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妻乃上將軍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 (已完成)

   
mk2258 2013-3-23 11:40: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4 2523380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3-7 12:21
第一百四十二章同室操戈(三)

“東……東門攻破了——!!”

“弟兄們趁勢殺進去!”

“馬……馬聃將軍討取敵軍大將黃守——!!”

“馬聃將軍討取敵軍大將黃守——!!”

“敵白水軍第二軍團長黃守,已被我軍馬聃將軍所斬——!!”

“喔——!!”

襄陽城東城門附近,遍傳週軍右路偏師主帥、冀州軍副帥馬聃陣斬白水軍第二軍團長黃守一事,使得周軍士氣大振,攻城的勢頭越加兇猛。

而這個消息,終究也傳到了周軍左路偏師主帥、冀州軍主帥費國耳中。

“馬聃那傢伙……動作還真是迅速啊!”嘴角揚起幾分笑意,費國緩緩舉起手中的長槍,對準了面前的敵將,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知道麼?有那麼一位時刻惦記著你主帥位置,恨不得斬獲戰場上所有軍功藉此取而代之的副帥,還真是一件挺令人頭疼的事呢……對吧?白水軍第一軍團長,陳昭!”

“……”那敵將,不,是白水軍第一軍團長陳昭面無表情地看著費國,記得最初唐皓所接觸過的陳昭,那是一位性格開朗、為人風趣的將領,但是此刻的陳昭,眼中唯有對週軍的憎恨,以及,一些許的茫然。

心中默默哀悼了半響,陳昭看似了無生機的眼眸中泛起絲絲悲傷,深吸一口氣淡淡說道,“是故,你盯上了我麼?——冀州軍主帥,費國!”

“呵!”費國聞言笑了笑,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王對王、將對將、兵對兵,不是麼?——別人或許不知,可費某卻清楚地很,除陣雷以外,你陳昭……可要遠比你白水軍任何一名將領都強!比如說那個黃守……”說著,他頓了頓,用幾分好奇的口吻問道,“強多少?依費某看來,應該是兩倍實力……”

陳昭聞言默然不語,半響後深吸一口氣,淡淡說道,“事實上,是三倍!”說著,他一雙虎目綻放出無比強烈的殺​​意,幾步上前將手中的戰刀狠狠斬向費國。

費國驚地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舉槍抵擋,只聽鏘地一聲巨響,站在城墻之上的他,竟然站立不穩,不由向後退了一步。

硬接了陳昭一刀的費國在心中破口大罵,大罵唐皓那小子估錯了陳昭實力,以至於初次交手他費國竟然失利。畢竟在唐皓的估計中,白水軍第一軍團長陳昭的實​​力大致與週將廖立相仿,可如今在費國看來,就連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穩勝這陳昭。

不過……

“似這般才有意思啊!”眼中猛地炸開濃濃戰意,費國右手一掄槍身,那強勁的一記,硬是讓陳昭被迫防守。然而即便他用刀身抵擋,亦被陣雷擊地倒退三步。

“呵!”輕哼一聲,陳昭復身上前,手中的長刀連連往費國身上招呼。

一時間,刀槍亂擊、火星四濺,只看得附近的周兵心驚肉跳。

“費帥!”一大幫周兵簇擁過來,看情形似乎打算介入二人的單挑中,畢竟他們也看出自家主帥費國似乎並不能十拿九穩地斬殺那陳昭。

要知道,費國並不像陣雷那樣是一位熱衷於沖殺在前的沖陣之將,他乃一軍之帥,是一支軍隊的靈魂人物,因此,冀州兵說什麼也不願讓自家主將陷於危機。

但是,費國卻抬手阻止了那些周兵,要知道當時陳昭周圍已沒有剩下多少白水軍士卒,只要費國開口下令,附近越來越多的周兵足以殺死似陳昭這樣的猛將。

轉頭望向陳昭,費國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

[或許我費國如今的武藝還不足以與大主母、與陳帥、與陣雷那等天下的大豪傑相抗衡,然終有一日……我費國亦能成為名聲響徹天下的大豪傑,而在此之前……]

“再來!”費國沉聲喝道。

陳昭當時正對周圍那些對他虎視眈眈的周兵心存警惕,聽聞費國之言竟愣了一愣,充滿憎恨的眼中意外地露出幾分贊許與欣賞,連帶著因為陣雷被周兵所殺而導致的恨意亦減淡了幾分。

“喝退麾下部卒,是打算向我表達你心中的從容麼?”

“嘖!誰會去做……那種無謂的事!”

“呵!”

“嘿!”

相視一笑,陳昭與費國二人彷彿心有靈犀般收起臉上笑容,雙腳一蹬躍向前方。

“鐺——!”

一聲巨響,周圍的周兵只感覺好似有一團強勁的氣浪從二人所狠狠碰撞的兵刃上彈開,吹地人難以睜眼,只能聽到那急促而連綿不絕的金戈擊觸之聲。

突然間,兩人同時暴喝一聲。

可能是預感到了什麼,附近的周兵面色微變,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費國,卻發現費國滿臉鮮血。細細一看,幾名周兵驚地倒抽一口冷氣,因為他們瞧見,費國臉上自左肩到腹部竟有一道極長的傷口正在滋滋冒血,鮮血瞬間染紅了費國的衣甲。

“費帥!”周兵們驚聲大吼一聲,一臉悲憤地沖上前來,卻見費國抬手阻止了他們。

周兵們心下一愣,仔細觀瞧,卻發現費國手中的長槍,貫穿了陳昭的心口。

“喔——!”城墻之上的周兵們士氣更是為之高漲,幾乎已壓制住整段城墻的周兵們高舉著手中的兵器慶賀著。

反觀費國,卻是用一種頗為悲哀的目光望著面前被他洞穿了胸膛的陳昭。

反觀費國,卻是用一種頗為悲哀的目光望著面前被他洞穿了胸膛的陳昭。

“真是可惜呢!——最後一刀,竟然被避開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費國眼中的神色,陳昭淡笑一聲,用絲毫不帶遺憾的口吻平淡地述說著與截然相反的話。

說完,他的眼眸逐漸失去光彩,整個人緩緩傾倒下來,畢竟他不具備梁丘皓、陣雷那般堅韌的生命力,心臟被貫穿,只感覺全身漸漸無力的他,再也無法站穩身形。

“瞎說!”望著面前的屍體,費國心情復雜地嘀咕了一句,伸出左手將其扶住,輕輕放置在地。

而就在這時,只聽滋的一聲,他左額到左臉處迸出一道淡淡的血痕,繼而血痕逐漸變得明顯,溫熱的鮮血止不住地從傷口湧出來。

一想到方才的事,費國心悸不已,要知道方才若不是他在千鈞一發之際下意識地向後仰頭,以陳昭那足以劈裂鐵甲的沉重刀勢,早已劈開他的腦袋。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費國堪堪避過,臉上​​亦留下了一道此生難以消退的疤痕。

“白水軍第一軍團長,陳昭……”用手撫摸著臉上的刀痕,費國注視著腳下的屍體,喃喃念叨著這具主人的名字。

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費國站起身來,舉臂握拳,懸示於城墻之上的周兵,這是一種當大將在陣斬敵軍驍將後,用來威懾敵軍、並振奮己方士卒士氣所慣用的手勢。

從旁的士卒瞧見,驚醒過來後大聲向四周喊話。

“白……白水軍第一軍團長陳昭,已被費帥所斬!”

“喔——!!”

果不其然,當瞧見費國所舉起的右臂後,再聽到那一聲傳示全軍的通告後,城墻上的周兵皆振臂吶喊,士氣堪稱高漲到了極點。

而就在這時,遠處亦傳來了另外一聲讓周兵士氣上揚的通告。

“白水軍第三軍團長符敖,已被廖立將軍所斬!”

“白水軍第三軍團長符敖,已被廖立將軍所斬!”

城墻上的周兵聞言,士氣高漲地幾乎爆棚。要知道,白水軍三名軍團長前後被己方大將所斬,這是何等振奮人心、振奮士氣的事,也難怪眾周兵們吼地有些嘶聲力竭,有些忘乎所以。畢竟在他們看來,這場戰事的勝利,簡直已是十拿九穩的事。

反倒是費國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與木訥,轉頭望了一眼另一則通告傳來的方向,虎目中流露出幾絲無奈。

“盯著費某主帥位置的不安分傢伙,還真是不少啊,真要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費國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神色凝重地望向襄陽城內最為顯眼的那一座府邸,亦是白水軍退守的地方。

城守府!

“接下來……”

——與此同時,襄陽城南城門——

平心而論,比起東城門的慘烈廝殺,襄陽城南城門的戰事顯得有些一面倒的意思。

也難怪,畢竟守衛這邊的大多數都是丘陽王世子李博的藩王軍,只有一小部分是白水軍,而安陵王李承所率領的,卻是身經百戰的冀州兵與大樑軍,實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更何況李承這次攻取城門還有東嶺眾兩位天王率領館內刺客相助。

不可否認,李博的藩王軍士卒依舊還在城墻上殊死抵抗,但是兵敗的勢頭已在所難免,畢竟東城門那邊的周兵已然攻破城門,就算這邊的周兵戰局不利,也遲早能在友軍的幫助下反過來壓制住藩王軍,更何況,這邊的藩王軍根本無法阻攔周兵攻入城內的勢頭。

可以說,當白水軍總大將陣雷被劉晴設計所誅的那時起,秦王李慎便已註定敗北,因為若沒有陣雷這位足以扭轉整個戰局勝敗走向的天下的大豪傑在,單憑秦王李慎麾下的白水軍,是不足以與猛將如雲的周兵抗衡的。

“白水軍第一軍團長陳昭已被費帥所斬!”

“白水軍第二軍團長黃守已被馬帥所斬!

“白水軍第三軍團長符敖已被廖立將軍所斬!”

在安陵王李承與其堂兄李延撇下南城門附近的戰事,率領皇陵龍奴衛徑直攻入城內時,他們陸陸續續聽到了來自東城門方向周兵的通告,期間伴隨著陣陣振奮士氣的歡呼聲。

聽聞那陣通告與歡呼聲,李延滿臉驚訝,愕然說道,“失去了陣雷,白水軍竟變得如此不堪一擊麼?”

“怎麼可能?”淡淡一笑,安陵王李承正色說道,“只不過,冀州兵乃我大周京畿之師,匯集四方猛將,攻伐實力首屈一指,乃除四鎮之外第一強兵!——以天下之兵攻一地之兵,豈能不勝?”

“這倒也是!”李延釋然地點了點頭,同意了李承的觀念。並非是白水軍實力遜色,只不過是冀州兵攻堅戰力過強罷了。

說話間,李承等人已來到了襄陽城內最為顯眼的府邸跟前,城守府。

“白水軍退守此地,想必那秦王李慎應該就在這座官邸之內吧?”打量了一眼遠處正與周兵交戰的白水軍士卒,李延低聲猜測道。

安陵王李承沒有說話,只是抬頭打量著那座看起來頗為醒目的建築。

想到這裡,李承暗暗咂了咂嘴。要知道,為了防止秦王李慎從襄陽偷偷逃向漢中或者蜀地,他特意從謝安麾下借來蘇信、李景二將,請他二人各領五百騎兵,時刻關注著襄陽北城門與西城門,又請大樑軍將領鄂奕率兩千兵屯紮於荊山之上,扼守連接荊蜀的要道。

然而如今看來,那一切安排似乎變得沒有任何意義,素來惜命、絕不輕易涉險的秦王李慎,竟然會選擇似眼下這般以卵擊石的做法,這實在是有些出乎李承的意料。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充滿喜悅的驚呼聲。

“叛……叛王李慎!”

李承心中一凜,下意識轉頭望去,只見在遠處的街道巷口,一大幫周兵士卒在一名不知是百人將還是千人將的率領下,一臉狂喜地追趕著一票白水軍士卒。

細細一瞅那一行數百名白水軍,李承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因為他看到,他日思夜想​​恨不得有朝一日手刃的秦王李慎,竟然就在那隊白水軍士卒的簇擁下逃走。

“李慎?!”李延面色微變,雖說他久居皇陵其實並不認得秦王李慎,但是方才他卻是親眼見過的,而且得到了李承的肯定,因此,當看到那個被一干白水軍簇擁在中央的秦王李慎後,李延下意識地就想追出去。

但是,堂弟安陵王李承卻伸手攔住了他。

李延愣了愣,轉頭望向李承,疑惑問道,“那個……難不成並非是秦王李慎本人?”

只見安陵王李承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個不知是真還是假的秦王李慎,看著他與其麾下數百白水軍士卒在一大票周兵的追逐下逃向街頭巷尾深處。

就在李承暗暗納悶於此事時,忽然在另外一個方向,又傳來一聲來自於周兵的狂喜歡呼。

“叛……叛王李慎!——弟兄們,邀功的時候到了!”

“喔!”一兩隊估摸三五百左右的周兵士卒,黑壓壓地朝著一條小巷的盡頭沖了過去。

“兩個李慎?”李延見此皺了皺眉,思忖一下後壓低聲音說道,“李慎究竟搞什麼鬼?”

安陵王李承聞言默然不語。

而隨後陸陸續續地,第三個李慎、第四個李慎、第五個李慎一個又一個地冒出來,在無數周兵面前閃過,繼而逃向城內巷口深處,由於出現的頻率實在是過高過快,以至於就連安陵王李承也無法判斷,那些秦王李慎的影子侍衛中,是否有秦王李慎本人。

似乎是看出了李承的猶豫,李延拍了拍他肩​​膀,低聲笑道,“放心吧,保管一個都逃不了!”說著,他目視了一眼身後的數名皇陵龍奴衛,那數人點了點頭,分別帶著數百龍奴衛前往追趕那些秦王李慎,畢竟這邊的周兵足以對付死守在城守府官邸前的那千餘白水軍守兵。

眼瞅著近在咫尺的城守府官邸,李承陷入了沉思。

在他想來,既然白水軍士卒在兵敗後急著退守這座城守府官邸,那麼無疑意味著,其主公秦王李慎眼下就在官邸內,或許就在那座高聳的閣樓上,不知從哪個角落冷冷瞧著他李承。

只不過,那些替身的出現又是為了什麼呢?

難道是自知此番必定兵敗身死,自暴自棄,索性舍棄了曾經花費巨大心血與財力而得到的影子侍衛?

李承暗自搖了搖頭,他可不認為秦王李慎是這種在危難關頭會自暴自棄的男人,盡管是殺兄之仇敵,但是對於李慎的才能,李承可不會心存絲毫的輕視。

忽然,李承好似注意到了什麼,眼眸中露出幾分異色。

他發現,攻入城內​​的周兵士卒們似乎過於熱衷追逐那些不知是真還是假的秦王李慎,竟放鬆了對城內各個緊要據點與街道的控制,盡管李承很理解週軍將士們求圖赫赫功勛的心情,但是即便如此,他亦不由地皺了皺眉。

搖了搖頭,李承朝著那座城守府的官邸走去,因為在周兵的攻襲下,死傷慘重的白水軍已被迫退入城守府。雖說不曾見到秦王李慎在此露面,但是李承心中卻彷彿有個聲音,告訴他秦王李慎就在這座官邸閣樓之上。

然而沒走幾步,李承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神色凝重地四下觀望。他這才察覺到,除了城守府這塊外,其餘的白水軍似乎熱衷於與周兵玩你追我跑的遊戲。

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李承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9 00:18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亦豪杰

“真沒想到,你這廝竟然也有膽量等著本王前來找你!”

一炷香工夫后,在襄陽城城守府官邸內那幢最高的四樓閣樓上,安陵王李承終于見到了他這三年來日思夜想也想著要除掉的殺兄之仇敵,秦王李慎。

只見在李承面前,秦王李慎獨坐于案幾之后,獨飲獨樂,絲毫看不出這位皇三子殿下即將遭到行將末路、兵敗身死的宿命。

面對著李承那張殺氣騰騰的臉孔,秦王李慎意外地很是平靜,瞥了一眼來著,淡淡說道,“本王也沒想到,你這畜生竟然獨自上樓與本王會面……龍奴衛呢?”

可能是對誅殺秦王李慎一事勝券在握吧,李承也不著急手刃殺兄之仇,緩緩走向窗戶邊,望著城內街頭小巷那些迅速撤出襄陽的周兵與百姓,淡淡說道,“放心吧,無論是周兵還是龍奴衛,亦或是這襄陽城的百姓,本王已傳令各軍,皆數撤出襄陽……”

正說著,忽然窗戶外的城內巷口傳來一陣陣的驚呼與喊叫,安陵王李承朝著窗戶掃了幾眼,神色淡然地望見城內不知為何竟有多處火起,一時,大火席卷了附近的民居,使得附近軍民一片驚慌。

“唔,作為陪葬之地,襄陽不失是個匯聚靈氣的龍穴!”點了點頭,安陵王李承慢條斯理地說道,給人一種他仿佛站在秦王李慎這邊的錯覺。

“哼!”秦王李慎聞言輕笑一聲,用毫不驚訝的語氣述說著聽上去本該很震驚的話,說道,“哎呀,連本王的后招都看穿了么,老五?”

“……”安陵王李承瞥了一眼李慎,冷冷說道,“謹慎了二十余年,到最后,竟打算嘗試一把商紂王的瘋狂么?——很遺憾,謝安麾下的周兵,還要趕赴江東,穩定我大周李氏江山,容不得你壞事!”

“哦?”秦王李慎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似笑非笑說道,“從何時起,老五也像老八似的,時時刻刻將什么大周社稷、李氏江山掛在嘴邊了?——這可不怎么符合你這個惡棍啊!”

“……”安陵王李承不悅地皺了皺眉。

“啊,你沒有聽錯!”仿佛是猜到了李承的心思,秦王李慎哈哈一笑,雙目凝視著李承,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李承,就是個惡棍!——普天之下,再沒有比你更混賬的惡棍!——弒君、弒父、弒兄、弒母,同室操戈、骨肉相殘,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來的?”

秦王李慎口中弒母,其實指的是他們三王的生母,畢竟李慎與李承乃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按大周禮法來說,李慎的母親,輩分上也算是李承的母親。然而李承,卻先后用殘忍的手法殺害了三位兄弟的生母,就世俗而言,這是絕對無法饒恕的罪孽。

“替兄報仇?”嘴角揚起幾分冷笑,秦王李慎不屑一顧地說道,“這話你李承也有資格說出口?——別忘了,當初恨不得取你兄長而自代的,可正是你老五啊,李承!”

“……”安陵王李承眼角的肌肉牽了牽,看得出來,秦王李慎這番話著實是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傷口。

似乎是瞧出了李承臉色的不自然,秦王李慎臉上泛起幾分暢快的冷笑,句句誅心地說道,“是本王殺了前太子李煒?啊,不可否認,當時確實是本王的影子護衛下令埋伏在父皇寢宮養心殿內的弩手射殺了李煒,再者,本來是打算連帶著你老五一塊兒射殺的……但是,是何人給了本王這個機會?——并非旁人,正是你,正是你這個前太子李煒最信任的弟弟!是你一手主導了逼宮篡位一事,將你那位好皇兄推入了火坑!”

“住口!”安陵王李承怒聲斥道,用一雙充滿殺意的眼神死死盯著秦王李慎,而他的雙手,亦下意識將手中的寶劍抽出了半截。

“哼!”冷笑一聲,秦王李慎看似根本沒有被李承這副威脅的表情所嚇住,一臉鄙夷地嘲諷道,“你以為將所有的事推到本王頭上,你便可以恢復至當初?重新當你那個好弟弟?沒可能的!——不愿本王揭露?本王偏要說!是你,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的兄長!將你兄長李煒當時大權在握的大好局勢盡皆喪盡,白白便宜了小九李壽……”

安陵王李承聞言勃然大怒,鏘地一聲抽出手中的寶劍,但是半響之后,他臉上那份惱羞成怒的意思卻退地干干凈凈,仰頭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秦王李慎皺眉說道。

只見李承右手持劍,左手扶著額頭,仰面大笑只笑得渾身亂顫,足足大笑了半響,他這才緩緩收起笑聲,望著秦王李慎搖頭說道,“真不愧是三皇兄啊!——事到如今,還想方設法的要算計本王么?用句句誅心之言,叫本王即便殺了你,也難得暢快心情,是么?”

秦王李慎聞言再次皺了皺眉。正如安陵王李承所言,他秦王李慎這次并沒有想著要逃避,即便是眼下明知大勢已去,他也不想再逃了。因為他已經失去了所有他能夠失去的東西,但是有幾件事,在臨死之前他卻一定要做到。

其中就包括,用誅心的言語瓦解安陵王李承心中的執念,叫這個混賬東西就算殺了他,也難以得到絲毫大仇所報的快感,相反地,反而會因此墜入無盡的痛苦中。

但遺憾的是,秦王李慎還是小瞧了五爺的執念與覺悟,畢竟五爺本來就不曾想過要活著返回皇陵。

“你說得不錯!”冷靜下來的安陵王李承淡然地望著自己的三皇兄李慎,不復方才堪稱歇斯底里的語氣,平靜說道,“本王確實沒有資格為皇兄報仇,借助報殺兄之仇這份大義來寬釋本王心中對皇兄的愧疚,這確實是一樁上不得什么臺面的丑事!——如何看待你李慎,究竟是寬恕還是報復,那是皇兄的事,本王要做的,就是送你去見皇兄!”

