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仙俠] 天下道門 作者:集古字(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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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anhsiu 2013-3-19 15:33: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4 43143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53
第二卷 第十六章 學海無涯

    “可為什麼剛才那張喚鬼的符我就畫不成呢?”發了一會呆,梅清忽然想起來剛才自己數試不成的那張符。

    “什麼喚鬼的符,那叫役遣符!老道我也不明白。  剛才我還想是不是因為那是三品符,你力所未及才失敗。  現在看來,金剛符你都能成功,自然不是這麼回事了。  ”張十三一臉無奈地道。

    尋思了片刻,張十三一拍腿道:“管他!咱們就用個笨功夫,我把這符從頭畫了給你看,你看一張學一張。  凡是畫不成的都挑出來,咱們看看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

    說幹就幹,張十三手下不停,一張張的符便開始畫了起來。  若說按他修符的理論,教徒弟再也沒有這麼草率從事的。  但一則梅清並非尋常弟子,通常方法自然是行不通;二則他也確實想早些弄明白梅清畫符的秘密,事急從權,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張十三在一邊畫,梅清在一邊學。  剛才雖然只是簡單聽張十三講了些許制符的要點,但對梅清來說,卻是振聾發聵,點醒極大。  何況昨天夜間畫了不少符,也少有些體會,因此這時再畫起符來,速度也快得許多。  不一會,便畫了十數道符來。

    一道一道來下來,直到一張“蹈虛符”時,方才遇上難題,屢試不成。  梅清細心想了想,又與前邊的役遣符對比一下,心中隱隱有了些念頭。  只是並無把握,梅清也未多說。  只是請張十三再畫些複雜的符來。

    此時張十三畫地已經開始有中階一品的符了,如拘雲、致雨等符,但都沒有難住梅清。  直到又一張“天髓符”時,梅清看了心中便有些想法,一試果然不能成功。

    梅清停下了手,長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張十三看出梅清似有所悟。  在一邊抓耳撓腮地道:“怎麼回事?梅清你是不是明白什麼了?”

    梅清點頭道:“不錯。  若在下想得不錯的話——”他將三張自己畫不得的符置於一起,一張張緩緩看了幾遍才道:“這三張我畫不成的符。  都是其中有我不認識的字。  雖然照著描了下來,卻終是少了心神相通之意,故而不成。  ”

    “什麼!”張十三一下子跳了起來,手邊的符紙飄得四下亂飛:“你是說——你認得這符籙上地天書雷篆?”

    “天書雷篆?”梅清皺眉道:“我怎麼聽說這叫雲篆?管它叫什麼,反正不過是上古籀篆的變體,也不甚難,我倒是十有八九都認得。  ”

    張十三目光呆滯。  眼看著梅清不知所言。

    梅清並沒有說錯,這種字體乃是上古雲篆。  但當其用來畫制符籙時,許多門派更習慣叫它為天書雷篆。  之所以稱為天書,因為這種文字據傳乃是上古仙人所用,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識得了;而稱之為雷篆,則是因為許多門派最頂級、最常用地攻擊符均是雷符,這種篆被這些門派稱為雷篆,漸漸傳揚開了。  遂成公例。

    今天忽然聽梅清說他識得這種雷篆,張十三如何能不驚。  只是他的心思急轉,並未糾纏于梅清是怎麼識得雷篆的,而是為什麼梅清識得的雷篆,便能輕而易舉的畫成符;而不識得的,就畫不成功?

    莫非——張十三忽然想起自己曾在古書上見過的一句話。  當時曾被自己嗤為無稽之談,現在想來,卻是唯一地解釋。

    那句話是:符無正形,以氣而靈。

    以氣而靈很好理解,但前邊這一句符無正形,就令張十三無法接受了。

    前邊說過制符五要,心、身、氣、筆、相。  所謂心,即是所說的誠心,心誠則靈;所謂身,便是調身。  總須身端體正。  方可行符;所謂氣。  自然是指道之精氣,所謂“符朱墨耳。  豈得自靈;其所靈氣,真元之氣”;所謂筆,則是行筆之法,起承轉合,各有講究。  所謂相,乃是符相,便是符之外形,左右呼應,上下照看之勢。

    行符者所謂“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符文之形,那是一絲一毫也不能差的。  因此當張十三看到“符無正形”之語時,自然視為胡八說道。

    此時聽了梅清之言,張十三忽然想明白為什麼這傢伙能輕輕鬆松地畫出這麼多符來。  既然他識得符上雷篆,自然在書寫就如同寫字的一般。  試想一個在寫“火”字時,心中自然認作火焰之姿;寫“水”時,自然想像水流之勢。  這乃是一個人識字多年以來,書寫形成的自然意識。

    因此梅清既然識得這些雷篆,書寫時自然意隨筆至,便如一個學了幾十年畫符的高人一般,更難得心中毫無成見,一任自然流轉,那符如何不成?

    而一旦遇到不識得的字,就算他可以推斷出是某某字來,但心中只是存了這分推理之心,並無自然認可的意念,符上真氣自然無神念支持,當然是畫來畫去畫不成了。

    “得其意,忘其形……精精相附,神神相依……”張十三口中念念叨叨,一霎時這些年來看過各類經書道藏中不可解之處一一浮現出來,全然忘了梅清還在房中,整個人都沉入到自己突然出現地靈感帶來的嶄新世界中去了。

    梅清看張十三變得不見不聞,一心在參悟新的理論,根本就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就悄悄起身,準備離開。  他這半天畫了不少符,那清心符的效果將過,勞乏之態更甚,正好去休息一下。

    輕手輕腳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出來,又輕輕掩上房門,才一轉身,卻見屋外陽光燦爛。  一個明光瓦亮的光頭映得他睜不開眼睛。

    面帶微笑、色如嬰兒地某慈祥和尚正一臉深情地凝視著自己。

    “那個……苦大師……你看在下身心俱疲,這個……”梅清口中發苦,用沙啞的聲音無力的解釋道。

    苦大師面上笑意更濃,然後梅清便滿面不甘的邁著堅定的步伐隨著苦大師飄然地步伐離開了。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史夢竹這一天都沒歇一會,去幫著操辦一下甜妞的喪事——雖然不需要他老人家做什麼,但作為港裏這小村實際上的莊主,出了這等大事,總是要他老人家坐在那震一下場面的。

    好容易忙了這一天過去,史夢竹惦著家中幾位老少朋友,因此急急地回家轉來。  才進了客房的院中,忽然聞得張十三房中一聲怪叫,然後便看到一道人影由他房中沖出,在院中略停一停,然後一頭便紮到了苦大師的房中去了。

    “梅清!老和尚,你也教了他半天,該輪到我了吧!梅清!梅清!咱們再試試,我好象明白了!”只聞得張十三大喊大叫。

    “唔唔……”一陣反抗地聲音傳來,史夢竹一看,大吃一驚,居然是侯申象根竹竿一樣站在苦大師門前,一動不動,只能口中發出唔唔地聲音,以眼睛轉來轉去地向史夢竹示意。

    原來他見苦大師再次搶了梅清去傳授佛法,擔心梅清身體受不了,便隱身過去,想進屋救了梅清出來。  誰知才到門口,便覺得渾身一僵,登時便一動也不能動。  足足站了半天,腿都麻了,心中把這老和尚罵了不知道千句萬句,怎麼耐口不能言,也只能忍了。

    史夢竹不明所以,他也解不得這些法門,只好快步向苦大師房中走去。

    才進門中,只見張十三、苦大師一人執定梅清一隻臂膀,正如兩隻鬥架的公雞也似,怒目相視,互不相讓。

    “老光頭!你都占了大半天了,難道還不該輪到老道了麼?”張十三怒髮衝冠:“你們家佛祖說法也是輪著講吧?”

    苦大師目光清正,神念如梵音悠揚:“法界緣起,相即相入,如因陀羅網,重重無盡——法自無盡,何來輪流?”

    “去你地無盡緣起!”張十三怒不可遏:“從認識你那天你就是四法界、六相、十玄這一套,你就不能弄點新的?講得你自己不煩麼?我不管,反正徒弟也不一定就是你的,憑什麼你占著不放?”

    苦大師不為所動,繼續用過不波不動的神念大放綸音:“理事無礙,事事無礙,次第行布,圓融相攝……”

    梅清勉強扒開眼皮,用含糊不清的聲音道:“二位前輩,可否容在下一言?”

    “沒你說話的地兒!”張十三毫不留情地道。

    “身口意業淨,智慧樂多聞。  ”苦大師神念諄諄。

    “……世宗毀佛,武婆去道,果然有道理……”梅清憤然說道。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二位道友……知其不可而為之,其斯之謂與?”史夢竹驚見眼前一幕,搖頭歎息。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53
第二卷 第十七章 頑石點頭

    “先聖亦有周公之夢,宰予曾聞晝寢之習,奈何二位竟相逼至此?”史夢竹面有不豫,咄咄發問道。

    張十三欲言又止,苦大師面有慚色。

    “二位均是修行有道,不眠不休,或可無恙。  梅清方在少年,哪得夜以繼日——梅清,我這說話呢,你在那裏呵欠連天,豈是為學的道理?”史夢竹將手中書卷敲在梅清頭上,慍聲喝道。

    “是是,小子愚鈍,先生教訓得是。  ”梅清勉強扒著眼皮說道。

    “這就對了。  子曰:朝聞道,夕可死矣。  這修道萬法歸宗,雖然三教為一,終究還是我儒家乃是正道。  張道長,你且莫急著瞪眼。  在下既然有此論,必然非是空口無憑而來。  三位且細聽我慢慢講來——唉,予且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史夢竹說到興奮處,直接站起身來,一邊緩緩踱來踱去,一邊搖頭晃腦地說道。

    “孔子乃是五行造身,兩儀成性;其餘聖人得陽氣者光明軒豁,得陰氣者沉默精細……”

    “共事多不相合,共言多不相入,所同者大根本大節目耳……”

    “聖人一,聖人全,一則獨詣其極,全則各臻其妙……各位以為然否?”

    張十三、苦大師、梅清坐在對面,連連點頭。

    “孺子可教……”史夢竹心中欣慰,只是心中一篇大文章才開了端,下邊關目尚多。  正待開口見講。  忽然見對面三人依然點頭不止。  細細看時,原來三人都是雙目緊閉,鼾聲漸起,居然是都聽得睡著了!

    這幾天來,豈止梅清不眠不休,張十三與苦大師也都是困累交集。  只是一時心中急於事務,這才未便休息。  結果聽了史夢竹這一頓長篇大論下來。  才醒的人也免不了聽得頭暈眼花,何況這三人。  因此沒等幾句。  就都坐在位上點頭磕睡,夢會周公去了。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史夢竹搖頭歎息。  轉過身,忽然看到剛才在力責之後,被苦大師放開地侯申老老實實地坐在門口,在聽自己講課,頗為認真。

    “唉,以言取人。  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史夢竹溫和地對侯申說道:“開始見你似非學問中人,今日才知向學之心甚篤,可謂敏而好學者矣!”

    “先生之法,果然強過二位前輩遠甚。  ”侯申眼中滿是崇拜的光澤:“張前輩、苦大師,這二位大師法力深厚,制住小子如探囊取物一般。  今天前輩只一席話,就讓二位大師困頓無地。  束手就縛,這等功夫,當真可驚可怖。  小子聽說當年有個高僧,說起法來石頭也要點頭。  今天前輩說法,睡著的人也在點頭,可謂不讓前人了!”

