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仙俠] 天下道門 作者:集古字(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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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anhsiu 2013-3-19 15:33: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4 43127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38
第八十章 血祭之法

    孫不三孫不四正在互相反駁之時,石護法卻一直在偷偷催動真元,欲以獨門秘法,解去金丹之禁。  只是任他如何推動,試過幾種秘術,均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這才面上色變,知道剛才孫不三的話,並非虛言。

    “姓石的”,梅清淡淡地道:“你看清楚,現在形勢盡在我手。  你不說,以我錦衣衛之能,抽絲剝繭,還有多少是查不出來的?何況對面的楊晉,恨你入骨。  你不說,難道他不說麼?只怕他醒來,先要告訴我們的,就是你那邪教位於何處,所聚何人,所欲何事。  那時節,你還有何轉圜餘地?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可莫要一誤再誤。  ”

    石護法聽了梅清這幾句話,大為心動,眼睛投向臥在不遠處的楊晉,忽然眼睛一直。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那楊晉竟然已經醒來,一隻手已經伸到了背對他的趙大有的腳脖子上了。

    眾人隨著石護法的眼光看去,俱都大驚,還未出聲,趙大有已經哎喲一聲跌倒下來,手中硯臺還未落地,已經被那楊晉夾手奪了過去。

    原來楊晉曾經吃過一次孫不三的虧,如何不知道他音攻的厲害?因此一見那銅缽出現,當時就知道不好,立時閉了五感,待音攻一過,馬上便趴在地上裝死。

    雖然如此,這一聲巨響依然震得他險些真個暈過去。  因此當趙大有過來取硯時,他也強忍著未敢妄動。  此時略略恢復得片刻。  又察覺時辰已經就到了子時,再也拖不得,這才偷偷出手,將趙大有手上的硯臺奪了下來。

    楊晉硯臺到手,更不遲疑,口中作咒道:“神鬼神帝,天殺地絕。  敕!”說罷,竟然左手訣形一轉。  一掌便擊在了自己胸前地長釘之上。

    這一擊竟然將那釘在胸口的長釘全都擊入體內,說來也怪,那黑沉沉的長釘入體,竟然一滴鮮血也沒有流出來。

    “天絕咒!”石護法似是嚇呆了,指著楊晉哆嗦著道:“現在你還敢用此咒,怕不要三刻之內,便要灰飛煙滅麼?”

    楊晉扭曲的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放聲狂笑道:“我早也沒準備活下去。  子時已到,待我解救我父脫困,你們就全給我們父子陪葬吧!”說罷發出了如獸鳴般的狂笑聲。

    只見他一邊笑著,腰卻不住的彎了下去,花白的頭髮竟然以眼睛可見地速度變成了雪白一片,蒼老的面容上,又爬上了許多皺紋,一轉眼地功夫。  變成了一個老態龍鍾的垂暮之人。

    楊晉卻是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發生的,手中卻已經取出了數張鮮紅的小符,一一帖於手中硯臺之上,轉身將那硯置於棺上,自己當地跪下。

    但眾人卻聞得身旁一陣“啾啾”鳴聲,原本被赤芒鐲制住的萬千傀儡已經再次站了起來。  只見這只傀儡顯是受創頗重。  衣服已經破破爛爛,連個頭都縮小了不少。  但受了楊晉最後以天絕咒激發的真元鼓蕩之下,凶厲之氣卻是絲毫不減,更是連連化身,瞬間便分成了八個。

    八隻傀儡如同搏命一般,結成一片,舞動之時陰風陣陣,全是向著梅清等人要害招呼過來。

    而楊晉卻直直跪在地上,雙手呈五行捧心之形,口中誦咒道:“神鬼神帝。  魂魄齊收。  魂指南極。  魄移北斗……”

    這一段咒語甚長,楊晉才開口念得數句。  石護法已經大聲叫道:“快阻止他!他是想以硯中邪魄換入棺中楊最的屍體之中。  若讓他成功,棺中僵屍體必成邪屍,到時候我們都必然死在它手中!”

    孫不三孫不四聽了石護法之言,都不由目露驚疑之色。  但想想楊晉當時所說要眾人陪葬地話語,再看看眼前他拼死施法的情景,心中也不由信了幾分,分別念動咒語,將各自的法器催動起來,向眼前傀儡攻去。

    孫不三孫不四二人自從上次與這萬千傀儡交手之後,對其手段多了些瞭解,按說此次再度出手,自然應該大占上風。  只是今次不同上次,這傀儡竟如拼了命一般,八隻手臂迅如閃電,連指甲都長得長長的有如利刃一般,擊打在孫不三的護身法罩之上,錚錚有聲,只怕堅硬不下精鋼。

    不三不四二人大急,只聞得楊晉口中咒語越來越快,那棺中的楊最僵屍似乎也知道脫困在即,不斷傳來“咯咯”的啼叫之聲,一聲比一聲淒厲,聞在眾人耳中,當真連汗毛都要立了起來。

    梅清見不是頭,連忙上前一步,神念外放,遙鎖傀儡真身,雙手掐訣,口中作咒道:“陰陽分判,雷生禁行,定!”

    八隻傀儡受梅清雷禁術之制,一下子身形全都一滯。  怎奈此次不比上次,那傀儡只是一滯,便又有一股絕大的力度反沖過禁制氣竅,將梅清地禁術登時破去。

    趁此機會,孫不三終於借機一聲尖嘯,銅缽起處,籠住傀儡本身,孫不四一擊得手,將那傀儡打落在地上。

    而此時,楊晉也念完了最後的一個詞,隨即發出一陣狂笑之聲,雙手一合,只見他胸前那只長釘竟然“奪”的一聲自動激飛出去,一滴碧血由胸前緩緩滴出,正滴在那硯臺之上。

    “完了,完了……”石護法喃喃地道:“心血為祭,移魄換魂。  這邪屍一出,怕是我等皆無葬身之地了。  ”

    聞了石護法之語,楊晉狂笑之聲再劇,邊笑邊道:“錦衣衛!聞香教!你們這些無恥小人!害得我家破人亡,今夜便是我楊晉報仇之日,我卻要看你們都如何下場,哈哈……”

    梅清身後眾人見了這等情景,都不由心頭發怵,眼睛直鉤鉤地盯著那具棺材,似乎下一刻,楊最的屍體便要從中跳出來一般。

    然而事實卻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只見楊晉那滴碧血滴在七星硯上,卻並無任務異狀出現,反而順著傾斜硯面,向下緩緩流去,再從硯側,輕輕滴入地上塵埃間,更無一絲聲響,便即滲入其中,消失不見。

    棺中“咯咯”之聲再起,似是充滿了迷惑與焦急。

    正在狂笑的楊晉看到眼前這一幕,一下子呆住了,難以置信地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梅清等人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心裏也都明白,定然是那血祭移魂之法,出了問題,這才讓楊晉大為驚訝。

    “哈哈……”只聞石護法哈哈大笑道:“楊晉小兒,這次你總算該死心了吧。  天都不願你成功,你那血祭被拒,我看你還移的什麼魂!”

    “不可能!”楊晉渾身顫抖,幾欲瘋狂地吼叫道:“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我與你們拼了!”一邊說著,雙手亂舞,沖到棺前將那硯臺一下子抓了起來,口中喃喃地道:“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

    棺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尖聲鳴嘯,如同哀猿悲啼一般。  楊晉大叫道:“爹爹!爹爹!”聞著那啼聲不住迴響,越來越是尖銳。  楊晉眼睛通紅,對著那硯臺嘶吼道:“都是你!我要殺了你!”

    說罷,舉起那硯臺,便要向地上摔去。

    怎奈他現在身體,委實已經到了弱不禁風地程度,才將硯臺舉起,不由手一輪,那方硯臺竟然一下子鬆手滑出,正砸在他的頭上。  眾人只見他忽然一怔,隨即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楊晉這邊方才倒地,棺中的啼聲一下子變得越發地充滿了憤怒,聲音尖銳,幾欲震破人的耳朵。  正當眾人愕然望向棺材之時,隨著一聲砰然巨響,那棺材忽然四分五裂,棺板破碎飛舞,一個雪白的身影一下子從棺材中直直地躍了出來。

    梅清等俱是一驚。  只見這個身影周身上下俱是把長的長毛,面色卻是黝黑,眼中閃著陰冷的光澤,兩隻長長的手臂尖端,長長的指甲呈暗碧之色,口中不斷“呵呵”喘息,脖子卻僵硬地四下轉動,似在尋找什麼。

    待它看到躺在地上地楊晉,徒地轉過頭來,陰冷地眼睛中爆發出血紅的光芒。  只聞“吱”地一聲長鳴,也不見他雙腿彎曲,忽然便直直的跳起來有一人多高,刷地向梅清等人撲來。

    梅清等人見它來勢洶洶,都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只是那石護法原本被制住,這一下便將他一人突出在了前面。  那白毛僵屍不由分說,直直地撲在了石護法的身上。  只聞一聲淒厲的慘叫聲,僵屍爪如利刃,一下子抓破了石護法的胸膛,將一顆“奪奪”跳動的心臟一把掏了出來!

    看著手中鮮血淋漓的心,僵屍黑沉如鐵的面上竟然露出一份殘忍的微笑,隨即便張開大口,一口將那心臟吞了下去。  又“吱”地一聲長鳴,再度躍起,向著梅清等人撲了過來。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39
第八十一章 大戰僵屍

    “臨!”見僵屍來勢洶洶,孫不三最先反應過來,雙手法訣指處,一道光罩瞬間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與此同時,孫不四也急念一聲“敕!”,一道青濛濛的光華已經自天而降,直向僵屍頭上擊來。

    只聞“啾”地一聲長鳴,那僵屍長揚雙臂撲了上來,發出了一聲沉悶的撞擊之聲,直撞得孫不三的法術護罩搖搖晃晃,一下子便暗淡了許多。

    一下未聞將護罩撞開,僵屍毫不停滯,也不見它如何作勢,倏然已然撤後,孫不四指揮的青光刷的一下便落在了空處,擊得地上煙塵四起。

    眾人沒想到這僵屍居然行動如此迅速,攻擊力又這般強大,心中都有些驚懼。  更想到這還是血祭未成,若真如剛才死去的石護法一般血祭後成為邪屍,能力大增的話,更不知是何等情形了。

    孫不三、孫不四兄弟連連大叫,一個拼命用催動法力,保護眾人不受傷害;二個調動玉牌,指揮青光追擊那僵屍。  怎奈這傢伙居然力大無比又行動詭捷,只見他身如一道雪光鴻影,四下游走,不時上來敲幾下。  雖然它不會法術,只是憑著力量作戰,但眾人卻均是無計可施,只有被動縮在光罩之中,看他敲得那光罩越來越淡,孫不三臉色也是越來越差。

    梅清見不是頭,連忙催動真元,下照金丹,欲以雷禁之術。  先察這僵屍關竅在處,以備一會抵擋不住時,或可憑自己的禁術,爭得一線之機。

    孫不三這道光罩只是對外不對內,因此梅清地神念不受拘束,輕輕鬆松便透出罩處,登時遙遙附於僵屍上。  只是運起神通察看時。  不由梅清吃了一驚。

    天下法術運用,以至萬事萬物。  均離不開陰陽五行之變。  而不論陰陽五行如何變化,總有其關竅節點,是為變化之基。  雷禁之術不以五行生克為能,而專在關竅變化處下手,因此其神通巧妙,在諸禁法之上。

    如前次萬千傀儡之作,孫不三、孫不四欲以法禁它。  都覺得無從下手。  但梅清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便尋那一點真陽之在,出手便禁住了它。  雖然後來被其爭脫,只是力有未及,非關功法之事。  可見這雷禁術的巧妙之處。

    但此次對這僵屍施以察竅之術,梅清卻大吃一驚。  因這僵屍之中,並無尋常關竅所在,卻在其眉心、胸口、下陰三處。  各有一個黑沉無比的符咒。

    這三個符文分別緩緩自行轉動,又互相呼應,竟然形成了一個整體一般。  梅清更隱隱察到,似乎正是這三個符文,在漸漸地吸收著月光之華,凝聚在其體內。  才形成了它這般強大的攻擊之力。

    梅清這半子的雷禁術畢竟是自己摸索的,如何使用運轉,卻從無人對他講過一點點的經驗。  前邊遇上一些簡單地問題時還好辦,一旦到了這時候,便再也無從下手,登時便呆在了當場。

    孫不三氣得哇哇直叫,孫不四卻是一聲不吭,雙眼圓瞪,全力操縱那道青光與僵屍追逐。  其他諸人如趙大有早嚇得死了一半的一般,哆哆嗦嗦地在懷裏掏來掏去。  一會拿個驢蹄子出來叫道:“孫……前輩。  這驢蹄子可用得麼?”一會又抓把糯米出來顫抖地問:“灑把糯米出去,興許它會害怕吧?”

