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588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8:59
第三十五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二)

鄭翰學又對錢逸群行了一禮,道!“道長可是有事?”

“有。”錢逸群簡單明了,開門見山”‘我要去小金山,勞你幫忙送我過湖。”

鄭翰學面色一秉,道:“道長可是為了寒家的事?翰學自然責無旁貸!”

唔?什么叫為了你家的事?

錢逸群雖然心中不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用一副“繼續說下去”的表情看著鄭翰學。

鄭翰學果然受到了鼓舞,忿忿道:“邊商實在太過分,竟然與綠林勾結!真是無恥之尤!”

“你都知道了?”錢逸群早猜到上次毀影園之事有秦晉商人在幕后推手,今天也算得到了確切消息。

“嗯,父親都告訴我了。”鄭翰學咬牙道,“等日后我掌了權柄,必要他們好看!”

“你這樣倒是讓我頗為擔憂啊。”錢逸群搖了搖頭,“既然你以國家為念,就得秉持一顆公心。如果只是為了一家私利,或者是一鄉一黨的私情,便濫用公器,則與邊商、黨棍何異?”

鄭翰學臉上登時騰起一股紅云,抱拳道:“是小弟我見識太淺,多榭道長指點。

“你有心社稷,知道覆巢之下不得完卵,這見識已經不淺了。只是你見聞太少,許多事考慮不周罷了。”錢逸群打了一棍子,便立刻塞了一顆甜棗過去,“若是你以這等見聞執掌天策衛,恐怕難逃袁崇煥的覆轍因人成事而因人廢。”

“請教道長,那該如何呢?”鄭翰學虛心求教道。

錢逸群笑道:“便從跟著貧道增長見聞開始吧。”

平心而論,錢逸群的見聞到底有多廣……,實在值得商榷。不過他卻有顆包容的心,適應能力遠遠超過大多數人。故而習樣是首次遇到的事,錢逸群總比尋常人更快的反應過來,并且能尋找其中規則,加以利用。

這肯定也是一種天賦,只是不如言靈那般為人注意。

事實上成就大事的人他們本身的天賦都在于眾所周知、毫無奇異的領域,諸如:堅毅,寬容果決……,這些天賦十分尋常,又可以通過后天訓練,但卻罕見有人培養出來。

錢逸群將鄭翰學套入毅中,道:“從今日開始,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江湖。你也可以看看,你所想象中的天策衛,將來都會是些什么人,都會有些什么樣的敵人。”

“多榭道長!”鄭翰學認真道“我們怎么上小金山?”

“我當然有辦法,不過你既然有心掌事,難道只會問別人的看法么?”錢逸群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

鄭翰學恍如醍醐灌頂心道:道長說得對!我既然想自己掌事,豈能沒有謀斷?

他想了想,道:“我們可以租一艘畫舫假意游湖,尋處僻靜地方然后偷偷上岸。”

錢逸群笑了笑:“你去安排船吧然后聽我吩咐。”

鄭翰學心道:道長莫非對我的計劃不滿意?也罷,看看這位道長有什么高明手段口

畫舫很容易安排,沿湖的大妓院都有自己的舫舟。只要給足銀子一切都服侍得愜愜意意。

錢逸群和鄭翰學上了船,叫了姑娘,一路吹拉彈唱,就如尋常游湖一般無二。等船行到了小金山王家碼頭,酒也喝了兩巡,正是半酣勁頭。錢逸群拉著鄭翰學上了甲板對船家道:“那里燈火明亮,是何去處?”

船家只以為錢逸群一口蘇州口音是個外地人便道:“那里是王大官人家的家廟,名作觀梅院。”

“走,咱們上去看看。”錢逸群道。

“恐怕不妥…,這是王家的碼頭,等閑不能…。”船家話到中途,一錠白花花的銀子便在他眼前緩緩晃動。

那銀子打了個圈,又落回了錢逸群的魚簍里。

錢逸群擺出一副醉相,道:“這銀子本是給你的,可知道為何它又飛走了?”

船家搖了搖頭。

“因為你話多,把它嚇跑了。”錢逸群又掏出銀子,吹了口氣,醉笑道:“銀子銀子,你這回又要飛去哪里呀?喔!原來是要上小金山呀。”

船頭分開水浪,嘩嘩作響,直沖王家碼頭去了。

船家劃得極快,多的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自己多嘴又嚇跑了銀子。他腦子里一轉,心中暗道:就算冒犯了王家,人家也是尋這有錢公子的事,哪里有空來找個劃船的苦力?再退一萬步說來,有了那錠銀子,為何還要給妓院劃,船呢?上好的田地都能買上幾分口

鄭翰學看了,不由心中欽佩,暗道:銀子誰都會用,能用得這般得心應手的,恐怕也就只有這位道長了。聽說道長也是蘇州巨賈的公子,竟能出家求道,視富貴如糞土,果然是宿緣了得口

錢逸群不知道鄭翰學的心思,將銀子扔在了甲板上,一個跨步就躍上了木板鋪成的私家碼頭。

碼頭上懸著燈籠,岸基上有一棟小屋,卻是漆黑一片,沒有人影。

觀梅院就在小金山頂上,離碼頭不過半里,燈火分明,絕不會走錯路。

錢逸群回頭對鄭翰學道:“你在這等我,若是打起來我顧不上你。”

“道長,日后我若是組建天策衛,能免去江湖廝殺否?”鄭翰學認真問道。

“怎么可能?你必然雙手血腥,怎么都洗不凈的。”錢逸群據實相告。

“那便從今日開始吧。”鄭翰學吸了口氣,“跟著道長,我安心些。再說,生死有命”

“江湖第一忌諱。”錢逸群打斷鄭翰學的初陣演講。

“敢請和…”

“廢話多!”錢逸群吐出三個字,手中流鈴一打,人已經發足朝山上奔去。

鄭朝學沒有錢逸群的風行履,又沒學過靈猿騰挪身法,在起步上已經慢了錢逸群兩拍。等他沖到了體能極限,肺里空氣抽盡,更是不得不停下腳步,彎腰扶膝喘氣。

錢逸群一曲鈴子打完,清心鐘上震卦發動,身形更快。配合靈猿身法,就像是山野中狂奔的一頭猿猴。幾個起落之間,錢逸群已經沖到了觀梅院門口。

白眉老祖自有小船接應,早早回到觀梅院中。他正提審自己的逆徒竹青子,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帝鐘聲響,心中一驚:此時此刻,突然有這種法器之聲傳來,多半是來者不善。

白眉老祖狠狠瞪了跪地受訓的徒兒,道:“不知是何方神圣,速去召集弟子,準備應對。”

竹青子頗為慶幸這不速之客,連忙退下去召集師兄弟,各自取了法器,列陣以待。

錢逸群沒有踢門而入,仗著靈敏身法和極快的速度,雙腳在墻上一踏,就如跑酷的弄潮兒一般,翻過了不到一丈高的圍墻。他在空中一個翻騰,正看到白眉老祖帶著一干弟子涌了出來,人人手中一桿血魂幡,十分統一。

“來者何人!”白眉老祖厲聲喝道,手中血魂幡駐地輕搖,做好了防備。

錢逸群在奔走上山時,腦中便已經重放了玉鉤洞天中的戰斗實況,知道這老妖怪無非三個本領:幡吐黑霧、紅蓮業鬼、百鬼夜行。從聲勢上看,百鬼夜行貌似最厲害,不過當日自己如同開了外掛,請得元始天尊附身,一道金光符便盡數解決,沒讓群鬼發威。

真正有威脅的是紅蓮業鬼,一旦沾染半分鬼氣,身子就凍得麻木不能動彈。

幸虧那時有九鳳火獄符,總算借到了陽氣。今日沒了這靈符,絕不能中他那陰招。

電光火石之間,錢逸群積累的戰斗經驗終于由量變而產生了質變,腦中竟然浮出了一套針對白眉老妖的戰術“。

“金光速現!”錢逸群高喝一聲。一道金光頓時籠罩全身,正是金剛珠發動。

白眉老祖看了肝膽一顫,放聲喊道:“徒兒們!給我殺!”

他在洞天之中已經有了心理陰影,凡是跟金光有關的法術,都視作天敵。雖然沒有認清錢逸群的容貌,牟也知道就是這天師走狗將自己打傷,壞了好事。

“江海凝光!”

錢逸群高喊一聲,探手抽出西河劍。

木然自然振動,與靈蘊相互纏繞,涌入劍身。

西河劍發出一聲顫鳴,似乎對自己久未試鋒感到不滿,卷起靈蘊大潮,鼓舞澎湃如習海浪,劈頭蓋臉朝白眉老祖攻去。

白眉老祖心中一時大駭,從袖中招出自己的紅蓮花,正要舉起抵御,只聽錢逸群又是一聲暴怒之喝:“雷來!”

旋即一團電球襲來,正中那團紅蓮花上。

白眉老祖被震得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后退三步,本想撞在弟子身上好借力站穩,誰知一回頭卻見弟子們早就四散逃走了,頓時心中絕望,一屁股坐在地上。

錢逸群攻出三招,人已經沖到了白眉老祖面前。

“慢著!我有話說!”白眉伸出一只枯瘦的雞爪手,帶著哭腔大聲喊道口

錢逸群伸手抓住西河劍的劍柄,“。

蹂身而上,整個人都撞進了白眉妖怪的懷里。

西河劍貫穿胸肺,透體而出。

白眉老祖緩緩垂下頭,看著胸口上的劍柄,肺里空氣絲絲抽出,喉間忍不住哈哈作響,終于兩眼一翻挺在地上,眼眸中失去了最后一絲光華。

“下輩子再說吧。”錢逸群上前拔出西河劍,退后兩步,避開了白眉涌出的鮮血。

待他立定平復呼吸,身上的金光方才消散。

至始至終,不過十息。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00
第三十六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三)

鄭翰帶趕到觀梅院的時候,大局已定,地上只有一具老人的尸體。這讓鄭公子心中不忍,暗想:不知道這老人有什么罪過,竟然這把年紀不得善終,真是可憐。

他渾然不知道白眉老妖怪手上有多少無辜之血,更難想到有多少孤魂受盡這老妖的折磨,死都不得安息。

鄭翰學環視四周,并沒有看到錢逸群。

因為錢逸群還有別的事。他用不著抓很多陰山弟子,但起碼要抓住一個。

竹青子不知道今天是否真的背運,先是無緣無故被師父一頓教訓,后來又被這瘋子盯上,在四五個逃散的師兄弟中獨獨抓住了她。此刻只好蜷縮墻角,全身肌肉骨骼難以抑制地瑟瑟抖動,渾然不知能否留得一條性命。

其實萬事皆有因。她被罵,是因為有人挑撥離間。她被抓,是因為這么多人之中只有她是女的。

長發飄飄,烏黑亮麗,細腰翹臀,修長大堊腿,跑起來風姿綽辦……對于受了一晚上光頭刺堊激的錢逸群而言,不抓她抓誰?

而且錢逸群從女尼與老妖的對話中知道,看守那姑娘的人是個女子。這時候無論從潛意識還是表層意識,自然一致投票選她呀!

錢逸群甩了甩劍上的殘血,斜著頭打量她。

說起來這女人只是長得不丑,與之前那個尼姑比起來眼睛小了點,眉毛平了點,下巴圓了點酬不過鼻梁倒是直挺挺的,嘴巴也大小適中,就如鄰家女孩那般清秀。

“你讓我挺意外的。”錢逸群悠然道。

“啊?”竹青子似乎更加意外。她親眼看到錢逸群過來直接刺死了師父,就連師父最后的妥協都沒讓他手中的劍緩上一緩。尤其是最后那句“下輩子再說吧”……實在是太嚇人了!