    “……”

    直到次日黎明時。  屋中坐睡的三人中,才有人漸漸醒了過來。

    第一個醒來的是苦大師,只見他眉目緩緩張開,見了張十三和梅清猶在黑甜夢中,不由微微一笑。

    苦大師笑容未落,張十三已經“哼”的一聲睜開眼睛,對著苦大師道:“老光頭你笑什麼?難道以為老道我比你醒得晚不成?”

    苦大師笑著搖搖頭,張十三不以為然地道:“咱們修行到這份兒了已經,睡不睡的有什麼打緊?昨天你知我知,不過是給老秀才個面子。  只是梅清這徒弟。  我是要定了。  你們華嚴宗裏小光頭比河裏鵝卵石樣滿處都是。  你找哪個不現成,非我和搶這個傻徒弟做什麼?”

    苦大師聽了。  收起笑容,緩緩地歎了口氣,卻是一臉堅定地表情。

    張十三以掌擊額,恨恨地道:“你這老光頭,事事都和我搗亂!說吧,要什麼條件才肯讓給我?”

    苦大師想了想,一言不發,卻僧袍一展,面前出現了一隻小小玉瓶。

    “靈岩玉髓?”張十三皺眉道:“你不是有了麼?還要再找一個……啊?你是意思是,我把徒弟讓給你,你把這東西送我?”

    苦大師面色莊重,顯是頗為認真。

    “老和尚你也是下本兒了,當年我那麼想辦法換這東西你都不肯,現在為了徒弟,也都舍出來了。  ”張十三面帶苦笑:“可惜咱們修行的人,除了飛升,最看重地是什麼?你至少華嚴宗還在,就算你找不到道統傳人,還能借助門派傳下去。  我的事情你瞭解,現在一個傳人對我而言是有多重要?你覺得我會放手麼?”

    苦大師聽了張十三之言,面露無奈,只是卻毫無讓步之意。

    一時二人俱都沉默下來,唯有梅清沒心沒肺地還在沉睡,睡夢中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屋外太陽早已經升起,如同往日一般灑滿整個院落。  院中高大的榆下將巨大的身形投在空蕩蕩的院落之中,拉開了一條長長的身影,將假山、竹林都籠罩其中,形成了一分特別地安詳與寧靜。

    史夢竹匆匆地行過院落,穿過陰影又走到遍灑陽光的青磚路上,陽光在他臉上映出幾分明亮與淡然。

    “二位都醒了麼?”史夢竹推開房門,笑著問了一聲,又轉頭看看依然沉睡的梅清笑道:“年輕人總是渴睡些。  不過前兩天也真他把累苦了。  ”

    屋中二人如若未聞,依然各自一動不動,面帶愁容。

    史夢竹見二人一臉苦色,眼睛一轉,呵呵笑道:“二位老友,不知為了何事,這般愁眉苦臉,一言不發?”

    苦大師還是一動不動,張十三卻把眼一翻,瞪了一眼史夢竹,“哼”了一聲。

    史夢竹呵呵笑道:“既然有事難決,何不來問我?——卻不聞當局者迷,觀棋者審?”

    “得了吧,老秀才,你也就是念叨個子曰詩雲,能幫上什麼忙?”張十三橫了史夢竹一眼道。

    “嘿嘿,這你可錯了。  要說畫符念咒、拘鬼求雨,我不如你;要說運籌帷幄,出謀劃策,你就不如我。  先不說別的,我且問你,你二人大眼瞪小眼,一個個苦著臉,可是為了梅清這徒弟如何分配的問題?”史夢竹昂然說道。

    苦大師聽了,不由抬起頭來,眼中滿是渴望之色。  張十三跳起來叫道:“正是如此!老秀才,莫非你想到什麼辦法了?”

    “這還用什麼辦法?這人呢,是老和尚先看上的,法術呢,是老和尚搶在前邊教的。  按說吧,這徒弟就應該算是老和尚的……”史夢竹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算了算了,就知道你和那老和尚穿一條褲子。  ”張十三又撲通坐下,氣哼哼地道。

    “不過呢,按梅清現在地情況,就算不說他道侶之事,就從氣度格局看,怕他也不是個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倒象個有點身份的。  讓他出家跟了苦大師你去修行,那是絕無可能吧?你華嚴宗的真傳弟子,若不入山門,怕你門中也不能容他吧?這麼說來,這個親傳弟子,苦大師你就是搶也是搶不到的。  ”史夢竹悠悠說到。

    張十三、苦大師二人這才想到此節。  按說他二人都是久曆塵世的人物,不過遊戲人間多了,對俗世權勢之事,多少有些淡漠,對梅清可能不會願意入佛門修行之事,想得卻是不多。

    “那……這意思,徒弟就是我地了?”沒想到史夢竹後邊語鋒一轉,偏向了自己,張十三大為高興,又跳起來道:“老秀才,果然還是你最高明。  不然說還是咱們中土二宗是一家,那外來的胡僧教門就該沒人進。”

    史夢竹搖搖頭道:“我的意思是,莫若便由你收了梅清作親傳弟子,苦大師便收了他作俗家弟了,同承你二人衣缽,豈非皆大歡喜?”

    “這卻怎麼可以?”史夢生話音才落,張十三已經出聲反對道:“好好的徒弟,我幹嘛要分這老光頭一半?那樣算誰家的?”

    苦大師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是在輕輕搖頭,顯然是不同意史夢竹的提議。

    史夢竹並不著急,呵呵笑道:“二位且先莫反對,聽我把話說完。  你們二位急著收梅清為弟子,不過是為了傳承道統,以免後繼無人,對也不對?”

    張十三與苦大師連連點頭。  史夢竹繼續說道:“偏偏梅清這孩子,資質既好,悟性又奇佳,正是你二人心中感覺最好的傳承弟子,因此才都想收他為徒。  又怕共同收了這弟子,不免要分心修習他家的法術,影響了自家傳承,因此不願,對也不對?”

    張十三被史夢竹說中心事,“哼”了一聲,並再多說。  苦大師卻是點頭,承認史夢竹所言正是自己所慮。

    修行人道統傳承,自然要保證血統純正。  就如上清傳人,必然要把《上清大洞真經》作為修行的不二法門。  若是哪個上清傳人敢去分一半精力修行《靈寶經》,不立馬被師傅掃地出門才怪。

    “只是你二人,卻都想錯了!”史夢竹斬釘截鐵地道。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54
第二卷 第十八章 二師一徒

    “有什麼錯的?道統傳承,哪有合二為一的道理?”張十三氣哼哼地道。

    史夢竹連連搖頭:“牛鼻子你是把道統與道法混為一談了。  我且問你,昔年陸靜修,人稱三洞弟子。  天師、上清、靈寶,未見便因此拒之門外。  孔子,也曾問道於老子;老子,更有化胡之經。  至聖尚無門派之見,怎麼到了你這裏,受他門道法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張十三一時語塞,但還是連連搖頭。

    史夢竹繼續說道:“道統非是道法。  若說法術,就算是一門之中,也各自有別。  道統則以精神想傳,心中道在,則傳承即在。  ”

    史夢竹看了看沉睡中的梅清,笑著說道:“據我想來,梅清這孩子這兩天裏,表現定然是大出你二人意外。  除了他資質過人,悟性極佳外,更有許多超出你二人想像的表現。  不然牛鼻子你也不會這麼著緊上火了。  只是你二人想過沒有,既然他是如此特出的人才,又豈能是一門一派的見識?只讓你們一個人教他,反倒拘束了、限制了他。  以老夫之見,莫若你二人,只管把道統傳了給他。  至於他如何去蕪取精、調和發展,一任他自己搞去。  或許另有一片天地,你二人道統才叫發揚光大。  ”

    張十三聽了,大為意動,苦大師也抬頭看著史夢竹,似有所思。

    史夢竹呵呵笑道:“就算是不成,將來也可以讓他分擇門人。  各傳你二人道統,不至有什麼壞事。  苦大師或許你也擔心,只收他為俗家弟子,怕是難傳精深法門。  其實我看梅清主見甚深,這樣的徒弟,也不是喂一口吃一口地人。  你二人需要做的,倒是憑著見識經驗。  在關節上多點撥他就好,沒必要用太多的成見教訓。  來約束於他。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其要害不是讓你手把手教他手藝。  ”

    苦大師聽了,忽然開顏一笑,手呈拈花之形,靜坐不動。  張十三也點點頭笑道:“還是你這老秀才一張油嘴說得順溜,嗯。  老道我聽著,倒也是這麼個理。  嘿嘿,這老光頭被你一席話說得放下些許因果糾纏,倒還有些好處呢。  ”

    苦大師這入定時間甚短,似乎不過眨眼的功夫,便見他睜開雙眼,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史兄指點迷津。  老衲在此謝過。  ”

    “咦……你怎麼說話了?”史夢竹還未回答,張十三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

    “和尚也是人,為何不能說話?”苦大師笑道:“今是而昨非。  呵呵,老衲明白了。  ”

    “明白了?……哈哈,好,明白了好。  往常看你修個閉口禪。  假麼三道裝著不說話,以只神念傳音就覺得累。  既然如此,咱們可說好了,梅清那是我的正傳弟子,算你的俗家弟子,可別和我再搶了。  ”張十三一板正經地道。

    苦大師全不在意,一揮袍袖道:“正傳俗家,有何區別?老道你說是,那便是了。  ”

    張十三見苦大師忽然這般灑脫,反倒楞了一下。  然後帶著一絲苦笑道:“原來你這和尚還真是看透放下了。  哼。  你們佛家這點上。  倒確實有些獨到之處。  ”

    梅清這一覺,直睡到天色放晚時才醒了過來。  他可比不了張十三、苦大師的修為。  坐著睡了這一天,只覺得真氣有些不暢,腰腿也有些發麻。  欠伸之後,睜眼四望,卻見史夢竹、張十三、苦大師正圍坐在自己面前,一個個眼盯著自己,便如惡狼見了綿羊一般。

    梅清不由激棱棱打了個冷顫,有些費力地道:“這個史前輩,張前輩,苦大師,在下……非是偷懶想睡……”

    “你說什麼!”張十三開口打斷梅清地話道:“什麼前輩不前輩的,叫師傅!”

    苦大師也點頭,表示贊同。

    梅清吱唔道:“此事在下還想……”

    “你不用想了”,史夢竹微笑道:“我們已經決定了,你就同時算他們倆人地弟子。  以後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就好好伺侯你二位師傅吧。  ”

    梅清皺眉道:“那我老婆……”

    張十三道:“什麼老婆不老婆的,她要敢讓你不要我這師傅,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婆娘,直接休了便是!”

    梅清抗聲道:“這和忠孝仁義有何相干?再說我二人情愛甚篤,怎可休了?”

