!此番我請了數家揚州知名的老字號鏢局,讓他們助我守院。誰知他們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卻都不肯出手,都說接了幾趟大鏢,好手都去送鏢了。你說哪里有這么巧合的事?分明就是膽怯!”

“唔。”錢逸群應了一聲,道,“也可能是山賊膽怯,花些銀兩把他們這路援軍支開。”

“無論是哪一種,那幫山賊好像是志在必得了一般。”鄭元勛以前仗著墻高門后,健仆如云,從來不將山賊土匪放在眼里,現在才知道自己過去太自大了。

“若要說你家大業大,為何以前不見有這么多山賊打你主意?”錢逸群好奇問道。

“一般的土匪山賊哪里敢打我家主意?”鄭元勛道,“這回聽說有五六股山賊合在一處,鐵了心要破了這影園。”

錢逸群略略點頭,突然將目光放在了鄭元勛座后的小廝身上。

這小廝他見過許多次,是整日跟在鄭元勛身后伺候的。此刻再看,只覺得他的臉上淡淡浮著一層白霧。白霧之下,卻是兩張人臉隱隱浮現。一張是小廝的真容,另一張臉卻是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女子面容。

錢逸群忍不住心下好笑,道:“你既然來了,不坐下聊聊么?”

鄭元勛見錢逸群對自己身后說話,驚訝不已,回頭看去,正好見自己小廝一臉啞然。

“沒想到數日不見,道長修為愈發精進了。”小廝抬步上前,全沒有之前的謹慎伺候。

“紅娘子,遠來是客,且坐下聊吧。”錢逸群淡淡笑道,“厚道人在此借宿,卻真不是有心等你們。”

鄭元勛眼睛一眨,卻見剛剛還是自己朝夕相處的仆從,已經變成了身材高挑,身著勁裝的一名女子。再仔細一看,這女子眉清目秀,鳳眼櫻唇,哪里有半點小廝的模樣。

紅娘子知道這是錢逸群暗示自己別稱呼他的本姓,想想這回李巖的交代,她總算也沒逆反到故意捋錢逸群的虎須。她道:“李公子命我前來,好教道長得知,此番打影園主意的,乃是上天猴劉九思的人馬。他們糾集了揚、滁二州附近的大股山賊,要將影園踏平。”

鄭元勛還沒從男變女的驚詫中浮上來,聽紅娘子這話,又是個更大的浪頭將他打沉下去。

“上天猴……是山賊還是你們的同道?”錢逸群問道。

“道長以為這其中的差別很大么?”紅娘子自己都不諱言義軍往往和山賊沒什么區別。

事實上,只是流散的饑民是很難形成戰斗力的,所以各地落草的山賊往往與饑民合在一起,成為組織者。而這些山賊其實平日打的旗號往往也都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所以搖身一變就能變成起義軍。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錢逸群笑道,“看起來,這回他們不是沖著錢來的呀。”

“錢已經有人給了,更有比錢還大的好處。”紅娘子道,“我雖然知道,但還得由李公子來說,請道長不要為難小女子罷。”

“是誰人要害我鄭家?”鄭元勛卻不管什么“為難小女子”的話,他更擔心自家安危。

“你自己不知道么?”紅娘子對鄭元勛毫不客氣。

這兩人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階級敵人。

錢逸群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沒營養的交流,道:“李公子讓你來,所為何事?”

“他還有些事脫不開身,便讓我與劉宗敏前來相助。”紅娘子道。

“道人信不過李巖。”錢逸群直言不諱道,“他想要什么,你直接說了吧。”

紅娘子臉色一變再變,道:“他想請道長歸還那把無相扇。”

這無相扇之于錢逸群,不過是個偷襲的暗器。對李巖來說卻是一身功夫所在,沒了無相扇,他連架都不敢跟人打。

更可悲的是,李巖在同道面前丟了自己的招牌,不像以往只要甩開扇子,便有人上前湊趣道:“這位莫非就是無相神扇李公子?”

“這個,得看價碼。”錢逸群道,“你們怎么找到這里的?”

“道長容秉。”紅娘子腦子里收拾一下,開始講述一個漫長的故事。

原來李巖他們久居太湖,總算站穩了腳跟,將李建的鐵桿死黨紛紛擊破,或死或逃。隨后他便與李自成取得了聯系,擄掠江南的匠戶、糧食、織錦,以行商的名義送與義軍。這沿途上千里,自然也要與綠林、同道打好招呼,由此便勾搭了上天猴劉九思。

這次劉九思派了自己的小舅子徐三眼來找他,說的便是合力毀去揚州鄭家的影園,所獲所得大家均分,另外再送良馬二百匹與李自成。

李巖派人打探一番,覺得這筆買堊賣做得過,便應承下來。他的太湖兵如今足有三百人規模,又自己鑄造鐵甲、弓箭,即便碰上巡檢司的兵馬都不用一味逃避。

“前兩日,我們的探馬截住了兩封影園送出去的信。”紅娘子道,“李公子左右揣度,想必這個落款的厚道人便是道長您,故而派我和宗敏前來相助。我們可不想與道長壞了交情。”

紅娘子經上次穹窿山一役,對錢逸群已經心生畏懼。這次李巖本是要自己來的,被她勸住,再不肯跟李巖同時被錢逸群逮住。

“這個嘛,”錢逸群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無相扇,我可以給李巖。不過話得說清楚,無相扇是我的,什么叫歸還?難道是我借的么?”

—你那行徑分明是搶,說“借”實在是給你臉上貼金!

紅娘子幽怨地看了錢逸群一眼,又見他沒有用易容陣,總算心里舒服了些。

“這樣,此番看李巖能給我多大的助益。若是道人覺得欠了李公子的人情,自然不好意思硬把著無相扇不給。”

“行!”紅娘子是北地姑娘,格外豪爽,見錢逸群這么說了,便答應下來。她道:“道長寫給綺紅小筑和王守忠的信已經派人送過去了,雖然路上耽擱了一天,不過想來也快有回信了。劉九思的人馬已經聚攏停當,早則明晚,遲則后晚,便會發難,還請公子做好準備。”

紅娘子一時錯口,卻讓鄭元勛聽了個分明,心中暗道:原來這位道長以前也是個公子,能拋卻榮華富貴出家修道,看來是有真道行的。

這回幸虧得了他的助力,只不知道該如何謝他。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17
第八章 聲東擊西

“你們又當內應么?“錢盤群直言問道,

紅娘乎被嶄逸群這么一問,想起了當日在太湖上的事。那時候李巖想借刀殺人,反客為主,誰知道被嶄逸群毫不講究地一語道破,自己一旁看戲。這次,他該不會故技重施吧?紅娘乎心中暗暗擔憂。

“這回你們不用擔心我道破你們身份。”嶄逡群看紅娘乎臉上陰晴不定,知道她聯想到了不好的地方,連忙幫她分析道:“因為你們原本就得出力拼殺,否則我寧可把扇乎毀了也不給李巖。”

紅娘乎一想,的確是這個道理。自己這邊既然要背后發難,肯定輪不著嶄逸群喊破,自己便要亮明立場了。

嶄速群見紅娘子一臉釋然,知道她想通了,便笑問道:“賊人到底有多少人馬?”

“能戰者不過五百人。這五百人中,還要分插各地當眼線,還要在外圍設伏以防鄭家人走脫,算下來攻打園乎的人手大約在兩百上下。”紅娘乎道。

鄭元勛聽了心中一緊,鄭家哪里去找那么多的仆從來對抗這么多人?

“你們能出多少人呢?”錢逸群問道。

“一百“紅娘乎補了一句,“精銳。”

“這么多人,稱們到底是怎么穿州過府不被朝廷兵馬囤剿的?”錢逸群自己帶著三個女孩子走在路上都要被盤查,他們竟然可以如此呼嘯而過。

“因為——”紅娘乎笑道,“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道。道長就別多問啦。”

這俚語倒是有趣嶄逸群心中一樂,笑道:“那便有勞了。”

鑒于彼此之間過去多次的合柞關系,具休的合柞方式也用不著討論。因為討論越多,互相下陰括的機會也就越多。所謂爾虞我詐,在嶄逸群與李巖二人身上真是休現得淋漓盡致。

索性各自為戰,想怎么做怎么做,被坑被賣只能怪自己沒本事。

嶄逸群不覺得自己會是被坑的人,因為無論李巖玩什么花樣,自己的處境最差就是遭到山賊和水盜的合力攻打而巳。

在武力上,鄭家的確是弱得不堪一擊,但是嶄逸群卻頗有信心。

因為他知道人性,并且對于人性準備了一件利器。

影園是建在長嶼上,四面環水,沿水筑墻盜匪不可能從水深處登陸柞戰,唯有從正門層層攻打進來。

若是他們連正門都攻克不得,里面自然更是安全可靠。嶄逸群于防御工事沒有研究,本想建議鄭元勛去買些火炮,卻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朝廷管制的,不敢亂出主意。

鄭元勛自己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個參加過壬辰征僂的老軍士,在正門上搭建了一些臨時木架,權當木樓,又找來投石機,囤積滾木、落石,看起來也的確像那么回事。

無論是官府還是微商會館,都明確表示會派出人手,協助鄭家剿賊。

所有人都以為,只要擋得住一時三刻,揚咐城里的援軍就會來了。

當夜幕緩緩降臨,揚村城里傳來閉門的鼓聲,鄭家派出去的斥候遠遠傳來警訊,有一大股土匪正在逼近。

那些山賊土匪肆無忌憚,明火執仗在官道上行進。

鄭元勛守在正門,一面派人去城里報警,一面給眾人打氣。這回為了守備山賊,鄭氏給予門下仆從的待遇可謂極高,非但真金白銀送出去,還許諾打退山賊之后種種好處,若是有人得了山賊首級,賞格更是高達五十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鄭家老爺少爺不遺余力,下面的仆從自然也奮不顧身,誠心要在這些山賊身上博取一場富貴。

錢逸群只派了嶄衛在正門協守,同時保護鄭元勛。他自己帶著三個女孩去了淡煙疏雨院,保護鄭元勛的家眷。他在淡煙疏雨的正院門口支起一張桌乎,放了茶具,四周燈火通明,一個人自己煮茶,十分淡定。

鄭翰學巳經解除了軟禁,跟母親姐妹聚在祖母的樓里,陪著鄭老夫人。

“老夫人,厚道長正在院乎里煮茶呢,手里連劍也不曾看見。”有婢女奉命出去打探消息,其實也就是走到院門口遙遙一望而巳

“道長真是藝高人膽大。“鄭老夫人贊賞一聲,“煩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便之神勇!”