“……”秦王李慎瞇了瞇雙目,因為他發現,他最后用來對付李承的毒招,看樣子似乎沒能起到絲毫的效果。

瞥了一眼擺在桌案上的那柄鑲嵌著隗寶、翡翠的寶劍,秦王李慎抽出劍刃,緩緩站起身來。

“對對對!”似乎是明白了秦王李慎的心思,安陵王李承眼眸中泛起陣陣堪稱瘋狂的神采,舔舔嘴唇說道,“少幾分一本正經、道貌岸然地教唆……本王要殺你,你要殺本王,你我二人勢必難共存于這天地之間,僅此一項就足以!——如此,才不枉費本王謝絕了堂兄李延陪伴、孤身登樓的用意啊!”

“哦?是么?”秦王李慎眼中泛起陣陣古怪之色,冷冷說道,“你好似勝券在握啊,老五!——你真以為你看透了一切?”

“難道不是么?”安陵王李承冷笑說道,但是不知為何,他心底卻隱隱有種不安。

“哼!”秦王李慎冷哼一聲,淡淡說道,“看看窗外!”

“……”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秦王李慎,安陵王李承掃視了一眼窗外,只見在窗外城內眾街道,依舊是大火熊熊,實在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對勁之處。

安陵王李承眼中閃過一絲驚色。因為他發現,襄陽城內確實是燃燒起十幾處大火不假,火勢亦是異常兇猛這也不假,但是,單憑那十幾處火勢,卻不足以燒毀整個襄陽城。要知道,襄陽城可是荊州最繁華、最巨大的城池,豈會因為十幾處火起而就被燒毀整座城池?

安陵王李承心中咯噔一下,他原以為秦王李慎很是喪心病狂地想將整個城郭焚毀,但是如今,卻全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都撤出去了吧?”仿佛是看穿了安陵王李承的心思,秦王李慎冷笑說道,“以為本王會暗中下令焚燒城池,怕周兵與龍奴衛盡皆喪生在大火之中,故而提前下令叫其撤出城外,對么?——換而言之,謝安麾下那十萬周兵,此刻想必大半都已在城外了,對吧?”

“……”安陵王李承默然不語,在凝視了一眼秦王李慎后,眼眸中泛起陣陣狐疑之色。

“哼哼哼!”搖了搖頭,秦王李慎淡淡說道,“連謝安與劉晴都不敢小覷本王的謀略,老五,你何德何能敢說你已看穿一切?”說著,他抬起頭來,望著李承一臉詭異笑容地說道,“自此襄陽起,到夏口,稱為襄江。襄江西北,謂之丹水,丹水自北到南,有二十余條分支,到襄陽附近水域匯合,因此此地水流湍急,春、夏、秋三季不時絕提……謝安麾下那十萬周兵,眼下想必大半都已在襄陽城外了,對吧?”最后一句,秦王李慎又重復問了一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那又如何?”安陵王李承聞言冷笑一聲,不屑說道,“眼下正值寒冬,江河結凍,豈是你想用水攻就能用的?”

“所以說老五你的眼界還是太小……”秦王李慎輕笑著搖了搖頭,忽而淡淡說道,“凌汛,聽說過么?”

——與此同時,襄陽東城門外——

“退回來了?為何?!”

周軍主帥謝安疑惑地詢問著費國、馬聃、張棟、廖立等諸將,要知道他周兵明明已攻入城內,眼瞅著就能解決掉叛王李慎,但是卻發生了一件讓他又驚又怒的事。

明明已攻入城內的周兵,竟然又退出來了……

“這究竟怎么回事?!”謝安當真是有些動怒了。

“大人息怒!”見謝安一臉怒容,冀州兵主帥費國站出來解釋道,“并非末將等人抗命不尊,事實上,是安陵王殿下下達的撤退軍令!”

謝安愣了愣,因為他想不明白,安陵王李承為何要下達這種匪夷所思的命令。

但是旋即之后,他明白了,因為從陸陸續續撤出襄陽的周兵口中得知,秦王李慎見大勢已去,竟打算放火燒城,命殘存的白水軍士卒在城內各處放火。而當時周兵們正忙著追捕那些秦王李慎的替身,待他們反應過來時,火勢之大早已變得難以撲滅。因此,各路周將不得已遵從了前來報訊的龍奴衛士卒所傳達的命令,陸陸續續撤出了襄陽。

“竟有此事?!——豈有此理!”謝安聞言心下大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秦王李慎竟然是如此喪心病狂,見大勢已去,不惜用整個襄陽城內百姓作為陪葬,也要設計誅滅攻入城內的十余萬周兵。

也難怪謝安如此震怒,畢竟秦王李慎此舉已不是心狠手辣可以形容,堪稱是喪盡天良,明知自己兵敗身死,卻也要拉著十余萬周兵與襄陽城幾十萬百姓一起赴死。跟他一比,安陵王李承此前所做的一切反而顯得不值一提。

好似想到了什么,謝安忽然愣了一下。

[不對……按理來說,此番秦王李慎選擇留在襄陽城內,而不是殺出重圍,足以說明他已蒙生死志,在這種情況下,他應該不會做出什么喪盡天良的事來才對……要知道,同樣是做出叛國謀反之舉的五爺,如今也未曾被革除出李氏皇族族譜,死后依然能夠葬入皇陵,換而言之,此番叛亂的三王,也一樣可以……設計謀誅己方周兵倒也可以解釋,但若是放火燒死襄陽幾十萬百姓,惹來天下罵名,皇三子李慎難辭其咎,死后亦會被革除李氏皇族身份,不得葬入皇陵……對于講究落葉歸根之說的大周人士、尤其是皇族子弟而言,這絕對是最嚴厲的處罰……]

眼中閃過一絲明悟,謝安驚聲說道,“五爺被騙了!——連帶著我等也被坑了……”

眾將面面相覷,正要問話,卻見謝安急聲喝道,“快!進城!”

別說眾將難以理解,就連劉晴眼中亦露出幾許不解之色,畢竟在他們看來,此刻闖入城內火勢大作的襄陽城,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而就在這時,忽聽極遠處傳來隆隆隆的古怪聲響,只聽得謝安面色大變。

“什么聲音?”費國疑惑地轉頭去望向北方,旋即臉上露出呆滯之色,因為他看到,在遠處襄陽城的東北角,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水勢席卷著大浪正朝著東城門方向鋪天蓋地地涌來。

“水……水……”無數周兵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即將抵達的洪水巨浪,一副難以置信之色。

要知道正如安陵王李承所言,眼下可是寒冬季節,江河凍結,明明是不可能用出這般水攻之計的。

“凌汛……么?!”眼瞅著那看似瞬息千里般涌來的龐大水勢,謝安眼中閃過陣陣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秦王李慎竟然懂得何為凌汛,并且在凌汛上做文章來謀圖他周軍。

“快!快進城!”謝安厲聲喝道。

附近的周軍將士聞言渾身一震,急忙轉身朝城內逃去。

瞥了一眼謝安臉上的急切之色,劉晴小聲問道,“何為凌汛?”

凌汛,俗稱冰排,是冰凌對水流產生阻力而引起的江河水位明顯上漲的水文現象。冰凌有時可以聚集成冰塞或冰壩,造成水位大幅度地抬高,最終漫灘或決堤,稱為凌洪。在冬季的封河期和春季的開河期都有可能發生凌汛。通俗地說,就是水表有冰層,且破裂成塊狀,冰下有水流,帶動冰塊向下游運動,當河堤狹窄時冰層不斷堆積,造成對堤壩的壓力過大,即為凌汛。

“好個秦王李慎!”簡單地向劉晴解釋了一番后,謝安心下暗暗責怪自己疏忽。

畢竟別人不清楚,難道他謝安還會不清楚么?

或許世人中有許多人以為冬季江河凍結,是整條河水都凍結,但謝安卻知道,事實并非如此。在寒冬臘月,江河上雖然結著厚厚的冰層,但是在冰層底下,依然還是流淌著不停息的江水。而襄江的起點、即襄陽附近水域,這本來就是十余條、甚至數十條河流的匯聚口,江河的寬度在這邊變得最為狹隘。而那秦王李慎分明也清楚這一點,早早派人敲碎了丹水自襄江這些水域的冰層,叫上游的碎冰帶動冰塊游向襄陽附近水域,在此不斷推積,而相對的,水位亦不斷被抬高,而一旦被迫抬高的江水達到一定的沖擊力,就會在一瞬間沖破碎冰凍結構成的冰壩,使得短時間內的水勢變得最為兇猛,反灌于陸地,因此引發洪水。

寒冬的洪水啊,可想而知那究竟是多么地寒冷刺骨,倘若周兵被這股洪流侵襲了身體,待寒風一吹,十萬周兵恐怕要變成十萬座冰雕!

雖然這話說的有些夸張,但不可否認,這股洪水對周兵的威脅,簡直就如天災般致命。

如此,也難怪謝安那般著急,然而遺憾的是,此時城內的周兵尚未全部撤出城外,依然有許多士卒聽從安陵王李承的命令而徐徐撤退。而城外的周兵,卻由于謝安的命令,以及親眼見到滔天水勢的驚恐,急著逃入襄陽城內躲避,這使得兩撥周兵在城門口堵死了,想進的進不去,想出的出不來,硬生生給堵死了。

“該死的!”謝安忍不住大罵出聲。因為他無法想象,一旦他麾下周兵因為那股洪水而濕透衣甲,在如此凌冽的寒風中,最終究竟還能剩下幾人。

忽然,謝安愣住了。

“誒?——水……水停了?”

眼瞅著后繼無力的洪水最終也只能淹沒到眾周兵的小腿處,謝安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冷汗。或許只有他才知道,他們剛剛逃過了一場惡劫。

“是僥幸么?亦或是……”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9 00:19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死亦豪杰(二)
“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著秦王李慎這份笑聲,安陵王李承心中震驚,要知道方才,他可是親眼目睹了洪水席卷向東城門附近的那一幕。

“看到了么?”凝視了一眼李承,秦王李慎冷哼一聲,說道,“就連謝安與那劉晴,亦不敢小覷本王的雄才大略!——本王,原可以叫那十萬周兵,十損!甚至是,全軍覆沒!”

安陵王李承聞言皺了皺眉,但是卻沒有反駁秦王李慎的話,畢竟,秦王李慎方才那一招,確實是出人意料,就連謝安也沒料到秦王李慎竟然還能借助凌汛作為攻擊的手段。

或許有人覺得,秦王李慎的話說得太滿了,一場洪水,又豈能淹死十萬周兵?而事實上,洪水并不是重點,重點在于,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下,只要被洪水浸透衣甲,幾乎是不可能再在寒風中存活下來的,這才是重點!

指了指窗戶外東城門方向,秦王李慎冷笑說道,“若不是本王叫心腹之人提早砸碎冰壩,此番那謝安麾下十萬兵,皆葬送于此!”

“手下留情么?”安陵王李承嘴角揚起一個莫名的冷笑。

“呵呵呵!”秦王李慎淡淡一笑,平靜說道,“至少。本王還自認為是李氏皇族子弟,雖說霸業難成。卻也未曾想過要葬送了那謝安十萬兵……如你所言,若謝安麾下十萬周兵盡喪,無疑是叫江東太平軍伍衡做大……本王,才不會去做替人作嫁的蠢事!”最后一句誅心之言,直戳安陵王李承內心的瘡疤。

“哼!——真不愧是三皇兄,連身后事都考慮地這般周詳……”安陵王李承不置褒貶地冷哼一聲,他沒有任何興趣去計較秦王李慎這句話究竟是真是假。但是有一點李承是清楚的,那就是。秦王李慎此舉無疑是賣了個面子給謝安,給十萬周兵,用行動告訴他們,他李慎本來是可以叫他們盡皆葬送在此的,但是他沒有這么做。如此一來,哪怕日后他秦王李慎死了,冀京朝廷已亦會有感于李慎這番舉動。賜個謚號,風光將其葬入皇陵。

對于李承那句暗帶嘲諷的話,秦王李慎置之一笑,正如李承所想,他李慎確實是在為身后事考慮,畢竟。當初李承之所以未被革除李氏皇族族譜,那是因為他們的父皇、前皇帝李暨金口玉言在先,因此,就連現任大周天子李壽也不好違背先帝父皇的意思,將李承重懲。但是如今的局勢則大為不同。李慎不保證自己在做出了這番叛國之事后,李壽究竟還會不會顧念兄弟舊情。賜他謚號,并將其、其妻兒、其生母一并葬入皇陵。

因此,素來謹慎的秦王李慎自然要提前算計一番。

“好了,”仿佛是完成了什么最后的夙愿吧,秦王李慎活動了一下手腳,平舉寶劍淡淡說道,“方才那么一下,謝安這會兒恐怕是忙得不可開交了,若不及早生起篝火叫麾下士卒烤干雙腳,待時辰一場,十萬周兵恐怕就只能爬著去江東與太平軍的伍衡廝殺了。——暫時不會有礙事的家伙了,你我這邊……就來算算總賬吧!”

“求之不得!”一抖手中利劍,安陵王李承冷哼道。

而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噼里啪啦的古怪聲響,期間,伴隨著陣陣焦臭。

“……”李承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腳下的閣板。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承臉上的異色,秦王李慎嘴角揚起幾分冷笑,陰測測說道,“這幢閣樓,早早便淋遍了火油……”但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李承打斷了。

“本王知道!”瞥了一眼有些愣神的秦王李慎,安陵王李承冷笑著嘲諷道,“方才登樓上來,本王便聞到了那股刺鼻的火油味……”

秦王李慎愣了愣,方才不及細想的他,直到如今這才明白李承的意愿。

“原來如此……本來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是么?”瞇了瞇眼睛,秦王李慎舉劍擺出了一個架勢。

“啊,自從皇陵出來,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隨意地甩了甩中的利劍,安陵王李承冷聲說道,“不過,即便如此,本王也要親眼看著你死在本王面前!”

“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低喝一聲,秦王李慎邁步上前,手中那柄華麗而珍貴的寶劍朝著李承的臉上刺去。

“哼!”抬手一劍彈開了李慎手中寶劍的劍刃,李承順勢攻其心口。

“叮——!”

“叮叮叮——!”

眨眼工夫內,李慎與李承這兩位王爺竟然互斗了二十余回合而不分勝負,唯有那絲絲迸射的火星,證明著這兩位李氏皇族子弟的交手,絕非是花拳繡腿般的劍舞。

很難想象,這兩位并不以武藝見長的李氏皇族子弟,在劍術上竟有著那般高明的造詣。

不過話說回來,事實上前皇帝李暨本來就對自己幾個兒子要求十分苛刻,除了自小抱離皇宮的皇九子、即如今的大周天子李壽外,其余八位皇子,年幼時皆由宮內北軍禁衛中劍術高明的供奉教導武藝。就好比前天樞神將耿南,他亦曾教授過前太子李煒劍術,而皇四子、燕王李茂,更是拜入了東公府梁丘家門下。

其實也難怪,畢竟雄才大略的前皇帝李暨本來就是文武兼備的君王,深明身為一位君王除了要懂得文治外,亦不能遜色武功,因此,他自小便要求自己幾個兒子能文能武。

盡管比不上像費國、馬聃那樣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武將。更無法與梁丘皓、梁丘舞、陣雷那等天下的大豪杰相比,但是不可否認。幾位皇子殿下皆會一手絢麗但亦具備殺傷力的劍術,只不過這份技藝,曾經只是來作為是否有資格成為儲君的考量標準之一。事實上,就連八賢王李賢亦會一手不俗的劍法。

不得不說,比起李暨的兒子們,各地藩王的子孫實在是太不成器了。

這個想法,同樣出現在李承的堂兄李延心中。

心中暗暗念叨著李慎與李承二人的名字,李延站在城守府那幢樓閣外。與另外數十名并未撤出襄陽的皇陵龍奴衛一起,仰頭望著閣樓上的火勢從底樓一點一點地向上蔓延。

“當真……不救火么?”李延的身旁,傳來一名皇陵龍奴衛士卒不忍的聲音。

李延心中苦笑一聲,事實上,他們已經在樓底下站了好一會了。幾乎可以說,他們是眼睜睜看著這幢樓閣慢慢燒起來的。

“承……他還在里面……”另外一名皇陵龍奴衛用猶豫的語氣接口說道。

“我知道!”李延皺眉低喝一聲。

在場數十名皇陵龍奴衛默不作聲,并非是被李延喝住。其實他們都清楚,畢竟正如安陵王李承所言,這幢樓閣堪稱通體被火油澆過,那等粘稠而刺鼻的氣味,誰會聞不到?

但是,他們的小兄弟、安陵王李承。依舊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并且,在這里逐一向他們行禮告別。

哪怕是傻子也想得明白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仰頭望著逐漸被火勢所徹底淹沒的樓閣,李彥輕嘆一口氣,喃喃說道。“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也都勸了……眼下我等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靜靜地站在這邊看著……靜靜地等著結果……”

“……”數十名皇陵龍奴衛低頭默然不語。

正如李延所瞧見的,這幢閣樓上的火勢,逐漸地越燃越旺,甚至于到最后火苗已跳躍到頂層的閣樓,一寸一寸無情地吞噬閣樓內的一切,然而在閣樓的頂層,秦王李慎與安陵王李承這兩位體內流淌著全天下最尊貴血脈的王者,依舊在忘情地拼殺著。

似這般互不防守、只注重進攻的廝殺,即便是費國、馬聃等猛將,恐怕亦要為之心驚膽戰。

斗了足足一炷香工夫的二人,身上衣衫早已被割破處處,甚至于,一絲一縷的鮮血亦沿著傷口緩緩涌出,滴在已被火焰烤得焦黑的閣板,發出滋的一聲異響。

然而李慎與李承的眼神卻未見有絲毫改變,仿佛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根本不曾注意到周圍越來越危險的環境。

“噗——”

終于,安陵王李承手中的利劍,刺穿了秦王李慎的胸膛。

“嗤——”

溫熱而鮮紅的血液,瞬間染紅了秦王李慎身上的王袍,他瞪大著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面前的五弟,安陵王李承。

“從何時起,你的劍術,變得似這般高明了?”吐著鮮血,秦王李慎有些難以理解地問道。

“噗——”

鮮血四濺間,安陵王李承漠然地抽出刺穿秦王李慎胸膛的寶劍劍身,淡淡說道,“每日三個時辰,堅持罷三年,你亦可以做到這般地步!”

“是……么?”回應了一聲,秦王李慎的身軀啪嗒一聲摔在樓閣的地板上,雖未馬上斷氣,但是大口吐著鮮血的他,恐怕也已說不出什么完整的話來。

“哼哼哼,哈哈哈哈!”眼瞅著倒在腳邊血泊中行將就木的三皇兄李慎,終于得償所愿的李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旁的柜子中突然竄出一名白水軍士卒,手持一柄利刃狠狠扎入了安陵王李承的背心。

李承又驚又怒,強忍著痛楚,屏住呼吸,轉身一劍將那名偷襲他的士卒砍死,但旋即也因為身體致命處受創,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眼瞅著大怒的安陵王李承翻倒在地,倒在地上的秦王李慎嘴角揚起幾分冷笑。吐著鮮血嘲諷說道,“真是不學乖啊。老五……你跟老二實在是太像了,咳,咳咳……須知,未到最后,誰也無法斷言,結果將會是如何!——很抱歉,到最后,還是本王看著……咳。看著你咽氣……”

“哦?是么?”一聲冷冷的譏諷,讓秦王李慎面色微變,因為他看到,明明后心被刀刃狠狠扎入的安陵王李承,竟然掙扎著又站了起來。

“還以為你這廝死到臨頭突然轉性了,想不到,依舊是這般卑鄙!”強忍著后心的痛楚。安陵王李承怒視著秦王李慎,咬牙罵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說著,他舉起手中的劍,狠狠刺向秦王李慎的心口。

只聽噗地一聲,非但秦王李慎的身軀被利劍刺穿。就連他所倒下的閣板,亦被利劍所穿透。

“笑到最后的……依然是本王!”鏗鏘有力地吐出一句話,安陵王李承猛地一擰劍身,但聽一聲悶聲,秦王李慎瞪大著眼睛。頭顱微微抬起,繼而重重砸在閣板上。眼眸中的神采逐漸消逝。

“哈,哈哈哈哈……”

安陵王李承暢快地大笑著,而此時,閣樓上早已遍布火勢,那嗆鼻的黑煙,只熏地李承站立不穩。當然了,最為關鍵的還是背部深入身軀的利刃。

“……”深深注視著早已咽氣的秦王李慎,李承瞥了一眼搖搖欲墜的閣樓,舉手去拔插在秦王李慎身上的寶劍。

不難猜測,五爺多半是打算遵從他曾經對謝安所說的話,在狙殺秦王李慎之后便自刎,如此,即便是同死共歸陰曹,他李承依舊可以綁著李慎,將他帶到前太子李煒面前。

但遺憾的是,由于方才那一劍刺地過深,使得劍刃竟卡在閣樓的木板之中,以李承如今的逐漸消逝的力氣而言,實在是難以將自己佩劍從仇敵的身體內拔出。

“該死!——即便死了,亦要與本王作對么?”