    苦大師合十道:“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你當和尚的無憂無怖好了,我才不稀罕……啊,苦大師,你咋說話了呢?”梅清大驚失色。

    不管梅清如何不願意,但三位前輩大有牛不喝水強按頭的意思。  好在梅清也不是真不想拜師,因此在表現了一分威武不能屈的慷慨激昂之後,稍有的一點志氣就被張十三以幾個二品符地精彩演示給打得雲消霧散了。

    喝了拜師茶,行了拜師禮,又拜了門中尊神和師祖的牌位,梅清就成了張十三的傳人了。  沒想到這張十三居然還真是天師教的傳人,至於他老人家在天師教中是什麼身份,梅清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什麼重要人物。

    苦大師這就容易得多了。  由於梅清不能受戒,因此只是撫頂念了一段聽不太清楚的**,問了幾句問題,梅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點頭稱是,這個弟子就算是收下了。

    拜師禮完畢,二位師傅高坐其上,梅清老老實實垂手在下邊站著,心中不由暗歎前兩天還平起平坐,一旦身份變了,馬上在待遇上就有了體現。

    這時只見張十三已經把手伸到了懷裏,眯著眼睛說道:“梅清,你既入我門下,師傅也沒有什麼好拜師禮送給你——”

    來了!梅清登時精神百倍。  按說這張十三也出身名門大派,又混了這麼多年,那身家還差得了?尤其現在兩個師傅在上邊坐著,人哪有沒個攀比之心的?那還不得一個賽著一個的掏好東西出來?這回師傅沒白拜,也該輪著咱發回財了吧?

    梅清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張十三的手從懷中掏了幾件東西出來,聽他慢騰騰地說道:“這幾件符筆等物,都是你修習符籙必不可少之物。  我門中規矩,入門之後,師傅都要給徒弟準備地……”

    一方小小玉硯,一隻狼毫小筆,一疊黃色符紙,一小塊朱砂墨。  梅清又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絕未看錯。

    “師傅,人家徒弟拜了師,師傅都是法寶丹藥的送一大堆。  您這都是什麼呀,這紙分明未經砑制,朱砂墨搗得杵數也不太夠的樣子,筆還是用過的,這硯臺——”梅清拿起那方小小玉硯說道:“你徒弟我家中歙青端紫應有盡有,正經說哪有用玉做硯臺的,都是些胡玩的人才用地。  而且這玉好象也不是什麼好玉……”

    話音未落,只覺得後腦勺上“啪”的挨了一下,只見張十三氣衝衝地道:“混小子,哪有你這樣當徒弟的,師傅贈你東西,還要挑肥減瘦的?還法寶丹藥,你以為法寶是什麼,滿大街都是麼?長者賜,不敢辭,還不老老實實給我收下。  ”

    梅清口中嘟囔兩句,見張十三瞪眼又要打,只得委委屈屈地把東西收下。  張十三又一瞪眼道:“還沒謝過師傅我呐!”

    梅清只得謝過張十三所賜禮物,直起身對著苦大師道:“師傅,你看這——”

    苦大師微微一笑,對梅清道:“梅清,今**入為師之門,師傅有一個字贈於你,以為禮物。  ”

    “哦?什麼字?”梅清疑惑地道。

    “那就是一個——‘空’字!”苦大師法相莊嚴:“萬物皆空,萬事皆空。  此一字,保你終生受用無窮……”

    梅清轉身便走。

    “回來!”苦大師叱道:“你還沒謝過為師呢。  ”

    “反正萬物皆空,萬事皆空,謝也是空的,還謝它做什麼?”梅清振振有詞。

    萬物皆空,萬事皆空。  好在兩個師傅教起徒弟來,那是一點也不空。

    豈止是不空,簡直是充實得很。

    張十三果然貫徹了他打好基礎的思想,要梅清把最基礎的下階一品符,先每種畫二百遍,要求他一天畫完。

    “這也……師傅……這也太多了吧?”梅清才要怒斥,忽然想到現在地位的差距,連忙換了個悲歎的口氣。

    “多什麼?你不是昨天還挺明白,這方法不錯的麼。  少廢話,抓緊畫來!”張十三一掃往日懶散地表情,義正辭嚴地斥責道。

    “好吧……我畫,我畫,我畫畫畫!”梅清雖然有些怕累,但也知道張十三教自己地乃是正途,只得沉下心來,磨了墨,抓了筆,一絲不苟地畫起符來。

    金、木、水、火……咦,這五行符能不能也象那張複合符一般,將其兩兩繪于一張上呢?

    梅清心中忽然想到這個好點子,連忙停下手中畫筆,對一邊的張十三說了一遍。

    “你試試就知道了。  ”張十三嘿嘿一笑道。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54
第二卷 第十九章 五行同具

    梅清有些摸不著頭腦。  看張十三一臉壞笑的樣子,一符雙五行定然是有些為難的地方。  好在梅清本人對符籙認識已經頗有些自己的想法,尤其對他這識得雲篆的人來說,自己組合符籙也並非不可能。

    梅清想了想,取過一隻筆來,將金、水二行組成一隻符籙。

    金符與水火符不同,概水、火二符,相對容易一些,只須畫成,自然成施展放出水滴或火焰來。  而金符則難得多,就算是修為頗高的人來,也難施展後召出一個大鐵塊來。

    因此金符施展後,也只得生出金風而已。  但梅清的思路是,既然金生麗水,則將那金風作為下一個水符的啟始,就象兩個相連的鞭炮一般。  以咒語催動金符,金風發作,帶動水符,生出水來。

    只是想像自然是容易的,真畫起來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符紙不過巴掌大小,在上邊繪製這麼多的符籙,已經是難乎其難,還要二者互相關聯,這其中的難度,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張十三閉目不語,只憑的梅清在一邊胡試。

    梅清連著畫了四五張,速度越來越慢。  前邊幾張無一例都失敗了,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金水二符結合的地方,畫不成功。

    前邊梅清也畫過一複合符,就是那張清心淨身符。  但那符的組合,並不是如現在這張一般以此帶彼,而是二者同時組合在一起。  相對而言。  梅清的這種思路應該是比較容易些。

    二符同時發動,說來容易,真正做到卻是甚難。  二符間地組合與平衡,差得一點,符籙都無法成功。  而梅清這一種,就不用考慮這一點,二符分別發動。  各自施為,自然要容易一些。

    就好比二人對歌。  一句接一句,只需考慮好頭尾相接便是;若二人齊唱,則音高節奏,差得一點都會造成混亂,是一樣的道理。

    雖然如此,梅清的實踐經驗畢竟差了一些。  直畫到第八張符時,才“唔”了一聲。  感覺有些門道了。

    原來梅清在前邊畫符時,恰恰是因為二符分先後發動,因此手下心中,也未免將其當作兩張符來看待。  如此一來,心中手下,在中間都難免有些停滯。  失敗既多,漸漸便發現了原因所在,開始將這金水符。  當作一張符來考慮,靈氣即暢,便有些體悟。  雖然中間因為筆法一亂又失敗了,但淡淡地金水二氣,已經有些感覺了。

    梅清一鼓作氣,手下不停。  不斷修改完善自己手下的筆法也符相,覺得靈氣越來越是順通,雖然還未能成功,但如此下去,終有成功之時。

    張十三雖然似乎毫不關注,其實神念一直在暗暗探察梅清的一舉一動。  開始之時,還是滿面笑意,待到後來,已經漸漸有了幾分驚訝。  不過旋即眼睛轉了幾轉,又換上了一幅看好戲的模樣。

    梅清這一畫。  足足畫了有大半天。  除了中午時吃飯停了一會。  竟然是一會也沒有休息。

    明明感覺就應該成功了,但畫來畫去。  總是在最後的時刻,差得那麼一絲一毫。  梅清心中並不覺得煩悶,反倒更增興致。

    前邊自己之所以畫符成功率極高,乃是因為有樣本可詢,心中神念清清楚楚,真元到處,自然成功。  現在自己心中也沒有定數,一點點地摸索,難度自然要大上許多。  但唯其如此,也更使梅清不斷地實踐各類手法,推算各種可能,對於金、水二種符籙,更是練得爛熟於胸。

    就連張十三,也不由連連點頭許可。  梅清天份悟性,都是出類拔瘁,只是前邊表現,似乎略有浮燥,讓張十三有些擔心。  此時見他埋頭符間,專心致至,張十三自然心中甚喜。

    又接連失敗數張,梅清便停下手來,閉上雙眼,調息了一段時間。  此時他體內真元,已經覺得有些空乏。  雖然畫下階三品符,耗費真元不多,但這一天來,他幾乎一刻未停。  尤其為了這金水符,一直在反復試驗各種畫法,心神耗費巨大,縱是鐵打地人,也有些受不了了。

    想到此節,梅清便不再急於求成,而是先靜心調息了一段時間,之後又將那符和筆拿在手中,雙目微閉,存想了片刻,這才睜開雙眼,右手執筆疾落紙面,快速揮灑畫寫起來。

    這道符梅清已經反復推算了許多,又嘗試過多次,心中已然確信正應該是最佳金水相成的方案。  此刻全神貫注其間,一點心神全在筆端,真元隨著筆尖潺潺汩汩,細密而均勻地遍佈朱砂字跡上,隨即相互勾通串連,一點點形成一個頗為複雜地符籙之形。

    筆尖瞬間提起,一道道真元陡然運轉了起來,在符籙上形成一個奇異的符形。  符形上端金風颯颯,道道金氣在筆跡鋒芒振動;其間以一段似符似咒的文樣,接下一道水符之形。  水符由於依金而生,因此氣息稍斂,淡淡地散發出一種綿長悠然的真元之力。

    梅清端詳片刻,心中大樂,對著張十三比了一比,隨即口咒金符之咒,手掐訣形,算好方位日時,將符施展出來。  只見一道金風起處,鏗然有聲。  只是隨即整張符紙在金芒閃動中變成一團暗色,只稍有一點水氣氤氳,便煙飛雲散,消邇無蹤。

    梅清初時興奮不已,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自己這最終的勞動成果展示。  誰想到開始時一切順利,金風初起,又接著引動水元,只是為何隨即符毀氣消,無疾而終呢?

    梅清一臉苦色,張十三卻哈哈大笑起來。

    “師傅!”梅清滿臉惱怒道:“哪有你這麼當師傅的,放手不管不說,你徒弟忙了大半天才有點意思,你不來指點指點,還在一邊嘲笑於我?”

    張十三呵呵笑聲未止,連連搖頭道:“哪里哪里。  梅清,說實話,要我指點我也指點不了你。  你這符畫得,大出為師意料之外,頗有巧思呢。  ”

    梅清眨眨眼道:“莫非這兩符一紙沒有可能成功,因此師傅才這般說麼?可我怎麼覺得剛才那張符紙好象畫成了一般?”

    張十三微笑道:“五行符本是最低級地符籙,除了練習之用,再也沒有別的用途。  雖然有人起過在一紙上畫出雙五行的心思,但卻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因為這些人,大多是才入符籙之門,修為不深,一時興致才有此嘗試,可是他們大多沒有足夠的能力完成構想;若待修為深了,也就沒心情來做這等事了。  ”

    梅清聽了也覺得果然有理。  這等想法,自己既然想到,別人自然也可能想到。  但還在畫五行符階段的新手,既然有此想法,但一般能力不夠;等有了足夠的修為了,又不會為了五行符這樣的符籙耗費精神了。

    張十三繼續道:“你剛才那張符,思路極為巧妙,雖然是集金、水與一身,實則相輔相成,前後引帶,就算是為師,怕一時也難做得出來。  但你卻忘了一點,符籙之成,離不開符紙。  金水二符,你畫在同一紙上。  雖然畫成了,但施展之時,金符一成,符紙受金風之激,立時便會消散,上邊的水符自然也跟著就毀了。  那水符還沒發生作用便一同灰飛煙滅,如何成得用?”

