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妻乃上將軍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 (已完成)

   
mk2258 2013-3-23 11:40: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4 2523360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20 21:45
第七章 妻弟、姐夫(三)

“什么?廣陵被攻克?!”

當謝安返回橫江,將枯羊故意透露給他的消息告訴八賢王李賢后,李賢滿臉震驚,那不覺而瞪大的眼睛,讓熟悉他性子的將軍們暗暗咋舌,畢竟似這等驚慌模樣的八賢王殿下平日里可不甚多見。

“不可能!這不可能!”連連搖著頭,八賢王李賢踱步在帥帳之內,禁皺雙眉沉聲說道,“廣陵雖僅萬余守兵,然小王此前提早一步叫徐州州府梁書率數萬丹陽兵南下協助廣陵。從兵力看來,廣陵城中的守兵并不遜色伍衡,怎么會在短短月內淪陷?”

“但是,亦不排除有內賊暗助的可能……”說這話時,李賢最為信任的心腹季竑望了一眼在謝安席側伺候酒水的秦可兒。他倒不是針對秦可兒,畢竟此女的底細與眼下的境況,謝安早已與李賢通過氣。

“廣陵刺客……么?”負背著雙手吐了口氣,李賢低頭思忖了一下,忽然轉首對秦可兒說道,“謝秦氏,小王冒昧詢問,此前謝秦氏曾掌控大半的廣陵刺客,如今,那些人已脫離謝秦氏掌控么?”

聽聞那一聲謝秦氏的稱呼,秦可兒嬌容泛紅,略有些羞澀地望了一眼謝安,繼而點點頭,也不隱瞞,如實說道,“齊王殿下明鑒,小女子過往雖屬廣陵刺客,然在小女子手底下謀生的,皆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小女子離開廣陵已有足足七八月,想來那些無辜的女子皆被萬立所恐嚇,是故,不敢再偷偷寫信將情報傳遞給小女子……”

李賢聞言皺了皺眉,倒不是懷疑秦可兒這些話的真實性,他只是感覺遺憾罷了。畢竟廣陵刺客的情報網遍布大周,若能將其收納于大周朝廷,他便可以對太平軍的舉動了若指掌。就拿眼下來說,倘若廣陵刺客的情報網依舊歸于秦可兒掌控,那么,李賢便能清楚得悉廣陵、甚至是整個江東、揚州、徐州的情況。并針對情況作出最佳的應對。而遺憾的是,謝安雖然成功地拉攏了秦可兒,但是秦可兒卻被廣陵刺客首領萬立給架空了。

“不如由我金陵眾前往廣陵打探一番……”金陵眾二代當家丁邱抱拳插了句嘴。

李賢聞言眼睛微微一亮,但是旋即眼神又略微變得暗淡,搖搖頭嘆息說道,“來不及了!——縱然是你金陵眾,從此地橫江往返廣陵,來回也要十日光景,更何況我大軍開拔……非十五日無法抵達廣陵!倘若眼下廣陵當真已經陷落。十五日,足夠伍衡攻至揚州府與徐州府二者任何一地!——到時候縱然我軍趕上,代價也實在太大……”

帳內諸將面面相覷,唯有謝安、茍貢、費國、馬聃、廖立、秦可兒等心思敏捷之人才明白李賢口中的代價指的究竟是什么。

要知道,揚州與徐州乃大周少有的極為富饒的郡,比之荊州南陽有過之而無不及,倘若二地當真有一處遭到太平軍的攻打,哪怕是李賢與謝安及時前往援助。對于當地的破壞亦是不可估量。

更要命的是,眼下正值三四月春季。而揚州與徐州更是大周產糧重地,萬一因為戰事的爆發而導致境內百姓延誤了春耕,這將會直接導致今年的米糧產量大幅度縮水。

徐州、揚州產糧縮水這意味著什么?

眾所周知,年前李賢為了與秦王李慎以及太平軍劉晴一支開戰,非但調集了冀州軍與大梁軍,更調空了徐州、揚州、青州、河內等地方官府庫藏內的糧草。一旦徐州、揚州的百姓在今年延誤了春耕,那么,等到下半年,待各地百姓家中存糧耗盡、當地官府庫藏內僅有的余糧也耗盡,整個徐州與揚州將會面臨斷糧的窘境。

倘若到時候境內百姓購買不到足夠活命的糧食。在經野心之輩在背后挑唆,可想而知將會演變成何等規模的民變。

那可是整整兩州的百姓!

一想到這里,李賢心中萬分驚恐,腦門亦不由滲出絲絲冷汗來,畢竟這件事將會導致的嚴重后果,絕對是眼下的大周所無法承受的。

想到心中煩躁不安,李賢加快了來回在帳內踱步的速度。

望著李賢在自己眼前一晃一晃地來回踱步,謝安不由翻了翻白眼,沒好氣說道,“坑人王,你就不能消停會么?——廣陵淪陷的消息,也只是從枯羊口中得知而已……”

李賢那是何等聰慧的人物,聞琴聲而知其雅意,細思片刻點頭說道,“唔,不否認也有這個可能!”說著,他輕哼著搖了搖頭,苦笑說道,“安平侯那位小舅爺,看來亦是一位眼光卓越的奇才啊……一句話便戳中你我心中最為擔憂的所在!——金陵公羊家獨子……”

“那現下怎么辦?”謝安略有些惆悵地問道。

“還能怎么辦?”走到帳內桌幾旁,李賢目視行軍圖沉思道,“似這等陽謀,就算你我心中澄明,也只得乖乖按照謝大人那位好妻弟所希望的那樣……分兵!”

“……”謝安聞言默然不語。

平心而論,其實謝安也不覺得廣陵眼下當真如枯羊所言,已被其太平軍四代主帥伍衡所攻克。在他看來,枯羊之所以故意說出這番話的原因,只是在于他自思麾下三萬兵不是姐夫謝安與八賢王李賢的對手。正因為如此,他要讓周軍分兵!

枯羊很清楚,比起廣陵這個至關重要的戰略之地,他所在的牛渚,不過無關痛癢的小疾罷了,枯羊才不信八賢王李賢和謝安會眼睜睜放著岌岌可危的廣陵乃至徐州、揚州等地不救,眼巴巴地在歷陽、橫江一帶與他僵持對峙。

由此不難看出,枯羊絕對是費國、馬聃等級的帥才,而且戰略目光比起前二人更勝一籌,攻心之計用起來了無痕跡。

而似這等陽謀,就算謝安與李賢心下并不相信廣陵會如此輕易地落入伍衡之手,卻也不敢涉險。只能按照枯羊所希望的那樣分兵。

“謝大人此番帶來的六萬冀州兵,小王帶走一半,對了,費國、馬聃二將,亦暫時調至小王麾下聽用。哦,還有金陵眾……明日。小王便率眾趕赴廣陵,倘若廣陵安然無恙,小王便率軍捍衛江岸;倘若廣陵不幸被攻陷……”說到這里,李賢長長吐了口氣,畢竟一旦讓伍衡率軍攻入了揚州、徐州等地,那等景象,絕對不是李賢想看到的。

“謝大人意下如何?”李賢輕聲問道。

“……”也不知是察覺到了什么,謝安深深凝視了一眼李賢,低聲說道。“好……多謝齊王殿下成全!”

李賢聞言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朗笑說道,“安平侯言重了……小王希望,待安平侯結束此地諸事再度與小王匯合時,能送小王一份大禮……”

謝安愣了愣,旋即好似明白了什么,苦笑著說道,“這個……不怎么好辦啊!”

對于他二人那打啞謎似的交流方式。帳內諸將只聽得一頭霧水。而事實上,李賢口中所說的大禮。指的就是希望謝安能夠順利地策反枯羊,畢竟枯羊確實是一位極其難得的奇才,比之讓李賢惋惜其殞命的衛縐更加優秀。

更何況,枯羊麾下還有三萬太平軍,倘若能兵不血刃地招降這支兵馬,那無疑是對伍衡的一個沉重打擊。

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李賢這才給予了這對姐夫與小舅子二人單獨對峙的機會,否則,以漠飛的刺殺水平,行刺枯羊絲毫不在話下。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屯扎在橫江匯合僅僅兩日的周軍再次分兵。由八賢王李賢率領三萬冀州兵、兩萬綠林豪杰共計五萬人前往支援廣陵,鞏固沿途的長江北岸。而謝安則率領另外三萬冀州兵留在橫江,與妻弟枯羊對峙。

當周軍果然分兵的消息傳入牛渚太平軍營寨內枯羊的耳中時,枯羊不由得意地輕笑起來。

“看來姐夫也有意想教訓一下我這個不怎么乖順的小舅子呢!——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李賢竟這般給我那姐夫面子,如此看來,姐夫在周國朝廷的地位確實是穩如泰山……”

聽著主帥獨自一人在帳內嘀咕,太平軍年輕將領王建疑惑說道,“大帥說的什么,何以末將一句都聽不懂?”

“這還不明白?”瞥了一眼王建,枯羊輕笑著說道,“我麾下三萬人,李賢亦留給我姐夫三萬兵,雙方兵力相差無幾;我太平軍甚少有軍隊作戰經驗,而冀州兵乃北兵,不擅水戰……公平地很吶!”說到最后,他略微嘆了口氣。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嘆息的舉動,王建疑惑問道,“公平……不好么?”

“……”枯羊默然不語。

昨日在江中小舟內的那番話,或許也只有謝安與枯羊才明白其中隱含的深意。當時,在其余人莫名其妙的情況下,枯羊與姐夫謝安卻隱晦地做下了約定:任何一方敗北,便不得再干涉對方的事。言下之意,在這等公平的對陣中,倘若謝安輸了,那么,他便不得再干涉枯羊向大周報復當年金陵公羊家一門被屠戳的血債;反過來說,倘若枯羊敗北,便也只能乖乖接受小舅子的身份,放棄支持伍衡以及太平軍,轉而投誠于朝廷,并且,不得再計較當年的家門深仇。

而李賢似乎也是看出了什么,這才故意留給謝安三萬兵,并且又將費國、馬聃這兩柄謝安的利刃調走。畢竟費國與馬聃皆是難得帥才,而且精于強攻、奇襲等兵略,倘他二人在謝安麾下,這對枯羊而言并不公平。當然了,更主要的,還是李賢想用這兩位周軍大將抵擋太平軍北上的腳步,萬一廣陵郡當真已淪陷的話。

凝視著行軍圖半響,枯羊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傳令下去,全軍備戰!——明日,我軍主動與橫江的周兵交戰!”