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狂徒,竟然跟她說起了無關緊要的話。兩人以前可是素不相識啊!

“是這樣,”錢逸群道,“我一直相信修習堊的術法會影響人的氣息情志,不過你給我一種和”清新的感覺。這是為什么?”

“或許,”竹青子聽了夸贊,心中緊張漸消,大膽答道,“是因為我沒習堊術法。”

“咦,你不是白眉老妖的徒弟么?”錢逸群頗為好奇。如果是一個沒有修法的弟子,那女尼何必要說她壞話?這樣的人對她完全沒有威脅吧。

“因為酬”竹青子抬眼看了一眼錢逸群,咬了咬嘴唇堅定地迎著錢逸群的目光望了過去,說道:“因為師尊要我配合他練《姹女種丹大法》。”

錢逸群聽了這名詞,倒是頗為好奇。姹女最早的意思是美女,少女,美少女。到了《參同契》方才將姹女隱喻為丹砂、水銀。后來這個詞一直為外丹家沿用常與“嬰兒”相接,表示鉛汞相合陰陽摶結。

再后來有蠢人妄自揣測,將之誤解為童女初潮經血,甚至是童女的命血,給這個詞抹上了深深一層血堊腥氣。

至于種丹,卻是第一次聽說。

“若是丹能種,那老婆更能種了。春天種下去一個老婆秋天收獲一地的老婆。”錢逸群忍不住吐槽道。

竹青子忍俊不禁,見了錢逸群手中的長劍,這才硬生生收斂了笑容。

“這種一聽就十分荒謬的邪功,練了有什么好處?”錢逸群問道。

“對女子而言只有壞處……”竹青子垂下頭道,“但是師尊說等他神功大成,便傳我《陰山正宗》十卷全本……再說,我是師父養大的,不聽他的話,又聽誰的呢?”

錢逸群頓時有些荒謬的感覺,問道:“你知道你的一位師兄,雪花庵里的尼姑么?”

“你說慧凈?”竹青子抬起頭,充滿了畏懼地看著錢逸群,生怕錢逸群與慧凈有舊。

“她入門多久了?”

“四、五個月吧。”

“你跟了老妖多久?”

“從三歲起,”……十六年了…………”竹青子琢磨不透錢逸群到底什么意思,越發恐懼起來。

“人家入門四五個月就把師父哄得團團轉,你跟了老妖十六年,還會被個新人挑撥離間。你是腦子有問題呢,還是腦子有問題?”錢逸群忍不住一口氣說道,轉而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好吧,是我腦子有問題,”……這特么的跟我有個毛線關系!我問你,老妖怪抓回來的那個姑娘在哪里?”

“在地窖里酬”竹青子覺得自己的腦子的確卡住了,怯怯地指了指地面。

在竹青子的幫助下,錢逸群很容易地找到了通往地窖的暗門。錢逸群讓竹青子下去將那姑娘帶出來,免得有什么機關。至于竹青子將那姑娘劫持為人質酬錢逸群完全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竹青子就是狼窩里的一只兔子,膽小到了沒有膽的地步。哪怕太陽從西邊升起,她也絕不敢挾持人質跟錢逸群討價還價。

被抓的姑娘很快就從地窖里出來了,身上還有繩索留下的痕跡,但看她龍行虎步,一蹦三跳,可見身堊體狀況十分好。

“咦!是你?!”姑娘與錢逸群同時驚咦一聲,異口同聲說道。

“哈,我們果然是一家人呢。”姑娘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得如此陽光燦爛,好像壓根沒有發生被人劫持的事。

“這個酬”錢逸群一時語噎,心中暗道一聲:姑娘好心性!

“你怎么會在這里?”這個必問的問題被姑娘先問出來了。

錢逸群微微搖了搖頭。

他從未想過被抓的姑娘是誰口

大明一億人口,有五千萬是女性,其中“姑娘”起碼有三千萬。這三千萬堊人中誰都有可能被白眉老妖抓住當人質,想也不可能想得到。

但是!如果要在錢逸群心里排一張“不可能被劫持”名單,那么必然有一位姑娘是位居榜首的,那就是……

枷定定!

結果,恰恰就是她。

“你怎么會被這老妖怪抓住呢?你爹媽呢?我師兄呢?”錢逸群好像被人狠狠打了臉。

柳和尚從來沒顯露過自己的功夫,不過看他心性修為以及對陣法的了如指掌,還有堪稱導師級別的戰斗理論和犀利眼晨……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絕對牛人啊!

至于阿牛師兄光是他要走的《落日弓》和鐵胎弓,就足以在遠距離上對敵人造成極大威脅!更何況這家伏天生神力,誰能從他身邊完好無損將柳姑娘奪走?

而且……

“你爹就是得登巴?”錢逸群心道:莫非柳和尚是顯密雙修?所以可以娶妻生女?

“他們這么說,不過我真不知道。”柳定定無奈道,“喔,先跟你說一句,這里壞人都可以殺,惟獨這個妹妹不要為難她。”

錢逸群看了眼躲在柳定定身后的竹青子,想起她自告奮勇看守柳定定猜到了個大概。無非是膽小的從賊佳人,善待了英氣的囚犯。囚犯咸魚翻身,感恩圖報酬若是兩者不是同性,往往還會有以身相許、沒羞沒臊地度過余生之類的故事王演。

“我一個道士,你跟我說打打殺殺的事多慘人?”錢逸群咧了咧嘴道“看來你爹媽和我師兄都沒事吧。”

“嗯,他們應該沒事。”柳定定道“我是不小心被抓住的。”

“這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么?”

“當時我們坐船北上那些人在后面跟蹤我們。”柳定定找了個地方,坐下慢慢說道:“爹爹說他們鬼鬼祟祟必然不是好人,不過只以為他們是河盜,便沒有多加在意。

“后來船進了高郵湖,突然遇到了風浪。我不小心落水,爹爹、娘娘、阿牛都不會水便催那艄公下水救我。那艄公跟爹娘討價還價,我便被后面那船人救志……唔,現在想想應該是劫走了。”

錢逸群覺得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圍,問道:“你是說你落水之后你爹媽在花多少銀子救你這個問題上還與艄公進行了深入細致的探討?姑娘,你確定你是親生的么?”

柳定定揮了揮手不悅道:“哎呀,我們當時的確已經身無分文了,又不是我爹媽不舍得銀錢。”

“呃,抱歉,我沒想到還有沒錢這檔子事。”錢逸群自從洗劫了張家的寶庫之后,對銀錢已經徹底沒概念了。

“你是有錢人家少爺,當然不知道。”柳定定道,“我們可是一向貧苦。”

錢逸群想起寧邦寺里的金星紫檀,名貴家什,對此持懷疑態度。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柳定定被劫持之后,柳和尚他們肯定會就近靠岸下船,然后返頭尋找柳姑娘。

高郵湖是江蘇僅次于太湖、洪澤湖的第三大湖,連接高郵、天長等地。柳和尚肯定不知道女兒被劫到了揚州,多半得從高郵州找起。而且以他的堊江湖經驗,由明轉暗乃是必然之勢,這也使得陰山門人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等柳姑娘講完了前因后果,錢逸群心中疑惑盡解,對于這種誤打誤撞救了自家嫂嫂的意外,深感欣慰。兩人敘舊片刻,鄭公子總算找了進來。

“才來啊?”錢逸群看著面色煞白的鄭翰學,“你怎么了?”

“沒什么,剛才不小心對著尸體看得太久,心里有些不舒服。”鄭翰學解釋一句,看了看這里竟然有兩個美女,一坐一立,各有風情,忍不住道:“在下鄭川

“鄭公子,到處留名會欠很多風流債的。”錢逸群既然不打算殺竹青子,自然不愿讓鄭翰學暴露身份。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02
第三十七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四)

劉老四很激動。昨天才接了財神爺,今天就攤上這么大的買賣。雖然盜用王家的碼頭讓他心中不安,所以放下兩位公子爺便逃開岸邊,但又實在架不住銀子的誘惑。

家里嗷嗷待哺的六張嘴,沒銀子怎么過?

都說人生三大苦:撐船打鐵磨豆腐。

自己出身水上人家,除了撐船打漁什么都不會,如今有了這些銀子,躺著吃一輩子都夠了!

劉老四還沒慶幸完,岸上已經有人在喊:“船家!送我過湖,有重賞!”

喊聲驚動了船艙里的妓女,紛紛走出甲板,十分奇怪為什么兩位豪客上岸之后到現在還沒下來,反倒有幾個道士模樣的人突然冒出來要船靠岸。

“這船包了,不能載客。“劉老四沖岸上喊道。

“我們給銀子!“岸上一個道士從包里掏出一錠銀子,用力朝畫舫擲去。

岸船隔得不遠,但那道士顯然準頭太差,用力過猛,白花花的銀子飛過畫舫,咕咚一聲砸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劉老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那可是銀子啊!

“老劉,我們便撐過去送他們一程,又有什么妨礙?“妓女們沒有拿到賞銀,金主卻不見了,嫌棄老劉獨吞銀子,太不上路。眼看現在又有新的金主,真是拿銀子打水漂的主,便起了接私活的念頭。

老劉不肯,道:“既然是人家兩位公子包了船,就不該載旁人。這是規矩。”

船在劉老四的控制之下,這些妓女自然強不過他。只得心里罵上兩句,回去艙里。

誰能想到,正是劉老四這一時堅守規矩,不為錢財所動,躲過了一場性命之災。

那些道人正是白眉老妖的弟子,見錢逸群殺人干凈利索,知道師父的仇家找上門來,紛紛逃跑,最終聚在這碼頭上。他們看到湖上有船,自然欣喜萬分,只求過了湖擺脫那個仇家。

一群被嚇破了膽的邪道,一旦到了對岸,難道還會放任劉老四回小金山接人么?少不得取了一船人性命,不讓那仇家追上。

他們見畫舫不肯靠岸,扔了銀子都沒用,索性扔起石頭,破口大罵更有人放出團團黑霧,想用秘法了結艄公,卻因為船劃開遠了,未能得逞。

錢逸群站在半山一塊石頭上,拉著身邊的鄭翰學,手指碼頭:“看到他們在干嘛了么?”

“是在威脅艄公?“鄭翰學只聽到他們在那邊叫嚷。

“你看不見那一團團黑霧么?“錢逸群橫了鄭翰學一眼。

鄭翰學心中無比失落,因為他的確看不到。

靈蘊的自我覺悟是凡人與修士之間的一道鴻溝,卻不是屏障。有許多未覺悟的道人,嚴格按照祖師傳下來的法術、科儀、符策、印璽,一樣能夠起到真實不虛的效用。但是他們卻看不見看不見靈光,看不見自己努力之后的效果

也有人因為靈蘊豐厚,即便沒有覺醒也能在驚鴻一瞥之中看到靈光,但終究是少數,而且也不穩定。

顯然鄭翰學還不是這種人。

“為什么同樣都是異能之士,還有這等分別?“鄭翰學心中很難過。他就像是撿到了一枚雞蛋,幻想孵出小雞,小雞長大又生蛋,蛋又孵出小雞“結果現在雞蛋卻打碎了。

一因為你是撿來的。

錢逸群心中暗道,嘴上卻說得頗為婉轉:“好生修行,也有覺悟的一天。”

“我的天策衛……”“鄭翰學頓時覺得天地失光一一嗯,雖然的確是在晚上。

“沒覺悟一樣能走你想走的路。“錢逸葬道。

“怎么走!我連別人在干嘛都不知道。“鄭翰學微微激動起來

“你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看呢?“錢逸群拍了拍鄭翰學的肩膀,“你看,既然天策衛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你自然可以讓別人當你的眼睛、耳朵、手足……”你只需要有腦子就行了。而且你非但有腦子,還有錢。我讓你知道你的缺陷,不是為了打擊你,而是讓你懂得揚長避短的道理。”

鄭翰學黑暗的人生中突然點亮了一盞明燈,心道:難怪道長之前讓我看他是怎么做的,原來從船上收買艄公開始,他便在給我演繹“各盡其職,各展所長“的道理!可惜我太愚魯了,差點誤解了道長的意思。

“明白了?“錢逸群見鄭翰學臉上溢出醒悟的光彩,低聲問道

“明白了!多謝道長!“鄭翰學鄭重道,“小弟必然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嗯,很好,“錢逸群點了點頭,“我們上船吧!對了,明天要是有空,送點錢到瓊花觀,我最近開銷比較大。”

鄭翰學道:“固所愿也,不敢倩耳。“他見錢逸群花錢如流水,生怕送這種阿堵之物顯得俗氣,引起道長的不悅。

“這種愿望可以想到就做。到底你是施主,我走出家人。打賞布施這種事,正合你我身份。“錢逸群正色道:“何謂有德?各安本分而已。我出智慧,你出錢財,各取所需,自然世事順推,再無滯礙。”

鄭翰學暗道:的確如此,目明者為人雙目,耳聰者為人雙耳,我既然有點金之術,為人做財布施乃是正理啊。今天來妓院,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許多道理!