痛罵一聲,李承扶著墻壁緩緩走到李慎方才所坐的位置,盡管他很清楚自己時日無多,但是看閣樓內的火勢,或許在他咽氣之前,他還將遭受一次痛苦。

“混賬東西!”坐在席位上,李承瞅著秦王李慎的尸身又罵了一句,雖說他早已有了死的覺悟,但這并不代表他樂意在死前再嘗嘗什么從四樓的高度墜入火窟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

忽然,李承愣了愣,好似想起了什么,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在將藥瓶內那一顆小指般大小的藥丸倒出來后,他隨手便丟掉了瓶子。

那是他李承向茍貢討要的毒藥,為的就是應付眼下這種尷尬的處境。畢竟,當時的李承并不能保證自己在誅殺秦王李慎后,是否還有力氣舉劍割喉自刎。再者,割喉自刎可是一門技術活,若是割的位置不好,死倒是絕對能死,可問題是,在死前必然會承受一番生不如死的痛苦。

要知道當年八賢王李賢被金鈴兒在大獄寺重牢內行刺割喉時,李承可是親眼目睹過李賢當時那份痛苦至極的表情的,盡管五爺也是位狠人,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但是這并不代表五爺樂意在死前嘗試一番李賢當時的苦難。

正因為如此,李承在進城時撞見茍貢這位曾經的部下時,曾向其討要了這粒毒藥,畢竟茍貢精于用毒的事,李承也是相當清楚的。而據那時候一臉不情愿的茍貢述說,這粒毒藥的藥力十分霸道,堪稱見血封喉,而這,正是李承所需要的。

用已漸漸變得無力的右手將那粒毒藥丟入嘴里,李承面色如常地咀嚼著,仿佛他吞下的并非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而是甘甜怡口的蜜糖。

嚼著嚼著,李承忽然面色大變,咬牙罵道,“該死的……茍貢!——嘁,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而就在這時,只聽咔嚓一聲巨響,閣樓的木板坍塌了大半,秦王李慎的尸體當即墜入了李承目光無法觸及的底樓,而與此同時,他坐下的木板,亦發出咔咔咔不堪重負的聲響。

“這便是所謂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么?——嘿!哈!哈哈哈哈哈……”

從始至終,安陵王李承面色波然不驚,眼眸中亦不曾露出半點懼色,哪怕是墜身的那一瞬間。

而在閣樓外底下,李延與那數十名皇陵龍奴衛清楚地聽到了小兄弟李承那猖狂而又暢快的笑聲,誰都知道,那代表著李承已經完成了他此生的夙愿。

“走吧……”微微嘆了口氣,李延與那數十名龍奴衛轉身離開了,盡管他有心將李承的遺骸運回皇陵,但是,以眼前這般火勢而言,他也清楚找回李承以及李慎尸體,這都是一個奢望。

“轟——!!”

就在李延與那數十名皇陵龍奴衛轉身的瞬間,那幢四層的閣樓坍塌了。

李延下意識地轉回頭去,卻發現眼前只是一片火海。

“承……”

——與此同時——

在襄陽南城門城墻上,漠飛與茍貢并肩站著,神色復雜地望著遠處那座早已陷入一片火海當中的城守府官邸。

“嘿嘿!”不知為何,茍貢忽然陰測測地笑了。

“怎么了,二哥?”漠飛疑惑地望了一眼結義二兄。

茍貢搖曳著手中的精致小金扇,低聲說道,“方才,李承向為兄討要了一粒毒藥,要求藥性剛猛、見血封喉……”

“然后呢?”漠飛不甚理解地問道。

“然后……”舔了舔嘴唇,茍貢陰測測地笑道,“為兄給了他一粒補藥……”

“是為大人煉制的那種?”

“啊!”

“哦……”饒是心性冷漠的漠飛,嘴角亦不由揚起一個弧度。

大周景治四年十一月十六日,三王之亂叛首、秦王李慎兵敗,畏罪于襄陽城城守府閣樓,這意味著三王之亂終于被大周平息。同日,安陵王李承亡故。

截止當日,先皇帝李暨膝下九位皇子,有六位亡故,其中,皇長子李勇、前太子李煒、皇三子李慎、皇五子李承不曾留下子嗣。

數月之后,八賢王李賢得知此事,輕嘆一聲,提筆書寫了八個字作為對兄弟的祭奠。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3-11 13:48
第一百四十五章三王之亂平息

“是麼,五殿下最終還是……”

距襄陽之戰打響三個時辰後的傍晚,謝安終於來到了那座已燒成廢墟的城守府官邸,望著那片恍如廢墟的焦黑殘骸,謝安暗暗嘆了口氣。

預感成真了,昨日在周軍北營的相會,果真成為了他與安陵王李承最後的會面。

那個曾經一度有機會將皇位攬在手中,也具備足以成為大周天子武略才能的男人,終歸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是鬆了口氣吧?”

就在謝安暗自唏噓不已時,身旁傳來了某個略帶嘲諷的輕笑聲,只是,這笑聲聽起來未曾有半點的輕松愜意。

轉頭一瞧來人,謝安當即拱了拱手,恭敬地喚了一聲。

“延殿下……”

“……”皇陵龍奴衛實際上的年輕領導者瞥了一眼謝安,復雜的眼神似乎想表達著更多的含義。

“……”謝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在失去了安陵王李承後,謝安終於領會到皇陵龍奴衛的冷淡,就好比眼前的李延。記得前一陣子安陵王李承尚在時,李延給謝安的印象著實不差,說話也感覺和和氣氣,但是如今,謝安卻乍然察覺到他與李延之間那道無法被消除的隔閡。

一方是現任大周天子李壽所親近、信任的權貴,即帝黨;而另一方卻是永生被壓制在大周李氏皇陵內的李氏宗族子弟,說他們是一世也無法得到自由的奴隸也不為過。若不是安陵王李承作為了溝通的橋梁,二者間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共同話題。

“不應該感到慶幸麼?”瞥了一眼謝安,李延冷冷說道,“承,具備著成為王者的器量與才能!”

似乎是察覺到了李延話外深意,謝安拱手恭敬說道,“延殿下言重了,雖說五殿下的行事有些許詭異、不近人情,但是撇開這些不談,謝某對五殿下還是極為敬重的! ——唾手可得的皇位,並不是人人都有魄力舍棄!——如延殿下所言,似五殿下那般的豪傑,不應該死在這裡……”

“……”李延頗為詫異地凝視了一眼謝安,見後者神態誠懇,冷冰的表情上微微露出幾分善意的笑容,點點頭附和說道,“啊,謝大人能這麼說,李某寬慰許多!”說著,他轉頭望向那片廢墟,喃喃說道,“謝大人恐怕不知,我等龍奴衛依附承,也未嘗沒有私心……直言告訴謝大人也無妨,記得在豫州時,我便幾番勸說阿承,叫他趁機自立為王,以眼下大周的局勢而言,阿承未嘗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承,乃天生的王者,或許能夠改變我等龍奴衛的命運也說不定,我是這樣想的……”

“……”謝安下意識地擦了擦腦門的冷汗,在他看來,倘若安陵王李承當初真的那麼做了,那對大周而言,簡直就是最致命的打擊。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的異常舉動,李延似乎感覺有些好笑,輕笑一聲,但是繼而,他臉上的笑容又漸漸消退,喃喃嘆息說道,“可惜,那小子對於皇位絲毫不感興趣…… ”聽得出來,李延的話顯然還有下文,但是卻沒有心情說下去。

二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在足足過了小半盞茶工夫,謝安猶豫一下,低聲問道,“延殿下,不知您接下來的打算是……”

他語氣溫和地試探著李延這位身份絲毫不遜色李承、李賢的大人物,畢竟他手中仍然握有近四千的皇陵龍奴衛,這是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容不得謝安有絲毫的鬆懈。

“回皇陵!”李延淡淡說道。

謝安皺了皺眉,思忖了一下輕聲說道,“三王之亂雖已平息,然江東尚有伍衡攜十萬太平軍為禍,延殿下……”

“那關我等何事?”李延面無表情地打斷了謝安的話。

“……”謝安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平心而論,謝安確實有心請李延與四千皇陵龍奴衛相助即將展開的江東之戰,要知道皇陵龍奴衛可不是尋常的士卒,那可都是文武兼備的李氏皇族子弟,哪怕是暫時加入到冀州兵中,亦能在短時間內成為冀州兵的骨幹,使冀州兵的實力強大一倍有餘,但遺憾的是,李延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朝廷的賞賜、天子的嘉獎,對我等而言沒有絲毫意義……”仰頭看了一眼天空,李延淡淡說道,“如今,承已經死了,我等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

在他二人閑聊時,在遠處的廢墟中,數百名龍奴衛士卒正在緊忙尋找著安陵王李承的屍體,但是找了足足半個多時辰,依舊是一無所獲。

“找……找到了,找到了!”

忽然,一名龍奴衛的驚呼聲驚動了面無表情的李延,使他不自覺地渾身顫抖起來。

“當真?!”李延激動地渾身顫抖,撇下了謝安,幾步來到了那名士卒面前,但是瞧了一眼之後,他滿臉的期待卻變作了失望。

“只找到這個……”那名龍奴衛抬起雙手,將手中那柄已被煙火熏黑的寶劍呈於李延面前。

謝安亦走上前觀瞧了幾眼,從劍柄附近劍身那“兄煒贈弟承於某年某月某日”的那一行刻字不難看出,此乃安陵王李承視若珍寶的佩劍。

“只有……只有這個麼?”李延的聲音聽起來分外的苦澀。

附近圍攏過來的龍奴衛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延殿下,”走進李延幾步,謝安低聲說道,“要不,叫冀州兵過來亦幫忙尋找?”


李延聞言苦澀一笑,點頭說道,“謝大人的好意,我等心領……冀州兵與大樑軍還有更重要的事,沒有必要陪我等來做這……這等蠢事……”

事實上,無論是李延還是謝安,他們都很清楚,要想在這片燃燒地這般徹底的廢墟中找到安陵王李承的遺骸,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不難想像,那位英氣風發的皇五子殿下,早已與他的殺兄仇敵、秦王李慎,一同在這場大火中化作了灰灰,又豈是尋找人手多與少的關系?

果不其然,直到夜幕徐徐降臨,李延與麾下龍奴衛再無任何收獲,唯一聊以欣慰的,恐怕就是找回了安陵王李承的佩劍而已。

李延終於放棄了,下達了撤兵回皇陵的命令。正如他所言,他們此番與其說是為大周李氏而來,而不如說是被安陵王李承所說服,僅僅為他一人而來,而如今李承既然不在了,他們也沒有理由與必要再留在這裡。

至於江東的伍衡……那關他們何事? !

依舊心存怨恨,暗暗盼望著大周李氏江山崩潰的,在龍奴衛中可不乏少數。

“延殿下打算何日啟程……”

在龍奴衛士卒準備著撤軍行裝的時候,謝安與李延默默地望著那片廢墟。期間,謝安問起了龍奴衛歸期的確切日期。

抬頭望了一眼天色,李延喃喃說道,“今晚吧……待用過飯,我等便返回皇陵……”

謝安微微嚇了一跳。

不可否認,當聽說李延無心幫他平定江東太平軍伍衡的叛亂時,謝安對李延與皇陵龍奴衛多少也有些忌憚與猜疑,畢竟龍​​奴衛中皆是對大周李氏皇族心存怨恨的李氏子弟,若不加以栓制,或許會引發不遜色三王之亂的另一場內亂。

因此,謝安暗暗希望這支身份不得了的軍隊早早地返回原地,但沒想到,李延竟然一日也不打算逗留,打算今日便啟程回冀州安平國的大周李氏皇族陵墓。

想了想,謝安拱手說道,“此番得延殿下與五殿下義助,下官日後定當稟明天子與朝廷……”

“呵!”李延不置褒貶地笑了笑,眼眸中絲毫不曾在意謝安所說的那些賞賜,在微微搖了搖頭後,輕笑說道,“說起來,承也提過謝大人……”

“下官?”謝安略微有些驚訝。

“啊!”點了點頭,李延回憶道,“世態炎涼……承被關入大獄寺重牢的那幾晚,唯有謝大人不顧二人當下身份懸殊之別,陪他醉酒紓解心中鬱悶,那傢伙不知對我說過多少遍……他至今仍然很感激你,謝尚書!”

謝安只感覺心中微微有些發堵,誰說安陵王李承是無情無義的男人來著?

而這時,遠處走來幾名龍奴衛士卒,朝著李延點頭示意,或許是在表示,他們已準備好上路的行裝。

“即如此……”轉頭深深望了一眼謝安,李延拱手說道,“阿承的劍,李某便帶走了,回皇陵替他造個衣冠塚,若是……若是謝大人僥幸能找到阿承的遺骸……”

“延殿下放心!”謝安拱手說道,“若下官有幸能找到,定當派人好生護送至皇陵……”

“呵呵!”李延點頭笑了笑,雖然他與謝安都清楚,既然找了那麼久也尋找不到安陵王李承的屍體,那麼鐵定是不在了,在那場大火中化作了灰灰。只不過,二人誰也不願意點明此事罷了。

“祝謝尚書江東一行馬到功成!——告辭了,謝大人!”拱手深鞠一躬,李延撩袍轉身,就此離去。

“不送!——延殿下一路順風!”

望著李延離去的背影,謝安拱手抱拳恭送。

也不知過了多久,冀州兵副帥馬聃走了過來,走到依然用復雜神色望著那片廢墟的謝安身旁,低聲說道,“大人,那支皇陵龍奴衛撤了…… ”

“是麼……”謝安長長嘆了口氣,在深深望了一眼那片廢墟後,轉身走向一座較為寬敞的府邸,那是他向襄陽內某位富豪暫時借居的帥所。

來到那座府邸,在書房內,謝安瞧見了正在替他擬寫捷報的秦可兒,以及在一旁翻閱記載此戰傷亡情況記錄的劉晴。

可能是注意到了秦可兒顰眉深思的模樣,謝安好奇問道,“怎麼了,可兒?”

“夫君回來了?”秦可兒聞言抬起頭,喜滋滋地回道,然而待見到謝安身後尚跟著馬聃時,她俏臉上閃過一絲​​紅暈,連忙一本正經地說道,“是這樣的,妾身正在替老爺擬寫捷報……按照老爺所言,擬寫四份,兩份作為家書分別送至梁丘氏與長孫氏手中,而另外一份,一份上呈天子,一份上報朝廷……”

“對啊!——有什麼問題麼?”謝安點了點頭。

秦可兒猶豫一下,低聲說道,“恕妾身愚鈍,妾身不知該如何書寫秦王李慎那段……”

謝安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因為秦可兒字跡工整清秀,兼之文采不凡,因此,謝安叫她代替擬寫捷報,將此戰經過詳細書寫於捷報內,正因為如此,秦可兒犯難了。畢竟,秦王李慎可是有機會用那場洪水全滅十萬周兵的。但是倘若當真這般書寫,秦可兒有些擔憂謝安的威信會因此受損,故而猶豫不決。

“呵!”謝安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道,“不礙事的,就如實上報!——若不這麼寫,秦王李慎死不瞑目,本府怕日後夜晚不得安眠!”

“……”從旁,正在估算此戰傷亡情況的劉晴聞言望了一眼謝安。

謝安會怕鬼神之說?劉晴嗤之以鼻。

在她看來,無非是謝安有感秦王李慎在最後手下留情的恩情,故而為了償還人情,打算以如實上報寬恕秦王李慎罷了。

雖然以秦王李慎所犯下的叛國謀反罪行而言,冀京朝廷說什麼也不會寬恕,但是至少,那位城府、權謀皆為上乘的皇三子,死後能夠與生母、妻兒一同葬入皇陵,不被革除餘大周李氏宗族族譜之外。

“李承,還有李慎的屍體……找到了麼?”劉晴淡然問道。

搖了搖頭,謝安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動用了大概五百六人手,將那座城守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五爺與皇三子的遺骸……”

“哼!”劉晴聞言輕哼一聲,淡淡說道,“看來,有兩位皇子殿下得造衣冠塚了……”

“還好你這話沒當著龍奴衛的面說……”謝安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在他看來,若是劉晴敢在李延面前那般說話,後者恐怕會當場翻臉。畢竟李延對李承的態度看來,他二人雖是堂兄弟,但是感情卻要遠遠比李慎、李承這對親兄弟更為深厚。

“龍奴衛……人呢?”

“走了……五爺死了,龍奴衛也就沒再幫我等平定江東的意思了,真是可惜了這股戰力……若能得龍奴衛相助,我軍平定江東更添幾分勝算!”

“你這話什麼意思?”頗有些不悅地瞥了一眼謝安,劉晴皺眉說道,“區區伍衡,我一人設計足以!”

“是是是!——傷亡情況估算地如何了?眼下我軍還有多少兵力?”謝安敷衍似的應了幾聲,畢竟他多少也了解了劉晴的心性,一旦事關江東的伍衡,這個小妮子的脾氣就會變得頗為暴躁,謝安才懶得和她在這種事爭吵。


“十萬三千餘!”將手中一疊記載著傷亡情況的紙張遞給謝安,劉晴正色說道,“其中,冀州兵六萬餘,大樑軍四萬餘……”

謝安眼角的肌肉牽了牽。

倒不是說被攻城戰的傷亡情況嚇到,說實話,襄陽之攻城一戰周兵並沒有遭到多麼嚴重的損失,滿打滿算也只有六七千人,雖說這個數字仍然是那麼龐大,對於針對歷來艱難的攻城戰而言,這個傷亡數字顯得頗為微不足道。

真正讓謝安感到震驚的,是整個三王之亂周兵所蒙受的損失。

記得去年五月,當謝安率兵徵討劉晴所率的太平軍時,那時候,身在江陵的八賢王李賢有十萬冀州兵,而他謝安麾下,則有八萬大樑軍,共計兵力一十八萬。可如今呢?兩支軍隊加上一起只剩下十萬左右,竟折損了整整八萬。

這是一個何等沉重的傷亡數字? !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驚色,劉晴語氣凝重地說道,“先別急著感慨傷亡情況,比起兵力而言,眼下我軍還有一個最頭疼的問題!”

“糧草麼?”

“對!”點了點頭,劉晴凝聲說道,“前一陣就告訴過你,糧草告罄了!——自打江東落到伍衡手中後,我軍來自徐州的糧草,輸運便更為不暢… …我軍前些日子,幾乎全靠江陵附近富豪、百姓的援贈……”

“唔……”謝安皺眉點了點頭。

“說起來,秦王李慎倒是給我等留了一批糧草……”

“誒?”謝安愣了愣,思忖一下這才恍然大悟,明白秦王李慎這番舉動,無非就是為他身後事考慮罷了。

那個男人,無論考慮什麼事都極為謹慎、周全,哪怕是身後事。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臉上逐漸變得輕鬆的表情,劉晴沉聲說道,“先別急著高興,秦王李慎確實是給我等留下了一些糧草,但是,不足以供應十萬人… …再者,漢中、兩川、豫州、兗州,此戰各地藩王戰死十九路,撇開被安陵王李承所滅的六個封國,有十三路藩王尚有可繼承王位的子嗣、傳人,因此,有必要留一支軍隊在荊州,震懾各路藩王,免得我軍離開前往江東,宵小趁機搶佔地盤做大!”

“暫時將大樑軍留下……麼?”

“不,是傷兵!——此戰冀州軍與大樑軍皆元氣大傷,此疲憊之師難敵伍衡麾下十萬太……太平軍,因此,我建議整編半月,擇大樑軍中精銳充入冀州兵,其餘留守襄陽,震懾各路藩王!”