“諾!”王建抱拳領命。

就在枯羊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與姐夫謝安的較量時,在橫江周軍軍營的帥帳內,他那位好姐夫卻承受著某位女子的怒氣。

“為什么?!為什么?!——你明明答應過我的!”

板著臉怒視著坐在席中的謝安,原太平軍首領、現任周軍軍師劉晴攜怒拍著桌案發泄著心中的郁悶與不滿。也難怪。畢竟謝安曾經承諾過劉晴,待日后與太平軍的伍衡交鋒時,必定會支持劉晴為周軍軍師。然而在前日,當八賢王李賢明顯表露出不信任劉晴的態度時,謝安卻未吱聲,更有甚者。今日劉晴本打算毛遂自薦與李賢一同前往廣陵對付伍衡,卻也被謝安給攔了下來,這讓劉晴感覺莫大的委屈。

除此之外,更有種莫名的傷心與失落,以至于明明是質問謝安的口吻,但是淚水卻不止地涌了出來。

“你……你……你哭什么呀!”

謝安手忙腳亂地哄著眼前這位年僅十六歲的軍師,雖說此前劉晴確實表現地甚是聰慧過人,但是眼下,她卻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讓謝安感覺有種莫名的負罪感。

“又不是不讓你去對付那伍衡,只不過是時機未到嘛……不哭不哭……”

“什……什么時機未到?”劉晴紅著眼眶質問著謝安,口吻雖說嚴厲,但是看她滿臉淚水的模樣,實在沒有什么說服力。

無奈地嘆了口氣,謝安低聲勸道,“你不是也看到了么?坑人王擺明了還不信任你……”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你明明已幫我軍鏟除了秦王李慎,可問題是。你本來可是出身太平軍,而眼下,我軍要對付的,也正是太平軍……設身處地地想想,如果是你站在李賢的位置上,你會信任一個……你。唉,不哭不哭……”

在秦可兒掩嘴偷笑之余,劉晴總算是被謝安哄妥了,吸溜了幾下,略帶梗咽地說道。“那……那現下怎么辦?反正你答應過我的……”

“放心,那伍衡可不是簡簡單單就會敗亡的家伙!”說這番話時,謝安不禁又想到了數年前的往事。

數年前在冀京,雖說是用了卑鄙的伎倆,但是,伍衡怎么說也在梁丘舞與金鈴兒二女的手中逃脫,除梁丘皓以外,謝安還從未見過二女在聯手的情況下失利。

“放心吧,伍衡不會這么簡單就被李賢給滅掉的……否則,本府胸口那至今隱隱作痛的箭創,該向何人報復?”說著,謝安舔了舔嘴唇。崇尚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怨必報的他,又豈會忘卻伍衡至今還欠著他一箭之恨。

“當……當真?”劉晴吸溜著問道。

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謝安點頭說道,“啊!——待本府解決了這邊的事,就即刻前往廣陵……到時候,李賢也不至于再懷疑你。就算他再懷疑,本府也會支持你……”

劉晴聞言這才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點點頭喃喃說道,“這邊的事……枯羊么?”

仿佛是看穿了劉晴的心思,謝安抬斷了她的話,輕笑說道,“這次,就不必你在旁出謀劃策了,否則,反而會壞了大事!”

劉晴那是何等聰明的女人,眼珠一轉心中便已明白過來,知曉謝安必定是想著如何策反枯羊,只不過……

“你有把握么?——我太……唔,太平軍年輕將領中,就屬枯羊、衛縐、魏虎三人才能最高,尤其是枯羊,繼承公羊家血脈的他文武兼備,絕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

“此事本府當然知曉!”謝安淡然一笑。

正在說話間,忽然帳外匆匆撩簾走入一人,抱拳說道,“大人,牛渚的太平軍以箭書的方式向我軍送來戰書!”

謝安仔細一瞅,這才發現來人正是大將廖立,一個用地好堪比費國、馬聃,用不好則比徐樂還要莽夫的家伙,堪稱是一把雙刃劍。

“哦?就這么急著送上戰書?”接過廖立手中那封來自于妻弟枯羊的戰書,謝安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半開玩笑似地說道,“坑人王也真是實惠……就不能趁著夜色悄悄遁走么?——非要正大光明地在枯羊眼皮底下前往廣陵,生怕枯羊不曉得我軍已分兵的事是怎么著?這下好了,他前腳剛走,人后腳都送上戰書了。”

劉晴顯然是聽出了謝安話中的調侃語氣,余氣未消般哼了哼,嘰嘰咕咕地說道,“廢話!枯羊又不是傻子,明知冀州軍從荊州一路趕來此橫江,又豈會叫你喘勻了氣再與他廝殺?——他還算是客氣的,發書知會你一聲,換做是我,此營今夜就屬我劉晴!”

望著劉晴那哼哼唧唧的自負模樣,謝安心下暗暗好笑之余,倒也松了口氣,畢竟劉晴向來自負,若非釋然了心中怨氣,又豈會恢復平日里這副惹人厭又討人喜歡的神情?

“你打算怎么辦?——人家可是下戰書了!”

“那就打唄!”謝安慢條斯理地說道。

“真打?”劉晴愣了愣,狐疑說道,“據我所知,冀州兵應該不善于操船水戰才對……”

“那就不打唄!”謝安輕笑著說道,旋即朝著劉晴眨了眨眼。

劉晴這才意識到謝安在戲耍她,翻了翻白眼,倒也不再說話了,畢竟謝安有言在先,此戰用不著她劉晴的計謀,這場戰事,只屬于謝安與枯羊,這是一場姐夫與小舅子的交鋒,旁人貿然插手,反而不好。

“欺負我冀州兵不酣水戰么……嘿!”

眼瞅著手中的戰書,謝安臉上揚起幾分莫名的笑容。(。。)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25 20:10
妻乃上將軍 第八章 妻弟、姐夫(四)

劉晴作為堪比長孫湘雨的名軍師,她對戰局的把握確實是犀利異常,一眼便瞧穿了枯羊針對周軍的應對。


正所謂南船北馬,冀州兵屬北方兵卒,甚少有水戰經驗,而太平軍中的士卒確實長久以來居住與長江沿岸,操船駛舟堪稱一把好手,水性頗佳。在劉晴看來,謝安打算在長江水戰中依靠冀州兵戰勝枯羊,這顯然並非是一件易事。


而枯羊亦是作此想法,因此在得知八賢王李賢率領大軍離開橫江,前往支援廣陵後,他立馬便向姐夫謝安遞上了戰書,不給謝安與冀州兵調息適應長江附近水域環境的時間。


大周景治五年三月二十五日,枯羊首戰提兵八千、舟船一百三十艘,前往長江水域向周軍搦戰。


但讓枯羊頗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下令全軍戰船在江面上擺好陣型足足等了又一個多時辰,但是卻絲毫不見周兵有出水寨應戰的意思。


“這是怎麼回事?”


佇立在船頭,枯羊遙遙望向周師一方的橫江水寨,見其毫無動靜,雙眉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按理來說,他枯羊已與姐夫謝安私下里做了約定,後者應該不至于爽約避戰才對。


莫非是怕了?


這個在枯羊眼里頗為可笑的念頭僅僅在他腦海中轉了一圈便已被拋之腦後。


別人如何暫時不論,至于自己這位姐夫,枯羊可絲毫不敢小覷,畢竟去年七月在湖口時,謝安曾率八萬大梁軍阻擋住了多達十一二萬的太平軍,憑借一座堅如堡壘般營寨,像一顆釘子一樣死死釘在湖口。硬是糾纏得劉晴與伍橫險些胸悶吐血,甚至于,終究使得伍橫與劉晴二人長久以來積累的對彼此的怨恨爆發,最終分道揚鑣。


這樣的人物,豈會懼戰?


“原來如此……”好似想明白了什麼,枯羊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喃喃自語說道,“是見水戰難以穩勝我軍,是故打算故技重施麼?——照搬湖口戰役那場戰事,將我軍士氣拖之疲軟?嘿!”


身旁,枯羊的心腹將領王建聞言皺眉說道,“大帥,話雖如此,可若是您姐夫……咳,若是周軍不應戰。我軍卻也拿他沒有辦法呀!——既然八賢王李賢率領一支周軍分兵前往了廣陵,想來那謝安亦不至于再日夜擔憂廣陵的情況……他若是一心與我軍在此糾纏,那如何是好?”


“慌什麼?”瞥了一眼王建,枯羊面色絲毫不變,淡然說道,“彼不心急,我軍難道就心急了?”



王建聞言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想想也是。倘若是換做太平軍中其余任何一位將領,在得知八賢王李賢率領五六萬大軍前往支援廣陵的情況下。想必會心急如焚。但是枯羊可不會,至今他也未曾將自己看成是伍橫的下屬,之所以依附伍橫,無非就是因為跟著他或許能夠向大周朝廷一報二十年前金陵公羊家滿門被戳的血債罷了。至于太平軍如何如何,復闢南唐如何如何,這些則不在他考慮範疇之內。


“既然姐夫不迎戰。那我就只好步步緊逼了!”


冷笑一聲,枯羊手中令旗一搖,指揮著麾下一百三十艘戰艦,緩緩朝著橫江水域的周軍水寨壓近。


不多時,枯羊便望見遠處有一座龐然大物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喃喃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姐夫明知水戰並非我軍對手,是故避戰不出,將戰船收于水寨之內……既然如此,我便送一份大禮于姐夫!——覆了他數百舟船!”


王建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疑惑神色,詫異問道,“大帥意欲何為?”


枯羊輕笑一聲,說道,“王建,前幾日我叫你準備的火箭可預備妥當?”