    孫不三本就氣得冒煙。  見了這廝這幅嘴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大喝一聲道:“你這胖廝再這般鴰噪,老夫便將你扔將出去,直接把你喂了那怪物,倒落得個耳根清靜!”

    趙大有一聽大驚,連忙將驢蹄子諸物全都收了起來。  猶豫半天,又偷偷取出一把桃木劍,緊緊地握在手中,心中連連將“太上老君、釋伽牟尼、救苦救難觀世間菩薩”念了幾十遍。

    姚定國、周昌二人原來跟著梅清來,還以為是這裏有人裝神弄鬼,誰成想真跳了個僵屍出來,還這般難纏?他二人雖然功夫不錯,可也只是尋常俗世功夫,這等場合,哪里伸得上手去?只是事到臨頭,也無路可退,便各各擎了刀出來,守得嚴密,只待見勢不好,上前好搶了梅清便走。

    梅清察竅之法運得數過,終是定不下三個符文之間地真元流轉之情。  最後見形勢已然是岌岌可危,孫不三那護罩已經越來越小,越來越淡,孫不三更是滿頭大汗,面色緊張,知道已經容不得再細想。  他只得一咬牙,將神念帶動真元鎖定僵屍胸口符文所在,雙手掐訣,口中作咒道:“陰陽分判,雷生禁行,定!”

    隨著咒語一出,神念透體,便遙遙在那僵屍體內胸口符文之處,以禁為束。  只是眨眼之間,其他兩個符文處各有一股能量自上下分別流轉湧入,只一轉,便將那禁術滌蕩淨盡,再無一絲留下。

    梅清暗叫可惜,那僵屍卻是似有所覺,“吱”地尖叫了一聲,似是無比憤怒,手下的攻擊,又緊了一成。

    孫不三眼前不好,尖著嗓子叫道:“奶奶地哪來的這個怪東西,居然這般難纏。  老三,你也不用打了,一會看著不好,抓緊帶著梅小子先走。  要不然他要被這怪物吃了,回去咱們哥倆可是沒得好。  ”

    孫不四愁眉苦臉地道:“罪過罪過,眾生儘是平等。  二哥你卻要我只救梅大人不管其他幾位,豈非大錯特錯?”

    孫不三大怒叫道:“什麼叫眾生平等?如此說來你與這怪物也是平等的了?既然平等你怎麼打不過它?”

    孫不四一時語噎,半晌才道:“二哥你又錯了,我說的平等乃是地位相同,卻不是能為相同。  雖然咱們都打不過這怪物,但同為生靈,地位自是一般。  ”

    “呸呸!”孫不三尖叫道:“你和它地位有什麼平等的?明明的他是處在要吃你地地位,你是處在被它吃的地位。  除非你被它吃下肚去,與它成了一體,方才有平等地位。  不然還是緊著做你該做的吧!”

    姚定國、周昌對視一眼,周昌大聲道:“二位前輩,一會若有什麼差池,你二人便帶了梅大人先走,我與鷂子拼了命阻它一阻,免得大家都落在這裏。  ”

    梅清搖搖頭道:“梅清既然帶了大家出來,自然同進同退,哪里事到臨頭我先跑的道理。  此事再也休提。  何況眼下咱們也未見便敗,如何先說這氣短之話?不三前輩,既然咱們這般守下去不是辦法,一會你便直接撤了這道防護之術。  不四前輩,一旦孫不三前輩撤了防,你不用管那僵屍,只管沖過去,將那邊地上的楊晉擒來。  這僵屍乃是楊晉父親所化,剛才我見他似還有一點意識,頗為關心楊晉。  咱們抓了楊晉,這傢伙或許會投鼠忌器,或者有機可乘也未可知。  ”

    梅清雖然口中這麼說,其實心中一點底也沒有。  只是剛才聽了半天楊晉與石護法的談話,再利用他不多的修真知識思考片刻,便想到楊最生前被人下咒,死後靈魂困於屍體之中,更被日月烹煉,漸漸煉化成了僵屍。  但既然他此時還未完全變化成純粹的僵屍,那對於生前最深刻地人物,應該還保有一點意識。  剛才這僵屍出來時,四下尋找楊晉,見楊晉倒於地上後又憤怒異常的情景,似也可以印證。

    何況侯申自從進來後,一直沒有露過頭。  梅清見這僵屍力大無比,又身法快如閃電,便想到或許手執利器的侯申,會有辦法對付這傢伙。  但此時場中眾人龜縮成一團,僵屍四下游走,攻擊不停,侯申大概潛伏在一旁,卻難以下手。  自己這般佈置,便是寄希望僵屍見楊晉被掠後一時憤怒,創造出混亂局面來,好方便侯申偷襲。

    眾人知道梅清向來謀定後動,言無不中,何況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也只得點頭應是。  孫不三、孫不四兄弟對望一眼,一齊點點頭。  孫不三便忽然手中訣形一收,大喝一聲道:“收!”

    與其同時,孫不四雙指一燒,口中作聲:“利哞羅吒,唵!”只見那青光乍然一收,忽然消失不見,乍然見那玉牌升在半空,滴溜溜地轉了數轉,突然又灑出一片青光,化成數十道青絲如道道觸手一般,直向地上的楊晉卷去。

    那僵屍本來正雙手齊舉,向孫不三的光罩疾撲而上,忽然眼前再無它物,這一擊落在了空處,不由腳下一個踉蹌。  它本是僵屍,雙腿僵硬無法轉彎,全憑提縱之力跳躍。  這一下用錯了力,差一點便撲倒在地。  好容易穩下身體,忽然見眼前眾人已經再無防護可為阻擋,正雙眼大放凶光欲要撲上,又孫不四不再相攔自己,反而去偷襲躺在地上地楊晉,登時怒發如狂,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叫聲,轉身便向孫不四的玉牌抓了過去。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39
第八十二章 黃雀在後

    卻說那僵屍楊最見孫不四操縱玉牌,欲要擒拿躺在地上的楊晉,登時大怒,舍了眾人,轉身便向空中的玉牌撲去。  那玉牌距它還有數丈,更懸於空中,但它急怒一下,全力一躍,竟然騰然跳到玉牌之旁,伸出尖尖的十指,便向玉牌抓去。

    孫不四似是早有預料,雙手一引,那玉牌忽然升高數尺,一下子便讓僵屍的攻擊落了空。  只是經此一動,原來長長伸出的觸手般的青光,也未能將楊晉擒住,又如長鯨吸水般縮回了回來,卻又不完全退回牌中,反倒向著僵屍卷了過來。

    這僵屍畢竟頭腦不似活人般清楚,見這青光居然還敢**自己,不由大怒,眼睛中凶光閃動,十支長長的指甲便如活了一般扭動起來,指甲之間居然肉眼可見灰濛濛的氣體流動。  只聞僵屍一聲長啼,便舞動十指向那青光抓去。

    不想這道道青光卻也作怪,只是作勢要卷過來,才一動作,見僵屍欲要反擊,便再度躲了開去。  那玉牌畢竟浮在半空,僵屍雖然身法迅疾,但要抓這玉牌時,總是要躍起方可,因此孫不四操縱玉牌不斷**躲閃,一時倒未被僵屍擊中。

    僵屍顯是氣憤難當,一時也不管他人了,只一味追逐著玉牌連連出擊。  只見它整個身影化作一道白光一般往返穿梭。  十隻長長尖尖的指甲,在月光照射下,發出幽幽的暗碧光澤。  隨著他兩隻手臂急速揮動,便如同十隻瑩火蟲不斷地飛舞一般。

    孫不四滿頭大汗,眼睛通紅,挺立在原地一動不動,顯是頗為吃力。  玉牌在他指揮下,如同一隻彩蝶一般,忽左忽右不斷飄忽遊走。  道道青光搖盪不定,幾次都顯被那僵屍抓到。  多虧孫不四反應得快。  那僵屍又有些死板,這才幾次化險為夷。

    只是僵屍活動範圍著實極大,在這祠堂內總有些躲閃得費力。  過不多久,玉牌漸漸地被逼到了一個角上,眼看退無可退。

    眼見得再用不數下,似乎就可抓到這只討厭地玉牌了,僵屍黑沉沉的臉上似乎也有幾分喜色。  只見它咧開巨嘴。  露出長長的四支獠牙,正準備全力一擊,將那玉牌擊落時,忽然見到眼前下方突兀地出現了一隻長長的匕首!

    只見這只匕首竟然作血紅色,似乎從虛空中突然現身出來。  其後又現出一隻把略短一些的匕首。  兩隻匕首才一出現,便齊齊發出一聲清厲的嘯響,如同活過來的一般向僵屍腹下刺出,登時祠中眾人都覺得一股凶厲地肅殺之氣透體而來。

    隨即眾人便見到一直未曾現身的侯申出現在那處角落之中。  兩隻手臂膀相交,兩把匕首一正一反,毫無花巧地向僵屍下腹疾刺而出。

    此時僵屍方才躍起,面對突然出現在身體前方面下地兩把匕首,根本無力避開。  只見前邊那把稍長的匕首錚地一聲,擊在僵屍下腹處。  竟然如中金石之音。  但令眾人大吃一驚地是,這把匕首雖然看來兇惡異常,更兼鋒利無比,這一擊之下,竟然未能劃破僵屍的身體!

    侯申也是一驚,但手下卻是絲毫不慢,右手短匕借著手腕一顫之力,沿著前邊一把匕首的著刃之處,疾挑而出,吐氣開聲喝道:“著!”

