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790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41
第二十五章 癡子專心玄幻術,天師宣講大道歌(二)

“你學了無且手,隨身不帶針?”

張大師十分驚詫地看著錢逸群,同時打量了一番那個金鱗簍。很顯然,那個魚簍被高人施以壺里乾坤之術,連茅君筆都能收進去,極有可能是往圣遺澤。

“這個,有必然聯系么?大師。”錢逸群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一說“沒針”,這位張大師就一臉震驚,大大顛覆了往日平淡如水冷漠非常的形象。

“無且手是醫家三圣手之一,能學到其中皮毛的人,都是醫門宿老。你學了無且手竟然不帶針,這不是和做道士的身上不帶符一樣么?”張大師漸漸平復了面色,好像已經接受了錢逸群的另類,自己補了一句,“唔,你就是個不帶符的道士。”

“這個,我也是看了您的留言突擊學會的……”錢逸群解釋道。

張大師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方道:“你有個好師父。”

錢逸群苦笑一聲,沒有解釋。可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揚的東西,還是盡量不為人所知吧。

“用符其實也是可以,只是多少會對人有些不好的沖擊。”張大師說著,從袖子里翻出一張罡字符,正要施用,卻被錢逸群攔住了。

“張師,我來試試。”錢逸群掏出茅君筆,便要凌空畫符。

“你跟他有仇么……”張大師按住錢逸群的手腕,“你這空符下去,他不傻也得去掉半條命!”

“哦,這樣啊……那您請,我就是想練練手而已。”錢逸群訕訕退開。

張大師口中默誦靈言,手持符紙在空中畫了個“罡”字啪地一聲貼在李一清額頭。李一清頓時精神萎頓,凸出的雙目緩緩閉合…,,

“啊!”就在眾人以為已經好了的時候,李一清突然硬板板坐了起來,長呼一聲,從口中吐出一道黑氣。

這黑氣噴射有力如同箭矢。

張大師隨手一揮,將這道黑氣打散。

錢逸群目不轉睛,一一收入腦中,心道:剛才這指訣貌似是靈官訣,看來厲鬼化作的黑煙也不能隨便用手去碰。

李一清吐盡黑氣,額頭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緩緩睜開眼睛,虛弱問道:“我這是在哪里?”

“陰曹地府。”錢逸群惡作劇地答道。

李一清“哦”了一聲就在錢逸群暗暗失望的時候,他很干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張大師橫了錢逸群一眼:“現在只有你來背他了。”

錢逸群難免嘴角抽搐,恨不得把這廝塞進金鱗簍里。

好在張大師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又取出五張靈符,貼在李一清額頭四肢。有了這五張,錢逸群一只手就能將這個一百幾十斤的大男人拎起來。

看到這么實用的靈符,錢逸群當然見獵心喜,緊跟著張大師笑臉問道:“大師,您是天師八將?”

“那道人胡亂說的,根本當不得真。”張大師淡淡道。

錢逸群不信,只以為張大師不肯見告,堅持道:“張師這樣的本事,絕對不下于天師八將呀!”

“胡說。”張大師又橫了錢逸群一眼道,“你知道天師八將有多厲害么?”

“呃,這個……話說張師,您為什么在藏經閣執事啊?”錢逸群“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方便看書。”張大師淡淡道,“此間事了之后,我開三天法壇便要回龍虎山了。”

錢逸群聽到龍虎山,不由精神一振。那可是三山符箓的總壇,正一道的大本營啊!這位大師又姓張還好意思說自己不是天師八將!不過既然人家不承認,自己也不好意思點破他只是問道:“張師,這次為什么會生出瓊花啊?”

“其實每年都會有一朵瓊花作為出入洞天的鑰匙出現。”張天師嘆道,“只是今年天災人禍,世間陰陽失衡,故而早了幾個月,這才頗為顯眼。”

人常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何謂妖孽?反常者妖,禍民者孽。這其中以反常禍民為因,社稷滅亡為果。庸俗之輩顛倒因果,自然將世事歸于天意。

“唔,原來每年都要來這里施食濟煉啊?”

張大師點了點頭,道:“這叫鎮煞。若是不施食濟煉,這些陰魂便會借著中元之日上到人間,使得天下更為動蕩。”

“原來如此。”錢逸群略略點頭,又望了眼身后那個小姑娘——近看也有十八九歲年紀,其實也不算小了。

“你們怎么下來的?”錢逸群問道。

“陰山法,落黃泉。”張大師替她答道,“一定是跟著白眉老人下來的。”

女孩懦懦點了點頭。

“你們一門心思下到這里來干嘛?”錢逸群看了看手里提著的李一清,“連鬼都制不住……”

“我哥哥很厲害的!”女孩抗議道。

“呵呵。”錢逸群不方便當著尊長的面對一個小女孩說臟話,只得吐出一句黑話,想必他們聽不懂。

“哥哥說,這里有郭璞的《青囊中書》九卷真本,若是學會了,我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過上好日子!”女孩打開了話匣子,一股腦將自己和李一清的來歷目的說了個透徹。這也說明她所受驚嚇總算平復,沒有留下心理陰影。

不過這話題卻不為張師所喜,一個人悶頭走得更快了。

錢逸群掏出茅君筆,在女孩身上加持了一個金光符,這才沒讓她落隊。

四人很快便回到了井下,張大師隨手在地上畫了個陣,道:“都站進來點。”

錢逸群連忙貼著張大師站了,女孩則仔細查看哥哥的手腳是不是都在陣中,以免發生意外。

張大師口誦真訣,頓時陣法發動,只是一黑一閃便將四人送到了井上。

錢逸群扔下李一清,仰頭看到弦月明黃,空氣中含著一股松香,就連臘月的冷風都顯得無比清新宜人,一掃剛才在玉鉤洞天中的陰穢。

張大師沒說什么徑自回單房去了。

錢逸群責無旁貸地要將李一清送回去,不過想到他曾以死亡威脅自己……

“我還是把他扔下井比較好。”錢逸群拉起李一清的領子,“這家伙說過要殺我。”

女孩嚇得連忙抱住哥哥的大腿,哭道:“我哥哥最心善不過,連只雞都沒殺過,何況殺人呢!道長,你本領那么大,恐怕比我哥哥還大求求你放過他吧。”

錢逸群看著月下女孩哭腫了的雙眼,突然想起了小小。這兩人差不多年紀,不過小小有家人愛護,而她卻在外面跟著一個不著調的哥哥胡闖亂撞。

“其實,我開個玩笑而已……你哥哥真想殺我,的確也不容易。”錢逸群本想說:要想殺我,還得吃五百年米。只是想想破壞一個哥哥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實在太殘酷,這才臨時改了口。

實際上這個勉強覺醒靈蘊,自以為法力無邊的二貨道人……錢逸群就算是睡上五百年等他殺,恐怕他也只能含恨而歸。

女孩死死抱著李一清,不肯放手。

“喂,你叫什么名字?”

“李一泉。”女孩帶著哭腔,“哥哥給我起的名字。”

“你住哪兒?”錢逸群松開了李一清“大門關了,你怎么出去?”

“我就住在觀里。”李一泉總算止住了哭腔。

道觀不同寺廟,并不歧視女性。既然是祖師道場那么不拘乾道、坤道,都能一體掛單,只是住宿的院子分開而已。錢逸群也見過幾個坤道,只因為自己三點一線,很少跟人聯絡,所以見面也只是打躬而過。

李一泉雖然不是坤道卻住在坤道院里。她是某位坤道經師的俗家弟子,這點上要比她哥哥強得多。李一清在瓊花觀三年還沒緣法拜師得授正法,只能在藏書閣里自己連蒙帶猜,亂學一氣。

“你別哭了。”錢逸群道,“回去洗洗睡吧,我會送你哥哥回去單房的。”

李一泉淚眼婆娑地看著錢逸群:“謝謝道長,你真是好人。”

“呵。”

“道長貴姓啊?”

“錢、前面沒說么?”錢逸群差點說漏嘴。

還好女孩沒聽出來,認真地搖了搖頭:“沒有。”

“我叫厚道人。”錢逸群拎起李一清,扛在肩上,轉身朝單房走去。

李一泉心中害怕,連忙快步跟上。

錢逸群索性繞路送她到了坤道院,然后才回乾道院單房。至于這姑娘回去之后怎么跟師父解釋,那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事了。

“喂,你倒是很享受啊!”錢逸群走到暗處,確定坤道院里看不到自己,將肩上的李一清重重摔在地上。

“啊呦喂!”李一清壓抑地慘叫一聲,“師兄,您慈悲。”

“慈你妹悲!”錢逸群早就跟他撕破了臉,也不用裝作謙遜卑微了,“說,《青囊中書》在玉鉤洞天哪里?”

“書上說,玉鉤洞天里有郭璞墓,《青囊中書》就在墓里。”李一清揉著摔疼的屁股,“師兄,大家都是道門一脈,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你看,我都不計較了。”

“我計較。”錢逸群冷著臉。

“師兄,”李一清陪笑道,“你看,雖然你玄術了得,可我也不弱呀!日后小弟必然盡心盡力輔佐于你,等風云變幻,以你我的術數通玄,定能謀取一番人間富貴!”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41
第二十六章 癡子專心玄幻術,天師宣講大道歌(三)

“師兄,小弟告訴您一個秘密!”李一清湊近錢逸群,神神秘秘道,“小弟聽高人傳說,不出十三四年,大明氣數便要盡了!”

“喔,所以你打算投靠誰?反賊還是建奴?”錢逸群冷冷問道。

李一清一拍胸脯:“我李一清也是官宦之后,三代得享皇恩,豈能從賊從奴?”他憋足一口氣把話說完,咳嗽了片刻,方才繼續道:“小弟還聽說,大凡這種氣運更迭之時,必有交關涌現!一旦把握住,潑天富貴可是唾手可得!對了,所謂交關便是……”

“我知道!”錢逸群打斷了李一清的解說,“我說,你我修行之人,亟亟名利豈是正途?”

“呃……師兄高義!”李一清溜須道,“就算不取人間富貴,也能外行三千功德,內煉八百道果,拔宅飛升呀!”

錢逸群微微搖頭,暗道:真是庸人志向大,我只想保住自己小家而已。

兩人思想差距如隔星漢,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李一清何止說了半句?越說越讓錢逸群心煩。

錢逸群正巧看到巡夜道士,直接一腳踢在李一清屁股上,直撲到巡夜道士腳下。巡夜道士當下將李一清拿住,送到客寮處領罰。李一清高呼冤枉,回頭再看,哪里有錢逸群的影子?

錢逸群一腳踢出,第二腳就已經踏在了一株銀杏樹上,使出靈猿騰挪身法,三兩下就到了樹冠,在風中搖晃,看著李一清被巡夜道士抓了起來。

李一清這頓跪香是免不了的。

錢逸群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回到單房。勞累了一天,他坐在蒲團上很快就沉入靜定之中。很快,錢逸群再次睜大了眼睛,因為上次那份窺探感再度襲來。

—總有種被偷窺的感覺,是我多疑么?

錢逸群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兩圈,突然拔出茅君筆,手中指訣掐動,凌空畫出金光符。登時單房里金光大作,之前被人窺視的感覺一掃而過。

不過這卻沒有讓錢逸群更加安然,反倒越發警惕起來。

如果金光符有用,那無疑是真的有人在窺視他,而非自己的多疑。

錢逸群回到座上,心中暗道:隨便你看吧,反正道人整夜打坐,你也看不到什么。

只是那窺視的陰影在金光符刺激之后,再沒有出現在錢逸群的單房里。

翌日一早,錢逸群起身洗漱,一如往日隨著大眾上早課。出得門去,見幾個熟識的經師都穿著單衣道袍,沒有披掛,數了數日子方才想起來今天是戊日,不用朝禮。正要去玉皇閣抄經,卻見陳監院的侍者跑得氣喘吁吁,對大眾說道:“今日卯正,張大師要開壇宣講。”

眾人聞言,紛紛慶幸,問道:“可說了講什么題目?”