“唔……”

謝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大周景治十二月,週軍主帥謝安聽從軍師劉晴建議,整編麾下軍隊,擇大樑軍中精銳充入冀州兵,得精銳之師六萬。

其中,大樑軍主帥梁乘被暫時提為襄陽城守,受謝安委任坐鎮荊州,後來朝廷加封荊州兵馬大都督,總括蜀地、漢中、豫、兗等地各路藩王余黨戰事。

而成央、齊植、鄂奕、典英等數位大樑軍將領則轉調到冀州軍,成為謝安出征江東太平軍伍衡的軍中骨幹。

另外,三個月後,當謝安的捷報送到冀京朝廷後,朝野歡喜,天子李壽當即下詔嘉獎此戰功臣。

其中,加封賢王李賢為齊王,賜青州臨淄作為封邑;加封謝安為安平侯,尊長孫湘雨為姬軍師,赦免原南唐公主、太平軍舊主劉晴之罪,授大周國民身份。

除此之外,費國、馬聃、唐皓、梁乘、廖立等功勛戰將盡皆受封,就連冀州軍與大樑軍全軍士卒亦受金銀賞賜,但因為此時朝廷撥出大筆軍費,國庫空虛,是故,金銀之物等賞賜延後發放。

最後,冀京朝廷追謚安陵王李承為週[厲]王,追謚秦王李慎為週[詭]王,楚王李彥為週[沖]王,韓王李孝為週[懼]王。並剝奪李慎、李彥、李孝三王生前爵位、封邑,但依然葬入皇陵,或有子嗣者,養於冀京相柳寺。

至此,三王之亂平息。雖各地尚有心存不滿的藩王作亂,但已不足以影響到天下大勢,整個天下,世人的目光再度回歸江東與北疆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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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11 17:20
第一章 喜訊?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安平國,博陵——

    安平國,即大周京畿之地。

    而博陵作為京師北面的門戶,城內住民大概兩千戶不到,然而常駐兵力卻有五千人,與其說是一座縣城,倒不如說是一道防備來自北方威脅關隘。

    記得十年前,草原部落勇士咕圖哈赤率外戎十萬入寇大周境內,在短短數月內使得幽州全境淪陷,甚至一度將戰火燃到冀州北部,致使冀京朝野震動,軍民惶恐不安,或有朝臣進言移都他處、以避外賊鋒芒。

    但是最終,移都之事還是被壓了下來,原因就在于,作為冀京北面屏障的軍事重地博陵尚未被攻破。

    草原部落的勇士咕圖哈赤,最終也未曾攻破博陵這座堅城,而相反地,周兵卻在這邊陸續展開了反擊。

    但不可否認,冀州博陵戰役,是大周歷史上少有的驚心動魄的戰事,不知牽動著當時多少世人的心神。

    而如今,時隔十年,又有一支來自北方的軍隊叩擊著這座堪稱京畿之地安平國國門的城池,但與前一次不同的是,這次並非是大周抵抗外族入侵,而是確確實實的內戰,由北疆之主、大周李氏皇族子弟[燕王茂]所挑起的內戰!

    燕王李茂,乃大周前皇帝李暨的第四子,自幼武學天賦超群,曾拜入冀京四鎮之一的東公府梁丘家門下精修武藝,曾被其父李暨贊為李氏皇族第一勇士,那是名聲響徹天下的大豪杰,亦是大周國民心目中抗擊來自北方草原威脅的英雄。

    北疆不乏勇士,而鎮守北疆的大將,更是大周國民心目中的英雄。就好比鎮戎大將軍、東鎮侯梁丘恭,此人便是北方幽燕之地大周百姓心中至今亦牢記在心中的大豪杰、大英雄。

    梁丘恭,乃東柱國梁丘公膝下長子,前東鎮侯梁丘敬的兄長。後太平軍第三代主帥[一人成軍]梁丘皓的生父,亦是[四姬之首炎虎姬]梁丘舞的大伯,年僅十五歲時便作為先鋒小將隨父梁丘公攻打南唐,經歷覆滅南唐的整個戰役,並且在諸場戰事中取得赫赫功勛,屢次受到當時的大周皇帝李暨稱贊。因此,在南唐覆滅後。李暨破格提升梁丘恭為鎮北將軍,請他坐鎮北疆軍事重地漁陽,為天子守國門。

    天子親授守國門,這是何等的榮耀!

    而當時的梁丘恭,年歲尚且不及弱冠,因此。朝廷並不是很看好這位年輕的鎮北將軍,但是,梁丘恭卻用自己後續的赫赫戰功,讓冀京朝廷與世人領略什麼叫做[梁丘家一門虎將]!

    在梁丘恭坐鎮北疆的短短六年戎馬生涯中,前後與草原部落展開戰事三十七起,動輒五萬以上的大規模戰一十三起,未嘗一敗!

    記得當听聞此事的時候。謝安亦是驚得倒抽一口冷氣,他很難想象,在梁丘家眾子弟遺畫像中一手持寶劍、一手握書卷,溫文爾雅、一副儒將模樣的梁丘恭,事實上竟是百戰百勝的名將。

    而當時,世人皆尊稱這位天下的大豪杰為北疆之虎,哪怕是梁丘恭亡故後二十年,幽燕之地百姓猶牢記著這位為天子、為大周守國門的虎將。

    順便提及一句。三十年後李茂麾下有五位善戰大將,當地軍民尊稱其為北疆五虎,這亦是為了紀念這位鎮北將軍、北疆之虎梁丘恭。

    然而叫幽燕百姓為之扼腕嘆息的是,這位英年早逝的大豪杰亡故地實在太早了,僅僅二十二歲便病故于出征草原凱旋而歸的歸途中。對外言道是水土不服、死于疾病,但事實上,梁丘恭是在力斃敵酋之後暴斃于慶功宴上。與他日後那位名聲同樣響徹于江南的弟弟梁丘敬一樣,這兩位天生的虎將,最終還是死在了家門絕學霧炎的後遺癥上。

    盡管僅僅只替大周守了六年的國門,但是不可否認。梁丘恭對于北疆貢獻之大無可厚非,他所組建的漁陽鐵騎,一度成為草原部落心中的夢魘。甚至于,在梁丘恭亡故後,朝廷曾懇請梁丘公莫要將長子的死訊告知天下,以免外戎得知其子死後再度來襲。

    于是乎,在梁丘恭亡故之後十年,那面紋有[梁丘]二字的旗幟,依舊高高懸掛在漁陽城池之上,懸掛了整整數年。而這數年里,草原部落人人心驚膽戰無不避退三分,直到後來這位大豪杰的死訊實在是瞞不住了,被草原部落得知,後者這才敢再次聚眾南侵,這才引來當時的天子李暨派遣嫡皇子李勇出征北疆,幾度凱旋一事。

    可以說,嫡皇子李勇固然是文武兼備不假,但若不是他的前任、鎮北將軍梁丘恭替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位嫡皇子恐怕也難成為世人口中文治武功皆為上乘的皇儲。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李勇在對待外戎的態度上也並非全然沿襲梁丘恭的戰略,比起梁丘恭,嫡皇子殿下的態度更為溫和,除非必要,否則甚少開戰,他采用的是籠絡人心的方法,以賜予草原部落田地、教授其耕種方法、教其讀書寫字等懷柔辦法,逐步分化草原勢力,加強大周北疆的統治力。

    但遺憾的是,北疆的環境實在過于惡劣,平日里養尊處優的嫡皇子李勇難抵北疆惡劣的環境,再加上憂勞成疾,最終病死在凱旋途中,未曾完成他逐步教化草原居民、讓其歸順大周的戰略。

    事後,天子李暨哀傷之余,亦不忘派遣梁丘恭、李勇的後繼者,但是比起前兩位,後繼者顯然才能不足,凌厲不如梁丘恭,懷柔不如李勇,以至于逐步又回到了屢屢被外戎侵擾疆域的尷尬循環中,直到冀州博陵戰役後,李暨的第四子李茂成為了繼梁丘恭後第五任北疆大將。

    可能是從小就敬仰梁丘家虎將的關系,李茂到任後刨除了李勇死前所定下的北疆攻略,再次啟用梁丘恭所執行的凌厲手段,使得北疆一改李勇坐鎮期間柔能克剛的懷柔戰略,再度對草原部落展開攻伐,叫草原部落再度重溫梁丘恭坐鎮北疆時期、大周作為泱泱大國的威風。

    甚至于,李茂對待外戎的狠辣還要遠在梁丘恭之上,落在他手中的草原人。但凡身高高過車輪,盡數殺死,往往他每攻克一個草原部落,皆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久而久之,草原人對李茂的恐懼,逐漸凌駕于對梁丘恭的恐懼之上。使得李茂名符其實地成為了北疆之主,但凡他旗幟所掛之處。沒有任何一個草原部落膽敢襲掠,畢竟李茂曾放言整個草原,若有人殺他麾下一名兵卒,他必定要用整個部落來償還血債,雖遠必誅!

    在連續幾個萬人以上的大部落被血洗之後,草原人再不敢質疑這位繼梁丘恭之後北疆大豪杰的話。北遷數百里,不敢捋燕王茂之虎須。

    然而如今,燕王李茂這位北疆大豪杰的軍隊,竟然在安平國國門博陵,數月不得寸進,此事若傳到草原,恐怕會讓不少人大驚失色。

    難道說博陵亦坐鎮著一位堪比燕王李茂的大豪杰麼?

    答案是肯定的!

    面對著燕王李茂揮軍南下的反叛之舉。冀京朝廷請出了朝中第一戰力,一位武藝與氣魄比之李茂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女中豪杰,東軍神武營上將軍、東鎮侯、炎虎姬梁丘舞。

    “叮叮叮——!鐺鐺鐺——!”

    正值雞鳴時分,天尚且蒙蒙亮,然而在北疆軍隊那廣達百余里的營地中,卻響起了一陣警鐘。

    只見在營地之中,北疆士卒一臉驚恐地來回奔走,口中大呼著御敵之類的話。

    “東軍!東軍襲來!”

    “各營各軍戒備。準備應敵人!”

    此時,一間帳篷的幕布撩起,一名膚色黝黑、虎背熊腰的將軍走了出來,瞧了一眼吵鬧的方向,嘴里嘟囔著罵道,“那個該死的項青,擺明了不叫我等安睡!——三月襲我軍營寨百余次。那廝這是要瘋啊!”

    此將便是燕王李茂麾下大將,北疆五虎之一,曹達。

    “那項青本來就擅長騎兵襲掠,咱又逮不到他。就讓他鬧唄!”伴隨著一句玩笑話,遠處走來一名身披鎧甲的將軍,此人便是燕王李茂麾下大將,北疆五虎之一,張齊。

    四年前,此人曾在皇宮以武藝力敗四鎮之一的文欽,是比之費國更強一籌的猛將。

    “這叫什麼話?!”曹達不悅地瞧了一眼張齊,哼聲說道,“我軍十萬之眾,豈會抓不到他區區千余?”

    “用十萬去抓千余人?”張齊那一嘴的調侃語氣,氣地曹達面色被憋得通紅。

    “那……那你說怎麼辦?”曹達黑著臉質問道。

    “別理睬不就行了?”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張齊不以為然地說道,“再怎麼說,那項青也不敢當真就攻入我軍大營深入,屢屢夜襲,不過是疲兵之計罷了……叫士卒守好營寨,別去理睬就行!”

    “這如何使得?”曹達不悅地睜大了眼楮,哼聲說道,“我不管,今日我定要抓到那項青!”

    “你要出營追擊?”瞥了一眼曹達,張齊戲謔說道,“那你可要小心了,項青與羅超乃東軍神武營內哼哈二將,戰事之中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你率兵出營追擊項青,保不定中途就會撞到羅超,以項青與羅超二人的武藝,你可不見得能活著回來……”

    曹達聞言默然不語,盡管項青與羅超軍職品階都僅僅只是副將,但是眾所周知,他二人皆是武藝過人的猛將,他曹達力敵其中一人已屬吃力,更何況是兩人?

    “踫到羅超這還算是好的……”可能是注意到了曹達的表情,張齊繼續笑嘻嘻地打擊道,“若是踫到了那位炎虎姬……”

    曹達眼眸中不禁閃過一絲驚色。

    而就在這時,轅門附近傳來一陣吵雜,使得曹達與張齊二將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報!——肖火將軍出營追擊周將項青!”

    “什麼?”張齊愣住了,無奈地拍了拍額頭,而這時,遠處又一名將軍,皺眉問道,“曹達、張齊,肖火那小子呢?”

    此人,便是曾經在皇宮內挑釁梁丘舞,最終被使出全部實力的梁丘舞一招擊敗的李茂麾下猛將。北疆五虎中武藝最高的大將,佑斗。

    “喏!”朝著身旁那名傳令兵努了努嘴,張齊聳聳肩輕笑著說道,“剛率兵出營追項青去了!——那小子真的行麼?完全沒有北疆五虎的自覺啊!”

    “什麼?”佑斗聞言皺了皺眉,滿臉不悅地斥道,“那個混賬東西,不是叫他乖乖呆在軍營里。莫要受項青挑釁麼?!——曹達,張齊,你二人這般瞧著本帥做什麼?”

    曹達與張齊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心下暗暗好笑。

    在他們看來,那位取代叛徒伍衡成為北疆五虎的年輕將領肖火,盡管也是乖張、難馴。但比起曾經的佑斗來說,絕對稱得上是謙遜謹慎了。畢竟三年前的佑斗性格可是極其猖狂的,是唯一一個敢公然挑釁梁丘舞的,但是在被梁丘舞擊敗過一次後,他便逐漸收斂了性格,憑借著自身武藝與不俗的才能,成為最受燕王李茂信任的大將。

    或許是猜到了二將心中所想。佑斗心中不禁亦有些尷尬,比起現在想想,過去的他自己確實是甚為不堪,不知天高地厚。

    “鳴金,叫肖火那兔崽子回營!東軍的騎兵凶猛更在我漁陽鐵騎之上,正面交戰,我軍不見得是敵手……要想穩勝,唯有借助數量!——待過些日子冰雪消融。再行廝殺,到時候,東軍兩萬騎兵,必然不是我六萬漁陽鐵騎對手!”

    听聞此言,曹達與張齊暗暗點頭,畢竟有信心是一回事,可若是盲目自負。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被稱為大周第一騎師的東軍神武營,那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只不過……

    “那小子恐怕不會甘心就這麼回來吧?——換做是曾經的大帥……嘿嘿!”張齊朝著佑斗擠了擠眼楮,看地佑斗眼皮直顫。

    而就在這時。忽听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報……報!——營外……營外出現[梁丘]字號騎兵……人數,五百騎左右!”

    “唔?!”佑斗、曹達、張齊三將聞言面色猛變。

    [梁丘字號旗幟……炎虎姬梁丘舞!]

    對視一眼,三將連忙率領五千精騎兵力出營。

    平心而論,雖說是梁丘舞親自率兵前來,然而佑斗等三將竟如此興師動眾,率領十倍之兵前往援助北疆五虎之一的肖火,這著實有些令人難以想象。

    但是在佑斗等看來,五千騎兵算多麼?事實上,若不是事急,他們真想帶五萬騎兵去應付梁丘舞。雖說梁丘舞此番僅僅只帶了五百兵,但是,從梁丘皓、陣雷那等天下的大豪杰的勇武不難看出,對于這些位沙場武神而言,有時候十倍的兵力,也並非就是不可匹敵。

    “唔?應對好快啊……”注意到了來自北疆軍軍營的異動,正在協助梁丘舞殲滅身後追兵的項青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道,“喂喂喂,要不要這樣啊?好不容易才誘出一個冒失的傻蛋……”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暴喝。

    “你說什麼?!”肖火,一位性格酷似當年佑斗的年輕將領怒聲罵道。

    瞥了一眼那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將領,項青撇了撇嘴唇,正要上前斬了此人,卻見從旁伸過來一柄長刀,一柄名為狼斬的寶刀。

    “將軍?”項青疑惑地望著自己所效忠的梁丘家第十二代當家,梁丘舞。

    瞥了一眼遠處迅速前來支援的佑斗等人,梁丘舞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來不及的……撤!”

    “是!”

    一聲令下,一千五百東軍騎兵迅速撤退,果真如傳言那般,來去皆如疾風,以至于當佑斗等人率兵趕到時,只瞧見滿地的北疆騎兵尸首,還有滿臉氣悶的年輕北疆虎將肖火。

    粗略一算,由于肖火私自率兵出營,北疆一方損失騎兵三百多騎,反而東軍卻只損失寥寥四十余騎,兩支軍隊的實力,高下立判。

    當然了,之所以有這般差距,自然也離不開梁丘舞親自領兵伏擊的因素。

    “報!——有將軍家書至!”

    在梁丘舞與項青撤兵的期間,有數名來自博陵的騎兵匆匆而至,將一封書信遞給了自家將軍梁丘舞。

    “是我夫的書信麼?”

    方才還面無表情的梁丘舞美眸中泛起陣陣思念與情意,心中歡喜地將書信接過手來,忍不住說道,“算算日子,我夫差不多也將抵達江東了……”

    身旁項青听見,笑著說道,“咱姑爺還真是兵貴神速啊,滅了李慎,一會兒工夫就援軍江東……將軍,姑爺這回可與你平級了哦!”

    梁丘舞莞爾一笑,畢竟前些日子,天子李壽下詔賞賜平息三王之亂的功臣,她的夫婿謝安便被封為安平侯。

    在梁丘舞看來,這比她自己受封還要歡喜。

    “終于在妾身之上了呢,安……”

    梁丘舞喜滋滋地呢喃著,當年一介布衣的夫婿,如今爵位與她平級,官職還比她高兩階,這讓梁丘舞無比歡喜。

    而更要緊的,是天子冊封她夫君的爵位稱號。

    安平侯……

    要知道,這安平二字可是天子李壽曾經用過的封號,可想而知李壽對謝安的器重與信任。

    懷著激動的心情,梁丘舞輕輕撫摸著信封,忽然,她的面色微微一變,因為她注意到,這封信並非是謝安寫給她的書信,而是家中某個叫她恨地牙癢癢的女人寫給她的……

    拆開書信掃了一眼,梁丘舞頓時面色鐵青。

    書信中的內容,那是一副畫像。畫中那位身著華麗服飾的女人,讓梁丘舞感覺極其眼熟的,眼熟之余,恨得牙癢癢。此見側坐于床榻之上,懷中抱著一個嬰孩,滿臉得償所願的笑容,笑吟吟地仿佛正瞅著畫外的梁丘舞。

    而在嬰孩的旁邊,還寫有三個小字,並且刻意加了劃線……

    [嫡長子]

    “……”梁丘舞美眸邊角青筋崩起,半響後咬著嘴唇恨恨地將手中的信紙撕地粉碎,氣息沉重地說道,“項青,折道回去,再襲北疆軍一陣!”

    “是……是!”瞥了一眼梁丘舞怒氣沖沖的表情,項青縮了縮腦袋,訕訕應道。

    因為眼尖,其實他方才也有瞥見信紙上的內容,大概已清楚具體的他,又豈敢在這個時候觸到梁丘舞心中的憤怒。

    “竟然……竟然特地發書炫耀……我這邊……我這邊可是正在打仗呢!——那個可惡的女人!”

