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859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14
第十章 臨時替役
自然法則是很殘酷的,狐狸這種犬科動物很難對體積遠大於自己的目標動有效攻擊。

    老白澤狐狸撲向錢逸群之後,被錢逸群御起的餐盤砸中了面門,長鼻子當其衝,劇痛之中伴隨著酸麻的感覺,如同破布袋一般落在地上,哀嚎不已。

    錢逸群接住了落下的餐盤,退開一步,道:“你先別激動,小爺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狐狸,日後還有求於你。咱倆之間與其這麼各自謀算,不如推心置腹,對不?”

    “你先失信於咱,讓咱如何信你!”狐狸眼淚汪汪,抱著鼻子怒道。

    “唉,這是咱們欠缺溝通呀。”錢逸群放下餐盤,走近狐狸,給它扳著手指算一斤羊後腿肉多少錢,一條後腿多少斤,做成的熟食又價格幾何,自家老爹在縣衙裡的工食銀一月幾錢……一番苦口婆心之下,錢逸群道:“現在你知道剛才你開的價碼有多大了吧?”

    狐狸心中叫苦:原本以為攤上了個有錢人家的小子就可以大快朵頤一番,沒想到卻是個驢糞蛋表面光的貨色,真真看錯了人!

    “你定是在哄咱!”狐狸叫道,“看你家雙門大宅好幾進,哪裡有你說得那麼窮苦!”

    “你是不知道這世情呀!”錢逸群嘆道,“我錢家三代公門,城外還有幾畝好田,這才有了你說的大宅子。可這宅子也不足以讓你動輒吃條後腿呀?一家人一年能夠吃上那麼一次就不錯了!你沒見我妹妹都得親自下廚?家裡統共就玳瑁和他爹娘三個僕人,你還真當我家是有錢人家?”

    狐狸不知道老公門之中自有來銀兩的門,想想一上見到的人都是面有菜色,心中已經信了大半,暗道:上次到人間的時候也是如此,看著盛世繁華,其實已經是夕陽薄暮,唉呀呀,真個是時運不濟,怎的就進不了富貴溫柔之鄉呢?

    “你也忒沒出息!”狐狸不滿道,“家裡窮倒還罷了,你怎地自己不知上進,弄個官做做?”

    錢逸群當即將自己無緣科舉,又沒有經商的門、本錢和頭腦告知白澤。狐狸聽得一雙三角耳亂顫,終於無奈道:“看來咱這輩子想在紅塵快活又是水中月,鏡中花啦。咱勸你一句,這天下即將大亂,不下於五胡亂世,你家還是早作打算吧。”

    錢逸群心中一驚:白澤原來也知道甲申之變?莫非這就是天命?現在這個時候,台灣香港都還是蠻荒瘴癘之地,肯定不能去,要不逃去朝鮮?日本?不行不行,我怎麼可以讓自己兒孫當棒子、鬼子呢?

    看來只有成仙這一條了!就算不能成仙,學好了玄術,日後在亂世之中也好有個活命的依仗。

    想到這裡,錢逸群又捏起了指訣,再次練習起來。狐狸雖然沒有告訴他訣竅,但是數十次習練下來,自己倒也是摸出了些許門,主要還是靈蘊的調動和控制。錢逸群悟性本就不差,身負壓力之下,自然努力刻苦起來。何況這種刻苦比之高考之前的折磨,實在不算什麼。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錢逸群已經能夠熟練駕馭筷子了,不過換成是重一點的物品還是有些無力。狐狸雖然沒吃上羊腿,但是吃上了一籮筐的骨頭,倒也心滿意足。當然,如果它知道這是錢家吃剩的,恐怕就不會那麼高興了。

    錢逸群聽著它咯嘣咯嘣嚼骨頭的聲音,看著外面天色漸暗,盤腿在床上坐了,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托著腮幫,展開《百媚圖》,自言自語道:“真不知道這周天魅靈去了哪裡。”

    “就算召回來,你也不會用,想它作甚。”狐狸吞了口骨頭渣,對錢逸群道。

    錢逸群就勢倒在床上,腦中傳來書中仙的聲音。只聽她道:“這《百媚圖》的魅氣會礙主,否則前任主家也不會將此圖封存在琅嬛別院。”

    錢逸群沒有回應,總覺得有那麼些許不對。若這《百媚圖》不是好物,那附著其上的書中仙又是什麼呢?還有這天下,到底是因為白澤現世而成為亂世,還是因為成為了亂世白澤才現世?

    就在他腦中漸漸放空之時,只聽門外傳來急切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啪嗒啪嗒,顯然是女子的繡鞋,在這個宅院裡也只有妹妹錢小小了。

    哐當!

    錢小小推門而入,急聲叫道:“縣衙來了話,說是那采花賊又出現了,要招爹爹回去抓賊呢!”

    錢逸群一個翻身從床上跳了起來:“這如何使得?爹爹的傷勢未愈,怎是那賊人的對手?”

    “所以只有靠你啦!”錢小小上前拉住錢逸群手臂,硬是將哥哥拽下床,“你快換了爹爹的服色,怎麼也去應個號,免得又被那綠帽公尋到了由頭落咱們爹爹。”

    “妹子說得有理。”錢逸群拖沓了鞋子,正要出門,突然鼻尖一股幽香挑逗,正是自己妹妹身上的處子幽香。想想自己妹妹也算是吳縣有名的美女,要是被那采花賊一招調虎離山,自家後院著火可如何是好?

    “妹子,你先去幫我將爹爹的刀取來。”錢逸群道。

    “你可快些,爹爹硬要去呢。”小小著急道了一聲,連忙跑了出去。

    錢逸群連忙跑向狐狸,道:“狐哥,我能把妹妹托付給你麼?”

    狐狸腦袋轉得多快,瞬間就了解了其中關節,想想這也是彼此增進情誼的辦法,當下應承道:“咱現在靈力有限得很,想保你家宅頗有不足,要想保你妹妹倒也不難,你盡管去吧。”

    錢逸群這才放下心,正要朝外跑去,只見狐狸追到了腳邊,差點絆倒。狐狸攔在錢逸群面前道:“你五行強木,往東、北方去可無大礙。”

    錢逸群笑道:“我怕什麼?我要拿住那采花賊為爹爹免了後禍才好!”

    “怕的就是你這想法!”狐狸尖聲道,“那人既然敢出頭作案,肯定有所依仗,你這御劍訣才學了幾個時辰?而且御劍訣雖然能夠以訣御劍,卻也要靠劍中真靈,你連劍都沒有,豈能將它當御物訣用?”

    錢逸群聽到妹妹去而復返,也無暇追問“御劍”與“御物”的區別,當下快步跑了出去。小小雙手捧著爹爹的私仿繡春刀,見哥哥來了連忙雙手送出。錢逸群抓起刀:“妹妹好生在家,緊閉門戶,切不要讓宵小乘機。”

    “我自然知道!”錢小小雙眉一挑,臉上溫和了許多,“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錢逸群又接過爹爹的腰牌,取了件藍灰的鬥篷,大步朝門外跑去。

    錢大通是經制正役,是吏部掛了號的,在錢逸群理解裡屬於有編制的公務員。在他手下還有一群人,名為公役,但是不在編制,屬於臨時工。

    吳縣雖然富庶,人口也屬於上縣,但是靠近蘇州府城,所以錢大通這種“經制正役”的人數並不多,又分了皂、壯、役三班,平日各司其職,輪流上班,雖然熟絡卻也不常碰見。

    這回縣尊被套了綠帽子,一聽那賊人再次出現,登時了牌子,三班衙役齊聚縣衙。偌大的公堂上擠滿了烏壓壓一片人。三班班頭在前,使役在後,另外還有征的民壯、弓兵、糧差、門子、禁子……足足有三百來人。

    錢逸群趕到縣衙的時候,連大門都進不去。他仗著自己臉面熟,好不容易擠開人群,剛走到門廳就聽到堂上在厲聲喝問:“快班班頭錢大通呢!”

    縣令是不能直接罷免經制正役的,但是他卻可以尋個由頭弄得人家破人亡。姑且不說別的,大明律規定了比限,小案五日一比,大案三日一比,若是破案不利就得被抓起來打板子。錢大通已經因此挨過一通了。

    聽到縣尊怒,錢逸群連忙在人群中跳了跳,高聲道:“回老父母話!”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26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18
第十一章 重大嫌犯
前面的人自然分開左右,讓錢逸群上前。錢逸群還是第一次見官,也不知道什麼禮數,不管怎麼只能先跪地回應道:“回老父母,家父錢大通下不得地,有負老父母,心中愧疚,特命小子前來替役。”說罷,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公堂上的正印官。

    這縣令姓陳,年不過三十,白白淨淨的臉上留了些許胡須。看他容貌倒是詩禮人家出身,崇禎元年戊辰科中的進士,排名在二甲三十九名。不知他什麼緣故,放著翰林院不進,一心補了個外放的縣令,結果卻遇到小妾被采摘的倒霉事。

    年輕氣盛,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他出來做官的時候,家裡長輩也曾跟他說過“吏員欺官”的事,所以一來吳縣就以樹威為主,對手下吏員絲毫不手軟。

    陳縣令冷哼一聲:“看你小小年紀,有什麼用處!”

