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仙俠]百媚圖 作者:美味羅宋湯(連載中)

 
wwdon 2013-3-16 22:38: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4 73774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19
第二卷 大道門徒第一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一)

時值五月,天氣卻沒有絲毫入夏的味道。

聽說這是天命要亡大明,故而這些年的氣候已經全亂了。對於沒讀過書的小老百姓而言,天下大亂更為直觀的便是滿地強梁,餓殍遍野。往日車水馬龍的官道,如今隻有帶著壞消息的驛傳偶爾出沒。

張二狗本是丟了土地的流民,因為鄉老體恤他父親殘疾,就讓他在官道上守著個茶鋪。這茶鋪本來是鄉亭,專為過往商旅提供點茶水、粗食,如今卻已經形同廢墟,隻有兩根竹竿扯著一麵幕布,又有些像是涼棚。

這一天,鋪子上來了一男一女。男的癡癡呆呆一驚一乍,母雞啄食的聲音都能嚇他一大跳。身上衣衫襤褸,像是山裏的野人。女的卻麵貌俊美,身穿綾羅綢緞,出手就是一錢銀子,十分豪闊。

張二狗接了女子的銀子,走到灶台後麵,用陶罐坐上水,打量著這女子的背影。他還從未見過如此雪白粉嫩的美人,那雙眼睛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隻要一碰觸她的目光,就覺得自己汙穢不堪,每看她一眼都是對神仙的玷汙。

——對!她一定是神仙!

張二狗心跳快了起來,想起了京師傳來的消息。原本幹旱難解的北直隸,因為一個叫厚道人的神仙出手,下了一場透雨。而且從那場大雨之後,好像天地也不跟大明作對了,竟然整整一個月都沒見到大災大難發生。

鄉裏的老人說,這是神仙看不過去了。出手來救大明了。看來這位小姐也一定是來救大明的神仙,否則哪能這麽好看?

張二狗不由將那女子與自己所見過最美的姑娘、媳婦一一對比,結果仍舊是一樣:那些村姑鄉婦,就連這位女神仙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姐姐,咱們這是倒哪兒了呀?”女神仙身邊的男子怯懦問道。

女神仙好像正在靜修,過了良久方才回過神來,招呼茶鋪小二:“小兄弟,你來。”

張二狗連忙竄了上去,背躬得像個蝦米。他剛站定,就差點被這女神仙身上的香氣熏得腿腳發軟。頭暈目眩,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兄弟,這是哪兒省境內?”女神仙說話聲音就如糯米一般,香甜溫軟,刺得張二狗耳朵癢癢的。

張二狗狠狠掏了掏耳朵,總算擼直了舌頭:“回小姐的話,我們這兒還是河南,不過再往前走十裏地,就是北直隸了。”

“哦……謝了。水燒快些,在給我們找些吃食。”女神仙道。

張二狗連聲應道。退開一旁,眼睛落在了那女神仙的腳上。那是一雙白色小皮靴,看著清秀可人,惹人遐思。

一陣馬蹄聲響起,將張二狗從幻想之中踢了出來。

“呦!”為首那騎士也看到了這女神仙,死死拉住了馬。他一身官兵打扮,身後還跟了十來個騎手,顯然地位不低。

“這位小姐,此處荒郊野外。到處都是賊寇,你可要小心些啊。”那騎士臉上堆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這裏到京師怎麽走?”女神仰頭看著他,陽光落在她臉上,就像是自然散發出來的光暈。

那騎士好像被大錘打中了胸口,良久方才喘過氣:“小姐,在下洪士欽。乃是延綏巡撫之子,正要入京公幹。小姐孤身一人,何不與我等同行呢?”

見女神仙垂頭尋思,張二狗心如刀割。暗中呐喊:不可去啊!這些官兵跟流寇有什麽區別?奸殺擄掠可是一點都沒少幹啊!

“好吧,不過我們沒有坐騎。”女神仙道。

“來人!收拾匹馬出來。”洪士欽當即吩咐道,“小姐,前麵有個鎮子,且到了那兒再雇輛車。不知小姐芳名,為何獨自在此呢?”他眼中隻有美女,哪裏看見美女身邊的那年輕男子。

“我叫……”女神仙頓了頓,“柳隱。”

洪士欽心中一愣,道:這顯然是個假名。看她身上配劍,大約是江湖女郎,不願讓人知道身份。莫非,她在躲避什麽仇家麽?咦,她身邊這個乞丐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來的?

這位柳神仙終於還是跟這些官兵走了。張二狗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空****的,直到此時,陶罐裏的水還沒開呢。

洪士欽放慢了坐騎,與柳姑娘並行,問起柳姑娘的身世來。柳姑娘對此緘口不言,隻是怔怔出神,更加吊起了這位巡撫公子的胃口。

——多半是我身穿戎裝讓她不喜,等到了鎮子上,我換回衣冠,莫非還撬不開她的嘴麽?

洪士欽心中宛如小兔亂蹦,已經幻想起如何登門求親的情節了。

眾人行了一路,果然有一處小鎮。小鎮隻有兩橫一豎三條街,卻是舟車齊備,酒肆、逆旅齊備。

洪士欽在這裏為柳姑娘定了車,見這位少女麵露疲態,便道:“咱們今日就在此地住上一晚!吳元良。”

“小的在。”親隨之中,走出個身形瘦削的兵士,蓄著八字胡,一雙眼睛滴溜溜打轉。

“去跟驛館打個招呼,讓他們準備好三間上房來。”洪士欽道。

吳元良應諾而出,心中卻道:老子跟著你鞍前馬後服侍,也沒見給我要間上房!不過那小娘子還真的是花容月貌,要是能在她身上騎上一騎,也不枉來世間走一遭。少爺真是頭呆鵝,換了我,還等什麽上房?野地裏還更有趣些……

洪士欽哪裏知道屬下的心思,他全副精神都落在了柳隱身上,要能聽到柳隱說一句話,便開心不已,見柳隱蹙眉,便心痛難耐。真是恨不得當即飛到京師,探明柳隱身世,上門求親。卻又想這條路永遠走不完,好和柳隱並轡而行。

柳隱卻對洪士欽沒有半點好惡,隻當他是提供便利的好心同路人,等到了京師,酬謝些銀兩便是了。

在這小鎮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馬隊重又出發,隻是多了一輛馬車。

這邊眾人才駛出鎮子,那邊便有人抄小路跑進了山裏。如今這世道,要想安心種地是要餓死的。故而很多人都是一邊當著良民,翻臉就成了土匪。隻是半日之間,附近山中的半民半匪便知道有一頭肥羊過路,光是銀子就恐怕能分不少。

更何況,還有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

山中土匪不像官兵那樣需要謀劃萬全。這裏是他們土生土長的地方,哪裏能打埋伏,哪裏能逃命,對他們來說閉著眼睛都不成問題。

當天傍晚,土匪們便摸到了的這頭肥羊的宿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了上去。

洪士欽故作鎮定走到柳隱車邊,輕輕敲了敲。

“洪公子,外麵怎麽了?”柳隱問道。

洪士欽心中暗道:這柳姑娘竟然沒有半點驚慌失措,果然是江湖兒女!

他清了清喉嚨,道:“隻是些不開眼的蟊賊,我家家丁很快便能將他們擊退,請小姐放心。”

“恭候傳捷。”柳隱淡淡道了一聲,有道:“請轉告舍弟,讓他來車裏。”

洪士欽心中好不羨慕,雖然對他們的姐弟身份頗為疑惑,但那“弟弟”隻是個半傻子,倒也不用嫉妒。他讓人扶了傻子弟弟上車,自己持劍督戰。

“姐姐,外麵來了好多土匪……”傻子顫巍巍抱起雙腿,縮在一角,“好嚇人。”

“沒事,洪公子的人甲胄兵器齊全,不會有事的。”柳隱安慰道。

山中土匪盡是布衣木棒,能拿出個鐵鋤頭就已經十分不易了。照理說,這些洪家家丁完全能夠以摧古拉朽之勢解決這些土匪,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家丁們發現自己的肚子開始不爭氣地疼了起來。

土匪可以埋下眼線報信,自然也可以讓眼線在肥羊的草料裏添些料。

“公子受傷了!保護公子!”家丁之中有人喊了起來,剩餘還沒被木棒打暈的家丁紛紛聚攏,將洪士欽圍在中間,一邊還忍不住用手按著肚子。

土匪頭子大手一揮,哈哈笑道:“就你們幾個,還想跟老子逞英雄麽?快將銀子女人交出來,饒你們不死。”

眾家丁心中紛紛咒罵,不過卻沒人做聲。

洪士欽按著傷口罵道:“你這喪天良的……”

“洪公子。”柳隱掀開車簾,挪步下車,鎮定自如。她打斷了洪士欽的咒罵,平靜道:“打輸了麽?”

洪士欽就像是被扇了一記耳光,臉上青紅一片,心中罵道:你這女人難道沒長眼睛麽!莫非你就是土匪的奸細!

他突然想到了這個恐怕的可能性,心中一陣寒意。

“好娘子,果然是生得膚白肉嫩……”土匪頭子吸著口水,上前去拉柳隱。

叮嚶!

一聲金鐵長鳴,柳隱從不離身的佩劍鏘然出鞘。劍鋒在空中劃過一個圓弧,落在土匪頭子的喉結之下。

那裏是一處軟骨,隻要輕輕往裏一刺,強強壯的人也難免被洞穿咽喉氣管,最終活活窒息而死。

土匪頭子的冷汗頓時就濕透了衣衫,連喉結都不敢滾動。

“讓你的人統統都走,明日我們上路自然就放了你。”柳隱平聲道。

“喝呃……好……”土匪頭子被這淡然之氣嚇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洪士欽驚恐地看著出手犀利的柳隱柳姑娘,過了良久方才反應過來,讓人將這匪頭綁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20
第二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二)

一隻小紙鶴翩翩飛到了柳隱手中。

“這是什麽?”

洪士欽好奇問道。

因為昨日一戰,柳隱發現這些兵甲鮮明的大明官兵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為了在以後的路上不要再有什麽意外,便棄車騎馬,走在前麵。隻是為了遮風擋塵,柳隱戴上了一頂白紗鬥笠,將自己上半身都幾乎遮在了白紗之中。

洪士欽最後還是殺了那個土匪頭子,若不是那些山賊跟得遠,逃得快,他還想將這股小土匪徹底殲滅。

任何敢襲擊大明官軍的人,都是反賊,這是朝廷的邏輯。

任何反賊都得死,這是延綏巡撫洪承疇的邏輯。

洪士欽身為洪承疇的兒子,自然有乃父之風。

然而這卻讓柳隱不喜。

——老師從來都是能不殺則不殺的。

柳隱心中暗暗將這個衣冠巍峨、風度翩翩的世家子與老師比較起來,得出的結論自然是再一次證明,比老師差遠了。

她輕輕撥開白紗,看著一路上的花草樹木,心中想象著見到老師時候的情形,直到洪士欽好奇的聲音將她驚醒。

“小鶴!”傻子叫了起來,興奮地伸手去抓。

紙鶴在空中打了個轉,輕盈地落在柳隱手中。

這一個月來,每隔三五天就有一隻紙鶴傳來。

“咦?”洪士欽緊跟在柳隱身後,目光敏銳地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書信抬頭:眉兄見字如晤。

——眉兄是柳隱姑娘的別號?