柳定定和竹青子站在二人身后,各有計較。

柳定定心說:小師弟不知道哪里找上這么個冤大頭,說話真真假假,倒說得他拿銀子出來這般痛快。走了,看他現在老得那么厲害,一定也吃了不少苦頭。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瞎貓總能碰上死耗子的。

竹青子卻心頭茫然,心中暗道:這些話雖然不很明白,但感覺上頗有些厲害呀。

錢逸群見鄭翰學一點就通,張開雙臂縱身躍下,如同大鵬鳥一般從天而降。那群邪道親眼見自己師父都死,于此人劍下,早被嚇破了膽,根本沒有與錢逸群一較長短的勇氣,如鳥獸一般四處逃散。

“真是樹倒猢猻散。

“錢逸群拔劍四顧心茫然,搖頭無語。

劉老四認出了錢逸群連忙將船搖了過來道:“公子,可是要回去么?”

錢逸群收起劍,讓他將船靠過來。不一時鄭翰學和柳定定、竹青子也趕了過來,跳上畫舫。

眾妓見這兩位公子上了岸,卻帶回一個道姑一個村姑,心中大為不平,紛紛放開手段要奪回君心。

錢逸群嫌她們聒噪,一錠銀子盡數打發出去,留下個清靜艙室方便說話。他對柳定定道:“嫂嫂,我如今在瓊花觀掛單。你是愿意去我這位兄弟家里,與他姐妹住些日子,還是在瓊花觀里暫居?”

瓊花觀是大叢林,除了給道士掛單的住處之外,還有為香客們準備的靜室。這些靜室每月都有人打掃,比之客棧不差開銷自然也要昂貴些。錢逸群本想讓柳定定住客棧,有錢衛保護,轉念想想卻覺得對不起自己跟阿牛的師門情誼,這才提出讓她住觀里。

“我住觀里吧。“柳定定大大方方道,“何必去打擾人家。”

鄭翰學連忙道:“這倒不至于。”

柳定定搖了搖頭,道:“我想學些秘法,師弟,就你來教我吧。”

錢逸群哈哈干笑一聲道:“嫂嫂,大叔好像不愿你學這個吧?”

“反正他不在。”柳定定道,“我也不求多么高明,只要有你這樣的手段,也不至于被人欺負。”

錢逸群喉頭滾動了一下。

一什么叫“不求多么高明““只要“有我這樣的手段!道人我的手段很稀松平常么!凝成兩魄的修士已經遍地走了么?瞬發掌心雷的道士已經多如狗了么?流鈴八沖是誰都會的么?猿公劍法那也是魏夫人所傳好不好!

錢逸群摸了摸額角并沒有冷汗,錯開話題道:“嫂嫂,這事不著急,你先休養幾天再說。那誰,你住哪里?”

“我也住瓊花觀吧。“竹青子懦懦道。

“唔?“錢逸群很快反應過來,“哦,對,你對觀里很熟。”

“我在那里掛過單。“竹青子道。

“你怎么能掛單?“錢逸群更奇怪了。

掛單的繁雜不是一星半點非但要背誦經文,宗派字譜,還要考察三代祖師,要想蒙混絕非易事。尤其大明朝廷只認全真、正一兩派,像陰山法脈這種連基本教團組織都欠奉的邪教,怎么可能在瓊花觀這樣的大叢林掛單?

“我是全真龍門第十代冠巾弟子道名清竹,竹青子就是道名反過來。“竹青子弱弱道。

“你不是陰山一脈么?怎么會拜入龍門?“錢逸群更加奇怪了。

“陰山宗很早就四分五裂了為了方便在江湖上行走,便隨緣拜入別的宗派。“竹青子道,“有張道牒就沒人查問了,又能天下云…“”

晚明末世,世俗繁華早就侵蝕了玄門清靜。許多道人只要得了銀子,就肯販賣度牒名額。因為道士不用服役,又能四處游走,還能得個隱士高逸的名頭,故而很受屢試不第的所謂才子青睞。

當然,有錢人家直接找朝廷買生員身份了,說不定還能輪個官做。

與竹青子比較起來,錢逸群的道士身份,反而經不起推敲。

正應了錢道士“出家在家兩不沾,我在中間跳“之誡語。PS‘這種愿望可以想到就做。到底你是施主,我是出家人。打賞月票這種事,正合你我身份。“羅宋湯正色道:“何謂有德?各安本分而已。我來賣萌,你出財、票,各取所需,自然世事順推,再無滯礙。”本文字由破曉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05
第三十八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五)

鄭翰學對于柳宇宏是厚道長“嫖嫂”這件事頗為介懷。

如此容貌美麗、性格開朗、言談有趣的姑娘,竟然已經有了夫婿,這豈不是人間慘事?

唔,為何有了夫婿還是姑娘妝扮?是還沒成親吧!鄭翰學心中暗道。

“他們已經私定終身了,你就別癡心妄想了。”錢逸群看出鄭翰學目光焦點總在柳定定身上打轉,心中替阿牛不爽,下船的時候忍不住提醒他一聲。

“是啊,我非阿牛哥不嫁的。”柳定定大大方方說道。

鄭翰學極力自辯,表示絕無非分之想。

就連竹青子都看出他心中有偽。

錢逸群也不多說,反正點破即可,此時的人還不敢理直氣壯地說什么“沒結婚就代表有機會……”的話。

辭別了鄭翰學,柳定定便問起了錢逸群這些日子的經歷。

錢逸群的話癮已經治愈,也懶得多說,只簡單說了自己離開山上的經過。因為有個竹青子在,山名、觀名自然也都一律隱去。

“師弟,你現在算是隱姓埋名了么?”枷定定除了眼光之外,其他都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發現錢逸群自始至終不帶地名人名,便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算是吧,”錢逸群解釋道,“免得歹人謀算我不成,害我家人。”

“有家人真嘻……”,一直沉默假裝不存在的竹青子突然幽幽嘆聲。

柳定定過去握住了竹青子的手,替她說道:“她三歲便被那老妖怪收養了。”

“家里窮?”時下因為貧困賣兒鬻女的人家不少,不過賣給道士的卻不多,大多是賣到青樓里。揚州這帶尤其有名,揚州瘦馬可說是馳譽全國。

“師父說我是撿來的孤兒。”竹青子仍舊改不了口,“我卻總疑心家里遭了師父‘斬俗緣’。”

斬俗緣顧名思義便是與俗緣了斷。許多出家人也都會說自己斬斷俗緣,表示道心堅固。然而邪道所謂的斬俗緣卻十分血腥,乃是將自己看中的苗子偷走,然后將這戶人家滿門殺盡,活生生造一個孤兒出來。

因為這孤兒往往年紀幼小,還不記事,所以并不會知道自己的“師父”竟然是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相反,他只會以為師父對他有重生養育之恩,對師父忠心耿耿。

這本來是很難被揭穿的事,因為邪道之所以為邪道,首先拋棄的便是良知。他們不會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糾結,更不會良心發現坦白事實。許多邪道昨晚殺人,今早就忘了,根本不把人命當回事。弟子自然無法從言談之中發現事實真相。

問題在于,這種事并非做一次就能罷手的。

若是哪天突然發現有幼童根骨好、資質佳、生辰八字對自己大有助益,自然免不了再斬一次俗緣。

那時候年紀大些的弟子便會看在眼里,其中有一部分人更會心中起疑:師父也說我是孤苦無依撿來的,莫非……

竹青子就是這種。

錢逸群毫無不顧忌道:“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白眉老妖肯定在你很小的時候就看上你了。

竹青子沉默不語。她的確在很小時候便被教授了許多柔體之術,為的就是時機成熟之后配合師父修煉《姹女種丹大法》。

“師弟,你真不厚道。”柳定定瞪了錢逸群一眼,輕輕捏了捏竹青子的手。

竹青子登時覺得鼻頭發酸,眼淚已經涌了出來。

這些年來,只有人對她呼來喝去,卻從未有人如柳姑娘這般對她好過。所謂人善人欺,在白眉門下似乎更加明顯。而且眾人知道竹青子是《陰山正宗》的內定傳人,自然不會與她真心友善,即便笑臉相迎,腹中也另有主意。

“話說,我殺了白眉老妖,有哪些人會來找我報仇的?”錢逸群問道。

竹青子搖了搖頭,道:“我們都只知道師父法力無邊,如今被你殺了,誰還敢找你麻煩?”

“老妖怪有沒有師兄弟之類的?”錢逸群追問道。

“陰山一脈傳得太開,便不修譜系了。”竹青子道,“我早年倒是隨師父去參加過幾次法會,不過近些年師父也不太去了。”

錢逸群想想,無論是江南的顧大姐,還是遠在關外的范文程,都學過陰山法。陰山法簡直成了江湖普及課程,只要覺悟了靈蘊,都能學上兩手陰山法。

“不過……也許有人會以為你取了《陰山正宗》,所以來找你麻煩。”竹青子低聲道。

《陰山正宗》是陰山法脈的根本經典,早就失傳不可考究。白眉老妖耗費數十年之力,收集到了十卷,從編排字號上看,全套的《陰山正宗》該有百卷之多。

僅憑著這十卷陰山法,白眉老妖便有了在江湖上逍遙自在、結交權貴的資本,等閑人等誰敢惹他?”

“誰知道是我?”錢逸群哼了一聲,“你多少放聰明些,以后有人知道我殺了白眉老妖,你也討不得好去。”

竹青子受到了驚嚇,連連點頭。

街上還飄散著爆竹煙花所散發出來的硫磺氣味,錢逸群先送兩人去客棧里住宿,明日天明瓊花觀開了門方才能去辦理暫住、掛單手續。他反正是只要有個蒲團便能過夜,當天便在錢衛的房間里坐了一宿。

狐貍受到了應龍的驚嚇,還是躲在床下不肯出來,就連羊腿都得送到床下才吃。它聽了錢逸群講述應龍滅度的故事,心里很想發表一通高論,卻為了表示自己的憤慨,硬是忍住沒有說話。

錢逸群對此也無可奈何,自己當時的確有童心未泯的意思,偏偏這個玩笑開過了頭,只好說盡好話之后回觀里去了。

誰承想,到了觀里就被陳監院請去了,先是婉轉批評他不該徹夜不歸,然后又道:“你可認識紫蓉道長的弟子李一泉?”