    在項青如臨大敵般的表情下,梁丘舞滿臉慍怒,手中馬鞭狠狠一甩,只听地啪地一聲,過往途中一棵樹木,竟被她一擊打斷。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本帖最後由 ablaze1021 於 2014-3-11 22:21 編輯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3-13 13:03
第二章喜訊? (二)

“這兩日,咱將軍似乎心情不大好……”
“哦?有這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人說,咱將軍回博陵後,就一直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悶悶不樂……”
“莫非昨日的突襲並非很順利?——不對呀!昨日聽兄弟們說,咱東軍二度襲掠北疆軍的營寨,可是大獲全勝歸來的呀!”
“這我就不清楚了……”
“難不成是咱姑爺那邊?也不對呀!咱姑爺不是已滅了秦王李慎了麼?陛下金口玉言冊封咱姑爺為安平侯,咱將軍為此好幾日歡喜地合不上嘴呢……”
某日晌午,在博陵城內,不少東軍神武營士卒在用飯期間竊竊私語著,他們隱約察覺到,他們所效忠的家主、將軍,即梁丘家第十二代家主梁丘舞,好似因為什麼事而變得心情極度焦躁,對北疆軍的作戰亦變得分外兇猛,一度將兵力遠超他們東軍神武營的北疆軍隊打地氣焰全無。
按理來說,自家將軍那般神勇這固然是一件好事,可問題是,梁丘舞一回到博陵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也不想往常那樣巡視軍中士卒的情況,這讓東軍的士卒們感覺有些詫異。
因此,趁機用飯的休息時間,許許多多東軍士卒圍坐在一起,竊竊私語著。畢竟對於梁丘舞的情況,東軍士卒可是極為擔憂掛念的。
“對於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瞧了瞧左右,一名東軍士卒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不過哥幾個可莫要外傳啊……”
“你知道?快說快說!”
抬手安撫了一下迫不及待的眾弟兄,那名士卒壓低聲音說道,“其實啊,咱將軍悶悶不樂,並非是因為咱這邊或姑爺那邊戰況不妙,而是因為……咱將軍收到了一封家書……”
“家書?”眾東軍士卒面面相覷。
“啊!”那名士卒舔了舔嘴唇,壓低聲音說道,“此家書並非出自咱姑爺之手,而是出自二房長孫氏……”
“噢噢……”眾東軍士卒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畢竟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之間的不合,東軍士卒心中清清楚楚。
“那個女人……咳,那位二房夫人此番又對咱將軍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麼?”一名看似近三十的伯長面帶不悅地問道。
“那倒不是……”那名士卒搖了搖頭,低聲神秘兮兮地說道,“據項副將透露,那位二房夫人此番給咱將軍的書信中,僅僅只有一副畫像……”說著,他將聲音又壓低了幾聲,嘀嘀咕咕說了幾句,只聽得附近眾東軍士卒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什……什麼?”
“嫡長子……那不就是世子麼?咱將軍這……處境不大秒啊……”
“可不是嘛!——那位二房夫人太卑鄙了!竟然趁著咱將軍領兵在外……”
“可惡!竟……竟然被那位二房夫人拔了頭籌……”
“將軍……”
“唉……”
一干東軍士卒頗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一個個摩拳擦掌,只看得代替梁丘舞巡視軍中的東軍四將之首嚴開哭笑不得。
“項青那個混賬……”嚴開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事實上眾士卒們所談論的這些,他早已知曉,並且,他也警告過知情者莫要私下談論,尤其是項青,畢竟這廝的嘴向來不嚴實,總喜歡與麾下東軍士卒傳些閑話。
可嚴開沒有想到的是,盡管他已這般叮囑過,可項青依舊還是忍不住將這個驚天的消息透露給了一些東軍士卒。
這下好了,眾所周知東軍士卒親如兄弟,只要其中一人得知,不出片刻,必然會傳遍全軍,畢竟,這可是事關他們心中敬仰的梁丘舞的事,東軍士卒想來是人人上心。
果不其然,只不過一頓飯的工夫,謝安二房夫人長孫湘雨喜誕長子、並且刻意發書向梁丘舞炫耀的事,果真傳遍了整個東軍,使得兩萬東軍士卒欣喜、釋然之餘,對長孫氏這種會嚴重打擊到他們將軍的行徑報以強烈的鄙視。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長孫湘雨在荊州零陵誕下一子之事,嚴開倒是沒啥偏見,畢竟眾所周知,梁丘舞日後誕下的子嗣,將會過繼到梁丘家、繼承梁丘這個姓氏,因此,在世子這個問題上,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並不存在什麼矛盾或爭端。
問題只在於……
“反而身子骨弱的長孫氏比較好生養麼?——奇怪了……”
嚴開摸著下巴嘀咕著,畢竟他始終覺得,繼金鈴兒之後,應該會是他們所效忠的家主梁丘舞首先懷有身孕才對。
而就在這時,嚴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問話。
“什麼奇怪了?”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嚴開面色微變,轉過身眼巴巴地瞧著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的梁丘舞,咳嗽一聲,不動聲色地說道,“唔……北疆軍的反應,對,是北疆軍的反應!——我軍這些日子頻頻襲北疆軍營寨,李茂麾下那幫人竟然還能忍得住,這果然有點奇怪!”說話時,他故意提高了聲調,畢竟附近那些並未註意到梁丘舞到來而仍在與同澤竊竊私語的東軍士卒,可決然不佔少數。
“哦……”梁丘舞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繼而正色說道,“嚴大哥所言言之有理,雖我軍稍挫北疆軍銳氣,但亦不可小覷!”
“是!”見蒙混過關,嚴開心下暗暗鬆了口氣,抱拳說道,“不知將軍此來是……”
梁丘舞聞言微微吐了口氣,皺眉說道,“這兩日被某樁煩心事攪得心神不安,不曾關注軍中將士境況,我心不安,今日特地過來看看……”說著,她四下張望,期間不時與眾東軍士卒打招呼。
平心而論,對於梁丘舞如此平易近人、不時關注麾下士卒境況的做法,嚴開心中著實欣慰。
只不過……
嚴開略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唾沫。
而就在這時,遠處一名士卒忽然振臂高呼。
“支持將軍!”
梁丘舞莫名其妙地瞧了一眼那士卒,從旁,嚴開暗叫一聲不妙。
可能是被那名士卒的呼聲所驚醒,附近的東軍士卒如夢初醒,紛紛振臂高呼。
“支持將軍!支持將軍!”
“將軍莫要氣餒!”
“支持將軍!氣死長孫!”
“……”嚴開伸手拍了一下額頭,偷偷張望身旁梁丘舞的表情,卻見後者先是茫然、繼而滿臉通紅,最終氣地渾身顫抖顫抖。
“項——青——!!!”
一聲咬牙切齒的咆哮,從一位冠名炎虎姬的女中豪傑口中一字一頓地吐出,期間伴隨著東軍士卒響徹天地般的吶喊呼聲,驚得遠在百里之外的北疆軍軍營一陣慌亂,就連身為一軍統帥的佑鬥亦面帶驚色地出帳觀瞧。
“東軍……意外的士氣高漲啊……是因為我軍敗了幾陣的關系麼?——唔,果然是得暫避鋒芒!”
震驚於東軍的士氣如虹,佑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冀京——
因為燕王李茂揮軍南下逼迫冀京的關系,此刻的冀京城中,治安警戒比起往日更為嚴厲。大獄寺轄下南鎮撫司、衛尉寺轄下巡防司、光祿寺轄下北軍禁衛,這三支維持治安的兵力同時出現在城內,這可是極其罕見的事。
記得四年前,金鈴兒以一人之力將整個冀京攪得雞犬不寧,惹來當時的大周天子李暨龍顏大怒,勒令大獄寺、衛尉寺、光祿寺這負責京師治安的[京畿三尉]捉拿兇手,而除這件事之外,冀京城內甚少有三尉衙門聯手穩定治安、維持警戒的事發生。
“咕嚕咕嚕——”
朝陽街的巷口駛來一輛馬車,從懸掛在車廂四角的木牌穗子飾物不難看出,此乃冀京朝廷兵部尚書長孫靖的馬車。
抬手撩起車窗的簾子,長孫靖凝神注視著街道兩旁的百姓,見百姓依舊是面容帶笑,顧自營生過活,這才紓解微皺的雙眉,緩緩點了點頭。
[皇四子李茂大軍壓境數月,然京城百姓依然能做到這般鎮定……全賴有梁丘家的那個小丫頭坐鎮博陵,阻擋北疆雄師! ——甚好! ]
輕吐一口氣,長孫靖垂下車窗簾子,心下思忖著。
[三王之亂,已被女婿謝安率兵所平定,而如今那小子正轉道江東,徵討江東的太平軍伍衡一支,只要能盡早鏟除這支南唐遺留的叛逆之軍,率軍回朝,冀京之圍立解! ——如今的問題就在於,冀京能否撐到那個時候呢? ]
長孫靖閉著眼睛沉思著。
要知道,李茂大軍雖然在博陵與梁丘舞對峙,而且目前看情況似乎反而是梁丘舞佔優,但是長孫靖卻很清楚,北疆軍之所以落於下風,那是因為他們並未對博陵展開真正的攻勢,畢竟深冬的季節實在不適合徵戰,至少不適合攻城戰。而之前謝安之所以在冬季與秦王李慎開戰,那隻是迫於無奈罷了,畢竟他若是無法在年前解決掉秦王李慎,勢必會導致江東的伍衡在得到了足夠的喘息時間後形成尾大不掉、難以收拾的局面。
清楚這件事的長孫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而這時,馬車咕嚕嚕地停下了,原來,長孫靖已回到了他自家的府邸。
緩緩步下馬車,這位當朝兵部尚書愣了愣,因為他發現,在自家府門前,竟然停著一輛裝飾地頗為典雅大氣的馬車。走上前瞅了一眼懸掛在車廂頂部的飾物,長孫靖意外地發現,上面竟然刻著一個[謝]字。
王侯規格的馬車,又是[謝]字木牌,縱觀整個冀京也只有獨一份,那便是他長孫靖的女婿,大周朝廷刑部本署尚書令,謝安。
可問題是,那位看似粗枝大葉、實則頗有本事的女婿,眼下應該正率領著軍隊趕往江東對付太平軍的伍衡才對呀,就連梁丘家的那個小丫頭如今也鎮守在博陵,又是何人乘坐著謝府的馬車來拜訪他長孫家呢?
“我婿府上,哪位前來拜會?”
跨過府門,長孫靖喚來守門的家丁,細聲問道。
“回稟老爺,乃是姑爺府上伊伊夫人……”
“哦……”長孫靖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畢竟他多少也清楚,在謝安與梁丘舞、金鈴兒、還有他的女兒長孫湘雨皆不在冀京的情況下,如今城內的刑部尚書謝府,全賴伊伊獨自一人經營著。
“那個小丫頭來我府上做什麼?”捋了捋胡須,長孫靖思忖了一下,嘀咕著邁步走向府內大廳。
走著走著,長孫靖忽然聽到大廳方向傳來一聲驚喜的歡呼,繼而,他甚是寶貝的幼子長孫晟滿臉喜色蹦蹦跳跳地從大廳跑了出來。
“我做舅舅了,我做舅舅了,哈哈哈,我做舅舅了……”
頓時,長孫靖面色沉了下來,重重咳嗽一聲。
“咳!”
聽聞那一聲重咳,長孫晟渾身一顫,畏畏縮縮地抬起頭來,這才注意到面前的竟是他古板而又固執的父親,嚇地小臉蒼白,連忙低頭,拱手行禮
“父……父親……孩兒見過父親大人……”
“唔!”長孫靖哼了一聲,不悅斥道,“我兒如今在玉堂署府衙內任編修侍,雖說是九品微末之官,然亦要注重為官之儀表、姿態,豈能似世間那些頑童般肆無忌憚?”
編修,是朝廷內翰林院玉堂署衙內一個特殊的文官職位,平日里參與修繕國史、律典,雖說職權不高,但是頗為榮耀。而編修侍,指的便是編修文官們的下屬,除端茶倒水外,也會參與一些無關緊要的修繕文書的事。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增長資歷與見識的官職,專門優待像長孫晟這般天資聰穎、日後必成大器、但是如今卻又還不足以在朝中擔任要職的世家子弟。
“是,父親,孩兒受教了……”長孫晟規規矩矩地認了錯。
“唔!”長孫靖滿意地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年紀輕輕便考入殿試的獨子,他還是相當滿意的。
“那……孩兒先告退了……”
“等會!”抬手喊住了兒子,長孫靖皺眉問道,“方才你說,你要做舅舅了,什麼意思?”
“這個……這個父親入了廳堂便知……”說話時,長孫晟偷偷觀瞧父親的表情,眼眸中泛起陣陣無法掩飾的歡喜。
詫異地瞧了一眼兒子,長孫靖也沒有追問,顧自走入了廳堂,只見在廳堂之內,他的夫人常氏正拉著女婿謝安府上四房夫人伊伊,一臉親熱、欣喜地說著什麼。
“咳!”長孫靖輕輕咳嗽了一聲。
聽聞那聲熟悉的咳嗽,常氏轉過頭來,得見自家丈夫歸來,連忙站起身來,一臉急切欣喜地說道,“老爺,老爺,大喜啊,大喜啊!”
“何事大呼小叫的?——小也這般,老也這般,成何體統?!”朝著對他行禮的伊伊點頭還禮,長孫靖皺眉輕斥道。
因為熟悉自家丈夫那一板一眼的性格,常氏也沒在意,仍舊挽著丈夫的右手衣袖,一臉歡喜地說道,“湘雨,湘雨她生了一個兒子……”
“哼!”長孫靖聞言輕哼一聲,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淡淡說道,“那個倒行逆施的丫頭,如今也已為人母了麼?”
看得出來,這位當朝兵部尚書大人相當的鎮定,哪怕是得知自家女兒生了一個兒子,亦是波瀾不驚,氣定神閑。
也難怪,畢竟長孫靖亦是當朝一品大臣,兼之方才又從兒子長孫晟那邊得到了提示,因此,哪怕夫人常氏道出這般喜訊,亦是從容自若。
只可惜,長孫靖眼眸中那拼命掩藏的喜悅,卻是瞞不過與他相處十餘年的妻子。
又好笑又好氣地望了眼自家丈夫,常氏掩嘴揶揄道,“老爺真是不實誠,明明心中歡喜……”
“胡……胡說!”可能是因為被妻子拆穿了關系,長孫靖面色微微有些漲紅,粗著脖子不悅說道,“懷孕在身,不好好修養在家,偷偷溜出京師,如今竟然在外面誕子……更有甚者,如此喜訊……咳!如此大事竟不發書至父母雙親處,還要委人代勞……豈有此理!——目無尊長!”說著,他重重一拍桌案,拂袖而去。
望了一眼長孫靖憤然離去的背影,常氏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其實她也清楚,就算是有了女婿謝安作為雙方溝通的橋梁,但是長孫靖與長孫湘雨父女間的關系,卻依舊是這麼緊張。以至於如今長孫湘雨在荊州零陵臨產生了個兒子,發書至博陵向梁丘舞處炫耀,發書至冀京謝府向伊伊報喜,卻唯獨不發書至長孫家,最後還要勞煩伊伊轉為傳達喜訊。
“長孫大人他……”見長孫靖拂袖而去,伊伊臉上露出幾分憂色,輕聲解釋道,“湘雨姐姐雖未曾發書至貴府,可卻在心中特意囑咐奴家,叫奴家走一趟貴府……”
“妾身明白,妾身明白。”似乎是看出了伊伊心中的不安,常氏拍了拍她的手,掩嘴笑著說道,“他父女二人呀,一個脾氣,其實心中的怨氣早就消了,但是呢,誰也不願首先向對方服軟示好……別看我家老爺方才好似動怒了,其實他此刻心中歡喜地緊呢!不消片刻呀,就要到妾身的公公處報喜……”
話音未落,院內傳來了長孫靖洪亮的嗓門。
“阿權,備車!”
“老爺不是剛回府麼?——不先用飯麼?”
“不了,我有要緊事去見我父!”
“你看吧……”常氏朝著伊伊眨了眨眼睛。
伊伊掩嘴輕笑一聲,拱手拜道,“既如此,奴家先行告退了……”
“省得,省得。——那你一路小心……伊伊呀,多謝你此番特意過來,將這個天大的喜訊告知我等……”
“不敢不敢……”
告辭了常氏,伊伊邁步走出了兵部尚書長孫府。
回頭望了一眼府內,傾聽著府內那陣陣歡喜的呼聲,伊伊輕笑之餘,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也難怪,畢竟如今他夫婿謝安的府上,僅僅只有她一人獨立經營著家門,這豈能讓她不​​感覺寂寞與失落?
[不知夫君眼下近況如何……據說戰罷秦王李慎又要即刻趕往江東,車馬勞頓,不知每日可曾按時用飯……夫君不曾去過荊州,不知可適應那邊的氣候… …雖說有個叫秦可兒的女人代為照料,可是,那個女人可了解夫君的脾性呢?可是細心照料?還有……
徵討江東太平軍……]
腦海中盤旋著這諸多的擔憂與關切,伊伊幽幽嘆了口氣。
“回府!”
“咦?——四夫人,方才你不是還說要去一趟市集麼?”馬夫詫異問道。
“不了!妾身要回去寫一封書信,交予妾身那身在江東的親弟,卻不知他是否會聽從……”
“聽從?——初次聽說四夫人還有位親弟在江東……”
“呵呵,是呢……”
“不知四夫人的弟弟是做什麼的?”
“這個嘛……”伊伊勉強地笑了笑。
[朝廷懸賞兩萬兩黃金,生死不論。南唐舊臣公羊氏後裔,太平軍第四代主帥伍衡麾下最為器重的大將之一,手握萬餘兵權的二代天樞神將,枯羊! ]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3-13 13:05
第三章喜訊? (三)