    侯申這一擊。  可說已經出盡了全身之力。  先是以前邊一把匕首擊在僵屍身上。  後又以腕力疾抖而出,匕尖便如一把鋸子一般。  一下子將那僵屍銅鐵般堅硬的身體破開了一個口子,直刺而入。

    僵屍發出一聲尖銳地啼聲,顯是這一擊頗為痛苦,隨即便身體一滯,自空而下轉向侯申撲了下來。

    侯申早有準備,手腕輕輕一振,匕首已經輕輕巧巧地從僵屍下腹中抽出,自己則借力著地一滾,整個人已經再度消失不見。

    僵屍忽然間見不到這個傷他之人,當即怒發如狂,十隻長長的指甲並未停頓,由空直擊在祠堂地面上,登時將鋪地的青磚擊得四散迸濺,漫天地灰塵磚粒應聲飛起,地下被這一擊砸出了一個大坑。

    “侯申,刺它眉心!”梅清适才神念一直在遙遙鎖著那僵屍。  在侯申匕首傷到它時,便已經察覺到雖然它體內符文共有三處,但實以眉心為主。  在匕首入體之後,先是它眉心符文大動,隨即一道陰氣急沖直下,帶動其他兩處符文,三道陰氣流轉,同時伸向腹下傷口,不多時便已平復了那道傷口。

    僵屍聞了梅清之言,不由一怔,隨即轉過頭,向著梅清冷冷地看了過來,陰冷兇殘的眼光中,隱隱透出一份血紅之色。

    正當這僵屍凶性大發,欲向梅清撲來時,忽然孫不三尖聲叫道:“五行中分,陣列前行,臨!”便見他那巨大的銅缽突然出現在了楊晉的身體上方,一下子映出道道金光,將楊晉困於其中。

    原來孫不三、孫不四兄弟二人頗有默契,原來孫不三防守,孫不四去抓楊晉,被僵屍阻擊,立時便改變了策略。  孫不四引著那僵屍向侯申所在角落過去,帶它遠離楊晉的位置。  孫不三卻借此機會,換到孫不四後邊,趁著僵屍受傷之時,一下子抓住了楊晉。

    僵屍楊最見楊晉落在孫不三手中,登時搖晃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尖嘯。

    這僵屍每每行動時,都不住的發出啼叫之聲,但這一次,卻是額外地尖利,直震得眾人頭腦俱是一暈。  只見那僵屍已然掉過頭,向著孫不三反身撲了回去。

    孫不三早有準備。  先前時這僵屍打得自己護罩搖搖晃晃時,就知道它力大無比。  自己抓它兒子,它自然會全力反撲,因此早就護罩護在了身前。  此次因為只是護著自己,面積要小得多,自然守得更為緻密。

    只是他守得密了,僵屍這一次含恨出手,卻是更為兇暴。  只聞如中敗革的一聲悶響,孫不三那罩子竟然被這一擊擊得當場破碎,就連孫不三自己顯然也因此受了些影響,臉色一下子雪白如紙一般,身子更是蹬蹬連退數步,半空中的銅缽也發出了嗡地一聲哀鳴,在空中搖搖欲墜。

    “敕!”正在此時,孫不四那低沉地聲音再次響起。  他兄弟二人配合默契無比,此時孫不三雖然受傷,但那僵屍剛才用盡全身之力擊在護罩上,雖然將其一擊破去,但自身顯然也不是毫無影響。  只見它渾身雪白的長毛都豎了起來,口中更是發出了一聲如嚎叫般的嘶吼之聲。  孫不四本就是打悶棍的行家,這時候哪會放過。  一道青濛濛的光華由僵屍腦後突然現身,一擊打在它後腦之下,只聞砰地一聲巨響,一下子將那僵屍打翻在地。

    僵屍楊最“啾啾”亂叫,在地上翻滾幾圈,雙手拄地,正要爬起來時,梅清已經再次雷禁出手:“陰陽分判,雷生禁行,定!”

    此次梅清神念指處,正是僵屍眉心的位置。  雖然他知道以自己修為,只怕還制不住這僵屍,但此時那僵屍屢受重創,自己這一下突然出手,想來總能制它一下子。  有這一點時間,估計足夠侯申那對匕首發威了。

    果然如梅清所料,這僵屍眉心深處,正是其命門所在。  梅清這一次竭盡全力出手,一下子使得僵屍眉心處符文停滯了下來。  待其它兩處符文陰氣直沖而上時,梅清已經將一個禁術符咒印在了眉心之內。

    僵屍一下子停頓下來,兩道陰氣由下而上急攻而至,梅清渾身顫抖,全力壓制著兩道陰氣地反撲,只為多爭取些時間。

    兩把血紅的匕首再度出現,由僵屍楊最俯臥的後腦上方顯現出來。  侯申已然合身躍起,兩把尖匕劃出兩道血紅的弧光電影,從上下而直直向僵屍後腦插了下來。

    此時在梅清神念中,幾乎能夠感覺僵屍心中巨大的恐懼。  這對匕首發出淒厲的嘯響之聲格外地刺耳,聞在眾人耳中,似乎便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殺戮而歡鳴一般。

    然而正當此時,忽然在眾人耳邊傳來另一個蒼老而憤怒的聲音:“住手!”

    然後眾人便看到,一道白光由窗外破窗飛入,劃出一道曲線。  看那白光,正在迎向侯申的一對匕首而來。

    姚定國、周昌二人站立之地,距離窗戶較近,聞了“住手”的聲音,又見白光飛入,雙雙舉刀分左右向那白光斬去。  怎奈那白光來勢如電,二人動手慢了幾分,兩把寒刀俱斬在空處。  那道白光絲毫未受阻滯,直直地向侯申飛了過來。

    此時侯申身在半空,再也無力變化路線。  梅清神念正與僵屍相抗,也無力回顧。  孫不三、孫不四兄弟剛才一受創頗重,一出手未回,都無法趕過來阻止這道白光,眼看它越過姚、週二人,又晃過呆若木雞地趙大有,再也無人可阻擋其路線。

    然而就在此時,忽然一雙手伸了過來,淩空下擊,正正地攔腰擊中那道白光,一下子將它打得斜斜地飛了出去。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44
第八十三章 風過無痕

    那飛來白光被一雙手擊飛,梅清與侯申自然毫不猶豫,一人鎖定僵屍,全力禁其能為,一人已經手起刀落,兩把尖匕相繼插在僵屍後腦之上。  隨著侯申一聲大喝,兩道匕尖先後破體入腦,竟然將那僵屍頭顱釘在了地上。

    就在尖匕入腦的一刻,梅清清楚的感覺到那僵屍眉心深處的各個符文一下子被匕首上附著的凶厲殺氣攪得混亂成了一團,連帶著其他兩處符文傳來的陰氣也一下子變得交雜無主。  大量的陰氣在其體內左沖右突,梅清連忙大喊一聲:“快躲!”

    侯申這小子當真是精到了極點,尖匕才插入僵屍體內,他就感覺到其下波動激蕩,似有不妥。  聞了梅清之言,更不遲疑,雙手一錯,將那尖匕從僵屍身上拔起,隨即雙足腳尖一點,已經如同一隻大鳥般騰起,瞬間便飛退到了梅清身邊。

    侯申方才撤身而退,便見那僵屍楊最,如同一隻氣球也似漲了起來,渾身雪白的長髮根根乍立,便象一隻大刺蝟一般。  之後便是一聲悶聲爆響,那僵屍一下子便炸了開來。  無數碎肢爛肉四下激散飛射,伴著臭不可當的黑汙屍水,嘩啦啦散落在四周。

    所幸梅清等人早有準備,先行退開了一段,這才沒有被那髒物擊中,眾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氣。

    “賊子敢爾!”那道白光回旋而歸,懸在眾人頭上。  忽然開言說話,聲音中一股壓抑不住的怒氣:“還有,嘿嘿,老四,你也跑來和我作對麼?”

    眾人見這白光居然說起話來,都是一驚,這才想到白光初現時那一聲“住手”。  居然就是這道白所發地聲音。  再回頭看究竟是誰擊飛了白光,使得其沒有救下那僵屍時。  眾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原來那雙擊飛白光的手,居然是前不久心臟被僵屍挖走喪命的石護法。

    不知什麼時候,石護法居然已經再度站了起來,只是心口那道巨大的裂口依然故我,月光照耀下,傷口處血跡都已經凝結成黑色,其中肚腸都隱隱地露了出來。  他本來就被楊晉的傀儡咬得遍體鱗傷。  剛才雙手擊飛白光,更是兩掌俱毀,森森白骨都露了出來。

    只見石護法的屍體兩眼翻白,直楞楞地站在那裏,用極為生硬的聲音道:“怎麼叫作對呢?典真人,你對生人下咒,又在其死後烹煉僵屍,拘人生靈。  實在有違天和,更大傷自己地德行。  若能為你化去,正是為你著想,並非惡意吧?何況剛才你也看得清楚,我不過是問候你一下子,真正毀你僵屍的。  是那幾金皮狗子,與我何干?”

    那白光聞言,呵呵冷笑道:“這筆賬,咱們日後再算。  只是今夜你們大動干戈,不知那方硯臺,是什麼來歷?若不是我察覺到僵屍異動,還不知道你們居然瞞了我在這搶這好東西。  前些天我聽說錦衣衛中有塊硯臺似乎有些奇怪,莫不是就是這一塊?”

    石護法呆板地道:“什麼時候典真人也對硯臺感興趣了?莫不是要弄去磨朱砂畫符籙麼?這件東西,唉,說來慚愧。  乃是我座下弟子獻于我地。  現下他雖然身死。  但睹物思人,我總當收著這份好意才是。  倒是典真人。  你那僵屍被這幾個金皮狗子弄死了,堂堂典真人不會無動於衷吧?”

    白光聞了這句話,一時光芒大盛,一下子將梅清等人都籠於其中。  正在此時,忽然傳來一個罵聲道:“典老道你發什麼急?你自己被那死人打飛了,反過來怪我手底下人做什麼?怎麼了?覺得丟了面子麼?”

    梅清一聽這聲音,正是自家六爺。  孫不三、孫不四等人本來如臨大敵,一聞此音,立時一臉輕鬆,好象只要六爺發話,自然萬事皆無一般。

    白光搖晃了幾下,嘿嘿冷笑道:“你這老鬼,就知道派你手下的狗崽子們出來搗亂。  我那屍上用了多少功夫,想來你也清楚。  這回毀於一旦,難道就這般算了不成?”

    六爺“呸”了一聲道:“典老道,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冤有頭,債有主。  這事你怎麼也分不清呢?我們錦衣衛就是察案子的,那死人派了幾個小貓小狗地,把我們家東西偷了出來,難道還不興我們抓賊了?至於為什麼小賊偷了東西,偏偏要往這地方跑,只怕你就得問那死人去了。  ”

    白光“哼”了一聲,恨聲道:“算了死鬼,你還是這般護著手下那幫崽子,小心哪天沒法收場。  我不管怎麼著,我的僵屍總是被你們毀了。  既然如此,這塊硯臺就權當賠禮吧。  讓你那幫小崽子們緊著滾蛋!”

    六爺“嘿嘿”笑道:“你這老道還是如此貪錢,一點東西也當好的。老夫一不寫字,二不畫畫,一塊破硯臺值得什麼。  不三不四,聽見典真人的話了沒?還不緊著抓了地上那小賊,趕快給老夫滾回來!”

    孫不三孫不四齊齊答應一聲,上前卷起楊晉,又拉了梅清,邁步便向祠堂外行去。

    正在此時,那白光忽然指向梅清,有些奇怪地問道:“你這娃娃是哪個?怎麼老夫覺得似乎有些熟悉?”

    梅清還未出聲,六爺的聲音已經笑駡道:“奶奶地你個死牛鼻子,難道老夫手底下的人還都得和你報道不成?他叫大寶,以前在南院當差,許是在宮裏你見過,有什麼可怪的?”說罷又罵道:“你們幾個混蛋還在磨蹭什麼?咱們該抓的人抓人就回來辦正事,兩個怪物很好看麼?”

    白光“哼”了一聲,轉了幾轉,未再言語。  梅清知道六爺出口攔住白光的話頭。  必有深意,因此只是低了頭不說話,隨著眾人出來。  到了屋外,孫不三再度施展符術,帶了眾人頭也不回徑直去了。

    此時六爺在自己地密室中睜開雙眼,抹了一把額上汗水道:“奶奶地,這典老道就是精。  差點被他看出來。  ”又發了一會呆,喃喃地道:“這般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這一段京中正亂,總須想個辦法,打發他出去躲一躲才好。  ”

    被六爺稱作典老道的那道白光,在祠堂上緩緩盤旋,對著石護法的屍體道:“老四,那老鬼已經走了,此地只剩你好兄弟。  想來你不會和我爭了吧?嘿嘿,這麼多年了,什麼事上你爭勝過了?這一次,你靠地郭公爺下獄被刑,你肯定很失望吧?哈哈!”

    石護法的屍體呆呆地站了一會,才道:“典真人,我知道我爭不過你。  不過麼……你也休想拿到這東西!”

    說著,石護法的屍體僵硬地向前一步。  一腳便向地上那塊硯臺踩去!