“認識啊,李一清的妹妹。”錢逸群道,“紫蓉道長還讓她來助我準備論難的。”

“是,原本是我的意思。”陳致和道,“只是你說要她跟你一同上臺論難,這恐怕有些不妥。”

“莫非是有忖么規矩么?”錢逸群見自己計劃被打亂,頗為不爽。

“主要是一泉她實在過不了自己的心關。”陳致和無奈解釋道。

有些人天生無法面對大場面,三五人面前可以侃侃而談,一旦站在大眾面前,便支支吾吾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李一泉從小就內向,容易害羞,別說到時候登臺論難,光是想想就足以讓她在單房抖抖瑟瑟邁不出門了。

錢逸群聽陳監院這么一說,心道:罷了,昨晚白白幫雪花庵搬家了!道爺我心情極度不爽,這些經書可別指望我還回去!不過救了柳定定倒是意外之喜,還得想法子聯絡上柳大叔和阿牛師兄。

“厚道長意下如何?”陳監院見錢逸群不出聲,只得追問道。

“唔,實在如此也沒辦法,總不能強人所難。”錢逸群道。

“道長昨晚去借書,可借到么?”陳致和又問。

“差不多吧。”錢逸群打了個哈哈,“我還要去準備論難,先告辭了。”

“有勞。”陳娑院拱了拱手。

錢逸群辭別陳監院,想想初十日的論難便有些煩躁。他回到玉皇閣,見李一清迎候在門口,雙眼一翻,快步從他身邊掠過,懶得跟他啰嗦。

李一清不知道錢逸群不待見他,只以為道長是生妹妹的氣,還追上解釋了半天,讓錢逸群一早上就有種疲憊欲睡的感覺。

好不容易打發了李一清,錢逸群取出昨晚的戰利品,那疊收不進金鱗簍里的經文。雖然上面的文字仍舊是一個都不認識,也猜不出是蒙文還是藏文,抑或是梵文之類,但總算發現這經文不是手寫,不是版印,而是拓印的。

有人先在石頭上刻好了經文,然后用紙一張張拓下來。如此一來,紙上所帶的圣力竟然超過了金鱗簍能夠收納的范圍,真不知道原始石刻到底是何方神圣。

錢逸群拿著一疊佛教經文,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索性找了個半空的木函,將這疊佛經放了進去,上面再用道經壓住。他怕日后萬一有用找不著,又在木函上刻了個小小的萬字圖形,放歸原處。

辦完了這事,錢逸群總算有時間考慮一下初十日的論難了。他已經知道有個烏斯藏僧人要當眾發難,干掉他來換取得登巴的女兒,卻不清楚這位藏僧是否會得到白眉老祖斃命的消息。若是他在論難之前便得到了消息,恐怕也就不會輕易動手了吧。

就在錢逸群為論難而頭痛的時候,揚州城里的一間黝黯的房間之中,兩個男人正沉默對峙著。

這是一家暗娼妓館,不曾在官府備注,只是私下里接待一些老客。住在這里未必舒適,卻十分安全,正適合一些風聲鶴唳的驚弓之鳥。

謝宣跟了白眉老祖三年,也得授了三五個陰山法術,尋常驅邪騙錢看風水十分勝任。他本以為自己命旺,無論什么事都能逢兇化吉,誰知跟著師父下了一趟玉鉤洞天之后,整個人生都變了。

想起昨晚那個宛如惡鬼一樣的殺手,謝宣就無法抑制自己內心中的驚恐。師父白眉老祖是他見過人中最厲害的人物,竟然被一擊秒殺,連討饒的機會沒有。

而眼前這個男人,竟然在第二天一早就找到了這里!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06
第三十九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六)

一旦有了任務,時光就跑得飛快。

初十日很快就到了,也就是錢逸群登臺論難的日子。鑒于和尚總是不肯吃虧,陳監院自然也不肯讓錢逸群獨自一人上臺受禿賊詰難。不論是否能幫上忙,起碼要在氣勢上壓倒那幫和尚,正所謂輸人不輸陣也!

錢逸群卻不這么想。

這場論難明顯是輸多贏少,自己若是孤身一人,輸了也能混一個“雖敗猶榮”。若是祖師庇佑,自己竟然勝了,那更是舌戰群僧,說不定還能為日后揚州的旅游業增添一個人文素材。

“所以我自己上去就行了,諸位經師就在下面為小道壓陣吧。”錢逸群堅定道。

陳致和很快想通了這個道理,便也不再堅持。一時間打起諸真寶幡,率領眾道士大張旗鼓往大明寺去了。

錢逸群等鄭家人送來了大角鹿,這才騎著這頭四不像單獨趕往大明寺山門牌坊前的論難方臺。

此時已近辰時,僧道信眾早就將論場圍得水泄不通。更有揚州知府、司知、通劃等官員盛裝出席,作為裁判。

因為鄭家影園之事,秦晉邊商與淮南內商之間矛盾直接激化,使得這兩個商幫并不以自己的真實信仰為區分,只是單純因為鄭元勛支持錢逸群,內商便集體站在了瓊花觀一邊。邊商自然抱團,對大明寺多為奧援口

實際上大明朝的宗教格局有南僧北道之說。北人多信道,南人多信佛,此時卻正好反了過來,可見無論佛道,碰上意氣、錢財之事,終究得乖乖讓路。

錢逸群跨鹿而來,當即便有鄭家隱在人群之中的幫閑清客大聲叫好。這個喊一聲“神仙。”那個叫一個“高真。”將錢逸群的出場烘托得元比熱鬧。

大明寺那邊眾僧侶。早登臺此刻只好看著錢逸樣獨自出盡風頭。有些今年輕氣盛的和尚,見錢逸群如此做派,受盡禮遇自己卻枯坐在臺上吃風,心頭無名之火已經熊熊燃燒,準備等會狠狠殺一殺錢逸群的氣焰。

錢逸群要的便是這個效果。

論難比街頭謾罵其實高明不到哪里去,無非就是兩幫人打嘴仗。真理到底為何物,并不是論難的重點。

重點在于誰能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說得火冒三丈,說得自毀形知…這點上,錢逸群倒是頗有些自信。

緩緩走過通道錢逸群在諸真寶幡中間下了麇鹿,抬步上了臺上,轉身向裁劃們鞠躬致敬口稱:“無量壽福。”

揚州府尊是錢逸群的舊識,又與鄭元勛交好,雖然不能明目張膽得罪晉商但心中多少有些偏向。他縱容錢逸群擺足了架子,這才出聲道:“本次佛道論難乃是辯真偽,啟智慧的一場盛事口本府考究史冊,決定沿用輪流發難之舊規。凡有精辟論答者可留臺上學識不精者說師下去口爾等可有異議?”

大明寺那邊以慧光法師為首,合什道:“貧僧等遵明府之命,不敢異議。”

“老爺容秉。”錢逸群略略打了個躬,“他們有三十二人,我只有一個這不公平。”

“當日我們并未限制人數,只要你們有人上來便是三百二十個我們也認了!”和尚那邊紛紛啰唣起來。

錢逸群等他們嚷完了,對府尊笑道:“老爺,小道只想提三點,若是他們習意,便比。若是不敢答應,則小道也不強求他們論難。”

“你且說來聽聽。”揚州府一本正經,看似鐵面無私。

“其一。”錢逸群豎起食指”‘只能一問一答,所答荒謬或者結口難言者,自己下去,不得耍賴。”

“題中之義。”揚州府看了一眼慧光和尚,先應承下來。和尚那邊覺得這種舊規區別不大,便也不做聲了。

“其二。非問答之人,不可出聲提示,不可交頭接耳。違規者逐出。”錢逸群道。

“這也是舊例。

”揚州府通判已經摸到了上官的脈搏,搶先說道,以此證明府尊公允。

慧光想了想,覺得也算公正,微微點頭。

“其三,小道得問三十二問才能贏。他們只需問一個偏冷的題目便能勝了。這不公平。”錢逸群道。

和尚們登時有鼓噪起來,叫嚷著讓錢逸群也去找人來。

“老爺,剛才他們可是允我找三百二十人的。”錢逸群抓住那些和尚的話頭,“現在小道只要三十次免答牌,省得他們凈問些刁鉆古怪的問題,戲弄大眾。這二者,請他們擇其一吧。”

之前規則沒有完善,和尚們知道瓊花觀找不到那么多道士,自然可以信口賣乖。現在錢逸群細致了規則,一人只有一條命,答不出來就要下去,若真的讓道士來上三百二十人,那還論什么?

慧光和尚與身后一個三十來歲的僧人交談幾句,起身道!“府尊明鑒,我等愿意饒他三十張免答牌。”

“我還要先發問。”錢逸群追了一句道。

慧光想想三十張免答牌都已經給了,先發問也沒什么關系,便應允下來。

那通判也是聰明,從大明寺附近的酒樓里要了十五雙竹筷,權當免答牌,與兩邊清點完畢,交給錢逸群。

錢逸群回到瓊花觀一邊,掃視下面觀眾,意外地竟然看到許多馬車,那是大家女郎不愿拋頭露面才用的法子。

一她們也真無聊,無論和尚道士都是出家人,這種事也要湊熱鬧?

錢逸群清了清喉嚨,盯住了坐在后排的一今年輕和尚。

那和尚頭戴黑絨棉的暖帽,在寒風中凍得口鼻通紅,瑟瑟發抖。

錢逸群數出他的排數座號,道:“大師,請指教。”

那和尚自己又暗自數了一遍,確定是自己,這才站起身,打躬道:“小僧慧法,請指教。”

“大師,請問上一次佛道論難,是什么時候?”錢逸群問道。

“是、是、宋理宗年間,開平府論難。”那和尚嘴唇打顫,“對否?”

“對。”錢逸群微微一笑,進展比自己想象得要快啊。

那和尚如釋重負,合什一禮,坐回座去。

錢逸群見慧光要起來發問,卻搶先喊了另一今年輕和尚,問道:“開平府論難,兩家分別有多少人出席?”

“府尊老爺!”慧光搶身起立,“依照規矩,是他一直問下去不成?”

“不是啊,是一問一答。”錢逸群解釋道”‘道士問,和尚答。然后和尚問,道士答。這才叫一問一答。”

“那為何道士連連發問?”慧光怒道。

“哈哈哈,大師謬矣。”錢逸群道,“道士問上回論難者何。和尚答開平府論難。然后和尚問對否口道士答:對。現在道士再問,有何不妥?”

慧光一噎,登時嘴角抽搐,指向錢逸群道:“你、你、你胡攪蠻纏!”

“大師,修行人謹言慎行,字字斟酌,既然你問了我答了,便有人神共鑒,豈能隨意否認耶?”錢逸群轉向府尊五泉公,道,“老爺,小道讀書,曾見‘明者慎微,之說,可應于眼前否?”

五泉公與左右同知、通判低語兩聲,朗聲道:“輕者重之端,小看大之源。道士所言乃是。和尚且當慎重。此輪該當道士問,和尚答。

慧光欲要再辯,他身后那中年和尚卻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他坐下。他欲語還休,也只得坐下。其他和尚自然憤憤不平,怒視錢逸群。剛才那個慧法和尚自覺犯了大錯,低頭不語。

見錢逸群旗開得勝,場下眾清客紛紛鼓噪:“好道士!好機智!”