    “啊……”梅清目瞪口呆。  這個問題原本極簡單,偏偏自己就沒有想到。

    “那……那就沒有別地辦法了麼?”梅清皺眉問道。

    “為師想來,或有一法可行,便是將這兩道符形略錯開一點,金風起時,水氣便漸次跟上;金風成時,水符也已經施展完畢。  如此便可免去符紙的限制。  只是若達到這種程度,對符上行筆、布元、時機、符相的把握,須精確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才有實現的可能。  ”張十三面帶笑容說道。

    梅清聽了,悶悶不語。  張十三見了笑道:“雖然旁人修符,不可能由此門而入,你若願在此中鑽研,為師覺得倒也使得。  一則你修為早過煉精之關,足供修符之用;二則你本來識得符籙雷篆之文,正當探本尋源,明瞭真知;三則你從未學過符籙之法,雖然基礎差了,但勝在無拘無束。  何況這類符籙雖然無用,難度卻是極大。  你若能真正從中發現一條路,對你自己打實基礎也是極為有益的。  ”

    梅清聽了,亦自振奮。  張十三又搖頭道:“只是剛才你地法子,未免有些取巧。  金生麗水,本自相成,因此你這一符同生金水,雖然名為二,其實乃是一符連一符;若要你集水火于一符,這法子便不成了。  因此相生五行,大致用這思路可以;若是相克五行,如何集於一身,還需更辟蹊徑。  ”

    “多謝師傅指點。  ”梅清恭恭敬敬地道:“若是毫無難事,這符也就沒有意思了。  既然師傅能三年不動,唯修下階一品符,徒弟為什麼就不能在這五行複合上做些苦功夫出來?且請師傅細觀弟子之行吧。  ”

    張十…頭微笑不語。  正在此時,門外一個悠然聲音道:“徒兒,時辰已到。  道門且閉,佛法無邊,緣起之時,當無錯過。  ”

    隨著聲音,苦大師飄然而入。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54
第二卷 第二十章 虛相實相

    梅清身隨苦大師而行,心中未免暗暗叫苦。  自己剛才在張十三這裏畫了一天的符,可說筋疲力盡。  現在苦大師又搶了自己去跟他修行,一刻不得停歇,還不活活累死自己?

    只是既然拜了師,入了門,這話總不方便說出來。  可氣的是張十三這次不光不阻擋,還笑嘻嘻地命自己好生跟了苦大師修行,道是明日天明時,再傳符籙與自己。

    你們兩個可以兩班倒,我就連軸轉了,還讓不讓人活了!——梅清欲哭無淚。

    苦大師的客房內,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擺了兩隻蒲團。  苦大師帶著梅清進了房中,輕輕掩了房門,徑直到左邊的蒲團上坐下。

    梅清一陣恍惚,忽然看到自己輕輕地走到另一個蒲團邊,盤膝坐下,雙目緩緩閉上,呼息綿長,神凝意沉,似是睡著了。

    睡著了?那我這是……

    梅清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夢遊一般。  他可以看到自己打坐在蒲團上,調息理氣,入定安歇;同時還能感到自己呆呆地在旁邊看著,就象一個人在夢中居然能看到自己睡覺的形象一般。

    “這是為何?”梅清大驚,急抬頭時,卻見身邊苦大師微微一笑道:“如何?很驚訝麼?”

    “啊——苦大師你也夢遊——”忽然覺得這話不太妥當,梅清急忙改口道:“師傅,這是怎麼一回事?”

    苦大師微微一笑。  忽然身邊這客房的形象都變得淡薄起來,連著二人盤坐地樣子都漸次虛化無蹤。  再定睛看時,卻忽然見四下蒼茫迷蒙,二人卻立於半空之上。  抬頭看時,頭上星月高懸,野風吹拂,萬里無雲;俯身下視。  只見腳下波光粼粼,四望無際。

    梅清細心打量。  見南方一線黑影,似乎有些熟悉,正是雲翔島。  這才發現原來二人瞬間出現在了曾經出遊的溟海之上。

    苦大師衣袂飄飄,恰似閒庭信步一般,在黑漆漆的溟海上悠然漫行,口中輕笑道:“梅清你既入我門下,自然要先識得本門中神通。  前時我也說過。  華嚴一宗,以四法界、六相、十玄諸神通名世;而其最基要者,乃是本門法徑。  ”

    “法徑神通,各為本末;不由法徑,那神通終是畫餅。  若說本門修行之徑,則只在‘法界緣起’四字。

    苦大師一邊說著,隨手撩起衣襟,就這樣半懸在空中。  坐了下來。  口中聲音如金鳴玉振,聲聲送到梅清耳中,當真是如飲甘醇。

    這一說法,便一直說了一夜。  眼見得星移斗轉,玉兔西落,東方發白時。  苦大師呵呵笑道:“玉兔換金烏,由來一場夢。  醒來,醒來!”

    梅清悚然一驚,忽然魂歸本體,悄然而醒。  只見自己仍然盤坐在苦大師房中,四下房舍依然,一道朝陽才射入房中,映著對面苦大師面色光潔如玉。

    似是感覺到梅清的注視,苦大師緩緩張開眼睛,微笑說道:“可明白了?”

    梅清只覺眼前一亮。  苦大師的笑容在晨光的映射下。  額外的明亮柔和。  同時體內真元自動流行,雖然尚在室內。  卻清清楚楚感覺到初日之華,如一股汩汩然地溫暖溪流身,自頂而入,直貫入體。  體內一輪金烏在此激發下,錚然而鳴,紫氣騰然,催得一旁的月華也皎然而明,日月盤旋交煉,道道純淨地真元如金紫色的液體一般滴滴滑落,涓涓淋浴在光暈氤氳的金丹之上。

    苦大師見梅清忽然氣機勃發,先是一怔。  再見了梅清修行之態,不由暗暗點頭。  他緩緩起身,毫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客房之外,身後房門悄然緊閉。  看著院中朝霞滿地,仰觀天朗氣清,金風颯爽,不由露出一份燦爛的笑容。

    梅清不過數刻之時,已然日月烹煉九轉,凝化溫養金丹,便即醒來。  再查體內精力勃勃之態,大勝往日,知道進境頗快,不由心中大喜。

    自來修行,必然是道法與道術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梅清原來無師無門,道術修行大受限制,因此到了一定境界後,無論他如何採納烹煉,這進境總覺得有些慢下來。  這番接連受張十三、苦大師傾心指點,一下子觸動靈機,這才有一日千里之感。

    接下來的數天,張十三與苦大師輪流教授,一在日間細說符籙,一在夜間夢講神通,梅清如饑似渴,三人都大有樂在其中之意。

    但二人就象商量好了一般,都絕口不問梅清自來修行的是何法門,也未曾對他進行過指點。  張十三除了讓梅清天天畫那五行符外,便是為他講解符籙的各種知識以及他自己地經驗;苦大師則每次都在夢中,帶著梅清體悟各種神通,細品法門之徑。

    梅清以前接觸過華嚴宗的“六相”之法,等他真正拜師入門,這才明白以前自己那點東西膚淺到何種程度。  不說四界十玄,光這“六相”就和自己以前想的大不一樣。

    以前梅清一直以為六相大概就是實指六種不同的外相,或喜或怒或悲或愁。  這番得了苦大師悉心傳授,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觀天,將這神通忒小看了。

    所謂六相,是指總相、別相、同相、異相、民相、壞相,兩兩相順相成。  若得同時具足,自然互融無礙。  真得修到高明處,不聲不動之間,卻足在攝人心神,勾通神鬼,神通無邊。

    苦大師傳授神通,與張十三截然不同,從來不說如何如何,只是將那神通,一一演與梅清看。  此說頗為神奇,但當梅清在夢中時,也覺得自己五感六識變得異常靈敏,許多不可能看到的、不可能聽到的,也無從以語言說明的東西,在夢中卻能感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苦大師對梅清極為滿意的就是這一樣。  他華嚴宗擇徒,最緊要便在這悟性。  若收徒得人,凡事一看他就明白了;若天資差地,哪怕你說破嘴,他修煉一百年累死累活,依然是一點不懂。

    梅清天資極佳,難得對出入虛實的夢境悟法極有天份。  尋常資質再好的人,對夢境與實相的適應,總還要一點時間。  梅清不止第一次入夢便輕鬆自如,出夢時還能激發門徑,體悟修行,這樣的天份,苦大師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哪個活佛轉世了。

    因此在盡心盡力教授梅清的同時,苦大師多少有些後悔答應和張十三共收梅清為徒,還是認得俗家弟子——按梅清這樣地天份,若能受戒入了華嚴,莫說證得羅漢果,就算是悟道成佛,都不是不可能吧。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賣,苦大師也只能歎息緣起無憑,奈何奈何。

    梅清自己卻毫無此自覺,事實上在他心中,雖然覺得華嚴宗法博大精深,奧妙非常,但認真說來,還是更偏愛符籙。

    這也不奇怪,梅清本來入門,就是由道家築基。  後來與碧真生情,又在其引導下學了大量道經,修煉金丹十九訣,譯了神霄秘法,雖然不是道門中人,其實心中對道門自然早有認同。  現在他修煉的神霄雷法,也是純得不能再純的道家功法,對符籙的偏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何況符籙之法,也畢竟比華嚴神通有趣得多。  雖然他現在只一力深研五行符,但其中不同符形的組合嘗試、一符雙五行的推算試驗,變化萬端,意趣橫生,自然越鑽越深,樂此不疲。

    梅清自己都全然忘了時間,在兩種道門之間不斷來回。  一直到這天,苦大師不止自己不再傳授,也阻止張十三的授課時,才恍然醒悟自己已經連著修行了七天了。

    “修真無歲月,才七天算什麼?”張十三對苦大師打斷自己很不滿意,氣哼哼的叫道。

    “若是你我自然不算什麼,只是梅清他才入此門,總需有個適應時間。  雖然夜間神游時可休息打坐,但神念畢竟免不了疲乏。  何況一張一弛,文虎之道。  太過用功,反倒不佳。  ”苦大師淡然說道。

    張十三用力一拍腦袋,也連連點頭。  他是修行大家,如何不明白苦大師說的道理?只是一來初得佳徒,恨不得一鼓腦將心中所學都傳給梅清;二來梅清表現奇佳,渾不似一般初入門地困難艱澀,結果他自己都將這事給忽略過去了。

    “一直困守房中,不若咱們也活動活動,出去轉轉罷了。  ”張十三伸了個懶腰道:“徒兒你意下如何?”

    梅清也跟著伸了個懶腰,又用力晃了晃腦袋道:“果然呆得都長鏽了。  如此我倒想起來了,上次與師傅見面時,正想到那魚骨廟察探一下。  今日既然無事,莫若咱們師徒一行如何?”

    張十三聽了一皺眉道:“那廟中似乎不是很好,有些邪氣,更好象有些牽扯地樣子……既然徒弟你說去,咱們就看看去,倒底有什麼牛黃狗寶,都給它掏出來!”