    “老父母,”錢逸群抬頭道,“若是辦事,小子自然不如家父穩重能干,但眼下是去抓賊,小子年輕力壯,勝家父遠矣,請老父母明鑒。”

    陳縣令一聽倒的確是這個道理,又冷哼一聲,道:“小小年紀,如何帶班?且下去聽令!”當下有副班頭朱雲生出來聽命,正是錢逸群的表舅。錢逸群站在舅舅身後,跟幾個快手一班。看看左右快手都只手拿鐵尺、懷揣繩索,錢逸群頓時多了一份優越感。

    好歹腰間這跨刀可是按照繡春刀的制式打出來的,比長劍略短,比單刀略長,輕巧狹長,便於攜帶。厚背薄刃,有如剃刀。刀柄頗長,可以單手用,也能雙手用,據說在刀術名家手裡威力巨大,乃至可以力劈馬頭。

    錢逸群是早就內定要接班的人,錢大通自然也教過他幾手刀術。不過錢家本就是個半出家的捕快,橫豎不過劈砍直刺之類的粗淺手段。再者吳縣這麼個魚米之鄉繁華之地,錢大通當值三十年,拔刀的次數一只手就數得過來。

    三班聽了縣尊訓令,立刻分了東南西北,全城搜捕那采花yin賊。雖然縣令信誓旦旦一定要將那賊人繩之於法,但是下面的跑腿們卻沒那麼高昂的興致。他們之中大多是光棍,最不用擔心的就是采花賊,反倒是因為這淫賊的出現多了不少談資,也多了不少意淫的材料,各個都只想應付個差事。

    錢逸群跟在朱雲生身後出了縣衙,看著這個身高八尺的壯碩表舅,道:“舅舅,那賊人會等著咱們這麼過去抓不成?”

    朱雲生抬頭看了看天色,沉重道:“對付這種賊人,哪能如此大張旗鼓?人家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其實只是做給那些富戶們看看,免得說縣尊老爺不干實事。”

    “富戶?”錢逸群一奇,“誰家富戶遭了?”

    “是張家。”朱雲生道,“在木瀆也有偌大的桑圓,也養著幾十個家人,結果大白天被賊人混進了小姐的閨房。家裡婆子進去的時候,人都已經冷了。”

    錢逸群吸了口涼氣,眉頭微皺:強姦已經夠無恥的了,還殺人!這家伙真是喪心病狂!一念及此,手裡更緊了緊長刀。

    朱雲生停下腳步,瞪了錢逸群一眼,道:“你小小年紀,哪裡來的這麼大殺氣?”

    錢逸群一愣:“什麼殺氣?”

    朱雲生嘴唇動了動,知道自己話重了。年輕人,義憤填膺,怒殺之氣勃是很正常的,沒必要多說。不過這殺氣在老江湖眼裡就是夜幕中的皓月,暗室裡的明燈,碰上高手難免要吃虧。

    他道:“怒而不殺才是正道理。你看你爹,再大怒氣都能含著,不吐不露,這才是真功夫呢。”

    錢逸群心下了然,知道自己剛才動心讓舅舅現了,驚疑之余也頗為佩服。不過……“我爹會功夫?是高人?”錢逸群饒有興致問道。

    “人生何處不修行,誰說一定要功夫?”朱雲生握了握手裡的鐵劍,又道,“等會真打起來,你站遠點,別誤傷了自己人。”

    錢逸群這才現那班雜役都落後四五步跟著,根本沒有一擁而上奮勇擒敵的意。

    十萬戶的吳縣,天知道那賊人會躲在哪裡。錢逸群心中暗道,這廝犯案這麼勤,頗有些欲壑難填的意。之前怎麼就憋了那麼久呢?說起來,采花賊也不是什麼技術門檻極高的行當吧!

    一道電光在錢逸群腦中轟地炸開。

    如果不是這人剛到吳縣,那麼就是一個平日裡壓抑許久的人,突然獲得了行凶作惡的本錢。想想那受害的幾家人家,非富即貴,小姐卻不曾傳出過艷名。若是正版的采花賊,不是應該衝著傳說中的美女下手麼?這廝卻像是在報復一般。

    再想到自己手裡的《百媚圖》,錢逸群一身冷汗。如果說有什麼資本讓人能夠作惡,那麼給人帶來神通的周天魅靈當其衝啊!

    錢逸群又算了算時日,正好對上,莫非就是自己放出的那些魅靈,附身在一個常受壓迫的男子身上,使得他借姦殺來報往日的仇怨?那些豪門大戶富貴人家盤算仇人的時候,自然想不起哪天哪日給過哪個乞丐一腳……但是那一腳卻足以讓這乞丐翻身之後回頭報復。

    而且一直盯著人家女眷,看來這人多半是吃虧吃在女人身上。

    “你在想什麼事?”朱雲生見外甥越走越慢,只得停下腳步問道。

    錢逸群將自己的推論說給了朱雲生,又道:“與其這漫天撒網,不如咱們回去查查,看張家小姐去過哪裡,得罪了誰人。”

    朱雲生聽了外甥這一通分析,口中干澀,面露苦色,道:“不必查了,若你說的不錯,我已經知道此人了。”

    “誰?”錢逸群好奇問道。

    “衛老狗。”朱雲生吐出三個字,順帶嘆了口氣。

    衛老狗,一聽就是個貧下中農受壓迫階級的名字。

    錢逸群更想知道的是,這人到底是什麼來,便問道:“這人是誰?”

    “也未必是他。”朱雲生突然改了口,簡直媲美相聲裡的“吃了吐”。他像是給自己找到了個好借口:“我只是亂猜而已,你權當沒聽。”

    接下去的任務就十分輕松了,錢逸群明顯現這位表舅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看看天色黑了,夜風吹得人涼颼颼,找了個借口散班回家。自然有雜役還得繼續巡街,也拿了副班頭三五個銅板吃酒,樂滋滋沒有怨言。

    錢逸群回到家就看到正堂上燈火通明,家裡人都沒睡。錢母從玄妙觀回來有一陣了,手裡一串念珠,雙目微閉留光,口中默誦太乙救苦天尊聖號。

    見錢逸群回來,錢母雙目睜開,口帶哭腔,道了一聲:“我的兒呦,這幾日到底去了哪兒?”

    錢家二老年近三十才得了錢逸群這麼個兒子,也算得上是老來得子。尤其是錢母,在當時屬於名副其實的高齡產婦,在分娩前就藏了一把鋸子在床褥下,一旦難產就要讓穩婆鋸開盆骨取出嬰兒,也算為錢家傳宗接代完成了任務。

    好在錢逸群是帶著宿慧轉世,降生的時候沒怎麼折騰,努力配合,這才母子平安。古有母親因為難產而恨自己的兒子的先例,錢母溺愛這個順產的功臣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

    錢逸群上前拜見母親,笑道:“兒子有仙緣,山中一時,紅塵三日,其實什麼感覺都沒有。”

    錢母嘴一撇,不悅道:“你這猴精就是變著法來哄為娘,這世上還真有神仙不成?快坐下讓娘看看,這幾日阿是瘦了。”

    錢逸群心中無奈,腹誹道:你既然不信有神仙,還去燒什麼香拜什麼神?

    錢大通剛才被老妻埋怨了半晌,心中也很是懊悔讓兒子犯險,見兒子平安回來,這才干咳一聲,問道:“可有什麼事麼?”

    錢逸群將事情本末說了一遍,方才問道:“父親,那衛老狗是何人物啊?”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26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21
第十二章  淫賊真身
錢大通略一沉吟,道:“你還記得前兩年那場民變麼?”

    錢逸群茫然點了點頭。前兩年就是天啟六年,當時魏忠賢派了東廠緹騎來蘇州抓捕吏部員外郎周順昌,誰知周順昌的民間基礎很不錯,數萬人聚集要保周順昌。東廠哪裡有善男信女?囂張跋扈慣了,動手打人,結果反被憤怒的民眾殺了。

    當時的巡撫毛一鷺飛書北京,說是民反,眼看就是一場大獄,有五位義士出頭頂了下來。他們五人後來就葬在虎丘之側,有墓碑為“五人之墓”。這事是錢逸群親身經歷,加上前世背的《古文觀止》中有張溥的《五人墓碑記》,所以印像頗深。

    “與舅家有什麼關系?”錢逸群仍舊不解。

    “你那表弟,就是當時衛老狗從混亂之中抱出來的。”錢母聽了一聲嘆息,“他本是個爛賭鬼,也是因為這事,你表舅托人讓他進公門吃了一份工食銀。”

    “那……舅舅怎會懷疑是他?”

    “因為就在上月,”錢大通雙手微微顫,“給張家桑園采桑養蠶的衛小娘子死了。仵作驗屍後說是暴斃,連屍身都沒讓衛老狗看一眼就火燒了事。”

    “啊!”錢逸群張嘴結舌。這十九年來,他在想上已經越來越像個明朝人,對於挫骨揚灰死無葬屍之地的事看得遠比前世要重。只聽爹爹這麼一說,就知道其中關竅肯定是仵作拿了張家的好處,再推想一下,衛家姑娘也多半是死得極慘,連個好屍身都清洗不出來了。

    錢母渾身冷,閉了眼睛連連轉動念珠,口誦“太乙救苦天尊不可議功德”。

    錢大通突然一拍桌子:“難怪兩樁案子都是白天犯案,因為那衛老狗夜裡要看牢房!”

    “他是獄卒?”錢逸群問完,突然又叫道:“父親,衛家這案子,咱們可沒牽連吧?”

    “我錢家有家訓在,怎能跟他們一起做下這等傷陰功之事?”錢大通不悅道。

    錢逸群這才松了口氣,心想那衛老狗也是個可憐之人,獲得神通之後想著報仇也是人之常情……

    “救命啊!來人啊!”一個尖銳的公鴨嗓子就像是被人踩了腳的太監,刺破了靜謐的坊間夜景。

    旁人一臉茫然,錢逸群卻聽得十分耳熟,那正是狐狸的聲音!

    能讓那頭膽小的狐狸開口喊救命的事多不勝數,但是眼下應景可就只有一樁:采花賊!

    錢逸群環視堂不見小小,閃電般抓住佩刀,彈身而起,一個閃身就朝後宅跑去。

    好在錢家不大,兩個倒拐穿過一道小月門就是家人休息的後院。黑暗中兩點綠光,分外瘆人。錢逸群心下一慌,差點一刀劈上去。

    “是我!”狐狸眼看著周圍人影憧憧,腳步雜亂,卻也顧不得掩飾身份,大聲喊道。

    錢逸群當下收手,不跟狐狸兩個啰唣,往妹妹閨房跑去。小戶人家沒有那麼多規矩,兄妹倆的房門就在一排,只是一頭一尾,相距不過十來步。一個佝僂著身子的黑影正從妹妹房門裡出來,左右顧盼,像是在找離開的。

    “淫賊受死!”錢逸群一聲暴喝,提刀衝了上去。

    錢大通緊跟在錢逸群身後,心中大叫不好:兒啊兒,你這麼大聲地喊出“淫賊”兩字,萬一讓左右鄰舍聽到了,讓你妹妹日後如何做人?