一時歡呼如潮,讓和尚那邊越發羞怒起來。

那年輕和尚也是熟讀經論的,既然被選拔來參加問難,自然對于上次問難不會一無所知,當即道:“兩家各以十七人為代表,而旁聽者多于數百。”他吸取了教訓,不敢問“對否。”只是看著錢逸群,等他公布答案。

“請大師發問。”錢逸群不置可否,直接讓他發問。

那人一愣,正要推脫,卻見慧光給他使眼色,讓他發問,免得那道士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請問道士,何謂性相兩空。

”那僧人雖然有所準備,但因為輩分低微,卻沒準備過發問,不自覺中拋出了個十分基礎的知識。他自己問完便有些懊悔,覺得問得太淺了。

“不知道。”錢逸群很爽快地扔出一支筷子,當即反問道,“何謂玄珠?”

眾和尚見錢逸群連“性相兩空”都不知道,正要慶幸歡呼。誰知嘴剛張開,聲猶未發,卻聽錢逸群已經問出了一個道門術語。

道門頗多隱喻,這玄珠之說歷來便有多種解法,若是說漏一種,自然就會被錢逸群駁斥,這卻如何答復?

慧光站起身,道:“道長若是這么互問,有違論難之原旨。”

“和尚可以問道士佛家性理,道士就不能問和尚道門奧秘么?”錢逸群冷笑道。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下面的后援團紛紛叫嚷起來。

慧光無奈,望向裁判席上。

“給我撿起來吧口”錢逸群得理饒人,朝地上的筷子噯了噯嘴。

慧光見府尊大人也是點頭示意,只得上前撿起筷子,放回錢逸群面前的案上。

下面自然是頌揚道士寬宏大量之聲。

這聲音落在陳致和耳中,分外得意,感嘆今天的論難就算最后敗了也不虧什么。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10
第四十章 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七)

大明寺對面的酒樓被徽、淮商人包了場.

那里視野高,能俯覽論難臺。離得又近,只要雙方聲音大些,便能聽得清清楚楚.更主要是遮風取暖,比只府尊大人所在的裁荊臺更加愜意。

許是揚咐府的吏員們終于發現了這個問題,很快便給上官們搭起了暖棚,用厚厚的羊毛氈子圍了四面,又點上爐火,這才讓幾位高官心中平衡了些。

“這道人口舌真利。“有徽商感嘆道,“可惜格局小了些。”

“他手段更厲害,“鄭元勛回頭見這徽商面生,便不客氣道,“至于格局,眼下言之恐怕過早。”

“只會抖些小機靈,恐怕成就有限,不是高真大德的風范。“那商人不認識鄭元勛,見他反對,自然跟著反駁。

鄭元勛正要上前通報姓名,好好跟他辯論一番,只覺得手臂一沉,原來是兒子按住了他。鄭翰學道:“還是先看看吧。和尚三十余人對他一個,這份氣魄就不小了。”

“這么半天都還沒辯下去一個……”“那商人嘟囔道

這卻是事實,錢逸群問了兩輪,一個和尚都沒被他送下去。

此時正是揚州知府判和尚先問佛理,屬于犯規,錄,奪了和尚此輪的發問權,又輪到錢逸群發問了。

錢逸葬看著對面慧光身后的那個中年僧侶,沒有喊座位,直接點名道:“智旭法師,敢倩教。”

慧光頓覺不妙,本能回頭。

那僧侶眉間輕輕一皺,站起身來,合什作禮,道:“阿彌陀佛,道長倩指教。”

他正是智旭法師。

智旭法師在崇禎元年的時候朝覲南海洛伽山,在龍居駐錫,第二次全覽律藏。正是這年冬天,他在龍居刺舌血書寫大乘經律最終落下了病根一語速必須極緩方能把字咬準否則便會舌頭打轉,含糊不清。

錢逸群卻沒有被他的小殘疾而感動,使出殺手銅,道:“適才那位和尚說的,雙方各有十七人與會辯論,敢問其名。”

智旭和尚反倒落下心來,合什緩緩道:“阿彌陀佛,小僧讀書不精,甘愿認敗。”

錢逸群松了口氣欠了欠身:“法師謙遜自抑,有古德之風。”

“小僧下臺之前,可否問一聲,這題目與佛道論難,有何意義?“智旭雖然認輸,卻不甘心。自他年過而立,性相二空透徹一切禪機公案,無不一語中的,啟人深思。

智旭本以為道家那邊會出一個悟道高真,正好琢磨一番,沒想到竟然兒戲一般就被人廢掉了。他此時將這問題問出來,哪怕錢逸群自己不肯回答,別的和尚還是會替他追問的。

錢逸群卻要比他想的大方許多,答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這些人都是參與論難之人,知曉他們的姓名乃至所學,于當日佛家何以獲勝,道家緣何落敗必然有更清晰的認識。”

智旭搖了搖頭,一抖袈裟,往臺下去了。

慧光見錢逸群一舉廢掉了佛門大德,心中一慌。

錢逸群壓根不擔心那些腦子發熱的年輕和尚,他們能問什么有深度的問題?還不是得靠智旭這樣的學問僧?如今精通三教,深名佛理的蓮宗九祖被迫下臺,錢逸群勝算大增。更重要的是,和尚們已經一步步踏進陷阱再難自拔。

底下信徒不少都聽說過智旭的大名,見他一合落敗,頓時鼓噪非常。

叫好者自然是內商這邊的人,叫罵者卻多山陜。音。

“你仗著自己有三十枚免答牌,便問出這等刁鉆題目,我若是與你單論你可夠膽!“慧光終于忍不住了,站起身喝道.

“單論?“錢逸群微微一笑暗道:看你方寸大失,顯然已經踏入我毅中,只等我完成最后一擊,正好讓你死得瞑目。

“正是!我問你一道題目,你若是答得出來,便算我敗若是答不出來,你便認輸,如何!”

“只是你敗?豈不是又成了車輪之戰?“錢逸群冷笑。

“好!你若是答得出來,變算我大明寺敗了!“慧光豪氣沖天,擲地有聲,周圍一片靜寂,“我慧光便破墻而出,去瓊花觀當道士!”

“這個恐怕不行.“錢逸群搖了搖頭,“道士不是想當就能當的。這樣,你若是輸了,就老老實實修個閉口禪吧。道人實在受不了你那鬼話連篇。”

慧光氣得鼻孔噴煙,差點一個“好“字吐出口,硬生生又咽了回去否則豈不是承認自己一向都是“鬼話連篇“?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慧光磨著后槽牙,“開平府論難,前去聽眾的姓名,你能一一報出否!”

“拾人牙慧!”

“無恥!”

“黔驢技窮!”

下面頓時罵聲一片,只是口音切換,來了個顛倒。

酒樓之上,那徽商搖頭晃腦,嘖嘖感嘆:“這道長作繭自縛,卻沒想過人家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么?”

“這和尚好狡詐!“鄭翰學也憤憤不平,“先狡言廢了厚道長的免答牌,卻讓道長背出數百人的名字!”

“不慌。“鄭元勛也滿面寒霜,“厚道長問那三十四人名姓,還有說法。這和尚卻是實實在在無理取鬧!五泉公也會秉公荊他無理的。”

聽了慧光這題目,不少人家的小廝紛紛朝外跑去,將問題傳回主人身邊。

尤其是那些馬車中人,多是官宦富家的主母、小姐,也是寺廟宮觀的主要金主,對這次論難格外關注。她們并沒有什么佛道深悟,只是希望自己所信的宗門能夠獲勝,好讓她們對茫然的未來感到心定。

其中有幾輛車并在一起的,便是鄭家女眷。

聽了慧光這問題,鄭老夫人氣得差點扔了手中的暖爐,罵道:“禿賊太過無恥!”

“老夫人不著急,厚道長豈會讓他得逞?“老夫人身旁一女郎輕笑道。

這一笑,頓時車里宛如春來,將幾個妙齡女子的容顏都盡數比了下去。

“可這題目豈是凡人能答上來的?“老夫人猶自含氣,重重捏了捏手爐。

“厚道人可不是凡人,必有法子。”那女郎說得無比堅定。

楊愛雖然愛聽這話卻仍舊不能徹底放心。顧媚娘和李香君也眉頭緊鎖暗自尋思錢逸群能有何種巧妙的解法。

唯有這言之鑿鑿的女郎,端起一盞茶水,心中暗道:這場論難,從開篇便是錢逸群給和尚們下套,讓和尚多步跟他跳進開平府論難的深坑,一個道學問題都沒能問出來。既然他有心安排了問名之難除去智旭法師,必然不會留下那么大的漏洞給人。呵呵,這無非就是賣了個破綻,故意引人來攻嘛!

這女郎似乎對錢逸群已經看到了骨子了鎮定得手都沒有絲毫顫抖。

她的確有資格如此確定,因為她是徐佛。

慧光和尚站在臺上,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錢逸群可以無恥,但他一個佛門子弟怎么可以跟著無恥?尤其這無恥還是抄襲來的,在被咒罵的同時更多了無數的嘲諷。這一刻,他以為自己陷入了十八層地獄之中。

只是,只是以為……”

慧光和尚很快便發現原來十八層地獄并非底層還有地下室……”

錢逸群在人潮過后,用堅定的語調,清晰的吐字,開始背誦人名了。

很快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聽著一個又一個的陌生人名從錢逸群口中吐了出來。

先是全真道士的名字,大多是“志“字或者“道”字輩,很快便是“德“字輩居多,間或也有“通“字輩。“道德通玄靜“是龍門字派接下去還有遇仙、隨山、南無、華山、崳山、清靜等派的字輩名號。

在場的僧道都知道上次論難主要是佛門密宗與道教全真之間的交鋒,所以道教這邊都是全真法裔并沒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令人奇怪的是,哪位書記官竟然有閑情將旁聽者的名字都記錄下來。

錢逸群卻沒有功夫解答眾人的疑惑,依舊以固定的頻率,緩慢而堅定地報出一個個名字。由全真教弟子擴展到其他門派的道士繼而開始佛教旁觀眾的姓名,幾乎都是蒙人、藏人、畏兀兒人。

終于,錢逸群長吸一口氣,結束了報人名節目。

“故而道教方面一共參與論難者二百三十七人,佛教參與者三百四十三人。“錢逸群總結一句,靜靜望著慧光。

慧光渾身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哴蹌上前兩步,突然抬起頭咆哮道:“你胡扯!都是你編出來的!一定是你編出來的!”

“你這和尚真是輸不起,問我一個這么簡單的問題,自家卻不知道答案么?“錢逸群搖頭無奈道,“莫非你不知道宋鐮大學士翻譯編撰的《北元宮廷老檔》,《雜稿第二十八》,《開平府佛道論難名冊全錄》么?”

“怎么可能有那種東西!“慧光吼了起來僧帽落地。正月寒風之中,滾圓的光頭冒出縷縷熱氣。

“那次論難可是蒙哥和忽必烈都親臨的以蒙古人的習慣,肯定都要記下來都有哪些人見過這二位大汗呀。“錢逸群言之鑿鑿,不容置疑,讓人不由信了五分。

至于蒙古族那個連文字都取材于藏文的民族,為何會有如此嚴謹的記錄習慣,卻不是每個人都會去想的。

錢逸群好整以暇地看著慧光頭上冒煙,又道:“好吧,為了讓你死心,我可以給你們看一份當年手稿的謄抄件。不過這稿子距今已經二百六十余年,意義非凡,倩大明寺派個高僧出來,與府尊老爺同堪。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11
第四十一章 大威德金剛怒目,玉清天真靈下盼(一)

錢逸群信步走到裁劃們面前,貝大明寺那邊也走來一個老僧人。

那老僧頭上有寸許發茬,雪白一片。兩條壽眉,眉尾下垂,幾乎垂到眼睛。雖然不茍言笑,卻是和藹非常,讓人心生親近。

面對這樣的道德僧人,錢逸群也不會放肆,上前合什作禮。合什本就是道人禮數,后來和尚用得多了,道士反倒不太常用。錢逸群此時用合什禮,表示自己對老修行的尊重。

“阿彌陀佛。”那老僧回了全禮,又轉向五泉公行了一禮。

錢逸群從腰后魚簍里掏出一個紅檀木木函。他抹開木函的滑蓋,露出里面一疊焦黃紙面,怎么看都是承載歲月沉積的紙張。

這疊手稿上先寫了譯者序,乃是國朝初年宋鐮大學士的口吻,說自己領命整理北元檔案,一應文字皆當歸藏,故而這份名錄也不能遺漏,只是因此文不闌佛法道理,故而歸于雜部云云。

接著便是正文,密密麻麻用蠅頭小悄寫了人物姓名,干凈整齊。最后還有謄抄者的官職名款。

席上三位都走進士出身,學問能在大明排進百位之前。看了這手稿,心中卻任是將信將疑。

首要的疑惑便是宋鐮自稱受命整理北元故檔。他身為大學士,肯定受的是皇命,既然是皇命,這文檔怎么可能流落江湖?不過也不排除后來有翰林晚輩抄了帶出,這并不違制,但是誰又會無聊地去抄五百多個人名呢?只為了幫兩百年后的某個道士打贏嘴仗?