王建聞言一愣,繼而恍然大悟得點了點頭,喃喃說道,“原來如此,既然周兵守著水寨不出,那麼,我軍便放火箭燒了他戰船……”說到這里,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臉為難地說道,“大帥兩日前方叫末將準備火矢……時辰緊迫,末將僅叫士卒們收拾火箭得八千矢……”


“八千矢?”枯羊聞言微微皺了皺眉。看得出來,他有些不滿足于八千火矢的數量,也難怪,畢竟在動輒數萬人的大規模戰場上,箭矢的消耗尤其恐怖,就好比已逝的楚王李彥,他為了抵擋八賢王李賢麾下的冀州兵,曾在江陵提前準備了一十六萬支箭矢,然而在戰事的第一日,江陵竟消耗箭矢八萬支,逼得楚王李彥只有征用江陵城內的百姓替他制造箭矢。


陸上的戰事消耗箭矢尤這般嚴重,更何況是江面上的交鋒?要知道在江面上,雙軍弓弩對射、壓制住對方那才是制勝的關鍵所在,為此,枯羊此番所帶的八千士卒中,有近乎三千乃弓弩手。然而,焚燒戰船所用的火箭卻僅僅只有八千支,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每個太平軍士卒手中只有寥寥三兩支箭矢。


兩三支火矢,轉眼工夫便可放盡,只要敵軍注意防範,幾乎起不到焚燒敵船的作用。


“大帥,咱還強攻麼?”偷偷望了眼枯羊的表情,王建猶豫著說道,“要不然,今日在周軍水寨前耀武揚威一陣也就算了。他若出戰,我軍便戰;他若不戰,必定有損于士氣,如此,我軍就算退去,也不算徒勞一場。——回營後叫將士們加緊制造箭矢,以待來日……”


不可否則,王建的建議的確也算是頗為穩妥,但是枯羊卻並不滿意。


打擊周兵的士氣?誰不知他家姐夫謝安最擅長調動、激勵麾下士卒的士氣?當初在湖口時被劉晴與伍橫用十萬兵圍了十五日,其麾下八萬大梁軍照樣一個個士氣如虹,枯羊可沒指望用這種無關痛癢的士氣上的優勢來取得最後的勝利。


“攻!——下令強攻周兵橫江水寨!今日定要切實地打痛周兵!”





枯羊下達了他身為一方神將與渠帥的命令。


與此同時,在周兵橫江水寨的帥帳內,謝安正端著秦可兒細心炮制的茶水,悠哉悠哉著品著茶。


而在帳下左右。廖立、成央、齊植、張棟、歐鵬、唐皓等大將分列于兩旁。除了費國與馬聃外,事實上八賢王李賢還臨時調走了甦信與李景二將,畢竟二將善于率領騎兵,可以說是場場戰事的先鋒騎兵大將。但遺憾的是,二將不酣水性,因此。與其留在這邊無所作為,還不如跟著八賢王前往支援廣陵,萬一廣陵已被攻克,二將也好投入熟悉的騎兵作戰,而不是站在舟船上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掉入江中。


“大人,您倒是說句話呀!”眼巴巴地看著謝安吃了兩盞茶,周軍大將廖立顯然是忍耐不住了,率先開口打破了帳內的僵局。


眼瞅著寥立那氣憤填膺的模樣。但凡是熟悉他的人,皆在心中暗暗好笑。畢竟,廖立平日里冷靜時頗為可靠,堪稱是文武兼備的帥才,但是,這家伙很容易沖動,即頭腦發熱,往往被敵軍一挑釁、或者己方陷入不利時。性情就會變得尤為暴躁,恨不得找支敵軍與其同歸于盡。因此,被長孫湘雨喻為只能打順風仗的帥才。


打個比方說,如果叫費國、馬聃、廖立各提五萬兵取一座只有五千兵守衛的縣城,可能費國與馬聃需要動用一萬人馬,並且付出四到六千的兵力才能強行攻下那座縣城,但是廖立呢。雖說他會動力的兵力或許高過一萬,但是,戰後他只損失兩三千;而如果是叫他們三人提一萬兵去攻,費國與馬聃依然還是那個水準與損失情況,而廖立。他則不見得能攻下那座縣城,他是手中兵力越多、戰況越好便發揮越出色的類型,反之就會因為時刻糾結于我方失利于敵方的戰況,心情煩躁甚至是自暴自棄,舍身取義。


正因為這份沖動的性格,盡管謝安已向眾將透露過枯羊與他的關系,但見枯羊這般無禮囂張地在己方水寨外挑釁搦戰,廖立依然還是無法控制心中的憤慨,恨不得替自家主帥狠狠教訓一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舅子。


而相比廖立,其余將領倒是鎮定地多,就好比唐皓,不慍不火地闡述著利害關系,絲毫未見火色。


“廖將軍稍安勿躁,那枯羊在我軍水寨外挑釁搦戰,讓他去就是了,大人不是說了嘛,就眼下來說,我軍水戰並非太平軍對手,何必自找沒趣,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不過大人,其實末將覺得廖將軍所言也並未全然沒有道理,眼下枯羊在我軍水寨外搦戰,倘若我軍毫無表示,豈不意味著我軍懼怕了他?末將以為,如此恐傷麾下將士們士氣……”


“這簡單!”謝安還未搭話,已過四旬的老將張棟撫著胡須老神在在對說道,“我等可傳告全軍,我軍從荊州日夜兼程趕來歷陽,太平賊子知我軍趕路疲憊,欲使詐計誘我軍出戰,其智何其短也!——眾將士且深藏憤慨,靜養些許日子,待氣力充沛,再叫那太平賊軍知我冀州兵實力!”


不得不說,張棟不愧是當年叛軍派往鎮守洛陽的大將,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硬是將己方不出戰的理由編得富麗堂皇,而且反過來貶了太平軍一番,將對方說成是只會鑽孔子的賊匪,甚至于,在最後又大肆宣揚了一番以振奮麾下士卒的士氣。


“呵呵!”謝安聞言輕笑了一聲,畢竟事實上他也是這麼想的。


雖說枯羊是他的小舅子,雖說二人私底下有了某個約定,但這並不代表謝安有必要因為枯羊的一份戰書而出兵應戰,而且還是在明知水戰不如枯羊的情況下。


見謝安微笑不語,張棟便知道自己說中了自家主帥心中想法,撫著胡須面色略有些得意。也難怪,畢竟費國、馬聃、唐皓幾人在冀州兵中的風頭實在太盛,而他張棟曾經好歹也是一方主將,而如今,卻只能在這些正值壯年的將領們麾下擔任副將,這讓張棟未免感覺有些難堪。


更別說他曾經的副將廖立如今也已升至了大將,與他平起平坐。這難免讓張棟感覺壓力頗大。



而事實上,在謝安與劉晴看來,張棟用兵亦有其獨到之處,就好比說數月前,謝安與劉晴為了誘殺白水軍大將陣雷,曾故意叫中路周兵兵敗崩潰。隨後,當陣雷通過後,又派遣張棟堵死白水軍後續兵力,若非在防守上有豐富經驗,張棟豈能在當時混亂的局勢下,重新構築起防線?別看冀州軍人才濟濟,能做到這一點的沒幾個。


如果說費國與馬聃是謝安手中兩柄利劍,那麼張棟便是一面堅盾,比之東軍四將之首的嚴開毫不遜色。之所以威信不如費國與馬聃。無非就是利劍用到的時候多,而盾牌用到的時候少罷了。


“張將軍此言大妙!——可是,倘若太平軍見我軍不出,強攻我軍水寨,那該如何是好?”


說這話的並非旁人,正是原太平軍六神將之玉衡神將齊植,一位文武兼備的帥才。


“……”整個帳內突然變得安靜下來,眾將下意識地望向齊植。尤其是張棟,一臉老臉略有些不悅。


可能是注意到了張棟的面色。齊植連忙解釋道,“張將軍莫誤會,末將並非是刻意針對張將軍……可能張將軍久居北方,不熟悉水戰。但凡于江面之上的戰事,戰船尤為重要,否則便無異于失去先機。屢屢受迫,就好比敵軍有騎兵過萬而我方卻無一騎……而騎兵與戰船的區別在于,騎兵能夠收入營內、城中,而戰船只能停泊于江岸,因此。若是敵軍窺得我軍泊船位置……不可不防!”最後一句,他是拱手抱拳面朝著謝安說的。


“唔!——本府已有準備!”謝安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畢竟他可不同于麾下那些只知道陸上作戰的將領。


齊植愣了愣,繼而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劉晴,這才恍然大悟地輕笑說道,“如此,倒是末將多事了……”


仿佛是看穿了齊植的心思,劉晴瞥了一眼謝安,口吻古怪而冷冷對說道,“我這回可沒獻什麼計……哼!某人說呀,此番用不著我的智計,讓我乖乖呆在營內便好。——過河拆橋……”最後一句,劉晴是咬牙切齒說的,只不過語氣倒不是那麼明顯,看得出來,她還在因為李賢不信任她一事而鬧別扭,並且將這份怨氣一股腦地發泄在謝安頭上,盡管她也不明白為何要歸罪謝安。


不過在帳內眾將的眼里,劉晴這番作態與其說是歸罪謝安,倒不如像是小婦人埋怨自家男人,語氣何其的幽怨,以至于同帳議事的苟貢率先人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什麼笑!”劉晴恨恨地瞪了一眼苟貢,畢竟在她看來,苟貢好比是謝安的頭號狗腿爪牙,只不過在瞪眼的時候,她小臉卻微微顯得有些紅。


“咳咳!”注意到帳內諸將心照不宣地露出異樣的笑容,饒是謝安面色亦有些尷尬,轉移話題對齊植說道,“放心,我軍三萬人皆在戰船上忙碌……即便枯羊那小子引兵來攻,也不懼他!”


三萬人皆在戰船上忙碌?


正在暗笑不已的齊植聞言心中竄出一個疑惑,正要細問,忽听帳外傳來一聲大喊。


“報!——太平軍襲我軍水寨!”



當真敢來強攻?


帳內諸將面面相覷,尤其是張棟,畢竟齊植方才就提醒過。而至于謝安,不知為何竟皺了皺眉,招過苟貢細說了幾句,後者連連點頭,隨後緊步離開了帥帳。


不可否認,枯羊引兵欲強攻周軍橫江水寨,這確實叫缺乏水戰經驗的周軍將領們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最為吃驚的,應當還屬枯羊本人。


不,不對,應該是枯羊身旁的心腹大將王建。


“嘶……”倒抽一口冷氣,王建驚得雙目瞪大,目瞪口呆地望著對面不遠周兵舟船上那密集的人頭與身影。


確實,周兵又不是瞎子,既然枯羊帶著兵八千、戰船一百三十艘,浩浩蕩蕩地來到周軍的橫江水寨外,擂鼓的擂鼓、吶喊的吶喊,期間更不乏有挑釁、叫囂,似這般搦戰舉動,周軍將士豈會無動于衷?自然會操起兵器、嚴正以待。


可問題是……


“周兵這速度未免也太迅速了吧?”瞠目結舌地望著水寨內如臨大敵的周軍士卒,王建實在難以理解,畢竟他們從挑釁搦戰到中途改變主意強攻周軍的水寨,這前後不過區區小半個時辰,何以當他們強攻水寨時,四面八方的周軍兵船竟會回射那般密集的箭矢。


這數量……


三萬冀州兵皆在船上?而非在陸上營寨?