鄭翰學本覺得錢逸群那種“十人敵“完全不如自己點鐵戍金的“天下敵”。此刻被眾姐妹的擔憂害怕渲染,自己跟著畏懼起來。他到底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雅嫩少年,不曾經過磨礪,心性不穩

嶄逸群不相信他能真的繞領好天策衛,不過想想崇禎帝跟他這種二愣乎青少年應該很有共同語言。

那位皇帝對于什么“五年平遼”、平面撒網“、“三月平亂“之類的話完全沒有免疫力,所以“買下大明三百年太平”應該能讓皇帝出一身雞皮疙瘩,然后拍著鄭翰學的肩膀說:“若此全綺仗鄭卿了!”

真是脊風熱血的大好青春啊!

嶄逸群坐在晚風之中,飲茶入靜,聽到了風聲中的喊殺聲。這喊殺聲是單純的喊殺聲,毫不摻雜哀嚎、呻吟,看來兩方雖然交戰,但都沒有造戍傷亡。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有時候看看脆弱得如同玻璃,莫名其妙一下乎,一條性命便過去了。有時候又像是鐵打的一般,任憑打得昏天黑地,滿身是血,可各個都生龍活虎,吼聲如雷。

“報!報、教……,……傳遞消息的小廝大步跑了回來,“外面來了上百個山賊,巳經交上手了。”

“知道了。”嶄逸群淡淡道,“再去打探。”

小廝雙手撐著膝蓋,大大喘了兩口氣,見嶄逸群沒有打賞的意思,這才轉身跑去,步乎明顯慢了許多。

那小廝走后沒有多久,突然從院乎后面傳來一聲慘號。

這聲慘號尖銳無比,就像是被人用鋸乎鋸開了喉嚨,穿透性極強,就連躲在樓里的一干鄭氏家人都聽得洋身寒栗,毛骨悚然。

“這去……,…后面傳來的?”鄭氏怯生牛問道。她常年身乎不好,氣血本衰,這回真是受了驚嚇。

“母親勿慌。”鄭翰學上前道,“厚道人料事如神,早就擔心山賊行聲東擊西之計,故而親自守在門。了。”

鄭氏聞言一切盡在掌握,這才撫著胸口沒有多說話。不過臉上卻巳經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鄭家上推到鄭翰學祖父那輩,還是要親自捉刀上陣跟人拼命搶鹽的。故而鄭老夫人反倒沒有畏縮之色,不屑地看了一眼二媳婦,道:“我們來打馬吊,想那些宵小,能戍什么氣候!”聽老夫人這么一說,鄭家女郎們倒是稍稍安心。自有侍女取出馬吊,搓牌戍局。

嶄速群不知道里面人巳經開始打麻將了,猶自坐得筆直,盡顯高道風采。

一個黑乎乎毛茸茸的長嘴從狗洞里探了出來,這是給狐貍專門開的近路。

“有賊人從后面來了。”狐貍跑到嶄逸群身邊,低聲說道。

“我聽到你的叫聲了,下次別這么嚇人好不好?一屋乎老弱婦孺呢。”嶄逸群橫了狐貍一眼。

“那不是咱叫的!”狐貍氣急,“是有個暗哨被一支強弩射斷了胳膊,整只胳膊都掉了。”

“這么厲害!”嶄速樣不由一驚,“這都算是朝廷管制的兵器了吧。”

“是呀是呀,朝廷還不許落草為寇呢!”狐貍嘲諷道,“咱還要留在這里么?”

“怕什么,他們再厲害也不過是一群雜兵。”嶄速群不屑道,“難道還有玄修士混雜其中?”

“原本呢,九戍九是不會有的。”狐貍擻了擻嘴,“不過自打你把百媚目里的魅靈放出去,天知道會不會冒出來一兩個異能之士。”

“這個川嶄逸群語噎。

魅靈附身貌似沒有任何規律。猥瑣卑微如老衛,殘忍好殺如李建,一心清靜如隨風,紈绔中二如鄭翰學……這些人之間完全沒有共同性,好像魅靈就是逮著誰算誰。如此說來,山賊之中也很可能有幾個魅靈附身的強人。

“你還是謹慎些好。”狐貍道,“當年可是給天下人惹了不少麻煩。”

嶄逸群點頭稱是。

狐貍耳朵一抖,道:“他們來得好快!”

嶄逸群旋即也聽到了院乎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大約二十人上下,看來是賊寇的精銳。

這些賊寇精銳之中,領頭的便是上天猴劉九思的小舅子徐三眼。這本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綽號。這綽號的來由卻是因為此人極度好色,凡是被他看上三眼的姑娘,難逃其手。

這本不是什么好名聲,徐三眼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最樂意人家叫他“三眼“久而久之,便真戍了名字。

此番徐三眼得了人手兵馬要踏平影園,本來是沖著這個園乎來的。臨時聽說鄭家人竟然沒有逃走,他便動了心思。想想自己過去上手的姑娘,無不是暗娼私妓,淫娃寡婦,村姑使女……”還沒嘗過那些細皮嫩肉的官宦女郎的滋味。

因此上,他聽了軍師李巖的建議,讓大隊人馬佯攻正門,自己帶了精銳之人從水路上岸,直撲鄭家的淡煙疏雨院。

說起來,這還多虧了李巖給的影園地形目。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18
第九章 再見黃元霸

徐芒眼用力踹開了淡煙疏雨院的院門。

院門原本就是虛掩著,吃了這么大的力,在門軸轉到了極限之后,飛快地彈了回來。

徐三眼以為門口有人埋伏,嚇得雙臂互臉,慌忙后跳。兩個親兵眼明手快,連忙上前用肩膀頂住了反彈回來的木門,這才沒讓徐三眼更加丟人現眼。

徐三眼咳嗽一聲,上前大笑道:“軍師果然好計謀!看來鄭家人都在前面正門,這里只有個道士在這兒擺空城計!”

李巖從他身后側步而出,望向坐在院里喝茶的錢逸群,眼神中充滿了羨慕、欽佩、埋怨、憂愁”……種種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

“不是空城計。”錢逸群放下茶盞,取出無相扇,在初冬的夜風中輕輕搖動。他道:“這里除了道堊人和一群婦孺,再沒旁人了。”

“哈哈哈,本將軍今日前來,只為影園,不涉旁人。”徐三眼大笑道,“小牛鼻子,你要是識時務,便快來參見新主,日后少不得你的好處。”

“你以為自己就勝券在握了么?”錢逸群微微一笑,掃了一眼李巖,以及徐三眼身后高如鐵塔的劉宗敏,伸出了右手。

李巖以為錢逸群要出手,連忙道:“拿下他!”

徐三眼也后退一步,跟著喊道:“抓了他!”

他這可是自己送到了劉宗敏手上。

劉宗敏伸出蒲扇一樣大的手掌,一把拍在徐三眼肩膀,輕輕一捏,就聽到他的一聲慘呼。

徐三眼半邊身堊子都因為這一捏酸麻得垮了下去。他大聲喊道:“你這莽漢,現在是玩笑的時候么!”

劉宗敏伸出另一只手,拍向徐三眼肋下,三兩下便將這還沒反應過來的“大將軍”撂倒在地。

這支二十人的隊伍中,有一半是李巖帶來的。剩下的一半之中,還有個臥底,紅娘子。她化作了徐三眼親隨的容貌,第一個抱頭蹲下,大聲喊道:“別殺我,我還有一家老小!”有了他這個榜樣,剩下的人自然抗拒之心大減,紛紛束手就擒。

“李巖!你個吃里扒外的奸細!你不得好死!”徐三眼被劉宗敏踏在地上,破口大罵。

李巖滿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徐三眼,上前拱手道:“厚道長,別來無恙啊。”

“一般般。”錢逸群取了個薄胎小骨瓷茶杯,取滾水燙了,斟上茶。他朝李巖比了個請坐的手勢,將茶杯送到李巖面前,道:“這是閩浙一代的茶道,別有意味,請君品瓷”

李巖見杯子里一汪鐵銹色的茶湯,果然與北邊、江南的茶水不同,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口堊中咂咂回味,道:“卻比綠茶多了一份醇厚。”

“正是。”錢逸群收起扇子,放在桌上,“等前門那些山賊束手,這柄折扇便送與李公子,還請笑納0”

李巖心口如同針扎一般,暗道:你還真是客氣!送給我?這本來就是我的!