“這紙墨,倒的確是封存了兩百年的古物,不是作傷。”揚州府同知素有藏書大家的名聲,此語一出,便是權威認證,再沒人能從真偽上做題目。

老僧人睜眼細看,用手捻了捻,平聲道:“大明寺敗了。”

他這里說得云淡風輕,下面那些徒子徒孫卻如喪考妣。

當時便有內商清客大聲將老僧的話傳播開去,真是一石落水,千重漣漪,蕩漾開去。

一時間歡喜者有之,悲戚者有之,就如開了個水陸道場,熱鬧喧囂。

鄭家的馬車內,老夫人轉憂為喜,撫掌笑道:“不枉老身跑這么遠的路,厚道長果然不是凡人。

徐佛掩口而笑,又見楊愛患得患失的模樣,悄悄握了握女兒的手。

楊愛情竇初開,卻看上了錢逸群這么個妖孽,整日介癡心玄術,沒有一點少年人的浪漫情懷。此時聽到鄭老夫人說他不是“凡人“心中既有自豪,又有失落她一個凡俗女子,怎么能高攀仙真呢。

李香君、顧媚娘年紀還小,只知道道長老師贏了,自然是興高采烈,至于之中代表的含義卻不甚了了。

錢逸群見這老僧宣布己方敗北,心卻沒有放下來。今天論難臺上沒見番僧,但絕不意味著他不會出來。既然那個番僧已經決心要殺了錢逸群,說不定也會來個突然襲擊。

老僧朝錢逸群合什一禮,轉身退了回去。

慧光連忙迎上前,羞愧道:“師風…”

“煩惱總由意氣生“老僧搖了搖頭,“你精研佛理,卻難悟佛理,可知為何么?”

“求大和尚指破。”慧光合什躬身。

“你存一顆凡俗之心,卻求出塵之相,故而癡迷難悟啊。”老僧微微搖頭,“從今而后閉口修禪,再無是非,于你也是好事。”

慧光滿面羞紅,合什而退。

錢逸群遠遠看著,收起了這份偽造的手稿。有翠巒山的幫忙,別說兩百年的手稿,就是兩萬年的手稿也用不了什么工夫。實際上時間越長,反倒越容易做。在這份正品誕生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份手稿猶豫時間過長,一下子就風化了,害得錢逸葬抄這些名字抄了一天。

他摸了摸胸口藏著的,腦中暗道:“中行悅,這回辛苦你了。”

“你我互助,也算不得什么。”中行悅倒是沒有居功。

這五百多人的名單,錢逸群是斷然不肯自己去背的,那樣簡直就是浪費大腦空間。中行悅卻沒有這個壓力,他連身體都沒有。于是錢逸群便讓中行悅來背,又許他進入自己的識海留下神念溝通,就如當初一般。

只不過如今錢逸群的功力已經可以自由切斷中行悅的神念,再不似當初渾渾噩噩什么都不知道。

中行悅在中永劫受難,能夠出來透氣就如放風一般,自然也是極其樂意。何況他活著的時候還沒有佛門,現在配合錢逸群欺負一下這些奇異裝扮的人也是一番樂趣。

“阿彌陀佛,道士請留步。”一聲咆哮,如同獅吼,卷起勁風涌向錢逸群。

這聲獅子吼功力非凡,非但聲如洪鐘,靈蘊之氣也無比充沛,顯然是精修佛門法術的高僧大德。更難得的是,吼聲中毫無暴戾之氣,震撼人心卻不傷人身,遠非當日瓊花觀門口那聲獅吼能比。

錢逸群身形一怔,就聽到中行悅在他腦中急道:“不可與他力敵。”

一一轉身就逃豈不是很沒面子?

錢逸群回轉身子,朗聲道:“大和尚有何指教?”

“敢問道士,道無物不包,可含惡毒?”

“禿驢,論難已畢,你們還為難神仙作甚!”

錢逸群還沒說話,下面已經有信徒高聲喊道。今天的論難營養之低,絕難寫進佛典、道書之中。然而沒有高深道理,正合廣大信眾的口味。他們只看到臺上道士機鋒隱現,腦力過人,把和尚氣得火冒三丈,儀態大失。就如看了一場好戲,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怎不過癮?

至于以少敵多這種事,本就容易引起民眾的同情。再加之錢逸群竟然勝了,正如戲本之中受欺壓的正義角色戰勝邪惡,讓人心生痛快。這一場論難下來竟為錢逸群培養出了一眾粉絲。

“禿驢無恥!“有人喊道。

這回卻不是清客們挑唆的,而是信眾自發呼喊,一時聲浪潮涌。

“此非論難!“那和尚又作一聲獅吼,硬將眾人的呼聲壓了下去。他在獅吼中摻雜了金剛法力,頓時將呼喊之人威壓得心驚膽戰,再不敢做聲。

和尚登上論難臺,眾人才看到原來是個五短身材,渾身上平看似沒有二兩肉的瘦小和尚。如此精致微縮的身材,竟然能發出雄獅之吼,果然佛門有秘法,不向愚眾開迷花。

“老衲只是請教道義,絕非論難!“那和尚揚手壓住周場,轉對錢逸群道,“老衲法號雪嶺,憨山門下弟子,請教高真大道至理。”

“萬兩黃金不賣道。“錢逸群笑道,“這事道人幫不了和尚,還請見諒。”

他臉上雖然掛著微笑,手中持了清心鐘,心里預備金剛珠,只等對方發難,直接震鈴一打,遠遁人群。除非這“小“和尚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傷及無辜,否則斷沒有抓到他的可能。

“老衲愿與道長結這個緣。“和尚說罷,從腰間囊袋之中摸出一個五顏六色的珠子。他用拇指和中指按住珠子兩頭,迎光高舉,珠子登時散發出七彩祥光,歡歡相套。

“這是鳩摩羅什大法師所傳下的佛門至寶,僧娑洛珠。“雪嶺法師高聲道。

大明寺那邊頓時發出一陣驚嘆,顯然和尚們大多聽說過這個珠子。

錢逸群卻無動于衷。

首先,他很反感現在的和尚動不動就用漢話說梵語!這種低級別的裝逼還到處得瑟,有本事你一口梵語別打愣!

其次,錢逸群不知道什么叫僧娑洛。

最后,大道至理是那么容易賣的么?自己一個專修玄術的小道士,想賣也賣不了啊!

一個敵對陣營的高級人物,拿著一個你不知道到底派什么用處的東西,要買你壓根就沒有的貨枷“這是做買賣么?這是在消遣人!

之前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上了臺子,朝雪嶺法師一禮,對錢逸群也是一禮,先自我介紹道:“老衲大明寺住持,也是憨山師的弟子,法號法證。”

法證緊接著便解說道:“僧娑洛乃是梵語中輪回之意。這僧娑洛珠可以助六道有情眾生,得脫惡趣,俱在珠光之中同沾利益,升入人天之境,聞佛正法,終得解脫。鳩摩羅什大師西來,除了所帶諸多佛經之外,便以此為第一寶。”

鳩摩羅什是譯經大家,出身顯赫,其家族數代為龜茲國相。他七歲出家,初學小乘,后遍習大乘,尤善般若,并精通漢文。

鳩摩羅什率弟子八百人,譯出《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妙法蓮華經》、《維摩詰經》、《佛說阿彌陀經》、《金剛經》等經,以及《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和《大智度論》等論,共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

佛教三論宗、成實師、天臺宗,都是因他所譯經典而打下基礎。可以說漢傳佛教因此僧而面目一新。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鳩摩羅什預期坐化,死前立誓:若我所譯經典沒有一絲錯誤,便請留下我這舌頭,不要在火中燒毀。

待他圓寂之后,在逍遙宮依佛制焚身,火滅身碎,惟有舌頭結成舍利,完好無損。由此說他是佛門準圣,毫不過分。

而現在,這顆準圣帶來的西方至寶,正在雪嶺法師手中,褶褶生輝,挑撥著錢逸群的心弦。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13
第四十二章 大威德金剛怒目,玉清天真靈下盼(二)

,請進一步說話!,雪嶺見錢逸群不言不語,以為錢逸群補肯。上前道。

能拿出這等寶物的和尚,肯定不屑使用什么詐術。

錢逸群大膽上前,微微頜首。

雪嶺道:“真人肯定知道輪回之秘吧。”

“我雖然死過,但還不甚明了。”錢逸群說的真話,語態誠實,沒有絲毫作偽。

“真人果然是乘愿再來。”雪嶺露出慶幸貌,又道,“其實我佛說眾生以因果業力,輪回六道,其實只是為了鼓勵眾生解脫,卻還有一重沒有說。”

“哦?敢問其詳。”錢逸群好奇問道。

“灰飛煙滅!”雪嶺道,“并非人人都有這業力轉世輪回,更有人業力甚重,連輪回都沒機會了。”

“唔,老話說人死七日如燈滅,原來佛家也有這說法。”錢逸群附和一句,心里卻道:你們既然知道這樣,還說所有眾生盡歸輪回,這不是打虛假么?

“我佛慈悲,故而有這輪回珠度世。只要身死七日之內,得此珠寶光照耀,便能化去業力,轉生人天。”

“不是說神通再大,難敵業力么?”錢逸群眉頭一皺。

“是的。”雪嶺肯定道,“此珠自然不能消去業力,只是用本身功德化去惡業而已,這是以善化惡之法。”

錢逸群看著這輪回珠,心中暗道:這聽上去倒是有點用,所謂除死無大事,能解決生后事的法寶還是可以留在身邊。只是,大道至理,這東西我上哪里給你弄去?

“法師。”錢逸群問道,“小道修行淺薄,你怎么認定我就知道大道至理呢?”

雪嶺法師到開嘴,笑問道:“真人以為自己是何面目?”

“我?就是這樣長相不帥不丑,還算討人喜歡。”錢逸群道。

“在我眼中,真人卻不是這般模樣。”雪嶺嚴肅道“我只見真人身有三重,五熙備身,靈海澎湃。又有莊嚴法鐘長響,頂上天光一片,乃是真靈下盼之故。能具備如此法相,可見真人乃是有大修行之人。”

錢逸群聽了暗自咋舌。他細細對應:這身有三重該是本身、尸狗、伏尸三重。肝區之中木熙活潑,該是五然備身的意思。靈海澎湃,那更是司空見慣的事。至于法鐘長響莫非他能聽到我靈海上的清心鐘敲響的聲音?