    苦大師聽了卻道:“此事老衲看卻不妥。  既然有些牽扯,其中難免因果沾連,梅清你還是不要沾惹的好。  ”

    “因果?”張十三冷笑道:“依你想來,也要讓梅清入那因果麼?”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7:00
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細說因果

    苦大師聽了苦笑道:“老傢伙,難道你還真要逆天而為不成?我看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且看梅清這樣子,可像是自身能撇開因果的樣子麼?就算你不讓他進來,只怕他也摘不清呢。  ”

    張十三頭卻連連搖晃道:“因果是因果,天道是天道,少拿你那些東西來裝了。  正因他身上定然負著極大的因果,我才不想讓他入這路子。  因果相系,那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穩當路子。  梅清若真奉此而為,只怕身上干係著實不小,這付的價錢還不得吐血?倒不如搏一搏,求個破而後立。  ”

    苦大師聽了,也怔了一下,顯然張十三說的話,頗為打動於他。

    梅清卻聽得一頭霧水,看了看張十三,又看了看苦大師,疑惑地問道:“二位師傅,你們說的卻是什麼?不是修煉之人,都逃不脫因果之報麼?”

    張十三看了苦大師一眼,苦大師卻垂目不語。  張十三歎了一口氣,問道:“梅清,我且問你,你心中,可確是相信因果之說麼?”

    梅清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  捫心自問,梅清對因果之說,似乎天生缺乏一種信任,只不過是聽碧真說過因果對於修真者如何重要,這才有剛才一問。

    張十三搖頭道:“你也不必說了。  那老光頭看人再准不過,你心中本無因果,我們如何不知。  其實若你是因果中人時。  那業報怕早就顯到你頭上了,哪得你這般逍遙!”

    梅清大吃一驚道:“師傅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做過什麼壞事麼,為何要有業報?”

    張十三“哼”了一聲道:“你且說說,什麼是因果?”

    梅清皺眉道:“弟子也不甚清楚。  不過聽人說道‘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問來世果,今生做者是’,可是這意思?”

    張十…頭道:“說來說去。  其實就是這幾句話罷了。  只是咱們修行之人,因果不必待前世後世。  在前為因。  在後為果。  因必有果,果必有因。  我且問你,你自修行以來,無論築基、采藥、烹煉、進階,以至後邊拜我二人為師,得到這許多指點,老道我自聞有修行以來。  怕也沒有你占這麼大的便宜地。  你前世需做多大的因,才有現在這個果?”

    梅清張口結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張十三“嘿嘿”笑道:“先不說你前因,只說你現在占了這麼大的便宜,可說僥天之幸,從未得聞。  那你將來需要多重的果報,方可補得今日實受之因?”

    梅清聽了,不由悚然動容。  自己一直以來。  修行極為順利,雖然間或有些小小挫折,但都轉瞬即可化解。  只是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因果之事。  按因果之說,享受多大的好處,自然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那自己受了這麼些的好處。  那將來要付出地代價,自然也要加倍的恐怖。

    張十三搖頭歎道:“梅清你可明白了?自古以來,一入因果,再無糾纏得清。  你看舉凡修行越高地人,自因果中取得的好處越多,付出的也便越多。  得的修為越快,來的報應也更快。  你似乎前邊有些大因緣,才有現在的好處。  而你此世雖然生受了,偏偏現在又不在因果之中。  若你能以大決心掙脫此因果,也未見得不是個機緣。  ”

    梅清聽了。  心念急轉。  又多有疑惑,便問道:“難道這因果。  還能掙脫得開麼?天地萬物,難道並非盡在因果之中?”

    張十三哈哈笑道:“若是問你那光頭師傅,他自然要說一萬個是。  只是此話,可做不得真。  ”

    梅清心中大訝,雖然他心中隱隱地並不是很信任因果報應之說,但張十三的回答,前後似乎隱藏著關於因果地一些隱秘之事,令他頗為好奇。

    張十三一邊揪著幾根稀稀拉拉的鬍子,一邊搖頭晃腦地道:“因果之說,凡事必有因,凡事必須果。  也就是說,無論什麼事,都是上承前因,下啟後果,環環相扣,生生不息。  但這般說來,你可想過,這世間第一樁因果,卻是什麼?”

    梅清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被張十三一下子問住了。  張十三說得很明白,世間萬事,都是既為前因之果,亦為後果之因,無限循環往復。  但是如此而言,天地間,便沒有辦法出現第一件因果。

    若說某事是天地間第一果,則其因是什麼?若其有因,則其因本身亦當為前前因之果,那此事便又不是第一果了。  這般推論下去,天地間便有不可能有所謂的第一件因果。

    既然沒有第一件因果,那因果所由何來?

    張十三嘿嘿笑道:“現在你明白了吧,因果非是天道所出,卻是後人造作而得的。  ”

    “啊?”梅清驚訝道:“卻是何人,有這般能為?”

    張十三搖頭道:“世人或說,佛門廣大,創此方便法門。  是也不是,也無人知曉。  但因果之說,確是自佛門傳入中土的。  唉,若說來,這因果之門,倒確實是方便之門,因此一入中土,修行都大多歸信此門了。  現在入門時,幾乎都已經不再擇因果了。  ”

    梅清一聽“擇因果”,頗為新鮮,且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原來因果法門傳入中土後,雖然佛道不容,但因果之法,確實與修行有極大的好處,因此各門派中,也難免從善如流,允許門下弟子依因果修行。  這才有了入門之後,弟子“擇因果”之說。

    自來修行之人,最為難的,並非修行法術、時間、丹藥等物,而是劫數。

    有人說劫由心生,也有人道劫自天降。  其實說心說天,總是一般。  所謂內賊不生,外劫不入。  若有一人,一生之中心堅如石,絲毫不動,那天劫無隙可尋,一生一世,也不會降到他的頭上。

    只是此事說來容易,但事實上絕無可能。  人地一生的,心中必然有疑惑、有恐懼、有憤恨、有憂傷,有種種不可名狀的心結懷緒。  內賊既起,天劫便至,這就是修行人人躲不過去的劫數。

    所謂天人合人,內外交感。  心劫是內裏之因,天劫是外在之形。  因此道門修行,多由清淨無為中來,便是為了甯心靜氣,少生劫數。

    只是此法極是為難,越是刻意避免劫數,越是落了下乘,反易為劫數所中。  往往有修為通天的前輩,便在一重重劫數中,艱苦掙扎,最終一個不小心,一世修為,便成泡影。

    自佛門傳入中土,雖然佛道之爭,所在不少,但佛門因果之說,卻為修行者躲避劫數,開一新界。

    因果之說,並不能直接消去天劫。  但其有一樁大好處,便是那天劫,也會依前因而來,將天劫中需曆的種種劫數,俱形為前因之果。  換言之,只要你入因果之門,但凡有因果之事,一一避開,少結因果,便大可消災去難,在以後天劫中,自然少有劫數。

    此外既然篤信因果之說,則因自有果,報應不爽。  那天劫之中,內賊早已零星消去,也化解了天劫地威力。

    聽了張十三這般講述,梅清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那因果便如《大明律》一般。  雖然給你了諸多約束,無法為所欲為。  但也同時有了許多保障,不至受那無妄之災。  是也不是?”

    張十…頭道:“便是如此。  以大明子民看來,似乎《大明律》就是天道,凡身邊諸人,無一不在《大明律》管制之下。  其實若說《大明律》,也一樣有管不到的人。  一則便非我大明之人,那境外化民,或是色目胡人,既然不入大明朝,你那《大明律》自然管不到人家。  這二麼……”

    張十三嘿嘿笑道:“便需你是高官權貴。  要是你當了大學士,哪個敢用《大明律》來管你?就算是家人親屬,自然也有所變通;不然便如善會鑽洞投機的混混,專找《大明律》的漏洞,自己便得多落些好處,卻能少受其禍。  ”

    “這也行?”梅清目瞪口呆:“不是天道昭昭麼,怎麼因果也和咱們世間事一般有這許多漏洞?”

    張十三拿《大明律》作比,梅清是錦衣衛出身,他自然明白不過。  只是沒想到因果報應也居然有這些勾當,卻是大出意料之外。

    “什麼天道,早說了因果非天道。  ”張十三糾正道:“因果既然為人造作,自然也能為人趨避。  不然這些名門大派,為什麼特出的高人就這麼多?不管什麼門派,總有些飛升的前輩、照看的神佛,或是強力的法寶。  便如你在那朝中有了高官作後臺,《大明律》就可以變通是一個道理。  要是太上老君收了你當徒弟,就如同當了太子一般,隨你怎麼折騰。  不要聽什麼‘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鬼話,自古刑不上大夫,因果報應也不會管到三清四禦頭上去。  ”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7:01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玄教教主

    “這般說來,若想借這因果成事,便當尋名門正派,借派中之力,從中多取好處,少受業報;或是設法窺見玄機,趨福避禍了。  那若不願入因果呢?”梅清問道。

    “若不願入因果,則你行事之間,便無須考慮約束顧忌,從心所欲。  比如因果中人,無人敢多造殺孽,否則業報匪淺。  但不入因果之人,便可以不管不問,不管怎麼樣的殺伐,也不會給你添一點劫數便是。  但不入因果之人,一則天劫毫無徵兆,也無規律可循,渡劫時全看修為高低、心性強弱與運氣好壞,最是令人頭疼;二則修行中人,對此類人物略有偏見,甚至有以魔道視之的。  ”

    “那這般說來,入因果的好處遠大於不入因果,為何師傅還要我考慮?”梅清有些不明白地道。

    “一來,苦大師想也早看出來了,你心性之中,本少因果之念,就算你入了其中,怕也不一定有多大益處。  二來麼,唉,這幾百年來,因果帶來的好處漸漸不顯,反倒是益昭其弊了。  ”張十三有些黯然地說道。

    原來因果之說初入中土,為修行界接收後,有一段時間效果極為明顯,飛升之人數量猛增,一時之間,修真界中歡欣鼓舞,盡皆以因果為不二法門,以為終於解決了有史以來修真界最頭疼的一個大難題。

    只可惜,數百年過去了,飛升成功的數量越來越少。  漸漸地回復到了從前地水平。  開始大家還心存僥倖,沒想到這種情況並未停止,依然近一步惡化。  甚至近百年來,竟然再沒有一個飛升成功的例子!