那侍者搖了搖頭,道:“這卻不知,去了聽便是。我還要去坤道院里說一聲,先走了。”說罷便一溜煙跑了。

錢逸群湊近議論眾人,細細旁聽。

有人說:“張大師是龍虎山正宗,這回多半是要講三山符箓吧。”

有人不以為然:“既然是正宗,怎會在外面道場宣講自家秘本?”

這個又說:“若是能宣明盟威之道,也是好的。”

那個卻說:“正一雷法玄奧,倒是值得一聽。”

一時間嘰嘰喳喳,多少經年閉口的老修行,此刻都成了口舌伶俐的小丫鬟,議論不停。

錢逸群聽了半晌,插在其中,作出一副漫不經心狀,弱弱問了一句:“張大師是什么人?”

眾道頓時停了議論,紛紛將眼看他。饒是錢逸群臉皮再厚,也受不了如此眾多犀利目光。

有道人驚詫道:“你來了這么久,竟然不知道張大師是誰么?”

“是玉皇閣看經的張大師么?”錢逸群問道。

“正是那位張大師,”那道人笑問道,“你真不知道他的身份?”

眾人一齊看著錢逸群。

錢逸群無奈點頭:“小弟見識淺,還請師兄說一說。”

“哈。”眾道紛紛笑了起來,“我們偏不告訴你,好等會讓你嚇個一跳。”

錢逸群心中郁悶,訕訕一笑,便要回單房收拾行頭。聽高真宣講不同于上殿,但也一樣要沐浴香薰,一掃穢質。

“侯大師且慢一步!”

遠遠有人叫道。那聲音直沖錢逸群而去,卻不知道怎么變成了“侯大師”。

來者卻是監院的另一個侍者,一樣跑得氣喘吁吁。

他聽錢逸群自稱“厚道人”,別人也都叫他“厚道士”,碰上這里五湖四海的口音駁雜,就誤會錢逸群姓“侯”。

錢逸群腳下緩了緩,疑惑道:“師兄叫我?”

“正是,”侍者撫著胸口,“容我緩口氣。”

錢逸群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大師”,心中新奇,打趣道:“繞著瓊花觀跑個十圈也不至于如此氣喘吧。”

侍者白了錢逸群一眼,道:“侯大師,張大師說要你護法。你若沒劍,可快些去庫房借一柄。””錢逸群好奇:講課也要護法么?

“那便好……”侍者道,“且早些去張大師單房,你是跟著他走的。哎呀呀,剛才老爺說讓誰當典儀大師來著……”侍者連連敲頭,眉頭皺到了一起。

眾道人紛紛上前說笑,自告奮勇、毛遂自薦……弄得這十五六歲的孩子越發著急起來,差點都哭了出來。

錢逸群把他拉出人群,笑道:“大不了再去問過,著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張大師今日突然里傳話說要開壇宣講,又定了卯正時分,哪里來得及?”侍者快步走著,心急火燎道。

“宣講哪有那么多事?大家收拾一下,坐著聽不就行了?”錢逸群道。

“事多了!從丹房到玉皇閣,這一路上凈道灑水要不要做?諸真寶幡要不要打?樹上黃紙紅花要不要貼?登堂眾道士的名錄要不要抄?”侍者把頭一甩,“哎呀呀,我不跟你說了,我得先跑。”

錢逸群笑道:“快去快去。”心中暗道:原來開壇講課這么復雜?有必要這么繁瑣么?師父當初傳開講,只是讓我和師兄排排坐好而已。

張大師雖然道法高超,卻能超過師父去?

錢逸群斜報古劍,徑直去了張大師單房,見門口有童子守著,上前打躬作揖道:“小道奉召前來護法。”

“厚老爺么?”那小童一口江西口音,婉轉好聽。

“不敢當老爺,小道厚道人。”

“那便是了。”小童錯身讓開,“老爺正在存思,你且進去吧。”

錢逸群提了提道袍下擺,邁過門檻,見張大師正存思靜坐,連忙侍立一旁,躬身禮候。

張大師存思完畢,轉過身來,道:“今日又要你為我護法了。”

“弟子之幸。”錢逸群道。

“你可想知道,為何大眾宣講,還要護法典儀?”張大師問道。

“弟子確實不知。”

張大師臉上浮出一絲笑容,道:“好好參詳‘盟威’二字吧。”又道:“時辰差不多了,這幾日宣講頗多,別誤了開門。”

高真宣講,等閑是不會對信眾開放的。即便是道觀之內,也絕非每個道士都能登堂聽講。這固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是道門一向有“三口不談玄,六耳不傳道”之說,大眾能聽得高真開壇宣講已經是莫大的緣法了,哪里還能挑剔。

張大師換了穿了法袍,童子抱了如意,錢逸群抱了古劍,左右肋侍。

不一時,外面傳來《迎真》曲樂,直到門口方罷。陳監院中氣十足,高誦迎辭,請師出寮。

張大師起身方步,步出丹房。

一聲罄響,道樂再起,焚香開路,其后是兩隊仙真寶幢。一行浩浩蕩蕩,直往玉皇閣去了。

到了玉皇閣,張大師先進,錢逸群和如意童子隨后。等大師上了法座,門外眾道人除去鞋履,兩兩抱柱而入,上前頂禮張師,左右分行,落座蒲團,秩序井然。

等眾道人都落座了,那童子上前一步,轉身跪倒,稟道:“眾道求學,愿聞至理,求請大老爺慈悲,為眾宣講。”他聲音稚嫩,言辭倒頗為雅馴,顯然是背得熟的。

錢逸群知道這是必經程序,算是“道不輕傳,法不輕受”。有些宗門還要再拜再請,老師萬不得以才肯開口。

張師還好沒那么多過場,點頭頜首,讓童子歸位。他身穿法衣,冠巾森嚴,果然是高真氣象,道德模樣。

只把手中麈尾一甩,張大師便開口宣道:“元真!枝葉殊勝,花開果累,可見根本否?種種所見皆是枝葉,不見根莖。一理所通,不易不離,謂之根本。人之所學,皆為技耳!漫漫無依,枝葉萬千,不為識本,譬如大道!

“元真!能言之理,能傳之技,能宏之法,其道何在?人之所信,千萬億法。人之所尊,億萬千神。一道多枝,人難見本,為之失也!

“元真!我之一道,本黃老為尊,其根莖也。然諸神涌出,信仰萬千,執著于枝葉,蔓舞于輕浮。故一道萬千門,一門萬千派,皆執一枝而忘本來。枝葉可重生,根本不可逆,逆則失真,墮大迷徑!

“元真!以己之學為尊,而忘本是一樹之果,忽略道本。信之所立,慧之所啟,無欲而觀世界,無我而尊本來,門戶自無,成見頓消,見諸法門,皆是余末。道之沒落,在不知本,在無根本,眾執一苗,皆謂大道。枝葉重生,不見主莖,神圣決無,好似大戲一場,演畢則休。林林種種,只把智慧眼障;根根底底,卻是糊涂迷惘!

“元真!吾今開堂宣科,直講《靈源大道歌》,絕諸妄想,斷諸迷惑,請君參詳!”

張大師聲若洪鐘,不急不緩,吐音清晰,字字送到在座眾道耳中。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45
第二十七章 癡子專心玄幻術,天師宣講大道歌(四)

《靈源大道歌》是宋徽宗宣和年間曹文逸真人所做

此文通篇一百二十八句,從頭到尾,沒有一句隱語暗喻。文逸真人雖然是坤道,這篇《靈源大道歌》卻并非專講的女真丹法,而是清修一脈入門根基所在,大道所之,勸修士渚平地基,琢磨心性。

張大師開場表白了摒棄門戶之見,萬法溯源,要見黃老根本。便將這清修派的經典拿出來,從“我為諸君說端的。”一直到“大道終于不負人。”字字解說,句句闌揚,沒有絲毫瓶漏隱諱。

錢逸群的心性修養,早在不自覺中入了門徑,此時再聽張大師演說《大道歌》,冥冥中自有契合,心中泛起陣陣歡喜。

堂車眾道卻沒有錢逸群這樣的際遇。

這卻是為何?

原來清修一脈遠較符篆、丹鼎更為源遠流長了

且看黃帝問道廣成子,問的是“道“,絕無“法”、“術”之說。其修行法門更是師徒授受,不假文字,最重言傳身教。師父往往放任弟子,直到要緊關頭方才臨門一腳,點破癡迷了

這樣對于大根牲的人而言,自然契合道理了誠如木師所言。不給指路方有無窮路數,一旦指路便只有一各路走。

然而世上到底名師多于明師,上士廖若晨星。許多道人修行不得法,心性沒人磨,只憑著祖懷傳下乘的書冊典籍、只言片語,妄自揣摩,各積誤解,哪里能入大道門徑?

《靈源大道歌復自宋元以來,流傳甚廣,在座眾道多有背過的,再聽張大師說起來,心中頗有“不過如此”之感。

好一場盛會洌像是專為錢逸群所開,余眾盡為背景陪襯。

錢逸群每日早起,在張怖門賞恭候,隨師禮拜,護法壇前。散講之后便回單房,打坐靜修,靈蘊滋養,摸索內丹原理。如蕪三日,錢逸群的氣質為之一變,舉手投足之間正氣充沛氣定神閑,頗有高真模樣。

“元真!我今作偈一首,請為參詳!”張大師說完了《靈源大道歌》。

“大道從來有玄音,有緣洗耳細傾咕。

色色空空原非相喜喜怒怒無關心。

真陽還須求子午抽添更要問庚申。

只看玄空一輪月,朝朝暮暮四時春。”

偈子說罷,張大師起身下座,眾道謝師。

大師道。“功歸祖懷,德歸大眾。“

話音一落,道樂大奏,眾道士轉誦天尊圣號,恭送張大師回案。

錢逸群緊隨張大師身后,路過山門突然聽得外面一聲佛號,震得人精神恍惚,腳步虛伐。許多道士并無內煉外修,登時跌倒在地,場面大亂。

“不管他。”張大師淡淡言道,便要再走了

“,小僧慧光,頂禮嗣漢天師府、上顯下庸張大真人。”門外傳來另一聲佛號,換了個人自報家門,卻也是個和尚。

張顯庸正是張大師的名諱。

錢逸群忍不住轉頭望向張顯庸,心頭砰砰直跳暗自惴道。那邪道果然是胡說八道!還說他是天師八將……害我信以為真,原來人家竟然是如假包換的張天師!

張顯庸乃是朝廷冊封的第五十一代天師,號正一嗣教光揚祖范沖和清素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

尤其是最后那個,“掌天下道教事。”便是朝廷給的教權。凡開門論道、供奉道門祖師的三清弟子,都歸他管了

錢逸襁在吳縣想找神仙抱大腿,連冷門如伍柳丹法都想到了,卻沒想過去龍虎山找張天師,實在是因為這位天師離他實在太高太遠!何嘗想得到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給天師做了兩回護法。

原來這三天宣講,早有多嘴的道人傳給了熟識的信眾。那些信眾自然回去之后也要傳說,只到了第二天,瓊花觀門靠就早早有信眾等著,焚香頂禮,求入門旁聽極為虔誠。然而道門自有規矩,這些信眾再熱心也只能守在山門之外。

唯一變通之處,便是有道人將張大師宣講內容整理成冊,許他們抄閱罷了。

如今三天宣講完畢,張大師答應舉行一場亦福法事,為眾信眾消災解厄。故而門口早早就有一大干信眾排隊,都想輪個靠排。此時突然冒出來一個,和尚,少不得又是佛道之爭。

陳監院上前對張大師道。“大師,那慧光是大明寺方丈座下弟子,號稱南國辯才第一。”

“與我何干。”張顯庸橫了一眼陳監院,抬足便行。

陳監院上靜躬身行禮道。“大師,大明寺乃是揚州第一古氟,鑒真和尚傳經授戒的法壇,信眾頗多。”

當時許多信眾并沒有佛道之分,今天在寺里燒香,明日又去觀上隨喜,見佛拜佛,遇神頂禮。陳監院攔下張天師,無非是因為怕在信眾面前墜了名頭,壞了瓊花觀名聲,被和尚們搶了香火。

“道門守弱妹下,有什么好爭的。”張大師微微蹙眉。他見陳監院一副欲語還休模樣,心中又不忍了,便道。“立觀度人,也免得不正法弘教。本師尚未回窈告罄,便是法壇未罷,護法何在!”