洪士欽暗暗記在心裏,準備回京師好好打探一番。當然,他也聽出柳姑娘的口音並非北方人,更像是江南人氏,好在江南那邊也有父親的舊故,可以幫忙尋訪。

柳隱看了紙鶴傳書,勒住了馬,叫道:“洪公子。”

“柳姑娘,可是有事麽?”洪士欽問道。

“我老師召喚。這就要趕去山海關,就不入京了。”柳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在說起“老師”兩字時,簡直可以說是意氣風發,全然不似之前那副死氣沉沉,動輒發呆的模樣。

洪士欽如蒙雷擊,良久方才想到個借口:“柳姑娘,這裏去山海關。也是要路過京師的。”

柳隱有些遲疑,道:“這裏直接向北豈不是更近麽?”

洪士欽總算挽回了昨晚戰鬥不力的尊嚴,笑道:“京師在山海關正西麵,最快的走法便是先到京師,然後再往東走。”

柳隱覺得洪士欽沒必要在這上麵騙她,便道:“那就隻有走快些了。”

“我的人都是久戰精兵,騎術高超。”洪士欽本來還想多誇兩句,見柳隱神色不耐,連忙止住,道:“咱們這就快馬前往京師吧。”他讓手下騎士帶上了傻子。解下拉車的馬兒,整隊朝京師奔馳而去。

也虧得洪士欽有此一勸。緊跟著來的紙鶴便是說讓柳隱先行入京,取了東西再前往山海關。

柳隱本來不善騎術,隻是她劍術底子不錯,經老騎手略加點撥,便掌握了騎馬的訣竅,竟然也能不快不慢地跟在馬隊之中。

洪士欽吃一見長一智,沿途再不敢托大。即便是在官驛休息,也讓自己的人去準備吃食。如此緊趕慢趕,倒是比原計劃更快就到了京師。

“柳姑娘。你可有親眷在京師?”望著京師的大門,洪士欽問道。

柳隱搖了搖頭。

“家父在京師有座別院,要不就先住我家吧?”洪士欽喜出望外。

“不用了,老師已經為我安排好了宿處。”柳隱早就將手書上的內容倒背如流,道:“在棋盤胡同。”

棋盤胡同!

洪士欽不由一驚。他可知道,那條胡同一共兩戶人家,其中一位正是他此番入京,特意要前往拜訪的大佬。另一位也是朝中權貴,二三品的部堂高官。

“孫學士府上。”柳隱道,“你若是不順路,咱們就此分別了,這一路上多謝公子照拂。”

洪士欽臉上一紅,連聲道:“柳姑娘客氣了。在下也要去拜會孫閣老,不如柳姑娘待下官回去整肅一番,然後一同前往?”

“不用了,我這就過去。”柳隱意誌堅定道。

洪士欽暗道:內閣輔臣的大門是那麽好進的麽?唔,我一定是誤會了,說不定她隻是去見孫府的某個管事吧。

“也好,那咱們有緣再會。”洪士欽爽快地抱拳道,“柳姑娘日後若是遇到官麵上的麻煩,大可報我洪士欽的名號。”

“隻說是洪巡撫的兒子麽?”柳隱促狹笑道,好像心情極好,喚了傻子拍馬便走。

洪士欽頗有些惱怒,但是又愛柳隱容貌,等他決定裝出寬宏大量的模樣來,柳隱已經帶著傻子走遠了。

“少爺,她還沒還咱們的馬。”吳元良上前提醒道。

“那就由你去把馬找回來!”洪士欽自然遷怒在吳元良頭上,憤憤拍馬而去。

吳元良看著柳隱的背影,心中罵道:你這騷蹄子,害我被少爺責罵,日後可別落在你吳爺爺手上!

柳隱帶著傻子一路到了孫承宗府上,隻是對門房說了一句:“在下乃厚道人的學生,奉師命前來貴府。”

門房早就一天三遍被人叮囑,但凡一個容貌美麗的少女自稱是厚道人學生的,一定要以接待天使的態度接待。

那門子當下叫了兒子進去報信,一邊好言好語招待柳隱,詢問行李是否要人幫著扛進去。柳隱隻來得及謙遜兩句,裏麵便傳來消息,要大開中門迎接貴客。

柳隱見了這陣勢,心中暗道:這一路上傳說神仙下凡救了大明,莫非說的就是老師麽?老師殺敵固然厲害,這冒充神仙的活卻未必熟練吧?

不一時,一個年輕人身穿錦緞勁裝出來。他那衣擺短得隻到胯間,下身是條直統統的修身長褲,看起來更像是中衣。

柳隱心道:怎地他家對我這般禮遇,他卻敢穿著中衣出來見人?

“在下孫鑰,見過楊小姐!”孫鑰見來者是個女子,雖然籠罩在白紗之中,卻仍舊是娉娉婷婷,內心中已經極是相信了她的身份,不惜以大禮參拜。

柳隱見他叫出自己的姓氏,言語間也沒有輕佻執意,暗道:恐怕京師權貴人家便是這等習俗,倒是我少見多怪了。她福了福身,道:“在下河東楊愛,受師命前來貴府,說是取件物事。”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20


第三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三)

孫鑰穿著的是最近才從宮中流傳出來的新款式練功服,乍一看之下的確很像中衣,但仔細數數領子,還是大明的三重領,並不算傷風敗俗。而且穿了這衣服,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種幹練的感覺,總讓人忍不住挺直腰杆。

據說這是厚道人根據神仙們的服飾改出來的,果然不同凡響。

見了這位落落大方的楊愛小姐,孫鑰再次感覺自己低估了厚道長。在他的固有成見中,要教育出一個超凡脫俗的弟子對於高人來說並不是難事,然而要教育一個不遜須眉的女子,那難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誠如當年孫武以吳宮嬪妃為士卒,操練如精銳,這都是比高人更高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楊小姐裏麵請,小可這就去稟告父親。”孫鑰對左右道:“還是在西花廳。”

楊愛不知道“還是”的意思,也沒放在心上。她更好奇的是老師讓她來取什麽東西,還要她借助孫承宗的車架一同趕往山海關。

——我對老師全無半點用處……

楊愛心中不由忐忑,直走到西花廳門口,才發現身後還跟了個尾巴。

“你們帶他去旁屋休息。”楊愛道。

傻子依依不舍跟著孫家家人去了別的屋子,一步三回頭,真讓人羨慕這對姐妹情深,渾然想不到兩人才認識了不足一個月。

楊愛等了片刻,孫承宗健步而來。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麵容妖嬈的美貌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像是有胡人的血統,眼瞳微微泛處黃綠色,皮膚白皙勝雪,臉型如同瓜子。

而且,赤著足。

那雙玉足顯然沒有纏過。卻說不出地玲瓏剔透,更為誘人。

“楊小姐?”那女子先說話了。

——好沒規矩的侍妾。

楊愛心中微微不悅。

“我姓胡,”那女子自我介紹道,“單名一個妙字。厚道長讓我候在此間。將這物事給你。”胡妙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一麵繡著荷花,另一麵空著。

“敢問姑娘。這是……?”楊愛見她是老師留下的人,客氣問道。

“這是寒家做的乾坤袋,”胡妙敏銳地捕捉到了楊愛的不悅,卻十分享受地笑道。“別看隻有這麽大,卻是用了數萬丈錦緞織就煉化的。恐怕除了厚道長的金鱗簍,天下再難找出一件比它更能納物的寶貝了。”

楊愛接過乾坤袋。果然一股奇怪的感覺從指尖蔓延全身。胡妙順勢打出一個指訣。笑道:“如今這袋子隻有你能用了。”

她這話貌似說給楊愛聽的,實際效果卻讓孫承宗心中遺憾。

孫承宗作為兵家掌門人,對於納物寶貝隻有耳聞,不曾目見。

對於一個戰略家而言,最大的痛苦並非前線血戰的問題,而是後勤運輸。在如今的帝國範圍內,如果能夠利用玄術納物。非但能減少損耗,還能加快效率,更加有力地支援前線,休養民力。他當初要找米芾研山,為的也是這軍國大事,卻不料終究沒能如願。

“多謝胡姑娘。”楊愛笑道,“讓胡姑娘在此等我,真是過意不去。”

“無妨,我也是順便。”胡妙笑得眯起了眼睛,“好了,既然完成了,我便忙自己的事去了。對了,孫閣老,這回給我送來的畫匠,有兩個全然靠不住。”

“小姐將他們打發了便是。”孫閣老客氣道。

“咯咯,那我就不客氣了。”胡妙輕笑一聲,轉身而出,沒有半點禮數可言。

孫承宗絲毫不以為忤。

坊間傳說,神仙派了胡三太奶奶來幫大明打大金。這些打扮得異常不同世俗者,都是胡三太奶奶的丫鬟。話句話說,她們都是狐狸精,不是人。

麵對這種謠言,其實有點身份的人都知道。當日在皇宮裏的官員、太監、宮女,可是親眼看到了以琳的九條大尾巴。

以及頭頂上那對直挺挺的耳朵。

雖然過來幫忙建造千裏神行陣的人並非那般模樣,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知道底細的人還是格外客氣,生怕觸怒了狐仙奶奶。

孫承宗在主座上做了,笑笑道:“楊小姐不認識她們麽?”

楊愛搖了搖頭,道:“卻是不識。”

孫承宗隻是起個話頭,並不是真要探究什麽。他雖然算是秘法圈子裏的人,卻知道自己因為沒有覺醒靈蘊,根本無法觸及這個圈子裏真正的秘辛。在他幼年時,還曾見過師公一劍劈開兩人高的石頭。他師父也曾一槍刺入巨石,直至末柄……但傳到他這代,卻是半點兵家玄術都用不了了。

——寧可使戰勝之術滅於人間,也不可輕傳妄授!

孫承宗想起師父滅度前的遺言,仍舊有一絲遺憾繚繞心頭。

“令師是否與楊小姐說了,咱們一同去山海關?”孫承宗問道。

楊愛點頭道:“不知閣老何時啟程?”

“大軍進發,總要些許時日準備。”孫承宗笑了笑,“老夫腆著老臉,想請楊小姐幫個忙。”

“閣老何必客氣,”楊愛輕輕笑了笑,“不過是借用這乾坤袋的事吧。”

“哈哈哈,你這女子有豪俠氣!”孫承宗大笑起來,“果然不愧是厚道士的學生!”

——可惜就是太不厚道了,多少給老夫留些臉麵啊!

孫承宗心中暗道,臉上不由紅了起來。

楊愛笑了笑:“我身無長物,這袋子大可以讓閣老拿去裝糧食甲兵,隻是能裝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這袋子的本物是數萬丈錦緞織就,恐怕一座山都能裝進去了!”孫承宗興奮道,“姑娘有心王事,老夫自然具本上奏,為姑娘請功!”

楊愛搖了搖頭:“我一個道士……的學生,要什麽功?咱們早日收拾好就去山海關吧,別讓老師久等了。”

孫承宗深以為然,如今皇太極幾次三番在大淩河挑釁騷擾,肯定不會眼看著大淩河就這麽紮下根去。如今有了這位楊愛姑娘的幫忙,支援遼東的糧食、火藥、兵械、甲胄,總算不用擔心出現無謂的耗損了。

有如此大功,就算楊愛不懂事要推掉,孫承宗也不敢不跟皇帝報備,否則在錢逸群那邊如何交代?

崇禎拿到了奏本,去了心頭老大一塊石頭,大笑道:“看來真是天佑大明!朕要召她入宮!由皇後賞她吧。”

周後見皇帝如此高興,自然也是極其興奮。因為那番僧竟然敢行刺皇帝,田貴妃的路也就基本到了盡頭。崇禎顧念這些年來的感情,沒有殺她,隻是將她打入冷宮,其父也被削爵去官,貶為庶民。這卻又讓宮鬥的勝利者周皇後有些不忍心……

“該如何賞她呢?”周後問道。

“別小氣了就行。”崇禎輕輕摸了摸周後的肚子,道,“她可是咱家龍兒未來的師姐呢。”

周皇後臉上一紅,輕輕拍去皇帝陛下的手,道:“這個月沒見紅,怕是真的有了。”

“神仙說的難道還有假麽?”崇禎笑道,“沒想到竟然有一條真龍要在我朱家誕生,說實話,若不是厚道長化了他當弟子,朕還有心將帝位傳給他呢。”

周皇後眉頭一蹙,道:“陛下,太子無辜被廢,豈是國家之福?莫說厚道長要化了他去,就算他留在宮裏,也不該動搖國本啊!”