枯羊眼中閃過一絲疑色。


是提早預料到我會來強攻水寨?——不對!這些周兵半數手中並未操持兵器,是隨後才從船中拿出來的,這意味著……他們在船上並非是為了提防我軍的強攻,而是正在做些什麼……


枯羊聚精會神地掃視著周兵的水寨,直覺告訴他,他意圖強攻周兵水寨的念頭,似乎無意中叫他撞破了其姐夫的某些陰謀詭計。


忽然,枯羊雙目瞳孔緊縮,因為他在周軍的某些兵船上瞄到了一些讓他毛骨悚然的事物。


順著他的視線瞅去,周軍水寨內某些兵船,已用粗繩、鐵索等物固定船身,上鋪木板,周軍們在上面行走,如履平地……


ps︰在外地,網吧碼字,請諸位多多諒解,萬分感謝。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ablaze1021 於 2014-3-25 20:26 編輯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25 20:14
妻乃上將軍 第九章 欲蓋彌彰

“殺——!!”


“一隊,瞄準正前方……放箭!”


“盾手,盾手!”


當謝安帶著眾將來到水寨靠近江邊那停泊著戰船的港口時,整個港口早已陷入一片混戰。


因為此番枯羊所攜帶的兵力並不算多,因此倒也不能在短時間內給周兵造成如何程度上的威脅,是故,當唐皓、廖立、張棟、齊植、成央、典英等冀州兵大將迅速登上各個舟船開始指揮麾下士卒後,周兵原本略顯混亂的局勢頓時得到控制,有條不紊地開始反擊。


“粗略估計不到一百五十艘戰船,兵力頂多萬人左右……”粗略地掃了幾眼,苟貢低聲向自家主公謝安稟明了當前的情況。


“看來是以示威為主的襲擊呢……”登上一艘樓船,謝安抬頭遠望太平軍的船隊。畢竟在他看來,倘若枯羊當真欲強行攻打他周軍的橫江水寨,又豈會不傾巢出動?


要知道水戰可不同于陸面戰事,就算一方擁有像梁丘皓、梁丘舞、陣雷那樣的天下的大豪杰,也很難憑借這個優勢克敵制勝,畢竟這里是江面之上,所有人的行動都受到戰船的限制,無法真正意義上地做到在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換而言之,妄想在江面上用萬余兵力壓制住三萬周兵?簡直是痴心妄想!


因此,謝安斷定枯羊此番必定是因為他拒不交兵而前來示威,見他周兵閉寨不出。臨時改變主意強攻水寨,否則。枯羊如何會僅僅帶著一萬左右的兵力前來攻寨?


謝安猜得絲毫不錯,事實上,枯羊此番攜帶的兵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少,僅僅兵八千、舟船一百三十艘罷了,而且其中有近百艘皆是小舟,只有三十來艘艨艟以及寥寥幾艘的樓船,難比周兵連綿不絕的船隊。


也正因為如此,無論是謝安還是周兵將士。皆在面對太平軍強攻的情況下不忙不亂,畢竟兵力上的差距擺在這里。


果不其然,當周兵各個大將開始指揮之後,此間戰事的局勢反而是強攻的太平軍一方顯得不利,在無數周兵漫天的弓箭弩矢下,太平軍士卒的傷亡急速上攀,只看地枯羊連連皺眉不已。


“大帥。大帥,情況不妙啊……”眼瞅著戰場的局勢,太平軍年輕將領王建壓低聲音對枯羊說道,“此番周兵顯然是早有準備!——戰況不利于我軍,不如暫退?”


早有準備?


枯羊聞言淡然一笑,在他看來。周兵先前呈現些許混亂,這分明是因為冀州兵眾大將不在舟船上指揮的關系,單憑那些留守的千人將、百人將,何來才能在短時間內作出最佳的應對?頂多只是盲目叫麾下士卒胡亂射箭,各自為戰、一片散沙。但是只不過一炷香之後。周兵的反擊便大有改變,非但反擊的力度明顯加強。而且陸續有一些舟船開始調整船身的位置與方向,甚至于能做到與其他舟船的配合,很顯然,這是因為周軍中的大將們抵達了。


三萬周兵皆在舟船上忙碌著某事,而大將們卻並不在此,換而言之,周兵果然是在準備著什麼……


眯了眯眼楮,枯羊死死望著那一片由十幾艘戰船以及不計其數的粗繩與鐵索所連接的龐然大物。


順著枯羊的視線望去,只見在那龐然大物之上,周軍大將廖立帶著百余士卒在船身上奔跑如飛,在極短的時間內便來到了戰場的最前線。


很難想象,一個精于騎術、只懂得陸上戰事的北方將領,竟能在江面上的船只上奔跑,絲毫不受顛簸的船身所影響。


連環船……這就是你的奇招麼,姐夫?


微微吐了口氣,枯羊環抱著雙臂,不緊不慢地端詳著那名為連環船的怪物,心中徐徐思忖著如何破解此物的辦法。


畢竟,以枯羊又豈會看不出他姐夫謝安這一招的恐怖之處?


在他看來,一旦叫周兵準備就緒,長江天險對于周軍而言將再不是難題,到時候,周兵只要乘坐著那連環船出戰,僅僅只有中、小規模戰船的太平軍,又豈會是周兵的對手?畢竟周兵之所以水戰不如太平軍,無非就是江面上的船只受江水作用來回搖晃,不熟悉此間事物的周軍士卒很難在船只上保持穩定,又何況是作戰廝殺?但反過來說,倘若周兵有辦法克服了船身不穩的難題,缺少戰斗經驗的太平軍,又豈會是身經百戰的冀州兵的對手?


而在枯羊的身旁,其心腹愛將王建顯然沒有前者考慮地那麼深遠,見周兵的反擊力度愈加凶猛,王建不由驚慌起來,連聲呼喚著陷入沉思當中的主帥。


“唔?哦。”經王建幾次呼喚,枯羊這才從深思中回過神來,開始關注起眼下的戰局,在掃了幾眼前方混亂的局勢後,安撫道,“不必驚慌,周軍兵力雖然三倍于我方,然其舟船並非擺開最佳的陣型,甚至于,數十艘戰船擠在一起,連最起碼的陣型都做不好……別看周兵人數不少,但能對我軍造成威脅的,也就萬五而已。——八千敵萬五,陣型不亂、船與船距離收放自如的我方,反而是佔據優勢!”


“這……咦?還真是……”枯羊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听枯羊那麼一提點,他這才意識到那隱藏在混亂局勢下的真正的雙方優劣勢,焦急的心情倒也逐漸變得稍稍平靜一些,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忍不住瞧了一眼枯羊,欲言又止。


似乎是看穿了王建的心思,枯羊輕笑說道,“放心吧,我亦看重麾下將士們的傷亡,只不過,眼下若是退兵,反而顯得是我方失利,白白助長周軍士氣。這不好!——待毀去幾艘周軍戰船,我軍再撤不遲!”說著。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又瞥向了那由數十艘戰船所連接的連環船。


“大……大帥莫非有意打算搗毀那艘像怪物般的戰船?”順著枯羊的視線一瞧,王建驚得倒抽一口冷氣。既震撼于周兵竟然在水寨內鼓搗出那般可怕的怪物,又震驚于枯羊的胃口。


但是轉念一想,王建卻又開口出言支持。畢竟在他看來,枯羊若是能搗毀那艘龐然大物,勢必會對周兵帶去極大的震撼,大大衰減周兵的士氣。


或許,盡管王建已下定決心。無論主帥枯羊如何做出什麼樣的判斷,包括投誠于周兵,受其恩澤的他勢必也會緊緊跟隨,但是骨子里,王建多少還是希望枯羊能夠帶領他們太平軍士卒擊敗周兵,甚至是一鼓作氣叫整個天下改朝換代。





但讓人頗有些意外的是,枯羊靜心注視著那連環船半響。但是最終,他竟是下令麾下船隊繞過周軍的連環船。


這個舉動,讓對面時刻關注著太平軍船隊動靜的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竟然選擇了避讓?


雙眉緊皺,謝安心中閃過幾分狐疑。


在他看來,倘若換做他是太平軍主帥,在瞧見周軍水寨中竟然鼓搗出這般可怕的龐然大物。那麼第一反應必定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摧毀此物,以免遺禍日後。畢竟眼下的連環船還只能算是半成品,無論是船身體積還是牢固程度,都還沒有達到謝安所期望的那種地步,相對而言並不是難以摧毀。


但是。枯羊卻好似並沒有瞧見那並非是完成品的連環船,有意地叫麾下士卒從左側繞道。要說這其中沒有什麼貓膩,謝安死活都不相信。畢竟,他可不認為他那位小舅子在見到這般跨江廝殺的利器後,竟還能平心靜氣地裝作沒看見,除非枯羊難以察覺到此物的厲害之處。


只是……


這可能麼?


“糟了……”在謝安沉思之時,在他身旁,苟貢攥著他那柄小金扇連聲嘆息,皺皺眉咬牙說道,“不想還是被撞破大人的妙計……大人,雖說有些遲了,不過還是下令叫那連環船緩緩後撤吧?免得被太平軍搗毀……就算不被搗毀,被小舅爺瞧見什麼端倪恐怕也大為不妙……”


他的言語中,充滿了愧疚。畢竟是謝安在私底下吩咐苟貢負責連環船的諸事,大小事物詳情連軍中大將們也不甚清楚。


“……”謝安聞言望著戰場局勢微微皺了皺眉,細想了片刻後搖頭說道,“不,就讓那連環船原地待命。——下令叫船上士卒以弓弩反擊,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要做!”


竟放任那般重要之物在敵軍眼皮底下?