錢逸群上靠道。“弟子在。”

“去把那狂僧打發了。”天師隨手一指大門,面色如常,好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錢逸群頭皮一麻,躬身道。“弟子智慧禾明,除了打打殺殺便只會胡攪蠻纏,怕丟了道門的臉面。

“執道不足以令人生敬,威德不足以令人生畏,哪里還有臉面在?”張天師道。

陳監院臉上紅透,如煮熟了大蝦,連忙躬身告罪。“弟子之罪。”

“速去速回,我在此等你。”張天師見陳監院還算恭謹明理,這才停了法駕,原地轉向大門。

寶幢分列左右,華蓋覆于頂上。瓊花觀的道人們搬來法壇大椅,請張天師落座。

錢逸襁見天師坐鎮,又才陳監院墊底,心中暗道。我也不管你那么多,你個禿驢要是跟我瞎得瑟,直接打得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快步走向正門,朗聲對左右道士道。“吾奉天師之命,打發狂僧,左右且開了山門。”

吱呀呀山門開異,外面信眾頓件涌了進來,散向兩旁。

一個光頭和尚,身著黃色法衣,大紅袈裟,手中持著一個木魚,脖子上柱著一串佛珠,上前一步,輕敲木魚。“阿彌陀佛,道士膽怯了么?”他身后跟了四個棒僧,各個勁裝,顯然很有砸場子的經驗。剛才那聲獅子吼,也是出自他們其中之一。

“大清早開門見禿,乃是逢賭必輸、行事必敗之兆,道人怎能不怯?”錢逸群市井里也廝混過,毒舌洗禮也經歷過,嘴上功夫恐怕比劍術還要強些。

那慧光和尚談經解空辯才無礙,但是碰到蠻不講理、冷嘲熱諷、出口成臟之人卻禾必勝得過。

“道士還存了成敗之心,落了下乘呀,速速散開,小僧要向天師討教。”慧光一甩袈裟,便要揚長避短,總不信張天師也是如此。

“笑話,你既然分了上乘下乘之別,道人不入車乘,難道與你在上乘同席么?”錢逸群冷笑道。

陳監院聽了心中一緊,暗道。這豈非老子所言水之為物,處下而不爭么?這道人年紀雖輕,果然有些乘歷,難怪大師點名要他護法。

他怕周圍百姓愚魯,聽不懂這么高明的機鋒,喚來幾個平日善于解老子、莊子的道人,附耳,丁囑,讓他們散入信眾之中,以老莊經義解釋錢逸群的對答。

那幾個,道人聞言大喜,暗道。監院果然好計謀!又可喜有厚道人這樣的少年真修,這慧光禿驢怕是要踢到鐵板了!

當下一一分開,找到自己認識的信眾群落,發揮解說。

慧光聽錢逸群隨口應答便頗有佛理,的確是自己先有上下之分別心,還有什么臉面說人家存了成敗的分別?他暗自忖道。莫非這道人是張天順的徒弟?他們正一道不是修煉符水么?怎么也會機鋒?我且試他一試了

因問道。“道士色中人耶?境中人耶?”

“道士道中人了”錢逸群立刻反問,“僧人者,曾字人旁。既然曾經是人,如今是什么?”

慧光見錢逸群肯跟他打機鋒,心意足了大半。他自幼長在佛寺。各論經典何嘗少讀了當下賣弄道。“曾經六道輪回,如今只念彌陀。出自五濁六穢,人中芬陀利華。”

這偈子說起來也有些水準,沒有回罵錢逸襁,只是自表經歷過苦海無涯,最終回頭是岸,乃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其中更藏了凈土宗二祖善導大師的譬喻,可謂羚羊枉角,不著痕跡。若是有佛門高僧在此,也不得不點頭贊嘆。

瓊花觀卻是道士的主場,不說有沒有道士通曉佛經,且說這些信徒都是平凡小民,多半連字都不識得。你若說白蓮花,人家還能“哦”一聲,偏說什么芬陀利華,落在聽眾耳中只會問一句。那東西能吃么?

慧光見周圍反應慘淡,心中不喜,卻尚未尋到根源,更加著力賣弄,喝問道。“道士曾經是什么!”

“你大爺!”

錢逸群手中暗扣落寶銅錢,默誦乾坤一擲,朝慧光和尚擲去。登時漫天金錢,爍爍映日,噼飭啪啦落了一地了

周圍信眾齊聲驚呼。

慧光嚇得舉起袈裟大袖便要遮擋。

錢逸群疾進疾退,凌空抓住一枚金錢,收了落寶銅錢,哈哈笑道。“和尚膽怯什么?”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46
第二十八章 大明寺前爭佛道,雪花庵里起機謀(一)

慧米和尚自幼帶習堊佛法……精誦典故,禪凈兼修,卻不能明悟靈蘊,不曾習堊得秘法。他對此原本就十分自卑,今天又被錢逸群當眾羞辱,更是氣得面紅耳赤,甩袖便走。

周圍信眾大多是因為趨吉避兇、消災解厄才來敬香禮拜,有幾個對祖師是真情實意?見瓊花觀的年輕道士都有這等法術通玄,神通廣大,激動起來,紛紛叫好,一邊將錢逸群捧到天上去,一邊又落井下石奚落慧光和尚。

錢逸群回到張天師座前,打了個躬,道:“弟子幸不辱命。”

大師不知臧否,起身便走。道樂旋即響起,眾道堊人繼續恭送大師回寨。

這事原本只是個小小插曲,錢逸群也沒有放在心上,誰知慧光在士林之中卻頗有些名氣。許多淮揚士子將他視作佛印再世,以與他共游、參禪為榮。

慧光回到大明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不說自己心性不好,經不住錢逸群考驗,只說道士仗著自家地盤,用玄術欺負人。

又有幾個一心向佛的居士,聽說這事大為不平,紛紛道:“我佛如來傳下人天堊大法,三千界里唯我獨尊,怎么能讓個道士贏了去?定要再比過!就在大明寺比過!”

慧光一想,的確如此,怎么能墜了我佛名頭?這些居士非但熱心,更是有錢有權之人,當即聯絡親友,在大明寺山門牌坊前搭了個三丈見方的法壇,靠近山門這邊布下經幢寶幡,另一邊卻是空著,著家人堊大街小巷張貼論束,要瓊花觀里的道士前來論戰,若是不敢來,便是歪魔邪道。

陳監院被這論束逼得無奈,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自古以來,和尚找道士辯論就沒一次按常理出過牌。何況道士講究訥于言,敏于行,一旦跟人爭口頭長短,自家祖師爺那里就過不去。參加這種論戰,除了自取其辱還能有什么意思?

然而一旦打開門做生意,就得按照一定的游戲規則來玩。瓊花觀若是子孫廟,當家道士自然可以把門一關,充耳不聞,自己修堊煉。既然是十方叢林,受大眾供養,就得承擔起維護大眾道心、正信的義務。

道士可以不放心上,道觀卻不可以退讓。否則那些信眾退了道心,這惡孽算在誰身上?

“我忝為監院,的確不能逼你前去,總求看在道門一脈,也幫我維護一下祖師道場吧。”陳監院苦口婆心對錢逸群道。

錢逸群自從張顯看回龍虎山便有些懨懨,總覺得沒了天師坐鎮,這觀里氣象一時變化,變得俗不可耐0他又想著玉鉤洞天下面的郭璞真墓,也不知道《青囊中書》到底有什么奇異之處。

瓊花雖然仍舊開著,但是“鑰匙”的關鍵卻再也抽不出來了。至于陰山法里的落黃泉,那更是無從學習堊。

身在寶山之側,卻無入山之路,人世間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么!

“張師離去前,曾說起玉鉤洞天之事。”陳致和見錢逸群神情萎靡,漠不關心,索性拿出自己觀人的本事,一針見血,撓到了錢逸群的癢處。

“唔,張師怎么說?”錢逸群問道。

“張師說,你必然會尋機再下洞天。”陳致和見錢逸群上鉤,主動在握,不由微笑。

“張師可讓監院老爺留下什么話給我?”錢逸群精神一振。

“張師說,讓我牢守洞口,不可讓你下去。”陳致和緩緩坐回圈椅,好整以暇道,“張師說了,厚君貪戀小術風景,而《青囊中書》九卷中都是天文堪典、五行卜筮之術,恐怕他得了之后越發背離大道,難成道果呢!”

錢逸群宛如被涼水兜頭澆下,心中暗道:你倒是好心,可我偏偏對大道沒甚興趣!我只求玄術過人,保家平安而已!你當初說好要指點我融入伏矢魄關節,食言而肥不辭而別也就罷了,卻關照監院鉗制我求術之路,真是坑爹無極限!

“不過,我卻不這么晨六陳致和笑吟吟看著錢逸群,后面的話也不說出口。

錢逸群大約也猜到了陳致和的意思,心道:反正輸贏不關我事,那幫和尚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對我下毒手吧?充其量就是走一遭,若是能換一套《青囊中書》可就賺了。

“陳爺智慧通達,所言極是!”錢逸群笑嘻嘻道,“既然陳爺信得過,小道便走一遭,只盼不給祖師道場丟臉。

陳致和咧嘴笑了。

從正月初一到初九,每天除了早晚功課之外,上午要誦《皇經》,下午要拜《皇懺》。因為初九日是玉皇圣誕,初八晚上得舉行“祝壽”道場,初九早上舉行“慶賀”道場。如此一來,約定辯論的時間就只能定在初十日了。

錢逸群對于玉皇圣延峪云宗今沒有興趣,很希塑早點走完過場,好去玉鉤洞天取《青囊中書》。原本只是計劃在揚州休整幾日,現在都已經待了一月有余了。說起來過完年就是崇禎四年,不知道這一年又有些什么亂七八糟的事要發生。

錢逸群想到眼下的年歲,不由慶幸自己雖然托生明末,卻生在個小富人家。若是生在皇宮內院,更悲劇點生成了崇禎皇帝,那日子得怎么過?大明朝干瘡百孔,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啊!

除夕之日,鄭家女眷來觀里上香,順便帶了楊愛、李香君、顧媚娘三人。三女見了錢逸群,自然各種歡喜。錢逸群卻看出楊愛是真心高興,李香君多份羞澀,顧媚娘卻是裝樣的成分更多些。

錢逸群借了張天師駐蹕的小院,趁著沒外人,正好考校她們的功課。

這三女自然著力表現,不過在錢逸群看來卻有些無聊。

練來練去,只是劍術而已,距離劍法的境界相差仍舊極大。

“平日看景致,不能看過算過,要去感受其中情意。”錢逸群道,“讀書也是一般,不能讀過便罷,要入情!人孰能無情?一旦無情,豈非與木石無二?萬物含靈的道理我早就講過了,你們卻當耳旁風么?”

一頓教訓,讓三個興高采烈而來的女孩頓時緘口不語。

“但是,我從小就學冰心訣,不能動情!”李香君不服氣道。

“冰心訣我雖然不懂,但望文生義,那是讓你不要動心,而非不動情。”錢逸群道,“心與情豈能混為一談?”

三女聞言,臉上都露堊出疑惑神情。她們只知道因心而生情,哪里聽聞動情而不動心的高論?