    “你敢!”白光發出一聲怒叱,乍然開合,忽然化成一道光刀,便向石護法伸出的腿上斬去。

    只聞“撲”地一聲,石護法竟然不躲不閃,一任光刀將其左腿一刀兩斷。  那白光正當高興。  還未開言,卻見那半截斷腿忽然化成一灘黑水,一下子淋在了地上的硯臺之上。

    石護法地身體一晃,啪地摔倒在了地上,再無聲息。  而硯臺上“嗞嗞”之聲不斷,那一片黑水淋上之後,竟然如熱湯潑雪一般,瞬間便將那硯臺腐蝕下去了一大塊,不一會便將其化得乾乾淨淨。

    白光發出一聲尖嘯,突然化身數十道光芒。  橫七豎八將石護法的屍身斬得七零八落。  最後才恨聲尖叫道:“好你個好四,你等著!”

    說罷。  身化長芒,破窗而去,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屋內立時靜下來,唯有幾許剛才白光離去帶動的微風,吹得祠堂間破舊香爐上殘餘的香頭上一股輕煙搖曳飄動。  過得片刻,香盡煙銷,祠堂內寂靜一片,只有一道殘光自破碎的窗格直射進來,映著祠堂內破碎的磚地,以及四落的塵埃,便如多年來從未有人來過地一般。

    “陶仲文?”對面的侯申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公子是說,那道白光背後地主人,其實就是當前朝中炙手可熱地陶真人?”

    “應該就是他。  ”梅清輕啜了一口杯中茶湯,有些意態蕭然地道:“除了他,還有哪個有資格與六爺那般口氣,又怎麼會被稱為典真人?”

    “那……他為什麼會關注那方硯臺呢?”侯申有些疑惑地道:“他深得聖上寵愛,若是想到塊硯臺,只怕聖上二話不說就賞他了吧?”

    梅清沉吟道:“一來,我猜想當晚他也是恰逢其會。  本來他只是養了僵屍在那院中,而六爺分明也知道此事,只是不欲觸怒他。  只不過因為我們殺了那僵屍,陶仲文有所感應,這才起來。  二來,這硯臺之事,估計是三年前那場大火後,才發生的異變。  其中種種,我也難以想明白。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地是,其中必然關係到陶仲文以及那未曾露面的高人。  ”

    侯申道:“公子地意思是,這裏邊真正想要這塊硯臺的,還有第三方麼?”

    梅清點頭道:“正是。  此人應該便是楊晉、鄭久以及那石護法身後之人,也就是六爺口中所稱的‘死鬼’、陶仲文口中的‘老四’。  ”

    侯申有些興奮地說道:“如此說來,只要楊晉、鄭久以及石護法的來歷查清楚了,不就明白了嗎?”

    梅清苦笑道:“這事卻不難。  他們言語中也透露出來過,這三人均是聞香教中教徒。  聞香教起于永平一帶,而楊晉從流放之地潛逃後,就是隱居在永平張氏族中。  張氏本是其父至交,歷代仁紳之家,按說絕無涉及邪教的可能。  何況聞香教不過地方一個小小邪教,其後臺是什麼人物,居然能和六爺、陶仲文鼎足而峙?”

    侯申笑道:“那楊晉不是被咱們抓了來麼?他就沒招出點東西來?”

    梅清搖頭道:“那傢伙屢用秘法,透支生命本元過甚。  回來時已經口不能言,只餘一口氣了。  後來孫不三以法術激發,也只聞他說了三個字,便斷了氣。  ”

    “哦?是哪三個字?”侯申有些好奇地問。

    “千金爺。  ”梅清皺眉道:“我已經著人查遍了手頭所有地資料,絕不見這位‘千金爺’的記載,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人的稱呼。  ”

    侯申想了想道:“六爺怎麼說的?”

    梅清有些無奈地道:“他什麼也沒說,只讓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不許四處亂跑。  說過幾天有事派給我,然後什麼也不讓問,就把我轟出來了。  ”

    “哦”,侯申點點頭,片刻之後又道:“就是那硯臺,也不知裏邊有什麼秘密。  只可惜落在敵人手中。  唉,此事說來,終是咱們失了一局。  ”

    梅清微笑不語,袍袖一卷,忽然一方紫色石硯出現在中間的案上。  其上七隻石眼,呈北斗七星之狀排列,炯炯有神。

    “七星硯……?”侯申眼睛登時瞪大了,結結巴巴地道:“公子不是……當時把它留在祠堂中了麼?怎麼……”

    梅清再啜一口茶湯,笑著說道:“你不是說咱們錦衣衛也要制假貶假麼?你看,制假這項職業,其實還是很有前途的。  ”

    說罷,梅清將茶杯輕輕置於硯邊。  幽涼的硯石被茶氣一薰,其上立時凝結出密密麻麻的大小霧珠來,七隻石眼上水汽凝結,變得朦朧一片。

    (第一卷完)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45
第二卷 千金鑄鼎 楔子

    張承明醉了。

    他不能不醉,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

    作為一個新郎官,在義豐這個不算大也不太小的地方,正是三親六故、同年好友們爭相取樂的對象。  因此當一個又一個滿面帶笑的朋友與親戚都端了酒杯輪流上前時,沒過幾輪他就已經覺得頭暈目眩,只知道一口又一口將不辨滋味的酒液倒入口中。

    直到家人見勢不好,這才由族中一個年長的四爺爺出來,將一群敬酒的小傢伙們罵走,才把可憐的新郎官救了出來。

    只是此時,新郎官早已經粘牙倒齒,搖搖晃晃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只是臉上的快樂,也因此毫不掩飾的流露了出來。  張承明扯著每一個在他眼前的人,都口齒不清的一定要和對方再喝一個。

    因為他高興。

    是啊,高興。  因為他這新娘子,可是方圓幾十裏地聞名的佳人呢。

    新娘子閨名叫巧娘,是本地柴大戶的小女兒。

    柴巧娘不只模樣出落得水靈靈的,更難得脾氣溫柔和婉。  除此之外,柴大戶雖然說是個土財主,但巧娘卻自小便讀書習字,更生得一幅巧手,描龍繡鳳,女紅出眾。

    若非張家曆世仁紳,張承明又是張氏族中最特出的少年俊才,哪會有今天迎娶巧娘的美事?

    一想到巧娘那張吹彈得破的俏臉,以及溫軟如玉的小手和輕聲細語的溫柔可人,不由得張承明心中劇烈地跳動起來。

    那還是今年元霄時,自己費了多少好話,又用了多少心思,才在上燈夜偷偷見了當時還是自己未婚妻的巧娘一面。

    雖然只是匆匆數語,最後連拉拉手都嚇得心驚膽顫,但卻讓張承明足足沒事時就傻笑了有半年多。

    今天,終於等到了今天。  張承明臉上又流露出了時時出現的傻笑。

    一眾客人見此情景,或是笑駡張承明想老婆想得呆了,或是眼紅“好白菜全讓豬拱了”,或是借此端了酒又來起哄,廳上亂糟糟地熱鬧成了一團。

    當討了賞錢的丫環終於關了門,將張承明和他的新娘子留在洞房之中時,張承明的心臟幾乎已經不會跳動了。

    他看到巧娘頭上蓋著大紅的蓋頭,靜靜地坐在床邊。

    他看到蓋頭下巧娘含羞帶笑的臉,如同一朵盛開的芙蓉。

    他看到巧娘止住了自己解她衣襟的大手,低頭輕聲地要自己熄去燈燭。

    然後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他好象是忽然就睡著了。

    似乎有什麼極不安的東西在心中跳動,張承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醒了過來。

    他覺得手腳似乎被大山壓住的一般,一動也不能動;口中幹得如欲冒火,可他用力想叫人給他倒杯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之後自己身邊的一些奇怪的聲響,讓他疑惑起來自己身在何方。

    “我這是在哪?我這是怎麼了?啊……今天不是……”他忽然想起此刻應該是自己的洞房之夜。  那巧娘的?自己身邊這是什麼聲音?

    他用力的轉動眼珠,借著透過床簾的月光看去,卻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只見身邊一具白羊也似的少女嬌軀,身上未著片縷,兩隻白潔的長腿高高地舉起,纖細的腰肢不斷的扭動迎奉著,口中不停地發出喘氣與呻吟的聲音。

    再看她面上紅潮滿布,嬌好的眉目似痛苦又似快樂的微皺著,不正是自己的嬌妻巧娘!

    張承明幾乎停止了呼吸,眼前一幕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他用力睜大雙眼,只盼著這是一場惡夢。  然而無論他怎麼用力,眼前景象毫無變化地上演著,真實到不能再真實。  巧娘伸出雙手,似乎在緊緊地抱著什麼東西,以一個極為放浪的姿式,不斷地接受著那不知來自何方的衝擊。  而其身上,卻是空空如也,好象她迎奉的,只是一個想像中的人物一般。

    刺激……憤怒……恐懼……悲傷……種種複雜的情感如潮水般洶湧在張承明的心中,一時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動得超出了限制,一股百味雜陳的情緒在胸中衝突跳蕩,刮雜雜地讓他的胸膛幾乎要炸開了一般。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依然掙不脫約束住自己的無形枷鎖。  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只覺得一股甜甜的、鹹鹹的液體從口中噴濺而出。

    “啊——”一聲淒厲的慘嚎聲傳遍了張家大院的上空。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46
第二卷 千金鑄鼎 第一章 古城海陽

    “一二三,二二三,跟隨師傅上茅山;

    茅山有個茅老道,收我做徒弟把藝傳。

    收下徒弟整十個,倒有九個成了仙;

    阿大我偷懶沒學會,師傅一怒把我趕下山。

    閒遊到此無事幹,變個戲法兒大家觀;

    先變個獅子滾繡球,再變個珍珠倒捲簾,珍珠倒捲簾!……”

    秋日溫暖和煦的陽光,灑滿海陽城的大街小巷。  一個面色臘黃的漢子,正在海陽城中最大的酒店望海樓下,當地擺開場子,敲著竹板,唱了一段蓮花落的切口。  待見得周邊聚攏的人越來越多,這才收起了竹板,四下拱拱手,忽然雙手一抖,憑空便出現了一隻鬥大的繡球。  迎風一展,手中繡球忽然又變成了兩隻。  圍觀眾人見了,不由爆出了一陣陣地喝彩聲。

    “嘿嘿,這漢子咱們一路也見了幾回了吧?怎麼老是這一口?那茅山宗的要知道他這般編排人,只怕早一巴掌把他打到十八層地獄去了。  ”酒樓上一個精瘦的年輕人見了樓下熱鬧,精光閃閃的眼睛略略一掃,又回過頭來笑著說道。

    “哪有什麼茅山宗了還?”對面一個滿面紅光的胖子不以為然地道:“早在前朝,官府不就將各宗合成正一道了麼?我雖然不算江湖中人,也知道這些事。  你這猴子就是愛鹹吃蘿蔔淡操心!”