錢逸群抿嘴微笑道:“所以,還要勞駕公子,速速去解決正門的事。”

“這容易,我們擒了賊首,只需帶他去走一遭就行了。”李巖悠悠然放下茶杯,“外面本就是佯攻,動靜看著大,不會有誰傷亡。”

錢逸群點了點頭,見李巖站起身要往正門去,也跟著站起來表示相送。

里邊有婢女一直趴在門縫上偷看,見賊匪突然內訌,不明所以,一頭霧水,便連忙回報里面的老夫人、夫人。

楊愛見眾人都一臉迷茫,笑著解說道:“那李巖與我家老師是舊識,有求于老師,所以便充當了我們的內應。”

“全賴道長了。”鄭老夫人笑著對兒媳婦道:“等退了賊兵,可得好好感謝道長一番。”

鄭氏臉上恢復了血色,道:“母親說的是。厚道長實在于我鄭家有大恩。

見一場危機化作無形,所有人堊心中都頗為輕快。正當一群鶯鶯燕燕笑語喳喳起來,突然之間傳來一聲悶雷似的響聲。

“是道長做法了么?”鄭老夫人一臉駭然,“速去探看。”

婢女們連忙跑到外面,只見院子里仍舊是剛才景象,并無異狀。

錢逸群也十分詫異,看夜空點點繁星如燈,萬里無云,哪里打的這聲雷?

“不好了!正門破了!”一聲哀嚎從正門傳來0

李巖首先變了顏色,辯解道:“我已經讓人弄濕了火堊藥,怎么還能破門!”

原來這些山賊為了盡快破門,夷平影園,特意備下了硫磺、火堊藥等引火之物。說起來這些東西在大明都是合法銷售的商品,平日少量收購,積少成多,不會引起旁人注意。外面來了個道十,只是飛出一張符,便炸垮了大門!”跑得快的小廝已經奔到門口,大聲報道。

不一時,錢衛也拖著鄭元勛回來了。鄭元勛滿頭滿臉的黑灰,神情呆滯,像是被嚇傻了。錢逸群連忙上前掐他人中,這才悠悠醒轉過來。

那幫山賊見門攻破了,呼啦啦便往里面闖。沿途所過之處,凡是像點樣子的東西便往自己懷里摟。家具、裝飾等帶不走的硬木,便要砍上兩刀。如此一來才讓守衛正門的家丁健仆有機會逃回了淡煙疏雨院。

流寇做派終究要貽誤戰機,難怪名將治軍要先明軍紀。

錢逸群站在院子里,讓李巖他們守了空無一人的西院入口,自己把守正院,又讓錢衛喚出三女,帶著十來個健仆守住東院,呈個品字形,大開院門等前面的山賊過來。

李巖見錢逸群手不離扇,心中尋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砒漏,那個道士又是怎么回事?唉,為了贖回無相扇,看來還得著實賣力一番,等他們來了再說。

影園實在不大,沒過得兩刻功夫,山賊們已經沖到了淡煙疏雨院門口。幾個頭纏紅巾的山賊持刀沖了進來,兩翼鋪開,與錢逸群等人對峙。

紅巾山賊之中,有一人身穿青色長袍,留著老鼠胡。他踱步走出,一雙細小的三角眼將院子里打量了一番,笑道:“李軍師妙計,果然將這些人一網打盡了。”

李巖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只是猶自鎮定,道:“沒想到王秀才也來了。”

“好說好說。”王秀才朝院子里打了個團團躬,一臉滑稽相,“不才王英朗,一介秀才,還請多多指教。”

“你付學費么?”錢逸群笑道,“莫非只是混著沾光,白白受人指教?”

王英朗早就注意到了院子中間的這個道士,見他不慌不忙,心中暗道:好個道堊人,斧戧面前不變色,倒有幾分膽色,只是不知道手段如何!好在此番我重金請來天下第一符師,肯定不會輸給他。

“你這道堊人也別圖個嘴上流快,”王英朗被錢逸群搶白,心中不悅,“你們就這么點人,難道還想負隅抵堊抗不成?唔,忘記說了。軍師,不知道為什么,你一出發,那一百太湖兵就都鬧了肚子,嘖嘖,真是可憐,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李巖反倒冷靜下來,心道:王英朗不在劉九思跟前出餿主意,故意隱匿身份藏在暗中,怕是早就有暗算我的心思。如今我手上還有徐三眼呢。

“軍師救我!”徐三眼見來了自己人,連忙求救道。

“早就知道你頭生反骨。”王英朗朝李巖搖了搖頭,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樣。他道:“不過你就算抓住了徐兄弟,小弟今天也不能讓你們走脫。黃道長可在?”

王英朗平日最愛看《三國演義》,不經意間便沾染了那股說書評話的怪腔調。他先問了一遍,見沒有反應,又大聲問了一遍。四周山賊紛紛回顧,自覺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蓄著清雅長須的道堊人緩緩走入眾人眼簾。只見他身穿玄色道袍,頭戴純陽巾,模樣周正,略顯枯瘦,雙目中帶著一股邪氣。”道友,別來無恙呀。”這道堊人掃了一眼錢逸群,悠悠然說道:“只是不知今日還有人能救你否?”

原來卻是舊相識!

“黃元霸,道堊人等你很久了。”

錢逸群上前一步,眼中恨意立現。

眾人聽了這一段對話,不由心下各有計較。

王英朗那邊心中自然起了輕視之心,暗道:原來是黃大師的手下敗將!今日必然更無懸念,且看黃大師出手降魔便是。

鄭家那邊卻是心中惴惴:不知道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年輕道長,能不能勝過那今年長的牛鼻子。

黃元霸手藏袖中,心中卻是暗道:上次遇到他便是輕敵,白白浪力了我兩張上品靈符。這回與其跟他消耗,不如早早便用新近得來的那張古符,也省得麻煩。

錢逸群心中也在盤算:這道堊人的符倒是頗為難纏,當日多虧師父搖鈴救我。如今清心鐘就在我手上,再沒道理放他走。

“這位便是茅山黃道長!天下芽一符師!”王英朗大笑道,“怕了吧!速速投降,我還可以為你們說兩句好話,說不定到將軍還肯留你們一條性和心

“九鳳燎原,火獄焚天,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雷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19
第十章 黃元霸的逆襲

雷聲中,一陣高亢的鳳嗚聲劃破天空。

黃元霸將手中的九鳳火獄符高高拋起,腳下疾行罡步。手指一點,那符登時爆裂開來,火星凝聚不散,組戍了一只火鳥,在黑色的夜幕之下格外醒目。

這火鳥發出一聲啼鳴,雙目噴火,朝嶄逸群飛去。

如今能畫這道符的人巳經寥寥無幾,江湖上也沒有它的傳說此時黃元霸用了出來,李巖和鄭家人自然心中涼了大半,心道:這么霸道的符術,這黃元霸號稱天下第一符師也不是妄自尊大。

嶄逸群在黃元霸誦咒的時候便巳經召喚了掌心雷,只是蓄而不發,讓這雷團漸漸漲大。

照《神霄五雷玉書》中說的,雷行天地之中氣,陰陽兩相之中,有形無形之物,皆可破之。

無論多么高明的符術,無非是咒的凝結。咒的本質是天地之杰。要想破咒,用雷自然是最好的。可以說,雷咒便是咒中之咒,根本之咒。

嶄逸群見那火鳳戍型,挾裹著團團熱浪朝自己飛了下來。翅膀扇動之間,便聽見呼啦啦熱風橫掃。轉眼間便飛到了自己面前。

“破!”錢逸群擲出大如籮筐的電球,但正中火鳳胸口。

火鳳倒像是活著一般,垂頭看了一眼四陷下去的胸口,繼而仰頭發出一聲哀鳴。

沖入火鳳胸口的雷團電珠,在火獄之中,轟然爆裂

頓時天上如同下雨一般落下點點火星。燒得眾人紛紛揚手護頭,衣服卻被燒出了點點火星。

“雷來!”錢逸群剛打出了一個大電球,不等觀察戰斗結果,巳經又括出一個,飛快朝黃元霸扔去。

上回交手,若不是實在來不及誦念“小雷光咒“怎么可能讓他逃去?此番練戍了瞬發掌心雷的功夫,哪里還肯放過他?

黃元霸見九鳳火獄符被嶄逸群如此輕而易舉地破子,心中一驚,暗道:這小乎的咒法倒走進步頗大,看來他凝戍一魄之后,將這咒法融為無心之行了!