錢逸群這卻不是瞎說,乃是自己在玉鉤洞天中獲得的明悟。

與白眉激斗時,張師讓他歸止圣真,他最終聯想到了茅蓬塢里那尊不算神像的神像。

當那時,仿佛元始天尊真靈下盼,雖然只是一個掌心雷咒,卻讓他感受到怒氣勃發的同時,仍舊能夠心定如磐石。

雖然這些日子他反復回憶這種感覺,但都不能再次重復。即便只此一次,卻讓他發現了心與情可分可裂的秘密

這秘密不見諸經典,但是對于玄術士卻十分有用。

五情入五臟,振奮五臟之杰,可以讓玄術士發揮出更大的力量。然而一旦動心,這份力量之中夾雜了各種負面影響,諸如:嗔心讓人失去控制;貪心讓人失去判斷;癡心讓人失去理智:機心讓人耳目蒙蔽:殺心讓人真我震顫……

正因為這些負面影響,使得“情”的作用被大大削弱,甚至得不償失。故而許多宗門都以制心忘情為宗旨,如今在錢逸群看來卻是多少有些因噎廢食的味道。

錢逸群給這三個小丫頭講六心……”“情”分立,制心存情,突然之間靈光一點,多日來苦思冥想的“伏矢魄”問題,好像找到了答案。

一我若是用這一魄,只許情生,不讓心動,那豈不是去蕪存菩么!

錢逸群轉而又碰到個問題:如何封存自己的心呢?這不同于小六合訣和掌心雷咒,只要重復數遍,魄就記住了,自然得到無為之心,做出無心之行。而“心”這么形而上的問題,怎么辦?

錢逸群苦思冥想之中,不自覺地忽略了那三個姑娘。

楊愛看著錢逸群神情專注,芳心大起,頓時一痛,只感嘆自己命苦,墜落風塵不說,好不容易心有所屬,心上人竟然出家當了道士。

李香君面帶狐疑看著錢逸群,暗道:莫非是吹牛吹破了,正在想如何圓場么?

顧媚娘卻比李香君更信錢逸群的實力,只是懷疑他的人品,心中腹訴:多半又是什么秘訣怕我知道……

錢逸群想了片刻,不得其旨,又覺得周圍頗有雜亂的感覺,抬眼掃過這三個姑娘,立到明白了這“雜亂”從何而來。有些人能夠讓他人如沐春風,有些卻會讓別個渾身不自在,說是氣質,實際上也是人堊心反應。

錢逸群修行愈深,感應便越發靈敏,自然發現了三個女孩心亂如麻。

“算了,這事你們自己好生琢磨,早些回去吧。”錢逸群揮了揮手,站起身大步流星走了。留下三個丫頭目目相覷,良久無語。

“媽媽來揚州的事,還沒跟他說呢。”楊愛嘟嘻一句。

“反正他遲早要知道。”李香君冷著臉,心中卻對自己所習堊的功法產生了懷疑,不由糾結萬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48
第二十九章 大明寺前爭佛道,雪花庵里起機謀(二)

為了應對初十日的佛道論難,陳監院特意給錢逸群放了假,允許他做完早課就去玉皇閣看書。

因為張顯庸回了龍虎山,藏經閣的執事尚未定下來,錢逸群便有了經閣內的最高權限,拿著書目,想看什么書便自己取了。

“厚爺,師父讓我來幫忙。”

李一泉站在樓梯口,看錢逸群放下了書,方才小心翼翼地出聲道。

錢逸群早就知道有人站那兒,只是放不下手中的書,便來了個“視之不見聽之不聞”。等李一泉開口,他方才抬眼掃量了一番這個柳眉大眼的坤道道友。

“幫什么忙?”錢逸群問道。

“我看過這里的書……”李一泉怯生生道。

錢逸群心道:這算什么幫忙?我也看過,而且正在看。

不過很快錢逸群就明白自己誤解了李一泉的意思。

李一泉說她看過的意思是,她能背出自己看過的書。

有一種人,天生就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這種本事落在儒生身上,自然的科舉有望。實際上許多進士文豪,都有過目不忘的傳說。

李一泉就有這種本事。

因為她是年輕后輩,又是坤道,所以沒有資格擔任藏經聞的差事,不過此刻陳監院卻想起了這位身懷“異能”的小道士,鼓動她師父讓她來這里協助錢逸群找書。

這樣的確大大提高了錢逸群的效率。因為書目上只有書名,若不是對經典了如指掌,誰能分清《靈寶無量度人上品經法》與《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有什么區別?

現在錢逸群只需要說自己想找什么內容,便有個人形搜索引擎將相關經典報說出來,更能指出位置所在。只磨合了不到一個早上,錢逸群就可以坐在桌前,如同上網一樣讓李一泉幫他取書放書,十分愜意。

“你這天賦從小就有么?”錢逸群好奇問道。

李一泉輕輕嗯了一聲,想起那時候家道還沒中落,自己跟哥哥過著鐘鳴鼎食的日子。哥哥不肯安心課業,為此父親總是遺憾一泉生作了女身。

這段回憶勾起了李一泉的哀思,不愿再讓錢逸群問下去,反問道:“厚爺只看術法符箓之書,不用看看其他經典么?”

“哈“錢逸群干笑一聲,“一泉,你博覽群書,可知道史上有多少次佛道之爭?”

李一泉腦中過了一遍,搖頭道:“我所見最早記錄典冊的是東漢迦攝摩騰與諸道士論難,其后一直爭論不斷,直到至今。”

“道士是贏得多還是輸得多?”

李一泉沉默片刻,答道:“偶爾贏過。”

“你倒會春秋筆法。”錢逸群訕笑道,“贏是肯定贏過的,不過我且問你,凡是皇帝主持的大論難,道士可有贏過的?”

“我沒看到逝…”李一泉尷尬搖了搖頭,心中暗道:我們明明是道士,為何這位厚道長卻站在和尚那邊?

“所以說,我們修的是清靜無為,守弱不爭之道,去跟人家拼口舌,根子上就錯了。”錢逸群道,“你說我看其他經典有什么用?”

“道長是說…我們又要敗了么?”李一泉心中沮喪,無奈道,“即便道長出馬,我們也要敗了么?”

這一句話倒讓錢逸群不好意思起來。

在玉鉤洞天里遭難之后,李一泉渾然無依,絕望到了極點。驀然碰到兩個高人出手相救,自然而然心生傾慕。在遇到張顯庸和錢逸群之前,她只以為哥哥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厲害道士,而現在,哥哥在天下高手排行榜中的位置卻往下掉落兩位,讓張天師和錢逸群搶在了前頭。

眼下這位高真竟然還沒比試就說要敗,對李一泉的崇拜實在是一記致命打擊。

“咳咳“錢逸群干咳一聲,掃去尷尬,道,“我記得上一次論難,是在元世祖時候吧?”

“厚爺說的是宋理宗寶佑六年,蒙古的蒙哥汗在開平府大安閣主持的道劫論難?道教以掌教張志敬真人、蠻子王先生、道錄樊志應、通劃魏志陽、講師周志立等二百人,迎對那摩國師、薩迦教主八思巴、白教教主二世活佛噶瑪拔稀、河西國師、畏兀兒僧、大理國師、少林寺長老、五臺山長老、圓福寺長老等三百人…是那次么?”

李一泉見錢逸群盯著她看,臉上發燙,聲音不由越來越小,到了最后幾乎弱不可聞。

錢逸群點了點頭:“是我記錯了,我說的就是那次……”

一五二八年春天的這次佛道論難是是中國歷史上規模最大,規格最高,影響最為深遠的一場宗教辯論會。對各教派在中國的發展和演變,對促成至唐宋以來開始的儒、佛、道三教合一,對中國宗教文化的發展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錢逸群之所以對它有所印象,有很大成分是因為高中歷史課上聽過這個慘烈的故事。當時蒙古人規定:雙方各有十七人參加辯論,如果道教勝利,十七名佛教徒就要蓄發為道。反之,十七名道士就要剃發為僧。

最后道教落敗,樊志應等十七人出家為僧。焚毀道教“偽經”四十五部,道教二百三十七觀歸佛教所有。

看上去很公平,實際上卻是蒙古高層早就歸向了佛家。

早在這次道劫之前四年,蒙哥就讓阿里不哥在和林主持了一場論難。當時佛教與天主教、清真教聯合,一起對道教發難。

全真道迫于當時的壓力,只能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服與反抗。辯論會后,道教不得不在寺觀、財產、經文等方面,對佛教做出讓步。

這其中根源,又要上溯到成吉思汗時候。

當時全真掌教長春邱真人,遠赴大雪山朝見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對他十分尊重,稱為“神仙“敕封大宗師,掌天下所有出家人事其中自然包括和尚。故而那時候的道教十分了得,也有不少毆打和尚、霸占寺廟的事不拘真假被人記錄下來。

成吉思汗死后三十年間,最后一位在蒙古高層中有影響力的道士,掌教真人李志常羽化。蒙古人便徹底投向了佛教,這才有了大安閣道劫。

到了國朝,道教并沒能復興。即便嘉靖皇帝篤信道教,也只是讓正一天師出掌天下道教事。

要說打壓和尚,那已經成了道教狂信徒的意淫,完全沒有可行性。尤其是如會凈土宗大興,學佛門檻低得令人發指,信眾大增。照錢逸群原時空的歷史,只有三十年后昆陽祖師出山,中興龍門,否則道教只有屈居其下

錢逸群可不像李一清,把自己視作無所不能的救世主、大宗師。真要參加論難,恐怕穹窿山上的陸小苗都要比他強些。人家埋首經卷數十年,豈是自己看了幾天閑書的人能比的?

“厚爺其實也不必妄自菲薄……”李一泉紅著臉道,“八思巴、噶瑪拔稀,在密教中就如重陽真人、長春真人之于全真,都是不世出的大德。慧光這人心性之差,修為之弱,不過就是會吊書袋而已……若是讓我……”

“讓你上?”錢逸群心道:這個主意不錯,反正又沒人說過不能帶助乎,更沒說過不能帶女助手。

“不是不是!”李一泉連連揮手,“我不敢的。我是說,…若是讓我讀上幾月佛經,未必比他差。”

“唔……這個倒是可以有。”錢逸群手指輪敲桌面,在考慮其中的可行性。

錢逸群雖然抱著輸了也無所謂的態度,但若有贏的機會,為什么還要輸呢?和尚一向都是喜歡從經典上做文章,自己這邊有個精通兩教經文的人,勝算自然大了許多。

“這樣“錢逸群下了決定,“明日你過來時,帶好一應生活所需、換洗衣物,我帶你去閉關。”

“閉關?”李一泉愣住了,那不都是修行有成的大德才做的事么?

“讓你閉關讀佛經,初十與我一同去參加論難。”

李一泉愣住了,心中不由騰起一股怯意。她不知道如何拒絕,因為從小她就沒有學會“拒絕”這件事。盡管心里千萬個不愿意,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錢逸群知道她心中糾結,但是沒想到會糾結得如此厲害。見她點頭,更不會深究,讓她先回去準備。

他自己也需要準備一平。

“你要帶咱進翠巒山?”狐貍的耳朵背到了腦后,脊背上的被毛蓬蓬炸起,尾巴僵直,與背脊拉平。

“你這是什么反應?”錢逸群大奇,“山里很有意思啊,又沒妖魔鬼怪、兇禽猛獸。”

“有條應龍還不夠么!”狐貍一步步退到了墻角,“咱不去。”

“應龍老兄不會對你有什么想法的,我們進去一下就出來,你都碰不到它。”錢逸群解釋道。

“你干嘛不拉錢衛進去?”狐貍團了起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49
第三十章 大明寺前爭佛道,雪花庵里起機謀(三)

“你信不過錢衛?“狐貍瞇起了眼睛。

“雖然我知道他應該是可信的,因為一言風…”

“你就是信不過錢衛!”狐貍嘎嘎笑了起來,“即便有一言咒,你還是不愿意讓他知道太多事。如果不是一言咒,你壓根不會讓他留在身邊。”

“好吧,你這么說的話,我也不能否認。”錢逸群嘆了口氣,“可能是八字不合,我總覺得他這人機心太深了。”

“嗯,因為他是錦衣衛……”狐貍爆料道。

“錦衣衛!”