苟貢心下一愣,但見謝安態度堅決,倒也不敢多話,顧自喚來傳令官傳遞謝安的命令。


而讓苟貢感覺有些意外的是,枯羊麾下太平軍那一百三十艘戰船在經過那連環船的期間,除了叫麾下士卒放箭以外,竟也不曾強行搗毀那連環船,仿佛那只是一艘最尋常、最不起眼的小舟,絲毫不具備搗毀的必要。


“嘿!”不知為何,謝安嘴邊揚起幾分笑意。


而與此同時,在枯羊所在的太平軍主帥旗艦之上,王建已下令叫麾下士卒準備好火矢。


但頗有些尷尬的是,太平軍眼下總共也只有大概八千枚火矢,要燒毀這附近密集的周兵舟船,這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無奈之下,王建只好將希望寄托于上天,希望他們太平軍士卒的兩輪火矢激射,能夠對周兵的戰船蒙受最大的損失。畢竟,以他們的火矢儲量,充其量也只能做到兩輪齊射,在此之後便陷入火矢不足的尷尬窘迫處境,頂多只能用尋常的箭矢射殺對面船上的周兵士卒。平心而論,在周兵戰船擺列地如此密集的情況下,太平軍士卒射出的箭矢,實在無法很有效地射殺周兵,就算偶爾有幾個倒霉鬼被射中,顯然也是無關痛癢,無法對周軍造成本質的傷亡。


然而就在王建正準備下令時,枯羊抬手阻止了他。


“傷敵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抬手指了一個方向。枯羊沉聲說道,“傳令下去。以這個方向那二十余艘周軍兵船為目標,盡情宣泄我軍僅有的八千枚火矢!”


八千枚火矢……全部射向那二十余艘周軍兵船?


王建難以置信地望向枯羊,要知道那可是八千枚火矢啊,宣泄在那二十余艘周軍兵船上,平均算下來每艘戰船大概要蒙受三百枚到四百枚的火箭,盡管效果必定奇佳,可問題是……


“這……這也太浪費了……”王建猶豫不決地小聲嘀咕道。


“就這做!”枯羊輕哼一聲,沉聲說道。“示威的最佳法子,無非就是殺雞儆猴!——別忘了,我軍此番只為震懾周兵而來!”


王建聞言面色一正,當即下令船上的操旗手向身後諸船傳達了主帥枯羊的命令。


大概僅僅半盞茶過後,太平軍一百三十艘左右的戰船上三千余弓弩手一同向那數量僅僅只有二十余艘的周軍兵船宣泄火箭。


兩輪齊射,整整八千枚火矢!


一時間,那二十余艘周軍兵船仿佛置身于火雨之下。那場面,何等的壯觀!


幾乎只是僅僅一瞬間,在徐徐江風下,那二十余艘戰船頓時被火勢所吞沒,船上共計千余周兵盡管迅速著手滅火,卻也無法阻擋火勢做大。為了活命。身上已燃燒起火焰的他們只好跳入江中求生,也不管自己是否會水性。


三月底的江水,依然是冰寒刺骨,那千余周兵這一跳,未見得有多少人能安然無恙地被同澤搭救起來。滿打滿算。倘若其中能有一半數量的士卒被安全救起,這已經算是極為僥幸的事。


“撤!”見好就收。枯羊當即果然下達了撤兵的命令。畢竟附近的周兵正震撼于那二十余艘己方戰船的慘狀,以至于減弱了用箭矢對太平軍兵船的壓制,這般大好機會,枯羊豈會放過?



兵八千、戰船一百三十艘,堂而皇之地攻入周軍橫江水寨,在半個時辰內用火矢燒毀周兵二十余艘戰船,給周軍造成千余士卒的傷亡後,又在這等混亂局勢中全身而退。期間,太平軍損失兵船兩艘,士卒兩百余人,比起給周兵造成的傷亡,這點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不得不說,枯羊在審時度勢、關注戰場局勢方面,絲毫不遜色冀州兵的費國、馬聃、唐皓、齊植等幾員大將,有謀略、有膽氣,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總得來說,不愧是公羊家子嗣,不愧是年僅弱冠便能成為太平軍一方神將的俊杰。


“枯羊那小子……”見枯羊在給己方造成如此沉重傷亡後拍拍屁股從容走人,饒是自己的小舅子,謝安亦不禁恨地牙癢癢。不過相對地,他對這位歲數還比他小上兩歲的小舅子亦愈加歡喜。


而苟貢顯然也是看出了謝安心中的真正想法,微笑著說道,“不愧是小舅爺!——出入我冀州兵橫江水寨如入無人之境……大人可要當心啊!”最後一句,苟貢用玩笑的口吻說的,畢竟,他可不信他所效忠的主公會一直失利下去。


“呵,當心被那小子所吞麼?”謝安聞言淡淡一笑,隨即搖頭說道,“枯羊那小子雖說聰慧,不過,終歸是經驗不足啊……掩耳盜鈴、欲蓋彌彰,其意圖何其明也!——他日水戰交鋒,我軍必勝!”


“唔?”苟貢聞言一愣,驚訝地望著謝安,畢竟他可沒想到他的一句玩笑話,豈會牽扯出謝安如此自負的勝仗宣告。


此後數日,枯羊一反常態地並非再偷襲周軍的橫江水寨,而周軍一方,則趁著這段時間加緊連環船的連接事宜。


不得不說,枯羊的這番舉動,讓其麾下諸多將領又驚又急。


畢竟太平軍中的將領,大多生活在長江沿岸附近,豈會看不出周兵所督造的連環船其可怕之處?就連枯羊的心腹大將王建亦開始暗暗猜測,猜測枯羊是否是故意放水,打算投誠于其姐夫謝安。


“搗毀周軍的連環船?”


面對著眾將疑惑不解的詢問,枯羊淡淡一笑,說道,“船乃死物,而人是活物!就算我軍當時花費沉重代價搗毀周軍的連環船,周軍難道就不能再造了?——歷陽、橫江附近有的是林木,造船所需木材,絲毫不在話下!”


眾將聞言釋然,期間,有一名將領又問道,“可是大帥,倘若待周軍督造的連環船竣工,攜眾攻我牛渚……末將以為,後果不堪設想!——那日大帥也瞧見了,一干周兵,長久生活在北方的冀州兵士卒,竟然能在船板上奔跑如飛、如履平地……我軍實力原本就不如冀州兵,無非就是仗著冀州兵不善操船,無法適應江面上舟船的搖晃不定,倘若叫周兵克服了顛簸的船身……”


“那又如何?——就算叫周兵克服了顛簸的船身又如何?”瞥了一眼那將,枯羊輕笑說道,“實話告訴你等也無妨,本帥之所以這幾日不攻橫江周軍水寨,無非方便周兵造連環船……待幾日後于江面之上的交鋒,周兵數百艘、上前艘戰船連接于一處,一旦我軍采用火攻、水攻……”


仿佛听懂了什麼,帳內眾將面上皆泛起陣陣激動亢奮之色。


瞥了一眼眾將,枯羊繼續說道,“我軍兵卒不如冀州軍精銳,將領不如冀州兵勇武,要擊敗周兵,必定要依靠奇策!——既然周兵打算用連環船,我等便將計就計,叫其三萬周兵皆為江底魚鱉!”說到這里,他猛地一攥拳,抬頭望向帳篷的頂端。


“一戰而定!”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ablaze1021 於 2014-3-25 20:22 編輯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26 20:51
第十章 欲蓋彌彰(二)

大周景治五年四月初,偵查到周軍已然將所有的大型舟船用粗繩、鐵索連接起來後,枯羊這才再次向周軍橫江水寨投遞戰書,約謝安次日於江麵上廝殺。

    而這次,謝安很爽地同意了。

    四月二日,正是雙方約戰的當天,天尚蒙蒙亮時,枯羊便下令全軍做好出戰的準備,將這些日子預先製造的火箭盡數搬上戰船。

    由於在前一番與周兵的交鋒中深感火矢儲備數量的不足,因此,在周兵緊鑼密鼓地連環船事宜時,枯羊與他麾下太平軍將士也未閑著,沒日沒夜的削劈木材,製作了大量的箭矢,此後又專門改造成火矢。

    不難猜測,這些火矢必然是用來對付周軍的連環船的。

    辰時前後,一切準備就緒,太平軍牛渚守兵主帥枯羊攜三萬兵,大小戰船四百餘艘,傾巢而動,浩浩蕩蕩地趕赴戰場。

    而當枯羊抵達橫江附近水域時,周軍早已在江麵上排開兵船隊列,但有些不可思議的是,周兵的戰船似乎明顯少於太平軍,滿打滿算也隻有百來艘小舟以及二三十艘艨艟,完全沒有那日枯羊放眼望向周軍橫江水寨時戰船接天連地的壯觀。

    而更讓枯羊感覺莫名其妙的是,周兵的連環船至今還未離開其水寨。遠遠望去,就好似一頭張牙舞爪的凶獸被關在牢籠內般,頗有些可笑。

    “造地太過於巨大,以至於連自家水寨的大門都出不來了麼?”嘀咕了一句,枯羊嘴角莫名地感覺有幾分好笑。畢竟他也沒想到,他那位看似行事仔細縝密的姐夫,竟然會出這檔子烏龍。

    王建等其餘太平軍將領似乎也注意到了周軍連環船的窘迫處境,一時間似乎忘卻了他們正置身於戰場,一個個手指周軍橫江水寨方向,大笑不已。

    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轟”地一聲巨響,枯羊下意識抬眼觀瞧,這才注意到周軍水寨內的冀州兵士卒,正在將立於水岸邊上的木欄、營寨推倒,將其鑿毀推入江中。

    “轟——!”

    “砰——!”

    一塊塊高三丈、長四五丈的厚實木欄被陸續推倒於江中,濺起無數浪花。

    “怎麼會?”目瞪口呆地望著遠處的周軍水寨,王建難以置信對說道,“周兵……周兵竟然在拆己方的水寨……”

    也難怪王建會感覺愕然,畢竟自古以來的戰事,哪有自家人拆自家人營寨的?難道就不怕戰事不利,戰敗後連個可供落腳安身、可供抵禦敵軍的壁壘都沒有麼?

    而這時,遠處的周兵們已將正南麵最後一塊巨型的木欄拆毀,一幫人使勁力氣將其用繩索拉倒。

    “轟——!”