    “拉倒吧,江湖和道門是兩回事。  何況正一合宗那是前朝朝廷的事。  你以為官府下個詔書人家就真滅了宗不成?裏邊道道多了,你這胖子也就是傻吃孽睡,知道什麼!”瘦子毫不留情地道。

    原來這瘦子,正是跟隨梅清地侯申。  而那胖子,卻是經歷司中如魚得水的黃胖子黃仲滿。

    梅清面露無奈,轉回頭看著二人。  此次外出公幹,為著與官府打交道方便。  又想應承以前黃胖子一直想到內組深造的強烈要求,這才把他要了過來。

    黃胖子到了內組自然歡天喜地。  聽說外出公幹更是喜出望外。  據他說道這類公差最是清閒不過,油水又不少。  而且到了地方,那就是大爺,管你幹什麼三品五品官員,見了咱錦衣衛出京巡察的,都如耗子見貓一般,少不得諸般孝敬滾滾而來。

    要不是梅清力阻。  只怕這胖子先要訂下幾個大箱子,著人一路先挑過來了。

    原本按梅清設想,此次奉六爺之命,到永平一帶,察訪聞香教之事,順便打探“千金爺”的消息,少不得與黑白兩道都有些接觸。  自己帶了黃胖子、侯申二人,一白一黑。  豈不正方便行事。  沒想到這二人就象天生八字不合,見了面便開始互相看不順眼。  你說我死胖子,我說你瘦猴子,總之唇槍舌劍,冷嘲熱諷,一路上不停的拌嘴。  無論梅清怎麼解說。  就是不得安寧。

    好在趙大有吃中秋夜那一嚇,弄得現在還沒安養過來,因此只帶了姚、週二人同來。  不然加上那個糊塗搗亂的傢伙,還指不定亂成什麼樣呢。

    黃胖子這廝,對於吃這一道有解不開地愛好。  因此上一路來,但凡到了一地,定要尋上當地最大的酒館,美美地吃上一頓。  侯申為此不知冷嘲熱諷他多少回,口口聲聲道:“某人是不是豬托生地,怎麼走一路啃一路呢?”

    黃胖子不以為然地道:“那也比猴托生的好。  尖嘴猴腮。  吃點東西還賊眼溜秋地沒個好人樣兒。  ”

    無論如何,到了海陽後黃胖子依然風格不改。  找了個當地人打聽了一下,然後幾個便直奔這望海樓而來。

    說是望海樓,也不過是一間兩層的小酒樓。  不過見其裝飾得古色古香,正臨著濡水一處回旋所在,身後乃是一處橫斷山嶺。  雖然此處離海還有數裏,望不見海水浩淼煙波,但把酒臨風,俯看濡水回翔,倒也別有一番生趣。

    梅清與黃胖子相對而坐,侯申打橫,卻不好好坐著,卻蹲在長凳之上。  姚定國、周昌二人未與三人同席,而是另占了一個桌子。

    梅清這裏放眼遠眺,只覺大河橫流,碧透如洗,果然有些秋日開闊的景象。  卻聽黃、侯二人在那裏拌嘴,轉過頭來,見這兩個傢伙沒看眼前景色,卻指著酒樓另外一側,看人在變戲法兒。

    “罷了罷了,這等戲法有什麼看頭?黃兄,侯申,還是少說兩句,抓緊招呼跑堂的過來,咱們吃完還有些事呢。  ”梅清見二人兀自爭個不休,只得搖頭道。

    “唉我說梅子,還不是你非要搞這微服私訪的把戲。  你說咱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至於弄得這神神秘秘的麼?這要車馬轎服地招呼過來,哪怕地方上不把咱當神仙供起來,還用咱們自己窩在酒樓裏點菜麼——得得,猴子你也不用瞪我,反正咱倆誰說了都不算。  ”黃胖子絮絮叨叨的說著,又費力的扭過好幾道溝的脖子,大聲喊道:“跑堂的呐,還不快過來,爺幾個都快餓死這了!”

    “來啦!——”隨著一聲招呼,一個精瘦的店小二跑了過來。  只見這小二年齡不大,一臉笑容堆得額上都生起了皺紋,身穿一身粗布短衣,拾掇得甚是乾淨。  小二一邊快手快手給幾個人添茶,一邊問道:“幾位爺,都想吃點什麼?小店在海陽城裏,可算是數一數二的酒樓了。  您旦說天上飛的,地下跑地,水裏遊的,不敢說應有盡有,也算是五花八門兒。  ”

    “得得得,少報你那菜名兒了。  山珍海味的,爺們早就吃膩了。  到了你們這小地界,就圖個新鮮。  說說你們這都有啥新鮮玩藝吧。  ”黃胖子一臉不面耐煩地道。

    店小二滿面含笑道:“那幾位爺可是趕上好時候了。  現在這時節,正是咱們這下來新鮮蝦蟹的時候。  咱們海陽城,這魚蝦蟹什麼的,那是啥樣的都有。  要不著,咱們本地地黃螃蟹、皮皮蝦、蟶、青蛤什麼的,都給您上點兒?”

    梅清笑道:“倒是有些口福呢。  就依你,這些都上來嘗嘗鮮。  不知魚都有些什麼?”

    店小二點頭道:“要說本地,正在兩和水的地方,鹹淡水的魚都有。  象油光、青條、瓜子、拐子都有。  你要嘗些什麼?”

    黃胖子聽得兩眼發直,也不知這小二說的都是什麼魚,又不好說不知道,只得大聲道:“你們本地人,都愛吃什麼魚呢?說來聽聽。  ”

    店小二笑道:“要按說咱們本地,有個話兒叫‘鯰魚尾、梭魚頭,黑魚下水一掛油’。  正巧今兒收了幾條大鯰魚,不然咱就叫下邊給您幾位收拾了,您嘗嘗這鯰魚尾的味道?”

    “成成,你就快點吧。  有什麼酒沒有,也上兩壺來。  ”黃胖子連連點頭,似乎對店小二的介紹頗為滿意。

    “本地燒鍋出的白乾酒勁是極大的,味道自然比不得官酒厚重,不知幾位有沒有意思試試?”店小二哈著腰道。

    “行,就依你。  快些張羅來,吃得順口時,大爺自然有賞。  ”黃胖子眼睛眯得如同兩道月牙,雙手將那筷子在桌子上敲得如打鑼的一般。

    梅清等人點完菜,便端了茶,閒聊數句。  梅清有心打聽本地人物風情,特地又將那小二喊來,藉口要他添水,順便問些本地風物。  怎奈這小二話雖多,卻是三句不離本行,全在吃喝上介紹來去,倒與黃胖子好做一對。  梅清見問不出什麼來,也只得揮揮手,讓他去了。

    “得,先喝點茶吧。  ”黃胖子滿面歡喜地端起茶碗品了一小口道:“剛才那小二道這是本地地龍骨香茶,倒果然有些特別。  只是那小二說出這茶葉地地方山有多有龍骨,也不知是真的假地?”

    梅清端了茶,卻如未聞一般。  他們這一路以來,到了永平地界之後,時時注意打聽關於“聞香教”與“千金爺”之事。  怎奈那“聞香教”之事,當地人聽了,都是三緘其口,有的面露驚色轉身便走。  至於“千金爺”,卻是無人聞得。

    永平本地,乃是大明重鎮。  因此東北方向不遠,便是古榆關所在,向為兵家必爭之地。  海陽城由來以久,據傳乃是漢時搖母余,被封為海陽侯,建城此地。

    只是永平一地,多遭戰火。  即便是本朝永樂帝登基之前,經燕王掃北之役,當地人口十亡七八,凋落無幾。  海陽一地,自然也是難有起色。  雖然後來朝廷大遷山西、山東之民於此地,但再無當年盛況。  這海陽雖然還以城為名,其實只是一個大些的鎮子罷了。

    梅清等人本來直接到永平府中查察,但所得寥寥。  偶然聽人說道永平南半部沿海地方,聞香教尤烈,這才動身來到這一帶探聽消息。

    “下午咱們再問問,若再無消息,便只得直接到義豐縣,尋那張氏一問究竟了。  ”梅清歎了口氣對黃、侯二人說道。

    梅清所說張氏,便是曾收留楊晉的世交之家。  按梅清想來,本不欲亮明身份,以免有打草驚蛇之虞。  但總這般亂找,也不是個辦法。  實在無路可走時,也只得直接去問個明白罷了。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47
第二卷 千金鑄鼎 第二章 漁女清歌

    翔雲島下暮雲平,

    魚骨廟前潮水生。

    儂意只憐公子蟹,

    阿郎偏愛美人蟶。

    ……

    梅清數人正在酒樓上,談論下一步如何行動時,忽然聞得樓下遙遙地傳來一陣歌聲。

    只聞那歌聲如清泉叮咚,說不出的清澈明爽。  急轉頭時,卻見一葉小舟,不知什麼時候靠在了酒樓下的簡易碼頭上。  一個身著細藍花粗布衣服的長身少女,手執長篙,一邊唱著漁歌,一邊點著岸邊石塊,將小船緩緩停穩。

    “喲,這不是甜妞嗎?怎麼不在家準備當你的新娘子,跑到咱們城裏找姑爺來了麼?”正在酒樓邊湊堆看戲法的一群漢子聽了漁歌聲,都扭頭來看。  見到那少女,一個年青的小夥子笑嘻嘻地喊道。

    “呸,回家問你奶奶去!”少女毫不客氣,脆生生地笑駡道。  登時周邊一群人都笑了起來,倒把那小夥子弄了個大紅臉。

    那叫甜妞的少女見了,咯咯地笑了起來,大眼睛瞪了他一下,又得意地哼了一聲,一邊停穩了船,回身從倉裏提了兩個大竹簍出來。  兩個大竹簍裏各有一個蒲包,浸濕了水,看來沉甸甸的。  但那甜妞利利落落地便一手一個拎了起來,縱身一跳,輕輕巧巧地跳到岸邊大石頭上,亮開嗓門喚道:“龐叔,給您送螃蟹來啦!”

    梅清恰在酒樓上,看這少女面色有些黝黑。  身材修材健美,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極為靈動。  雖然不著修飾,但一股天然氣息,毫無雕琢做作之感,令人不由心生喜愛。  看她俏生生站在那顧盼生姿,不由梅清輕輕地笑了起來。

    少女似是感到梅清在看她笑,大眼睛瞟了他幾眼。  看梅清笑容不變,又似有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正在此時。  聞得一個有些蒼老地聲音道:“是甜妞來了?怎麼不讓你爹過來呢?”

    只見一個矮胖的老者從酒樓側門轉了出來,笑呵呵地道:“你這丫頭,不是眼看就到好日子了麼?不好好在家待著,出來跑什麼?你爹呢?”

    甜妞道:“我爹今天腰疼又犯了,我就替他跑一趟唄。  龐叔,我爹說了,現在的螃蟹甩了籽。  不大肥了怕。  這回特地給您挑的都是叉子,您看看。  ”

    “行行,”龐叔連連點頭:“你爹挑的差不了。  唉,要說你爹有你這麼個閨女,可真是福氣。  就是趕明兒嫁了你的阿山哥,你爹就只剩想得滿炕摸了。  ”

    “阿山才不至於呢。  他要敢不要我爹,我一篙子把他打到落潮灣裏去!”甜妞毫不羞澀,脆生生地笑著道。

    “小二。  小二!”樓上的黃胖子小眼爆亮,叫喚小二道:“剛才那妞說地什麼叉子啥的,是什麼意思?”

    店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螃蟹也分公母。  那母地臍是圓的,公的臍是尖的。  咱們本地管公螃蟹的尖臍又叫叉臍。  叉子就是指公螃蟹。  ”

    “哦?”黃胖子小眼一眨道:“螃蟹不都是吃帶黃的麼?難道還有這個……叉子好的說法?”

    “那您得看時候兒了。  入秋時螃蟹沒甩籽,圓臍地滿肚子黃吃起來好吃。  現在已經是秋後了。  螃蟹甩了籽都是空的了,這時候就是叉子好吃,又香又肥。  ”店小二一邊說著,一邊將臂膀上托的幾個大盤子呈了上來:“客官您看,這幾個大叉子,保證個個兒肉滿白兒香,您嘗嘗就知道了。  ”

    梅清笑道:“小二哥,剛才那姑娘唱的漁歌卻是不俗,莫非是本地民歌麼?”