    面對這種情況,各門派也紛紛猜疑。  雖然沒人明說或許是因果之故,但其實大家心中,都有此疑念。

    “這與因果何干?若是因果之法不佳。  為何初采此法時,飛升之人猛增?”梅清問道。

    “恰是因此之故。  初時因果簡單。  業報不多,自然大家紛紛飛升。  只是這些人飛升驟增,此果便要由後人承擔,反倒使後人越承擔的業果越來越重。  只是此說也只是猜疑,並無實據可證。  本來眾門派頗有破開因果之約束,再復舊法的意思。  但是,在前朝時。  卻有一個人,不入因果,攪得天下道門大亂。  自此之後,各門派關門閉戶,無力多顧,也再少有人敢擇非因果之門了。  ”張十三目光游離,有些意態蕭然地說道。

    “哦?那人是誰?”梅清追問。

    “他便是——玄教教主張留孫。  ”

    張留孫——這個名字,現在梅清聽起來當真是如雷貫耳了。

    以一己之力。  挑動天下道門大亂,可說是道門之梟雄了。  當時梅清便也想過,何以這位玄教教主如此毫無忌憚的行事。  今日聽張十三的意思,其中還涉及因果是非的問題,其中怕還有些隱情。

    “張留孫此人,天資之高。  不作第二人想。  梅清或許你也知道此人,本是出身自咱們天師教中。  當時門中各位長老,對他也是期許極高。  不想在方築基入道後,他便稱道:機緣在我,因果何干?堅稱修道本為適心暢意,那等畏縮約束、逃避趨讓之道,只合膽小無用地怯懦之徒,他是堅決不肯做的。  因此執意不入因果,全憑自意修行。  ”張十三對著梅清說道。

    “當時天下各派,均以因果為修行金針秘鑰。  雖然當時飛升之人已經漸少。  但還不象現在這般嚴重。  張留孫此言既出,門中諸位前輩俱都深為不喜。  唉。  現在想來,若是門中能更有遠見,為他指個好師傅悉心教導時,未嘗不會為教門放一光彩。

    “當時張留孫年紀尚輕,雖然天資過人,但他非是正宗所出,為人又狂傲強硬,再加上這番不擇因果、不服人言地舉動,哪個長老願意收他?最後還是看他天資質過人,棄之可惜,便隨便給他指了個輩份頗高的長老,隨他去了。

    “只是那位長老其時已近飛升,成天閉關,準備應對天劫,根本也沒時間管他。  張留孫也自了得,居然便獨自*索,單憑個人一己之力,竟然在短短數十年內,連過兩階,在當時龍虎山年青一代中,隱隱有第一高手之譽。

    “過不多久,張留孫的那個師傅飛升曆劫未果,張留孫也不願再換門庭,居然就這麼自己一直修行了下來。  其後門中改換教主,便是那張宗演。

    “張宗演若說修為,別說和張留孫比,就是在同一代人中,也算不得高明。  只是他出身正脈嫡傳,為人又和善忠厚,他繼任天師,倒也沒什麼人說三道四。  尤其另人沒想到的是,一向孤傲狂妄的張留孫,和張宗演居然也是相處甚洽。  當時門中長老還頗以此為喜,誰想那張留孫卻是心計甚深,所謀遠大,非常輩能及。

    “當時正是元朝,前朝的皇帝好佛喜道,對天師門頗有青眼。  只是他畢竟是異族之主,咱們雖然修真之輩,但總不是不理紅塵,也不見得便服膺於他。  只是自因果大興以來,各門各派,各路修真,無不以少惹是非、少沾因果為務,一個個明哲保身,只肯順其自然,哪會有出頭紛爭的?咱們天師門,也自然就虛與委蛇,只求無過便好。  不想朝廷偏偏降下旨意,要當代天師入朝晉見,這一下,倒是頗令人為難。

    “只是當勢如騎虎,哪容得遲疑?最後張留孫主動站出來道:既然大家都怕沾是非因果,便由他這個不怕因果地人,陪了張宗演走一遭。  張宗演只管做個樣子,一切應對疑難,盡由他對付便是。

    “人人都不願趟這混水,難得出來個不怕事的,哪有不人人贊同的?何況張留孫修為進境極快,比起一些門中前輩來,也差不到哪去,由他陪著張宗演去面聖,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張留孫這一去,卻是惹了無數的是非出來。  自此以後,天下道門南宗一合為正一,弄得元氣大傷,家家閉戶自立;而張留孫玄教別立,我龍虎山竟幾乎成了道門公敵。  唉,個中因果,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張十三語態蕭然,說不出的感慨悲憤。

    雖然張十三沒有細說張留孫進京面聖的諸多往事,但梅清也可以想像張留孫以一己之力,打動元帝,受封國師,進而脫門自立,創建玄教,又力合天下符籙於正一一門,這等翻雲覆雨的手段,此時聽來,還不由令人心驚。

    “當時張留孫欲獨立玄教時,門中長老,也曾勸阻,更言道只需他複歸龍虎山,定然薦于大長老門下,門中秘籍法門,任其自擇。  張留孫卻道:他雖別立玄教,亦未嘗忘本,定然有報于龍虎山,使天師一門發揚光大。  至於秘籍法門一事,他卻言道:‘我道由我,不乞他人。  男子漢大丈夫,既行逆天修道,又何懼路險人言?拾前人遺唾,步他人腳印的事,張留孫卻是不幹。  ’”張十三在提到這位前輩時,面上表情頗為複雜。

    “我道由我,不乞他人”,梅清喃喃道:“這位玄教教主有此心胸,怪道能獨步海內,自成一派。  ”

    “唉,其實他這般說,心中未嘗不是存了怨恨門中之意。  當時他那般天材資質,卻未得公正待遇。  其他弟子都有師傅悉心指點,唯有他,全靠著一些低級弟子人人可能地二流法門,硬是修到了煉氣之階前。  只是到了這時候,他便再無法門可循,除非咱們這樣的名門大派,誰還有那般高深的法籍可為指引?因此當時門中以此為言,確實有些要挾的意思。  不想張留孫此人居然高傲至斯,寧可自己動心機,毀了神霄門去弄了旁家的法籍回來,也不肯再受天師門中的法門了。  ”張十三搖頭說道。

    梅清也不由喟然而歎。  這張留孫果然是驕傲得有些過份了,只因當年在天師門中未能得授真傳,便再不肯承其法門。  修行之路,開始時憑些粗淺法門,摸索前行,憑著天資過人,尚有可為;待到精深處,沒有真正地修行之法,是萬難有寸進的。  原來張留孫不惜花了天大力氣,毀了神霄門,不只是為了一統正一,掃平障礙,也是為著取得修煉法門,為立派修行之基。

    張十三說到這些往事,也不由聲音暗啞,顯得心情頗為激動:“當時他道有報於本門,眾人還只當他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他居然說動朝廷,下詔令合天下符籙於正一,以龍虎山為祖庭,統攝天下道門。  這份報答,果然是使天師門發揚光大,為創道以來所未有。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此舉也使我天師一門,將其他道門得罪不淺。  現在看看前些年朝廷奪去天師之稱,各派紛紛落井下石,導致門庭凋落,大有一蹶不振之態,又何嘗不是當日盛極之果?”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7:02
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聞香教蹤

    張十三講完當年張留孫之事,有些意興闌珊,淡淡地道:“因果之說,想你也明白了。  自玄教教主身沒之後,天下修真界均視不入因果為異途。  眾人都以當時張留孫因為沒有因果牽扯,故此行事肆無忌憚,終非修真之福。  只是後來飛升之人逐漸斷絕,這才漸漸有人提起或可試著不入因果,恢復舊行。  只是修真界囿於因果已有千年,人心之中竟將其認作天道難違,即便不欲入其中,卻哪得掙脫得出來?”

    久未開言的苦大師言道:“據老衲所知,其實也有數個門派試過選年輕弟子不入因果而修,卻因此頗毀了幾個好苗子。  非是老衲在佛言佛,因果之門,雖然有其約束不足,卻是修行正途。  梅清,老道講的這些,事情大致並不錯,只是以老衲看來,即便無人飛升事在因果,其根本乃在人心,卻怪不得因果之門。  入與不入,憑你自擇,但心萬莫生了成見,反為不美。  ”

    張十三歎了口氣,點點頭道:“這事卻是強迫不得,總需你心中自主方可。  恰好這幾天,你修行需得緩一緩,便好好想想這件事吧。  若你願守因果為徑時,有我與你和尚師傅護持,受了因果之戒也不為難,只是需事先做足了功夫,免得事後不明忌諱規矩,再吃了虧。  ”

    梅清想了想,問道:“守這因果,或是不守,還需有什麼儀式造作麼?”

    張十三道:“若是不守,自然不管不問它就成了。  若是守時。  倒有些小小動作。  其實大部分門派在入門之時,便都加了有關的內容進去,很多後生地修真,根本就不太清楚其中差別;你這小子大概全從野路子出來的吧,這才沒入這門。  ”

    梅清點了點頭,口中未再多言。

    正在三人談話告一段落之時,忽然門外腳步聲響。  只見侯申伴著史夢竹走了進來。  侯申面有怒色,倒是史夢竹面色如常。

    “先生你卻忍得住。  如何不讓我直接剁了那廝!”侯申氣憤難當地道。

    “侯申,怎麼一回事?”梅清見了,連忙出言詢問。

    史夢竹一笑未語,侯申憤憤不平地對三人講了起來。

    原來這幾天,梅清修行入港,沉迷其中。  侯申見他日夜不休,渾忘了吃飯睡覺各項正業。  不由大是恐慌,連忙要入內相勸。

    史夢竹阻止他道:“梅小友既然有師門為指引,其中必然有規可徇,侯先生勿需緊張。  ”

    侯申為難道:“史先生有所不知,我二人此行,乃有正事在身,這般沉迷不出,卻是奈何?”

    史夢竹笑道:“你看雖然那房屋緊閉。  但其中電閃雷鳴,聲聲在耳。  這電擊之法,向為教授所擅,絕禁沉迷之弊,你儘管放心便是。  ”

    侯申這才知道電擊能防沉迷,當下不再多言。

    史夢竹這幾天因為甜妞這事。  頗為煩惱。  此事背後,必然是有些詭異。  但目前張十三等人,除了教授梅清之外,根本也無暇關注他事。  因此也只得暫且安撫甜妞父親及大山家人,先將甜妞的喪事辦了。

    不成想昨天才過完七天,今日一早,大山家中人忽然聽了不知什麼人的主意,托人弄臉,七拐八折,求到了聞香教的頭上。  原來大山家中人的意思。  就是想請聞香教中一個信教的信徒。  來給做個法,去去邪氣。  沒想到聞香教中教主聞聽此事。  居然巴巴地自己跑了來,說是邪氣頗重,若無大法力鎮壓不住,帶著一眾信徒,在村中大做法事,鬧得烏煙瘴氣。

    史夢竹聞言,頗為憤怒,當即出面指責。  沒想這教主居然一改往日避讓的作風,強項起來,其手下更是口出惡言。

    史夢竹手下家人都大為憤怒,侯申更是一言不發,上前便放倒了兩個。  正當亂成一團,看看要出事時,史夢竹止住眾人。  只有侯申氣憤難平,還是史夢竹拉了他道回來了梅清等商量,這才勸了他回來。

    “就那裝神弄鬼地傢伙,落在爺手裏,保他一刀就斷了念想,再沒個花樣兒!”侯申氣哼哼地道。

    梅清聞了,未發一言。  侯申與自己二人,本是為了聞香教而來。  初見面時,自己也曾問過史夢竹,只是當時交淺言深,史夢竹便顧左右而言他。  現在侯申故意想把事鬧大,多少也有些逼史夢竹出來說話的意思在裏邊。

    想到這裏,梅清站起身來,深深地對史夢竹施了一禮道:“我這兄弟行事不妥,卻讓史先生為難了。  ”

    說到這裏,又看了張十三、苦大師一眼道:“不瞞二位師傅與史先生,我本是朝中錦衣衛內組千戶,此來永平,便是探察聞香教之事。  先前未曾言明,還望先生見諒,請師傅責罰。  ”

    在他想來,錦衣衛這名聲實在是差到了極點,因此對自己的身份,多少有些忌諱莫深。  但現在若再不說清楚,只怕以後更有誤會。  何況與三位前輩也都算是相熟了,相來也不至於有太大的影響了。

    沒想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三人均毫無驚訝之意,張十三開口呵呵笑道:“你這小子腰牌掛了這些天,當我們幾個是傻子麼?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唄,想察就察去,若是遇上硬點子,自然有師傅給你撐腰。  ”

    啊……梅清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這師傅早就知道了自己這點底細,嘿嘿笑著道:“原來這樣。  沒想到師傅您這眼神可夠好的,藏衣服裏的東西都能看到,定然是當年走江湖踩盤子練出來地。  ”

    “沒大沒小!”張十三笑著罵道:“說實話你這小子還真不象個官府樣,白面書生似的。  說踩盤子,這猴小子一雙眼睛賊精賊精的,可是不怎麼地道。  要不是你們倆人的腰牌真的不能再真,我都怕你們兩個是假扮著出來的想從老史這府裏偷點啥東西呢。  ”

    梅清聽了呵呵一笑,隨即肅容道:“不瞞史先生、師傅,梅清此來,前時曾向史先生也問過。  只是那千金爺無人知曉,這聞香教又無人願說,因此大是為難。  ”說罷,便將自己在京中時,侯申受人之托入錦衣衛庫中盜硯,之後順藤摸瓜發現楊晉,又牽扯出聞香教一事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

    史夢竹聽了梅清的講述,沉思了一會道:“梅小友所言‘千金爺’,雖然老人自認頗通本地地理沿革,但卻實從未聽說過此人或此地;至於那聞香教,在本地由來已久,糾纏甚多。  其中更有些另人心驚之事,史某也是觀察良久。  可惜此邪教規矩甚是嚴密,竟然難得探聽到一些內幕。  ”

    正說著時,忽然聞得門外傳來阿三的聲音道:“那個什麼教主命人在村中築壇,說是要做法。  咱們家人在那阻攔,那些教徒居然想要動手,要打起來了!”