黃元霸不敢耽擱,袖中摯出一把銅嶄劍。另一只手灑出大片符紙,用刻在這些空中飛舞的符紙上連連點擊,每點一下便會爆出一團靈蘊之光。

這正是黃元霸新得來的古符,不知走出自何人之手,看上面的符印卻不是三山符策,只是蘊藏的濃烈道杰讓人心生敬畏,可知其中威力決然不小。黃元霸也是運氣好才弄到了手,至于施符之術卻是偷學來的。

嶄逸群見這架勢頗為可怖,不像是曾經見過的凡品,連聲高喝“雷來“掌心雷如連珠似地的潮黃元霸扔去。

黃元霸似乎早有準備,袖中飛出一把靈符,立起一道符墻。

雷團盡數轟在在符墻上,激起陣陣靈光,卻沒有攻破這道防線。

嶄逸群唯一能做的,便是與這道人搶占施法時間,大聲喊道:“花開四季!”

三女得了號令,登時挺列而上。錢衛見無人關注他,悄然隱去身形,駕馭白虹刻加入刻陣。

眼看嶄逸群打破了單挑的規矩,王英朗也厲聲喊道:“兄弟們上啊!”

眾山賊卻不敢從嶄逸群和黃元霸中間穿過,只是吶喊著從側面攻向那三個嬌滴滴的小女孩。

這一交手,劍陣的威力便凸顯了出來。

雖然楊愛這邊人少力弱,但是兩兩關聯,雙雙戍對,一進一退,一攻一守,變幻非凡。那邊山賊一擁而上,雖然有些氣勢,卻不合理。每個人揮刀之間都要有一定的空間,人多擠在一處,反倒讓伙伴無從發力。

眼看三個小姑娘便壓住了十來個如狼似虎的山賊,李巖微微頜首,道:“宗敏,咱們也去幫忙。”

劉宗敏身形龐大,當即抽出雙刀,朝王英朗砍去。

王英朗連忙退后,讓身后的弟兄們涌上前去,便要用人海將他淹沒。

整個院乎被分戍了三塊。西邊是劉宗敏、紅娘子和太湖盜兵。東邊是揚愛、李香君、顧媚娘、嶄衛。

他們兩廂合力將王英朗的山賊牢牢吸住。

嶄速群與黃元霸占了中間最大一塊地盤,電光閃爍,靈火蓬蓬,只看是符墻先破,還是那道古符的威力先發柞出來……,

毒元霸見嶄逸群接連數個掌心雷扔在自己的符墻上,代表符墻厚度的符紙上巳經露出明顯的裂紋。

只要這些符紙一破,符墻自然也就破了。

嶄速群見黃元霸手中的銅嶄刻巳經點完了絕大多數的符紙,眼看就要完戍那道復雜的強符,不由怒從中來,暴喝一聲:“雷他媽給我來!”

這一聲疾呼倒真是引來一個大雷,呼啦啦朝黃元霸扔了過去。

這雷打在符墻上,頓時空中飄浮的符紙盡數破裂,如雪花一般紛紛飄落。

嶄逸群剛喘了口氣,黃元霸卻也高呼道:“循環無停,復歸混沌!萬物歸定!”

一道明亮的白光從古符中爆裂開來,如同一個小太陽,令人無法直視

這光芒所到籠罩之處,但所有人都發現自己的無法動彈。

或者說,無法正常動彈。每個人的每個動柞,都像是被人放慢了一般,眼看著對方的刀刻劈下來,卻無從回避。心中明明瞅到了破綻,偏偏手卻慢得讓人心焦。

嶄速群用盡全身氣力,想從袖里摯出清心鐘,可是手卻篤悠悠慢騰騰地緩緩移動。

唯一例外的便是的黃元霸。

大功告戍了的黃元霸,先是深深換了口氣,繼而仰天大笑:“現在知道本座天下第一符師的厲害了吧!”

“你——真——去……,川上——”嶄速群無法忍要自己的語速,索性把后面“人得志”咽了回去。

“是不是覺得沒法動彈啊?”黃元霸大笑著走到錢逸群面前,伸出手掌,輕輕在嶄逸群臉上拍了拍。

他道:“看你以前也是細皮嫩內,怎么旬日不見就老戍這樣?嘿嘿,不知道現在拿了你的人頭去文家,還有沒有賞銀。”

黃元霜行走江湖只認銀乎。他被馬懷遠請來,哪有什么交特,全都是白花花的銀乎說話。

錢逸群聞言頓時一喜,道:“呢……,…乎……你——要……”么?”

“當然要,不過你想哄我解開這符,卻是妄想。”黃元霸笑道,“等殺了你們,我一樣可以拿到金子。”

“…“師……”快……”殺……”了……”…”們“…”王英朗喊道,實在受不了這種束縛。

嶄逸群心道:這符持續時間得有多長啊!怎么還沒結束——

“我……呃……,…了……呢……,…”

“閉嘴!”黃元霸喝斷嶄逸群的說話,“當我不知道你最會胡說八道么!”

“點……呢……“術!”嶄逸群喊道,“我——有……點酬呢……,…術!”

黃元霸一愣,暗道:這小乎胡扯得也太厲害了吧,不過萬一是真的——自己殺了他,可就是斷了好粗一條財路啊!

他轉念又一想:這小乎進步飛快,這才多少時日,非但凝戍了一魄,而且還能默咒施法。我若是放開他,終究難是他的對手。若是讓他跑了,更不知道他會進益到什么程度。罷了罷了,人生在世,錢財總是沒個頭的,待道爺先了結了他,光是這次的謝儀也夠花差一陣了。

黃元霸腦乎很清楚,認識很透徹,決心很果斷,但走到了下手卻又猶豫了。

人就是如此,總被自己的私心雜欲所拖累。就像碼字宅男,明明知道再不去碼字就要斷更被讀者捅菊花,卻還是忍不住又點開了一局游戲,或是新一集美劇。

嶄逸群見他遲疑,嘴里更加不肯放松,嚷道:“呢……,…若——人……,…信——教……,…看——我——的——來……,…教……“”

黃元霸一愣,這才發現嶄逸群身上果然是綾羅綢緞,剪裁得體,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又是正宗的蘇州刺繡,倫值不菲。他心中不由糾結:這衣服說不定是鄭家送的呢……,…也說不定真是他自己點出來的——

“你真能點石戍金?”黃元霸瞇著眼睛,手中換出一把匕首,在嶄逸群臉上輕輕摩挲。

“點……教……,…戍……呢……,…”嶄逸群知道微謊必須九分真,一分假,所以絕不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撇謊。

“嘖嘖嘖,真是讓道爺我為難。”黃元霸回頭看了看那小太陽,猶然光芒四射,沒有絲毫熄滅的征兆。

“我——有——加…法!”嶄逸群拖長了聲音道。

“咦?你有什么辦法?”黃元霸還是第一次見人如此配合自己勒索的,不由好奇。

“呢……,…家……,…什……么……毒——藥……么——?我……用——呢……,…乎——來……,…換……解——藥……人……,…就”…行——了?”嶄逸群目的就在拖時間,自己又故意放慢了語速,一句話說完巳經過了許久。

黃元霸心道:這倒的確是個好主意。可惜我又不是使毒的,哪里來的那種毒藥?

“知…師——茶……,…—…教……,…他……盅——感——。到——時毗候……劉——將……軍——把,“茅……”山““鎮……”…“給““你……”…”養——邑”…,那——才……是”…傳———…的……點——呢……,…術!”王英朗大聲嚷出一長段句乎,差點被自己憋死。

這回為了請黃元霸出山,上天猴劉九思答應事戍之后,送一座茅山腳下的鎮乎給黃元霸。

茅山腳下自然是茅山鎮最為繁華,故而黃元霸巳經將之視柞自己的地盤了。王英朗這么一捉醒,他心中倒是有了計較。索性還是先將茅山鎮拿到手,至于點金術,誰知道真假呢?

一念及此,黃元霸終于略帶猶疑地朝嶄速群刺出一刀。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19
第十一章 再見,黃元霸;再見,李巖

匕堊首刺來,硬生生停在了錢逸群身前五寸的地方。

一道金光從錢逸群身上迸發出來,正是狐貍留給他的金剛珠。

這金剛珠頗有佛門廣大的味道,只要肯喂咒,誰都能將它煉化。此時珠子放在腰間的魚簍里,只消錢逸群靈念一動,默誦真言,自然勃發。

更讓錢逸群欣喜的是,黃元霸這么一撞,震動了袖中的清心鐘。此時帝鐘正緩緩往下滑落,只需要耐心等上片刻便能落入手中。

“看……,其……實酬你酬是”……殺酬不”……了酬我……的。”錢逸群故意拖著時間。

黃元霸不信邪,又補了一刀,見果然沒法破開錢逸群這寶貝,心中不由惱火,索性上下其手在錢逸群身上搜了起來。

錢逸群見這個邪氣道堊人在自己身堊體上下里手,又摸又捏,惱羞成怒,可惜卻發泄不出來。

黃元霸將錢逸群全身摸了個全,唯有一個魚簍,一個帝鐘,便取了出來,拿在手上擺弄。

“你這帝鐘還真臟!”黃元霸很快就扔了金鱗簍,拿著帝鐘在手上搖晃,發出沙啞沉悶的撞擊聲

錢逸群怒火更威,卻毫無辦法。強吸了口氣,壓下心頭怒火。——靜!靜下來!一定有辦法的!

錢逸群返觀內照,見靈蘊海上的大鐘仍舊黝黑一片,只有震卦泛著藍盈盈的靈光。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當初自己兩次三番聽到鐘響,可是這清心鐘一直放在灶臺上,師父并沒有拿在手里啊!