    店小二搖頭道:“這卻不是。  那甜妞是港裏人,那邊有個史先生。  這歌都是他寫的。  客官您看。  那歌裏說的公子蟹。  就是指這秋後的大叉子;那美人蟶,便是咱這兩和水中出的雙腿蟶。  您看這蟶兩條白腿白生生地。  身上的肉兒又嫩又勁道,因此才叫這個名兒。  ”

    梅清聽他說得有趣,便伸了筷子,夾了只蟶。  這蟶本是一種貝,形狀細長,其上有兩隻觸角,便如兩條腿也似,想來就是那小二說的“雙腿蟶”之由來了。  這酒樓做的這蟶也簡單,只用白水連殼煮了,用大碗連湯帶水地端上來,旁邊又備了調料。  只需將蟶肉摘出,在湯水中涮得淨了,蘸了調料便可入嘴。

    梅清依言一試,果然又嫩又鮮,美味無比。  一邊的黃胖子性急,一會的功夫已經吃了十來個下去,沒嘴子地叫道:“好!好!果然好吃!”

    店小二在一旁笑道:“這位客官,那蟶雖然好吃,卻需少吃些個。  吃得多了,容易受寒鬧了肚子,就不好了。  正好咱這白乾也熱了上來,你先暖暖腸胃。  ”說罷,便將幾個瓷酒壺呈了上來,用熱水溫著,一一為眾人篩上。

    梅清端起一杯酒來一飲而盡,果然覺得一股辛辣熱氣直泛上來,張嘴儘是酒香之氣。  又拿過一個螃蟹來,依小二之言掀了臍去了蓋,果然膏白滿腹。  以蟹爪尖挑了少許,只覺得入口即化,確實名不虛傳。

    黃胖子大塊朵頤,吃得酣暢淋漓,猶自叫道:“那小二,咱們地鯰魚還沒好麼?爺兒們等著你說的那鯰魚尾呢!”

    “哎呀,客官這您可不能急。  俗話說千滾豆腐萬滾魚,燉魚這事要的就是個時候兒,快了不好吃。  勞您再等會哈。  ”店小二一連來回上菜,一邊對著黃胖子點頭哈腰地道。

    一葉漁舟小似瓢,

    棹歌唱出太平謠。

    黃昏出網人爭鬧,

    紫蟹銀魚拾小潮。

    ……

    只聞窗外,漁歌又起。  眾人看時,只見甜妞便如來時一般,送完了螃蟹,又唱著歌,撐著小船悠悠而去。

    “咦?”一道訝聲忽然在樓上響聲。  梅清等人急回頭看時,卻一個老道,不知什麼時候上了樓來。

    只見這個老道五短身材,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舊道袍,頭髮亂糟糟的,稀稀疏疏的幾徑短須,紅紅的酒糟鼻子。  他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甜妞,眼中精光一閃既逝,很快恢復了如同宿醉未醒般的朦朧。

    “這小姑娘怎麼……”老道撚了撚那幾根稀稀疏疏的鬍子,這才拖拖遝遝地行到一個空著的桌子邊坐了下來,順手將手中地幡子倚在桌旁。  梅清等這才看到那幡上居然用七扭八歪地字跡寫著:“張鐵口”三個大字,其下又有:“一張鐵口,識破人間凶與吉;兩隻怪眼,善對世上敗和興”數字。

    老道坐下之後,敲著桌子叫道:“小二!小二卻在哪里?還不快快上來!”

    那小二一溜小跑地上來,滿面含笑道:“客官,您要點什麼?”

    “問個啥勁?有什麼好東西你就儘管上唄,邊上桌上不都沒空著麼?你就照樣給道爺來一份。  別看道爺穿得破,比起那渾身錦繡的邪魔歪道來,可有信用多了!”老道斜眼看天,大大咧咧地道。

    此時酒店中客人不多,除了梅清他們這兩桌,也不過三五桌人。  老道口口聲聲“渾身錦繡地邪魔歪道”雖然沒有明說,但梅清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得道這老道似乎對自己等人有些敵意。

    梅清認真看了看這老道,絲毫也察覺不到有任何真元波動的跡象。  看他行為,分明是個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不知何以對自己生出敵意。  只是自己一行有為而來,不願招惹是非,因此梅清也只當沒聽到,低頭飲酒吃菜。

    小二似乎也看出這老道有些找碴的意思,卻只當沒聽出來,大聲道:“好咧!”說罷,快手快腳給老道倒了杯茶水,又跑著下去了。

    黃胖子與侯申一個混跡官場多年,一個行走江湖的老手,如何看不出這老道有些彆扭。  只是此行以梅清為主,遇事不好自作主張。  黃胖子也還罷了,胖胖的臉上笑容不變,一口口吃得照樣興高采烈;侯申臉上就有些難看,只不過看梅清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只得悶悶的將面前杯中濁酒一飲而盡,歪頭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客官,你的鯰魚好啦!——”正在眾人悶聲無語之時,忽然樓梯處傳來小二拖著長音的喚聲,只見他雙手各托一個大盤子小步跑了上來。

    小二分將兩個盤子放在梅清與姚、週二桌之上,然後笑著道:“客官您看,這就是咱們本地的鬍子鯰。  你看這個頭兒,滿永平府,怕也難尋這麼肥嫩的鯰魚。  ”

    梅清等看了,都不由點頭。  這幾隻大鯰魚,足有數尺,須長肉肥,圓滾滾的。  酒樓的師傅也下了功夫,燉得火候恰到好處,色香俱佳,令人不由食指大動。

    黃胖子早就等不及了,上來一筷子便夾了段魚尾放在自己碗裏,張開大口便咬去一半,含糊不清地道:“嗯,不錯,不錯!”

    其他眾人看了黃胖子這幅吃相,都不由好笑。  眾人提了筷子,正要動手,忽然聞得身後那老道的聲音道:“鯰魚!三清道尊在上,怎麼還有人吃鯰魚!”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47
第二卷 第三章 兵分兩路

    眾人聽了老道之言,伸向鯰魚的筷子都不由停了下來。  侯申早就看這老道這順眼,此刻既然人家都叫號到自己頭上了,還有什麼客氣的?立時便跳起來道:“兀那老道,我們吃鯰魚,卻礙你什麼事了,怎麼就吃不得?”

    那老道卻如若未聞,眼睛依然向上斜看著房頂,自顧自地說道:“唉,若說鯰魚這東西,肉質鮮嫩,味道香軟,果然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尤其難得鯰魚尾上,軟肉輕骨,更是美味,怎奈——唉——”

    一邊說著,這老道一邊將手中茶杯端起,象模像樣的喝了一杯茶,這才搖頭晃腦地道:“鯰魚這東西,嘴巴最饞不過。  人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紫泥。  可這鯰魚不光愛吃小魚,它最愛吃的——偏偏是死朽腐爛的臭魚爛肉!唉——”

    黃胖子聽了此言,又看其他酒樓上的人聽了老道這話,都有些認同的表情,不由臉色就有些變,手中筷子早就停了下來。  一邊的侯申卻哼一聲道:“哼,這算什麼?水裏的魚兒,又不是太液池裏邊的錦鯉,吃食上哪有這麼講究的。  你若想用這個噁心人,卻是沒意思了。  ”

    老道正眼不看侯申,搖頭晃腦地道:“光吃死魚爛肉,倒也罷了。  偏偏這鯰魚還有個惡習——那便是最愛吃死人!”

    說完,眼睛眯著看了梅清等人一眼,翹著鬍子道:“道爺聽說。  每逢漲水之時,水漫了上來,經常將那野墳無主的墓地淹了。  這鯰魚便三五成群遊到墳圈子中,從墳窟窿鑽到棺材裏去吃那死人,一個個吃得肥頭肥腦。  待得水退下去,那鯰魚便都困到了棺材中出不來。  便有那當地人,去一一掏來賣給酒樓——”

    還沒等他說完。  黃胖子小眼已經鼓了出來,兩隻胖胖地小手不住撫胸。  幾乎便要吐了出來。

    “這位道爺!”店小二聽了老道之言,連忙跑來大聲道:“您口下留德。  小店這東西來歷都是清楚的。  咱這鯰魚可是從正經漁民送上來的,不是那墳圈子裏的髒魚!”

    “是是”,老道連連點頭:“這個老道自然明白,咱說的也不是您這店不是?其實啊,老道我從前,最喜歡吃鯰魚啦……”

    這老道一邊說著。  一邊轉過頭對梅清等人說:“你看這位兄弟”,他手一指黃胖子:“一看就和咱老道是同好。  不過呢——”

    老道搖搖頭,口發歎息道:“後來有一次,我們隔壁的老劉頭兒去打魚,一不小心,掉河裏就淹死了。  莊裏人想方設法,把他撈上來時才發現,那褲裏邊鑽了三四條大鯰魚。  把個老劉頭兩條腿都啃得露出骨頭來了,那叫一個慘啊……那之後咱就再也不吃鯰魚啦……”

    “哇”地一聲,黃胖子再也忍不住了,勉強扭過頭,一下子就吐了出來。

    “牛鼻子!”侯申登時就跳了起來,指著老道叫道:“你找打是怎麼著!”

    “您這是怎麼說的?”老道一臉無辜地道:“咱老道哪句說得不對了。  至於大俠要教訓一下老道?”

    侯申一時語塞。  從店小二滿面怒氣又有些鬱悶地表情以及旁邊桌上人表現便可知這老道說得大致不假,只是在酒樓上說這個,不是成心噁心人麼?

    “侯申”,梅清伸手制止了侯申,淡淡地道:“咱們吃得也差不多了,小二,算賬!”

    侯申聞了,只得狠狠地瞪了那老道一眼,不再多言,算了賬。  隨著梅清轉身便下樓去。

    老道望著梅清等人的背影。  呵呵笑了兩聲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那年輕人,我看你印堂發暗。  氣色陰晦,近來怕有些不太穩當呢。  可不要亂來,以免招禍啊。  ”

    梅清聞言站住,緩緩轉過頭看了看老道,微笑道:“遇上道長這等高人,印堂發暗,氣色陰晦那是自然地。  小可之事不勞道長掛心。  不過道長總是這般行事的話,怕禍報來得更快呢。  ”

    說罷拱拱手,頭也不回,帶著眾人下樓而去。

    老道看著梅清的背影,搖著頭嘿嘿冷笑了兩聲。  轉頭卻見店小二嘟著嘴來收拾梅清等人的殘席,連忙阻止道:“罷了,小二,你看剛才這幾個定然是敗家慣了的,這麼好的鯰魚沒動筷子就扔了,怪可惜的。  咱老道方外之人,見不得這般行徑,乾脆我便替他們吃了吧!”

    說罷,踞於座旁,也不用筷子,直接撈了一條鯰魚就大吃起來。

    店小二看得兩眼發直,結結巴巴地道:“這位道長……你剛才不是說你小時見了隔壁老劉頭兒死了被鯰魚啃,之後就不吃鯰魚了麼?”

    老道頭也不抬地道:“那自然是真地,肯定就不吃了。  不過後來道長我出了家,出家人眼裏眾生平等,鯰魚它愛吃什麼吃什麼,在咱心裏都是平等了,自然也就無所謂。  所以出家之後呢,就又開始吃了!”