“好啦好啦,朕就是這麽一說。”崇禎有些無趣,突然笑道,“聽說厚道長身邊女子都是個頂個的天姿國色,不知道這位學生容貌如何。”

周後微微撇嘴,雖然不說吃醋,卻終究有些害怕。好不容易去了田貴妃,若是又來了個楊貴妃,這如何是好?尤其那人還是錢家哥哥的學生。

崇禎的期盼最終還是落空了,周後也在鬆氣之餘有些失落。

因為楊愛已經走了。

她連夜隨著孫承宗前往順天府和北直隸的軍倉,提取支援遼東的衣被、糧食、器械、火藥。雖然楊愛隻需要將勞力們堆積起來的貨物收入錦囊,這一夜下來卻也十分辛苦。好在她白天可以在車上補眠,而孫承宗卻隻能以七十高齡尋機打盹,白天還要調度大事。

因為楊愛如此堅定的工作態度,原本需要十餘天才能做完的準備工作,隻是兩天便徹底完成。第三天,孫承宗在平台陛辭,當日便率軍開赴遼東。

在楊愛的錦囊裏,孫承宗最看中的,還數那十門神武大將軍炮。光是這些炮和炮彈,不花費三五百人力,斷難讓它們如期趕到山海關。

楊愛總算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她聽從孫承宗的建議,用繡帶將錦囊掛在身上。光是如此還不足以讓閣老放心,更是派了二十四個健婦,輪番守在楊愛身邊。還有滿身披掛的家丁日夜守在楊愛車外、屋外。

說是服侍,實則是保護。

保護那個價值半個順天府的錦囊。

楊愛經此一事,再也不敢幽怨自己沒人看顧,是個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了。

——看來老師的目的就是讓我當著護送之人吧。如此珍貴的寶貝,我還是自覺些還給老師為好。

楊愛躺在營帳之中,輕輕摸著這個錦囊,心中又不免胡思亂想起來。她哪裏知道,錢逸群此刻早就將她和錦囊的事拋去了爪哇國,正在一堆江湖人士或真或假的情報中大為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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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四)

錢逸群在山海關有一個據點。

吳襄家。

這是他上次被“騙”來的時候,晉商們為他準備的落腳點。吳襄自己隻說是看了《墨憨齋誌異》,欽慕厚道長的手段為人,故而聽京師的朋友說道長東來,便派人日夜守候。然而錢逸群當時已經與以琳用傳訊陣溝通過了,對於這個調虎離山之計洞若明火,哪裏還會上他的當?

而且吳襄和他兒子吳三桂在曆史上大大有名,在當今的遼東將門之中也不是泛泛之輩。錢逸群怎麽可能對他們全拋一片心,半點不起疑?隻是接觸下來,他卻發現吳襄此人雖然貪財怕死、虛頭巴腦,但絕對談不上陰險狡詐,城府極深。

或者更直白地說:他蠢笨得根本沒法陰險狡詐……

簡而言之,他是個小人,卻不算壞人。

錢逸群也見了今年十九歲的吳三桂。

在十九歲的年紀上,吳三桂顯得比許多同齡人懂事得多,其中也包括錢逸群。在錢逸群還為了一條羊腿跟狐狸嘰嘰哇哇的時候,吳三桂已經學會了仗義疏財,培養死黨。

這位傳說中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未來山海關總兵官,如今三觀極正。非但自己一心要報效國家和朝廷,對手下的忠君教育也沒有絲毫放鬆。

錢逸群在京師聽得最多的就是遼東將門圈地自養,視國家為鄰家,視遼東為己物。更有甚者還說:若不是建奴勢大,難保這些遼將會行安祿山史思明之事。

可是真的身在遼東,與這些遼將遼兵喝酒吃肉。席間雜談,卻會另有一番感觀。

“厚老師。學生又來了!”吳三桂提著一壇酒,哈哈笑著進了錢逸群的別院。他身穿鐵甲。臂彎間挾著鐵盔,每踏出一步便傳來甲片撞擊之聲。

錢逸群正坐在院中的假山下,翻看遼東各縣的縣誌。吳襄以為他是為了遼事,想了解遼東地形和風物,卻不知道錢逸群是為了找那個傳說中的將岸子。

“老師,這酒可不是尋常的烈酒,是泡了百年山參的藥酒。您老嚐點唄?”吳三桂坐在錢逸群對麵,將酒壇放在地上,動手收拾石案上的書冊。

錢逸群因為知道曆史。對於這位千古大漢奸,一向是不冷不熱,有時候還要“倚老賣老”出言敲打,甚至直接嗬斥教訓。若是這大漢奸膽敢有半點怨憤,錢逸群就敢順勢將這禍胚消滅在萌芽之中。

吳三桂的表現卻是讓他驚訝。

在第一次錢逸群當著眾人的麵,斥罵吳三桂“年少輕狂”“驕縱無禮”的時候,吳三桂沒有半分猶豫地雙膝落地,重重磕頭下去,口中稱道:“老師說的是。三桂惡習難返,竟然放肆至此,就連自己都沒想到,還請老師責罰。”

麵對這樣一個處處以學生自居。持弟子禮的“未來漢奸”,錢逸群反倒窘了。無論是否責罰,那都該是吳三桂師長的事。自己插什麽手?難道真的因為一句半句話就直接打死麽?

從那以後,錢逸群無論是對吳襄還是吳三桂。都不再展露利齒,如同回到了山上。變成了個和和氣氣的小道士。很快他又從狐狸口中得知,吳三桂得意地對其父說:“厚道長是道德高真,怎麽會無緣無故針對我們?這分明是高人的考驗呀!看來兒子還是有機會拜入其門下的。”

這話讓錢逸群聽了十分不對味,不過就連狐狸和中行悅都是如此認為,他還能解釋什麽呢?揭了吳三桂未來的老底?

錢逸群端起酒碗,剛剛湊近便聞到一股人參、麝香的味道,酒味卻不甚濃厚。

“哦?還有蜂蜜?”錢逸群輕輕吡了一口,滿口清香甘甜,“這酒在遼東,肯定賣不出去吧。”

吳三桂嘿嘿笑道:“這是家父從江南求來的配方,就自己家釀了些,隻為老師準備的。”

錢逸群端著酒碗,心中卻歎了口氣,暗道:這人和人之間果然有天賦的差異,有些人能修道,有些人善玄術,有些人卻是天生就要當梟雄的。

“老師覺得如何?”吳三桂湊上前笑問道。

“一般般。”錢逸群放下酒碗,“這酒香氣不醇厚,輔味過重。這是以臣淩君之亂行。”

吳三桂微微一愣,心道:厚老師這分明是在點撥我,莫非日後我會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來?我吳家世代為國家鎮守九邊,我少年立誌為朝廷平複遼東亂事,莫非這其中還有變數?

“求老師明言!”吳三桂退身一拜,“三桂必不能行此亂行,讓祖宗蒙羞,丟了父親的臉!”

錢逸群沒想到吳三桂的反應竟然這麽快,心說:你這悟性全滿算是幾個意思?再說回來,你爹投降李闖的時候比你還麻利……

“三桂呀,”錢逸群語重心長道,“第一樁事你要記住:哪怕身陷絕境,老天爺也會給你留一條路走的。第二樁:哪怕真的迫不得已投降,也大可以出工不出力,身在曹營心在漢。你能懂麽?”

吳三桂若有所思,心中道:老師果然已經算出我命中有劫數,唉,既然老師已經點破了,我豈能還落入囚籠之中?

“老師,你我有緣若此,還請將來三桂身逢劫難,您老出手相助。”吳三桂懇求道。

“這個沒問題,隻要我得知消息,哪怕千萬裏之遙也會趕來救你的。”錢逸群由衷說道,又在心中補了一句:若是道人我來晚了,就隻有給你個痛快了。

吳三桂得了錢逸群的保證,心中猶自不安。他回去之後與父親吳襄說了,兩人得出一個結論:哪怕錢財萬貫,也不如抱緊神仙的大腿。

自那以後,兩人對錢逸群越發著力奉承,真個是恨不得連穿衣吃飯都不讓錢逸群自己動手。

錢逸群哪裏受得了這般服侍,索性搬到了山海關外的一做石山上。這石山上本來是明軍的崗哨,如今已經廢棄不用了,正好被錢逸群“霸占”,整日逗鳥放鹿,勤加修煉,遠離俗世紛爭。

吳三桂送過兩次飯,卻見錢逸群水米不進,而且悄悄巡視四周,也沒發現道人排出的穢物,更是徹底將錢逸群當神仙一樣看待。他哪裏知道,錢逸群肯定得找個氣候如春、風景宜人的地方上廁所啊!

比如翠巒山。

一直等阿牛、白楓等人到了山海關,一並住進了吳總兵的府邸,錢逸群方才下山與他們會合。

“本以為遼東人丁稀少,百十裏不見人煙,沒想到一路過來,人卻也不少。”白沙頗為感慨,“好幾次都被大車堵住了路,怎麽會有這麽多人搬來北疆呢?”

吳三桂知道這裏都是跟厚道神仙有關係的人,或者本身也是半仙一級的人物,沒有絲毫總兵之子的驕縱,解說道:“以前的確如白兄所言,不過從去年開始,不知道為何來了許多江南遊俠兒,朝中還有高官為他們說情,讓他們自由出入關隘,不要阻攔。當時我們還道是哪個腦袋被驢踢了的大官,竟然讓江南人來遼東當細作呢。誰知很快就有中原的江湖客趕來,也是一樣出關散入遼東。這些人殺性極重,見了虜醜就殺,到如今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的。”

這北國日常是錢逸群開啟的,當日隻是在王心一家小範圍說了說,還讓他們“保密”,沒想到這麽快就搞得風生水起紅紅火火。他厚道地幹咳一聲,道:“官府和軍方該將他們組織起來,比如打探消息啊,拔掉一些哨所啊,騷擾金國啊,這些小事大可以讓他們去做。”

“老師有所不知,這些人不服管得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吳三桂道,“而且他們的確身手不俗,卻不會列陣,一旦碰上大隊金兵,跑得比誰都快。”

“你還是狹隘了呀!”錢逸群搖了搖頭,從魚簍裏取出一塊金磚,交給符玉澤。

符玉澤茫然地看了看這金磚,不明所以。

錢逸群道:“給你個出風頭的機會。你現在拿著這金磚去山海關市集,就說:凡是知道‘將岸子’這個消息的人,就能拿到這塊金磚。就算不知道也沒關係,可以從遼東土著那裏打探出來。”

吳三桂一拍腦門:“這就如官府懸賞一般麽?”

“是啊,”錢逸群又道,“如今天子最缺的是幹活的人,你讓這些出去收羅在遼東的漢家子。就說朝廷說了,剃發者一律不追究,隻要肯撤回關內,朝廷給地給糧。不拘男女老幼,凡是能帶回五個的遊俠,賞武勳一千。”

“武勳?”吳三桂奇道,“那是什麽?”

“在官府登錄名冊,也方便你們知道遼東到底有多少人。”錢逸群輕輕彈著桌子,“等他們存滿了一萬武勳,就給個把總銜。”

“虛銜空職麽?”