    史夢竹聽了,不由“嗯”了一聲,站了起來。  一邊地侯申早就跳了起來道:“反了反了!這幫尋死的傢伙來太歲頭上動土,且待爺成全了他們!”

    梅清聽了,連忙伸手阻住侯申。  無論如何,史夢竹乃是此間主人,萬事都該由他做主才是。

    “此間事,怕還有些意思呢。  ”史夢竹說道:“不若便請幾位隨我同去看看如何?”

    梅清看了看張十三和苦大師,見二人都無反對之意,便點點頭,隨著史夢竹向外行來。

    “史先生剛才說的是何意思,莫非這聞香教這次的行動有什麼不妥麼?”一邊走,梅清一邊問道。

    “呵呵,前幾次,這聞香教也借機想在村中建壇作法,便被老夫著人止住了。  不怕梅小友笑話,老夫世居此地,在鄉里還算有些聲望,就算是縣府使君,也有些小小面子。  因此那聞香教雖然氣惱,但一直未敢啟畔。  它那教主,更是一向避不見人,故作神秘。  這番行為卻是大異,不光那教主毫無顧忌地現身出來,更直接到咱們村中來挑畔,若非是背後有了什麼倚仗,怕他也不敢這般做。  ”史夢竹淡然道。

    梅清聽了有些好奇地道:“那聞香教為何一定要在村中開壇,難道咱們村裏有什麼特殊的好處不成?”

    史夢竹搖搖頭說道:“我也不太清楚這些。  但聞香教對此處早有居心,卻是勿庸置疑。  前些時候翔雲島上那些神跡之後,聞香教欲在村中做法不得後,也曾托了各路人馬前來說合。  只是老夫向來不喜這些神道,又厭惡聞香教的行事,這才沒有答應。  ”

    “哦?那聞香教在此地頗有惡跡麼?”梅清聽了感興趣地問道。

    史夢竹搖搖頭:“這卻未聞。  說來奇怪,這聞香教從來不似其他白蓮邪教般為非鄉里,也不會鼓動百姓對抗朝廷,橫行霸道、奪財強訟等事也未有聞過,讓人想要對付它,也抓不到什麼把柄。  ”

    梅清有些奇怪:“那先生未何厭惡其行事?好象它也沒有什麼不好地地方?”

    “此教行事,異常神秘。  自來立教,無不以光大教旨、廣收教民為重,一旦有了力量,自然會有種種不法之行。  偏偏此教行事則不然,行事低調,不違法紀,組織又異常嚴密,大異通常教門所為。  事事反常,其中定然少不了陰謀。  雖然老夫手中沒有實據,但卻覺得這教背後所圖,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史夢竹肅然道。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7:02
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關帝化身

    “天靈靈,地靈靈,滿天神佛來顯靈……”

    梅清等人還離得遠遠地,就聽到村子中鑼鼓喧天,煞是熱鬧。  等走得近時,只見原來大山家門口的平場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搭起了一個臺子。  臺子四周遍樹彩旗,五顏六色,上邊畫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圖形。  在臺子兩側,分別立起了高高的法幡,左側寫著:南無阿彌托佛。  右側寫著: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字體似楷非楷,似篆非篆,每個字足有鬥來大,用金絲襯黑色,繡在黃底的緞子布上,在秋風中獵獵作響。

    臺子四周,遍圍著身穿黑色長袍的教徒。  這些教徒俱都立得如同標槍一般,手中執定各類劍、杖、尺、印等法器,目不斜視,面無表情。

    在臺子上邊,卻四散著一群吹鼓手,身上穿得花花綠綠,執定了鑼鼓、嗩呐、笛子、胡琴、笙、簫等物,吹打得甚是熱鬧。

    在臺子的正中央,樹著老大的一座蓮台,用粉紅的絲綢紮就,足有半人來高。  兩邊各站著一個童男童女,一個手中拿著淨瓶,一個手中拿著芭蕉扇,臉上畫得紅紅的,分不清哪個是男哪個是女。

    在蓮臺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人。  只見他頭上頂著一頂九重八楞的重簷寶頂一樣的高大法帽,層層貼著金箔,畫得儘是紅綠各色圖形。  身上穿的八寶彩蓮衣,長衣大袖。  在風中閃動起來一片金光燦爛。  左手拿著一隻拂塵,右手執定一方大印,遠遠望去,真不知是哪個廟的菩薩跑出來了,正是阿三說地那聞香教主。

    在這教主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皂色長袍的侏儒,只見他身高不過三尺上下。  比那兩個童子還矮了幾分,卻穿了一件拖地的袍子。  頭頂著個尖尖的怪帽子,手拿一隻大大的銅鈴,一邊搖著鈴鐺,一邊舞動,口中半唱半念。

    一請觀世音,下界救良民;

    二請李老君,一至鬼神驚;

    三請關聖帝。  五虎第一尊;

    四請三聖母,庇民顯威靈……

    這侏儒身材雖然極為矮小,聲音卻極為響亮,振得人耳朵幾乎都要嗡嗡作響。  梅清等人看得明白,此人並沒有真正的修為,估計這大嗓門,乃是天生稟異。

    隨著他一聲長音拖畢,那教主便在蓮臺上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隨即口中發出了一聲怪叫,聲音又尖又長,還拐了兩個彎,便如同嚎喪的一般。

    這一聲既出,臺上諸吹打熱熱鬧鬧地吹鼓手們便如演習過的一般,一同停下手來。  快速退到兩側,將中間地空場讓了出來。  只見那教主如同腳下安了彈簧一般,“騰”地跳起來足有三尺,“刷”地落在了臺子中央,身體如楊柳狂擺,又似飛蝶漫舞,兩手中的拂塵大印,更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耍得只見一片殘影。

    教主舞了片刻。  忽然間口中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尖叫聲。  殘音漸漸低落,他也慢慢地停下身形。  雙目發直,一言不發。

    “請問所來尊神,是何方神靈?”一邊的侏儒手搖銅鈴,用震人耳朵的大嗓門,半唱半念地問道。

    “吾神乃關帝是也。  吾神奉了玉皇大地之命,巡遊下界,保佑眾生!呀!此地邪氣甚重,待吾神作法,斬妖除魔!周倉,與某取刀來!”只見教主將那拂塵甩來甩去,擺腰拉胯的亮相道。

    “著!”在一邊伺候的侏儒聞言,立時將手中銅鈴搖得山響,另一隻手在空中虛虛一抓,大叫一聲,手中便兀然出來一把亮閃閃地大刀出來。

    只見這大刀,長有丈餘,渾身上下銀光閃閃,冷森森奪人二目。  那侏儒將大刀向地上一立,比起他的身量來,倒高了足有八尺。  那侏儒恭聲道:“啟稟帝君,長刀在此!”

    台下圍觀的村民見了,只覺得教主扮相威猛,侏儒化身周倉,空手成手,當真是法力無邊,一時都大聲喝彩起來。  一眾臺上的鼓吹手們也來湊興,一個個將那鑼鼓嗩呐弄得山響,更夾雜著“關帝出行、天下太平”、“教主神功、妖邪掃清”等等一眾唱詞,且舞且歌,極是熱鬧。

    梅清等在遠遠看了,再也忍不住,一下子都笑了起來。  原來是個如何的教主,居然是這樣子的一個神棍。

    最後這侏儒變出大刀的這一下子,居然不過是用了世人變戲法的手法,從他那著地地長袍中藏著一個可以伸縮的大刀。  外邊看來銀光閃耀,其實不過是一層錫箔罷了。

    笑了一會,梅清看張十三看了看自己,就把側過去道:“徒弟看來,這教主是個跳大神的草包,也就是濛濛無知愚民。  倒是這臺子四下站的這些人,好象有些門道?”

    張十三笑著點點頭道:“是個九宮八卦陣,也不算什麼厲害東西。  你想收拾那大仙兒儘管動手,其他的有師傅呢。  ”

    梅清聽了一笑,還沒說話,卻見那臺上的教主忽然雙目圓翻,雙手一動,那拂塵和大印都不見了。  他伸手將那大刀接在手中,運氣良久,忽然一聲大喝,一下子將那丈餘大刀舉過頭頂,刷刷地挽了兩個刀花,又連著在頭上轉了十幾圈,又是一聲大喝,擺了一個拖刀地姿式。

    “好!”臺上鼓吹手們這一次喝彩聲額外地賣力氣,嗩呐吹得幾乎要斷了氣一般,鑼鼓更是喧天價響,一個瘦高個扯直了嗓子大叫道:“關帝爺附身施法,大教主天下無敵!”

    其他人也是同聲大唱諛詞,什麼“法力通天,無所不能”,“抓鬼除妖,世間留名”,全是些俚詞俗調,好在永平之地,方言本就如唱歌一般,人人都能數上兩口大鼓詞、蓮花落,這次一個個唱將來,便如在開一個大戲臺也似。  開始時還各唱各調,最後聲音漸漸一致,在那瘦高個兒的帶領下齊聲大唱道:“開天闢地,教主神通;戰無不勝,教主神功!”