一如果說,并非一定要拿著鐘就能敲響,那我為何不能在心中敲一曲流鈴八沖呢!

這鈴聲天天聽,聽了五六今年頭,早就比國歌都熟悉了。

錢逸群念頭到了,心中自然泛起鈴聲。

在心中鈴聲響起的剎那,靈蘊海上的那口鐘也跟著搖晃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響。

錢逸群大受鼓舞,找到了當日在翠巒峰上心經自涌的感覺,流鈴八沖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越來越流暢。

嘴!鐘聲響起。

終于,錢逸群敲響了自己靈蘊海上空的那口鐘!

這久違的鐘聲并沒有將他從束縛中解脫出來,卻給他了堅定的信心。

只要重復下去,勢必會有突破!鐘聲再次響起。

跟著是第三聲。

漸漸連成一段!

當流鈴八沖中的震之沖響徹心田,靈蘊海猛然收縮,一股涼意從腳底涌泉噴涌而上,直沖頭頂百會。再由百會穴透頂而出,噴灑下來,籠罩全身。

錢逸群頓時覺得手中輕快了許多,雖然較之平日仍舊顯得滯澀,但也不遜于尋常不曾練體之人。

玄修士中,練體之人終究是少數。大家都覺得,既然有威力更大的法術能用,何必還去練那些粗苯的拳堊腳功夫?弄得一身臭汗,而且還會耽誤自己玄功進益,簡直不知所謂。

然而錢逸群卻因為先學了御劍訣,直接從劍修初級班畢業,吃虧之后又回頭補上基礎課程,這在玄修士中絕對屬于異數。

正是這異數,讓他今日終于有了脫困的資堊本。

黃元霸正在研究這帝鐘與上次暗算他的那記鐘聲是否有關系。他甚至無法分辨這到底是法器,抑或是尋常的銅鑄帝鐘。

正當他疑惑不解的時候,一只黑鞋從底而上,猛地踢中了他的小腹。

錢逸群嘿嘿一笑,劈手將帝鐘奪了過來,蹲身撿起了魚簍,探手拔出白楓的古劍,什么話都沒有便刺向黃元霸的胸口。

這一劍刺出去的速度之慢,即便是尋常武夫都能輕易躲開。

然而黃元霸卻痛得難以起身,眼睜睜看著錢逸群一劍刺入自己胸口,雙目圓瞪,口角緩緩流出一口逆血,吐盡了肺里的存氣,雙腿略一抽堊搐,再也不動了。

錢逸群拔出劍,甩去劍尖上的血珠,歸劍入鞘。他環視一周,見旁人都沒有解脫出來,心中一樂:現在總算輪到道堊人我來主持公堊道了。

錢逸群先上前扯出了王英朗,一路拖到花開四季陣中心,讓四柄劍都對著他。然后抓緊時間跑近那個光球,仔細研究這符紙上的圖文,——抄錄下來,又分別記住了這些符紙對應八卦的方位,召了個掌心雷,打在那團光球上。

光球在雷團的轟擊下,微微顫鳴,最終裂成了無數的光點,與周天星斗輝映,漸漸消散。

“一個都不能讓他們跑了!”李巖恢復了正常,脫口而出一自血淋漓的話。

那幫紅巾山賊見自己這邊的神仙被人殺了,頭領又落在敵人手中,嚇得轉頭就跑。

劉宗敏腿長步子大,兩步便頂的上旁人的三步,一堊手抓住一個山賊的衣領,朝后一扔。只幾下功夫,便抓了十來個。

奈何山賊到底人多,亂哄哄又不認識路,登時跑得亂七八糟,往什么方向去的都有。劉宗敏抓不及,只得看著他們跑了。

李巖頗為懊惱。

這些家伙跑回去之后肯定會說自己臨陣倒戈,上天猴劉九思終究也是三十六營首領之……得罪了他倒不要緊,義軍大業難免要受到影響。

李巖此刻忍不住責怪錢逸群莽撞。若是在劈破光球之前,先能鎖住這些山賊,豈不是大善。

錢逸群還沉浸在那道控場符上面,突然感覺有人盯著他看,目光不善,下意識地回頭溯源,卻見李巖滿臉幽怨。……這廝肯定怪我放跑了那些山賊,嘿,小子,你以為是哥少思量么?哥那是故意的!

錢逸群心中暗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問道:“李公子,怎么了?”

“唉,這么多肉票,放跑了豈不可惜?”李巖酸溜溜道,“就算不從他們身上榨點東西出來,當留著勞力也好呀。”

“唔,原來李公子還在掛念著上回的事啊?”錢逸群實實在在搖了搖頭,“貧道要勸你一句,有道是放下便是凈土,舍得便見極樂!修行之人怎么能夠對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耿介于懷這么久呢?”

李巖額角青筋暴跳,腦袋被洶涌而上的熱血一沖,差點跳了起來:你一個道士說什么凈土極樂的話,合適么!你一個搶了人家東西的強盜,讓苦主“放下”、“舍得”合適么!你、你、你……”合適么!

錢逸群假裝不覺,猶自說道:“李公子,善惡到頭終有報,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抓住的這些人,也一并交給我吧。”

李巖深深吸了兩口氣,努力平息心中的怨憤,臉上略微恢復一貫的儒雅,沉聲道:“道長,既然此間事了,無相扇能賜還否?”

“當然不行。”錢逸群理直氣壯道,“你說你今天來幫了什么忙?”

李巖一噎。

一的確,我幫了什么忙?

一抓了徐三眼么?以那賊道堊人的無堊恥,肯定會說自己也能手到擒來。

李巖頓時覺得有些頭暈,自己廢了這么大功夫,難道就是如此空走一遭么!——實在不行,我便自己“取”回來!

李巖剛騰起這么個心思,就聽錢逸群幫他出主意:“你也可以試試明槍……不過你覺得你能打贏我么?”

李巖又是一噎。——是啊,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家伙變得這么強橫了?當初那個只會飛劍、暗器的小道堊人,如今可以默發掌心雷,扔得之快,就像是撿來的一般。像剛才那般狀況,誰都無法掙脫,偏偏他就可以。可見這還只是他實力中的冰山一角!

李巖又想起了最后那毫無出彩之處的一劍,卻能看出這位錢道長厚道堊人已經到了心性堅韌的程度。——絕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翻盤之后不享受勝利的美味,直接動手以絕后患的!

李巖在心中嘆了口氣:這道堊人無論從手段,還是心性,都已經超過我太多了。

“又或者,”錢逸群笑道,“李公子可以繼續和我合作,總有一次能幫上貧道的忙。只要李公子確實有功勞,貧道怎么會吝惜一把扇子呢?對吧,李公子。”

李巖喉頭滾動,心道:你這么說,是將我視作奴仆么!而且還不包吃穿,沒有報酬,隨叫隨到!我李巖好歹也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他心中怒罵錢逸群良久,總算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故作大度道:“那扇子就現在道長處寄放些日子,容李某日后再來取。”

“好好干,李公子。”錢逸群語重心長道,“你要相信自己的才能,總有幫上我的機會。”

李巖硬生生從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揮手,吐出三個字:“我們走!”他實在不想再留在這里受錢逸群的折辱,更要去解救這次太湖帶回來的弟兄,足下匆匆,差點被自己絆倒。

紅娘子恨恨瞪了錢逸群一眼,跟上了李巖。

劉宗敏卻連頭都沒回,直接大步出了院子。他憋了一肚子的怨氣,正好看到個裹著紅頭中的山賊還在園子里亂竄,登時飛起一腿,將那山賊踢飛出一丈有余,重重落在地上,發出一身悶堊哼,顯然是活不成了。

“我們三個若是一起發難,未必不能制堊服了他。”紅娘子低聲道。

若不是李巖修養有成,差點遷怒于她。他道:“你以為錢逸群只會一個掌心雷么?”

紅娘子語默。

“他那個魚簍里,不知道還能提出來多少法寶。”李巖嘆了口氣,“此人羽翼已成,日后不能再將他視作等閑修士了。”

“他好像在回避自己的身份。”劉宗敏雖然粗壯,但絕對不是粗苯。他平日惜字如金,此時一句話卻點在了命門上。

李巖聞言,渾身打了個冷顫,五臟六臟像是被只手捏了一把,緩緩望向劉宗敏,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此事休要再言!我們只認識厚道堊人,絕不認識錢逸群!”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20
第十二章

沒有人天生就是個嗜向的惡堊魔。

當然,也沒人天生就是敬畏生靈萬物的賢者。

曾經的錢逸群,怒氣上頭時,根本不管別人的生死。然而鐵枝道堊人的“能不殺則不殺”就像是烙在他心上的緊箍咒,每每動了殺心,就會想起鐵枝道堊人那句:“此人能不殺否?”

后世所謂心理暗示,無非如此。

錢逸群并非沒有動過誅殺李巖的念頭,他甚至想殺掉所有可能暴露他真堊實身份的人。只有死人才能保存這個秘密,才能不讓家人受到騷擾。待這股殺意過去,錢逸群卻只有對這個幼稚的念頭哭笑不得。

天下隱名異號行走江湖的人不知凡幾,沒人會動邪,去挖別人的根——因為這類人中絕大部分是挖也挖不出什么的。若是自己搞出場腥風血雨,反倒引人關注,終究難逃江湖傳言之害。

更何況李貞麗、徐佛都算是幾次交道的朋友,連朋友都要殺的話,自己難道是天煞孤星轉世?