唯一難解的便是“真靈下盼”的意思。

憨山和智旭祖孫占了明末四大高僧的兩席。雪嶺法師是憨山的弟子,智旭的師父,夾在中間卻鮮為人知。此時憨山已經圓寂雪嶺隱居遁世,智旭剛剛開始弘法傳教,轉動法輪。如今看來果然名師出高徒,高徒有明師雪嶺這承上啟下的人物,絕非泛泛之輩。

錢逸群打躬下去,道:“敢請教真靈下盼的真意。”

雪嶺略略吃驚道:“那是你道門的話,用我教說法,稱作‘達摩波羅”乃是指四大天王、二十諸天、韋陀珈藍等護法神,以其佛性真靈,授記看護。更有佛緣深厚者可以得佛菩薩的護持那往往都是乘愿再來的菩薩行大德。”

錢逸群恍然大悟口

難怪“真靈下盼”如此耳熟,原來出自祝香咒中。

咒云:

“道由心學心假香傳。

香熟玉爐。心存帝前。

真靈下盼,仙飾臨軒。

今臣關告,徑達九天。”

祝香咒是道士上香必須要誦持的咒文,原來內中竟有如此玄機!

錢逸群平日早課是輪不到上香的,但這咒文卻是要跟著默誦。想起當日在玉鉤洞天之中,天師借浮影之口,命他歸止圣真。當時他心念涌動,最終落在那“元始天尊”像上,恰合“心存帝前”之要務。

正因此一心溝通,自然感應勃發,天尊真靈護持其身,這才打出了那記驚艷絕倫的掌心雷。

簡單來說,天尊看了一眼,頓時功力大增啊!

而這一眼余光,竟然還化作天光浮于頂上,這是何等壯闊!

“感榭老師說法口”錢逸群道,“至于這大道至理嘛口我道門有《陰符》三百字,《道德》五千言,小道怎敢置喙。”

“真人出口是禪,老衲只求一參。”雪嶺盯著錢逸群。

禪宗在佛門之中地位超然,乃是九乘佛法之外第十乘,為教外別傳,不立文字口始于迦葉笑花,盛于六祖破空口

唐宋以后,禪宗又融合儒、道,在這佛門之中,憑空多了孔、顏心齋,南華逍遙。禪師們的眼里,萬般佛法皆為虛幻,世間種種同歸一途,故而禪宗又稱佛心宗,攝持一切乘。

禪師們以參禪為務,要“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以何物來指?

有人以話頭為“指”。所謂話頭,乃言者無心,聞者恍然。只要機緣到了,只言片語便能度人超凡入圣。這話頭不拘是誰人說的,也不拘說了什么,但總是以高真大德所立更有指向,領人見牲口

雪嶺法師修行以來,拜訪司修高真,碰的就是這機緣。看似有守株待兔,瞎碰亂撞之嫌,卻是禪門正宗法徑。說不定哪太突然來個牧童,寥寥三兩宰,便成就一代宗主呢!

他法眼如炬,見了錢逸群的異相,知道這道士絕非賣弄小聰明,投機倒把之徒,發愿上前求教。至于那輪回珠,在旁人看來是價值連城的至寶,在他眼中不過是隨緣聚散的過客而已。

這便是高僧與凡人的區別。

“中行悅,何謂道?”錢逸群心中一動,默問號稱“道家門徒”的中行悅。

“一即是道,道即是一。”中行悅道。

錢逸群眉頭微微一皺,心道:這不就是有物先天地而生的老話么?說起來,關于何謂佛,何謂道,千年來不知道被人問了多少次,答案無論怎么都逃不出老子的名言,莊子的譬喻。如果只是拿這些出來充貨,這位雪嶺法師多半只能失望地收起輪回珠留待機緣成熟口

“答大和尚問。”錢逸群略一沉思道,“陰陽分立而有天地有動靜,有清濁,有善惡。貧道由此可知,道含善惡而無善惡。”

雪嶺微微頜首,若有所思。

錢逸群卻知道這不是開悟的表現,可見這個道理雪嶺法師早就明白了,只是現在才被自己點破而已。

“道與佛,異名而習實敢問道!”雪嶺問道。

錢逸群默然無語。

雪出一笑:“真人也只能以行示道么?”

中唐之后,禪門大興,問佛的風氣十分盛行。那時候的士大夫聽多了“一言醍醐灌頂清涼”的故事,都以為只要高僧點上一句,自己就能肉身成佛故而滿天下地找高僧去問。引出了各種狂禪不說,真的悟了的人卻也不多。

所以曹洞宗的禪師們說:“一說即錯。”以沉默應對這些問佛之人。然而同樣是沉默凡人的沉默是“不知道”。高僧的沉默卻是“以行示佛。”屬于開悟的一種,所謂不作為之作為。

雪嶺雖然相信錢逸群不同俗流但是在開悟之法上,卻恐怕難以創新。他這一笑,并非嘲笑錢逸群,更多的是自己的無奈。

錢逸群搖了搖頭,豎起食指。

雪嶺這回真是只有苦笑了,無奈問道:“一指禪?”

一指禪的故事源自唐朝的俱胝禪師。

俱胝禪師剛出家住庵的時候有位女尼法名“實際。”頭戴斗笠繞著他走了三圈說道:“你能說出一句有禪機的話,我便摘下斗笠。”俱胝禪師說不出來,沉默以對,十分遺憾。

女尼見此,便要離去。

禪師說:“天色晚了,還是留這兒住一宿吧。”

女尼又道:“你能說出一句有禪機的話,我就留下口”

俱胝還是說不出來,只能看著女尼離去。

因為這件事,俱胝禪師發了大勇猛精進心,立志要參訪明師,見性成佛。正巧天龍禪師來看他,他便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跟天龍說了。

天龍禪師一言不發,豎起一指。

俱胝禪師恍然大悟,瞬間見性。他后來也常常用這“一指”來開示群迷,并且在圓寂之前對眾人說:“吾得天龍一指禪,一生用不盡。”這句話說完,他就入滅了。

故而后學稱為“俱胝一指。”或是“指頭禪”、“一指禪”。

一指禪看似簡單,頗有一針見效的味道,不過內中玄機卻非簡單一豎就能行得通。否則佛家也不用什么寺廟、儀軌,只要一群和尚舉著手指在街上走就行了。

錢逸群嘴唇微微翕張,豎起的食指左右輕搖,皺眉道:“我是讓你閉嘴!我在想那個東西是怎么做來著……,唔……想起來了!”錢逸群高聲叫道:“取紙來!”

他只要紙,下面和尚卻連筆墨硯臺一并送了上來。

錢逸群突然摯出寶劍,嚇得周圍和尚齊齊后退一步,惟獨雪嶺、法證兩位老僧神色自若。

寶劍在雪白的宣紙上飛快劃過,歸鞘入簍,一氣呵成。

錢逸群拿起桌上現裁出的紙條,拎起兩個角,對雪嶺道:“正面。”說罷,兩手一錯,展示了另一面,道:“反面口”

雪嶺微微頜首,道:“真人的意思是,大道正反一體,并無區別么?”

“若是僅限于此,我怎好意思拿你的輪回珠呢!”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15
第四十三章 大威德金剛怒目,玉清天真靈下盼(三)

錢迷群楊起嘴角,在紙條的短邊上唾了口唾沫。捏著紙角的手腕輕微一轉,搭了上去。他兩指一捏,薄薄的宣紙就被黏成了一個紙環。

雪嶺法師接過錢逸群遞上來的紙環,面露疑惑之色。他細細看著這個微微有些奇怪的紙環,目光在紙面上游趙…在走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的原點。

“這就是道!”雪嶺涌起一陣清涼,從頭到腳,徹底浸透。

在他身中,久久沉寂的靈蘊奔騰起來,滲入四肢百骸,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舒爽。靈海上的七魄靈光顯現,如寶珠,如明月,光輝四射。心熙更是奔流不息,無間喜悅勃然而發,難以自抑。

這個紙環,便是數學中的魔比斯環。

只是一個小動作,三維度的紙環就會變成一個二維的紙帶。在這個紙環上,沒有正面,沒有反面。取任何一點,都可以一筆回到起點,不會有邊沿阻礙。

正是冥冥之中,錢逸群想到了這個小道具。

這個紙環的確有“道”的特征:無始終,無正反,無高下,有區別。如果說俱胝一指蘊含了萬法歸一、萬物歸一,那這個紙環本身就是一。

但是……一一這個紙環真是一么?

錢逸群心中突然一怔,渾身麻癢,心中隱隱有一個念頭要噴涌而出,卻好似被一層紗布蒙著。隱約可見其形狀,卻難以看個透徹。

“這是道么?”錢逸群微微側著頭,問雪嶺。

“是!”雪嶺激動著,習時也在體會身體中的激蕩,他很快就在靜定世界遨游,用這個證悟去檢視自己的世界,以及外部的世界。

境界就如眼鏡。一旦境界變了,就如換了新的眼鏡,所見所感再也不同以前那樣了。

“這不是道。”錢逸群突然劈手扯過那個魔比斯環十指發力,瞬息間將它撕得粉碎。他揚手一撒,碎紙如雪花般飄落被正月的寒風吹向了茫茫天地,轉眼便不能尋得一片。

“這才是道!”

錢逸群擲地有聲地吐出四個字。

靈海上的帝鐘發出聲聲震響,就如木道人敲出來的一般無二。

錢逸群目光空靈,好像四周一切都變得平靜起來。

伏矢魄原本一臉忿怒,此刻如同重塑,眉間舒展,雙目微睜,唇關微合整個兒都放松下來。

雪嶺聽到天際鐘響,接連成片,目光隨著碎紙飛向了天邊繼而又回到這個論臺上曰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以額觸地向錢逸群表達感激之心。

錢逸群從窺道而產生的喜悅之中回過神來,看著地上的雪嶺老禪師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老禪師雙手捧珠,道:“多榭真人,此珠該當與真人有緣。”

“道人得了此珠當以此隨緣救助,不負如來。”錢逸群鄭重答道。

“阿彌陀佛,真人慈悲。”雪嶺道。

錢逸群接過珠子,試著投入金鱗簍,沒想到這輪回珠倒是很輕松就被納入了口不過此時錢逸群正在窺道之喜中,心無分別萬物如一,渾然沒有得失之感。

法證看似比雪嶺要老卻稱道:“師兄,何不入靜室參禪?”

“佛在天地間,何必將自己關起來呢?”雪嶺推開法證,顫顫巍巍步下問難臺,口中有辭,只贊嘆因緣際會,一朝得悟。

法證看著師兄的背影,隨口道:“關在屋里便不見佛了么?”

錢逸群聞言一笑:“雪嶺和尚心悟了,大和尚嘴悟了,皆當恭喜。“

法證一怔,眼簾下垂,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錢逸群站在臺上,四周一片靜寂。

觀眾們很難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們看不見錢逸群的小動作,也不知道魔比斯環的奧妙,只以為錢逸群黏了個紙環,便讓一代高僧心悅誠服,恍然大悟。

不過他們并不需要過程,他們只需要一個偶像。

一個可以膜拜、依賴的偶像。

最先有一個人跪在了地上,繼而他身邊的人也跟著跪了下去。

在一片隱含癲狂的氣氛之中,越來越多的人跪倒在地,紛紛磕起頭來口

想一朵非正常開放的瓊花都能讓人膜拜,何況一個疑似神仙的道士呢!

在場的出家人卻尷尬了。

他們不可能頂禮膜拜一今年輕后學,即便他可能真的含德有道,但“我執”“我慢”永遠會在凡人心頭留有一席之地。正是這一席之缺,使得他們難以破開“吾身。”得見“真我。”難以如雪嶺那樣向晚學俯首。

陳致和站在幡下,努力不讓眉頭皺起來,心中暗道:這厚道人絲毫不見厚道,就這么讓人拜著,你想當教主么?還不下來!