““…的逃兵”狐貍笑道,“咱可是給他施下一言咒的人,他的一生都在咱掌握之中。”

“你自稱人,沒關系么……”

狐貍沒理會錢逸群的吐槽,只是道:“錢衛對你還算是忠心的,一旦他有貳心,直接就魂飛魄散了。這便是一言咒的威能。”

錢逸群略微放心了些,道:“你倒是很果斷啊。

“一言晃那么高絕的咒術,難得用一次,自然不能馬虎。”狐貍道,“你怎么想起來要帶人去翠巒山?”

“因為我打算帶個兩腳書櫥進去讀佛經。”錢逸群將李一泉的事與狐貍說了。他怕到時候翠巒山不接納除他之外的客人,故而先要試試,免得到時候出丑。

狐貍對此表示贊同,也勸錢逸群多讀點經典。它道:“人說一命二運三風水,四修陰德五讀書,還是有些道理的。”

“我只要學玄術就好了,讀那些書干嘛?”錢逸群不解道。

“讀書能增緣分。”狐貍解說道,“什么叫緣分?兩個完全無關的人與事被一條線牽在一起,這線便是緣分。緣分有深有淺,或是延綿千年,或是一觸即分,但總得有個由頭。你在瑯騾別院里,除了與《》有丁點緣分再和其他仙真高人無緣正是缺了這根線。”

“讀書就能成就這根線?”錢逸群卻是有些不信。

“自然。”狐貍說得斬釘截鐵,“譬如你讀了王文卿的書,對他所言所作頗為契合,你與他自然就有了共鳴之音,參同之意,這豈非緣分?”一一若是這么說起來,我和有緣,乃因為我收藏了很多春宮畫冊?

錢逸群心中暗道:早知道就該多讀點仙真傳記了,天知道能結多少緣分。機會果然是給有準備的人留著的呀。

“說起來我自入道以來,也讀了不少書了,你何不打開瑯騾別院,讓我進去試試手氣?”錢逸群笑道。

“總得等你論難之后再說了。”狐貍倒是沒有一口拒絕,只是去一次瑯騾別府,出來就不知道過了多久。上次是三天,這次若是三年怎么辦?圣真們不以日月為慮等閑光陰,凡人放不下的東西可就太多了。

錢逸群點了點頭,伸手拉開褡褳,道:“你看這個。

狐貍湊了過來,往褡褳里望去。它突然脖頸后面的毛皮一緊,卻是錢逸群劈手捏住。

“翠巒。”

白光席卷,一人一狐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是一個剎那,錢逸群與狐貍再次出現在了屋子里。

錢逸群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身子微微傾斜,褲子上沾了血跡。

狐貍一溜煙鉆進了床下,瑟瑟發抖,無論怎么叫喚都不肯出來。這也是它運氣不好,剛進入翠巒圣境就趕上了滿月之夜應龍早就脫離了月光湖水的束縛在圣境中漫天悠游。它見錢逸群進來,自然要下來打個招呼……

于是,受到極度驚嚇的狐貍,一口咬在了錢逸群小腿上。

錢逸群很多時候都把狐貍當狗看,這也正好說明全科動物咬人都萎不多。

“靠!百一有狂犬病怎么辦!”錢逸群苦著臉,在床上坐下,除去鞋襪,卷起褲腳。被狐貍咬傷的地方已經紅腫起來留下兩排深淺不一的牙印。

狐貍在床下能能作響,生錢逸群的氣,不肯說話。

錢逸群自己打了水,清洗一番,想想狐貍又不是狂犬,自己也不會那么倒霉這才瘸著腿回觀里,去養癥堂領了內服外用之藥以免感染。

錢逸群回到丹房,輕輕撫著腿上的凈布,暗道:若是我放任這傷口自己愈合,今晚的計劃恐怕就只有擱淺了……

照錢逸群的想法,明天帶李一泉進翠巒山,好好讀個幾個月的佛經也沒什么關系,等出來時用佛經里的話打和尚的臉,非但要把慧光踩在腳下,更要燒掉和尚幾部經典才算解恨。

然而市面書坊里賣的佛經很少有大部頭,要從信佛的居士手里收羅,豈是易事?若想以最快速度搞到足夠多的佛經,只有一個辦法偷經!

看看玉皇閣就知道了。

佛道經典只有文化、宗教、政治上的意義,并沒有秘法修行上的用處。只要關系理順,所有經書都是可以借閱抄錄的。晚上最多留個小輩防火防盜,斷沒有留下高手防范的可能。

錢逸群不是體術入手,靠著靈猿騰挪身法卻也能飛檐走壁。只要偷偷潛入大明寺的藏經閣,金鱗簍一開,千年古剎的藏書豈不是盡入我手?至于李一泉看完之后是否歸還大明寺,到時候再看心情而定。

一一少不得再回翠巒山中,修養些日子!

錢逸群嘆了口氣,檢查門窗,取下褡褳,放在柜子里,然后才輕喚“翠巒,“進入圣境之中。

剛在圣境之中站住腳,卻見地上閃耀著一顆珠子。那珠子拳頭一般大,氤氤氳氳,散發著蓬蓬水汽。

錢逸群往來翠巒圣境都是在這里落腳,從未見過有這種珠子,心中疑惑,隱約猜到與應龍有關。剛才他被狐貍弄得手忙腳亂,話都沒來得及說就退了出去,可能是應龍老兄怕等不及下次再見,故意留在這里的。

錢逸群收起這光溜滑膩的珠子,拖著腿進了洞里。

雖然又是不知多久沒來,此地卻勝似自己家中。鋪蓋蒲團,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錢逸群在蒲困上坐了,取出珠子放在乎里把玩。玩了一會便隨手放在座前,取出清心鐘,打鈴入靜,不妨礙靈蘊滋養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錢逸群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個人影。那人皓首白須,鶴發童顏,額角高聳,就像是長了角一般。

“錢家小友,錢家小友。“那老者輕聲喚道。

錢逸群睜開眼睛,好奇地打量那老者,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錢?”

“呵呵,小友想必認不出我了。“那老者撫須笑道,“那日你與孫姑娘在茅屋中說話,我便在外面等你……”

“應龍老兄!“錢逸群跳了起來,“你能孌作人形?怎不早點變化呢!讓我一個人在這圣境之中好生寂寞。”

“呵呵,“應龍笑道,“若非小龍罪愆滅盡,應運滅度,怎能以人形見君?”

“應運滅度?“錢逸群呆了一呆,大奇道,“我聽說應龍乃是龍中之仙,怎么也要滅度?”

“除非與道合真,否則就是仙人也一樣要滅度的。“應龍解釋道,“只是不同人間紀元罷了。”

“那……”老兄滅度之后又去哪里呢?“錢逸群頗有些不舍。

“無窮大千世界,天知道會托生何方。“應龍笑道,“故而我在此苦苦等候小友多年,就是想請小友將這枚龍珠帶出去。遇上胎靈未至的產婦,我便可以寄身其胎,轉世為人了。到時候還要請錢家小友收納小龍,開悟引路,證得道果。”

錢逸群大為欣喜,道:“這對我來說也是極好消息,本還想著打破圣境將你救出去呢。”

“哈哈哈,“應龍仰頭大笑道,“我也不曾想到,這萬劫以來,勇猛精進,修為進展如此之快。”

“到時候應龍老兄還能有此生記憶么?”

“自然不會有。“應龍道,“不過我身雖異,真性常同,小友不用執著。”

“好吧,希望你性子爽朗些,卻不要如剛見面那般暴躁。“錢逸群笑道。

應龍也隨之大笑,道:“我這中陰身不能持續太久,小友……”唔,該改口師尊了。哈,師尊且等下回月圓之夜,潛入湖水中央,在水底有一顆鎮水珠。那是我的龍身遺蛻所化。師尊收了,日后舟船顛簸再無所懼。”

“你還有什么法術,也一并傳給我吧,日后我再傳你。“錢逸群笑道。

“這個,小龍倒是真的不會。“應龍解釋道,“我天生是龍,算來也是畜生道,一切率性自然,從未想過學法術。”

錢逸群略感失望。

應龍問道:“那日孫姑娘不是請你去云臺山么?她隨圣人最久,資質又最差,肯定有許多落于文字的東西存世。

“說起那位孫姑姆““原來神仙姐姐姓不,啊,錢逸群一嘆,“她家到底是在哪個云臺山?”

“唔,這我也不知逛““應龍苦思冥想,細細思索,突然叫道:“對了,有一回我聽他們說起就近去開封探望故人,想來應該離開封不遠。現在還有開封么?”

錢逸群心下了然,暗道:這倒是順路可以去查訪一番。他道:“有,再過五百年都有。”

應龍嘿嘿一笑:“當年差點被我淹掉。“它招了招手,身影緩緩變淡,化作一縷清白霧氣復歸那枚珠子上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51
第三十一章 大明寺前爭佛道,雪花庵里起機謀(四)

真人無夢。

錢逸群自從坐丹以來,便不曾再做過夢。這次夢到應龍,自然不是意外了他在洞中耐心養傷,只等滿月之夜入水一灘。還好他是江南水鄉長大,換了在內陸山區的孩子,誰敢去那恐怖的湖中一探?

多半是因為應龍滅度的關系,這次的月圓晴空萬里,湖水不波了錢逸群輕松潛入湖水中央,見到西瓜一樣大小的龍身遺蛻一一鎮水珠。這珠子不能劈開水,卻能令周圍數丈的水面平整如鏡,果然是放在船上保證平安的好東西。

錢逸群收了珠子,直接從水中喊了一聲如意回到單房。

此時圣境中已經過去了十余日,傷口早就好了。他尋了布巾擦了身子和頭發,換上道袍,清清爽爽準備晚上去盜經書。不過為了防止正好有哪位高僧大德駐錫大明寺,錢逸群還是先去了陳監院處打探。

雖然道觀與寺院沒什么往來,不過揚州城就這么大點,信眾又多有交集,所以無論發生點什么事,彼此間都能得到消息。

陳監院不明白錢逸薦此問的由來,只是告知。“聽說智旭大師就在大明寺,而且還可能與慧光一同登臺論難。”

“好了,沒事了。”錢逸群轉身欲走。

細數錢逸群前世就有印象的高僧,那么明末四大高僧之中便占了兩位。前一位凈土八祖蓮池和尚,已經圓寂十五年。

第二位便是智旭和尚。也是錢逸群的同鄉,吳縣木瀆人。

錢逸群對智旭和尚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凈土宗第九祖,綜學法相、禪、律、華嚴、天臺、凈土諸宗教義,尤重天臺宗,并主張佛、道、儒三教一致,終歸干凈土。他所著四十八卷《閱藏知津》,也是目錄學上有名的作品。

而且這位高僧二十歲時喪父,因《地藏菩薩本愿經》而萌發出世之心,生贊嘆地藏菩薩。這個細小的知識點之所以在錢逸鞋腦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乃是因為另一個修習地藏法門的和尚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

苦塵和尚。

有苦塵大法力震撼在前,又有智旭高僧大成就記憶在前世,錢逸群對于跟地藏菩薩沾邊的和尚都存了一份敬畏之心。

“陳爺。”錢逸群轉過身,“哪里能買到大乘三藏經典的?”

“買?”陳致和皺了皺眉頭,“那可是有價無市的經典啊。”

“那么,哪里能,借,到?除了大明寺。”

“雪花庵,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是淮揚一帶年代久遠的古剎,藏書之富更在大明寺之上。”陳監院道,“你要借經?”