    錢逸群哪裡想得到那麼多,小小比他小兩歲出生,自己從小看著妹妹長大,兄妹感情極好。看到淫賊篤悠悠地從妹妹屋裡出來,他根本不敢想像屋裡的情形。

    淫賊被錢逸群這一聲暴喝嚇了一跳,腳下已經慢了。他再一看錢逸群持刀劈來,當下一個閃身,手衝地上一甩,只聽得“啪”地一聲,一股黑煙騰空而起,將他徹底裹住。

    黑煙散盡,那淫賊的身影也沒有了。

    錢逸群剛剛舉起的刀登時變得無從下手,只得先往妹妹的房間裡去看看狀況。剛走出兩步,耳中一刺,原來是狐狸出了一聲尖嘯。

    “臨走大過進水位!”狐狸尖叫道。

    “什麼?”錢逸群一愣。

    暗夜之中突然閃出一道黝黑的鐵尺,直拍錢逸群的肩膀。錢逸群閃身避開,袖子卻被鐵尺的銳角劃開。

    “革、鼎、雷山、歸妹!”狐狸又大聲喊道。

    錢逸群心神一分,又被那鐵尺拍中了手臂,疼痛牙根酸痛,叫道:“你到底是幫誰的!”

    狐狸喊了兩聲,都是邊跑邊叫,沒讓人看到它的位置。它見錢逸群竟然連卦像方位都不知道,心中暗道自己真是拋了媚眼給瞎子看。

    錢逸群那邊沒有了狐狸的“搗亂”,對付這黑暗中伸出來的鐵尺反倒輕松了許多。大凡靈蘊豐厚的人,第六感大多較強。何況那淫賊只是隱身,並不能控制空氣流動,出手之前多少有點預兆。

    兩人尺來刀往打了片刻,那淫賊見周圍的人越聚越多,手中多提著各種農具、刀具,還有人拎來了大公雞,准備用雞血破邪。眼看戰局一時不利,淫賊也不戀戰,抽身就逃。他同樣不懂卦像方位,不知道這裡有人能看破他的行蹤,否則走得還要快些。

    狐狸是個瑕疵必報的性子,之前吃了虧,眼看自己這邊人多勢眾,哪裡肯放他逃跑,當下在人群中抽冷子喊道:“他爬在地上往屋裡去了!”

    錢逸群一個跨步,正要舉刀往地上刺,腳下卻已經踩到了一條小腿,只聽到“哢嚓”一聲,嘶啞的慘叫隨之而起。

    要說這淫賊也算是膽大妄為,竟然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碰上像錢逸群這樣沒有實戰經驗的雛鳥,說不定還真會以為敵人走了,毫無防備地衝進去探看妹妹的安危。

    淫賊怎麼都想不到,錢家不養狗,卻有只鼻子不遜於狗的狐狸。而且這只狐狸還是上古靈種,雖然不能看破隱身,感應能力卻是極強,他的一舉一動絲毫不爽地“看”了個透徹。

    錢逸群看到地上漸漸顯露出一個瘦削的人影,黑暗之中看不真切,隱約卻是有些熟人的影子。吳縣公門就這麼大,他時常在衙門跟著父親走動,肯定在哪裡見過。

    “衛老狗!我錢家哪裡對你不住!”錢逸群張口喝破淫賊身份,一刀遞送上去。

    “錢老賊與那幫惡賊溝通,害我家姑娘,怎能放過你們!”衛老狗徹底顯露出身形,斜靠在地上,被錢逸群的單刀架住脖子,聲音凄厲。

    “呸!我爹爹才不是那樣人!”錢小小屋裡亮起燈,影子尚未出來,聲音已經闖了出來,鏗鏘有力砸在地上。

    錢逸群心中暗道:這事爹爹就算知道,也肯定不會去和縣尊翻臉。雖然說外官不壓強吏,強吏也不敢輕惹外官。有時候官吏和睦的景像純粹是麻杆打狼兩頭怕,誰會去為了個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陷進去呢?

    錢家家訓說:公門修行,不傷陰功……這種情況下沒有落井下石雁過拔毛已經算是做得十足了,真要是見義勇為仗義執言,祖宗們肯定會很難過。

    “我爹爹不是那樣人!”錢小小一身金光,手持一盞油燈,移步出了閨閣,身上衣衫完整,不像是被人非禮過的。

    她這一出門,金光頓時大放異彩,將油燈都掩蓋了下去。錢小小原本就是貌美如花青春無敵,配了這光彩更是宛若天人。這一亮相非但保住了自己的名節,更讓在場眾人不敢直視。

    尤其是那衛老狗。

    衛老狗轉過頭,不敢看小小,啞聲道:“沒想到菩薩都保著錢家小姐,我是死得該!只是可憐我那女兒啊!她還不到十四歲啊!”衛老狗喊得聲嘶力竭,悲戚非常。

    錢逸群見妹妹沒事,心中石頭已經放下來了,怒氣漸漸消散。又想起這老頭孤苦一生,就一個女兒還被人虐殺了,的確也是可憐人,心中不由生出了惻隱之心。錢小小也上前低聲道:“哥哥,這老狗雖然可惡,倒也可憐。”

    “玳瑁!”錢大通趕了過來,“去喊人來,將此賊押送大牢!”

    錢逸群這才現周圍人已經不少了,牆外更是人聲鼎沸。自己這般捉賊,早驚動了左右鄰舍。在這個時代,街坊鄰居對於別人家的事格外敏感,豈會裝作不知不聞?

    “還是給了我吧!”一個北方口音在這片吳儂軟語聲中格外嘹亮,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從天而降,一只手如同鷹爪般朝衛老狗抓去。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27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23
第十三章  滄州客
錢逸群想都沒想就一刀刺了上去。

    前世的錢逸群是個乖乖牌文科生,轉世之後也走的文士線,即便現“此不通”之後,還是沒有徹底投入武行。然而此刻的錢逸群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殺意,如同混戰老手一般將仿制繡春刀刺向了那個從天而降的男人。

    那男人手中閃過一道白光,正是一柄長劍。他飛身而下,長劍出手,人卻還是撲向了衛老狗。

    長劍劃破夜空,轉瞬時間就飛到了錢逸群的面門。錢逸群一個慌張正要架刀格擋,只見身上金光勃然而,硬生生將這飛劍截了下來。錢逸群眼看著寒芒閃爍的長劍釘在自己眉心,不由後撤一步吸了口冷氣。

    “御劍!”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公鴨嗓子又刺激了眾人的耳膜。

    錢逸群略一低頭掃過手中的仿制繡春刀,牙關一咬,決然地松手扔在地上。他不是用刀的行家,父親的這柄佩刀真正在他手裡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電光火石之間,卻像是做出一次重大的抉擇。

    那人聽到這口音難辨的喊聲,下意識朝聲源望去,卻不見一個人。雖然隱隱之中感覺有些不祥,騰空的身子仍在撲向衛老狗的途中,難以折轉。

    金光之下,錢逸群左手捏訣,右手劍指沿中線直上,點在劍上。登時一股清涼由指間傳入身體,與澎湃而起的靈蘊海相撞。兩者略一收縮,頓時交融在一起,再不是錢逸群練習時的晦澀滯礙,就像是多了一只手,牢牢握住了那柄寶劍。

    狐狸之前所謂的“小竅門”,說穿了也不過就是提醒錢逸群去換柄真劍罷了。

    這御劍訣原本就是借劍氣與靈蘊的摶合而產生駕馭之力,所謂“神依形生”,一截木筷哪兒會有寶劍的“神”?

    錢逸群由難入簡,再加上這劍非普通鐵匠打出的凡鐵,靈氣更甚,等於給錢逸群又減去一層難度,御劍訣的威力頓時大增。錢逸群劍指輕輕一揮,寶劍已經調轉劍尖,指向了那憑空出現的男人。

    那男人還沒撲到衛老狗,猛然覺得心神振蕩,驚恐地現自己的寶劍竟然調轉方向朝自己飛來。

    “不自量力!”那人劍指一指,暴喝一聲,“請寶劍轉來!”

    靈蘊控劍就如手臂一般無二,靈蘊深厚者譬如大力士,淺薄者如同蒙童,雖然人人具有,但是一深一淺之間豈能以道裡計?