自幼心高氣傲、桀驁難馴的孫女長孫湘雨,如今終於升格做了人母。當這樁莫大的喜訊由兒子長孫靖的口傳到公耳中時,這位年過六旬的老人眉開眼笑,喜地合不攏嘴。
不可否認,公以及長孫家曾經的確有虧待長孫湘雨與其母王氏二人的地方,但是自長孫湘雨九歲起,公便一直將這位寶貝孫女當成是掌上明珠,多番稱贊她為長孫家迄今為止最為驚艷的奇才。並且,公不止一次地暗暗擔憂,擔憂這位對長孫家暗藏恨意的孫女,具備傾覆一國才能的孫女,日後是否會將長孫家拉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為此,公曾經對這位寶貝孫女起過殺心,畢竟他實在難以保證,有朝一日他若不在了,以他兒子長孫靖的愚鈍,是否能夠把握地住這位天資卓越的孫女長孫湘雨,能夠勘破她針對長孫家的計略。
天見可憐,孫女長孫湘雨被孫婿謝安所降伏,不可否認這是公迄今為止感到最為慶幸的事,畢竟謝安的存在,無疑是給行事向來無所忌憚的長孫湘雨套上了一層世俗理念的枷鎖,使她再無法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一晃四年,繼孫婿謝安這條枷鎖之後,自己的孫女身上又加了一條……
“末末……呵呵呵……”
在自家府上的後花園,公捋須笑瞇瞇地望著在雪地中驚艷綻放的春梅,口中緩緩念叨著曾外孫的小名。
輕笑一聲,公腦袋中不禁浮現出當年某個小女孩在遭到責打後平靜而冰冷的話語。
公至今都忘不了,忘不了當時那個小女孩眼眸中那叫人發憷的深深恨意,以及他聽聞那句話後,全身所泛起的陣陣寒意,刻骨銘心、牢記至今的寒意。
“已有所改變了吧?曾經那雙冷如寒霜不似生人般的眸瞳……”
輕撫著一支花枝,公喃喃說道。
“話說,末末……呵呵呵,還真是個心急的小鬼啊!”
從旁,長孫靖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疑惑,好奇問道,“父親何出此言?”
“……”公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無可奈何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暗暗感慨這個穩重、正氣卻又愚鈍呆笨的兒子,怎麼能夠生出長孫湘雨那般天資卓越的奇才。
公猜得不錯,他的曾外甥,即孫女婿謝安與孫女長孫湘雨之子,降生於大周景治四年十二月三十日,既是年關、又是月關,是故取小名為末末。
——時間回溯到大周景治十二月末——
當時,謝安早已掃平三王之亂,除秦王李慎與安陵王李承一同葬身火海而屍骨無存外,其餘兩位參與叛亂的王爺,即楚王李彥與韓王李孝,謝安命人將他們的屍首裝入棺木,派人送回冀京。
畢竟再怎麼說,李彥與李孝也是身俱帝王血脈的李氏子弟,如何懲罰,此事得由宗人府定奪,輪不到謝安等外人插手,就算謝安乃刑部本署尚書令,並且兼掌大獄寺。
此後,謝安便按照軍師劉晴提出的建議,對麾下軍隊進行整頓,從大樑軍中挑選身體完好的士卒充入冀州軍,得精銳六萬人,畢竟他手頭上的糧草,實在不足以供應近十萬人。甚至於,就算是六萬兵,謝安在援軍江東的途中也要提前與各地的郡、縣打招呼,請當地的治官供應糧草,以減輕南征週軍口糧上的負擔。
而趁著冀州兵與大樑軍整頓的這半月空閑時日,謝安派遣金陵眾與東嶺眾尋找太平軍第二代主帥、即劉晴生母劉倩的埋骨之所,畢竟他承諾過臨故前的大舅子梁丘皓,要將他與心愛的女子合葬。
終於在第四天,謝安打聽到了那所謂的[秭山]。
“怪不得找不到……原來叫秭歸山!”
在聽聞東嶺刺客的匯報後,謝安有些不悅地橫了劉晴一眼,畢竟他秭山、秭山地說了不知多少遍,但是劉晴從未糾正過他,任由他一錯再錯。
什麼?是否有可能是劉晴記錯了?
從小伎倆被拆穿後劉晴撅著嘴悶悶不樂的表情不難看出,這丫頭明擺著就是忽悠謝安。
在十二月十一日,謝安與劉晴帶著茍貢、漠飛、丁邱等東嶺眾與金陵眾刺客,奉送著太平軍第三代主帥梁丘皓的骨灰罐,終於找到了劉晴生母劉倩的墓。
看得出來,這座墳墓曾經有人細心照看,因此墳墓四周甚少有粗如拇指般的蔓藤、細樹,但是,亦不乏遍地的雜草。
“看來至少有半年無人問津了……”給墳墓的主人點了三根香,茍貢蹲在地上,一面勘查著四周的環境,一面對此作出判斷。
“半年……麼?”謝安微微嘆了口氣,要知道自打他率大樑軍進逼江南至今,差不多正好就是半年。
不難猜測,半年前當謝安起兵時,梁丘皓必定是前來拜祭過,或許還站在謝安他們眼下所站的位置跟墓中那位心愛的女人表露過綿綿思念之情。
只可惜那一別……
冷眼瞧著墓碑上的字,謝安輕聲一聲,揮手說道,“挖!”
東嶺眾刺客面面相覷。雖說他們曾經也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可似這般掘人墳墓,那可絕對是頭一遭。
或許是注意到了手下弟兄們的遲疑,茍貢咳嗽一聲,沉聲說道,“沒聽到大人的話麼?挖!”
一干東嶺眾刺客聞言二話不說,拿起鋤頭開始挖掘墳墓,只看得劉晴眼角抽畜,或許,她也沒想到謝安竟然當真會這麼做。
不多時,一干東嶺眾刺客便挖到一具棺木,不難猜測,這便是劉晴生母劉倩的棺木。
“呼……還好,還好!”不知為何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神色,謝安連聲說道,“小心,小心,莫要驚動故者!”
在旁,劉晴一臉鄙夷地撇了撇嘴。
瞥了一眼一副如​​釋重負表情的謝安,劉晴忽然古怪問道,“謝安,眼下我娘獨葬在此……可倘若我娘與我爹合葬,你當如何?——當真要將我爹的骸骨移往別處麼?”
“所以我說……還好還好嘛!”謝安咧嘴笑了笑。
可能是一開始沒聽懂謝安的言下之意,劉晴微微皺了皺,待明白過來後,這才狠狠瞪了一眼他。
“膽大妄為!”
不過除了這句之外,劉晴​​倒也沒多說什麼,看得出來,她與父母間的親情確實淡薄地很。
也難怪,畢竟劉晴四歲時她的生母劉倩便亡故了,此後皆是梁丘皓與楊峪將她撫養長大,而至於她的生父,劉晴根本不曾見過,只是依稀聽母親提起過,不知是逃亡時奔波勞累、積疾而故還是什麼,因為年數相隔地太久,劉晴記不得了。
“大人,挖好了!”
一名東嶺眾刺客朝著謝安抱了抱拳,按照謝安的吩咐,他們在劉倩的棺木旁又挖了一個深坑。
“下棺!”
謝安回頭望了一眼茍貢,茍貢會意,指揮著幾個手底下的兄弟將一口嶄新的棺木安置在新挖的深坑中,棺木中除了梁丘皓的骨灰罐外,還有一套週國當朝大將軍式樣的鎧甲與配劍。
這是謝安替大舅子梁丘皓所準備的陪葬之物。
當然了,這屬於違禁品,是謝安私下叫襄陽的工匠給改的,畢竟梁丘皓非但不是周朝的大將軍,他甚至是反賊的身份,按理說來,完全沒有資格用周朝大將軍式樣的鎧甲與兵器作為陪葬品。
但是謝安卻從梁丘公口中得知,若是大舅子梁丘皓沒有七歲時那一場重病,不曾因為假死而被葬入祖墳,以他的天資卓越,又豈會達不到他當時心中的夙願,成為執掌天下兵權的大將軍?
而劉晴顯然也注意到了那套不似凡品的鎧甲,在暗暗感慨謝安重情重義之餘,口上仍毫不留情地奚落道,“若被周國朝廷內御史大夫得知,必定會參你一本!”
“那又如何?——近些年本府可是經常被請去御史監喫茶的!”
聽著週國當朝刑部尚書用地痞無賴般的語氣回話,劉晴無語地搖了搖頭。
而這時,東嶺眾們已開始在填土了,並且,將先前移走的墓碑再度放回原位。
“慢著!”抬手阻攔了東嶺眾刺客,謝安皺眉瞧著那墓碑上的字半響,忽而說道,“將此墓碑換了!——茍貢,你字好,你來寫!”
“是,大人!”茍貢抱拳領命,取來筆墨,待東嶺眾刺客打磨好一塊木板後,懸筆問道,“大人,如何書寫?”
“唔……”謝安一面思忖著一面來回踱步,緩緩說道,“舊朝劉姬倩……夫……”
“……”劉晴的眼角抽畜了一下,不過卻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謝安。
可能是注意到了劉晴的目光,謝安亦感覺這樣寫有些不太合適,咳嗽一下,改口說道,“唔,就寫,慕者梁丘皓……”
“寫大舅爺的本名麼?”茍貢吃了一驚。
謝安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唔,就這麼寫!——最後,廣陵人謝安立!”
丁邱與漠飛對視一眼,心中暗暗慶幸謝安不曾加上刑部尚書這四個人,要不然,日後被朝中御史大夫得知,那就不是一套違禁的大將軍鎧甲的問題了。
不過轉念一想,以謝安的赫赫功勛,恐怕也不會有人去懷疑他是否私底下與太平軍暗通,畢竟這位刑部尚書令大人,可是一舉將太平軍殲滅了大半。
待諸事完畢,謝安叫眾人擺上了先前帶來的貢品酒水,聊以拜祭劉晴的生母劉倩以及他的大舅子梁丘皓,心中暗暗感慨這對明明相互有好感的男女,卻因為身份的關系最終也無法走到一起。
而讓謝安感覺意外的是,劉晴竟然也拜祭了一番。
“意外的……平靜呢!”細細瞅著劉晴的表情,謝安一臉古怪地說道。畢竟據他了解,劉晴此前可是極其抵觸他謝安將梁丘皓與她母親劉倩葬在一起的。原因無非就是劉晴思慕如父如兄的梁丘皓,不想將他讓給她深深恨著的母親。
“你指什麼?”劉晴聞言瞥了一眼謝安,冷冷說道。
事實上,就連劉晴也頗為意外,她竟然如此平靜地看著謝安將她此前所愛慕的梁丘皓與她母親劉倩合葬。
“當然是……想開了?”瞧著劉晴越來越冰冷的眼眸,謝安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沒將話說得太露骨。
“哼!”劉晴輕哼一聲,沒有回答,但是心中卻升起幾分波瀾。
偷偷望了一眼依舊百思不得其解的謝安,劉晴面色微微有些發紅。
“你……臉紅什麼?”
“要你管?!——風大不行啊?!”
“風?”謝安一臉古怪地望了一眼燒紙錢時垂直上升的白煙,眼神愈加古怪地瞅著劉晴。
就在劉晴羞憤難當時,山下匆匆奔來幾名東嶺眾刺客,領頭的那人更是眼熟,竟是茍貢、漠飛的結義四弟,對錢財貪婪、吝嗇至極的財鬼錢喜。
愣了愣,茍貢上前問道,“老四,你不是零陵伺候二夫人麼?來這裡做什麼?”
“二……二哥,小弟此來是有大喜之事要向大人稟告……啊,大人,大喜,大喜之事啊……”跟茍貢稍做解釋,錢喜一眼便瞧見了謝安,屁顛屁顛跑到自家主公跟前,搓著雙手嘿嘿笑道,“大人,二夫人即將產子了,金鈴兒……不對,是三夫人,三夫人特地叫小的前來向大人傳遞喜訊!”
“湘雨?”
“二夫人?”
“那個女人?”
謝安、漠飛、劉晴以及在場的眾多東嶺眾、金陵眾刺客聞言一愣,在呆滯半響後,除劉晴暗暗咋舌撇嘴外,其餘人臉上皆露出歡喜笑容。
於是乎,心中歡喜的謝安又拜祭了梁丘皓與劉倩二人一番,連忙帶著眾人啟程前往零陵。不過期間他沒忘叫丁邱回襄陽向費國、馬聃等人告知消息,叫他們在整頓完畢後直接趕赴江東,與謝安在中途匯合。畢竟冀州兵若是要折道前往江東,勢必也會路經零陵。
但遺憾的是,謝安最終還是沒能趕上長孫湘雨誕子的時刻,在十二月三十日的晌午,長孫湘雨替夫君謝安誕下了謝家第一個男兒,並且取小名為末末。
不得不說,待見到長孫湘雨產後那憔悴的面容時,謝安倍感心疼之餘,暗暗感謝他其實並不信仰的諸天神佛,畢竟長孫湘雨這個女人本來身子骨就弱,如今母子平安,這讓謝安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
“我……我瞅瞅……”
饒是心中不喜長孫湘雨的劉晴,亦忍不住上前想一睹那胖嘟嘟的嬰孩,甚至於,心中隱隱有些羨慕。
熱鬧了一陣後,東嶺眾與金陵眾等人皆去準備宴席去了,畢竟既是年關,自家二主母又誕下世子,似這等喜慶大事如何不值得大肆祝賀一番?
瞧一眼金鈴兒以及她懷中的女兒妮妮,再瞅一眼長孫湘雨與她懷中的兒子末末,謝安只感覺心中被親情的溫暖填地滿滿的。
曾經了然一身的他,如今亦有了這般多的親人。
懷著諸般感動,謝安的目光逐一掃過屋內的眾人,金鈴兒、長孫湘雨、秦可兒……
妻子、女兒、兒子,以及王馨、劉晴兩個妹妹般的小丫頭。
這種全家人集聚一堂的溫馨,讓謝安感覺分外的溫馨。
只可惜,這頓歲末的團圓家宴依舊有幾位缺席,比如說身在博陵的梁丘公與梁丘舞,戰死沙場的梁丘皓,獨自在冀京經營家業的伊伊,還有伊伊的親弟、身為太平軍大將的小舅子枯羊……
當然了,溫馨只是在謝安看來,而至於在金鈴兒以及秦可兒眼中,那兩位飯後在床榻邊對弈的女子,她們的眼神簡直堪稱是電光雷閃、如火如荼。
“妾身聽說了哦,白水軍總大將陣雷,那個武藝堪比梁丘皓的大豪傑,被你設計鏟除了……”
微笑著,長孫湘雨玉手取過一枚白子,落於棋盤,斷了劉晴一條大龍生機。
“哦?是麼?——長孫軍師這些足不出戶,卻盡知天下事,佩服佩服!”不動聲色地,劉晴亦在棋盤中落下一子,將長孫湘雨的白子逼上了死路。
“劉軍師說的哪裡話,咯咯咯……”長孫湘雨眼眉挑了挑。
“呵呵……”劉晴眼角微微抽畜。
長孫湘雨與劉晴對視輕笑著,看似微笑,但是無論是誰都能感受到她們眼神碰撞所爆發的陣陣緊張迫人的氛圍。再看棋盤,二人你來我往,互有爭鋒,一時間竟是呈五五難分勝敗之局,直到終盤亦是和局。
瞅著謝安抱著兒子末末那感動地一塌糊塗的表情,再瞅一眼像鬥雞一樣的長孫湘雨與劉晴二人,秦可兒微微搖了搖頭。
“對了,”長孫湘雨好似想到了什麼,一推棋盤,對秦可兒說道,“可兒妹妹,妾身誕下我謝家長子的喜訊,還不曾發書至小舞妹妹處呢,你文采甚佳,替姐姐擬寫一份家書可好……”
“寫……寫什麼?”秦可兒額頭微微有些冒犯。
“不需寫,只要畫一幅畫像。真是期待吶,不知小舞妹妹瞧見時,將會是何等表情,咯咯咯咯……”
相對於日後的梁丘舞的咬牙切齒,如今的長孫湘雨可謂是春風得意。
正如公所期望的,如今的她,哪裡還記得對長孫家的怨恨,滿心都是對夫婿謝安以及對兒子末末的愛意,一心想著要將心中所學全部教授給兒子,但可惜的是,她懷中這位誕生於荊州兵戈戰事期間的兒子,即日後的謝家長子,他對學文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14 16:46
第四章 江東局勢

第四章江東局勢

——景治五年三月,九江郡,歷陽國——

歷陽,乃大周李氏三十一支王室分家之一、歷陽王李郴的封國,原本是心向冀京朝廷的少數藩王之一,奈何其世子李炅三年前因為南公府呂家兒媳蘇婉一事與謝安以及李賢結怨,兼之冀京朝廷又有意打算撤藩,這才逼得李郴這位老王爺不得已鋌而走險,調轉槍頭支持秦王李慎,與冀京朝廷對敵。

眾所周知,三王之亂是一場關乎大周國運興衰、社稷安定的叛亂,這場叛亂嚴重影響到大周后續是否還有余力圍剿江東的太平軍伍衡一支,以及至今對大周天子之位尚念念不忘的北疆霸主李茂。正因為如此,歷陽王李郴一直密切關注著荊州江陵、襄陽一帶的戰事,這并非只是因為他的兒子、世子李炅率兵協助秦王李慎。

而事實上,除了歷陽王李郴外,整個天下有無數雙眼睛密切關注著秦王李慎起兵的戰事。

然而老王爺李郴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秦王李慎舉兵反叛僅僅半年,便被大周新任天子李壽最為寵信的愛臣、朝廷刑部本署尚書令謝安連同八賢王李賢、安陵王李承,三人聯手剿滅。而秦王李慎曾經的盟友,太平軍劉晴一支,也被那位尚書令謝安盡數殲滅。

不得不說,當秦王李慎兵敗襄陽的消息傳到李郴耳中時,李郴萬念俱灰,而這時,又恰逢八賢王李賢與謝安謀商,欲前行一步趕到江東制約太平軍伍衡一支,免得后者擴展勢力迅速,日后不好圍剿。

可老王爺李郴哪里知道李賢來自的目的只是想制衡伍衡,還以為后者是興師問罪而來,畏懼之下,竟在自己王府內飲毒酒畏罪自殺了,這讓抵達歷陽并得知此事的八賢王李賢感慨唏噓不已。

畢竟說實話,八賢王李賢確實對這位曾經比較親近的王叔逆助秦王李慎反叛一事甚是不滿,但也沒有到要逼死這位王叔的地步,嘆息之下,李賢只好命人厚葬,并且放出話來,除世子李炅外,赦免這位王叔其余家眷罪過。

倒不是對李炅有所偏見,問題在于李賢出發來歷陽的時候,李炅尚與丘陽王世子李博以及其余兩位要好的堂兄弟一同協助秦王李慎,因此,李賢也不好將話說得太慢。否則,他這邊寬減了李炅罪過,而李炅卻被謝安麾下的將領在戰場上給斬了,這叫什么事?

而事實上,李賢的顧慮并沒有錯,在終結秦王李慎與安陵王李承二人性命的襄陽戰役中,見大勢已去,驚慌失措的李炅帶著數十位侍衛打算突圍,結果一頭撞見冀州兵主帥費國,被后者一刀給斬了。

老王爺李郴畏罪自殺,世子李炅亦死在襄陽戰役的亂軍之中,這使得李賢更加容易地掌握了歷陽這個封國,雖說歷陽內幾乎已沒有多少兵卒,但是至少錢糧充足。因此,李賢來了個鵲巢鳩占,用歷陽王王府庫藏內的錢糧,招攬江南各地的綠林豪杰。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不得不說,八賢王李賢在江南的威信確實是不同凡響,明明是大周李氏皇族子弟,明明是覆滅南唐的仇人后裔,但是李賢在江南黑白兩道,卻享有著遠超金鈴兒的聲望與威信。以至于當李賢在歷陽立起旗幟后,四方綠林豪杰云從,竟讓李賢在短短兩個月內,拉攏了一支人數超過兩萬人的軍隊。

盡管這支軍隊都是由曾經的山賊、江匪、路霸所組成,但是憑著八賢王李賢的號召力,這些位桀驁不馴的綠林豪杰竟是服服帖帖,不得不說,當年前太子李煒視李賢為不遜色北疆霸主李茂的奪嫡勁敵,這未嘗不是沒有道理的。

而另外一邊,太平軍的伍衡自聽說三代主帥梁丘皓戰死,堪稱心花怒放,自稱四代主帥,迅速展開對江東的全面控制。

事實上,伍衡并不是不清楚八賢王李賢抵達歷陽的消息,只是他低估了李賢的號召力,畢竟在伍衡看來,江南是屬于他們太平軍的地盤,而李賢既然是大周李氏皇族子弟,又何德何能能得到江南百姓的支持?

正是因為抱著這個心態,以至于到李賢在短短兩月內聚攏兩萬綠林豪杰時,伍衡震驚之余,這才感覺不妙,當即派遣心腹愛將、二代天樞神將枯羊領三萬太平軍屯牛渚、蕪湖一帶,抵擋八賢王李賢,而他自己,則率五萬兵出北谷山,兵鋒直指長江對岸的重城廣陵。

或許謝安難以想到,其實八賢王李賢這邊的情況并不樂觀,甚至于,堪稱是岌岌可危。

“枯羊……”

一面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李賢一面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

記得一個月之前,李賢甚至還未聽說這個名字,但是在那場跨江戰事中,李賢終于意識到,他所面對的太平軍年輕將領,絕非是那種多勇少謀的莽夫。

或許在麾下眾多綠林豪杰們看來,他八賢王李賢能在短時間內召集人手,將太平軍的勢力堵截在長江以南,這已是非常了不得的事,然而只有李賢才清楚,若不是那個叫做枯羊的太平軍年輕將領,他早已攻過對岸去了。

“季竑,你此前可曾聽說過這個名字?”皺眉半響,李賢轉頭詢問他最為信任的謀士,即當今朝廷吏部尚書季竑。

數月前,當李賢與謝安商議之后,他便在趕路的途中向冀京寫了一封書信,招最為信任的季竑火速趕來江東支援他,畢竟季竑除了有一手精妙劍術外,本身亦是足智多謀。曾在獻進身之策時,用五粒米向李賢清楚闡述天下各方勢力的格局,因此被李賢戲稱為五米士。雖說這個稱號帶著幾分詼諧、揶揄,但亦不可否認李賢對季竑的器重與信任。

“天樞神將枯羊……”季竑皺眉思忖著,半響后搖了搖頭。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壓低聲音說道,“殿下,您猜,那枯羊是否就是三年前殺害北軍供奉、原太平軍初代天樞神將的兇手呢?!”

“……”李賢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色,他這才記起,三年前那樁至今未抓到兇手的當街殺人案件。

要知道當時,枯羊可是在兩名東嶺眾的眼皮底下,硬生生將武藝超他一籌的北軍供奉耿南給刺殺了,堪稱是智勇雙全,饒是事后李賢得知后,亦暗暗心驚于枯羊的心計。

“原來如此……就是他么?唯一一個成功刺殺了前任的太平軍六神將……”李賢皺眉回憶著,忽而古怪問道,“季竑,小王忽然想起來,三年前的時候,謝尚書曾提及小王,將你天權神將的玉牌交還給太平軍……”

“確有此事!”季竑點了點頭,說道,“當時,謝大人的二房夫人長孫氏還私下策反了那個叫做衛縐的太平軍年輕將領,即后來的二代天權神將,殿下也見過的,只可惜那衛縐行事不密……”

一提到自己的繼任、二代天權神將衛縐,季竑心中不禁感到萬分遺憾。畢竟衛縐亦是一位文武兼備的人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長孫湘雨能策反此人,叫此人潛伏在太平軍之中,作為大周朝廷的眼線,這對于朝廷而言,簡直就是一樁天大的美事。但可惜的是,衛縐在謀誅天府軍主帥楊峪的時候,卻被后者在臨死前給殺了。事后季竑得知此事,亦不由為之嘆息。

“唔,衛縐……確實是個人才!”李賢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畢竟衛縐在那三年內非但沒有暴露,而且爬到了六神將的高位,李賢曾經還指望著此人替他們大周朝廷一舉殲滅太平軍,只可惜期間發生了諸多不盡人意的事。

“衛縐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而這個枯羊……更勝一籌!”

因為屋內除季竑外沒有外人,因此,李賢毫不吝嗇對敵將枯羊的贊賞。倒不是說自命清高,但是李賢確實甚少遇到敵手,在他看來,縱觀天下之大,能讓他感到壓力的,恐怕也只有李煒、李慎、李茂、李慎、長孫湘雨、梁丘舞、梁丘皓、陣雷等寥寥幾人,甚至于,就連謝安也談不上敵手兩個字。

平心而論,李賢真心不曾想過,太平軍二代天樞神將枯羊,一個比他小那么多歲數的年輕將領,竟然能頻頻看穿他用計,牢牢拒守住牛渚、蕪湖一帶,屢次破壞他李賢欲跨江進兵的好事。

“不好辦吶……不好辦吶!”

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步,李賢憂心忡忡地嘀咕道。

見自家主公滿臉憂慮,季竑想了想,拱手說道,“殿下,臣下以為,我軍雖不得寸進,然太平軍亦難染指長江以北,此皆賴殿下高瞻遠矚……”

對于此事,季竑對李賢很是佩服,畢竟甚少有人能夠像李賢這般信任謝安能夠在短時間內擊敗秦王李慎,也幾乎沒有人能夠在短短兩月內聚攏兩萬余綠林豪杰。

如今,李賢麾下兩萬兵屯扎在歷陽,而廣陵,則有徐州州府梁書親提三萬丹陽兵拒守長江,再加上江南以北各郡縣的城衛軍,可以說,李賢早太平軍一步的布置,一手掐斷了伍衡欲跨江反攻大周的圖謀。

唯一的問題是,比起江對岸的太平軍,李賢兵力不足、戰將不足,因此,他不時擔憂廣陵是否會被伍衡所攻克,畢竟一旦廣陵被太平軍所攻克,大周在江南的戰事便會陷入被動,再難憑借長江天險阻擋太平軍向北擴展勢力。

而造成廣陵岌岌可危的元兇……

“廣陵刺客之首,萬立!”李賢咬牙切齒地咒罵著,畢竟種種跡象表明,廣陵刺客已徹底投靠了太平軍的伍衡,協助伍衡對廣陵一帶用兵。

有這么一個實力強大的刺客行館協助太平軍的伍衡,廣陵如何不連戰連敗?