“雪花庵有什么名僧大德么?”錢逸群這回倒是沒有莽撞,問得清楚。

“近些年那庵里不知弄些什么,盡招惹附近潑皮,連香火都快沒了,哪里還有高僧大德駐錫。”陳監院說著,又勸道。“你還是多看本教經典吧,佛經浩如煙海,哪里那么容易看完。而且名相繁復,不得人解終究是些枯字。“

錢逸群笑道。“不要緊,有時間。“

陳監院見勸不聽,也不多說,只是希望錢逸群能給他個驚喜。這些年來佛道看似平緩,主要是因為泰西天主教涌入,許多官伸都信了西教。一旦佛教與西教決出勝負,道教的日子恐怕也沒這么好過了。

若是此番瓊花觀勝出……陳監院不由陷入虛幻的愉悅之中。

錢逸群徑自從瓊花觀側門離開,在觀巷子里找了個隱數處,換上俗裝。

當初在張家,錢逸群收羅了好多人的頭發,編成標本冊子。此刻正好派上用場,取出一縷張文晉的頭發,用易容陣變幻身形模樣,大大方方前往雪花庵。

雪花庵在瘦西湖東南岸,與大明寺隔湖相望。

錢逸群足下有黃元霸的風行陣,走起路來輕快非常,步速極快。饒是如此,趕到雪花庵時天也已經暗了。他見庵門緊閉,門前卻又車馬不斷,好像是往側門去的,心中不由犯疑。

一想著庵子是尼姑修行的地方,別說晚上,就是白天都沒什么客人。為何此時反倒如此熱鬧?

錢逸群手持無相扇,緩步走到正門口,用扇柄砰砰敲門。

稍傾,側門開了一道小窗,露出一張水靈靈的**面孔,只把鳳眼一挑,打量了錢逸群一番,道。“你這狂生好沒規矩,哪有夜敲庵門的道理?”

“我見”

那鳳眼一轉,壓低聲音道。“西行二十步,三長兩短為號。”說罷,啪地關了小窗,里面傳來碎步快行之聲

錢逸群心中暗道。傳說許多尼姑都客串私娼,莫非這雪花庵也是如此?難怪陳監院那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他循著那姑子說的,沿著黃墻走了二十乘步,果然見到一扇小門了細細檢視,這門口車轍繁雜,腳印散亂,可見是入夜之后的正門

錢逸群剛敲完三長兩短五聲記號”小門應聲而開,里面站著個身穿俗裝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一雙鳳眼滴溜溜直轉,卻正是剛才指路那位。

這女子容貌枚好,瓜子臉,丹鳳眼,櫻桃小嘴,正是勾魂。雖然身上披著斗篷,**卻仍舊露出挺拔之形,煞是可觀。她見錢逸群愣在門口,嬌嗔道。“還不進來?便要站一夜么?”

錢逸群吸口氣,踏步進去,捧扇道。“這里是雪花庵吧?”

“不是雪花庵又是哪里?”鳳眼女子一口揚州口音,嬌滴滴,直勾人魂魄。她見錢逸群一副不解風情的模樣,又道。“見你面容俊朗,不想是個大仔鵝子。”

“我”是怕唐突美人啊!“錢逸群大笑一聲,伸手朝女子的腰間摸去。

這女子腰肢纖細,被錢逸群一把接住,心中暗笑。還當你是風月場上老客,花柳巷中熟人,沒想到卻是個雛兒。

錢逸群還真沒有碰過**,此刻手臂環著水蛇細腰,手掌貼著美女臀胯,看似風流老手,實則微微發顫,被那女子看破偽裝。

“你不曾來過,是誰介紹來的?”那女子卻不把錢逸群往里帶,先要在門口問個清楚。

“我是聽鄭家公子說的工”錢逸群想都不用多想,直接將鄭翰學拋了出來。他記得鄭公子早前也是風月場上常客,不知道報他名號是不是有用

“是哪個鄭公子?“

“鄭翰學鄭公子。”錢逸群道。

那女子眼睛滴溜溜一轉,暗道。鄭家公子怎么會來這種地方,不過他若是聽旁人說起,卻未必不可能。且先探探這人的底子再說。

“我們這里可不是外面花街柳巷,乃是肉身布施的佛門凈地,香火錢可不低。”女子挨著錢逸群,只把胸前那對雄偉山峰輕輕一撞,露出無邊春色。

錢逸群早就有所準備,從腰后魚簍中摸出一塊金子,放在女子手中。“我向來敬重三寶,香火錢是從來不肯吝嗇的。”女子觸手便知這金子成色極好,頓時眉開眼笑,將他領入院中。

這院子門口倒是兩個中年健婦把門,都帶著帽子,想來白天是以比丘尼顯相。

錢逸群邁過月門進了后院,只見三棟小樓相圍,中間是個天井小。院,和著幾株梅花。樓上燈火綽綽,都是癡男怨女交頸摟抱的影子。

“到底是佛門清凈地,這般人多,竟然聽不見什么聲音。”錢逸群贊嘆道。女子在錢逸群腰間一捏,媚眼如絲,道。“你當我們會吞了施主的香火錢?這些門幃、窗紙,都是古法秘制的,等閑聽不見里面的聲音。”

“妙極!這香火錢實在是用在了刀刃上工”錢逸群已經鎮定下來,輕輕一拍女郎的翹臀,“你要帶我去哪一間?“

那女子適才開小窗本是要回絕生客,只是見錢逸群長得眉清目秀。面貌柔和,若是女子必當是個美人,因此上便動了春心,指引錢逸群進來。此時被錢逸群輕輕一拍,頗有些動情,她只覺得下身像是有物事流出一般,**一絞,咬唇道。“隨我來。”

錢逸群見天光全收,心道。我兩世都沒碰到這樣**的女子,如此遭遇豈非緣分?反正師父沒說過不能破身,今天不如先樂呵一番,然后再去看經。

一念落定,錢逸群緊隨那女郎身后,只見她穿著月白棉紗暖褲。緊緊包著臀腿,每每抬腳上樓便左右晃動。錢逸群見左右沒人,色心大起,伸手便好好摸上一把,權當討回點利息。

“嗯哼。”一個滄桑老婦正巧從樓上下來,喉間干咳,正止住了錢逸群的祿山之爪。

“特父。”那女子叫了一聲,還不如楊愛她們叫“媽媽”叫得尊敬。

錢逸群抬頭看那老尼,正好撞見這老尼也在看他。那老尼咦了一聲,道。“郎君所來何事?”

“參禪問佛,老師太可有指教?”錢逸鼎懷疑她看出了自己的易容陣,剛剛還沸騰的血氣便冷了下來。

小徒最擅觀音法,你們可以好好參討了”老尼笑道,從錢逸群身邊走過,往錢逸群下身掃了一眼。

“咱們上樓吧。”女郎轉身拉起錢逸夠的手,“我師父最喜歡你這樣的俊俏小郎君,怕是垂涎你哩。”

錢逸群捏著那柔若無骨的小手,笑道。“可惜我不喜歡老太太,我只喜歡你。”

“油口滑舌,還裝嫩雛兒,差點哄了我。”女郎嘴角一抿,轉過樓角推開一扇木格清漆房門,里面傳出陣陣異香,早就點得燈火通明了。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53
第三十二章 大明寺前爭佛道,雪花庵里起機謀(五)

莓個人都有興堊奮點N1

比如有人喜歡高聳的胸部,有人喜歡滾圓的臀部,還有人喜歡修長的大堊腿。

每個人也有興趣消失點。

比如有人受不了笑場,有人受不了中斷,有人受不了……沒頭發。

錢逸群將這妖媚女郎扔在床榻上的時候,已經動手解開了自己外袍的紐扒……突然間像被施了定身術,臉上表情凝固,一動都不動了。

女郎的假發落在一片,露堊出光潔溜溜的頭皮。

列位看官,錢逸群對于女子的挑剔,幾乎堪比孔圣人對飲食的挑剔。他這身份,遲遲不肯破身,哪里是什么道心清靜的緣故?純粹是嫌棄私娼土氣,楊愛她們太小徐佛、李貞麗交往頗深更似伙伴……好不容易碰到個適口的,卻沒有頭發!

一腔欲火轉瞬熄滅。

女郎見錢逸群凝滯不動,連忙拉起頭套,不喜道:“你既不愛這頭皮,何必來這里?”

錢逸群緩緩紐上衣服,正了正頭巾,尋了鼓凳落座,失落道:“小可是來參禪問佛的。”

“少拿這話哄鬼!”女郎已經到了情動之處,錢逸群卻打了退堂鼓,不由心中惱怒。

錢逸群隨手拋出一錠銀子,道:“帶我庵里走走罷。”

女郎聽到銀子落在床堊上砰第一聲想,出手如電握在掌心,微微一掂,足足有十兩重!這分量足夠讓她轉怒為喜,一臉媚笑貼了過來,嬌聲道:“公子有此雅興,奴家怎能不從?”她當下收好了銀子,整理衣衫,領著錢逸群往外走去。

兩人走在庵子里,錢逸群當寒風中搖起無相扇,拖長聲調誦道:“寒庵云水無聊,明月梅花與我。真真有詩意啊!”

女郎抬頭看了一眼天上,一輪殘開昏昏糊糊,看上去臟兮兮破爛爛。她問道:“哪里有梅花?”

“你不便是么?哈哈哈!”錢逸群用扇頭一點女郎鼻尖,笑了起來。

女郎陪著呵呵一笑,心里加了個注腳:呆吧嘍吼。

錢逸群邊走邊問兩旁建筑,那女郎雖然不耐煩,看在銀子的份上還是要——解說。錢逸群有備而來,細細記在心里。又走了一路,他道:“好姐姐,我還是舍不得你。”

“小郎君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守著不給。”女郎一聽又來了興致,與錢逸群調情道。

“你且先上樓,我去趟茅廁便來。”錢逸群輕輕捏了捏女郎的小手,無盡柔情說道。

女郎信以為真,故作嬌羞道:“小郎君快些。”說罷便過月門往樓上去了。

錢逸群見她過了月門,轉身疾走,一路到了藏經閣下。他見門上了碩大的銅鎖,便抽堊出古劍,刺入門板,就如刺豆腐一般,直接將鎖環挖了出來,輕輕放在地上,并無一點聲音。

藏經閣里一片霉味,顯然也是多日不曾有人打掃了。

錢逸群推門而入,寶劍一劈一拉,書櫥鎖頭立即廢掉。果然是只防君子,防不得盜士。

身在黑暗之中,錢逸群也不管什么經書,紛紛往金鱗簍里撥拉。就如銀行劫匪搶錢一般,幾個呼吸之間,一柜子經書一本不剩。雪花庵到了晚間便改行成了妓院,連個巡夜的婆子都沒有,正好方便錢逸群一個個搜羅過去。

這藏經閣上下兩層,錢逸群由下而上,很快就連二樓的藏書一并席卷。眼看剩下寥寥幾個書櫥,錢逸群手下動作更快。

忽然,幾卷發黃的宣紙卻沒有落入金鯨簍中,散落一地。

錢逸群一奇,彎腰收起地上的宣紙,對著外面昏昏月光,見上面寫著扭曲怪異的丈字,絕非中土所有。他卷起折疊宣紙,試著朝金鱗簍里塞了塞,竟然觸底,果然是收不進去。

——連這金鱗簍都收不了,必然是好寶貝。

錢逸群精神大振,將這疊經文收入懷中,繼續自己的“借”書工作。剩下的書中卻再沒有這種際遇,可見這經丈絕非凡品。

收好了經文,錢逸群自然不愿在雪花庵流連,從二樓窗戶躍了出去,準準落在圍墻頂上。身堊子一蹲一彈,人已經翻了出去。剛剛落地,錢逸群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好隱沒在圍墻拐角。

雖然昏暗看不清容貌,但是那個身影卻在錢逸群腦中印象極深。

正是那日在玉鉤洞天中與錢逸群斗法的白眉老祖!

——原來那老家伙逃出洞天之后,仍然逗留揚州城。不過他來這里做什么?莫非也是來嫖尼姑的?