錢逸群看著李巖離去的背影,心中暗道:李公子,你是個聰明人啊。

李巖在那一刻打了個寒顫,腳下走得越快了些。當劉宗敏說出錢逸群“回避身份”的話時,他的思維已經跳了幾跳,落在“揭露厚道堊人真身以其家人挾持……”這個念頭上。

這個念頭無比誘人。

高手的家人堊大多不是高手。

高手也不像漢高祖那般絕情。

許多江湖草莽都會以為,只要制住了“家人”這個命門,就能讓高手乖乖就范。實際上他們卻忘了,這般容易乖乖就范的人,怎么可能走過一路荊棘,成為高手?

翻開史書,不知道多少人用大將們的至親來勸降、要挾,結果又有幾樁成功的事例?

李巖這樣的聰明人,絕不可能為了泄憤濫殺幾個無辜無能之人,卻引來一個要命的大堊麻煩,整日陰魂不散跟著自己索命。

“我們非但不能泄露厚道堊人的身份,還得就近保護他家人。”李巖道。

“那錢酬厚道堊人,看似不好籠絡。”紅娘子凝眉道。

“籠絡?”李巖苦笑,“我只是不想讓厚道堊人殺上門罷了。若是他家人有什么閃失,知道他真堊實身份的人都有嫌疑。你覺得我們若是惹了這身騷,能洗干凈么?”

紅娘子和劉宗敏聞言駭然,不過想想今日錢逸群殺人的決絕絕不是一個初出江湖的菜鳥。他們雖然沒有家人牽絆,但成就大業卻是一心所系。

要想成就大業,需要千萬堊人的不懈努力。然而一個卑微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毀掉別人的大業。

更別說是錢逸群這樣的玄修千。

李巖走了,徐三眼和王英朗徹底傻了。

兩人跪在媚幽齋門前等待發落。

鄭元勛心情極是暢快坐在主座上,看著這兩個首惡。

然而真正有資格發落他們的人卻是錢逸群。

錢逸群先讓人打掃了淡煙疏雨院將黃元霸的尸體抬回媚幽齋。一件件剝去死者衣物之后錢逸群只找到一件寶物,一張靈符,還有一摞不知派什么用場的雜符。讓他不爽的是,這寶物其實是雙鞋子,鞋底紋了似符若陣的符文,多半是方便趕路的用處。

問題在于錢逸群比黃元霸高出半個頭,腳大些也是可想而知的。

“道長,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試試。”湊在旁邊看錢逸群摸尸體的楊愛出聲道。

“唔?”

“不知能否將鞋底卸下來,縫制在道長的鞋上。”楊愛道。

“好想法!”錢逸群將這鞋遞給楊愛。

三女之中只有楊愛能夠坦然地跟著錢逸群看死人但這不代堊表她就愿意赤手拿一個死男人的遺物。

尤其還是雙臭烘烘的鞋子!

楊愛看了一眼錢逸群,心道:錢公子還真是心無掛礙啊”她取了一塊抹布讓錢逸群把鞋放在了上面,徑自去后院水井打水先漂洗一番。

錢逸群本擔心這樣會破了符效,再一想應該無妨,否則下雨天怎么穿呢?他放過那鞋子的事,又取了那張靈符來看。

這道符上面是三清符頭,中間有火部真神的秘名花字,下面以“光,字為符腳。看似平常,拿在手中卻能感受到其中火杰充沛,灼灼燙手。

錢逸群于符箓一道實在所知甚少,看不出門道,猜想多半是之前見過的鳳符。他本想將這符放進金鱗簍,靈機一動卻收入懷中。

這符果然不愧是靈符,隔著內衣還散發出陣陣溫暖,如同貼了暖寶寶一般。

想想天氣冷了,有了這符正好省了冬衣。

錢逸群再看那一摞雜符,然息平平,有些甚至毫無天地之然的感覺,明顯是江湖術士拿來哄人騙錢的。不知道這位天下第一符師,怎么身上會帶著這種貨色。錢逸群又怕自己眼拙,索性一并扔人金鱗簍,等狐貍回來了讓它看看。

見這黃元霸身上再榨不出一絲油水,錢逸群方才命人將他拉去化人場燒了,踱步到前廳去看徐三眼和王英朗。

“道長,這兩人該如何處置?”鄭元勛見了錢逸群,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錢逸群笑了笑,走上前道:“該說的說出來,我放你們一條活路。要講義氣死活不說,那就成全你們的義氣,二位覺得呢?”

“我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既然事敗,要殺要剮你說了算!”徐三眼嘴里說得硬朗,心中卻不住打鼓,如此短短兩句話,已經讓他耗盡了全身力氣。

錢逸群轉向鄭元勛,笑道:“既然他都這么說了,那咱們就看看怎么個殺法。”

鄭元勛奇道:“這殺人還有什么說道么?”

“我們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二人殺死在這里。”錢逸群道,“不過日后難免會受山賊綠林的騷擾,尤其你家還是做生意的。”

“的確有些不妥。”鄭元勛此刻家宅得保,便有了日后的顧慮。他又道:“然而終究難咽這口氣。”

“所以,還有第二種殺法。”錢逸群道,“錦衣玉、食招待他們個三五日,臨走再送五百兩銀子壓驚。”

啊?”鄭元勛心中大奇:這是想羞死他們么?恐怕這兩個反賊臉皮厚羞不死反倒讓我留下笑柄!

“這樣的話,山賊綠林不會來找你麻煩。”錢逸群道,“這兩個家伙卻一樣活不成?”

徐三眼心中也頗為疑惑:好吃好喝供著,臨走還給銀子,這是天堊大的好事啊!我為何活不成!莫非你要下毒?

“你這是借刀殺人啊!”王英朗到底是狗堊頭軍師出身,當即喊了起來,“你想讓金主以為我們賣了他!”

“說得對。”錢逸群好像跟朋友聊天一般,又對鄭元勛道:“如此一來也代堊表著你知道了誰是幕后元兇。他們若是不放軟,便只有開戰。不過連山賊都動用了,想必也沒其他更硬的手段,多半是走官家一道,或是……生意場上。”

鄭元勛聽著冷汗淋漓道:“我明白了。只是不知道為何要沖著這園子來。他們若是想要我也未必不肯賣他們!”

“因為他們現在可不想明刀明槍地干。”錢逸群道,“所以借著令郎這個機會置身事外步步蠶食。你只是第一個罷了。”

鄭元勛也是商場柜子,哪里還需要錢逸群說得更透徹。當下道:“道長說得有理,如此這般的話,我卻還有另一條路走。”

“哦?”

“送官。”鄭元勛斬釘截鐵道。

錢逸群心里一愣,暗道:你一臉慷慨,我還以為你要跟他們拼了呢!沒想到竟然是這烏龜政策!

一旦將這二人送官也就表明鄭元勛并不知道幕后的重重陰謀,只當山賊襲擾。同時也是表態:此事到此為止。

這無疑是最佳的回避策略。

錢逸群先暗自反省:自己一個道堊人,竟然殺氣這么重,還不如今商人真是罪過。旋即在心中忍不住腹訴,這滑頭果然應了無商不奸這句老話。

不過這也沒辦法錢逸群從小見識了公門之中的黑暗面,對于“官家”、“王法”沒辦法有一絲一毫的信任,碰到事也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

事實也證明官家的確靠不住,昨夜里發生的山賊劫掠之事,一直到天亮開了城門才有一隊巡檢司兵馬趕來,只抓住幾個在影園里迷了路的小嘍啰。倒是徽商會館反應更快些,大概在事發之后一個時辰就有十余人趕來助陣。

幸虧他們來得遲,否則也不過給人當今添頭。

錢逸群卻借著這回大發神威,在鄭家的地位越發高了起來。

鄭老夫人聽了丫鬟使女們的傳誦,心理暗道:這道堊人真是好手段,若不走出家人,倒是可以嫁個孫女給他,日后鄭家在淮揚更是安然。

老人家心里這么一計較,便找來了顧媚娘,先是好吃好喝的讓她舒心爽意,然后才問道:“你家老師是多大年紀出的家?又在何處出家?是哪一門哪一派?受了什么戒?又授了什么箓?戒不戒葷酒?能不能聚親娶妻?可愿意還俗么?”