正因為如此,李賢并沒有斥責督戰于廣陵的徐州州府梁書以及廣陵知府張琦,而是叫他們注重防守,莫要輕易與太平軍開戰,并且,加緊對內賊的搜捕。畢竟,誰也不敢保證廣陵城內究竟潛伏著多少早以投靠太平軍的廣陵刺客。

“對了,謝安麾下軍隊到何處了?”

聽聞李賢問話,季竑心下算了算,拱手說道,“回稟殿下,算算日子,應該過湖口了,腳程再快一些的話,可能到虎林了……”

“這么快?”李賢略微有些驚訝,畢竟冬季冰雪封路,六萬冀州兵從襄陽趕到江東,這可不是一段短距離的行軍。

季竑聞言笑了笑,說道,“殿下難道忘了么?謝尚書可是在十一月月半就殲滅了秦王李慎的叛軍,年前便結束了整頓兵馬的事,年后直接從襄陽啟程,比殿下預料的早一個月左右,是故,殿下覺得快……”

“原來如此!”李賢繃緊的臉上終于浮現出幾分笑意。

事實上,他此前對謝安的要求是,最好能在年前結束與秦王李慎的戰事,然后花個近月左右整頓一下兵馬,準備一下趕路途中所需要的糧草,一月月底啟程從襄陽趕來江東,這樣的話,大概能在四月中旬左右抵達江東。而謝安顯然比他所想象的更加出色,記得年前李賢收到謝安送來的捷報,直言秦王李慎等三王皆以伏誅時,李賢震驚之余,不勝歡喜。

“哦,對了,方才臣下所說的乃是冀州兵,至于謝大人嘛,這個臣下就不好妄加猜測了……”瞥了一眼李賢,季竑笑呵呵地說道。

李賢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暖意,畢竟,他也收到了長孫湘雨在零陵產子的消息,對她母子平安報以諸般歡喜。

心下這般想著,季竑偷偷打量著李賢臉上的笑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殿下打算如何處置?謝長孫氏的提議……”

“什……什么提議?”不知為何,李賢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尷尬。

心下暗笑一聲,季竑低聲說道,“雖然說不出口,但其實殿下心中很想如此吧?收謝大人的長子為干兒子……既然謝長孫氏在信中提及,提前請殿下做她愛子日后的老師,殿下何不……”

“誰知道那小子日后是喜文還是喜武?——倘若喜文,小王自然樂意將胸中才學……”說到這里,李賢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瞥了一眼一臉揶揄笑容的季竑,咳嗽一聲岔開了話題,說道,“那個……季先生,謝尚書麾下兵馬遲遲不到,小王心中甚憂,麻煩你代為寫封信催一催!”

“是是是……臣下這就去!——呵呵……”

——與此同時,南郡零陵——

“坑人王李賢?——湘雨,你說你已發書請他做我們兒子日后的老師?”

在長孫湘雨坐月子的房間,謝安坐在床榻邊吃驚地望著為他生下一個兒子的二房夫人。

季竑猜得沒錯,雖說冀州兵早已趕到了湖口一帶,再過半月便可以抵達李賢所在的歷陽,但是謝安也有些舍不得產后虛弱的妻子長孫湘雨,在零陵陪伴著她。

雖說這陪伴的時日不會很長,只有寥寥三個月工夫,但無論如何也算是二人相處溫存。于是乎,謝安便叫費國等人領兵前行一步,而他則在零陵陪伴嬌妻,大不了之后他謝安日夜兼程趕上前軍嘛。

而這份心意,讓長孫湘雨尤為感動,畢竟女人在產子之后,若見丈夫無法陪伴在身邊,心情大多會十分失落,哪怕是長孫湘雨這等奇女子亦難以免俗。

“坑人王?”好笑于丈夫說出來的話,長孫湘雨掩嘴咯咯一笑,抬頭問道,“夫君大人覺得,妾身為我兒所挑的老師不夠格么?”

“那倒不是……”謝安連忙搖頭。

要知道在謝安看來,如果說長孫湘雨以及劉晴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為聰慧機智的,那么男兒中,便數八賢王李賢胸有萬千成策、堪稱是頂尖國士之才。

其實嘛,秦王李慎與安陵王李承的才學與李賢相比亦是相差無幾,可問題是,撇開二人如今早已殞命不談,秦王李慎心機深沉、而安陵王李承心狠手辣,哪比得過李賢宅心仁厚、溫文爾雅,實打實的君子人物。有李賢作為老師教導兒子,說實話謝安挑不出半點刺來。

畢竟若是連李賢那等滿腹經綸的君子都不足資格作為謝安長子的老師,恐怕縱觀天下也難再找出來更加合適的。

“我記得你好似打算要自己教的……”謝安奇怪地瞧了一眼長孫湘雨。

“妾身當然會教呀!只是……”眨了眨眼睛,長孫湘雨弱聲弱氣地說道,“只是妾身怕日后心慈手軟,做不到嚴厲……萬一末末日后不聽話,夫君叫妾身如何嚴厲待他?”

撇了撇嘴,謝安心下感覺好笑。

平心而論,謝安這般猜測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單單看八賢王李賢至今都未曾迎娶妻妾,就足以證明他對長孫湘雨依舊抱持著幾分情意,請他日后擔任他謝安與長孫湘雨之子末末的老師,愛屋及烏之下,李賢下得了狠手才怪!

日后的事實證明,謝安如今猜測絲毫不差。

“篤篤篤——”就在謝安與長孫湘雨愛意綿綿地溫存時,屋外傳來了叩門聲,緊接著,便傳來了茍貢的聲音。

“大人,歷陽有書信至!”

示意了一下長孫湘雨,讓她再休息一會,謝安起身打開了房門。

“李賢的書信么?”接過了茍貢手中的書信,謝安笑呵呵地展開,粗略瞥了幾眼,旋即,他雙眉緊緊皺了起來。

“夫君大人,愛哭鬼……不,李賢那家伙可曾應允?”屋內,傳來了長孫湘雨的詢問聲,看得出來,她對日后教導兒子的事,頗為上心。

“不是……”搖了搖頭,謝安語氣凝重地說道,“李賢給為夫的,是一份戰報!”

“咦?”躺在床榻上的長孫湘雨眼眸中閃過幾分詫異之色,喃喃說道,“炫耀戰事大捷?這可不符李賢的性格……”

“不……”長長吐了口氣,謝安沉聲說道,“李賢戰敗了!——歷陽一帶跨江水戰,兩萬對兩萬,李賢難克太平軍,無奈退回歷陽……”

長孫湘雨聞言面色微變,驚聲說道,“怎么可能?!——那太平軍將領何許人也?”

“二代天樞神將,枯羊……”

“枯……咦?”

望著長孫湘雨滿臉吃驚的表情,謝安心下苦笑連連。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18 16:47
第五章妻弟、姐夫

太平軍二代天樞神將枯羊,在此之前幾乎堪稱是籍籍無名,然而在橫江水域一戰過后,這個名字卻能得以在短時間內響徹大江南北,原因就在于,正是這位年僅弱冠的太平軍年輕將領,阻擋住了八賢王李賢跨江的腳步。

八賢王李賢,又稱齊王李賢,乃大周先皇帝李暨的膝下第八子,溫文爾雅、文質彬彬,自小拜入前丞相公門下研習兵法、韜略,堪稱是一位精于謀略的貴公子。

盡管在冀京時,李賢的才名不如長孫湘雨,但不可否認,就連長孫湘雨與謝安都承認李賢的才能,稱得上[為君則是明君、為臣則是名臣]。甚至于,別看江南曾經是南唐的國土,江南百姓深恨暴君李暨以及大周朝廷,但是對于這位溫文爾雅的李家貴公子,江南無論黑道還是白道皆對他拱手抱拳、心悅誠服。

然而正是這位大人物,卻在橫江水域折戟于太平軍一位此前籍籍無名的將領,這讓世人不由大跌眼鏡,也正是因為如此,太平軍二代將領枯羊的威名一路高漲,在蕪湖、牛渚、虎丘一帶堪稱是如日中天。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枯羊乃太平軍四代主帥伍衡手中一柄深藏不露的利劍,尤其是在太平軍內部。

如今的枯羊,遭遇頗似當年一戰響徹威名的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即謝安的大舅子梁丘皓,但相比起來,枯羊要比梁丘皓幸運地多,畢竟梁丘皓是中途加入的太平軍,并不能做到讓伍衡那些根正苗紅的太平軍子弟感覺信任,甚至于,當梁丘皓真正身世暴露的時候,太平軍內部有多達六成以上的人對有了質疑。而枯羊不同,畢竟他乃公羊家的子嗣,而公羊家乃南唐遺臣,更重要的是,其父公羊沛當年為了協助太平軍初代主帥薛仁,賺取了金陵城,后來在遭到大周圍剿的時候,也因此賠上了整個公羊家,除伊伊與枯羊姐弟二人外,家中百余口人全數被周兵殺害。

這等家門遭遇,使得枯羊深受伍衡信任,年僅弱冠便手掌三萬兵權,總督多達一郡之地的大權,甚至于,伍衡對他委以重任,將他安排在歷陽江對岸的牛渚,讓他來對付八賢王李賢。

而事實證明,謝安早前的預感果然是正確無誤,他的小舅子枯羊,果然是一位難得的帥才。

但是,即便是這位年紀輕輕的帥才人物,心中亦有諸多煩惱事。比如說,當他得知大周即將有援兵趕到歷陽援助八賢王李賢,而那位領兵的周軍主帥,卻正是他枯羊的親姐夫,大周朝廷刑部本署尚書令,謝安。

記得那時候,枯羊正與麾下部將們擺宴慶功,面對著部將們的頻頻勸酒,枯羊面上微笑,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平心而論,枯羊不覺得這幾日的戰事有什么值得慶賀的,畢竟他其實也并未在跨江戰事中占到八賢王李賢什么便宜,總得來說,雙方不就是打了一個五五之數的平局罷了,只不過是八賢王李賢所站的位置更高,名氣更大、威名更響,因此,即便是與枯羊打成平手,在世人看來也會覺得像吃了敗仗似的。然而細細計較起來,其實反而是太平軍一方的損失更大一些,只不過是枯羊此前毫無名氣,因此世人對他的期待與要求比八賢王李賢低得多罷了。

只不過,盡管心中不以為然,但是既然部將們提議犒賞三軍、擺宴慶賀,作為主帥的枯羊也不好貿然反對,畢竟這種慶賀有助于振奮麾下軍士的士氣,何樂而不為?

然而就在慶賀宴期間,枯羊卻突然收到了一個來自荊州的消息。

當聽聞這個消息時,枯羊不由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瞇了瞇眼睛。

他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前往荊州征討大周叛逆秦王李慎的周軍,已然能抽出手來,回援江南的八賢王李賢。

不光是枯羊,在座的列位太平軍將領聽聞這個消息亦是驚地面色微變。

“這……秦王李慎竟然敗了?”一名看似三十上下的將領驚地倒抽一口冷氣。

要知道,秦王李慎此前可是他們太平軍私底下的盟友,雙方秘密約定一同起兵,秦王李慎暗許太平軍江南之地,而太平軍則暗中支持三王叛軍,盡可能地吸引大周朝廷方面的圍剿兵馬。也正是基于這個私底下的協議,此前太平軍首領劉晴才會主動露面吸引謝安的大梁軍,好叫秦王李慎能夠集中力量率先鏟除八賢王李賢與他當時麾下的冀州兵,只可惜事與愿違。但是無論怎樣,屋內眾將還是無法相信,在短短半年內,亦秦王李慎的宏才大略,此番謀朝篡位的野心之舉竟然賠地如此徹底,賠了親母、妻兒,賠了無雙猛將陣雷,賠了精心訓練的六萬白水軍,甚至于,連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賠地干干凈凈,最后落了個自殘于城守府閣樓的下場。

“周軍的主帥何許人也?”

“謝安?”

“據說是周國朝廷刑部尚書,一品官……”

“竟……竟是文官?”

“不不不,話可不是那么說的,那謝安雖說是文官,可此前亦曾率兵出征,大家伙還記得么?當年陳帥冒名叛軍將領暗助西涼、長安、洛陽一帶的周國叛軍時,那謝安便作為副帥協同如今周國的皇帝李壽一同出兵征討。后來的湖口戰役,就連那位也在那謝安手中吃過虧……”

“嘶……那位大人?——這么說,那謝安亦是堪比八賢王李賢的人物?”

“唔……”

一時間,帳內諸將議論紛紛。

端著酒盞抿了口酒水,枯羊不發一語。

他當然知道諸將口中的“那位大人”指的究竟是何人,無非就是他們此前所效忠的對象,即南唐皇室后裔、天上姬劉晴。但是,自從得知劉晴已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投靠周軍,甚至真心實意地幫周軍剿滅了秦王李慎的叛王軍后,自詡太平軍四代主帥的伍衡便下令全軍再不許提這個名字,甚至于,隱隱將劉晴定義為為了榮華富貴而投靠大周朝廷的叛徒。

對于伍衡的這道命令,枯羊不是不能理解,畢竟無論是在劉倩掌權還是她女兒劉晴掌權的期間,身為副帥的伍衡一直被主帥梁丘皓所死死壓制,長年累月的積怨,使得伍衡對劉倩母女二人充滿了憤恨。而前些日子,自從那位[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劉言]被伍衡接回來后,枯羊當時就意識到,伍衡已經舍棄了劉晴。

輕輕搖晃著酒盞,一雙機靈而又顯得睿智的眼眸凝視著杯酒的酒水,枯羊在心下暗暗搖頭。

伍衡的野心,枯羊心中是清楚的,雖說前者或許還不至于到假借復辟南唐的名義而方便自己、妄圖成為南唐皇帝的地步,但是,天知道伍衡心中究竟是否想過這件事?

畢竟誰都清楚,盡管劉姬、即劉晴乃南唐皇室后裔,但是按照規矩,女兒身的劉晴是無法繼承南唐皇帝這個位置的,換而言之,她所選擇的夫君,將會成為南唐國君。當然了,前提是南唐順利復辟。

甚至于,枯羊曾經亦與關系不錯的衛縐在私下議論,臆測伍衡之所以與梁丘皓鬧翻,是否是因為劉晴此前一直將一顆芳心系在梁丘皓身上,讓伍衡心中感覺極其的不平衡,因此索性一咬牙舍棄了劉晴,將其推入火坑,另辟爐灶。

這個猜測,不是沒有理由的,畢竟伍衡也是一位野心極大的梟雄,至少在枯羊看來,此人要遠比三代主帥梁丘皓更難對付。

而至于那位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劉言,在枯羊看來,天知道此人這個駭人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就算是屬實,伍衡是否是真心實意支持此人復辟皇室,但是單純將劉言當成是傀儡,這一切都難以判斷。至少就目前而言,伍衡絲毫沒有要放權的意思。

“大帥?大帥?”

就在枯羊端詳著杯中的酒水時,一陣輕喚打斷了他的思緒。

“唔?”枯羊抬頭望向出言的部將王建,帶著幾聲歉意,輕聲笑道,“抱歉,我有些走神了,或許是有些醉了吧……你方才說什么?”

那位名為王建的太平軍年輕將領釋然一笑,說道,“是末將問地唐突了……方才與諸弟兄議論那周軍主帥謝安,見大帥神色鎮定、從容自若,末將以為大帥知曉那謝安底細,是故斗膽貿然詢問一二……大帥莫怪。”

也難怪,歸根到底,在這個信息傳遞并不怎么方便的時代,盡管謝安在冀京紅地發紫,堪稱朝中最受天子李壽寵信的權貴,但這也僅僅只限于冀京安平國,隔地稍遠些,頂多也只是[只聞其名、不曾見其人]的程度,更何況在相隔萬里之外的江南。

“哦……”枯羊恍然地點了點頭,一臉若有所思地搖晃著杯中的酒水。

見此,王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意外,輕聲說道,“莫非大帥當真知曉那謝安底細?”

心中苦笑一聲,枯羊思忖了一下,舉杯將杯中的酒水飲盡,避重就輕地說道,“唔,稍有接觸……去年夏秋,我軍不是還在湖口與那謝……安兩軍對峙么?對峙了足足兩個月有余……”

王建如何猜得到枯羊心中那復雜的心情,聞言帶著幾分羨慕說道,“大帥那時便受陳帥、伍帥以及那……那位大人器重,有幸出入帥帳一同議事,末將當時哪有那個榮幸……”說著,他回憶了一番,點頭說道,“經大帥這么一提點,末將倒是也想起來了,原來我軍當日在湖口進不得進、退不得退,就是因為那個叫謝安的周國朝臣么?——這么說,那人倒還真有點本事!”

“呵!”枯羊不由發自內心地笑了一聲,旋即,在感覺不對后迅速收斂了笑容。

平心而論,對于謝安,枯羊還是頗有好感的,一來是因為謝安出身廣陵,某種程度上說也算是南唐舊國曾經疆域內的人;二來,三年前在冀京時,謝安作為親姐夫確實待他枯羊不薄。但是說到最根本的原因,依然還是因為謝安乃他枯羊親姐姐伊伊的夫婿,是他的親姐夫,愛屋及烏之下,撇開謝安身為大周朝臣、甚至是大周天子所寵信的權貴不談,枯羊對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幾歲的親姐夫頗有不少好感。

正因為如此,在得知謝安即將率兵趕來江東支援身在歷陽的八賢王李賢后,枯羊心中頗不是滋味。畢竟親姐姐伊伊是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如何狠得下心將他姐姐心愛的男人置于死地?

更何況,一旦對上謝安,枯羊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把握。

江南人唯一認可的大周李氏皇族子弟、足智多謀、仁義無雙的八賢王李賢,才智近乎妖孽、算無遺策、心狠手辣的鴆姬長孫湘雨,還有曾經他們太平軍的首領、兵略堪比長孫湘雨的天上姬劉晴……

同時對上這么三位堪稱算無遺策的兵略大家,饒是枯羊對自己頗為自負,腦門亦不由絲絲地冒汗。畢竟這意味著,周軍有足夠的資本能夠與他多線開戰,畢竟人家撇開主帥不談依然有三位足抵將帥的軍師,而他太平軍一方,如今卻只有他枯羊一人。獨自對付八賢王李賢已實屬吃力,再加上兩位……

實在是難以想象!

此宴,枯羊并未坐到最后,中途便以身體不適的借口離席了,畢竟,他需要調整一下心態,以應對即將抵達歷陽的大周援軍,以及這路援軍的主帥、親姐夫謝安。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一日,橫江、即八賢王李賢與枯羊對峙期間屯兵的最前線,城頭比平日多了兩面旗幟,一面乃冀州兵的軍旗,一面乃謝安的帥旗。同日,謝安與麾下六萬冀州兵入駐了橫江,由提前得知消息從歷陽趕往橫江前線的八賢王李賢親自迎接。

“謝大人此番功不可沒!”

在見到謝安的最初,李賢便主動上前對謝安拱手施禮。甚至于,其實李賢本來是打算替謝安牽馬韁的,只不過受寵若驚的謝安感覺這實在不合適,連忙翻身下了馬而已。

“坑人王,你這有點……”不適于李賢這般熱情禮遇,謝安望了望齊刷刷出來迎接的眾江南綠林豪杰,壓低聲音說道,“你存心是打算坑本府么?”

謝安的話并非空穴來風,畢竟當注意到李賢打算親自替謝安牽馬后,那眾多綠林豪杰中有不少人已露出不悅神色,甚至于,有幾個對謝安怒目而視。由此不難看出,李賢在江南的名望,絕對不會遜色劉晴與伍衡、梁丘皓三人。

“不不不……”經謝安提醒,李賢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歉意連連地說道,“呃,是小王失卻考慮了,謝大人此番誅滅叛王李慎,在此番足以影響我大周李氏江山社稷的戰事中取勝,當稱是功不可沒!——不瞞謝大人,小王本以為謝大人至少要在四五月才能率軍抵達此地,不想足足早了一月有余……小王難以表達心中敬意,是故……”說到這里,李賢尷尬地笑了笑,畢竟他也注意到,他所召來的眾多綠林豪杰中,確實已有不少人對謝安怒目而視。

望著喜不勝喜的李賢,謝安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其實說實話,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李賢心中的激動,畢竟與秦王李慎的戰事,確實是足以決定大周國運盛衰的戰事,若不能在盡短的日子內討滅秦王李慎,大周勢必將陷入三面受制的尷尬處境,到時候,大周李氏江山社稷的情況,將會更為岌岌可危,謝安只不過是沒想到,李賢為了表達心中的感激,竟表現地這般徹底,徹底地有些過頭了,反而因此讓謝安很是無辜地遭到了那些綠林豪杰們的白眼。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無語地嘀咕了一句,謝安拱了拱手,朗笑說道,“八賢王殿下……哦,不對,如今應該稱呼為齊王殿下!”