“那是當然。”錢逸群笑道,“放心吧,等孫督師來了,就算是總兵、參將都舍得給。”

“他們若是不信呢?”吳三桂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不信?”錢逸群道,“有人受了賞,自然就有人信了。唔,把一千武勳換十兩銀子,這樣見效更快些。”

所謂窮家富路,能千裏迢迢來到遼東的人,怎麽會在乎銀子?然而給官銜就不一樣了。雖然如今武人地位低,但武官也是官,跟庶民比起來就高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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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五)

錢逸群先用激發靈蘊讓他們來做日常,然後又用這種懸賞任務逼著他們組隊。

這些目無法紀的遊俠混混,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好處,在殺人時多了一道“甄別”程序。凡是漢人鎖回關裏,凡是女真人統統殺掉。因為他們不是官兵,不存在為上司賣命的問題,也不需要大隊車馬準備輜重,真是做到了兵貴神速,戰意充沛。

如果說錢逸群將遼東變成了一個遊戲場,那麽最有利的舉措絕不是自己跳下去當玩家,而是成為運營公司,控製npc如吳三桂這樣的官府,發布對自己有利的命令。當然,錢逸群也深諳遊戲法則,不能隻有任務沒有獎勵,否則大家都去刷怪升級了,誰還做任務?

對那些江湖客而言,金銀是需要的,但不是最急需的。他們最急需的是覺醒靈蘊,成為神仙預備役,為將來拳打女真蒙古,腳踢李闖張逆打下基礎。然而追溯究竟,這些人口口聲聲說的都是強者為尊,內心中無非是為了揚名立萬。

既然如此……

“順便讓衙門裏的書記們辛苦些,將這些功勳值公布於眾,要讓每個進出山海關的人都能看到。每個月換張榜,榜上有名的,額外還有俊馬、美女。第一個功勳值突破百萬的,朝廷還可以封他們家一個誥命!”

錢逸群如是道。

隨著時光的推移,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到了山海關,厚道人禦龍護駕,杯盞祈雨的故事也越來越離奇。許多人不信官府給出的承諾。卻對錢逸群無比信任。尤其是一些江南俠客,四處頌揚著厚道人擊殺虜醜範文程的故事。

山海關的官員們無奈。隻好請錢逸群出來當個見證,表示自己絕不會食言。

“道人我一向是古道熱腸。凡是官府、兵鎮發了紅印布告,卻又不兌現的。道人我絕對帶著你們打進衙門去,殺了食言而肥的狗官!”錢逸群當著無數江湖兒女的麵,氣勢洶洶說道。

官員們本想誑厚道人來當個保人,沒想到這位厚道人不按套路出牌啊,完全不能明白他厚道在哪裏。不過他們也沒打算在這事上耍花槍,反正付出代價極小,而收貨卻是顯而易見的。

當孫承宗的帥旗再次出現在山海關的時候,驚詫莫名。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從距離關門十裏,就有些車水馬龍的意思,大量的遼東特產運往西麵、南麵。越來越多的人匯聚過來,不同於那些逃難者。他們滿臉洋溢著希望的喜悅,張口閉口要去遼東打下一片天。

等大軍好不容易挨進城裏,孫承宗顧不上接見山海關巡撫、總兵,首先去吳家見了錢逸群。

“老夫已經聽聞了道長所獻計策。”孫承宗開門見山道,“其他都好辦,但是誥命……”

“小道已經傳書陛下。想來聖旨很快就會到了吧。”錢逸群笑道。

“那就再穩妥不過了。”孫承宗擦了擦冷汗:你連朝廷的誥命都敢私下許諾,這叫謀逆知道麽!

“說起來,隻是一個月的時間,山海關的士氣就大為提振啊。”錢逸群道。“這個辦法其實也可以推廣到全國。”

孫承宗苦笑,搖了搖頭,道:“道長可知道鹽引麽?”

“略知一二。”錢逸群點了點頭。

大明實行食言專賣。商人有多少鹽引賣多少鹽。不過如今國家混亂不堪,私鹽到處都是。所以鹽引也就隻是一張遮羞布而已。

“當年創立鹽引,其實是為了解決邊關吃糧的問題。”孫承宗道。“我大明有九邊,邊外都是蠻族。要靠當地駐軍實行軍屯,實在力有不逮。要從中原、湖廣運糧過去,損耗又實在太大。所以朝廷才說:凡商民之人,運多少糧食到九邊,就核發多少鹽引。食鹽利大,商人們於是就在九邊實行商屯,供應軍糧,這才保住了大明邊疆二百年太平。”

“這主意很是天才呀,怎麽後來廢了呢?”錢逸群大為驚訝。

“朝廷的事,嗬嗬嗬。”孫承宗見著年輕道長對於人心鬼蜮還不甚了了,也不想多說。雖然他是兵家掌門,但好歹也披著文官的外衣不是?總不能拆自己的台吧。

“所以道長所行,對於朝廷來說,並不稀罕。”孫承宗道,“但是效果卻是格外好,看來還是不能不服。”

人的名,樹的影,換個人來,哪能召集起這麽多人?

錢逸群笑了笑,接納了孫承宗的奉承,問道:“我學生楊愛呢?”

“多虧了楊小姐,此番運來了足夠的糧食、火藥、衣被,真是為朝廷立下了天大的功勞。”孫承宗笑道。

錢逸群點了點頭:“我就等她來呢。”

“哦?沒耽誤道長的事吧?”孫承宗客套道。

“沒關係,”錢逸群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

“可有老夫能夠幫忙的?”孫承宗這回倒不是客套,而是真心的。

“閣老可以來觀禮。”錢逸群道,“我要重開玉清宗壇。”

孫承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還不算大事?還有什麽事比這法脈延續更大的事麽!

錢逸群早就想開壇了。

山海關的形式好得超過了他的想象。這其中緣由非但有“開發靈蘊”這個目的,還有些人拿著朝廷的“私掠許可證”,獲取了極大的財富,刺激了更多亡命之徒奔赴遼東這個亂戰之地。

看著那麽多人都在刷官府聲望,原本要勞筋動骨的事,轉眼就被這幫亡命徒幹完了,付出的不過是一張榜單而已,錢逸群絕對是迫切需要有人來幫他一把,將“將岸子”從茫茫白山黑水中挖出來。

尤其是丈母娘一點任務提示都沒有,不發動人海戰術,怎麽可能完成任務?

更有一層,將岸子好歹是三百年前的人,又手握冰玉寒鐵鑒,豈是尋常人知道的?就算他名噪一時,對於一個沒有文字的民族來說,這段曆史又能傳頌多久?

所以錢逸群發現,自己非但得有人海去挖這個“將岸子”,還得有一幫足夠水準的信徒一起做這件事。

既然我注定要承祧神宵一脈,開玉清宗壇,為什麽不在這裏把這件事辦了呢?尤其遼東一帶,民風古樸,巫風興盛,道教信徒數量還勝於南方,正是大有可為之地。

錢逸群雖然有這份,卻仍舊提前谘詢了一下鐵杖道人何守清與自家嶽母的意見。前者認為開宗立派還是操之過急,應該等天師府來了一起做這件事。後者講了許多陳年舊事,結論就是:弟子不能挑大梁的時候,還是不能急著開門。

然而,二位前輩不約而同地推薦了開壇這一說。

隻要立起玉清宗壇,捧出元始天尊,散布一些小法小術出去,既不會刺激到天師府,也能應對錢逸群當前的情況。

“我是這樣想的,”錢逸群腦中一轉,徐徐說道,“開壇請神之後,我想仿照祖天師設立鬼卒、祭酒製度,訂立一套玉清壇信眾等級製,以對本壇做出的功勞,給予獎賞。”

孫承宗點了點頭,道:“若此的確能激勵信眾上進,道長不預先開壇傳道麽?”

“不必那麽麻煩,”錢逸群笑道,“我打算分十等,等他們的功績到了第六等,我便傳他們法術。到了第八等,可傳本門寶貝。到了第九等,方才有聽講受學的資格。要想讓我開門收納,起碼得到第十等,再經過三年磨礪,方有可能。”

孫承宗怔怔地看著錢逸群,心道:還以為你終於要傳法授道,原來卻是個哄人出力的手段啊!

“不過此番開壇,首先要做的,便是收楊愛為徒。”錢逸群笑道,“所以一直在等她,就是這個道理。”

“真是要恭喜楊姑娘了。”孫承宗笑道。

錢逸群故作矯情道:“還不知道人家樂意不樂意呢。”

……

楊愛當然沒有不樂意的理由。她的想法很單純,隻要能夠朝夕伴在老師身邊,為奴為婢都甘之若飴,何況是成為正兒八經的入室弟子呢?身為一個靈蘊平平,劍術平平,法術天賦不高的學生,楊愛從來沒想到開山大弟子的榮譽會落在她身上。她不知道方清竹已經早她一步入門了。

這重好運更讓顧媚娘和柳定定羨慕不已。柳定定尚且隻是羨慕而已,顧媚娘卻是付諸實際行動,前往錢逸群麵前一哭二鬧去了。然而錢逸群每日坐丹養成的定性,哪裏是一個小姑娘能夠撼動的?一副你鬧隨你鬧,明月照大江的姿態,直接將媚娘擊沉在這白山黑水之間。

“好啦!”就在顧媚娘已經哭得眼睛都腫了之後,錢逸群放了一道口子:“你已經是我學生了,就算第九等吧。隻要你升到第十等,我便納你入門,也不用三年磨礪,如何?”

“不許食言!”顧媚娘跳了起來,“我這就寫信給媽媽去。”

“去吧去吧。”錢逸群揮了揮手,滿臉無奈道。

顧媚娘以為自己計謀得售,一路揚聲高笑地跑去找符玉澤了。

她卻沒看到錢逸群臉上得意洋洋,更沒想到這位老師用自己順便就捆住了天師府的符少符玉澤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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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命變幻分龍氣,人間再現玉清壇(六)

崇禎四年七月初一,山海關外,石山之上,人山人海。

石山僅有的一條小道,徹底被人群阻斷,使得山上的人下不去,山下的人也上不去。好在來這裏的人都是為了一睹神仙開法壇的,並不爭搶,一個個仰著脖子看著山頂。

錢逸群以師父所傳的祈雨法壇為基礎,又參詳了鐵杖道人所授的全真混元宗壇祈神科儀,以及狐族一些儀式,算是為玉清法壇的重現製造了一整套的科儀準備。

若是換一個信仰堅定的道人,斷然不敢做這種欺師滅祖的事。然而錢逸群卻信奉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並不相信墨守成規能成大事。若是神宵一派的祖師們那麽強力,現在怎麽會連法脈都模糊了呢?

再退一萬步說,錢逸群更相信這是一場表演性質高過實際效用的法事,主要是給信徒們心靈的港灣,讓他們知道誰在發放玉清宗壇的聲望值罷了。

“道友!且隨貧道登天聽講!”

一聲清脆高亢的聲音從天際傳來,所有人都抬起頭,親眼看到了雲空之中泛出五色祥光,層層**漾。龍吟如鼓,一駕六頭蒼龍拖拽的青銅高車如真似幻地闖入眾人眼簾。

錢逸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神仙降臨下了一跳。他才剛剛登壇獻祭,還沒進入溝通神人的階段呢!

龍車停在壇上,車裏道人裝束的神仙伸出一隻手:“道友,玉清天宣講人天大道,你不去麽?”

“肯定去!”錢逸群在這上麵可不會有什麽糾結。

玉清天是什麽地方?那是四聖天啊!自己竟然有機會登天聽講,這不是擺明了漫天聖真照拂麽?而且今天剛剛開玉清宗壇,元始天尊就開講人天大道,這是妥妥的捧場啊!