    重達上千斤的木欄狠狠砸在江水中,濺起浪花無數。而與此同時,無數周兵振臂喊。

    伴隨著那一聲響徹天地的喊聲響起,一個龐然大物衝破激起的江麵水花,呈現在遠處觀瞧的太平軍士卒們眼前。

    望著那艘堪比小島般的周軍連環船,聽著那仿佛勝利宣言般的喊聲,一時間,三萬太平軍士卒下意識咽下了之前的嘲笑,有的甚至連笑容都還僵在臉上,瞠目結舌地呆呆望著那龐然大物,鴉雀無聲。

    “怎麼突然變得……這般安靜了?”

    好似是注意到了什麼,太平軍將領王建詫異地環首四下眺望,畢竟在幾息之前,他這一方戰船上的太平軍將士們猶在嘲笑周兵們所擺的烏龍陣,竟然會將連環船關在自家水寨內。然而眼下,他太平軍一方的三萬兵士卻是緊閉口唇、鴉雀無聲。

    感覺詫異的他並沒有注意到,就連他說話時也不知為何刻意地壓低了聲音。

    “……”瞥了一眼身旁的王建,枯羊的眼中閃過幾分驚異與佩服。

    [漂亮!實在是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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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注視著那麵飄揚在江風中的“謝”字帥旗,喃喃說道,“當真是‘用心險惡’啊,姐夫……”

    [原以為是姐夫不慎,將連環船關在自家水寨,沒想到,這番看似好笑的舉動,其中竟有著這般用意……

    當著我軍士卒的麵,自己將自己水寨給拆了……是因為這座水寨已經用不到了是麼?是因為此戰必勝是麼?]

    想到這,饒是枯羊,後背亦不由泛起陣陣寒意,仿佛置身於冰窟一般。

    自家姐夫謝安擅長攻心,這一點枯羊早前便有所耳聞,但是,即便如此,此時枯羊亦不由暗暗心驚,心驚於姐夫謝安的攻心之計猶如三月的春雨,溫潤萬物、細而無聲。以至於當他察覺到自家姐夫的‘險惡用心’時,早已經遲了,他麾下的三萬兵,已然被周兵這番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般的膽氣所震懾。

    看看身旁的王建就知道了,身為軍中大將的他,此刻竟然無意識地不敢大聲說話。

    太平軍態度的前後改變,一幹周軍將領們自然是看在眼。眼瞅著那三萬太平軍士卒下意識對屏著呼吸不敢大聲喧嘩,瞠目結舌地望著己方的連環船緩緩駛向水麵中央,眾周兵將領隻感覺仿佛打了勝仗般,倍感痛。

    這便是所謂的先聲奪人!

    率先張揚己方的聲勢以壓倒對方,叫對方戰戰兢兢,難以發揮出平日應有的水準。可以說,這場仗還未開打,枯羊太平軍一方已經輸了大半。

    但是枯羊並不著急,雖說一開始就被姐夫謝安坑了一把,但這並不妨礙他的作戰計劃,畢竟在他看來,周軍雖有連環船這等跨江水戰的利器,然而這利器亦存在著極其致命的弱點,那便是連環船的本身。

    因為整個龐大的船身是由數百艘大型船隻以粗繩、鐵索的方式固定連接,上麵用木板釘死,這意味著短時間內周兵也很難將其中一部分分離。換而言之,一旦連環船中船隻局部漏水或者起火,將會波及整個連環船船隊,以至於讓這三萬冀州兵埋骨江底、葬身魚腹。

    而這,恰恰就是枯羊所希望看到、並且逐步引導的。

    風,起了。

    感受到吹拂過臉龐的微風,王建抬頭望了一眼船角的旗帆,見其被吹起颯颯作響,連忙小聲向主帥枯羊匯報。

    “偏南風……天助我也!”嘴角揚起幾分笑意,枯羊右手一震披風,繼而抬手指向周兵的連環船船隊。

    “嗚嗚——!嗚嗚——!嗚嗚——!”

    太平軍船隊中響起了一陣代表著攻擊的號角聲,此後,震天的鼓聲陸續響起,響徹天地。這,總算是讓那些被謝安的先聲奪人之計唬到的太平軍士卒振作了精神,蒼白的臉龐亦回複了幾許血色。

    在鼓聲雷動間,太平軍一方率先對周兵展開了攻勢,領頭七十餘艘艨艟在南風的幫助下逐漸加速度,到後來竟猶如飛梭般駛向周軍的連環船船隊。

    而讓太平軍將領王建暗暗竊喜的是,周軍似乎並未察覺到他們此番的計謀,竟然放任他們那七十餘艘艨艟在江麵上飛速駛向對過。

    事實上,周軍中難道當真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太平軍的計劃麼?

    恐怕不盡然。

    “船體吃重不淺……”

    在連環船船隊的前側位置,原太平軍六神將之玉衡神將、現冀州軍先鋒督將右指揮,齊植環抱著雙臂神色凝重地注視那七十餘迅速朝己方而來。

    盡管那七十餘艘艨艟的船身上用青幔罩著,不過憑借著經驗,齊植依然還是能夠猜出那些船隻上究竟裝載著什麼東西。無非就是幹草、柴枝、火油等燃燒之物罷了。

    [果然是打算用火攻麼,枯羊?]

    遠遠眺望著遠方太平軍船隊中那巨大的字帥旗,齊植微微歎了口氣。

    他怎麼也沒想到,曾無極小說歡迎您的光臨,任何搜索引擎搜索“無極小說”即可速進入本站,免費提供精品小說閱讀和txt格式下載服務!

是太平軍中一員的他,有朝一日竟會與曾經的兄弟通同胞在戰場相見,並且拚得你死我活。

    [複辟南唐?眼下在我大周治下的江南有何不好?朝廷賦稅重了?還是說厚此薄彼、虧待江南百姓了?天下一統,乃曆史之必然……你等究竟要一個在大周治下百姓安居樂業的江南,還是要一個為複辟南唐導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戰後江南?既然你等說是為江南百姓考慮,那麼,就平心靜氣地想想……]

    齊植的腦海中,不由回想起了謝安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更準確對說,應該是謝安用來說服他麾下四千太平軍士卒的話。畢竟當時齊植雖感於謝安與劉晴的恩情而願意真正地投誠,但是他麾下四千原詐降於周軍的太平軍士卒卻依舊滿腹怨言,因此,為了免除軍中不安,謝安曾親自前往軍營說服。除了個別像徐樂那樣想法固執的太平軍將領外,大部分的士卒皆感於謝安的誠懇與實誠,願意隨從其主將齊植投誠。而這番話,便是當時謝安用來說服那四千太平軍士卒的原話,同時也讓齊植逐漸減弱了自認為是太平軍叛徒的負罪感。

    “將軍?將軍?”一連串的呼喚打斷了齊植的思緒。

    “唔?”齊植抬起頭來,疑惑地望向出言喚醒自己的部將,卻見後者神色驚急地指著那五十艘近在咫尺的太平軍一方艨艟。

    齊植抬頭望去,他這才注意到,那七十餘艘艨艟上的太平軍士卒,早已扯掉了蓋在船身上的青幔,用火把點燃了那些燃燒之物,看樣子,似乎打算就這樣一頭撞過來。

    [唉!戰場之上竟然走神,我也真是……]

    苦笑著搖了搖頭,齊植麵色一正,安撫麾下船上略有些不安的將士們說道,“不必驚慌!——謝帥早就料到太平軍欲用火攻,是故,早早地便有所安排了……”

    船上眾周兵將士聽聞謝安早已猜到敵軍有此一招,略顯不安的心神逐漸穩定下來。

    當然了,即便如此,亦有一名百人將猶豫說道,“齊將軍,話雖如此,可是……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太平軍的艨艟撞過來麼?——雖說撞不翻我連環船,可萬一火勢波及我軍船上,那可如何是好?”

    齊植聞言微微一笑,淡然自若地說道,“沒事!就讓對方撞過來!——船上將士們注意了,提防兩船相撞的衝擊,抓牢木欄,遠離船身邊緣,以免被甩落江中……”

    而就在齊植慢條斯理地對麾下周兵囑咐著注意事項時,太平軍那七十餘艘已燃燒起熊熊烈火的艨艟,距離周軍的連環船僅僅隻剩下二十餘丈,甚至於,領頭那艘船上的太平軍將領,已然能夠看清齊植那波瀾不驚的神情。

    [怎麼回事?我軍七十餘艘火船撞向他們,何以那周將竟是那般鎮定?甚至於,船上其餘周兵亦不見得有幾分驚慌?]

    眼瞅著遠處齊植那鎮定的表情,那個名為張奉太平軍先鋒將領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但是此時此刻,他也來不及多想,在瞧了齊植幾眼後,厲聲喝道,“船上兒郎們聽著,抓牢船身!——若今日擊破周兵,攻在我等!”

    “喔!”那七十餘艘燃燒著熊熊烈火的艨艟上,千餘太平軍士卒振臂喊,士氣為止一振。

    近了……

    更近了……

    舔了舔嘴唇,張奉在心中默數著與周軍連環船之間的距離。

    二十丈!

    十五丈!

    十丈!

    五丈!

    三……唔?

    “轟——!”

    一聲巨響,那七十余艘太平軍艨艟不知為何竟然在還未觸及到周軍連環船的情況下好似撞到了什麼東西,被迫停止了向前的沖勢。

    [怎麼會這樣?不是還未撞到周軍的連環船麼?]

     在劇烈的撞擊力中,距離估算錯誤的張奉死死抓著船上的欄桿,目光很是不可思議地望著離船頭依然還有兩丈余距離的周軍連環船。

    很不可思議的,那兩丈余的距離仿佛天澗般,七十余艘太平軍艨艟,竟然沒有一艘能夠跨越這個距離,真正撞擊到周軍的連環船船身。

    “……”感受到船身微微搖晃了一下,齊植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神色略有些不忍地望著兩丈外那七十余艘因為突然被迫停止駛船速度而已呈現出幾近翻船危機的太平軍艨艟船隊。

    明明是被撞的一方,但是卻僅僅只感到些許的搖晃,反觀主動撞過來的一方,卻險些翻船沉沒。

    [這便是連環船恐怖之處……麼?]