錢逸群明知道這個世上有各種奇異的性癖,遠非正常人能夠理解,但他仍舊懷疑這老妖來此處并非為了找個光頭發泄一番。多想無益,錢逸群快步跟了上去,貼在墻角偷看,正見那白眉老祖三長兩短敲開門,抬腿往里走。

錢逸群用文光祖面孔換掉了張文晉,上前跟著敲開了門。

,‘公子可有相熟的姐兒?”門口的健婦覺得戈人衣著面孰1面容卻絕無一絲相似,只以為撞衫,好聲好氣問道。

錢逸群摸了兩分銀子給她,道:“我約好了的,自己進去就行。”

那健婦接了銀子,福身讓開一邊。

錢逸群踩著白眉老祖的影子,一前一后走著。白眉老祖懷里摟著個窯姐,一路上只傳出放肆的笑聲,渾然沒有井下吃癟的陰影。

玄修之士感應靈敏,若是被人盯著,必然會下意識回頭望過去。錢逸群怕他知覺,一路上只盯著他的腳,也不敢跟他上樓,退到小樓另一側,記住了他進了哪扇門。

錢逸群見那扇門左邊屋子只有燈火,沒有人影,猜想主人或許在前面等客人,索性疾步上去,大咧咧推門而入,就算被人抓到了,就說自己走錯了房間。為了備下后路說辭,一進屋子他便換回了張文晉的模樣,不怕別人起疑0

二樓是頂層上面必然有房梁想通。錢逸群趴在墻上聽了片刻,沒有聽到一星半點的聲音,便將主意打到了房梁上。待他要踩著床架子上梁,只聽到吱呀一聲,門卻開了。

“你是誰?”進來一個面色枯黃的尼姑,身穿寬大瑙衣,頭上戴著暖帽,露堊出刮得清潔溜溜的鬢角。

“恩客。”錢逸群吐出兩字。

“奴家今日身堊子不爽利,見不得客。”那姐子轉身比了個“請君離去”的手勢。

“那見銀子么?”錢逸群隨手摸出一錠啪地拍在桌子上。

“奴家卻學得一口好簫,郎君何不試試?”尼姑瑙衣大袖一甩,將銀錠收了。

錢逸群看著那頭皮便沒有絲毫興趣,真難理解光頭控的世界。他道:“我有個怪癖………”

“小郎君……奴是肉堊身布施,可不是那種女人。”尼姑臉上一怔。

錢逸群又拍了一錠銀子在桌上。

“阿彌陀待”尼姑歡天喜地抓過銀子“奴今夜便是你的人,隨便郎君玩什么都奉陪到底。”

“其實我是來偷學功夫的。”錢逸群靈機一動指了指隔壁“我師父剛進去,恐怕是與你姐妹研練陰陽雙修之術!我不想驚動他,你可有門路讓我看上一看?”

“這怎么好呢……”,尼姑扭捏道,“若是讓別的客人知道,我們這兒名聲可就壞了………”

錢逸群直接摸出一錠金閃閃的金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過郎君求學心切奴怎么也得幫上一幫!”尼姑堅定道。

錢逸群本以為這尼姑也是想走梁上君子的路數,誰知雪花庵里另有機關。小尼姑轉動床柱上的暗格,只聽到咔撻一聲響動,床后的墻面便往里縮了兩寸。她跪在床堊上翹著屁堊股,雙手一撐只聽嘩嘩鐵鏈震動,露堊出一個半人高的矮洞。

錢逸群少見多怪,沒想到雪花庵非但兼職妓院,還有密道!這不是集寺院、妓院、山寨于一身了么?他哪里知道,這天下密道最多的地方,恐怕就是僧院。

不知道有多少去寺里上香的少堊婦,只因為長得標致,堂頭和尚便轉動機關,光天化日之下蒲團一翻,落入淫僧網中,家人再也尋不得。

又不知道有多少以求子聞名的寺院,專為前來求子的信女備下凈室,以做法事之名留宿旬日。半夜卻有和尚從暗門進去,與那信女歡好。往往那信女的飯菜茶水里早下了迷堊藥,恍恍惚惚只以為是春夢一場,待得求子的法事做完,回到家里自然就有孕在身。

列位看官,小湯可不敢毀謗三寶。然而五濁末世,邪魔以比丘相蠱惑人堊心卻也是有的。遠的且不說,本朝四九建堊國之后,各地都有不少槍斃的淫僧邪魔,惡行累累,罪證確鑿。有興趣的看官大可尋訪當地故事,八堊九不會離十。

書歸正傳N卻說錢逸群從密道鉆了進去,見里面懸著油燈,正是一人寬窄的通路,從頭到尾縱觀無礙。

尼姑也鉆了進來,推了推錢逸群肩膀,低聲道:“呶,就是前面。”

錢逸群走了過去,見有一個磚臺,大約與床一般高。他上了臺子,與眼持平的地方正有一個暗格。挪開遮蓋,望出去卻是個斜坡,那一頭是網狀籠罩,正好居高臨下看到床堊上全景。

錢逸群不由贊嘆:這等設計真是精妙。一來現在只流行男上女下,故而客人等閑看不到這個格網的。二來就算客人仰天躺著,這格網也必然粉得和墻一個顏色,不容易被發現。

唯一的問題便是,這偷窺孔只能看到床堊上,看不到床下。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54
第三十三章 大明寺前爭佛道,雪花庵里起機謀(六)

“一初十日,我激憨他,他打我,我殺他,假的受傷。一個腔調詭異,吐字含糊,造句不暢的聲音從窺孔里傳了出來。

錢逸群心下自然聯想到了初十的論難。只是不知道這激怒、打殺又是怎么回事。

正當他以為自己多心,只聽到白眉老祖的聲音響起。他道:“到時候我便命人趕來馬車,送上人回寶氟療傷。女人自然就在車里,隨上人一同回去。咱們這筆買賣可做得過么?”

一上人?原來是密教的喇嘛。

錢逸襁心中暗道:看乘今晚倒是撞破一樁好買賣,卻是用女色買兇殺人。只是不知道他們要殺什么人:

本著敵人要做的事,必然破壞的原則,錢逸群很想知道這白眉老祖要殺誰。到時候少不得過去幫點忙,若是能順便逆襲,把這白眉禍害干掉,也是一樁善事。

“好好好。”那喇嘛道,“還加她的男人,還要快些。”

一喇嘛好重口味!男女通吃啊?

錢逸群不由搖頭。

“她那男人洌是有些難纏,我也做不得準,反正不會賴你便是了。”白眉道。

“快的快的,要快的。”喇嘛急急道。

“你總先幫我殺了那賊道,老祖我答應的事,絕不食言。”白眉雙拳捏緊,后槽個得格格作響。他忿忿道:“那賊道害我收不到今年的陰瑰,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說著,砰地一拳捶在桌子上。

一唔,原乘說的是我呀!

錢逸襁這才反應過來,沒想到白眉竟然如此沒出息,自己不敢冒頭,找了個烏斯藏和尚來殺他。

只聽那喇嘛又嚷道:“報仇我的事。你只管抓得登巴,得登巴。”

錢逸群聽不懂藏語,反正推測是某個重更的人或者物。

“肯定給你抓來:”老祖道,“這事便這么敲定了,我卻還有一樁買賣,上人可有興趣?”

“什么?”藏僧的這兩個字倒是吐得字正腔圓。

“瓊花觀玉鉤井中有天人留下的寶物,老夫正好有去那洞天的法子,上人愿不愿意一起走一遭啊?”白眉老祖笑道。

“天人?寶貝?”上人顯然動心了。

“大法力法寶。”白眉蠱惑道。

“先得登巴。”上人道,“然后我去,幫你:”

白眉哈哈一笑,道:“這是我與你結個善緣。在這事上,老夫還不缺人手。”

上人沒多說什么,好像喝了杯酒,接著便是僧袍摩擦聲響:“我走了。你,得登巴要緊!”

“上人走好。

”白眉老祖陰測測道,“送客。”

一他們說這事,也不回遙這里并尼姑,看乘都是一伙的。

錢逸襁猜想不錯,尼姑送了客回來、轉身合上門,徑直跑到白眉懷里坐了,嬌媚喊了一聲:“懷尊呀,您老人家好些日子不來看奴家了。”

“這不是來給你傳功了么!”白眉一臉淫笑,伸出雞爪似的干枯手掌,在這豐腴女體上又揉又捏。

尼姑嬌喘道:“師尊,那賊道壞您好事,為何不召集本門弟子去殺了他呢?反倒還要與這番僧應酬。”

“這你就不懂了:”白眉老祖手上停了停,“洞天福地之中,生死憑命,這是規矩了若是出了洞天還圖謀報復,恐怕弓來天師府報復。”說到天師府,白眉老祖一腔恨意之中卻夾雜了畏懼,顯然是不敢招惹那個龐然大物。

一原來還有這規矩?

錢逸群心中暗道:我還當是張大師道德高真,轉頭就把那老妖忘了呢!

女尼咯咯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那賊道若是死在番僧手里,便與我們無關了了”

“哈,佛道論難,一怒殺人,誰能說什么?”白眉得意笑道。

“師尊,番僧說的得登巴是什么東西?“女尼問道。

“虧你還是比丘尼!”白眉在女徒弟臉上一捏,道,“哈哈哈,得登巴不是東西!”

得登巴是人,是藏語中取得了伏藏的人工

相傳蓮花生大士到藏地宣揚佛法,發現藏地百姓的資質暫時不足以傳授密法,便先將密藏法門埋藏了起來,便叫伏藏。

伏藏有天、神、人三和工人所埋藏的叫做人大伏藏;鬼神所守的叫做神藏,也作地藏;諸天守護的叫做天伏藏。若是按照所藏寶物分類,又有書藏,即經文;有圣物藏,即法器、高僧遺物。

最神奇的是識藏,乃是藏在人的神識之中,非大禪定不能個了

所有這些伏藏都是因為機緣不成熟,所以暫時蟄伏。等因緣成熟,自然有人將這些伏藏挖掘出來,廣為散布。

這種人便是得登巴。

錢逸群聽了白眉老祖時而淫蕩時而認真的解說,心中也難免道一聲:這老妖怪懂得倒是不少。

“師尊,那這種人豈不是很厲害?”女尼擔憂道。

“厲害倒是未必,這種事講究因緣。在烏斯藏,很多十來歲的小牧童,一覺起來便能誦持十萬言的經文、史詩,這都是伏藏之力。一白眉老祖道,“泣拉須嘎巴達瓦他是藏地有名的上師,他看重的伏藏多半不是等閑之物工”

“這名字好生奇怪。”女尼道:

“拉須是地名,只有地位高的藏人才有資格在姓名前冠上籍貫。”白眉道,“怎么,你看上他了?剛才我便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莫非想當他的明妃?”

女尼一聲嬌嗔,就連躲在墻后的錢逸鼎都酥麻了半邊身子。

“他要抓的那個得登巴十分滑頭。嘎巴達瓦是藏人,在大明多有不便,故而一直抓不到。我陰山法脈弟子眾多,散布極廣,要抓那人便如甕中抓鱉。”白眉大笑道,“更何況我們已經抓了他的女兒,只需守株自然能夠待兔。”

錢逸群心道:若是能知道那姑娘被關在哪里,我倒是樂意做件好事:多半在這老妖怪的落腳處,卻不知道在哪里。

那邊白眉老祖已經動了春鼻,一只手上摸索,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那女尼哼哼唧唧一時間屋中氣氛淫靡,春意盎然。

錢逸襁以為他們要刃正事了,沒興趣偷看,便想抽身。突然那女尼長哼一聲,個道:“師尊,那四個逆徒你就不打發了么?”

白眉老祖停下手,冷聲道:“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且饒他們一命,以觀后效。怎么?你想看他們身首異處?”

“徒兒心里為師尊氣不過嘛。”女足嬌聲道。

“哈,你這點伎倆何必在我面前賣弄。”白眉老祖冷笑道,“你們不都是指望我那十卷《陰山正宗》么?他們死了,便只有傳給你了吧。”

“師尊這話好傷人。”女尼說哭就哭立時哽咽起來,“徒兒這心都碎了!”