    錢逸群指節一震,就像是有人用力要將他的指訣掰開一般。他勉力壓住指訣不散,整個手臂一甩,想掙脫這股鉗制之力。

    空中寶劍出一聲顫鳴,似轉非轉,劍身竟然微微打彎,一時間僵持在兩人之間。

    周圍一干凡夫俗子哪裡見過這等景況?之前看到錢小小身上金光乍現已經瞠目結舌嘴都閉不攏了,現在更看到錢家小郎君和一個飛天而入的高人御劍對決難分高下,內心中早就震撼得無以復加,全身心投入在看戲之中。

    正因為這些鄰裡不動,更讓那來者心中糾結,胯下蛋疼。若是這幫凡夫一擁而上,他有的是辦法一招克敵,將這些人全都放倒。然而這些人引而不畜而不動,卻讓他只能心存戒備,平白留出了一部分實力提防他們。

    錢逸群卻沒想那麼多,意念一加,更強大的靈蘊之力湧向寶劍,使得那劍又朝前刺了三五分。

    那人眼看自己已經在劍光之下,再也不能留手預備旁人,手指如舞,氣海翻騰,全身的靈力施加在寶劍之上。

    只聽得“嗡”地一聲,寶劍轉身,寒芒一點正對錢逸群鼻尖。錢逸群只覺得手中寶劍幾乎脫離了控制,僅存一絲感念再無法動搖寶劍分毫。

    “給我轉過去!”錢逸群暴喝一聲,身體裡的靈蘊之流勃然膨脹,原本筷子粗細,猛然脹大得如同梁柱。

    莫名而來的強大靈蘊頓時就將寶劍從那人控制之下又搶奪過來,一氣呵成,就如同從小朋友手裡搶一支棒棒糖。這舒暢的感覺讓錢逸群心曠神愉,劍指靈動,再次朝那男人刺了過去。

    “你就只會直來直去麼?”狐狸忍不住又叫道。它總算解開了心頭疑惑,知道了為什麼錢逸群在力竭之後還能將琅嬛別府的大門推開第二段。原來這小子總能在暴喝之中將潛藏的靈蘊激出來,多半是因為身俱天賦。

    看著錢逸群這讓人又恨又愛的模樣,狐狸心中暗道:有這麼一個盟友,還真是刺激……

    “靈力也能躲避開?”錢逸群沒想到看不見摸不著的靈蘊之力竟然也能通過規避躲開,頓時晃動手指,空中寶劍如同被絲弦控制的木偶,上下左右不住地搖擺起來。

    萬事萬物皆有其特性,力的特性就是凝聚與方向。看似無形,其實也一樣會被攔截、干涉、打退。錢逸群不知道怎麼躲避對方靈力,只是無規則地鬥折蛇行,倒也讓那男子難以將劍再奪回去。

    那男人可沒有錢逸群金光罩體刀劍不侵的法寶,連連閃身躲過寶劍,四周一探,沒有現那位出聲指點的“高人”,心中已經涼了半截。在他看來,這個菜鳥新嫩顯然天賦不錯,但要想與他拼鬥還欠火候,反倒是那個躲在暗處沒有出手的“高人”更為可怖。

    敢放任自家“孩子”跟強者對抗而不出手,那就意味著他有極大的自信可以瞬間制敵,不讓自己人受到傷害。江湖之中宿老隱逸不知凡幾,說不定此刻就有一位,借他給徒子徒孫練手呢!

    想通這一關節,這北地漢子更加有些束手束腳,見錢逸群的飛劍壓根不成章法,索性賣個了個破綻,讓寶劍削破了衣袖,卻也伸手握住了劍柄。他不敢托大,全身靈力一吐,以力破力硬生生將劍奪了過去,隨手插回劍鞘。

    錢逸群連忙用力,只是讓寶劍跳了兩跳。只見那男子手中翻黃,一張符紙貼在了劍柄與劍鞘的接口處。錢逸群的靈力頓時就如斷了的風箏線,盡數收回體內。

    “在下滄州戴世銘,你是誰家弟子!”那男子取劍抱拳,額頭止不住泛出一層冷汗。

    周圍鄰舍不敢對“神仙”動手,眼看這場爭鬥就此告一段落,心中紛紛好奇:這人先放了軟檔,想來是是錢家郎贏了。

    錢逸群反觀內照,見自己靈蘊海中少了一半靈力,增益緩慢,平復呼吸,大聲喝道:“你夜闖民宅,還有王法麼!”

    戴世銘看了一眼嚇得魂不附體的衛老狗,又看了看錢逸群。錢逸群年輕稚嫩的臉上映著火光,讓他一時間不能明白錢逸群用“王法”來說事,到底是真的雛兒,還是譏諷他。

    秘法傳人,哪個會將王法放在眼裡?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28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25
第十四章  虛張聲勢
一時間,錢家後宅的院子裡靜得掉根針都算是巨響。

    狐狸擦著錢逸群的小腿跑了過去,換了個位置。

    “仙長,它是讓你站過去。”書中仙的聲音在錢逸群耳中響起。

    錢逸群剛還想起腿踢飛這只幫不上忙的狐狸,經書中仙一指點,這才現狐狸已經犬坐在自己身邊不遠處。錢逸群小心翼翼踱步過去之後,才現雖然只差了三五步,眼界頓時一開。非但擋在了妹妹身前,同時又將衛老狗納入了控制圈中,更主要的是正對了那個名叫戴世銘的男人,可謂絕佳站位。

    戴世銘是老江湖,當然知道這個點的重要性,但他實在不能確定這是錢逸群無意為之,還是那頭大尾巴狗——長得就和狐狸一樣——能夠看破先機,有心示主。

    如果是後者,這狐狸狗也算得上是靈物了!

    錢逸群占了位,氣一長,正要說話,只聽到老爹突然喝聲道:“你這賊骨頭!阿是不將王法放在眼裡!”

    戴世銘聽了這句吳地官話,忍俊不禁,哈哈一笑:“我乃滄州戴世銘,令師沒跟你說過戴家麼?”

    錢逸群心中暗道:這家伙看來是誤會了什麼,八成是把狐狸當成什麼高人了。

    “我師父乃世外高人,只是傳授我一些微末塵技,從來不曾跟我說過什麼滄州戴家。”錢逸群道。

    戴世銘一聽,頓時放了一半的心。只要對方是世外高人,必然自重身份,等閑不會出手,今天這事即便無法善了,自己想走總算不成問題。

    他道:“既然小哥與令師都不是江湖中人,今晚確是戴某唐突了。冒犯之處,還請小哥與令師見諒則個。”他這一放軟,倒顯得自己是個有度量的正人君子,之前出手搶人飛劍殺人的事頓時就成了“誤會”。

    偏偏錢逸群還沒得老年痴呆症,對於剛才差點中招的事還耿介在懷。不過小錢捕頭也知道這人的實力姑且不論,但是實戰經驗就要比他強上不知多少倍。這種情況下,能不打還是不打的好。

    他像是也忘了剛才的那一幕,笑道:“我倒是對江湖游俠欽慕的緊,既然閣下是江湖兒郎,我也不該得理不饒人。家規森嚴,過了戌時就要收靜人定。請閣下明日再來一敘,今晚還是早些回去安息吧。”

    錢大通聽兒子這麼一說,心如明鏡,暗自後悔自己剛才唐突了,原來兒子也不是鐵打鐵就能勝他。又見兒子說得體面,心中暗道:我兒果然是天縱英才,這話就連我這個老公門也是說不出的。

    “不敢叨擾,來日必定登府謝罪,不過此人嘛……”戴世銘目光轉向地上的衛老狗,“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哎!”錢逸群生出一只手,壓住戴世銘的話頭,“戴兄何必如此……”

    戴世銘心中一喜,暗道:原來這雛兒是吃軟不吃硬的,我也真是利令智昏,早些說開了豈不方便?

    只聽錢逸群繼續道:“既然明知是不情之請,怎能說出來讓我為難呢?衛老狗是縣裡重犯,不能交給你。”

    戴世銘臼齒一錯,橫眉怒道:“你敢消遣本大爺!”

    “咱有師父做後盾,還真沒什麼不敢的。”錢逸群眉毛一挑,像是真有個法力無邊的師父在身後一般。

    戴世銘被錢逸群一嗆,心中卻又怯了幾分。他見過不少名門大派的年輕弟子,自己也是世家出身,像錢逸群這樣目中無人的狂妄小輩還真是車載鬥量,不足為奇。

    “家父乃是吳縣捕頭,你莫非還想去大牢裡走一遭麼!”錢逸群喊道。

    “哈哈哈,”戴世銘仰頭大笑,“戴某也要在吳縣耽誤些日子,你我大可以盤桓盤桓,年輕一輩中有小哥你這樣資質的人卻是不多啊。今ri夜了,戴某先行告辭。”一語未竟,戴世銘已經拔身而起,腳在樹干上一踩,雙臂張開,朝外飛去,轉瞬之間已經隱沒在夜空之中。

    錢逸群心中駭然,臉上卻沒有波瀾。他對於自己所處的世界卻越迷茫起來,難道這個世界是聖人滿街走,金仙多如狗?自己隨便撿個寵物就是上古靈種,牆外隨便來個宵小就是元嬰高手?

    衛老狗癱坐在地上,茫然地看著這倆人為他打打殺殺,卻毫無頭緒。他從來不認識這麼厲害的外鄉人,而且縣裡一向風評尋常的錢小哥竟然也是個劍仙高人,實在太出他的承受能力。

    因為擔心那個戴世銘不講究,來個半道埋伏劫持,所以錢大通命人將這衛老狗鎖在後院柴房裡。錢逸群過去裝模作樣布了個陣法,嚇唬他說只要敢踏出一步就會挫骨揚灰。衛老狗聽了只是點頭,頗為認命地縮在柴房一角,斜著頭看窗外的夜色星空。

    錢大通又安排了捕役在看住柴房,權當個臨時的大牢,等天亮了再轉回縣中牢房。他安慰了女兒幾句,眼睛卻不住地瞟著兒子。錢母擔心女兒,一定要拉著一起睡,順便對那周身金光無比好奇。錢家小姑有佛菩薩庇佑的消息也如同長了腳一般跑得飛快。

    “我也不知道,只見那老狗突然出現,伸手來掐我脖子,身上就炸起一道金光,將他彈開……”錢小小一臉茫然,心中卻忍不住竊喜,暗道:一定是我平日好事做得多了,真的有神佛庇佑。不過,哥哥只會賭錢喝酒也能得神佛庇佑……嗯,一定是沾了我的光!

    錢逸群卻知道妹妹雖然心地善良,但是要想讓漫天神佛這麼給面子卻是不可能的事。他見父親走的時候目光中充滿了疑惑,知道母親這邊也有大量的問題要問,更別說那些來幫忙未果,一臉仰慕想來套近乎的鄰居了。小錢同學只有假裝剛才爭鬥太累,一副嬌容就差暈倒在眾人面前。

    眾人自然不能再拉扯著他,連忙送錢小郎君回了臥室,悄然退去。

    等眾人腳步聲漸遠,錢逸群一個跟鬥翻了起來,扯過狐狸,滿臉賣笑道:“今晚多虧了狐大仙啊!”