“呵呵呵!”李賢聞言笑了笑,亦拱手回禮道,“如此,小王亦要恭喜謝大人……哦,不對,應該是安平侯!”

二人相視一笑,或許是逐漸察覺到了二人之間那種和諧融洽的關系,那眾多綠林豪杰們眼眸中對謝安的敵意這才逐漸退散,轉而關注此番隨謝安一同而來的冀州兵去了。畢竟冀州兵的軍容,在那些綠林豪杰們看來亦是不由得暗暗咋舌。

“謝大人,你我帥帳議事!——小王已命人準備好酒水,權當替安平侯接風!”

“權當啊……”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不過對于李賢那事事以大局為重的性格,他也清楚地很,因此倒也并不在意,回頭對麾下將領吩咐道,“其余人準備入駐屯兵事宜……費國、馬聃,你二人隨本府一同入帳!”說完后,他望了一眼劉晴,示意她隨同。

“……”李賢原本欣然而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費國與馬聃跟隨入帳,李賢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異議,畢竟這兩位周軍猛將乃謝安手中兩柄無堅不摧的利劍,問題在于劉晴……

此前因為是對付秦王李慎,李賢并不覺得劉晴有什么理由想暗中幫助李慎,可此番對陣太平軍……

無論劉晴此前是出于什么目的轉而投向周軍,但是,李賢依然無法對她報以十成十的信任,就像他最初也不怎么信任謝安一樣。

“劉軍師一路上車馬勞頓,辛苦了,小王已準備好可供安身的帳篷,劉軍師可先去歇息片刻……”頗有些凝重地端詳了一眼劉晴,李賢慢條斯理地微笑說道。

頓時,劉晴一雙美眸中泛起陣陣怒意,畢竟似李賢這種極其明顯的區別對待,就連傻子恐怕也看得出來。

“哼!”狠狠瞪了一眼謝安,劉晴拂袖轉身,自顧自地走開了。

望著劉晴攜怒而去的背影,謝安心下哭笑不得,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小聲對李賢說道,“坑人王,你還是一如既往啊……你知不知本府待會得花多大力氣去哄她?”

李賢聞言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歉意說道,“非是小王過河拆橋,只是……小王實在不敢賭,不敢賭此女心中對太平匪是否還有絲絲舊情……若他日證明是小王多慮,小王親自向此女告罪!”

謝安無奈地搖了搖頭,畢竟他也清楚,一旦事情牽扯到大周國運、李氏江山,眼前這位齊王殿下那可是絕對不會退讓分毫的,哪怕是他謝安,此前不也是在這位殿下的監視下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好了好了,回頭本府再去哄哄她吧……說起來,坑人王,聽說你這邊戰況不利?——被一個叫做枯羊的好小伙給打敗了?”

“咳!——戰平而已……”被謝安一句話戳到肺管子的李賢面色尷尬不已,旋即,他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疑惑說道,“好小伙?——那枯羊……謝大人莫非相識?”

“嘿!非但相識,而且關系不淺。本府尋思著,明后日約他吃頓酒……請!”

“請……那枯羊與謝大人何許關系?”

輕笑一聲,謝安嘴里吐出兩個字。

“妻弟!”

“嘶……”李賢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先考出駕照,然后就籌備辦婚事,今年估計就這兩個事了。

話說,領證的時候好茫然,有種[敲一下鋼印這就結婚了?]的感覺。

唔,本人已婚……嘿!再見已結婚、已有子嗣的同學,也不覺得尷尬了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3-19 09:20
第六章 妻弟、姐夫(二)

次日,謝安親筆所書的邀請函便由一名東嶺眾刺客送到了太平軍牛渚渠帥枯羊的手中。

瞥了一眼邀請函封面上那大刺刺的落款,枯羊隨手將它交給心腹愛將王建,旋即負背著雙手來回在帥帳中踱步。

接過書信,王建有些疑惑地望了一眼枯羊,拆開書信,逐字逐句地念道,“明日,江中扁舟小酌……”

“……”停下腳步,枯羊回頭瞥了一眼王建手中的書信,微微皺了皺眉。

而年輕將領王建倒是沒有註意到自家主帥表情的異樣,反復查看著信封,一臉疑惑地嘀咕道,“奇怪了,這謝安率領援兵抵達這邊,不急著用兵替那李賢挽回劣勢,卻是無緣無故與大帥套近乎……”說著,他抬起頭來,搖頭說道,“大帥,末將以為此事其中必然有詐!——那謝安分明是想藉此賺大帥!”

“賺我?”枯羊看似憂心忡忡地敷衍了一句。

“難道不是麼?”輕哼一聲,王建冷冷說道,“大帥與那謝安不但非親非故,而且分處於敵我,然而此人卻發書信至我軍營中,約大帥明日於江上小舟飲酒,這分明就是想設圈套加害大帥!——大帥不可赴宴!”

枯羊聞言苦笑一聲,嘆息說道,“你多慮了,我倒是不相信他會加害於我……”

“這……這是為何?”王建驚訝問道。

搖了搖頭,枯羊並沒有回答部將的話,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問題在於,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見他……”

“……”王建微微張了張嘴。顯然也從中瞧出了點什麼,畢竟枯羊已將話說得那般透徹。

“大帥……”似乎是瞧出了些什麼,王建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莫非與那謝安……有舊?”

瞥了一眼王建臉上的驚容。枯羊倒也不隱瞞,負背雙手望著帳幕頂端,輕聲說道,“王建,我的出身,你相比也聽說過吧?”

“那是自然!”王建聞言臉上露出幾分崇敬之色。抱拳正色說道,“大帥乃金陵公羊家唯一的血脈……大帥的親人,乃我南唐、乃我太平軍的忠誠之士!”

“事實上,我並非是公羊家唯一的血脈,我還有一位姐姐……親姐姐。當年,尚且只是懵懂女嬰的她。僥幸逃過一劫,不曾被大周的軍隊殺害,被人所收養,改名換姓活到至今……”

“當……當真?”望見聞言面色大喜,搓著雙手連聲說道,“這可真是……真乃大喜之事!——恭喜大帥、賀喜大帥!不知令姐眼下居住於何處?為何大帥此前不曾提及?要不末將派人將令姐接回來,好叫大帥與親姐團聚?”

“呵。不必了……”擺了擺手,枯羊喟嘆道,“三年前我僥幸碰到家姐,當時,家姐便已嫁為人婦……”

“這……”王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隨即帶著幾分笑意,好奇問道,“卻不知當年是那戶人家好心收養了令姐?如今又是哪個幸運的傢伙有幸得大帥的親姐姐垂青……”

“收養家姐的人家?”頓了頓,枯羊神色復雜地說道,“大周四鎮之一。東公府梁丘家……”

“哦、哦、哦,原來是東公府梁丘……”王建下意識順著枯羊的話點著頭,旋即隱約感覺有點不對勁。

然而枯羊卻似乎並沒有王建臉上神色的異樣,依舊自顧自地說道,“東公府梁丘家收養的家姐。取名為伊伊,叫她陪​​伴家中獨女,即[炎虎姬]梁丘舞……三年前,梁丘舞委身下嫁於一個廣陵人,家姐作為陪嫁的侍妾,亦一併為那個男人娶了……”

“大……大帥……”王建的眼眸中已隱隱露出幾分驚駭之色。

“不錯!”瞥了一眼王建,枯羊壓低聲音,沉聲說道,“此番率領六萬冀州兵來援助八賢王李賢的謝安,正是我枯羊的親姐夫!”

“嘶……”王建聞言驚地倒抽一口冷氣,一臉難以置信地盯著枯羊,幾番欲言又止。

可能是看出了王建眼眸中那一瞬間閃過的警惕,枯羊微笑說道,“你打算怎麼做,王建?”

“……”也不知是否是聽出了枯羊話中深意,王建渾身一震,凝視著枯羊半響,忽而長長吐了口氣,正色說道,“末將起初僅僅只是一介小小百人將,是大帥提拔的末將!大帥對末將有知遇之恩,末將萬萬不敢有絲毫異想!”說著,他悄悄走向帳口,朝外探望了幾眼,見帳外無人注意這邊,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王建的舉動,枯羊顯然是看在眼裡。

事實上,正是因為王建是他所一手提拔的心腹,他方才才會將那般隱秘的事透露出來。就如當初伍衡招攬枯羊、衛縐等年輕一代將領一樣,枯羊這幾年中亦在逐步搭建著屬於自己的班底。倒不是為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過,在有些時候,若是沒有心腹愛將幫著分擔一些,某些事就會變得非常棘手。

支開了守在帳外的士卒,王建這才走回枯羊身前,壓低聲音說道,“承蒙大帥如此信任,末將感激涕零!——卻不知,大帥究竟作何打算?”

“你怎麼看?”

王建聞言猶豫了一下,思忖了半響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有些話此前末將實在不敢說,不過如今……其實大帥心中也清楚,我軍此前之所以能在短短半年內控制整個江東,這並非是我軍戰力如​​何兇猛,只不過是因為那兩支南征討逆的周師被吸引到了荊州罷了……說句不好聽的話,那秦王李慎做了替死鬼!”

枯羊聞言默然不語。

平心而論,他心中如何不清楚?

他太平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奪取了江東,歸根到底是關乎他們太平軍戰力的事麼?正如王建所言,無非就是那兩支南征討逆的周軍皆被吸引到了荊州罷了。

南征討逆週師西路軍、即當時八賢王所率領的冀州軍……

以及南征​​討逆週師東路軍、即當時安平侯謝安所率領的大樑軍……

這兩支軍隊加到一塊足足十九萬兵馬啊,若是沒有秦王李慎等三王替太平軍分擔來自大周朝廷的圍剿兵馬的威脅。以當時劉晴、伍衡所率領的十萬太平軍,一支只擅長小規模廝殺、根本沒有大規模戰事經驗的軍隊,如何敵地過身經百戰的冀州兵與大樑軍?

為何枯羊在橫江水域戰平了八賢王李賢,然而他自己卻不曾有絲毫的興奮?很簡單,因為那時李賢麾下的。只不過是一幫絲毫不曾有軍隊作戰經驗、只知蠻橫沖殺的江南綠林豪傑罷了。

或許在一對一方面,就算是一名冀州兵也不會是一名綠林豪傑的對手,但若是一萬人對一萬人,冀州兵絕對能毫不費力就將後者打地潰不成軍,畢竟軍隊作戰與單憑一己蠻力的廝殺是截然不同的。

正因為如此,即便在前幾日的戰事中戰平了八賢王李賢。枯羊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地方,而要命的是,如今他們所要面對的,再不是八賢王李賢麾下那幫綠林豪傑,而是大周軍的京畿正規軍,冀州兵。

六萬冀州兵……

單憑自己手中三萬兵力。枯羊就算再是自負,也不會說出什麼能夠阻敵於江北之類的話來。

難勝!

想到這裡,枯羊沉聲說道,“王建,明日你隨我一同赴宴……”

“末將明白!”拱手抱了抱拳,王建低聲說道,“大帥的意思是……”說話時。他很隱晦地做了一個手勢,一個表示要投誠的手勢。

枯羊見此皺了皺眉,不過倒也沒說什麼。或許在王建看來,他枯羊明明有著這般好的路子能夠向大周朝廷投誠,何樂而不為呢?但對枯羊來說,他事實上並沒有打算投降的意思。

畢竟,撇開姐夫謝安、親姐伊伊不談,他公羊家全家老小可是死在大周軍隊手中的,甚至據說,他的親生父親公羊沛。更是在堅守金陵城樓的時候,被梁丘公的小兒子梁丘敬一箭射死。

盡管當年顧念著梁丘家撫養親姐伊伊長大成人的恩情,枯羊有意想過要拋開這段恩怨,但似這等血海深仇,又豈是輕易能夠消解的?

嘿!若是他枯羊當真想過要投靠大周朝廷。早在三年前,他便可以藉助姐夫謝安的權勢,脫身於太平軍,投身於大周軍方,又何必等到如今?

“雖說大致亦能猜到我那位姐夫此番邀我赴宴的用意,不過,還是姑且前去會會吧!——對了,這件事莫要透露給任何人,尤其是在金陵的魏虎!”

“魏虎大人……末將明白!”王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畢竟太平軍內部人人都清楚,二代天權神將魏虎​​,那可是四代主帥伍衡麾下忠心耿耿的猛將。倘若枯羊與謝安的關系暴露,別看魏虎與枯羊平日里關係不錯,照樣會對枯羊兵戎相見。

次日晌午,枯羊領著心腹愛將王建以及其餘數名侍衛,離開牛渚的大營,來到了江邊。

遠遠地,枯羊便瞧見了江中飄曳著一葉扁舟。

或許是注意到了枯羊這一行人,那一葉扁舟緩緩駛向岸邊,停在枯羊面前。

擺渡的是一名孔武有力、虎背熊腰的壯漢,枯羊一看便知此人絕非尋常人物,抱了抱拳,說道,“太平軍,枯羊!”

那看似不好相處的壯漢亦抱拳回禮,沉聲說道,“大獄寺重牢典獄長,狄布!”

瞇了瞇眼睛,枯羊心中微驚,不過臉上卻未有什麼表示,從容自若地問道,“謝尚書在此舟內麼?”

狄布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語氣不知為何緩和了許多,抬手說道,“我家大人已在舟內恭候多時,請!”

“有勞!”

朝著狄布抱了抱拳,枯羊帶著王建以及數名侍衛彎腰鉆入小舟。來到船艙,他這才發現,謝安正坐在舟內席上,靜靜地等候著他的到來。

“謝尚書……”枯羊抱拳主動打著招呼,畢竟謝安是他的姐夫。盡管枯羊不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直呼姐夫,但是按照禮儀,他的確需要主動向謝安打聲招呼,更何況,他對姐夫謝安的印象著實不差。

“謝尚書……呵呵呵!”聽聞枯羊的稱呼,謝安輕笑著搖了搖頭。不過倒也沒多說什麼,抬了抬手,語氣輕鬆地說道,“枯羊,你我之間,有三年餘不曾見面了吧?”

在謝安說話的同時。席位側首邊有一位容貌俊秀如貴公子般的男人站了起來,啪地一聲合攏了手中那柄精緻的小金扇,笑瞇瞇地說道,“小舅爺請!”

“……多謝茍少卿!”枯羊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

或許王建等人不認得這位看似陪酒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但是枯羊心中卻清楚地很。

一個精於用毒、一旦被其抓到漏洞便能輕易擊潰一支勁旅的傢伙……

看似文質彬彬,實則極具威脅!

刑部本署轄下大獄寺少卿、東嶺眾四天王之二,茍貢……

就在枯羊暗暗心驚之時,忽聽一聲利刃抽鞘的聲響,枯羊愣了愣,畢竟他實在沒想到謝安會在這種時候翻臉。

而待他瞧清楚之後,他頓時面色微紅,因為他發現,抽刃的竟是他身旁的王建。

只見此時的王建一臉驚駭之色,手握著利刃死死盯著船艙的深處,腦門上冷汗直冒。

枯羊心下一愣,下意識順著王建的視線望去。旋即,他亦驚地雙目微微緊縮。因為他看到,船艙內的角落,竟然還盤坐著一位看似二十五六的男子,容貌雖不及方才的茍貢那般俊秀。但亦稱得上是相貌不俗,只可惜眉宇間神色冷漠,一看便知不會是什麼善於之輩。

枯羊下意識瞇了瞇眼睛,右手虛扣佩劍劍柄,而就在這時,茍貢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歉意說道,“小舅爺莫怪,茍某這位三弟向來內向乖張,雖說前一陣子發生了某些事,叫他終於敢摘下臉上蒙面,但是,依然還是不喜開口……小舅爺莫怪!——請!”

枯羊聞言望向漠飛,卻見漠飛冷冷瞥了一眼他們一行人,旋即便閉上了眼睛,自顧自閉目養神去了。很顯然,人家根本就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咳!”頗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枯羊在謝安的對面入席坐下,而在他身後,心腹愛將王建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面紅耳赤,急急忙忙將手中利刃重新放回劍鞘。

而從始至終,謝安絲毫沒有表示,甚至於,就連王建方才拔劍,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不過想想也是,雖說謝安此行只帶了狄布、茍貢、漠飛三人作為護衛,但要知道,有這三人在,縱觀天下之大,除非梁丘皓、梁丘舞、陣雷、李茂那等天下的大豪傑親至,否則,又有幾人能夠傷到謝安?

相比較而言,別看枯羊此行所帶的護衛人數上佔優,可若是真要打鬥起來,恐怕一個照面就會被放倒,畢竟雙方的實力實在是差的太遠了。

“牛渚離此路途不算遠、卻也不算近……總之,先飲一杯吧!請!”可能是注意到枯羊略有些尷尬,謝安主動開口替他解了圍。

“不敢當……”舉起杯盞,枯羊一口飲盡,毫不懷疑這杯酒水中是否下有毒藥,要知道,在他與謝安席側陪酒的茍貢,便是極其善於用毒的名家。

可能是有感於枯羊絲毫不在意自己是否會在杯中下毒,茍貢眼中閃過一絲贊許與敬佩,笑著說道,“不愧是小舅爺,當真是豪氣!”說著,他又替謝安以及枯羊滿上了酒盞。

對於茍貢刻意的恭維,枯羊淡淡一笑。事實上,比起茍貢,還是坐在角落的​​漠飛對他的壓力更加沉重。畢竟他枯羊走入船艙時​​,漠飛就一直坐在角落,一動未動,然而枯羊以及王建一行人進來時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如此也難怪王建不經意瞧見漠飛後會誤以為船艙內突然間多了一人,因而驟然拔劍自衛。

酒水,明明是能夠融洽關系的東西,但是在這一葉扁舟內,謝安與枯羊卻是越喝氣氛越是尷尬,在聊了幾句有關於伊伊的話題後,他二人竟是不自覺地沉默起來。

終於,枯羊忍不住了,凝視著謝安沉聲說道,“姐夫此番請我來此小酌,不會就是只為了喝酒吧?”

事實上,枯羊並不是沒有料到謝安會主動邀請他赴宴,甚至於,他連謝安即將想要表達的意思都清清楚楚,無非就是想藉親情拉攏,希望能夠策反他枯羊罷了。

“……”謝安聞言沉默了片刻,忽而輕笑著說道,“枯羊,說實話,你此番能來,我甚感欣慰,前一陣子在江陵,我亦設酒水請我那位妻兄,可惜,他卻未曾賞臉……”

枯羊的臉色頓時黯然下來,他當然清楚謝安口中的那位妻兄指的究竟是何人,無非就是他太平軍第三代主帥梁丘皓。從某種意義上說,梁丘皓與他枯羊非但有教授武藝的恩情,更稱得上是親戚。

“姐夫是想勸降我麼?”酒過三巡,枯羊忽然抬頭問道。

凝視著枯羊那有些復雜的眼神,謝安舔了舔嘴唇,點頭說道,“不錯!——我不覺得你有什麼理由非得跟著那伍衡造反!”

“沒有理由?”枯羊輕哼一聲,抬頭直視謝安,搖頭說道,“我公羊家與大周有著血海深仇,姐夫不是不清楚……”

“比起報仇,延續公羊家不是更為重要么?”

“哦?”似乎是從謝安的話中聽出了什麼深意,枯羊輕笑說道,“看來姐夫還真是勝券在握啊……就這麼有自信麼?試試吧!——上天是否許我公羊家報此血海深仇……”說了半截,他站起身來,轉身走向船艙出口。

“嘿!”謝安淡淡一笑,竟也不出言阻攔。或許,他是聽出了枯羊言下之意。

臨走到艙門處時,枯羊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淡淡說道,“對了,我這邊雖敵不過姐夫麾下冀州兵,但是……姐夫終歸是晚到了幾日!”

“晚到了幾日?”謝安聞言皺了皺眉,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也難怪謝安會感到納悶,畢竟他此番來援可是比八賢王李賢想像的還要早,而且要早上一個月左右。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安眼中的疑惑不解,枯羊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壓低聲音說道,“就在昨日,我收到捷報,廣陵……淪陷了!”

“……”謝安聞言雙目緊縮,下意識地捏緊了酒盞。

他當然清楚廣陵淪陷意味著什麼。廣陵淪陷,這意味著太平軍的勢力由此踏足揚、徐二州,長江天險再無法阻擋太平軍反攻大周的腳步。

望著枯羊一行人離去的背影,謝安心中猶如驚濤駭浪般。

而與此同時,枯羊一行人卻已下了小舟。

回頭瞥了一眼小舟,王建疑惑問道,“廣陵大捷?何以末將絲毫不知?”

“嘿!”枯羊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喃喃說道,“啊,誰知道呢!”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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