     瞥了一眼那些在連環船上牢牢站穩腳跟的冀州兵士卒,齊植心下暗暗搖了搖頭。他很清楚,眼下那些已解決在江面上站立不穩難題的冀州兵,絕非是對面的太平軍能夠應付的。

    可話雖如此,既然如今已是周兵將領一員,齊植亦不得對曾經的同澤同胞手下留情,畢竟這是戰場。

    “弩手就位……放!”

    伴隨著齊植一聲令下,連環船上無數周兵弩手朝著僅僅幾丈外、最多不也超過十五丈距離的太平軍士卒展開一通激射。

    可憐那七十余艘艨艟上的太平軍士卒,在船身還未從撞擊的巨大力道中平復下來的情況下,只能用雙手牢牢地抓著木欄等固定之物,眼睜睜看著一名又一名的同澤活生生被周軍的弩矢射殺。

    倒是有幾艘艨艟的船身已逐漸變得穩定,可面對著那距離周軍連環船尚還有二丈余的距離,那一干早已準備好要殺入周軍的太平軍士卒卻是傻了眼,畢竟這個距離對人而言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跨越的。

    進不得進、退不得退,七十余艘艨艟上的千余太平軍先鋒士卒頓時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眼睜睜看著船上的火勢在江風的吹拂下越燃越旺。

    要知道,太平軍艨艟上的引燃之物,那原本可是用來焚燒周軍連環船的,可如今呢,卻在還未觸及到周軍連環船船隊的情況下,那些引燃之物卻自行燃燒了小半,這讓太平軍將領張奉又著急又心痛。

    [怎麼會?船體怎麼會自行停下?!]

     揮舞著手中寶劍攤開射向自己的密集箭矢,張奉奮不顧身地沖上船頭,探出腦袋向江面觀瞧。

    這一瞧不要緊,驚地他雙目瞪大,倒抽一口冷氣。

    方才不曾注意,直到眼下張奉這才看清,原來周軍連環船的底部竟比船體更寬,仿佛周軍有意地加固、加長了基座。換而言之,他此番所率的七十余艘艨艟,並非是沒有撞到周軍連環船,而是撞在周軍刻意在連環船加固、加長的基座,使得整個船體模樣看上去分外古怪。

    但遺憾的是,由于周軍的連環船下半皆沒入江中,是故,無論是張奉還是枯羊,此前都沒發現周軍的連環船竟然還設置有這般玄機。

    怪不得方才齊植那般的鎮定,因為他知道,太平軍的艨艟根本撞不到己方連環船的船身,頂多就是撞在刻意加固、加長的水下護欄上。既然無法觸及己方的船身,又何談什麼火攻?除非那火焰能在水底下燃燒。

    [此舉可真是高明吶,那位謝大人……]

     饒是齊植曾經頗為自負于自己的才能,這會兒亦不得不佩服謝安這番對于連環船的改良,一舉破解了太平軍所使用火攻之計。

    而太平軍將領張奉似乎也意識到己方所施的火攻之計已遭周軍破解,眼瞅著船上越來越旺的火勢,恨恨地一咬牙,厲聲吼道,“棄船!棄船!”

    “噗通——!噗通——!”

    太平軍那七十余艘艨艟上,千余太平軍士卒被迫放棄戰船,紛紛躍入冰冷刺骨的江水當中。

    而此時,太平軍帥旗下的主帥枯羊,其神色依舊鎮定從容。(未完待續。)
本帖最後由 ablaze1021 於 2014-3-26 20:54 編輯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26 21:01
妻乃上將軍 第十一章 欲蓋彌彰(三)
在那沒于江面之下的船只下方,竟然還設有著那般玄機麼?


不動聲色地,枯羊緩緩吐了口氣。


火攻之計失敗了……


根本不需要傳令兵去關注前方以令旗旗語傳遞的消息,單單用眼楮看枯羊也能看到,他所寄托期望的火攻之計,連周軍那連環船一根毫毛也未曾傷到。


但是……


“莫以為到此就算結束了啊,姐夫……”眯了眯眼楮,枯羊輕哼一聲,低聲喃喃說道,“我有考慮過啊,此計若是不成的後續……”說著,他轉頭望了一眼部將王建,沉聲說道,“王建,按計劃行事,掩護張奉,將周軍的注意吸引到我方來!”


“末將明白!”王建抱拳領命,繼而揮手大喝道,“擂鼓、鳴號,左右兩翼船隊迂回上千,弩手箭矢準備……本隊上前二十丈,重組陣勢,各軍各部各司其職,按令行事!”


“嗚嗚——!嗚嗚——!嗚嗚——!”


太平軍第二通鼓聲響起,不比方才只動用七十余艘艨艟,這次太平軍所動用的戰船,單單樓船便有二十艘,其余,還有三百余艘艨艟以及四五百艘小舟。粗略估計,未投入戰場的船只,僅僅就只有枯羊所在的主艦以及從旁五艘艨艟與二十艘小舟。


顯然,太平軍此番是打算全軍總攻了,投入兵力多達兩萬五千人。僅一輪試探性的交鋒過後便投入這般多的兵力,可想而知枯羊的魄力。


“哼!——詭計不成便自暴自棄了。妄圖與我軍魚死網破?”


在周軍的連環船一處,冀州兵大將歐鵬冷笑一聲。面露嘲諷之色。


忽而,他皺了皺眉,面露不悅說道,“左、中、右三位指揮督將還未下達命令麼?”


歐鵬口中所說的左右指揮督將,指的正是左先鋒督戰指揮將唐皓、中先鋒督戰指揮將廖立以及由先鋒督戰指揮將齊植三將。畢竟周軍的連環船實在是太過于龐大,單憑一名先鋒督將不足以巨細無遺地把握戰場上的局勢,因此,謝安委任了三名將領來總督前方的戰事。包括指揮附近小舟,最大程度保證不會被太平軍鑽了空子。


不多時,前方傳來消息。


“報!——我軍連環船左右兩側遭到太平賊軍襲擊,兵力估摸萬人左右,中部正前方廖立將軍尚未與太平軍正式交兵!”


竟然同時攻我軍左右兩翼?怎麼回事?按理來說,不應該集中兵力攻陷我軍連環船一側才對麼?


听聞前方的戰報,擔任著支援任務的周軍大將歐鵬微微皺了皺眉。


抱以這般狐疑的。絕非只有歐鵬一人,身為中路督戰指揮將的廖立在注意到太平軍這般舉動後亦是大為不解。


要知道他周軍船隊在江面上的陣型形同一個字,中央乃是由數百艘戰船連接而成的連環船,四周則是數以千計的護航小舟。換而言之,太平軍很難用兩翼兵力插入、分割敵軍中央軍隊的戰術來攪亂周軍的陣型,畢竟周軍眼下陣型的中央乃是連接在一處的連環船。恍如小島一般龐大而結實,又豈會被太平軍輕易分割?


在廖立看來,倘若他是太平軍將領,面對眼下的局勢,最佳的戰術無疑是單點突破。不惜一切代價地沖上他們周軍的連環船,逐步逐步地搗毀攻陷的船只。從邊緣陸續攻向中央。這是最省力也是最穩妥的辦法。


而至于像太平軍眼下所用了兩翼突破戰術,這在廖立看來沒有絲毫可取之處,這只會促使兩軍的鏖戰提前進入白熱化階段,徒然擴大兩軍的兵力傷亡,于戰局走向卻未有絲毫裨益。


既然能與八賢王殿下打地平分秋色,按理來說不至于連這點都想不明白……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呢?大人的小舅子,太平軍牛渚地方軍主帥,枯羊!


盡管兩軍的兩翼分別已展開最直接的交鋒,廝殺聲甚至傳到中路由清清楚楚,但是廖立卻絲毫不受戰場上那瘋狂的氣氛所影響。


正如長孫湘雨所言,廖立在置身于優勢、或者作為旁觀者的情況下,他的直覺與洞察力比之費國與馬聃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可惜,這份才能無法運用于他身先士卒之時,畢竟他的性格就是如此,沖動急躁。


“直接撞過去!——落水的太平軍士卒不必理睬,我軍的目標乃是敵軍艦船!”


“是,將軍!”


不得不說,此刻的廖立,絕對是一位值得謝安信任的帥級將領,也正因為如此,謝安將他與唐皓以及齊植這其他兩位帥級將領安置在一起,叫他們分別擔任左、中、右三方的督將指揮將領。


不過話說回來,雖說太平軍側重于兩翼,但是中路也未嘗沒有船只進攻。只可惜,面對著周軍連環船那堪比小島的龐然大物,哪怕是長七、八丈有余的艨艟,卻也顯得猶如撼樹的蚍蜉那般無力。在廖立的命令下,周軍的連環船絲毫不理睬正前方的太平軍船只,囂張跋扈一路橫行直撞,竟將迎面而來的二十余艘艨艟與百余艘小舟撞地七零八落,船毀人亡。


碾壓,徹徹底底的碾壓!


在周軍的連環船面前,太平軍那噸量僅僅只有上千斤的船體,根本無法撼動重量難以估計的連環船。往往雙方猛烈相撞,周軍的連環船絲毫無損,甚至連搖晃都不曾搖晃一下,反觀太平軍的船只,卻直接被撞擊的巨力摧毀,將船上的士卒掀落江水當中。


大局已定!


大部分的周軍將士心中不由升起一個念頭,然而廖立的眼神卻隨著時辰的推移愈加變得凝重。


“這幫太平軍還真是傻啊,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為了提防這些人用戰船來撞,大人可是特地叫我等加固了撞板護欄……”


“可不是嘛!——不過瞧著那些人傻傻地撞過來。撞地船毀人亡,也蠻有意思的……”


“嘿!——如此一來也不需要我等親自動手,倒也省力!”


廖立身旁附近不遠,幾名百人將竊竊私語著。


“……”深深望了一眼那幾名百人將,廖立又轉首望向江中,在死死盯著江面半響後,忽而沉聲問道,“迄今為止。有多少太平軍被我軍的連環船撞入江中了?”


那數名百人將面面相覷,或有一人猶豫著回答道,“估摸……估摸著大概千余人左右吧……”





“那……又有多少人被其同伴搭救上船?”