鄭老夫人本覺得顧媚娘年少可愛,最為機靈,頗似她自己小時候模樣,故而才挑她下手。卻不知顧媚娘是三女之中最為滑頭的,便宜占足了,最后才說道:“老師不讓說。我若是說了,會被責罵的。”說得楚楚可憐,雙目含淚,好像真的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22
第十三章 掛單

鄭元勛還沒來得及答應,鄭翰學卻跳出來反對了。

“厚道長乃國士之屬,如今建奴未滅,宇內不清,他怎么可能聚親娶妻呢!”鄭翰學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替錢逸群好生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報國宣講。

鄭元勛聽兒子這么說,再看錢逸群果然有苦行之sè,便也不將母親的囑托放在心上了。他雖然佩服錢逸群的手段了得,卻更希望女兒侄女能嫁入官宦豪門,進士門第。

錢逸群還是頭一次被人惦記人生大事,就這么無疾而終了。

又過了兩

ì,蘇州的回信也到了。

李貞麗只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王守忠卻寫了封長信,解說了何謂江湖。

江湖就是個圈子。外人看江湖,覺得魚龍混雜,刀光劍影。其實真正的江湖卻是三條河流,時而交匯,時而分行,各行其道。

這三條河流中,有一條叫俠義道。都是以正人君子自勉,只做利國利民的善事,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八字為綱領。

另一條,人稱綠林道。干的是占山為王,打家劫舍——劫人之富,濟我之貧的勾當。雖然為俠義道不齒,卻也講究規矩,不能亂來。

最后一條便是不入流。這類人有點手段就為非作歹,肆意妄為,亦正亦邪。常為俠義道之人視作妖孽,也是真正挑起江湖腥風血雨的攪屎棒。

王守忠交往之人。都是江湖俠義道中人。這回是綠林道找大豪商的麻煩,他的那些朋友怕落個“為人走狗”的惡名,都不愿意趟這渾水。

最后,只能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有道是:‘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錢逸群摸了摸鼻頭略略自嘲,“我何必多事去找王守忠呢。”

“咱也走眼了。本以為他是個志心仙道的種子哩。”狐貍也嘆道。

“幫忙是情分,不幫是本分。”錢逸群笑道,“我們去苛求他作甚,知道了彼此的距離維持好便是了。”

“不錯,你最近越發老成了。”狐貍贊了一句。又道,“咱還得提醒你一句,這黃元霸身后必然有高人,你還得小心才是。”

錢逸群微微點頭。

黃元霸身上的雜符經狐貍鑒定,都是鄉野術士用來騙人的,沒有絲毫效用。然而這“天下第一符師”卻是可以布下符陣的人物,絕非泛泛之輩。這重矛盾。就像是鄭元勛全身華服,卻戴了一頂苦力人的發網,十分突兀。

故而一人一狐才懷疑黃元霸身后另有高人,他也不過是拿著高人的符出來招搖過市。

玄術之中,符的門檻最低,只要得法便能裝得和高人一樣。這也使得哪怕是有錢人,想買真符靈符,也得有一定的善緣,光有錢是不足以讓那些高人出售威力巨大的靈符。

這種推論讓狐貍有些擔憂,但是錢逸群卻大咧咧地無所謂。每個人的敏覺點各有高低。在“危險”這個點上,錢逸群顯然要比狐貍遲鈍一些。

再轉念想想,誰能比一頭能被小jīng怪嚇跑的上古靈種更敏感呢?

錢逸群完全不用擔心狐貍的安危,因為空氣中哪怕有一絲危險的氣味,這狐貍肯定已經跑得找不到影子了。

“咱們還不北上么?”狐貍問道。

“這個問題比較復雜。”錢逸群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鄭元勛托我帶他兒子一起北上。不過鄭翰學這個人嘛,火熱心腸不假。但是想以此救國恐怕太過理想。”

“那你怎么想的?”狐貍追問。

“他如果貿然卷入朝爭之中,恐怕只會被人利用,最后棄尸,甚至尸骨不存。”錢逸群心中略一回憶,崇禎時代還真的是黨爭最厲害。手段最卑劣,大臣結局最慘淡的時代。其中有皇帝的xìng格因素,更多還是文臣完全喪失節cāo,丟掉了底線的緣故。

錢逸群搖了搖頭:“但是我也希望大明能再太平一兩百年,起碼我和我的下一代生活無憂。所以,我想帶他在身邊,讓他成熟一些。”

狐貍抖了抖耳朵,心中暗道:這鄭翰學的點鐵成金倒是《》里最有用的神通了,帶在身邊也是樁好事!

錢逸群見狐貍若有所思,回身取出翠巒山,先進去將金剛珠加持完畢,然后才出來。雖然對他來說過了四十九天,但是狐貍才不過是眨了一下眼睛。

“我們之前聊到哪里了?”錢逸群看著狐貍。

“聊到……算了,洗洗睡吧。”狐貍甩了甩頭,就地臥倒,盤成一團。

錢逸群倒是剛睡起來,看看里外時差,索xìng去找了個大籃子,讓人鋪滿了稻草、破布,給狐貍做了個窩。

狐貍嘴上沒說,心里卻是頗為感念。從它第一次遇到人類至今,足足有七千年光yīn。它早已不記得自己轉了幾世,也不記得自己曾經的朋友,但它清楚地記得,錢逸群是第一個關心它睡覺是否舒適的人類。

而這個人類也是唯一一個修煉不倒丹,自己并不需要床鋪的人。

己所yù而施于人,這是小慈。己所不yù,仍能施之于人,這就是大慈了。

錢逸群渾然沒想到自己的隨意之舉讓狐貍對他的評價上去了這么多,他只是單純地覺得給寵物一個窩鋪是起碼的人道jīng神。

幸好狐貍不會讀心,若是讓它知道了“寵物”這回事,估計錢逸群的好

ì子也就到頭了。

ì,鄭元勛早早到了媚幽齋,見三女在院子里練劍,便遠遠看著。等她們停下休息,方才上前道:“厚道人起來了么?”

“惠東公可有事找我?”錢逸群從屋里出來,正好見鄭元勛找到。

鄭元勛上前一笑,拉著錢逸群去前廳。

兩人落座,楊愛李香君奉上香茶。

鄭元勛抿了口茶,方才道:“先要謝過道長肯帶犬子入京。”

“舉手之勞。”錢逸群淡淡道。

“只是,這氣候漸已寒冷,聽說北邊已經滴水成冰,漕運也不通暢,陸路又不太平……道長還是過完年再走吧。”鄭元勛滿臉懇切。

錢逸群知道他是舍不得兒子,也不說破,只道:“也好,不在這一時。”他想到自己離家已經五六年之久,不由也泛起了思鄉之情。

好在這思鄉病在三個月頭上是最容易發作的,蓋因對陌生環境失去了新奇感,又因為旅居外地,身心疲憊,故而三個月的時候總會想念家里,恨不得插上翅膀回去看看。一旦熬過去,倒也就沒事了。

“道長?”鄭元勛見錢逸群走神,輕聲喚了一聲。

“失禮。”錢逸群這才回過神思,道,“令郎等明年開chūn再走也來得及,貧道到時候再來接他便是。”

“道長要去哪里仙游?”鄭元勛問道。

錢逸群剛想說“蘇州”,心中又泛起了當

ì離開時的顧慮,暗道:還是等徐佛她們安排好了,我再回去也方便些。不過鄭家再住下去也有點浪費時間,還不如找個道觀掛單,也好學習一番道門規矩。

“我一個道人,久居貴府也不方便,還是去找個道觀掛單吧。”錢逸群改了主意,索xìng道,“一來也好不廢功課,二來我也習慣了山林生活。”

“可是鄭某待客不周么?”鄭元勛大驚,“可是有不長眼的奴仆冒犯了道長!”

“惠東公切莫多心。”錢逸群笑道,“小道每

ì功課早就成了習慣,所以還是想找一方叢林,把功課撿起來。”

鄭元勛這才氣sè如常,笑言道:“道長已經有如此成就,還要去做什么功課?殊不聞:結廬在人境,心遠地自偏么?”

“五柳先生高明,豈是小道能望其相背的?”錢逸群懶得多說什么。如今世上頗多狂禪門徒,以為參兩句話頭便是修行,抖幾段公案便能得道。整

ì里論心,成天間說xìng,真個是辯才無礙,口吐蓮花。

實際上呢?不禁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

可惜人人都臆想這梅香,卻不愿經那嚴寒。

鄭元勛知道錢逸群的小灶連油鹽都不放,只是白水氽青蔬。能夠如此自律的道人世上罕見,必然是意志極其堅韌之人。見勸他不動,鄭元勛卻不肯放錢逸群去小廟里吃苦,建言道:“我揚州有一處名觀,稱作瓊花觀。觀里住持與我友善,道長大可以去那邊掛單。”

錢逸群略一回味,道:“可是正開瓊花的那座瓊花觀?”

“正是。”鄭元勛道,“道長是怕人多妨礙清修么?”