錢逸群輕輕一跳,去抓那仙人的手掌,整個人卻飛了起來。身上法衣流光溢彩,四周道炁充沛,托著他進了上了那高車。

那仙人與錢逸群拱手見禮,嗬嗬一笑,驅使六龍飛天而去。身後隻留下仙樂飄飄,轉眼就衝上了太皇黃曾天。

錢逸群隻覺得天空變化,還不等細細回味著一層天的滋味,龍車微微一顫,隻見天空之中五炁分合,轉眼間便衝上了太明玉完天。

駕車的仙人一聲不響,振了振手中的韁繩,六條蒼龍飛得越發努力,這太明玉完天也是轉眼之間便被拋在了後麵。

錢逸群隻覺得微風拂麵,衣袖鼓起,心中暗道:莫非要如此一路上三十三天?這可比電梯還快了!

蒼龍瞬息之間飛過了欲界六天,進入色界。這裏有色而無情,天地之間或是浮島,或是清翠高山,偶爾也有仙真飛過,朝著龍車拱手作禮。駕車仙人一一回禮,並無半點托大。

過了色界十八天後,進入無色界。這裏連景色都沒有了,隻有混元道炁,讓錢逸群無從分辨是否有過天地變幻,更不知道是否飛出了多遠。

龍車也在這無色界停了下來,那仙人道:“此間為淵通元洞天,道友如今法力不足,隻能到此為止了。若是勉強上去,有害無益。”

“天尊的宣講怎麽聽?”錢逸群豎起耳朵,好像什麽都沒聽到。

“用心聽。”仙人說完,雙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進入定境。

錢逸群定下心來,頗有些迷茫不解。上次還可以說是自己突然入定,神識飛天,然而這次自己卻完全沒有在靜定功態之中,隻是因為這位仙人伸手一拉,自己的神識就上來了麽?若是神識已經出了身體,那還有什麽必要靜定?

他在這邊胡思亂想的時候,耳畔已經傳來若有似無的誦經聲。這聲音飄渺輕柔,讓人聽了渾身泰然,唯一的問題隻是——徹底聽不懂在說什麽啊!

錢逸群越是努力去聽,便越是難以捕捉這聲音。

終於,當聲音散盡,仙人睜開眼睛,笑道:“恭喜道友,有緣得天尊開悟。”

錢逸群有苦難言,自己明明什麽都沒聽到啊,甚至連天尊的口音是南是北都不知道。

“看!”仙人指向天際一道霞光。

這霞光內紅外紫,從天頂降下,貫穿諸天,如同一根巨大的柱子。錢逸群順著霞光朝下望去,隻見霞光落在了玉清法壇上,迸發出五光十色光景。

地上萬民見了這般殊勝之處,伏地祈禱,卻是敬畏參雜,心中一片清涼,絕不敢祈求“賭博贏錢”之類的俗願。

狐狸與山鷹兩頭靈種,更是收尾斂羽,伏在法壇兩側,不敢有絲毫輕慢。

錢逸群看了半晌,突然心中彌漫開來一股別樣滋味,渾身酥麻綿軟。之前耳畔那些不知所雲的仙音,頓時清澈起來。隻是每個音裏都像是包羅了天地至理,完全來不及細細參詳。

“道友,此去保重,願君精修猛進,早歸大羅。”仙人滿臉微笑,拱手作別。他不得錢逸群反應,揮揮雲袖,帶起蓬蓬仙霧。

這仙霧將錢逸群一裹,散去之時,錢逸群已經回到了法壇之上,手中猶自捧著棗木朝簡。

等他回來,這道從天而降的紫光方才緩緩散去,天空卻猶自泛著紅紫之色。

孫承宗坐在觀禮席上,看得膛目結舌。山海關一應屬官、總兵,也各個目瞪口呆。之前有人說錢逸群隻是欺世盜名之徒,天上哪裏有什麽神佛?若是真有,為何不見他們出來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呢?如今見了這等勝景,方才知道自己鄙陋,心中驚恐,生怕因為過去誹謗聖真受到報應。

錢逸群定了定神,見楊愛還一臉呆滯地跪在壇下,索性省略了請神祈願的步驟,直接上前收徒,燒了黃表,傳達天庭,結束這場盛會。

因為元始天尊之威能,讓山上山下圍觀之人都起了清靜之心,等散去時,各個謙讓,成千上萬人如潮水般退去,竟然沒人推搡,沒人叫罵,沒有一人因為踩踏受傷,不能不說是神跡顯現。

阿牛等人都是此壇護法,見錢逸群收了法事,下得壇庭,紛紛圍上去問發生了什麽事。錢逸群目光飄遙:“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被道友接上去聽天尊宣法。”

“天尊講的什麽?”白楓好奇道。

“人天大道。”錢逸群腦中一陣轟鳴,想起的卻是《常清靜經》。隻是如今不同往日,原本以為明白其意的每一句話,都有了更深的感悟。

頃刻之間,靈蘊海上又有一魄凝成,轟然報名,自稱吞賊。

清心鍾上黑色甲垢隨之而解,展露出一陰二陽的巽卦爻相。

錢逸群頗有些身輕如燕的感覺,步履輕快,對眾人笑道:“好像聽完課,還有額外福利。”

符玉澤見錢逸群突然一滯,再回轉過來時身中隱隱流露出道家清靜之氣,便猜想他一定又有突破。當日他一直堅信厚道人與他差不多修為,現在想起來,實在是羞愧難當。

——師兄雖然資材極佳,但也不該如此一路高歌猛進啊!一定有什麽內中隱秘,還好我留下來探查一番,日後回報張師伯,也有個說頭。

符玉澤心中暗道,臉上已經樂開了花。

錢逸群環視四周,道:“既然立了法壇,濟世度人就是我輩不可推卸之責。道人想拿出一些東西來,方便百姓。”

“老師要拿什麽東西出來?”顧媚娘湊了上來,緊緊抓住錢逸群的胳膊,隨時準備截和。

錢逸群輕輕一甩,沒有甩脫,索性由著她去,道:“乾坤袋,玄水單,飛鶴符,輕身符,隱匿符……反正,他們能用的,我都舍得給。”

“老師,這些東西若是拿來賣,可是很大一筆銀子呢。”顧媚娘對這些都沒什麽興趣,隻是心疼銀子。媚香樓曾一度瀕臨倒閉,看來對這少女影響不小。

“嘿嘿,這些東西換來的助力,可不是銀子能買來的。”錢逸群笑道,“玉清壇下自有階級分野。與我友善者,我自然多多助他。我將壇下百姓分為十等,百姓積攢下五百點玉清香火,便可升為信民。信民積攢到兩千點香火,便授予壇卒。壇卒可以在乾坤袋與玄水丹之間選擇一樣,算是額外獎勵。”

眾人很快就抓住了關鍵詞——玉清香火。

神佛收納香火供奉早就深入人心,卻沒人想到這香火原來可以具體成一個個數字。

壇卒積累到了五千香火,便可授執事。到了一萬香火,可由執事進為壇士。過了壇士,便是壇主、護法、長老、掌門,每一等都要一萬香火。掌門進宗師需要兩萬香火,宗師進盟主,需要三萬香火。

到了盟主,也才算是小成。若是真的煙霞誌強,有心問道修真,還要經過厚道人的三年磨礪考核,然後方能入門。

“我現在算是宗師?”顧媚娘聽得眉開眼笑,“老師快給我一個三萬香火的差事做。”

錢逸群瞥了她一眼,道:“你再搗亂,我就扣你香火。”他從金鱗簍裏取出一袋相珠,交給楊愛,道:“你如今是我門下弟子,登記百姓的事就交給你了。隻要人影相符,名號無誤,就可以給予相應的香火。”

楊愛雙手接過相珠,道:“弟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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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點玉壇鎮山海,萬千元真赴遼東(一)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在山下修一棟別院,方便你辦事。”錢逸群道,“每個工人該如何分配香火點數你看著辦,別太嚴苛,也別太大方。”

“師父,若是那些遊俠兒不會幹活,或者那些工人不想要香火,這該如何是好?”楊愛問道。

“你個傻丫頭,讓那些豪強遊俠出錢雇人就行了。香火算在雇主頭上。”錢逸群笑道。

楊愛一點就透,而且舉一反三,非但將修建別院的任務發布出去,還將收集銀兩、香燭、黃紙之類的任務一並發布。雖然都是一點兩點的小任務,前來揭榜的人卻也不少。

至於錢逸群最為關注的“將岸子”這消息,玉清壇直接給出了兩千香火點。隻要查知確鑿,就付全額。但若是隻言片語的消息,就隻給一半,乃至更低。

見識過楊愛那個錦囊乾坤袋的人不少,誰不想自己也拿一個?這任務一經發布,整個山海關的讀書人都跑去收羅縣誌,尋找可能埋藏在故紙堆裏的消息了。

……

山海關總兵府、遼東巡撫衙門前湧動的人流終於趨於平緩,該領任務的人大多已經領了,現在就在等他們的反饋。

孫承宗由衷感歎道門的威力巨大,人才興旺。想想自己的兵家傳承,至今連個衣缽傳人都找不到。他本來很看好洪承疇,可惜此人在延綏殺氣過重,甚至殺俘。

雖然洪承疇給北京的解釋很有說服力:這些亂賊投降果斷,吃飽了飯就可以翻臉再反。不殺降不足以鎮地方。

但是,殺降終究是兵家大忌。背上了這層汙點,孫承宗是絕對不肯將兵家法脈交給洪承疇的。至於曹文詔、祖大壽、滿桂。都是一時名將,要說承祧法脈卻又有些過於輕率。

一念及此,孫承宗不免又歎了口氣。

“父親,又有什麽操心的事?”孫鑰在一旁問道。他從北京趕來山海關隻有三天,卻已經有了一百點香火。用這官二代的話來說,隻是舍得花錢而且下手較快罷了。

孫承宗沒有理會兒子:“巡撫那邊,有什麽說法?”

“的確有人帶回了北邊的漢民,但好像在手段上不是很……仁義。”孫鑰想了想,方才找到這麽個詞。

“仁義?嗬嗬。你覺得這厚道人可有慈悲心麽?”孫承宗笑問道。

“厚道人行事,”孫鑰想了想,“有些果敢狠辣。”

“那就是了,”孫承宗道,“他這一手不是為大明博取人心,而是要釜底抽薪。建虜都是遊牧之民,不善耕種。然而自從努爾哈赤立國以來,建虜就已經無法像曾經那樣隻靠打獵、捕魚為生了。隻要將善於耕種的漢民抽走……”

“建虜就自亂了!”孫鑰興奮起來,旋即沉默下去。道:“若是他們不肯走,便寧可殺掉麽?”

孫承宗靠在椅背上,仰頭閉上了眼睛,心中暗道:唉。慈不掌兵,我諸子之中隻有老五鑰兒有攻伐之誌,卻是個婦人之仁的廢材。難繼我衣缽啊!