    “說來也不是咱表功,”狐狸得意洋洋道,“咱答應了照看你妹妹,自然說到做到,不像某人答應了羊腿卻只給幾塊骨頭。”

    你不是一樣吃得歡快?錢逸群心中暗道,臉上依舊笑道:“多謝大仙!話說,那個金光是什麼寶貝?”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29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28
第十五章  易中玄
狐狸舌頭舔了舔嘴邊,脖頸一伸一縮,從口中吐出一粒鵪鶉蛋大小的珠子,周邊一圈金光,浮在空中。它道:“這是咱留著保命用的金剛珠,乃是用佛骨舍利祭煉而成的寶貝。別說一個凡夫俗子,就是大羅金仙都未必能奈它何。”

    錢逸群正要伸手去拿了細看,狐狸已經一口吞下了珠子,道:“這是咱保命用的寶貝,豈能給你?話說,你竟然連‘易’都不曾學過麼?”狐狸學得極快,順口就將錢逸群的“轉移話題大法學了過去。

    “這個……平常人家,誰去學那個呀。”錢逸群給自己找了借口。

    “外面書肆裡不到一錢銀子就能買上一套,你竟然還不學,真是暴殄天物啊!”白澤當即給錢逸群普及起“易有太極,是生兩儀,三才通備而就四像,四像演八卦……”。

    錢逸群知道這狐狸狡猾地轉移了話題,不過這些東西從狐狸口中講出來,倒是頗為有趣,一字一句都像是印在了腦子裡,絲毫不覺得枯燥晦澀。狐狸見錢逸群虛心好學,資質也不錯,一時談得興起,也沒有藏著掖著,竟將《易中玄》說了個足本。

    它說的《易》可不是市井流傳的《易》,而是實實在在的玄術易。與世俗的易學最大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世人看易是個平面,八卦各安方位,是為八方。而玄術易中的六十四卦卻是立體的,以人為太極為球心,八卦在外,就如八面骰子,一卦一面,用之可辯周天方位,趨吉避凶。

    “若是這易數修得好的人,可以修出三層。”狐狸道,“四千零九十六面卦,真是神機鬼藏,步步為營,咱也就見過陳摶有這個本事。”

    “嘿嘿嘿!”錢逸群心中大喜,“大仙能教我否?”

    “不能,”狐狸沒好氣瞪了錢逸群一眼,“大道三千六百旁門,你想全都學?貪多嚼不爛!”狐狸不說自己不會,一副嚴師模樣教訓錢逸群道。

    錢逸群心中一閃亮,暗道:也的確是這個道理,剛才事突然,自己竟然就跟個莽夫一樣持刀衝上去了。御劍訣的用處也不大……想到這裡,手臂不由酸痛,就著燈光一看,被鐵尺打中的地方泛起老大的烏青。

    狐狸湊過去嗅了嗅,道:“一股騷氣。”

    錢逸群心道:您老披著這身狐狸皮毛,有資格說人家騷麼?

    “那個衛老狗果然是魅靈入體,這氣味,嘖嘖,真騷。”狐狸掩著鼻子轉過頭,露出一臉的嫌棄,“不過咱看他是個短命的貨色,等他一死,這魅靈也該能夠返回圖軸了。其實呀,照我說,你今天就該將衛老狗交給那個戴世銘。”

    “哦?”錢逸群一愣,“那個家伙要衛老狗干嘛?”那衛老狗除了會隱身之外別無長處,就算去當兔兒爺都沒人要。

    “他應該也是被魅靈的氣息招來的。”狐狸道,“幸好你沒露出《百媚圖》,否則他絕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魅靈招惹他了?”

    “你不知道?唔,你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狐狸一臉得意,“且聽咱講來,雖然說魅靈附體之人一死,魅靈就會回歸圖軸,但是在兩漢之後,有人明了一種縛靈陣,能將靈物變成地縛靈聽用。也就是說……”

    “丫是想搶了我的魅靈!”錢逸群大驚,“殺了衛老狗,然後把魅靈困住!”

    “的確如此,”被人打斷話頭,狐狸有些微微不滿,它道,“所以咱若是你,索性就讓戴世銘殺了衛老狗。等他牽引魅靈入體的時候,全部靈力都用不上,隨便飛過去一劍就能干掉他,到時候魅靈自然還是回到圖軸裡。”

    “那到時候怎麼召出來用?”錢逸群心中暗道這白澤還真是只合格的老狐狸,又虛心咨詢道。

    狐狸沒好氣地看了一眼錢逸群,道:“咱又沒用過,怎會知道?你與其想那些沒有影子的事,還不如早些打坐入靜,滋養靈蘊。”

    靈蘊的威能已經讓錢逸群上癮,他對於這種難以言明的“東西”十分好奇,卻難以理解,只是當做網游裡的魔法值來看,反正在他這個境界也用不著探究更深。

    錢逸群嘆了口氣,沒想到人在大明還是逃不了努力用功的命運。不過想想十多年之後風雲變幻,自己正當壯年,父母肯定年邁,真可謂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要靠他支撐,不由動力大增,盤腿坐床,返觀內照。

    靜定之中,錢逸群看著自己的靈蘊之海漸漸恢復,度卻依然不容樂觀。正感無聊時分,他的心頭突然閃過一道亮光,仔細一看卻是個混混沌沌的珠子,光而不耀,溫潤異常。錢逸群放了神念在那珠子上,轟然一聲,整個世界都是狐狸的那太監般的公鴨嗓音。

    這嗓音說的正是剛才那套《易中玄》。

    錢逸群剛才聽完只是覺得有趣,雖然記住了大半卻完全不會用。此刻在識海之中再次聽到,卻是一種明悟的感覺。

    他這邊內中感應,身外自然顯像。

    碩大的陰陽兩魚周身環繞,先是一個圓環,繼而變成了一個圓球,將錢逸群徹底包裹起來。黑白圓球之外,一道道金光顯現,或是長線,或是短折,正是陰陽爻像。六爻成一卦,錢逸群身外很快就湊齊了乾兌巽震,坎離坤艮八個卦。

    狐狸看在眼裡,奇在心裡,暗自惴惴:這少年到底什麼來?咱隨便口傳的東西,竟然就能直接印心顯像!這這這,這太妖孽了!

    這等身顯異像只有靈蘊豐厚或者心底純淨無暇的人才能看到,狐狸是上古靈種當然一覽無余,其他人卻都完全沒有被這滿室金光驚擾。

    錢逸群徹底感悟完了這八卦,身心舒泰,正要從靈蘊海中回神,只聽到書中仙的聲音說道:“仙長……小奴只能助仙長到此了。”

    錢逸群聽書中仙的聲音疲憊不堪,若存若亡,連忙問道:“書中仙,你怎麼了?”

    “剛才小奴不自量力,將白澤的口授用法力轉為心傳,好讓仙長明悟易數之妙。”書中仙道,“有些用力過度了。”

    錢逸群心中有感:原來是它在暗中助我,真是……證明小哥我是天命所歸啊!

    “仙長,奴要在圖軸中靜修恢復,還請仙長答應小奴一件事。”書中仙本想說“不情之請”,只是記得戴世銘的前車之鑒,索性大大方方提了請求。

    “你說,”錢逸群道,“只要我能做到的。”

    “千萬不能讓周天魅靈歸圖啊!”書中仙不知哪裡找來的力氣,“這周天魅靈一旦歸於圖軸,只能封鎖於琅嬛別府,否則非但會礙主,還會危害世間。”

    書中仙說罷,聲音漸漸消散,任憑錢逸群怎麼叫她都沒有反應。

    錢逸群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窗外蒙蒙亮。狐狸已經抱成一團睡在自己的棉被上,火紅色的毛皮起伏,十分愜意。

    錢逸群跳下床,舒展身體,骨骼喀喇聲響,整個人精神飽滿,活力充沛。他回頭看了看狐狸,心中暗道:魅靈會礙主的事,狐狸怎麼沒說?天下大亂這事倒是十分靠譜,哎呀呀!原本時空裡只是一群人打冷兵器戰爭,現在哥哥我把周天魅靈放出去了,這不是一下子從歷史小說跳到了玄幻小說麼!

    且慢,也不能全怪我。錢逸群心中又道:在哥來之前就有上古靈種之類亂七八糟不科學的東西,所以這個世界原本就是玄幻背景。唔,我到底是穿越到了一個異世界,還是回到了明朝?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29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30
第十六章  心物交關
若說是異世界,偏偏所有的歷史都能和自己歷史教科書裡的內容對應。

    若說是回到明朝,哪裡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錢逸群第一次考這麼高深的問題,很快就有腦仁痛的感覺。

    狐狸緩緩睜開眼睛,嘴巴還埋在脖子下面的皮毛裡,甕聲道:“你出來了?”

    錢逸群點了點頭,正要想說昨天打坐的時候看到的異像,只見狐狸抬起頭,說道:“你昨晚所得,露一手給咱瞧瞧唄。”

    錢逸群正要問怎麼個露法,心中念頭一動,眼前已經浮出一個球面。自己就像是被包裹在圓球之中,感覺身子都輕了不少。這圓球的球面上分布著長短不一的爻像,組成了八個基本卦。

    這八卦之像並非固定不變。在剛出現的時候略定了定,轉眼就飛轉動起來,甚至到了瞬息萬變的境況。

    “心不動,物不動,自然就不動了。”狐狸心中很是驚嘆,嘴上卻不肯說破,只是一副懶洋洋的神情指點了一句。

    錢逸群連忙收斂心神,眼前這個八卦球方才降慢了轉動的度。他問道:“為什麼這些卦像變來變去的?大仙給個科學原理唄。”

    “易”源自河圖洛書,伏羲氏因此演出八卦,近取諸己,遠取諸天地外物,講說的是天地至理。只是因為他的境界太高,後人看不到那麼深厚的底蘊,只能用來推演世事變幻,看似玄妙,其實不過得了一層皮毛罷了。

    世事變動說起來順應“道”,但是“道”實在太大太廣,可以說存在就是合理。於是推衍一門的祖師先輩們,找到了“交關”。所謂“交”是指自心與外物相撞;“關”如關隘,乃是心物碰撞的節點。只要把握了“交關”,就能把握事物的展方向,占盡先機,趨吉避凶。

    仔細聽狐狸說完,錢逸群心中默默過了一遍,道:“原來算命就是這麼算出來的。那怎麼會准?人心機變,隨時都有百千個念頭閃過,他知道我哪根筋不對,選了另一條?”