“那倒不是,小道在意的是道家經典是否夠多。”錢逸群直言道,“

當在山上,跟著老恩師抄經,斷了一些時日便渾身發癢。”

“那瓊花觀便是首選了。”鄭元勛大笑道,“那道觀建于前漢,稱作‘后土祠’。唐時增修為‘唐昌觀’。到了北宋,徽宗皇帝取多福之意,賜名‘蕃厘觀’。這瓊花觀本來是俗稱,到了國朝反倒成了正名。”

鄭元勛并非一味死讀書,也是個會享福的人,對揚州典故如數家珍。他道:“據我所知,觀內非但有唐宋法本,甚至還有兩漢密冊!若是道長有心于典故,在下正好為道長說項。”

錢逸群頗為心動,道:“那便有勞惠東公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23
第十四章 瓊花觀

瓊花觀是千年士廟,歷代擴修,名著典冊。

無論是唐宋傳奇,還是明人小說,瓊花觀都是高人隱逸輩出的地方。

蒙堊古人南下的時候,瓊花觀曾一度被毀,只留下幾處名勝得以幸存。國朝建立以來,幾經修茸,總算略復舊觀。如今瓊花冬日威開,寒風之中絕無敗相,又引來了新一輪的施捐風潮。

可以預見,等到了明年這時候,觀里又能多擴兩條街,起上一棟樓閣。

鄭元勛被視為揚州首富,平日里募捐之事自然少不了他的份。與其說與瓊花觀住持友善,不如說與瓊花觀經濟友善。

瓊花觀是十方叢林,淮南大觀。其住持是個正一弟子,自龍虎山授的金剛洞神箓,頭戴交泰冠,稱太上洞神法師,姓陳名致和。這位陳道長年近五旬,就道者而言正是青春鼎威時候。

參閱唐時道士澡光子孫夷中所著《三洞修道儀》可知:三洞科格,自正一弟子至大洞部道士,凡有七等,簶有一百二十階,科有二干四百,戒、律各有一千二百。其中太上洞神法師,只是第二等,高于正一盟威弟子而已。

若是數十年修行,只授到這一等,卻似低了一些。不過錢逸群與這位致和道堊人略一接堊觸,便深感這位道長待人接物真誠厚道,進退有度,言語得機,難怪合觀道堊人會推舉他來當家。

尋常來說,外來道士請求掛單,得先過號房詢問,再過知客登錄,最后送到十方堂或者云水堂。堂主核查詢問之后,方能給予單號、單牌,算是這里的掛單道士。

然而晚明之世,規矩已經形同虛設,監院打了個招呼客察便親自填好了單號,在錢逸群的云水參訪錄上用印簽押,連度煤都沒看,更別說詢問師父師祖名號、核查字派之類繁瑣的身份認證工作。

錢逸群一邊與鄭元勛、陳監院喝茶說話,一邊就等到了自己的單號、單牌,正式成為了瓊花觀的一名道士。

陳監院見錢逸群是鄭元勛親自領來的人,所以并不擔心他是歹徒逃犯。但既要掛單,又不愿透露真堊實姓名,多少有些不妥。他尋了個話頭問道:“還未請教厚道長是哪一派的?”

錢逸群拱手道:“老爺慈悲弟子是全真苗裔。”

陳道長哦了一蘆。

錢逸群心道:這算什么意思?是說我冒充的么?嗯,的確有冒充之嫌,但是趙監院既然肯給我開龍門的牌子,我也不算招搖撞騙。

鐵枝道堊人何守清和上真觀監院趙守成都是龍門弟子,這點毫無疑問。只不過照龍門字派“守”字下面是“太”字然而趙監院卻仍舊給了編了個“守”字派的化名,看那意思像是不愿意承認錢逸群曾受教于他。

錢逸群很少拿出度腮便也不在意。如今見掛單宮觀這么繁瑣復雜心中暗道:日后自己恐怕很難掛上單了。

“呵呵,”陳當家笑道,“說起來,我也算是半個全真弟子。

“哦?”這回輪到錢逸群疑惑了,弟子也有半個的說法?

“都不是外人,貧道也不諱言其實貧道是凈明忠孝道法裔。”陳當家見錢逸群不解,只得簡單說了凈明忠孝道的傳承。

蒙元初年,有西山耕讀儒士名叫劉玉者。他自稱遇許遜、郭璞等仙真降授凈明道法,當為八百弟子之師故建了隱真、洞真、玉真三壇,立說傳道以“凈明忠孝”為教名。

該教尊許遜為凈明道師,郭璞為凈明監度師。劉玉、為凈明揚教師,為許遜兩待弟子。再傳了三代,有凈明嗣師趙宜真,為許遜五傳弟子,而他本人又得了全真、清微兩派真傳,兼是清微派宗師。

趙宜真的弟子劉淵然為明代高真,其弟子中得“真人”封號者便有三人,都以全真法嗣自居,未嘗居住過西山玉隆萬壽宮凈明忠孝道的祖庭。

該教以許遜的“垂世八箴”為宗旨,即:忠、孝、廉、謹、寬、裕、容、忍。因為與儒家之說契合,倒是很受士人垂青。

“我派以忠孝廉慎、調養心性為基,內煉大丹為本,外行符水煉度為用。外人見我派行符箓之術,便歸為正一教內。”陳致和無奈笑道,“從典籍中可知當年留有‘天德高無量’四十字字派,到了貧道這一代,早已不續此譜了。”

明代對于道教管理頗有些一刀切的嫌疑。凡是天下道派,非歸于正一,便是歸于全真。如同凈明派這樣兩頭都沾的,便看當時的宗主自身的傾向。由此上也使得全真門內同樣有符箓之士,而正一教中側重靜養內煉者更是屢見不鮮。

“所謂門派,無非是祖師引路的招牌,天道唯一,倒是不必分那么細致。錢逸群道。

陳致和微微詫異,抬眼又看了看錢逸群。見他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卻有如此見識,沒有半分門戶之見,實屬難得。因道:“道長愿在小觀任職否?”雖然所有職位都是道堊人們公推,但是監院的意見無疑能起到極大的作用。

“小道德才微薄,學識匱乏,恐怕不堪驅使。”錢逸群謙虛推讓道,“當年跟隨恩師在藏經閣中抄經度日,頗為留戀,愿謀此功德。”

陳致和拈須不語。

鄭元勛見狀,敲打邊鼓:“莫非是怕密文經典流傳出去么?”

陳致和一笑:“鄭官兒又玩笑了,這里是十方叢林,哪本經典不是道士們帶來的?又有哪本經典不能帶走?祖師立下叢林,本來就是為了弘揚大道而已。”

“那為仆……”

“嗟,是這樣,”陳致和解說道,“我觀雖小卻有一套御賜的《正統道藏》,并萬歷年增補的《續道藏》,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五卷,五百一十二函,卷卷都有玉璽印封,藏于藏經閣中。因為是御賜之物,故而特意小心。觀中規矩,需掛單滿三年的道堊人方可在藏經閣任事。”

錢逸群聞言,便道:“是小道唐突了,不敢讓當家壞了規矩。敢問一聲,若是小道只求讀書抄經,在觀中該如何任事?”

“道長偏好抄錄元典,想必博覽群經,弗如去困堂聽用。”陳致和緩緩說道。

困堂是道堊人們修行坐靜的地方,其管理道士名叫“靜主”要常談圣真經教,不言雜語,非通悟道德者不可擔任。

錢逸群自然輪不上當靜主,所謂聽用,就是給靜主打打下手,若是緣分到了,自然可以參師得授真傳。

這職位看似與藏經閣無緣,其實卻是少有可以自堊由借閱經典的崗位。陳致和見錢逸群年紀輕輕便有窮經之愿,加上鄭元勛的引薦,自然著力成全。

錢逸群聽了“自堊由借書”當然再無異議,把口鼻一觀,隨聲應和,心中已經打起了流鈴,絲毫不浪費修行時間。

鄭元勛這邊幫錢逸群落定了住處,便告辭回去。因為錢逸群要掛單,不方便帶上三女,就讓楊愛她們搬進了內院,與鄭家小堊姐們同住,一樣是小堊姐待遇,連月例銀子都不少一分。

錢衛在瓊花觀外的客棧租了一間客房,有事聽召,無事便自己打坐靜心,習堊練劍法。

翌日一早,錢逸群聽得開靜的云板聲響,左右單房紛紛傳來悉悉索索的走動聲。大宮觀到底氣象不同,道堊人們醒得早,沒聽到開靜板也是不敢發出聲音的。他換了常服,走出單房,見左右都是經師、提舉等老修行,已經換了法衣,準備做早課了。

眾道士對這位昨天來的富貴道堊人也頗為好奇,紛紛打量,見他如此年輕更是多了一分好奇。如今風氣不似唐宋,富貴人家子弟肯出家的是少之又少,但凡有那么一兩個多被視作道心堅固之人。這些老修行又都是慈心下氣的有道之士,對錢逸群稽首作禮,絕沒有半分輕慢。

錢逸群總算遇到了一群“正常”道士,大有從困難模式調回簡單模式的感覺,一路上打躬作禮,謙遜非常,倒也與此地頗為融恰。

陳監院雖然住的獨棟丹房,卻也早早來了經師們聚集的場子,身穿高功服,頭頂法冠,與眾道作禮言談,不見絲毫架子。

錢逸群遙遙向監院行禮,監院還禮,兩人便分開各自站好。

片刻之后,掌鐘道堊人上前道:“時辰到,起樂,迎大師。”

登時道樂齊響,玉磬銅鐘打點,笛聲簧音高亢,琵琶金鎧合鳴。陳監院走在最前,身后跟了兩個道裝童子,一個秉香,一個執爐,一路上香火開道,道杰除穢。

錢逸群跟在眾道之中,聽他們高唱迎真曲,諷誦太上經,暗自記在心里。好在揚州官話與蘇州官話隔得不遠,免不了江蘇口音打底,聽上去倒是沒有障礙。只是錢逸群心中難免好奇:這么大動靜,迎的是哪位高人?

眾道列隊鼓樂,穿過瓊花園月門,在后花園一處幽深丹房前立定。陳監院上前打躬作禮,高唱《迎師辭》,口稱道:“老爺慈憫,闡揚玄元。大眾恭請高真,福生無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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