“父親,我來之前。聽說內閣要將山海關從遼東巡撫轄下分離出來,與永平府一道歸於山永巡撫。”孫鑰將朝中的消息轉告給父親。

孫承宗雖然也是內閣輔臣。然而在溫體仁當政之下,已經被徹底邊緣化了。尤其他還是掛了牌子的東林黨人,在如今這個勢頭之下,還是小心翼翼夾緊尾巴做事,免得再掀起黨爭,傷了大明筋骨。

“讓他們折騰去,”孫承宗歎了口氣,“隻要我一日在這裏,讓出個巡撫也不是什麽難事。”

孫鑰完成了任務,也不敢多說,便要退下,驀然聽到父親又補了一句:“有厚道長在這裏,誰都別想翻天。”

孫承宗看著每天那麽多人守在玉清宗壇前等候任務,總有些擔憂:若是厚道長一道法旨,要這些遊俠兒進攻明軍,奪下山海關,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附逆。唔,恐怕隻要香火點給的高,那些亡命徒都會接受吧。

即便厚道長有救駕之功,恐怕也難逃人非議。

孫承宗暗道。

……

錢逸群卻不擔心別人非議,對他來說,皇宮大內與鄰家花園沒有任何區別。他甚至把星盤的一個點就定在紫禁城裏,如果皇帝突然哪天想不開,他不介意用玄術去當一回帝師。

若是教育不果,換個皇帝也不是什麽大事。

當然,這是最糟糕的結果,現在他與崇禎還是朋友。

“朋友有通財之義,”錢逸群道,“玉鉤洞天就借給他緩解階級矛盾吧。”

“老師,我們留在那邊的人,靠得住麽?”顧媚娘擔憂道,“不是我說閑話哦,但是方師姐看起來的確有些傻傻的。”

錢逸群隨手敲了媚娘一個板栗,道:“說了多少遍!道門之中一律陽性稱呼,要叫師兄。”

“好嘛……就會凶我……”媚娘嘟囔道。

“那幫江湖客若是能靠得住,母豬都會造大炮了。”錢逸群不屑道,“有李一清李一泉兄妹盯在那裏,也隻是保得一時,不可能長久。等我的威懾力過去,他們便要開始上下其手了。”

“那怎麽辦?”顧媚娘已經將自己視作了神宵派的人,難免擔憂道。

“我要閉一次關,可能會比較久。”錢逸群道,“你將這段時間的事整理一下,等會告訴我。”

顧媚娘應了一聲,就見錢逸群往隔壁廂房走去,隨手關了門。

門剛剛關攏,餘音未散,旋即又打開了。

錢逸群踱步出來,臉上帶著愉快和失望並存的神情,道了一聲:“磨墨。”

顧媚娘完全不知道這一個瞬間發生了什麽,隻是覺得老師像是變了一個人,卻又不敢多問,走到書案旁緩緩研磨起來。

雖然對顧媚娘是一個瞬間,對於錢逸群來說卻是漫長得不知道過了多少光陰。

他在關了門之後,直接進入了翠巒聖境,略作休息便在山洞裏打坐入定,按照《遊仙書》中的法門行功不止。

如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錢逸群總算有了些許感應,神識之中仿佛能夠看到一條黑洞洞的通道。以他的修為,尚且不能隨意控製要前往遊曆的仙境,隻能和撞大運一般,碰到什麽是什麽。

既然明知道沒有危險,錢逸群也不猶豫,直接穿過了那條通道。甫一進入通道,他便感覺如同墜入了無底深淵,整個人都在下落。等落到了極致,又開始以極快的速度飛升。如此起起伏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算從通道另一頭飄了出來。

的確是飄。

錢逸群感覺自己就如同一個沒有身軀的靈魂一般,隨風飄**,卯足了勁也隻能轉變一點點方向。他看到了地麵,看到了高大卻陌生的樹木,還有造型奇特的屋舍,以及一個個身上籠罩著七層光圈的人。

因為他們身上的光過於明亮,使得錢逸群甚至無法看清他們的臉。

這些人對於錢逸群也毫無知覺,哪怕被錢逸群穿身而過,他們也不會有絲毫反應。

這是另一個世界。

錢逸群心中暗道,耳中傳來陌生的語言。

這是無法明了的語言,甚至連它的節奏都無法掌握,就如先鋒歌手的非主流歌曲。

錢逸群不由暗暗奇怪:在這樣的狀態下,郭璞是怎麽從這個奇異的世界中獲取知識和經驗的呢?

風帶著錢逸群闖進了一座宏偉的建築之中。錢逸群驚訝地發現這棟建築前的衛兵,身上並沒有光環,而是周身畫滿了符文。類同於符籙中的秘字,這些符文遍布在這些衛兵身上每個部位,閃爍著藍瑩瑩的光芒。

這些,是符兵啊!

錢逸群驚歎著,努力繞著這些符兵打轉,要將所有的符文都刻印在腦海之中。就在他覺得自己即將背完的時候,建築物中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光芒給錢逸群帶來刺目的疼痛,讓他在瞬息之間再次墜入黑洞,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結束了首次遊仙書旅途。

錢逸群跳了起來,拉開門,看到了茫然的顧媚娘,道了一聲:“磨墨。”

得趁著腦子還記得住,先傳給方清竹讓她試試。

錢逸群這時候才懊悔自己不是美術學院畢業的,那些符文全部是這個世界的文字,比女真文更扭曲難認。也虧得他有四個身中濁鬼四魄幫忙記憶,這才勉強原模原樣地繪了出來。至於靈蘊的走勢和抑揚頓挫,那就要靠方清竹去實驗猜測了。

“老師,你不是要閉關麽?”顧媚娘等錢逸群寫完紙鶴,一隻隻放飛出去,忍不住問道。

“等你長大就知道了。”錢逸群隨口應道,“對了,你叫什麽來著?”

自我獨處的時間越長,大腦的回憶能力就越弱。尤其在靜定之中,大腦幾乎處於停機狀態,要想重新啟動,必然是個漫長的過程。如果沒有一個特定的目的牽絆,其他事總會被忽略遺忘。

看來我以後還是得將重要的事抄錄下來啊。

錢逸群心中暗道,渾然沒有理會一旁生悶氣的顧媚娘。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21
第八章 一點玉壇鎮山海,萬千元真赴遼東(二)

方清竹的回信來得很快,表示玄水丹已經練出了一爐,試下來效果很好,的確超出了成藥的範疇,可以稱得上是靈丹了。部分老年人在服用此丹之後,連黑發都長出來了。

錢逸群沒有明白為什麽第一爐丹會有別人先服,不過既然效果不錯,又沒有副作用,自然得先弄一盒去孝敬爹媽,這可比金華出世術立竿見影,且簡單實惠。

至於乾坤袋的製煉和風行符陣,方清竹也順利解決了技術瓶頸。現在她完成一對風行符陣隻要半個時辰,製煉一個乾坤袋也不過是三個時辰的事。而且這都與煉丹不相違背,完全可以同時操作。

“乾坤袋的成本太高,”方清竹信中道,“袋子本體要用大量的上品錦緞。”

錢逸群微微搖頭,大筆一揮:用麻袋。

錢逸群繼續看了下去,原來狐族已經派人去了玉鉤洞天,甚至還幫她取得了洞天的控製權。現在方清竹可以自己控製六道口的開放,也能控製洞天的大小。她甚至將城門徹底都封死了,隻有李一泉派人送菜送米的時候才會開啟。

真是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小朋友。

錢逸群再次搖頭。

若是有人想要偷城,隻需要偽裝成送菜送米的人就行了。以方清竹那個智商和閱曆,百分百不會發現。看來符兵的製作得放在最首位,否則別說方清竹,就連錢逸群自己都覺得這姑娘缺乏安全環境。

現在方清竹肩負起了後勤部和研發部的功能,若是她出了什麽狀況。確實會讓錢逸群十分為難。

直到最後,方清竹才又說。狐族的姐姐妹妹們十分友善地在七寶樓裏布下了神行千裏陣,以後就算要去北疆也是十分容易的事。

錢逸群頓時鬆了口氣。感歎丈母娘做事果然雷厲風行,看來找個好老婆,果然可以少奮鬥二十年啊!

這神行千裏陣需要的靈石混雜在諸多礦產之中,普通人找不到,很有可能浪費掉了。狐族人丁稀少,無法大規模尋找,導致傳送陣的成本極高。

不過成本再高,身為狐族的女婿,這點揮霍資本還是有的。

錢逸群心中暗喜。

……

山海關終於迎來了狐族的第一批布陣使者。打著藩王的依仗,聲勢顯赫。

這當然不是她們自作主張,而是因為皇帝陛下對於這些“國賓”的禮遇,在知道狐族族長九娘娘要親臨山海關看女婿,十分好爽地就要讓她用太後儀仗,表示自己與錢逸群親如兄弟,矮她一輩。

然而狐族是女性當家,對於陰陽、男女的概念與人類有些出入,認為用太後儀仗是看不起她。崇禎雖然大方。卻沒大方到讓人用天子儀仗,還好九娘娘自己客氣了一下,說藩王的儀仗也將就用,便有了這般結果。

“嶽母大人。您怎麽親自來了?”錢逸群親迎郊外,心裏難免覺得嶽母有些裝得過分了。

飛天轎子不比這十六人大轎更快更舒服麽?這分明是獵奇的節奏啊!

錢逸群腹誹道。

九娘子從轎子裏跳了出來,顯然也被憋得不行。她臉上還帶著興奮的笑意。確實是獵奇心理無疑。她以長輩的姿態責備道:“我聽說你開壇了,這麽大事竟然不告訴我!”

“嗬嗬嗬。”錢逸群心道:誰都沒跟我說過。開壇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啊!

“聽說還有神仙駕車來接你?”九娘子走在了前麵,好奇地東張西望。

“嗬嗬嗬。”錢逸群隻好幹笑。

“還聽說天降神光了?是哪位天尊憐憫你啊?”九娘子這回是認真等回話了。停下腳步看著錢逸群。

錢逸群嘿嘿笑道:“玉清天宣講人天大道,講完之後順便給了個光。”

九娘子撇了撇嘴,不再追究這個話題,道:“我是想來問問,那個關於玉清壇香火的事。你得了什麽天命麽?”

“呃……”錢逸群見嶽母如此直截了當,如此端莊嚴肅,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他道:“這個香火,隻是個符號,就如我們說的銅錢、銀子一樣……他們給我做事,我給他們一些小寶貝,比如輕身符、乾坤袋之類的。”

“也就是說,你假傳天命?”九娘子的眉頭都要碰到一起了,“不怕天譴麽!”

“不是呀,”錢逸群辯解道,“嶽母你看,他們知道這不是天命,而是我的命令。我也沒說這是天命,隻是代表我自己。至於交換條件,也是實打實的,絕沒有許諾送到哪層天的事。”

九娘子突然笑了:“哈,你膽子真小,被我一詐就這麽緊張。”

因為你是以琳她媽好不好!

錢逸群嘴角微微抽搐,良久才能正常說話道:“嶽母大人怎麽會關心這事?”

“因為我也要這麽做。”九娘子快步走在前麵,看著周圍的貨物。

“哦?”錢逸群有些不解。

九娘子道:“那天你下去之後,上天傳下天命。”九娘子頓了頓,醞釀出一層怒色:“天命中對於凡人和禿驢們挑釁狐山,沒有半點指責。”

錢逸群眉頭微微一皺,暗道:嶽母大人,雖然您表現得很生氣,但為什麽聲音裏帶著濃濃的愉快和期待呢?

“所以我狐山要報複!”九娘子揚聲道,“當年我母親與吳聖訂下盟約,狐山千年不入人世,哼哼,現在看來,這盟約已經被凡人們先破壞了!也怨不得我!”

嶽母大人,您這唯恐天下不亂的節奏,真的沒關係麽?

錢逸群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九娘子。

“不過你也知道,我狐族人丁不旺,許多事其實都得靠人去做。”九娘子掃了一眼遠處的貨物,“比如采礦種植、養殖畜牧……唉,這些髒活粗活哪裏該是我們做的?如今我大張旗鼓返回人間世,便是要結納盟友,打擊宵小!你怎麽說?”

“嶽母大人,”錢逸群畢恭畢敬道,“其實您就是想找些勞工吧?”

“也不光如此啦,”九娘子神情一轉,滿麵愁容道,“太久沒有和人間往來,我們的蜃石快用完了,靈石也不足以敞開用……生活越發艱苦了呢。唉,也怪以琳看上了你,否則我怎麽舍得在人間造這麽多千裏神行陣?你以為這些靈石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麽!”