    那教主在臺上舞了幾招,又擺了會子造型,這才雙目微微眯起,半仰頭斜視天空,將左手一舉,臺上立時鴉雀無聲。  教主這才慢悠悠拉著長聲道:“待吾神睜開慧眼,看一看那妖邪藏身在何方?呀……呀……呀……”

    梅清看著這教主一邊“呀呀”怪叫,一邊將視線逐漸向自己數人這一方轉了過來,眼角餘光更緊緊地盯著史夢竹,知道這廝定然是經指摘自己等為妖邪,心中冷冷一笑,便先下手為強,心念一動,一張小小符紙已經出現在了手上。

    梅清自從苦修符籙,對以符籙鬥法的一些情況也多向張十三請教。  張十三便曾提到,修為到了煉精期,大多修真便可修煉袖中乾坤或芥子須彌之類的法術,以容納心神相通之物。  最常見的,便是將法器容於其中,若須用時,心神動時便已出手。  也有人以此法辟出一塊空間來,專門將平日所作的符籙置於其中,在爭鬥中大佔便宜。

    梅清那芥子須彌之法是當時碧真教的,也不甚熟練,只是將自己的遁法令牌與那塊硯臺置於其中。  還是張十三見了,指點一二,這才將這空間擴大數倍,更應用熟練,將一眾符紙都放入其中。

    到後來,梅清更是發動腦筋,將張十三賜的筆墨紙硯都放了進去。  最為張十三稱道的,便是在硯臺和毛筆上更設了一個水靈法符,不只借此與自己神念相通,更使此二物使用中,水潤清潔,異常方便。

    這次要對付這個教主,梅清正好有前些天苦練時畫地一些符籙,只可惜這幾天他苦練下階一品符,其中也都是這些小符,用處不大。  不過他心中早有定計,手掌翻處,一張火靈符已經出現在了手中。

    “壬申生離,火靈當道,疾!”梅清暗暗念咒,手中掐訣時,將左手拇指抵在小指末節上,右手卻呈騰然揮動之形,便見那小符化作一道流光,急飛而去,瞬間消失不見。

    此時梅清已不復從前吳下阿蒙,不只畫符作籙能為大漲,就算施用中也多有巧妙。  施符之時,必然輔以咒與訣。  咒須按時辰方位,細究子午,方見神通,前時也已說過。  但那掐訣之法,更有玄奧之處,所謂“上通神真,役使神將,治伏群邪,全在其妙”。

    所謂訣,指將手指地指根、指節、指頭、指甲背等處,分別與天干、地支、五行、七政、八卦、二十八宿相配,按五行生克,或模龍象之形,或作蓮花之態,更有伸、屈、拉、勾、交等各種手勢。  符籙之作,各盡其用;而應用之時,或顯諸體側,或放諸千里,或需其狂烈,或需其柔和,種種變化,均需以訣法靈活變化,神通始現。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7:02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煙火燎繞

    梅清雖然在張十三指點下修習符籙才數天時間,更把絕大的精力都花在下階符的研習上,但畢竟是名家高弟,出手不凡,這一小小火靈符,雖然是符籙中最低階的東西,但在梅清此時咒訣配合下,依然顯出其不同凡響之處。

    只見這道小符竟然無聲無息的穿射而出。  在臨近台前時張十三手在袍袖中微微動了一下,本來在台側鎖得緊緊地真氣,一下子便被破開了一個看不見的孔洞。  那張火靈符便順著這真氣的漏洞,直直地飛了進去,無聲無息地落在了教主那頂金碧輝煌的九重八楞大法帽上。

    梅清隔著數丈,能將那火靈符準確無誤地送到教主的法帽之中,這份能為,雖然不算出奇,可對他這麼一個初習符籙的人來,表現已經是極為驚人了。  因此張十三看了,頗為滿意,手撫著已經沒有幾根鬍子的下巴,紅紅的鼻頭笑得都皺起來了。

    符籙之法,除了能制能用之外,在施用時能精巧控制,更是考驗修真者的實力。  小小一張紙符,能隔數丈之遠準確施於固定位置,最關鍵的,便是操符者神念的強弱及真元的控制能力。

    梅清初入此門,就能這般準確的施用符籙,顯見其神念之強、真元控制之高遠勝他人,張十三是用符的大行家,又畢生以符籙為能事,見了弟子這般表現,如何不喜?

    可歎那聞香教主,渾然不知自己被下了手腳。  還在那裏一邊“呀呀”地叫著,一邊四下轉著尋找妖邪藏身之處。  此時他正好轉到對著史夢竹、梅清等人的角度上,忽然“啊”地大叫一聲道:“原來卻是在這裏!妖怪休走,且看吾神作法!”

    只見他將手中大刀高高舉起,雪白地刀鋒在斜陽映照之下,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周身上下更是金光閃耀。  直如天神下凡一般。

    眾人見了這等聲勢,俱都心驚。  臺上鼓吹手見了,叫唱得自然也是加倍賣力。  更有那瘦子聲嘶力竭地吼道:“教主神功一出,邪妖蕩平,煙飛雲散!”眾人也都跟著同聲大唱,聲振雲端。

    只見那教主舉起大刀,紋絲不動,隨即一隻手漸漸鬆開。  只以單手舉起大刀,另一隻手卻在頜下,作捋髯之狀,當真如關公在世一般。  眾鼓吹手見了,更是鑼鼓震地,唱聲入雲,當真如山崩海裂。

    這在此時,忽然見一股輕煙。  自那教主頭上法帽中嫋嫋升起。  只見這道輕煙,凝而不散,淡而不濁,映著斜陽,照著金光,再顯得煙霧繚燒。  法相莊嚴。

    那領著唱贊的瘦子見了,不由心下暗贊:“教主這等手法,越來越見高明了。  在此時這一道煙出來,果然更顯神秘威嚴,當真是神來之筆!只是此招向未演練,心中沒底。  若唱得不好,只怕下來教主怪罪。  ”

    這瘦子心中又驚又喜,腦袋拼命轉動,將平日背下的諛詞一一想來。  好在他能在這一幫人中能脫穎而出,總算是有個急智的。  腦袋一轉。  將平日的鼓詞略加改動,便大聲唱道:“香風繚繞起雲煙。  神功法力賽如天;妖魔鬼怪全無敵,教主法力不一般……哪~~~”

    眾鼓吹手吹了,不由震天價喊了聲“好”,跟著一齊唱道:“香風繚繞起雲煙……教主法力不一般……哪~~~”

    那教主忽然聽了這新詞,不由一楞。  又覺得這新詞唱得甚好,更兼底氣十足,膛音洪亮,字正腔圓,頗有韻味,下去後當好好表揚一番。  正想時,只聞得有什麼糊味傳來,他這裏擺著姿式不便移動,只得以眼睛四下轉動,想看看是何處傳來的味道。

    那瘦子見教主先是面有喜色,然後眼睛不住轉動,還以為在給自己打暗號,稱讚自己唱得不錯,心中大喜。  再看教主頭上,那股輕煙由淡而濃,由清而黑,再細看時,竟然有一道紅中帶藍的火苗,由教主頭上高大法帽後騰騰然冒了上來!

    瘦子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教主真是太……厲害了,這樣地煙火效果也作得出來。  既然剛才得了教主賞識,現在教主更顯示出更厲害的手段來,自己這唱詞自然也要跟上才是。  好一個瘦子,將眼珠轉了幾轉,心下有了定計,清了清嗓子,暗運丹田之氣,吐氣開聲,當真如鐵板歌喉,繞梁三日也!但聽得唱詞道:

    “火焰騰霄起半空,恰似火鳳賽蛟龍;妖魔鬼怪全打跑,教主果然有神通……嗯~~~嗯?”

    正唱得起勁時,忽然見那火苗已經騰地將教主整個帽子都燒得刷雜雜成了個大火把,連教主地眉頭都快燒著了。  身後眾人只顧搖頭晃腦的閉著眼大唱特唱,全然沒有注意教主已經快成了烤乳豬,依然在齊聲讚頌“火焰騰霄起半空……教主果然有神通……嗯~~~”

    這時那教主才發覺頭上熾熱難當,卻還忍痛擺著姿式不動,眼睛四下亂轉,卻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何事。  倒是身邊扮周倉的侏儒看得清楚,教主頭上高高的法帽不知為了什麼緣故忽然燒了起來,火苗子“呼呼”的竄起來足有一尺多高。  那法帽雖然看起來金光閃閃,其實只是外面一層金紙,內裏全是紙糊的,哪架得住這火苗子燒烤?一眨眼的功夫,整個法帽燒得通透,眼見著都燒到教主眉頭上了。

    這周倉心中大急,當時便跳了起來,想將那帽子從教主頭上打落。  怎奈他身高不過三尺,才到教主腰間。  偏偏教主那大帽子又高得出奇,他跳了幾跳,最好地時候伸長雙臂,也不過夠著教主肩膀,卻哪里抓得到帽子?

    此時那帽子已經燒得散了,露出裏邊高粱杆做的骨架來,業已七零八落,一片片帶火的碎紙飄然飛落,又有幾片飄到教主身上,將衣服又燒了幾個大洞,渾身上下煙火燎繞,煞是壯觀。

    教主這才知道大事不好,激棱一下,手中大刀落地。  只見那足有丈餘銀光閃閃的長刀,撲地掉在地上,全然沒有金鐵交鳴之聲,顯是分量甚輕。  偏偏落地時觸動機簧,刷地縮了回去,不過尺餘大小,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這時那瘦子已經反應過來,再顧不得其他,騰地跳了過去,一把將那散了架的法帽打了下來,又急著七手八腳地幫教主撲滅頭髮眉毛上的火苗,以及衣服上的火星。  怎奈那火苗甚旺,一時半會都沒有撲滅,還是那侏儒來得聰明,拉著瘦子連連示意。  瘦子這才醒悟過來,脫了自己的衣服將教主頭臉一包,果然將那火苗捂得滅了。

    只見那教主頭髮眉行都燒得七零八落,黑紅片片,眾鼓吹手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還是那瘦子知道自己剛才馬屁拍在了馬腳上,這一下難免大受責罰,因此在剛才滅火時,心中便嚇得不行,現在見教主怒目相視,忽然靈機一動,連忙扯開嗓子大叫道:“教主神功蓋世,關帝附體引發三昧真火,已然將那做怪地妖精煉化得屍骨無存了。  開天闢地,教主神通;戰無不勝,教主神功!”

    身後眾人聽了,都急急地抹了一把冷汗,連忙操弄開鑼鼓傢伙,齊聲唱道:“開天闢地,教主神通;戰無不勝,教主神功!”

    教主聽了,連忙再次擺成關帝的姿式,只是大刀已掉,只得擺個夜讀春秋的架式,晃著腦袋道:“既然妖怪已經服誅,吾神這便回返天庭,交旨去也!”

    說罷大叫一聲,向後一跳,轉身縱到蓮座之上,盤腿坐下,雙目緊閉,依然如活菩薩一般的造型。  只是現在他法帽已經掉了,頭發燒得全是焦黃捲曲,眉毛散亂,面帶黑灰,衣服破破爛爛,說是濟公倒有七八分相似。

    那瘦子見此情形,已經扯開嗓子叫道:“恭送關帝回駕天庭!”其他眾人也跟著一齊喝喊,只是比起開始來,未免有些底氣不足,聲音無力。

    教主端坐蓮台之上,渾身抖動片刻,忽然“啊”地大叫一聲,睜開雙眼道:“大神走了麼?妖怪可曾除得?”

    那侏儒上前施禮道:“啟稟教主,适才請來關帝附體,教主大展神通,周身三昧之火燎繞,已經將那妖怪除去!”

    教主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除妖大事已畢,孩子們,擺駕回府!”

    說罷,將身形下了蓮座,眾吹鼓手如眾星捧月般將教主請到一邊的八抬大轎旁。  待教主上了轎,過來八個轎夫抬起轎來,瘦高個兒在一邊扯了嗓子道:“教主回府,起駕!”一眾吹鼓手吹吹打打,擁著轎夫如飛般向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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