    “俗人為所欲為,真人自然而然,所以這兩者都有軌跡可循。”狐狸道,“就如一個老丐,你怎能指望他行出宰相一般的事來?只要別套錯法子,自然能算出來。你以為你機變得厲害,在那些衍算高手眼中,就如日出日落一樣。”

    “聽你這麼說,倒是有人真能不被算到?”錢逸群奇道。

    “至人提攜陰陽,聖人還虛合道,到了這兩者的境界,誰都算不出來。”狐狸舔了舔嘴唇道,“你現在不過一介俗人,知道那麼多沒用,還是先給咱弄些吃的來。昨天那骨頭太硬,能讓廚子燉得酥些麼?”

    錢逸群正想再從這老叫獸口中挖出點東西來,只聽到門外腳步聲響,一聽就是軟底繡鞋體態輕盈之人。放在錢家,除了妹妹錢小小再沒不會有別人。不過妹妹從來都是咋咋呼呼風風火火,何時變得這麼秀氣了?

    狐狸卻是知道錢小小是家中的廚子,沒有她就沒有吃的,否則還真舍不得把金剛珠的庇護之力用在她身上。

    兩人心不同,目光卻都落在了門上,只等錢小小推門進來。

    錢小小端著餐盤,上面是一碗熱騰騰的糖水荷包蛋。經過昨晚的事,她對哥哥的感觀越復雜起來。從小跟著哥哥玩,聽哥哥講故事、做詩詞,總覺得哥哥是天下一等一的才子,天縱英才,在小伙伴面前說不出的驕傲。

    結果哥哥卻因為不能參加科舉,就整日游街竄巷,喝酒耍錢,跟一群浪蕩子混在一起,過往的崇拜漸漸成了“恨其不爭”的怨念。

    沒想到性命關頭又是哥哥挺身而出,一力撐住了這個府宅,雖然沒有驚艷的詩詞歌賦,卻有著更讓人既敬且畏的神仙道術……原來這些年,竟是自己這個肉眼凡胎世俗小女子錯怪了哥哥……錢小小想到這節,不由羞愧得紅霞撲面。

    錢逸群不知道錢小小在想什麼,見她在門口站了半天,索性開口道:“小小?進來呀。”

    錢小小沒想到哥哥這麼早就起來了,頭皮一麻,硬板起臉,推門進去道:“你今個兒倒起來得早。爹爹說讓我別吵你功課呢。”

    “哈哈,哥哥我天縱英才,功課那種事,偶爾做做就行了。”錢逸群拉過鼓凳,自覺坐好,“呦,還是白糖水鋪蛋呢!”

    “娘說你昨晚有功了,讓犒勞你!”錢小小放下餐盤,在對面坐了,看著哥哥吃。

    雖然錢家家底殷實,不過敞開吃雞蛋卻是不能夠的,諸如白糖、雞蛋這種好東西是肯定不會給妹妹吃的。錢逸群知道自己占據了家裡的大部分資源,對妹妹一直有點愧疚,不過妹妹反倒認為理所當然,對他這個哥哥的要求也只是多照顧家裡別在外惹事而已。

    聞了聞淡淡騰起的香甜熱氣,錢逸群將餐盤推給小小,道,“這個你吃吧。”

    “你怎麼這麼小家子氣?一個雞蛋值得讓來讓去麼?”錢小小嘟囔著,手指卻頂住了餐盤,不讓哥哥推過來。

    “為兄昨天動了真氣,吃不了葷腥。乖,你吃掉吧。”錢逸群道,“昨晚沒嚇著你吧?”

    “只是看他那臉有些惡心罷了。”提起昨晚的事,錢小小目光閃爍,不敢直視哥哥,對往ri裡自己沒大沒小頗為懊惱。她見哥哥真的不吃,借機作色道:“你是真不吃還是假氣?”

    “真不吃,你吃吧。”錢逸群心道:等哥哥我成了仙,把養雞場搞起來,到時候雞蛋也能敞開吃了!

    錢逸群重生以來不是沒有想過爬科技樹,鋼鐵玻璃造不出,肥皂成本太高,養雞總行吧?問題是散養的雞好養活,偏偏抓到籠子裡關著養不是雞瘟就是炸窩,飼料也跟不上,要想成功可能真得等自己成仙了。

    “你不吃我就給爹爹端去了!”錢小小端起餐盤,看也不敢看哥哥,逃也似跑了。

    “對對,給爹爹補補身體。”錢逸群連忙在妹妹身後追了一句,表示自己也是孝順兒子。

    狐狸沒等到自己的早飯,十分不滿,哀怨道:“這小妮子太不懂事,昨晚要不是咱罩著她,哪裡能有今日?竟然一點表示都沒有。”

    “要我去幫你昭告天下麼?”錢逸群沒好氣嗆了一聲,“好讓大家都知道吳縣錢家有一只披著狐狸皮的白澤神獸,那神獸還有一個刀槍不入的寶貝。”

    世間所謂現世報,恐怕在吳縣來得最快。錢逸群這話剛出口,余音未落,狐狸眼中怒氣未消,就聽外面砰砰砰有人敲門。

    這吳縣誰敢這麼砸錢捕頭家的大門?放在後世也是個領導啊!

    玳瑁他爹怕是公中有事,慌慌張張跑去開門,卻看到三個青衣小帽的下人,品字站在門口,氣勢洶洶。

    為那人抬著下巴看著玳瑁他爹,恨不得從鼻孔裡說話。他道:“我家老爺叫錢逸群過府一敘。”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30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32
第十七章  碧玉劍簪
白澤坐在桌子上,眼珠子轉了又轉,背上火紅色的皮毛像是過了一遍水,盯著錢逸群,認真道:“咱剛心中起了一卦,你有凶事。”

    錢逸群吸了口冷氣:“那……你那珠子借我用用?”

    “這你就想多了,”狐狸嚴肅道,“就算你死了,咱還得在這個亂世中活下去呢。”這金剛珠雖然效果殊勝,但是用過一次就得重新祭煉七七四十九天,所以能夠不用最好不用。狐狸又擔心失了這法寶被錢逸群欺負,更不敢將這軟肋說出來。

    “尻!”錢逸群罵道,“石頭捂熱了都有感情,你卻如此冷血。”

    “金剛珠雖然不能給你,咱卻另外給你預備了件寶貝。”狐狸倒像是沒有聽到錢逸群說的,從口中吐出一件小小的玉雕。那玉雕通體翠綠,長不過三寸,一頭稍尖,可以看出是一柄小玉劍。

    “這麼小?也能傷人麼?”錢逸群接過玉劍,放在掌心裡左右看了。他本不信任這寶貝的威力,誰知剛入手中便感覺到一股磅礡劍意,絕沒有意凜冽的殺氣,可又沉重得讓人覺得自己別萬千利刃籠罩,稍有異動就會被萬劍穿心。

    “這是我故友的配劍,你若能煉化自然妙用無窮。”狐狸略有不舍道,“即便煉化不得,也能破邪除穢!可別傻乎乎地隨便扔出去才是!”

    錢逸群問道:“你那故友想來也是史上有名的大人物吧?”

    “人稱,”狐狸一字一頓道,“公!孫!大!娘!”

    這四字若是在圈內人耳邊響起,無不是震撼莫名。偏偏錢逸群還是個門外漢,只因為杜甫杜工部的一《劍器行》才知曉此人。他非但沒有感到可靠,反倒更生猶豫,糾結道:“這不會是舞女的簪子吧?”

    狐狸知道自己的媚眼又拋給了瞎子,氣得牙癢,恨不得就此收回來,道:“你不要就還給咱,莫要暴殄天物!公孫氏弟子眾多,你若是在外面胡說什麼舞女,小心她們剝了你的皮!”

    錢逸群心中暗道:原來這位公孫大娘也不是個簡單的舞女啊!不過這劍怎麼煉化?還是求上這狐狸一求。

    狐狸見錢逸群放了軟,一臉媚顏又要來討便宜,心中暗想:以往所見高才厚蘊之人無不是自珍自愛之輩,偏偏這貨讓咱把持不定,真是天生奇葩,人間罕見。罷了罷了,直接告訴他吧,省得礙眼。

    不等錢逸群開口,狐狸扭頭道:“咱今跟你說了,你且記住。萬千法寶不離一個‘感’字。原本的死物,因感而生靈,這是天地之間的通則。要煉化法寶,只要與之同感就行了。”

    “感?”

    “鹹心為感。”

    鹹者,皆也。

    一人一物,兩心相皆,自然感應。

    錢逸群握著玉劍,心中揣測:這劍上的劍氣我倒是感應了,只是不知道還要感應些什麼才能將之煉化。

    正當錢逸群琢磨煉化法寶的時候,只聽到外面的鬧聲越來越大。

    原來是玳瑁他爹開了門,卻碰到來者不善,跋扈得不把主人家放在眼裡。玳瑁他爹雖然知道這種青衣小帽狗眼看人的僕役最容易搬弄是非,可也得維護主人家的尊嚴名譽,用軟話擋了不讓進,堅持自己先進去通報。

    誰知來人是鐵了心要落錢家的面子,不管不顧就要往裡衝。

    玳瑁老爹當了一輩子的僕役,是照顧過老太爺的人,余威尚在,昨晚又見識了少爺大神威,底氣更壯。說不讓進就是不讓進,來人再跋扈也不能動手打人,雖然人多力壯,卻也只能耗著了。

    錢逸群一步步往外走,心中將這伙人已經撥羅到了戴世名頭上。他心中暗恨:這姓戴的還真是敢打上門來,看來是死活要跟我這兒硬磕了。現在就算要把衛老狗交給他,我這心裡的氣也順不了!