“小婿明白了。”錢逸群點了點頭,“嶽母大人要想照搬香火,恐怕有些困難。到底狐山過於隱秘……”

“是,所以我決定了,”九娘子堅定道,“單獨開辟一座小狐山出來,作為神行陣的中樞!所有通過神行陣往來的人,都必須在那座小狐山中轉。中轉的時候,就是給我們納稅的時候。”

狐族……果然狡詐。

錢逸群心中暗道。

“嶽母大人既然策劃得這麽周詳了……”

“我隻是順便告訴你一聲罷了。”九娘子愉快道。

“那嶽母大人千裏迢迢……”

“我隻是無聊了,還沒來過遼東,所以來看看。”九娘子笑道,突然看到遠處一張狐狸皮,萬裏晴空的臉上頓時陰雲密布,咬牙切齒道:“以後敢獵殺狐狸的,一律扣光他的香火!”

跟在一旁的狐狸大為讚歎,探出腦袋銳聲道:“娘娘所言極是!”

“你這種奪我狐族身舍的靈種除外!”九娘子沒好氣地瞪著狐狸,“但能殺得一隻,我送他黃金萬兩!”

狐狸跐溜又鑽去了大角鹿的肚子底下。

“那嶽母大人打算收些什麽呢?”錢逸群問道。

“蜃石我估計凡人開采不到,”九娘子想了想,“就靈石吧。不過要想找出靈石比較麻煩,得用蜃石一塊塊石頭去照,就如挑選靈蘊覺醒的凡人一樣。”

嶽母大人你這是現想的麽?

錢逸群突然擔心以琳遺傳了她媽怎麽辦……還好,從形象上看,貌似像父親更多些。

“還有蜀錦蜀繡、雲錦蘇繡、各色點心……”九娘子掰著手指開始報菜名,這讓錢逸群又多了一分擔心:這分明是個吃貨啊!

趁著嶽母停下喘氣的功夫,錢逸群總算插空道:“嶽母大人,這些用銀子買就行了。”

“好!”九娘子笑彎了眼睛,“采購的事就交給你了,以後會有人將單子按月給你的。”

“這事不用我辦。”錢逸群轉身找到了孫承宗的身影:“孫閣老,這兒有件事要麻煩你們。”

明廷是很樂意與狐仙們做這筆交易的。

隻要付出這些能夠生產的商品,就能換來自己無法製造的寶貝,無疑是一件很劃算的買賣。而且在九娘子的坐鎮之下,她的四大侍女親自帶著族人,前後一百餘狐,以最快的速度從邊軍之中甄選出三個靈蘊覺醒之人。

這三個人第一時間就被授予了遊擊銜,可以算是將官了。他們的任務也很簡單,每人配發乾坤袋運送軍糧、火藥。其中一個因為上過兩天私塾,有幸獲得了前往玉鉤洞天學習“飛鶴符”的機會。

而且還是通過神行陣。

“其他人就沒機會了麽?”孫承宗頗為遺憾道。

“男子二十四歲以前,女子二十一歲以前,都有機會。”九娘子幼年時與人類有過接觸,了解不少,當即解說道。

孫承宗在遺憾之餘又有了些許期望:“那二十四歲之前,是否還有方法能助他們覺醒靈蘊呢?”

“參禪打坐,誦經磕頭。”九娘子白了孫承宗一眼,“你這孩子什麽都不懂啊?”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21
第九章 一點玉壇鎮山海,萬千元真赴遼東(三)

崇禎四年的七月,山海關出奇地熱鬧。

越來越多的江湖遊俠兒趕赴山海關,想親眼見識一下被神光認可的玉清宗壇。當張天師打著一品儀仗出現在了京師,旋即又趕赴山海關之後,更是引發了一波修仙證果的新**。

這些有錢有閑的人當然不會自己獨自上路,哪怕隻帶一個小廝,都會被同行人用“法侶財地”中缺“財”的緣故勸回去。

沒過多久,去山海關朝拜真仙就成了衡量一個人地位和財力的標準。若是某位部堂高官的子弟連山海關都不去,肯定會被人背後議論:“你看那誰家小誰,進士考不上也就罷了,連山海關都去不起。”

這股風潮很快就從京師分路,一路刮向山西,一路刮向兩淮。

對於徽浙商人而言,派出子弟去山海關積攢香火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這其中有憶盈樓在江蘇的推波助瀾,也有揚州首富鄭家的大力鼓吹。當他們知道厚道人是江南人氏之後,完全將他視作鄉黨,就算沒好處也要去捧個人場,否則同鄉麵前說起子弟在山海關的見聞,自己就徹底搭不上話了。

更何況,這其中的好處大得沒邊!

光是巴掌大小的錦袋就能裝一麻袋的東西,若是多換幾個回來,豈不是一個人就能當一支船隊用?而且這還沒算偷偷過關帶來的稅賦節省。

然而,晉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許多晉商都知道厚道人與王登庫家有仇。而且不知道京師求雨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王家在宮中的靠山田貴妃被打入冷宮,田國丈被廢為庶民。戶部以大明開國時候的驚人效率,一舉將王家在京師的產業沒入官中,罪名是:售賣劣貨。

王家遭遇到的境況讓晉商整體岌岌可危。他們相信,若是不抱團抵製,很有可能明天就輪到自己了。朝中的晉黨四下串聯,想與楚黨浙黨一起壓製皇帝的無理取鬧和肆意妄為。

可是他們沒想到,文官集團抱團對抗皇權是沒問題的,但要楚黨、浙黨對抗厚道人,這是絕對不現實的。

如果哪個南方官員想不開。跟著晉黨上了奏本,說不定第二天他家祖墳就會被人扒了。

如果不是崇禎還需要平衡朝中各黨勢力,這一仗,晉黨已經敗得落花流水了。

……

在張家口的一座普通院落裏,幾個半老男子聚成一團,麵色凝重。

“當下之計,我們首先得派出家中子弟去山海關積攢香火,換來乾坤袋!”王登庫沉聲道。

“若是那妖道食言呢?”有人問道。

“他也是得要信譽的。”王登庫陰著臉,“若是他真敢不按榜單兌換。我們正好借機弄臭他!”

“還有挑選靈蘊者的那種石頭,”又有人道。“王爺想多要點。”

“那種石頭都在狐妖手裏,不太好弄。”王登庫愁道,“讓王爺先等等吧。他不會怪罪咱們吧?”

“那倒不至於,上回咱們給他們送去的火炮圖紙,聽說他們已經造了四十尊,正樂嗬著呢。”那人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登庫連聲道,“我聽王爺說,今年七月底。最遲八月初,大汗要親征大淩河。這可是咱們立功的好機會啊!”

眾人聞言,紛紛眼前一亮。

大淩河對於絕大部分的明國百姓來說,都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然而對於有心遼事的人而言,卻是不能忽略的一個點。

大淩河位於錦州東三十餘裏,是屏蔽錦州的重要防線。全長八百裏,是溝通遼東與中原的樞紐。當年齊國北伐山戎、曹魏征討烏桓、前燕入主中原、北齊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麗。均以大淩河穀為行軍主道。

如果大淩河能夠修得像寧遠一樣,那就等於在山海關前又多了一道雄關。明廷若要固遼,就必修此城;金國要想攻明,就必拆此城。

從袁崇煥時起。雙方對大小淩河二城爭奪就非常激烈,已是兩建兩拆。

去年皇太極繞道蒙古,千裏奔襲到了北京城下。袁崇煥被抓下獄,祖大壽膽顫,逃回遼東。在孫承宗的力斥之下,他才繼續當著明廷的總兵,如今就被派在大淩河修城。

“東家,”一個黑黑瘦瘦的男子叫了一聲,“如今山海關外都是一群吃飽了撐的,咱們若是再送東西過去,很容易被人撞見啊。”

王登庫想了想,道:“我想,既然大汗有心要打仗,肯定不會缺什麽軍資。咱們要是能混在大淩河築城的勞力裏,暗中在城牆裏灌上火藥……”

眾人眼裏噴出了絢麗的火花,紛紛為東家的這個主意叫好。

若是將火藥封在牆裏,攻城時隻要鑿開牆壁,點上一把火,那不就和被大炮轟了一樣麽?

“高!東家實在是高!”眾人齊齊道。

“嘿嘿嘿,隻要大淩河破了,孫承宗就得承擔戰敗之責,乖乖回家抱孫子去!就算是神仙和皇帝加起來也救不了他!”王登庫知道晉黨已經安排好了後手,決定直接從孫承宗這麽個根基不固的閣老下手。非但阻力較小,而且因為孫閣老的名頭太大,造成的威懾自然也更大。

眾人原本興奮的勁頭,瞬間被澆滅了。

——如果神仙插手了,金國真能贏麽?

……

“當然不能讓他們破了大淩河!”錢逸群坐在山海關總兵府,一臉驚訝地看著滿座高官:“更不可能沒打就把大淩河讓出去呀。”

錢逸群回憶起上輩子的曆史課,大淩河之戰還是明清之間十分關鍵的一戰。

這一戰,女真人第一次使用圍困打援的戰術;第一次出動了自己造的大炮;第一次認識到了軍紀的重要性。在短時間內不再屠城。

而且,這一戰徹底摧毀了明軍在關外,也可以說是全國,最精銳的部隊——關寧鐵騎。

相對於明軍而言,這一戰也是自從與女真人交手以來,最體現風骨的一戰。

祖大壽麵對皇太極的五萬旗兵,從八月初堅守到了十一月初九。當時城中軍民一共三萬人,被困之後久等援兵不至,宰殺戰馬充饑。然後便是吃死人、民夫、輔兵……幾乎是將所有能入口的東西都吃了。

至於詐降、偷營無所不用其極,卻是收效甚微。

最後祖大壽投降的時候。大淩河城中僅剩一萬一千六百八十二人,馬三十二匹。

三個人裏便餓死兩個,這已經大大超過了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在這種情況下,苛責祖大壽投降絕不是什麽理直氣壯的事。

何況祖大壽也隻是權宜之計,這次投降之後,他很快就騙了皇太極,帶著人逃回錦州,又繼續在錦州固守了十年。最終錦州淪陷的時候,也是因為被圍困多日。城中斷糧,人人相食。祖大壽才第二次投降滿清。

不同於其他漢奸,祖大壽投降之後,就如徐庶進曹營,再沒為異族出力。

所以說,以大淩河如此重要的戰略地位,以及祖大壽在此曆史上的表現,錢逸群絕對不願意放棄其中任何一個。

雖然曆史上此戰必然爆發,但此刻山海關中卻還沒統一思想。一幫人認為大淩河儲備少,城池新修尚未完全竣工。應該退回來。起碼退到錦州、鬆山。另一幫人則是錢逸群這種看法,非但要守,而且得守住。

他們支持死守的緣故不像錢逸群那麽單純,主要是擔心丟了大淩河之後朝中的反應。對這些人來說,城可破,命可丟,頂上烏紗不能有事。

孫承宗坐在主座。看清了每個人的反應,終於悠悠道:“虜醜糾集十萬之眾,終究不會毀了大淩河就走。若是丟了大淩河,小淩河和錦州就更防不住了。老夫看來。即便厚神仙不發話,咱們也得死死守住。”

督師既然發話了,誰還敢迎頭而上?何況這回明軍對於金國的動向空前明了,非但知道皇太極出兵的日期,兵員數量,準備的糧草,甚至還有金國打算兵分兩路的行軍路線圖。

提供這些消息的遊俠們,都拿到了高額的武勳,尤其是那位提供行軍路線圖的豪客,隻要金軍出兵證實不假,就穩穩是個參將了。當初錢逸群隻以為崇禎給的是虛銜空職,誰知朝廷這回是個花了血本,隻要有參將銜,就可以組建自己的標營,參與作戰,與明軍官兵同等受賞。

這簡直是開辟了一條新的晉身之路。

同時也是將這股新興的江湖勢力招安,以免日後出事。

“玉清壇能否給些支援呢?”有將領問道。

吳襄心中哂笑:道士都出來保家衛國了,朝廷養你幹嘛吃的?這不是自取其辱麽!