錢逸群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在等人

嗚嗚~

又過了片刻,只聽遠處傳來聲聲號響。

錢逸群轉向號角聲處,之間四個頭戴紅色僧帽,身穿大紅僧袍的喇嘛,兩兩一排,吹著大法螺往論難臺走來。

這大法螺碩大無朋,足足有一丈長,故而這四個喇嘛長得前矮后高,法螺便架在前面那人肩膀上,由后面那喇嘛來吹。

法螺過后便見一個大喇嘛,皮膚黝黑粗糙,身上的僧袍斜穿,大正月里袒露出一邊臂膀。他也帶著紅色僧帽,手持兩丈長的金剛伏魔杵,踏著法螺號聲往前走來。

“這是嘎巴仁波切。”法證站到錢逸群身邊,低聲介紹道,“他駐錫準提寺,不知今日為何來這里。”

此時漢傳佛教對于密教一向有些不冷不熱,密教因為語言問題,也很少愿意跟顯宗往來。實際上兩教同源,顯密二宗的實質差別并不是很大,密宗一樣有顯學,顯宗一樣有秘傳。而且破和合僧乃是下阿鼻地獄的大罪,故而即便宗派不同,也不會發生佛教內訌的事。

“拉須嘎巴達瓦。”錢逸群淡淡道”‘他是來找我麻煩的。”

法證喔了一聲,道:“不知真人與他有什么誤會?可需要小僧做個調停?”

“上次我助張天師打退了陰山邪道,那邪道懷恨在心,又怕天師府報復,便找他出頭。”錢逸群簡單明了道,“今日恐怕難以善了,大師還是另作準備吧口”

“唔,我只修佛法,未證神通,要不要追回我師兄?”法證說道。

“求之不得。

”錢逸群沒有絲毫客氣。
hung.chen 發表於 2015-8-30 19:16
第四十四章 大威德金剛怒目,玉清天真靈下盼(四)

所謂獅子搏虎盡全力,搏兔亦盡全力,錢逸群自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有能力的幫手。剛才雪嶺的那聲獅吼音猶在耳,可見修為應該不低。

法證聽了錢逸群的話,連忙跑下臺去尋找雪嶺,只留下錢逸群眼看著嘎巴一行緩緩過來。

嘎巴到底是藏地名師,前面四個藏僧開路,后面還有一行藏僧侍衛,左右不下二十余人,頗有排場。錢逸群知道他是因為在漢地耳聾眼瞎,否則也不會與白眉老妖為伍。

等這一行人走近,四周圍觀百姓自然分開。嘎巴兩步邁上論難臺,站在錢逸群面前口他身后跟上來一今年輕僧侶,大聲說道:“這位是我烏斯藏寧瑪巴嘎巴仁波切,特來東土印證佛法!”

寧瑪巴便是藏傳佛教中的寧瑪派,因為僧侶戴紅色僧帽,故而被稱作紅教。“寧瑪”在藏語中是“舊”、“守舊”的意思,因為他們自稱傳自吐蕃時代的佛法,并且堅行不變,因此得名。

若說明朝對于烏斯藏的統治,概括起來只有四個字:多封眾建。

從永樂皇帝開始,便先后冊封了三位大法王為西藏之主,便是后世所知的大寶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這三位法王的冊封標準很簡單,依其所屬教派的實力分封,統領藏地政教。三大法王之下還有藏地五王,一樣是政教合一,世代由朝廷冊封,與一般藩國之主沒有區別。

三大法王或以血統繼承,或以轉世繼承,都無須經過朝廷封賜。尤其以大寶法王為尊,永樂帝曾賜封號為:“萬行具足十方最勝圓覺妙智慧善普應佑國演教如來大寶法王,西天大善自在佛,領天下釋教”。

故而說,藏傳僧人非但可以合法在大明國土上行走,而且還大可以欺負一下漢傳僧侶。

錢逸群左手帝鐘,右手茅君筆,腰系古劍,已經做好了一戰的準備。他聽了嘎巴弟子的通傳,朗聲道:“我是道士,不懂佛法。”

嘎巴假意聽不懂漢話,讓那弟子通譯于他,又咕嚕嚕說了一串藏語。那弟子翻譯道:“我上師說:剛才他來晚了,沒能趕上論難。中土的和尚不行,我佛佛法乃是根本法,無上法,我上師要與你重新論過。”

藏地佛教有論經的傳統,每每辯論由同派或者不司派的僧侶分坐兩邊,由德高望重的高僧主持,辯論起來極富激情。一名僧人主論,其他人便在下面發出吆吆之聲,為之助陣口

錢逸群淡定道:“中土的和尚行不行,你得先跟他們論過才行”

大明寺眾僧聽那藏僧說中土和尚不行,已經十分羞愧,想予以駁斥卻苦于自己的確新敗,實難提起戰意。

底下的佛門信眾比之大明寺的僧侶更為糾結。他們不喜歡這些說不清漢話的藏僧。

這些僧人住在準提寺,時常有欺壓附近百姓的惡性。更有些僧人還要漢家教眾供奉葷酒、女子,很快就將藏密的招牌毀得一干二凈,再收不到一個信徒。

然而他們卻是眼下能站出來為我佛開言的人,說不定真能勝過那些信奉天人小教的道士。

嘎巴聽完弟子的翻譯,又道嘰里咕嚕說了一通。那弟子道:“我上師說:我佛門弟子最是寬宏大量,既然口頭上論經和尚輸了,我們也不會硬要勝過道士。不過佛法是根本法,究竟法,并非只是口上的功夫。道士要真有本事,便與我上師比一比‘行,上的功夫。”

“道人守弱不爭,是你贏了。”錢逸群淡淡道口

嘎巴聽完,臉上怒氣騰騰,又說了一段。

那弟子道:“你推辭不應,是侮辱我們密教!我上師慈悲為懷,讓你三息,若是你不出手,便別怪我上師手下不留情!”

一一果然是躲不過!

錢逸群一掃四周,還不見雪嶺蹤跡。跟著慧光的那四個法力僧遠遠站開,并沒有出手相助的跡象。

“一!”

那弟子大聲數到。

“住手!”一聲金剛獅子吼響徹全場,正是雪嶺法師回來了。

雪嶺法師雙目飽含精光,一舉躍上論難臺,走到錢逸群身邊,面向嘎巴,道:“我佛弟子,不論顯密,都應以慈悲為懷,豈是打打殺殺的莽漢!”

“金剛護法!”嘎巴與雪嶺相識,知道裝不下去了,大聲喊出漢話。

“明明是你與白眉老妖勾結,謀奪民女,還說什么佛法口”錢逸群冷笑揭穿。反正這種口頭上的事不用證據,只要有人信就可以了。

“我要明妃!不是民女!”嘎巴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考究嘎巴的意思,是說:他要找回自己的明妃,所以要白眉老妖交給他那個女子,并非謀奪民女。

然而藏僧索要明妃乃是漢土百姓認定的“惡習。”是不敬佛法,是自毀三寶,是該打入地獄的惡行。此刻嘎巴一說,登時群情激奮,更有人義憤填膺,破口大罵。

雪嶺法師雖然也不能接受“樂空雙運。”但還是尊重密教的修法。他道:“所謂入鄉隨俗,你要明妃,自去藏地找去,何必來東土!”

嘎巴一指錢逸群:“他偷我的明妃了!”

此言一出,底下有看熱鬧的登徒子不由大笑。更有人道:“不是道士偷了你的明妃,是你的明妃偷了道士。”原本莊重肅穆的論難之地,立時被染上一層低俗桃色之氣。

雪嶺望向錢逸群,低聲道:“這個嘎巴達瓦很有些本事,還是不要硬拼為好。”

錢逸群心頭一凜,道:“我不愿與人為敵,奈何他不肯放過口大師是信他的胡言亂語么?”

“自然不信,看得出來真人還是童男子,怎會與他明妃有染?”雪嶺又道,“是否有什么誤會?”他剛才聽錢逸群揭露嘎巴謀奪民女,心想這種事落在有修行的人眼里,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必然出手相救。恐怕這誤會的根蒂,就在那個民女身上口

“斷然不會。”錢逸群猜到雪嶺所想,解釋道,“那民女是我師兄之妻,一生從未踏足藏地,怎么可能是他的明妃?”

嘎巴對漢語一知半解,只聽錢逸群說話,雪嶺點頭,以為這兩人已經串謀好了,當下再不講什么三息的規矩,暴喝一聲掄起兩丈長的金剛杵便揮舞過來。

雪嶺一驚,運起獅子吼,大聲暴喝:“咄!”

這聲獅子吼盡數落在口譬巴身上,登時沖得他打了個哴蹌,來勢一緩。

錢逸群攔腰抱住雪嶺,朝后飛躍,金剛杵上的尖頭堪堪掃過兩人腹脅。

金剛杵本是藏僧握在手中的法器,短則數寸,長不過尺。嘎巴竟將這法器做成兩丈長,簡直堪比大槍。這金剛杵帶著三棱尖頭,若是被捅上一記,恐怕再沒生還之理。

錢逸群失了先手,見那巨杵夾風呼嘯,舞得飛快,一時間難以近他身子,便激發怒氣,高聲呼喝一聲:“雷來!”

一團電球浮在錢逸群手中,旋即被推了出去。

嘎巴揮起巨杵,朝電球打了過去。

錢逸群一驚:這法器明明是金屬的,難道還能絕緣不成?

電球打在巨杵上,化作一條電蛇朝嘎巴奔去,顯然不是絕緣體。

原來,寧瑪巴僧侶分為兩類。一類是專解經文的學問僧,另一類是專修法術的法力僧。法力僧又名阿巴,與漢地的巫婆神漢相類。

嘎巴便是法力僧,學識甚淺,又沒見過掌心雷,并不知道金屬導電的事。他被這電球一撞一打,只聽得砰地一聲,金剛杵脫手,整個人都倒飛出去。

這嘎巴身高八尺,在藏地也算是極魁梧的巨漢,此時被錢逸群一舉擊飛,頗為震摟觀眾眼球。

下面圍觀眾人紛紛叫好,都在心中暗道錢逸群是真神仙。

錢逸群快步上前,蹲身將金鱗簍往前一扯,套在金剛杵一段,心中存思,將這兩丈長的金剛杵收在了簍里。

一嘎巴天生神力,我自己又不曾精修體術,若不趁機毀了他的趁手兵器,自己難免要死于三棱尖錐之下。

錢逸群明知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如此招搖會留下隱患。然而兩害相權,只能先顧及眼拼了。

“這、這道人真是神仙!”酒樓上,剛才并不看好錢逸群的徽商面色泛紅。

他也不管周圍沒人搭理他,喃喃自語道:“若是有這么個寶貝,運貨的錢可都省下來了!”

鄭元勛正想嘲諷兩句,轉念想想,自家在販運貨物上每年也要花化八千兩銀子,若是有這么個寶貝……。

“哼,非有德者,拿了那寶貝也只是懷璧其罪。”鄭翰學對那徽商嗤之以鼻,嫌他沒有見識。

那徽商連連點頭,道:“公子說得極是。這等法寶,朝廷肯定不會放過,難免要征用的。”

如今朝廷北邊不寧,狼煙四起,若是有這么個寶貝,南方的糧食便能更快更多地運到前線。

一若是成就了這等功績,別說升官,就是封侯都不在話下吧!

揚州府三位長官還端坐裁判席,饒有興致地看著論難臺上兩人斗法,心中卻紛紛揣測這小小魚簍到底能裝多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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