    “我兒,外面鬧什麼呢?”

    大門口的爭執聲越來越大,錢大通年紀大耳朵不好,這才聽到。

    “爹,我這就去看看,您先堂上歇著。”錢逸群上前虛扶父親入堂,手中玉劍緊攥,大步朝外走去。

    錢逸群來到大門口,只見玳瑁他爹擋在小門,雙手緊緊抓著門框,用身子擋著不讓人進來。外面是三個青衣小帽的青壯,已經一腳頂住了門軸,不讓老家人關門,一邊還對這老家人推推搡搡,口中罵罵咧咧。

    錢逸群心中揣測:聽這口音是府裡來的人。蘇州府是文章繁盛之地,天知道有多少致仕的達官貴人,形成一張偌大的關系網。這些人看似退休在家養老,其實仍舊能以布衣之身影響朝堂,絕板的高高在上!

    “這是誰家的人,忒無禮了!”錢逸群心中打定了主意,厲聲喝道。

    玳瑁他爹早就快支撐不住了,見少爺出來,連忙閃開一邊。他正要解說前因後果,只見錢少捕頭一手制止,已經上前喝道:“誰的狗腿敢踏進我錢家這大門,我就讓他後悔生在這世上!”

    那三個下人也嚇了一跳,邁出的腿在空中滯了滯,最終還是踩在了門檻上。當頭那人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家老爺的名頭,且跟你說罷,我家老爺乃是蘇州府文老爺!”

    蘇州姓文的人家不少,若說蘇州府文老爺,那就只有一個。

    身為左中允的文震孟。

    當今崇禎皇帝是藩王入主大內,還在補習東宮的課程。為崇禎講解經史集義的日講官,就是這位左中允文震孟文老爺。

    身為皇帝的老師,每天講解經史,即便在京官中也是舉足輕重的職分,何況在地方上?

    雖然文老爺遠在京師,蘇州地方上卻已經將文家捧到了天上。這文家乃宋末名相文天祥之後,正統的衡山文氏。

    文震孟的曾祖父就是姑蘇名士文征明。文征明可是跟唐伯虎、祝枝山齊名的江南大才子。更難得的是他非但才名盛,還是實實在在的翰林待詔,活了九十歲!

    文家有這樣的輝煌家聲,再加上當家的乃是狀元公文震孟,家聲顯赫,就連蘇州知府見了他家人自然也得氣氣。

    聽說是文老爺家的人,玳瑁他爹深深吸了口氣。文震孟名氣沒有其祖文征明那麼高,可也是蘇州最近的狀元公,如今身份清貴的東宮講官,每天都能見到皇帝的人!他擔心少爺撐不住這等大場面,連忙偷偷後撤,回去找老爺通報。

    錢逸群雖然不知道文震孟有多高的地位,卻還記得前兩年狀元誇官的熱鬧景像。他是轉世而來,到底沒有那麼強烈的畏官情節,而且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現在的潛規則是不傳之秘,卻早就被後世的小說家掀得底褲都沒了!

    若是縣令知府的家人,錢逸群或許還會怕,不過文老爺嘛,實在是太高太遠了。人們只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誰聽說過跋扈的東宮講官麼?

    錢逸群冷聲笑道:“你們這是自尋死!”一語言罷,手中玉劍一拋,捏起指訣,御在當空。

    “哈哈哈!你拿這婦人的簪子來嚇你爺爺麼!”那僕役大笑道。

    錢逸群原本只是想嚇唬嚇唬他,誰知這廝見了如此異狀竟然還敢出言無狀,不由心頭怒起。

    那僕役又嘲諷道:“你當這天下就你會這些奇門異術?哼,我家少主人往來的多是比你更厲害的異人呢!”他又退後一步,道:“本來請你去是給你面子,如今你不識相,日後有你好果子吃呢!我們走!”

    錢逸群正當青壯,陽氣充沛,火氣攻心,不知哪一絲情緒勾動了那柄玉劍,原本袖珍的碧翠劍體猛然一脹,足足長成了二尺八寸的青鋒利劍,劍體窄細,白光貫日,劍身周圍裹著一層碧玉劍光。

    玉劍這一變身,錢逸群登時感覺通體爽泰。之前的滯澀感頓時消失殆盡,劍指微動,劍身感應,如臂使指,遠比昨晚更讓人有種隨心所欲的感覺。

    錢逸群輕輕一指那僕役,玉劍幾乎同時便飛刺過去,在空中化作一道綠光。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31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35
第十八章  殺是不殺
玉劍刺破空氣,就像是完全沒有一星半點的摩擦力。錢逸群直覺上知道如此迅疾的度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連忙轉過劍指,玉劍旋即轉開。

    這一瞬皆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錢逸群只是想給那人一個教訓,玉劍卻已經刺入了那人大腿。又因為錢逸群往旁邊一拉,竟然將那僕役的整條腿都削斷了。看到如此恐怖的殺傷力,錢逸群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總算臉上沒有顯現出來。

    文家那為的僕役還沒回過神來,只覺得身形一晃,地上倒了一條看著眼熟卻又有些陌生的……人腿,頓時一股剜心割肺的痛楚從下而上,徹底將他擊倒在地。

    那僕役死命彎起腰,抱住創口,哭喊道:“我的腿!你敢對我文家下這狠手!你全家別想活著離開蘇州府!”另外兩個僕役連忙上前抱住他,卻手足無措,渾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錢逸群腦袋一懵,心中惴惴:這下可壞了事!原本只想嚇唬一頓,打上幾巴掌,咬死他們是招搖撞騙的騙子。文氏家大業大,還能跟自己的小門小戶較這個真?何況門下出了惡奴,對他們自己的家聲也不好。

    一不小心卻斷了人家一條腿,這就到了動用私刑的程度,文家可以理直氣壯給縣令施壓,讓縣令依大明律整治自家。

    索性……

    錢逸群雙眼微微一眯,嘴角上揚,似笑非笑道:“如今恐怕我傾家蕩產,你們也不會饒了我家罷?”

    “我要你們全家人的命!”地上的僕役哀嚎著。

    “還不叫人抬他去看郎中!”另一個文家僕役叫道,“他若是死了,看你怎麼交代!”

    “我文家要碾死你們,豈不是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

    錢逸群微微頜,道:“此言極是。”他一步邁出門去,左右一看,周圍鄰舍都很識相沒人開門出來。這一看之下放了大半的心,手中一轉,玉劍緩緩飄蕩身側。

    “你、你、你想做甚!”一個僕役看著錢逸群滿臉猙獰,嚇得扔下了地上哀嚎的同伴,蹬蹬後退三步,滿臉驚恐。

    另一個膽子小,眼見那飛劍詭異,頓時嚇得坐倒在地上。

    “你們說得很對很對。”

    錢逸群手指一轉,玉劍頓時朝那三人飛去。

    這一劍了賬了倒地的獨腿,直接從他喉前刺入脖頸後面飛出,又刺進了後退要逃那人的後背。玉劍鋒利無匹,連一絲血絲都沒有留在劍身,轉了一圈又回來刺入了最後那個僕役的後心,透胸而出。

    “我兒……”錢大通站在天井裡,將兒子殺人滅口看得清清楚楚。

    錢逸群早聽到了父親的腳步聲,毫不驚詫,收了玉劍在手,反手背在身後,轉身就朝父親跪了下來。

    想想重生以來,他從未像其他孩子那樣給父母下跪請過安,二老寵溺兒子,也從沒在這上面挑過禮。現如今他惹下了這樁潑天大禍,心中並沒一分殺人的不安,只有對此生父母的愧疚。

    “父親,”錢逸群沉聲叫道,“兒子給家裡惹禍了,請父親與母親帶了小小去鄉下避禍,兒子在這裡賠命給他們。”到底是朗朗乾坤三條人命,絕對無法善了。索性讓家人躲起來,自己能跑多遠跑多遠,說不定還能投奔李自成,混個大順王朝的開國功臣。

    “我兒……”錢大通苦澀說道,旋即一嘆。

    就在錢逸群要再說“父母快走”的話,只見錢大通原本略有佝僂的背脊突然挺值,豪氣頓生,擲地有聲道:“我還掌著這個家!三條人命何須舉家逃匿?來順,去把衛老狗放了。”

    來順就是玳瑁老爹。這位年進天命的老家人,聽了老爺這句話,渾濁的雙目中迸出久不屬於他的精光。

    錢逸群這回是真懵了,看著錢來順健步如飛朝柴房跑去,簡直不敢相信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老態龍鐘宛如七老八十的家僕。

    “玳瑁,”錢大通伸手一指,又道,“去庫房找些火油,將那三人屍身燒了。”

    “就在大門口?”錢逸群失聲驚訝道。

    “對!”錢大通說得斬釘截鐵,目視門前的血肉殘軀,“光明正大地燒!”

    說罷,錢大通緩緩轉過頭,直視兒子,語重心長道:“我兒,公門之中的活計有傷陰功,能少做還是少做。要真到了無可奈何時,那下手就得干淨利落,不留後患。我兒做的好。”

    錢逸群第一次明白舅舅說的“殺氣”。身穿燕居袍服的父親看起來慈眉善目,一身福字綢緞,就像是個致仕的老員外,而口中吐出的話,卻字字凌冽,句句鋒芒,像北風、如寒刃一般拂過自己的心頭。

    錢家本就不大,不消片刻,一個弓腰駝背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錢大通父子兩人眼中。

    衛老狗拖著步子,緩緩走到錢大通面前,與他對視一眼,余光已經看到浮在空中的三尺玉劍。他沒有說話,望向門口,濃濃黑煙夾裹著陣陣屍臭撲向他的面門。

    剎那之間,衛老狗已經懂了。

    “斬白鵝……”一夜水米未盡的喉嚨裡擠出這麼三個字,說不盡的惆悵。

    所謂斬白鵝,其實就是用旁人來替代當處死的死囚。這些用來替死的“白鵝”各式各樣,有天生的傻子,有身份可疑的外地人,也有灌了湯藥的無辜……總之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錢大通放出了衛老狗,就是要讓衛老狗當這只“白鵝”。

    錢逸群這才知道剛才父親說的“干淨利落,不留後患”並非單純表揚自己,還是在勉勵自己再接再厲,將眼前這只白鵝一起殺掉。到時候只要推到衛老狗這個“妖人”頭上,自己非但不是殺人凶手,還是鐵鐵的狹義高人!