“平心而論,道人我已經幫了不少忙了吧。”錢逸群沒好氣道,“狐族還送了你們一百個個乾坤袋呢!”

“那乾坤袋隻有麻袋大小……與正品相差也太遠了。”那人愁眉苦臉道。

“這東西,本體越大煉製越難。”錢逸群難得耐心解釋道,“現在三天一個小的,總好過十幾年才給一個大的。對不?十幾年後你們可能隻有山海關了,要那麽大也沒用。”

眾人聞言一片臉紅,卻不敢駁斥。

“道長言之有理!”孫承宗拍了拍扶手,結束了這場爭論,道,“我等食君俸祿,用民膏粱,難道還要方外人分擔麽!”

見老帥不怒自威,眾人紛紛緘口,隻等最後調派增援大淩河的指令。

“道長,”張監軍卻不肯就此住口,頂著孫承宗的威懾道,“下官收複永平時,曾與金兵對陣。當時明明是我軍順風,下官便點了一把火,想燒他們大營。誰知火要燒到的時候,突然天降暴雨,就連風向都逆轉過來。當時隻以為是自己運氣差,但見道長這般手段,下官擔心金兵那邊是否也會有高人相助?”

錢逸群聞言暗道:這事我在《清史稿》裏也見過啊!不過那是大淩河之後,金兵打援時候的事,並非發生在永平之戰。若是一次可說天意,兩次就絕不是巧合了!
bluebruce 發表於 2019-9-11 16:21
第十章 薩滿巫陣頭施法,大淩河孤軍禦敵(一)

如果說金兵那邊也有術士幫忙,那麽錢逸群就不得不多培養點弟子出來分擔各路明軍的壓力。

但是……

資質平平的楊愛基本學不了什麽玄術,至於禦劍訣更是連掐都掐不起來。她又不像方清竹,在符、陣、煉丹上有天賦和經驗,每天逼著自己苦練,幾十張輕身符裏才能畫成一張,而且效果雞肋,隻能省去一兩斤重的分量。

就在楊愛再次陷入自暴自棄自我否定的狀態中時,錢逸群來了。

作為師尊,錢逸群很少踏足這個新修的別院,都是楊愛前往他的住所請安問候的。知道師父前來,楊愛連忙帶著院落裏的老老少少一幹雜役,出門迎接。隻是錢逸群來得太快,已經進了大門,將這幫人堵在了前院裏。

“都散了吧,”錢逸群揮了揮手,“愛愛,找你喝茶。”

楊愛見師父身邊隻跟了顧媚娘和狐狸、山鷹,知道這是師門之中小範圍的聚會,心頭一喜。她這些日子頗有些疑惑,正要師父解迷點化。

錢逸群進了正廳,當先做了主座,示意兩人入座。顧媚娘大不客氣地搶了主客,朝楊愛嘿嘿一笑。楊愛身為入門弟子,對這位“學生”有天然的心理優勢,寬容地笑了笑,坐在下手。

“愛愛,最近辛苦了,連人都清瘦了。”錢逸群笑道。

“師父說得哪裏話,這都是弟子該做的。”楊愛答道。

錢逸群不置可否:“我即將啟程前往大淩河,玉清壇這邊的事就交給你了。”

“這……弟子怕做不好。”楊愛遲疑道,感覺肩頭擔子極重。

“這些天來你做得很好。我在不在都沒什麽關係。”錢逸群肯定了一番,“你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陷入了一個成見之中。”

“求老師點化。”楊愛匍匐拜倒。

“起來罷。”錢逸群抬了抬手。道,“你這成見便是:隻有修得玄術。才是我的弟子。”

楊愛回座,微微點頭,心道:弟子不就是要學師父的樣麽?

“你這不是在侮辱我麽?”錢逸群笑道,“玄術在道中,卻不是道的全部啊。道人我玄術還算可以,但歸根到底咱是個‘道人’,你若是隻見我的玄術,莫非是說我行事偏頗,不甚明道麽?”

“弟子不敢!”楊愛連聲辯解。“弟子絕沒有對師父的半點不敬!”

“別慌,”錢逸群輕輕壓了壓話頭,“所謂成見和侮辱,未必就是貶人之非。凡是不切於真實,將某人看得太高太大太過完美,一樣是成見,一樣是侮辱。為什麽這麽說?因為你無法接受‘缺’的狀態。你想想吧。”

顧媚娘和楊愛紛紛陷入沉思之中。過了片刻,顧媚娘抬起頭道:“老師,我若是不接受您的‘缺’。著力為您粉飾,便是對您的侮辱了,是否?”

錢逸群點了點頭,再看楊愛眼中閃爍明光。正是想通了的表現。

“徒不必不如師,”錢逸群又對楊愛道,“在待人接物、統籌分理上。你勝過為師太多了,還有什麽可依賴為師的?修行人。自知而明,自信而行。明行不殆,終於合道。你將我視做完人、聖人,將自己依附於我,這非但沒有自信,而且也滅了自明。”

“弟子似乎明白了。”楊愛道,“隻是不能如方師兄那般為老師出力,弟子心中常常自恨。”

錢逸群笑了笑,溫溫道:“你現在做的,不正在為我出力麽?而且這事非但我做不成,就連找人都未必找得到呢。”

楊愛聽了身子微微直起,隻覺得胸口的氣都順了不少。

“還有一樁,入了我門不該再存有為我做事,或是為了某人做事的念頭。”錢逸群沉靜下來:“你磕頭皈依時,禱詞是如何說的?”

“誌心供養道,當願眾生,常侍天尊,永脫輪回;誌心供養經,當願眾生,生生世世,得聞正法;誌心供養師,當願眾生,學最上乘,不落邪見。”楊愛熟練背誦道。

顧媚娘偷偷咬了咬舌尖,暗道:愛愛姐還真是當自己出家人了,這段禱詞我就沒背熟過。

“故而可知,‘當願眾生’才是貫穿始終,不變不易的。”錢逸群道,“奉茶咒的回向還記得麽?”

“願以此功德,普及於一切,三界眾生保平安,一切有情增福壽。”楊愛流暢頌道。

“這些都是日夜要用的,你還沒明白麽?”錢逸群笑道,“修行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眾生啊。我是眾生,眾生是我,度己方能度人,度人就是度己。若是隻盯著一人一門,那是邪魔。”

“多謝老師點化!”楊愛拜謝道。

錢逸群虛扶一下,道:“祖師開辟道場,便是立下一座堡壘。咱們道士就如裏麵的兵卒,保衛光明智慧,消磨蒙昧無明。如今你做的事,雖然繁瑣,卻是在這堡裏的總兵,場上的將軍。”

楊愛聽得熱血翻湧,突然發現自己原來辜負了師父的一片苦心,內心中又泛起陣陣苦澀,誠懇道:“弟子知錯了。”

“沒什麽對錯的。”錢逸群道,“總得你自己走過的路,才能去引導別人走。也罷,今天便與你們說說修真證道的兩條捷徑。”

“謝師父點化。”楊愛和顧媚娘兩人雙雙拜倒,提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個字。

“感恩,懺悔。”錢逸群道。

二女等了片刻,見錢逸群端起茶喝了兩口,卻再沒有說話的意思,不由疑惑。

“咦,你們還在等什麽?”錢逸群好奇道,“我說完了呀。”

“啊?老師,就這麽四個字?”顧媚娘嘟起嘴,“也不解釋一下麽?”

“有什麽好解釋的?”錢逸群撇嘴道。“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啊,哪個字你不懂?老師教你。”

“那、那、那總要說說感什麽恩。懺什麽悔吧!”顧媚娘急道。

“不能說,”錢逸群搖了搖頭。“我說出來的,你們肯定能記住,但那不是你們的智慧。一旦我說了,你們跳進這個窠臼,就被死死限定住了。”

“弟子明白了,弟子會好好想想的。”楊愛道。

“一想就錯!”錢逸群輕輕拍了拍座椅扶手,“這是要你去體悟的!‘想’隻能造出臆想,體悟才能明白道理。”

“該如何體悟呢?”顧媚娘追問道。

“我早就說過了呀,萬物含靈……那是誰?”

楊愛這才別頭望向大門。隻見傻子半藏在門外,探出了半個身子在偷聽,嘴角還流著一條晶瑩剔透的垂涎。她不由心中惱怒,這打斷師父講課的罪過實在不小!

不過既然師父問了,楊愛也不敢不答,隻是道:“這是弟子從林子裏撿來的弟弟……”

原來楊愛那日跑走之後,隻顧著埋頭亂撞,竟然一腳踩空,落入了一個樹洞。她本以為這回要受些皮肉之苦。誰知落到底下卻安然無恙。

因為下麵已經有一個人了。

“就是這個傻子……我們費了些功夫才從樹洞裏爬了上來,卻迷了路……”楊愛道,“我見他一個癡癡呆呆的傻子,連自己是誰家裏在哪兒也說不清。便認了他當弟弟,帶在身邊。”

“唔,”錢逸群笑了笑。“趙宗陽,你還記得我麽?”

傻子茫然地看著錢逸群。腦袋左右轉動:“趙宗陽……是我麽?”

“師父認識他?”楊愛驚奇道。

“何止認識,”錢逸群笑道。“原來他跑到樹洞裏去躲起來了。”

“怎麽回事啊?”顧媚娘好奇問道。

錢逸群當然不會將自己打悶棍、易容頂替、煽風點火引起敵人內訌……的事說給徒弟聽。身為師父,總是得做一些無意義的事維持自身形象,否則徒弟會起輕慢退道之心,最終吃苦的還是自己。

“看到他我才想起來,”錢逸群喃喃道,“赤血劍還在我這裏,怎麽主人家還不來取呢?莫非路上出了意外?”

“先讓他在這裏好好休息吧,”錢逸群對楊愛道,“我傳書問問紅娘子,看她是否知道什麽能夠回魂補心的法術。”

錢逸群抽出一張方清竹畫的飛鶴符,展開寫信,卻是寫給林誌明的,告訴他自己去了大淩河,若是要赤血劍,就來大淩河找他。第二封才是寫給紅娘子,詢問方略,同時將玉鉤洞天開放的事告知李岩,若他真心體恤百姓,心存救世,就該帶著沒飯吃的流民去洞天生息,而非占山為王,流寇稱霸。

看著兩隻紙鶴急速飛上天空,錢逸群摸了摸下巴,笑道:“看,你方師兄在符陣一道,比為師還有天賦。”

楊愛與顧媚娘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心中卻都欽佩道:一直聽說上善若水,因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今日聽師父這麽一說,總算明白什麽叫做守弱不爭了。非但不與人爭,還要將自己送出去呢……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後,顧媚娘要留下與楊愛說話。錢逸群便獨自帶著狐狸和山鷹出了玉清別院,老鹿還等在門口呢。眾人知道它是厚神仙的坐騎,無不對之寵愛有加,大把的豆料堆在槽裏,生怕它不夠。

看到錢逸群出來,老鹿不滿地甩了甩頭,又將大嘴探進槽裏。

錢逸群隻好等它吃完。

“你最近好像通透了許多,已經有些道者的風範了。”狐狸突然用落寞的語調讚了一句。

“你好像不怎麽高興啊。”錢逸群奇道。

狐狸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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