    小二摸不著頭腦地道:“不是人家和尚才講眾生平等麼?你當老道的應該說萬物為芻狗才對。  ”

    “想不到你這小二還有些見識”,老道邊吃邊道:“其實老道也當過和尚,幹壞事的時候,都是打著和尚的旗號幹的。  ”

    “……”

    “你可記住了,象咱們老道,是不幹壞事的。  幹壞事的,肯定是和尚!”眼見一個光頭老和尚從樓梯走了上來,老道一邊大口吃魚,一邊大聲對小二說道。

    梅清等人下了樓,心中都有些鬱悶難當。  自己一行本來諸事便不甚順利,再加上剛才樓上這一鬧,著實有些令人心煩。

    梅清想了想,這才說道:“黃兄,莫若你我不要再合成一路,還是分別行動,各自打探方好。  你便帶了姚、週二位,直接去往義豐官府,亮了身份,一則探聽聞香教之事,二則傳張氏族中人,問訊楊晉一應事體。  我剛才聽那漁女所唱小調,俗中見雅,想來那做詩的史先生,也不是個尋常人。  我便帶了侯申,去見見那位史先生,或許更有所得。  ”

    黃仲滿早就受夠了梅清這微服私訪地調調,聽了梅清這安排,甚合心意,連連點頭答應。  一眾人當時便分手為兩批,黃胖子帶了姚定國、周昌,起程前往義豐。  梅清則與侯申,雇了一條小船,沿濡水而下,直向下游而來。

    此時正是仲秋時節,天空一碧如洗,藍得如毫無瑕疵上等霽青釉瓷一般。  兩邊山上俱是蒼松翠柏,遠望去鬱鬱蒼蒼,但聞其間松濤陣陣。  山間或有一線長瀑,亮白如銀,遙掛崖間。  崖下小村中,卻遍植柿樹。  此時那柿葉俱都紅得透了,遠遠望去,村間前後連成一片,當真是燦若雲霞。

    濡水從兩道山嶺間急穿而過,漫江碧透,水流如箭,帶著小船如飛也似急馳而下。  梅清站在船頭,只覺兩山對峙如門,眼前俱是水光如天。  清風撲面而來,更有船頭濺起的點點水花,如碎瓊亂玉般飛迸而起,雨霧般的水汽飄灑在發梢面頰,只覺一掃胸中鬱鬱之氣,忍不住放聲長嘯。

    過了此處狹窄之處,濡水在前邊轉過一個彎,前方卻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再無山嶺隔阻。  河道一下子變得寬敞,奔騰的河水也顯得溫柔起來,四眼望去,水光接天,煙波浩淼,金鱗閃耀。

    掌舵的老船夫見梅清剛才放聲長嘯,心情也甚是快意。  此時水勢放緩,老船夫笑呵呵地單手扶了舵,放開沙啞地喉嚨,唱道:

    濡水蜿蜒來,長泓日射漭;

    下有蛟螭潛,上有雲霧滉。

    有客乘興遊,鐵笛中流響;

    從此入十洲,羨門可相訪。

    醉來夜忘歸,船頭一偃仰;

    清風當我懷,明月波心瀁。

    歸與亭閣間,心神猶覺爽。

    梅清聽船夫唱得忘形,也不由喝聲彩道:“唱得好曲。  不想老丈卻是隱逸高人。  ”

    船夫哈哈大笑道:“你這後生卻會說話。  老頭子不過會撐船打魚,算什麼高人。  這曲子乃是港裏的史先生寫的。  史先生有時乘我船時每每唱過,老頭子跟著學了幾句罷了。  ”

    “哦?”梅清一聽笑道:“在下此去,正是欲訪史先生。  不想老丈與史先生倒是相熟之人呢。  ”

    船夫笑道:“我看你卻像是這意思。  到港裏來的貴人,都是來拜見史先生的。  ”

    梅清便借了這話題,與船夫攀談起來。

    原來這史先生名夢竹,乃是永平港裏人。  史姓本是當地名族,只是到了史夢竹這一輩,人丁不旺,只得兄弟一人。  史夢竹少時喪父,自小聰慧過人,於書無所不窺。  後來中了舉人,外放一任後,因見不慣官場諸般形態,又母親年老,膝下無人,便再未出仕。

    “史先生為人再好不過,那麼大學問,對我們這些苦哈哈可和氣得很的。  平常有些事時,官府作威作福,史先生也常常為了鄉里出頭。  ”船夫的神情,顯是對史夢竹頗為崇敬。

    “哦?那官府不與史先生為難麼?”梅清問道。

    “史先生那是有來歷的人,朋友故交也多,都是大人物,哪個當官的敢惹他呢。  就連前些時候鬧得那般熱鬧的聞香教,對上史先生也不敢放肆。  ”船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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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章 蘆灘散人

    “聞香教?”忽然聽到這三個字,不由梅清眼神一亮,急切地道:“這裏有聞香教麼?”

    “咋個沒有?弄得烏煙瘴氣的。  不過人家勢大,哪個敢惹哦。  ”船夫搖搖頭,似乎不願多談。

    梅清一路追尋聞香教之事,所見大多如此,眾人對聞香教似乎都忌諱莫深,沒人願意深談。

    見了船夫這情形,梅清也不再追問,卻與他談些閒話,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斜了。

    此時兩岸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港道,道口均是茂盛的蘆葦,長得有一人多高。  放眼望去,不著邊際。  此時雖然已經是秋時,但蘆葦還都濃綠如翠,梢上都長了有一尺來的穗子,隨著微風起伏搖盪,不時有輕飄飄的葦絮在風中輕輕飛起,最後漸漸落於水面,堆積得一片又一片,如同織成的花紋一般。

    船夫將船靠了岸,指著西邊道:“先生您就從這道口上去,再走兩三裏地,見有人處打聽,都知道史先生的。  老頭子這就回去了。  ”

    梅清道聲謝,取了些散碎銀子,送于船夫。  船夫道既是來尋史先生的,便是他的客人,卻是不肯受。  最後還是梅清說道請船夫將來買酒,以待來日史先生用船時也好暢飲,就當是酒錢,船夫這才收下了。

    梅清與侯申上了岸,只因坐得船久了,一時走路還有些腳下搖晃,因此走得不快。  路兩邊楊柳依依。  柳枝飄拂,遠處依然是片片葦海。  秋風起處,蘆荻蕭瑟,在夕陽斜照下,更多幾分野趣。

    “喂!你們兩個,倒底是幹什麼的,怎麼跑這來了?”二人正行間。  忽然聞得蘆葦蕩中響起一個脆生生地聲音道。

    梅清與侯申抬頭看時,卻見邊上蘆葦蕩中乃是一個小小汊灣。  一隻小船正泊在那裏。  船頭一個長身少女睜著一雙黑溜溜地大眼睛指著自己二人問道,正是那在望海樓見過的甜妞。

    此時距離比在酒樓上更近,二人看得分明,那甜妞不過十七八歲,一身藍花細布衣服,手執長篙,站立船頭。  當真是清水芙蓉,天然雕飾。  只是或因在望海樓時見梅清唐突一笑,有些不滿,此時明麗的面龐上還帶著幾分薄怒。

    “哦,這位姑娘,在下兄弟二人,乃是自京城而來,特來求訪史先生的。  只是不熟路徑。  還望姑娘指點。  ”梅清並不以少女臉上薄怒為意,客客氣氣地道。

    聽梅清說是來找史先生的,甜妞臉上神情一下子便放鬆了,隨即又浮上幾分不好意思地道:“原來是找史先生的,我還以為你們不是好人呢。  ”才說畢,又覺得自己話說得有些直了。  臉上略略有些泛紅,連忙轉過話頭道:“剛才我還見史先生了,等我喊個人帶你們過去。  ”

    說罷,對著汊灣深處拉長聲音喊道:“二小兒!——快出來!”

    隨著甜妞的喊聲,一個半大小子一邊答應著一邊從葦蕩中鑽了出來。  只見這小傢伙渾身上下滾得泥猴一般,半披著一件短褂,打著赤腳,手裏拎著一根葦條,上邊串了七八隻小魚。

    “都過了十五了,你這混小子還敢下水。  看你老了得個老寒腿怎麼走路!”甜妞見了。  一把將那小子抓過來,從艙裏端了一瓢水出來。  倒著給他沖洗了頭臉手腳,一邊洗一邊數落道。

    “放心吧甜妞姐,我娘說小孩屁股上三把火,火力旺著呢。  ”那小子把頭一撥楞,甩得滿臉地水珠四下飛濺,不以為然地道。

    “傻小子睡涼炕,就你火力旺!”甜妞笑駡,揪了二小兒的耳朵道:“連姐地話都敢頂了,長能耐了啊你!算了,給你個差事,那幾個是遠地兒來的客人,來找史先生的。  我剛才見史先生在韭菜溝那釣魚,你帶幾個客人去找一下吧。  ”

    “成”,二小兒順手把那串小魚扔在船艙裏道:“這魚給我留著,我娘說這幾天心口悶不想吃東西,我才抓了這幾個瓜子魚給娘放湯,好清清口。  ”

    “得了吧,就你那幾個小楊樹葉也好意思叫瓜子?我那艙裏有幾個大瓜子,一會我給四嬸送過去就結了。  快帶你的路去吧!”

    二小兒光著腳丫,帶著梅清等人順著一條葦田間的小坎走了進去,光光的腳丫踩在黃土之上,雖然也是秋季,卻看不出一點不適來。

    路上梅清隨意問他家有什麼人,平常做什麼時,那二小兒也只是呵呵笑,卻是不多說。  過一會漸漸熟了些,又扯起打魚摸蝦的事兒,才有些放得開,話也多了起來。

    原來剛才二小兒說地瓜子,乃是指大個兒的鯽魚。  這鯽魚放湯,最是開胃。  二小兒自打小就沒了爹,家裏只一個老娘拉扯。  這幾天老娘有些胃口不好,他這才跑出來摸幾條鯽魚準備放了湯給娘吃。

    一邊說著,前邊已經出現了一條大溝,只見其中水色深沉,兩岸的蘆葦都低彎得壓到了水面,還有幾棵楊柳,長長的枝條也都垂到了水面上,引得一些小魚不停在的枝條間吐泡遊動。

    離此間不遠處,卻是一個小小草亭,正有一個人影,背對眾人而坐。  只見其戴著一個大斗笠,一手扶了漁竿,一手卻拎了個大酒葫蘆,間或舉起葫蘆輕飲一口。  又放下葫蘆,漫聲作歌道:

    儂家鸚鵡洲邊住,是個不識字漁父。

    浪花中一葉扁舟,睡煞江南煙雨。

    覺來時滿眼青山暮,抖擻綠蓑歸去。

    算從前錯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處。

    “史爺爺又唱上了”,二小兒嘿嘿笑道:“每次見了他都這般。  有的詞二小兒都學會了。  ”

    梅清聽了不由莞爾,伸手止住欲上前相喚地二小兒,卻上前幾步,放聲道:

    老漁翁,一釣竿,

    靠山崖,傍水灣;

    扁舟來往無牽絆。

    沙鷗點點輕波遠。  荻港蕭蕭白晝寒,高歌一曲斜陽晚。

    一霎時波搖金影。  驀抬頭月上東山。

    歌聲才畢,只見史先生早已站起身形,鼓掌喝彩道:“好一個扁舟來往無牽絆!那邊的二位佳客莫非是來尋我這老竹竿子地麼?”

    梅清恭恭敬敬上前施禮道:“在下梅清,因慕先生清名,特來拜訪。  野水茅亭,竹笠綸絲,先生果然好雅興。  ”

    史夢竹哈哈大笑道:“老竹竿子不過是個鄉下釣魚的老頭兒。  哪來這些雅興。  不過我看小友眉目清奇,談吐不俗,可是難得呢。正好今天有些收穫,天時也不早,莫若便到敝莊上,烹魚煮酒,競夕一談如何?”

    梅清一笑道:“正所欲也,不敢請耳。  ”

    史夢竹點頭一笑。  收拾起漁具,又對二小兒道:“二小兒,你怎麼跑這來了?”

    二小兒道:“爺爺好。  剛才遇上甜妞姐姐,她讓我帶這幾個客人過來的。  ”

    史夢竹笑著點點頭,又問道:“你母親好些了沒有?前天我讓人送去藥你可都按時給你母親煎著吃了?”