    “好,好,好!”衛老狗嘶啞著聲音吐出三個“好”字,雙目通紅看著錢逸群。

    他突然揚起頭,慘聲道:“我活該!我該遭這報應!可我閨女卻是為什麼該遭橫死!?”

    錢逸群手指輕跳,玉劍竟然出微微顫動,像是要震開指訣一般。

    “錢少爺,要我當這白鵝也無妨!”衛老狗脖頸青筋糾結,對錢逸群道,“只要你替我閨女報仇!手刃張家那個畜生!我死了也念你的好!”這話說得嘶聲力竭,與其說是懇求,更像是威脅。

    錢逸群心中卻像是被攪亂了的腊八粥,五味雜陳。

    細細想來,整件事的起因其實是衛姑娘被害。然而大戶人家銀彈無敵只手遮天,將這人命案子壓了下去。一個螻蟻般的衛老狗能怎麼辦?能為女兒報仇麼?能伸冤訴苦麼?

    甚至,在他有了隱身的異能之後,都無法對抗那個“畜生”,只能找女眷報復。

    這非但是生理上的無力,更是心理上的無能!

    他,就是衛老狗,一條老得連牙齒都松動了的狗!

    “不、不可殺他……”書中仙的聲音氣若游絲,在錢逸群耳畔響起。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32 編輯

wwdon 發表於 2013-3-16 23:37
第十九章  一言咒
考究錢逸群的前世今生,他從來不是個天真善良的孩子。他相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更相信“自作孽,不可活”。讓他動手殺死衛老狗,充其量只是給他帶來一絲嘆息,絕不會糾結。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錢逸群對書中仙的話越來越重視。

    書中仙虛弱得好像隨時會咽氣的警示,頓時瓦解了他殺人的動力。

    錢逸群看著雙目赤紅呼吸急促的衛老狗,心中暗道:這魅靈回歸圖軸之後是否會礙主暫且不提,看書中仙這個意,她肯定不願意這魅靈回去跟她作伴。自己若是直接秒殺衛老狗,也不知道對書中仙是不是會有不好的影響?

    先不說惹得“美女”不悅,光是少掉個知無不言的指人就虧大了!

    若是讓衛老狗逃了出去,胡亂說幾句,錢逸群當街殺人的禍事無論如何都包不下來。

    錢大通從來沒看透過兒子的想法,甚至對於這個“天才兒子”有種盲目的信任。哪怕是錢逸群給家裡惹下了滔天的禍事,他也沒有怪過兒子分毫,只是將公門裡一切能用的法子都挖了一遍,所有可能用上的關節都想了一回。

    看到兒子久立不動,錢大通這才出聲問道:“我兒?”

    “我不殺你。”錢逸群在腦中過了幾遍,下定決心道。

    衛老狗吃了一驚,雙目漸漸回歸清明,一字一頓重復道:“你、不、殺、我?”

    “不殺。”錢逸群看著衛老狗,“昨晚那人要殺你,我看他不順眼,所以我要你活著,好好活著。”

    “這……”

    非但衛老狗,就連錢大通都被這個理由驚住了。前者是因為突然明白昨晚那人的用意,心有後怕,後者卻是因為兒子這麼任性實在出了他的接受範圍。在錢大通眼裡,錢逸群可是個少年老成,目光遠大的人。這麼孩子氣的話,還是頭一次從自己兒子嘴裡說出來。

    “隱去身形跟我身邊為奴,”錢逸群手中劍指高舉,道,“或是死在當場,你選一個吧。”

    衛老狗毫不猶豫地身子一晃,身形從空氣中漸漸淡去。

    錢逸群微微閉目,側耳傾聽,果然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衛老狗的聲音很快在他身側響起道:“多謝錢少爺留老奴一條賤命,老狗願意追隨少爺身邊,做牛做馬!若是……”

    “你倒是聰明,”錢逸群微微一笑,“非但保住了性命,還想讓我幫你報仇?我且說給你聽吧,昨晚那人手段不在我之下,一心想取你狗命,我能護住你就已經是你的造化了!”

    衛老狗諾諾,不敢多嘴。

    錢逸群轉頭對父親道:“父親,這老狗有些用處,兒子想留下他做個使喚人,這爛攤子不知該如何收拾。”

    錢大通微微有些頭痛,看看焦黑的三具屍,臭氣已經彌漫開來,恐怕鄰舍就要出來查看了,當下道:“你快進裡屋去。今日之事是衛老狗私逃,文家家人奮勇攔截被其所殺,你也受了重傷,最終還是讓那老狗逃了走。可知道了?”

    “兒子明白。”錢逸群連忙回身身後大門旋即關攏,可見那衛老狗也是個有眼水的。

    錢大通連忙進去換了個衣服,跨上仿制繡春刀,朝公中去找關節了。

    錢逸群聽著外面人聲漸漸喧嘩,邊往裡走邊說道:“文家是什麼人你總知道,這海捕文書恐怕今日就會下來了。”

    身邊空氣之中有個蒼老聲悶悶道:“是,少爺說得是。”

    “你若是對我忠心耿耿,日後替你報仇也未嘗不可。”錢逸群貌似不經意道,“若是有所二心……”

    “老奴省得事!”衛老狗連忙道,“老奴對少爺絕不敢有二心!”

    錢逸群這才略略放了心,直到看到賊頭賊腦的狐狸,方才徹底放了心。任何疑難雜症之下,老叫獸多少會有些讓人耳目一新的看法。

    狐狸盯著錢逸群身邊看了半晌,道:“倒看不出你是個心善的。”

    “哥從小就心善!有道是走怕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

    “少扯淡了!”狐狸道,“你留下他就是個禍胎,何不一劍刺……呦,這麼快就解封了?”

    狐狸看到錢逸群身後的寶劍,眼中一亮,就連聲調都止不住地往上揚。

    錢逸群手中寶劍一緊,心道:莫非這劍跟它的靈體有關聯?還不曾見過他這麼上心呢。

    狐狸輕快繞到錢逸群身後,盯著寶劍看了又看,搖頭晃腦無比陶醉道:“嘖嘖,以怒解封,淬血而歸,緣分緣分。千年疑惑一朝盡解,好爽好爽!”

    “狐狸哥,能說得明白點不?”錢逸群知道這關系自己的第一件兵器,轉過身對狐狸賠笑道。

    “我一直以為這柄劍是小幽的,沒想到是小盈的。”狐狸笑道,“難怪一直解不開,看來小盈到最後還是原諒了小幽,否則這劍也不會落在小幽手上……這些都跟你沒有關系,咱說說你這跟班吧,你就讓他這麼一直跟著?”

    錢逸群大開房門,讓衛老狗跟了進去。等確定屋內只有兩人一狐,這才命衛老狗顯出身形,一邊戰好。錢少爺在鼓凳上坐了,輕咳一聲,道:“說實話,我真不放心他這麼一直跟著我。”

    衛老狗剛想表表忠心,看到狐狸那雙黃綠黃綠的小眼珠在他身上掃過,嚇得閉上了嘴。

    “你也別不服氣。”錢逸群掃了一眼衛老狗,沒好氣道,“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我且問你,若是有人給你服了什麼毒藥讓你暗算我,換取解藥,你干麼?”

    “什麼性命脅迫,咱看幾兩銀子就夠了。”狐狸幸災樂禍道,“你明知道他靠不住,還讓他留在身邊?而且他可是魅靈附身的主兒,你藝不高膽倒挺大。”

    “所以看狐哥哥有什麼辦法,讓我能安心。”錢逸群笑道,“狐哥通天曉地,肯定有好法子。”

    狐狸眼珠一翻:“你別捧咱,沒用!咱一個樹下野狐,知道什麼?要咱說也可以,你得先答咱一個問題。”

    “敢不盡言?”

    “你是怎麼知道咱家本尊的?”白澤盯著錢逸群。

    錢逸群喉頭一梗,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從見到這只狐狸至今,它的確只說過自己是上古靈種,從未說過自己是白澤。想想自己連上古靈種到底是什麼物種都搞不懂,要說猜出來的,肯定少不了被鄙視。

    哎呀呀,怪只怪自己說漏了嘴!

    錢逸群哈哈一笑,道:“是《百媚圖》告訴我的。”轉瞬之間,他已經做出了權衡,將書中仙的前因後果說了個明明白白。書中仙顯然是極怕白澤,把她暴露在白澤之下,日後只會更加依存於他。

    白澤辟魅,不會怕書中仙。不過白澤也有恢復靈胎的命門握在自己手中,所以不敢亂來。

    現在錢逸群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通過暴露書中仙的存在提升白澤的好感度,同時又加重了對書中仙的控制,有利無弊的事何必躡手躡腳?

    白澤沒什麼反應,懷裡的《百媚圖》上卻傳來了輕微的顫抖。

    “這世上有型有款的人物尚且靠不住,更何況連影子都見不到的?”白澤點撥了一句,不在糾結這個話題,回歸正題道,“你要是想留下這人倒也無妨,倒是有很多法子可以用。撇去你不會的,倒是有門一言咒可以用。”

    錢逸群雙目放光,看著白澤。
本帖最後由 wwdon 於 2013-3-17 01: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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