錢逸群心中暗道:原來邪派傳承便是如此鉤心斗角,果然還是拜入正門好些。

“這回咱們是踢上鐵板了,原來那人還不是天師八將乃是正一天師!”白眉嘆道,“所以我也不打算罰他們。人一輩子能遇上幾次天師?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他說得自己好似悲天憫人的大修行,讓錢逸群出了一身寒栗。

“師尊,這事說起來還不怪竹青子么?她總說自己多么耳聰目明,結果呢?天師在瓊花觀里住了小半個月,她卻知都不知道。”女尼扇陰風點鬼火道,“師尊呀,你說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哼哼。”白眉老祖莫名隊笑起來說道,“她自告奮勇看守人質,不肯跟我下井我便有些疑她。”

“師尊呀,你說她會不會自己用那人質去換了伏藏的秘密?”女尼驚詫問道。

錢逸群心道:學陰山法門的人要伏藏干嘛?會不會藏文暫且不說,為了一個八字沒一撇的伏藏,斷了自己的師門上進之路,這不是白癡么?

這本是正常人的想法,然而邪道之所以為邪道,正是因為他們已經被利欲蒙蔽了本心,一切都以最壞、最險惡、最自私自利的方向去思考問題了白眉道人拍案而起,連給徒兒傳功都顧不上了,道:“我得回去看看,免得那賤人做出欺師滅祖的事乘!”

那女尼半真半假地挽留了一番,送白眉出了門。

錢逸襁正要返身去追蹤白眉落腳之處,突然聽到那鼻尼道了一聲:“出來吧了”

一咦,難道屋里還藏了人?

錢逸群心中暗道:這白眉老祖真是枉稱高手,跟旁人在屋里共處這么久,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我說你呢,墻后之人。”女尼走到床前。

錢逸襁一驚,一只玉手已經按在他肩上,卻是之前那個身穿瑙衣的尼姑。

她說道:“我們自己人自然知道是不是有人窺看。照規矩,被你看了的姐妹也得得一份賞錢呢。”

錢逸群伸手在她腰間一捏,見她職沒有運勁,也沒有逃避,看來不是個修法之人,這才放心了些了因問道:“我怎么答她?”

尼姑在機關上一按,登時露出一個與之前同樣大小的暗門。錢逸群準備好了金剛珠,也不怕她偷襲,竄身出了暗門了

“阿彌陀佛!”錢逸群進去先宣了佛號,笑道,“沒看到好戲也要給賞錢么?”

“不用不用,小尼還要好生謝你呢。”那尼姑身材豐腴,舉手間自有一番媚態。

“哦?”錢逸群心道:這算是江湖黑話么?

“你不就是想救那個,女子么?若是你成了,小尼怎么能不謝你?”說著,尼姑已經柔身貼了上乘,輕輕吐出一股香氣,挑逗錢逸群的鼻腔:

“很好。”錢逸群笑道,“我只有一個問題。”

“我為什么幫你?”女尼替錢逸襁問了出來。

“不。”錢逸群搖了搖頭,“你怎么知道我要救那個女子?”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57
第三十四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一)

尼姑笑了笑,揮手先關了后面的暗門。

錢逸群摸不透這些邪門弟子是怎么想法,也不多問,只是盯著她的答案。若是這女尼給的答案不能令他滿意,錢逸群自然不會傻乎乎地往人家圈套里鉆。

“你無非是懷疑我師父已經知道你要去救人,跟我故意演戲,騙你入毅,然否?”女尼倒是坦率,直截了當道。

“小師太所言甚是。”錢逸群也不跟她客套。

“我之所以知道你為救人而來,是因為你目光清澈,不是一般的偷窺浪子。”女尼翻出手中暗扣的一柄飛刀”‘你若只是淫色偷窺之人,我這飛刀早就了結你的性命,哪里容你聽得本門機密去。”

“也就是說,你一門心思在找人暗害你師父?”錢逸群冷聲道。

“錯!你若是個敢動我師父一根汗毛,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女尼眼中射出兩點寒星,轉而又柔和下來,笑道:“我總是想幫師父清理門戶罷了口你也看到了,師尊他老人家有時候太過心慈手軟。”

“你這借刀殺人一石二烏之計果真厲害。”錢逸群微微搖頭,“我直說了吧,我只是路過,不打算救人,而且以你的本事也未必殺得了我。”

女尼笑了笑,轉身去開了門,走去隔壁敲了敲,柔聲道:“師妹,你來,我與你說話。”

不一時,兩個女尼一習進了屋子。

那身穿瑙衣的女尼道:“你們自耍子,叫我作甚?”

這陰山女尼回手關了門,道:“師妹,剛才你聽到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沒聽到。”那女尼一手輕輕護住胸口,聲音也有些發顫,“我從來就沒聽到過什么。”

“這位公子卻信不過你呢。”陰山女尼笑道。

瑙衣女尼猛地轉向錢逸群,叫道:“公子,我們這里從來都是自家管自家,絕對聽不到一句不該聽的……,啊…”

陰山女尼手中的飛刀已經扎入了瑙衣尼姑的頸側臉上猶自帶著笑容。

錢逸群眼睛不由一瞪,心中涼了幾度,暗道:這種可殺可不殺之人我是能不殺則不殺,而邪道之人卻是能殺則殺……修法不司,人心果然也不習了。

“好了,再沒人知道你的行藏,還不放心么?”女尼拔出飛刀,任由地上的尸體汩汩涌血。

“不得不說,我沒你想的那么小心謹慎。”錢逸群嘆道”‘更沒想過要殺她滅口。”

“一個賤人不值得什么。你到底去不去救不救人?”陰山女尼板起面孔。

“我狹義道中人,既然知道有這事存在,便不能袖手旁觀。”錢逸群道貌岸然說道,“說吧,人在哪里?”

“瘦西湖中小金山有一處觀梅院,便是師父他們落腳之處。”那女尼道“那女子也在院里。”

“那院里有多少人?”錢逸群問道。

“那是渭南王家的家廟,平日只有兩三個野道士在那里維持口師父他們一來,便將他們趕走了口”女尼道。

“陜西人?怎么在揚州建家廟?”錢逸群一奇。

“公子還真是外地客呢。”女尼道“揚州城里有一半的巨商大賈都是秦晉人,不知道買下了多少地皮,建個家廟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錢逸群微微頜首,暗道:這些妖道跟有錢人往來也是題中之義,看來這女子倒是沒有騙我。

“你最好不要驚動我師父,他法術高強你肯定不是他對手。”女尼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借刀之際得逞,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只要你成功救了人,到時候金銀珠寶,美女法器,要什么有什么。”

錢逸群笑了笑,往門口走去。路過外間餐桌時,他停下腳步,兩指夾起一支筷子,道:“年輕人,不要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簡單。比如我,金銀珠寶美女法器,完全收買不了我,我為什么要去冒險呢?”

“你不是俠義道么?路見不平就這么袖手而過么?”女尼面帶嘲諷。

“你說的對。”錢逸群笑了笑”‘你算是認準了,我必定要去救人,是吧?”

“別以為旁人都是傻子。”女尼冷冷道。

“其實我狠介意的是那句話…。”錢逸群頓了頓,“你說,我若是動你師父一根汗毛,你死也不放過我……,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女尼認真道,突然又笑了,“不過你想傷我師父,怕是難啊!”

一你這是自己作死啊!我何止動了他的汗毛…。

“白眉老妖從洞天出來,傷得不重么?”錢逸群突然問道。

女尼頓時滿臉驚恐。

一這人剛才一直在墻后,怎么看到師尊的臉面?師尊對自己受傷忌諱甚深,自己也只是因為床上服侍才感覺出蛛絲馬跡…“你是天師府的人!”女尼驚叫道。

“不是。

”錢逸群搖了搖頭,草木之心發動,肝熙一漲一收,射出了手中的木筷。

女尼驚恐之中揮手格擋,木筷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入了她的眉心,破骨入腦。

一做人要謙遜些,真心討厭你這種把人吃得死死的模樣啊!

錢逸群搖了搖頭,大步往外走去,順手關上了門口

等他走到樓下,方才想起自己在殺女尼的時候沒來得及考慮“能否不殺”的問題。不過這女尼心機深沉,手段毒辣,是心狠手辣的典型,也算得上是死有余辜。

這個問題只是極其短暫的在錢逸群腦中轉了一轉,轉而變成了上哪里找人劃船去小金山呢?

小金山是一個湖心島,在原本就以“瘦”為名的湖中,更顯得嬌小玲瓏。

山陜豪商并不是沒文化的爆發戶,相反,他們之中頗有子弟在朝,甚至入閣為相。

譬如萬歷朝的首輔小張相公張皿維,便是山西鹽商之子,家里是蒲州巨賈口他舅舅王崇古也官居兵部尚書、陜西總督,是晉商在朝中的代言人。

論說起來,大明自萬歷史后所謂的黨爭,多是邊商與內商之間的爭斗。常有人感慨大明奢靡,祖宗規矩盡廢,連商人都穿起了俊羅綢瑕…等看清楚這些商人手中掌控著內閣輔臣、六部堂官、科廊御史,也就沒有絲毫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了。

這些人所選中的地方,所造的園林,放在后世都是四。以上的旅游景區,無不代表一時的文明罐璨。

家廟雖然不像自家人住的別墅莊園,卻也是主人家踏青散步,游冶陶情的地方。風景好不說,交通也必然方便。王家本就有別院在瘦西湖邊上,從自家碼頭就能去小金山禮拜,簡直將瘦西湖當作了自家池塘。

錢逸群在湖邊連問了幾戶水上人家,無不搖頭擺手,表示掙不上這銀子。

尋常人家哪里敢盜用王氏的私家碼頭?

就在錢逸群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又見到了一個熟人。

那人出現在瘦西湖倒是應景得很,因為這里本就是揚州最大的銷金窟,整個玉珠坊里都是秦樓楚館,煙柳繁華。

實際上,若是此處見不到這位公子,那才是值得奇怪的事。

這位公子便是有點金之術的鄭翰學鄭公子。

錢逸群眼看鄭公子進了一間青樓,見他周轉自如,呼朋引伴,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看他這副模樣,錢逸群不由心中一喜: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何不讓鄭翰學想想辦法?

錢逸群撤了易容陣,跟著進了那間青樓,十分低調地要了一間雅間,也不要女郎服侍,只讓鴇母去請鄭公子過來。

“只消說媚幽齋中人有請,他必然來的。”錢逸群見鴇母遲疑,扔出一塊銀角子。

鴇母接了銀子,眼兒瞇成了一條縫:“自然自然,公子一看就是清貴人家,肯定與鄭公子友善。”

錢逸群十分享受這種揮金如土的快感,渾身舒泰。突然又想起了山中清苦,心中暗自警覺:難怪都說紅塵煉心,不小心便陷入物欲之中了。不過師父又說滅欲之欲乃是大欲,貌似也不該刻意約束……,算了,參禪問道這種事不是我的專長,留給隨風那類人去吧。

鄭翰學過完年便要與錢逸群北上,一出了初五便與過往友人夜夜笙歌,算是做個了結。不習于過往沉迷女色聲樂,現在的鄭公子更多了應酬的味道,也算是為自己未來的人脈鋪些路數。

鴇母瞅了個席間上的空,低聲轉告鄭翰學,有人在雅間等他,乃是媚幽齋中人云云。

鄭翰學聞言,剛送到嘴邊的一杯酒差點灑了一桌,暗道:厚道長果然厲害!竟然能猜到我在這里!唔,也或許是他去過影園,尋不著我吧。

不管怎么說,鄭翰學都不敢讓錢逸群久等,向眾人道了聲“告罪。”便隨那鴇母往雅間走去。鴇母摸著袖里的銀子,心道:果然是跟鄭大官人往來的豪客,得好好巴結才是。

鄭翰學進了雅間,見錢逸群一身俗裝,知道不能叫道長,上前打躬道:“侯兄,小弟來遲了!”

錢逸群起身回了個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賢弟何須多禮?且入座口”他又轉對鴇母道:“媽媽,我與鄭公子有要事相商,不要讓人進來擾了我們。”

鴇母一甩手帕子,道:“看公子說的,奴家哪是那般不懂理的人?二位公子且坐著,有什么要服侍的,招呼一聲便是。”說罷便退了出來,輕輕合攏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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