    二小兒嗯了一聲道:“嗯,娘已經大好了。  就是還有些嘴裏沒味。  甜妞姐姐說一會她那有幾個大瓜子,給我娘送過去放湯吃。  ”

    史夢竹一聽笑了道:“那丫頭明兒就要到好日子了,還不肯好好在家貓著,就是個野性子。  ”

    說罷拎了漁具起身,又對梅清二人笑道:“鄉野之人,言行無狀,好叫尊客見笑了。  ”

    梅清這才近處打量史夢竹,只見此人瘦瘦的,身量甚高,比起梅清來。  還要高上半頭。  他身上穿了一身漁夫常見的漁披。  腰略有些彎,臉形略長。  兩道細長眼睛,面色平和,短短地鬍鬚。  說起話來時,便站得直直地,顯得更是高大。

    幾個人便沿了來時之路,漫步而歸。  此時日已將落,晚霞滿天。  夕陽照著身邊無垠地葦蕩,便如一片金色海灣,說不出的寧靜溫暖。

    路上史夢竹與梅清邊走邊閒話幾句,不過是論幾句詩詞,說說漁樵閒話。  梅清本自強記多識,胸中說有萬卷也不為過。  更難得見解毫無陳腐之氣,議論生風,無拘無束,登時讓史夢竹大感喜悅。

    史夢竹給梅清印象也與尋常書生大異。  雖然聞他詩風大有古風,但見其人卻頗有赤子之心,談笑間毫無清高之氣,反倒如一個鄉間老者般,話語樸實無二,卻又淳厚清雅。

    老少二人對視一笑,都大有知己之感。

    此時紅紅的夕陽已經落在遠處村落嫋嫋炊煙之外,村外小小港灣處一隻只漁船正陸續靠岸。  梅清等人也已經行到村莊口處,只見高大的古柳樹下,卻有一個貨郎,挑了一個擔子,手搖一個撥郎鼓,正在叫賣。

    史夢竹見了,伸手召那貨郎過來,取了幾文錢,買了一包糖瓜子給二小兒道:“今天勞煩二兒小給爺爺的客人帶路,這包糖瓜兒是犒勞你的。  ”

    二小兒咧嘴一笑道:“史爺爺又給我買好吃的。  上次我娘還說我來著,說不能總要您地東西。  ”一邊說著,卻忍不住眼睛偷偷瞟著那包糖,咽了一口口水。

    史夢竹彎下腰,擰了一下二小兒的鼻子道:“別告訴你母親不就行了!就算是她知道了,你就說爺爺想吃買地,結果太硬嚼不動,你替爺爺吃地,你母親就不會說你了。  ”

    二小兒揉了一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口中說道:“那史爺爺你可別告訴我娘呵,謝謝您啦。  ”這才接過史夢竹手中的糖,歡天喜地地跑了。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6:48
第二卷 第五章 溟海蒼茫

    港裏地方並不甚大,基本上只能算是一個小漁村。  而史夢竹一家的宅子,幾乎就占了港裏街的一半。

    待史夢竹將梅清與侯申二人請進家中後,便先告聲怠慢,到後堂換了衣服回來。  這次見他已經換成了一件直裰,頭上也戴了方巾,見了梅清先自笑道:“本不是漁夫,非扮成個打魚的,其實也不怎麼象,倒有些嬌情了。  小友先請坐下,稍事休息,你我二人再把酒夜話。  ”

    二人便坐了吃茶,閒聊些史話詩詞。  少時下人來報,道是酒席已然擺下。  史夢竹請二人移步東廳,不過一張小桌,幾式海鮮。

    “今天卻也湊巧,下人新弄了幾隻大鏡魚來,雖然不算什麼,卻難得新鮮。  二位高客在京城中,山珍海味自是見得多了。  到了鄉下,也只好借著些野味來充充門面了。  ”史夢竹興致甚高,端了酒杯道。

    梅清與侯申連道不敢,舉酒共飲。  三人把酒說些閒話,梅清笑道:“我觀先生寄于海隅,深知其中三昧,誠可謂退而獨善其身者。  ”

    史夢竹聽了,撚須笑道:“小友言中似有所指啊。  我看小友言語舉止,氣派不似尋常書生。  若有什麼事,只須明言便好。  ”

    梅清沉吟片刻道:“不瞞先生,在下此來永平,乃是奉一位前輩之命,暗中察訪聞香教之事。  一路行來,見眾人提起‘聞香教’三字。  無不三箴其口,敢怒而不敢言,頗感無奈。  後聞先生清正之名,這才不揣冒昧,登門求教。  ”

    史夢竹面色不變道:“原來如此。  只是史某向來困守漁鄉,少與外面往來。何況子不語亂力怪神,這些事也未曾關心過。  ”

    “哦?那史先生久居此地。  只聞得有名為‘千金爺’的什麼人或東西麼?”梅清試探著道。

    “千金爺?”史夢竹念叨了幾遍,搖搖頭道:“老夫也算是熟知本地文史。  卻是從未聞此。  卻教小友失望了。  ”

    梅清見史夢竹言語間滴水不露,知道初次相逢,雖然彼此投緣,但戒備之心在所難免,也不為已甚,舉酒岔開話題道:“這鏡魚果然美味。  梅清見識淺陋,竟然未曾深知。  今日承厚意嘗此佳品。  可謂幸事呢。  ”

    史夢竹哈哈笑道:“所謂一鮃二鏡三鰨麼,在鄉下人說,這鏡魚就算是上等魚了。  世人只知松江鱸、黃河鯉,卻不知海中自有佳味。  老夫卻有首打油詩說這鏡魚——漁家新婦慣調羹,廚下魚鮮溉釜烹。  入手分明奩鏡啟,卻憐照面不分明。  ”

    梅清聽罷,讚歎良久,二人舉酒更酌。  談些風月,直到月上當空,鼓打三更,才收了殘席,由下人安排梅清二人到客房睡下。

    次日一早起來,梅清與侯申洗漱已畢。  卻有下人過來,道是史夢竹因為今日莊中有喜事,因此按著此間風俗,一大早就給請走了。  因念著梅清二人初來此地,特地命人陪了他們今天到海邊遊玩。

    梅清也只得聽從安排,與侯申簡單用過早飯,便在那家人陪同下,劃了一葉小舟,沿著村邊小碼頭下了水,緩緩蕩入汊灣中去。

    愈向南行。  兩邊樹木越是稀少。  兩岸俱是鹽鹼之地,遍地白茫茫地一片。  俱是鹽晶顆粒,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倒如灑得到處的水晶冰原也似。

    就連蘆葦,在這堿灘上也難以成長,唯有水溝邊上,有片片黃蓿,零星點綴,增添了少許生氣。

    “梅公子,前邊咱們轉過灣去,就是那七里海了。  ”撐著小般的家人言道。

    剛才交談中梅清已然知道,此人小名阿三,其父輩就一直在史家為僕。  這阿三年紀不大,卻口齒靈俐,手腳又勤快,因此經常被史夢竹派了陪同客人四下遊玩。

    “這七里海,乃是咱們當地人的叫法,也有叫它七裏灘的,橫著有十幾裏,縱著有七八裏,才得了這麼個名兒。  我們老爺說,這片海大大有名,古書上稱它叫‘溟海’。  說是海,其實就是個淺灘子,落潮的時候,從那頭能趟過這頭來,也不過沒腰深地水。  ”阿三一邊撐船,一邊為二人介紹道。

    梅清舉目望去,雖然只稱七裏,但四下一望無際,遠煙蒼茫。  再看阿三手中竹篙,果然入水不過數尺,已經行得離岸頗遠,依然深淺不變。

    “老人都說,這地界以前卻是大山呢,人都叫它老碣石山。  後來不知什麼時候,一夜就沉入海裏去了,這才變成了這七里海。  海直到七裏外,就在那邊又有幾道沙甸子,把這七里海和大海隔開。  漲潮時海水灌進來,退潮時這海就成了個大湫了。  現在正是海潮,咱們船進來容易。  若落潮時候,大一點的船都進不來呢。  ”阿三一邊將船撐過去,一邊指著遠遠一帶沙甸說道。

    “原來如此。  古時碣石可為名山呢。  當年秦皇北巡至碣石,銘石而歸。  不想竟然有此滄海桑田之變。  那幾處沙甸之上,似有什麼廟宇,不知是何處?”梅清站在船頭,四望笑道。

    “那最大地一處,人稱作翔雲島,每每天開氣清的時候,在上邊就有海市出來。  仙山神道的,咱們這的人都見過的。  上邊那廟是娘娘廟,也叫魚骨廟。  廟中沒有主樑,乃是用當年一隻大魚的魚骨架起來的。  ”阿三指點著說道。

    梅清點頭“哦”了一聲,不由想起聽甜妞唱地史夢竹詩句中有“翔雲島下暮雲平,魚骨廟前潮水生”的句子來,笑道:“如此倒是個好去處。  便煩阿三兄弟將船撐過去,也讓我們看看這魚骨廟的好處。  ”

    阿三卻面有難色,抓了抓頭道:“不瞞梅公子說,若是尋常時,您不說我也會撐將過去。  只是此時,卻有些不便了。  ”

    “哦?卻是為何?”梅清有些驚訝地道。

    阿三有些神秘地道:“公子有所不說,這魚骨廟中因祭的是海神娘娘,咱們打漁的下海,全憑了娘娘保佑,因此往常香火最盛。  不想從前兩年開始,這廟中忽然鬧起怪跡來。  ”

    “什麼怪跡?難道娘娘還會顯靈麼?”梅清問道。

    “要是顯靈就好了。  ”阿三苦笑道:“開始時就是總有些奇怪的聲音動靜,後來鬧得大了,大家也以為是娘娘顯靈,結果卻是絕非如此。  但有人進過廟燒過香的,沒有一個得保佑,反倒連連出事遭災。  到得後來,就算有人想上島都難說了,不是船出事,就是人遭災。  前些天鐵秋爺兒三人走船時離那島太近了,還一下子給卷到邊上,將船弄了個大口子。  現在這周邊幾十裏的漁民,沒一個敢往邊上靠地。  ”

    梅清聽了,皺眉不語,侯申卻開口道:“既然娘娘廟,受了香火自然該保佑人家。  哪有反倒害人的道理?”

    阿三愁眉苦臉道:“大家也都這麼想。  後來鬧得大了,還請了聞香教的二教主來施法。  教主道,是咱們當地漁民不肯虔誠信教,娘娘生了氣,這才降下災星。  還說必得由他做法七七四十九天,當地百姓更要一心持拜,方才能感動娘娘,不再降禍。  ”

    梅清陡然聽了聞香教之事,連忙問道:“那聞香教教主就在當地麼?——莫非他們便是拜的海神娘娘麼,卻是如何行事的?”

    阿三連連搖頭道:“不是的,聞香教教主向來都是居無定所,誰也不知道他們在哪。  而且他們也不拜海神娘娘,我聽有入了教地人說,拜的是什麼聖母,乃是彌勒佛祖轉世的。  他們那教中都不是什麼好人,神神秘秘的。  不過倒都是真有法術的,本事可大著呢。  ”

    梅清搖頭道:“彌勒本是佛家佛祖,怎麼倒管到海神娘娘頭上來了?這聞香教卻有些唬人。  ”

    阿…頭道:“我家老爺也很看不慣,上次聞香教要在這開壇作法時,便是老爺將他們轟走了。  ”

    梅清聽了,忙問端底。  怎奈阿三一談到自家老爺的事,便轉過話題,轉而向梅清介紹起當地風俗民情,明顯地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

    “今天晚上莊裏辦喜事,梅公子您遠來是客,正遇上這時節,免不得也要去吃酒席。  到時節卻須小心了,不管是酒杯飯碗勺子,定然要口上放,絕不能錯了;吃那魚時,千萬記得吃過一面,直接去了骨刺再吃另一面,千萬不能把魚身劃過來。  ”阿三一個勁兒的囑咐道。

    原來海上規矩,最忌諱“翻”字,便是諧音也不能說,更不用作為這樣的動作了。  就連阿三囑咐時,也只說不能把魚“劃”過來,而絕口不提“翻”字。

    梅清笑著點頭,眼睛卻不住地望向遠遠天際那翔雲島上魚骨廟的淡淡陰影。  不知為何,他心裏直覺地感到,這處小小娘娘廟裏,似乎大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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