“這個……三、四百人?”另一名百人將不甚肯定地回答道。


“……”廖立聞言皺了皺眉,在稍一思忖後,幾步走到船頭,探首下往。


隱隱約約地,廖立仿佛瞧見江底下有不少黑影悄悄潛到他們船身下方。


“禁聲!”毫無預兆地。廖立大喝一聲,驚地船上那些正在嘲笑太平軍蠢笨不知悔改的周軍士卒渾身一顫,面面相覷。


在附近將士不明所以的茫然眼神中,廖立眯著眼楮做側耳傾听狀,忽然,他好似注意到了什麼。眼中閃過幾分凝重之色。


“來人,向左右兩翼的唐皓與齊植兩位將軍傳遞消息……”


——與此同時,周軍連環船右翼——


周軍連環船的右翼,方向即西側,是屬于齊植負責指揮的範圍。而眼下。這里正遭到太平軍將領衛莊率領萬余兵力的猛烈攻打。


與廖立所在中路那風平浪靜的戰局不同,這邊的戰況堪稱岌岌可危。有一支太平軍船隊竟是突破了周軍外圍無數小舟所組成的防線,硬生生從側面登陸了周軍的連環船。


“嘿!賭對了!——果然只有船的前側才設有撞板!”


在登陸周軍連環船的第一時間,那位看似三十左右的太平軍將領扛著大刀得意地大笑著。


“……”眼角余光瞥見來人,齊植起初波瀾不驚的面上浮現幾分驚色。


而此時,那名太平軍將領似乎也注意到了齊植,眼中閃過幾分驚愕,在隨手一刀砍翻了一名殺向他的周軍士卒後,他眯了眯眼楮,神色復雜地望著齊植。


“嘿!看來本將軍今日還真是撞大運啊!——對吧?我太平軍叛將,原六神將之玉衡神將,齊植!”


“衛莊……”齊植眼中閃過幾分凝重之色,語氣莫名地說道,“真沒想到,你竟然也在牛渚……呵!看來伍橫那廝也不是那麼信任枯羊啊!”


或許周將們並不認得衛莊,但是齊植卻清楚地很,此人乃如今的太平軍第四代主帥伍橫麾下極為得力的心腹將領之一,而且是一位武藝不俗的大將級人物,


“話可不能這麼說!”搖了搖手指,太平軍將領衛莊輕笑著說道,“伍橫叫我留在牛渚,可不全然是為了監視枯羊!——那小子雖然才能過人,但終歸還經驗不足,留我在此,好歹有個照應,不是麼?”說著,衛莊聳了聳肩,戲謔笑道,“話說回來,見到老友,怎得卻是這般神色啊?很是見外誒!——說起來還真是巧啊,這麼大的江面,竟然叫衛某撞見你……你說,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齊植聞言皺了皺眉,右手下意識地按住腰間佩劍的劍柄,帶著幾分試探沉聲說道,“怎麼?——惦記著齊某手中那塊玉牌麼?”


“嘿!”舔了舔嘴唇,衛莊輕笑說道,“未嘗不可!”說著,他便幾步上前,舉刀砍向齊植。


“保護將軍!”附近的周兵注意到,紛紛上前。


見此,齊植面色微變,急聲喝道,“你等退後……”


他的話還未說完,只听幾聲慘叫,那名為衛莊的太平軍將領竟在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內殺死了五名周軍士卒,驚地附近一干士卒面色頓變。


“你等退後!”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劍,齊植凝視著衛莊沉聲對麾下的士卒說道,“這廝……絕非你等可敵!——他乃天府兵之一!”


“天……天府兵?那不是……”一名周軍將領愕然地望向齊植。面露難以置信之色。


“不錯!”仿佛是看出了眾將的心思,齊植低聲緩緩說道。“正是太平軍第三代主帥、天府神將陳驀麾下直轄精銳……天府兵!而且,此人曾擔任過伯長軍職!”


附近的周軍將領們聞言神色猛變。


要說太平軍名下那一支軍隊最讓周兵感到心驚膽戰,便要屬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即梁丘皓麾下嫡系精銳,雖只有三百人數量,但是軍中士卒武藝個個能匹敵百人將甚至是千人將,而擔任伯長軍職的,更是能媲美太平軍之六神將。要不是長孫湘雨設計巧妙、並借助地利優勢,將這支三百人的隊伍盡皆射死于江陵的決勝谷內。否則,周軍未見得能夠那般輕易地全殲劉晴那一支太平軍。


“可是……天府兵不是全軍覆沒了麼?”一名周軍將領驚疑不定地道出了心中疑惑。


齊植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天府兵確實全軍覆沒于江陵不假,但是,在此之前亦有主動脫離陳帥轄下、轉而投靠伍橫的……”


“喂喂喂,何以說得那麼難听?”抬手掏了掏耳朵。衛莊一臉沒好氣地說道,“陳帥當時確實有教授我等武藝,于我等有半師恩情,但這並不表示,我等就要替他賣命……”


“哼!”齊植冷哼一聲,譏諷說道。“說得好听!——無非就是見陳帥半道出身卻身居高位,你輩心中不喜罷了!”


听聞此言,衛莊微微皺了皺眉,頗有些不悅對說道,“伍橫雖與陳帥有隙。但其中某些事,陳帥確實欠缺考慮。比如說……”抬頭望向齊植,衛莊舔了舔嘴唇,冷聲說道,“費國、季、耿南、衛縐……再算上你,所謂的六神將,已有五人投靠周國!”


“……”齊植聞言面色微微一紅,忽然,他愣了愣。


等等,這衛莊竟然知曉衛縐私底下投靠大周?哼!如此看來,公主殿下與我等當日與謝大人交兵時,伍橫那廝果然是關注著江陵一帶的戰況……借刀殺人、坐收漁利!


想到這里,他望向衛莊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釋然與憤慨。


“喂喂喂,那是伍橫的意思好不好?”也不知是否是看穿了齊植眼中的憤慨之色,衛莊聳聳肩頗有些無奈地說道,“人家的老子可是初代軍副帥,他的話,我等豈敢不從?——我不過只是六神將的候補罷了……”


“六神將候補麼?”齊植不置褒貶地輕哼一聲,繼而沉聲說道,“那麼,作為六神將候補的你,此番找到齊某,就是為了奪回玉牌麼?”


“玉牌?不不不!”搖了搖食指,衛莊笑著說道,“雖說我頗為敬重陳帥,可伍橫對陳帥卻絲毫沒有好感呢,所以說,陳帥用過的東西,他是絕對不會想要的,包括所謂的六神將……”說著,他舉刀拱手抱拳,微笑說道,“重新介紹一下吧,四代主帥伍橫麾下,一方天將之左軍天將,衛莊!”



“天……將?”好似听聞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齊植猛地瞪大了眼楮,旋即咬牙切齒說道,“區區下臣,竟敢妄沾之尊號,可真是有夠厚顏無恥啊!”


“嘿!又不是我自個給取的。”衛莊聞言哈哈大笑,旋即臉上笑容一收,望著齊植沉聲說道,“同樣是出身天府兵的你,讓我見識一下吧,你在擔任一方神將後,武藝是否大有長進!”


甩了甩手中利劍,齊植冷笑說道,“齊某正有此意!——別忘了,當初是誰從你手中奪走了玉衡神將的尊號,叫你一憤之下背棄天府軍,轉而投向伍橫那廝!”


“……”衛莊聞言虎目泛起幾分惱怒與殺意。


而就在這時,遠處匆匆奔來一名周軍傳令兵,急聲說道,“報!——中陣廖將軍有急報至!”


“廖立?”齊植微微皺了皺眉,繼而頗帶幾分警惕地望了一眼衛莊。


“不听听手下人的報訊麼?放心,看在曾是同澤的份上,我不會趁機搶攻的!”衛莊微微一笑說道。說話時,他甚至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沒什麼好听的!——廖立想傳達的事物,齊某早在一刻之前就注意到了……”說著,齊植上下打量了幾眼衛莊,搖頭說道,“沒用的!——就算你故意用言語拖延……”


“什麼?”衛莊眼中隱約閃過一絲異色。


“是齊某說得不夠清楚麼?”甩了一個劍花,齊植一字一頓說道,“齊某身為江南人,你以為齊某不知何為火攻水伐麼?沒用的!我軍早有準備,那些借著落敗毀船機會跳入江中,潛到我軍船底鑿船的士卒……不會有絲毫進展的!”


“……”衛莊聞言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就在齊植述說之時,枯羊麾下先鋒將領張奉早已隨同著千余太平軍士卒在江底緩緩潛到了周軍連環船的船底。


鑿!


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張奉朝著身後揮了揮手,頓時,江水之下竄過一道道黑影,筆直朝著周軍連環船的船底而去。


而與此同時,在周軍連環船上帥旗所在,有一名士卒匆匆本來,在苟貢耳邊細說了幾句。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揮手遣退了那士卒,苟貢轉身對謝安恭敬說道,“大人,不出您所料,火攻之後,小舅爺果然是打算用水伐之計……眼下,正有千余太平軍士卒在我軍船底開鑿……”


“呵,鑿不沉的……”微微搖了搖頭,謝安淡笑說道,“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這連環船究竟有多少艘戰船連接而成……六百余艘!——這股浮力足夠了!——別說在江底鑿船本來就不受力,就算僥幸鑿穿其中幾艘,亦無損于我軍勝勢……枯羊終歸還是太年輕了,缺乏經驗,若是他正面與我軍交鋒,未嘗沒有勝算。但是,他卻將得勝的希望寄托在鑿沉我軍的連環船這件事上,忽略了戰事以人為本……”


苟貢愣了愣,疑惑問道,“大人從何得知小舅爺將取勝的希望寄托在鑿沉我軍連環船這件事上?”


“因為前幾日他對我軍未完成的連環船視而不見。——他不可能沒有看到的,更不可能不認得此物。如果換做是本府,必然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摧毀此物。之所以裝著沒有看到,無非就是他當時已想到了對付連環船的辦法,妄圖以此一戰而定……確實,那的確是個妙計,只是如此一來,他所會用的伎倆也就不難猜測了,鑿船、毀船,無非就是這兩招而已,只要我等有所防範,他必然是無功而返!”微微嘆了口氣,謝安搖頭說道,“兵者,詭道也!——原本他可以用諸多戰術,叫我軍無從猜測。可惜,他卻自己將自己局限在鑿船與毀船這兩個戰術上面,這豈非是叫我等提前得悉了他的想法。對癥下藥,誰人不會?是故,本府那日便說過,此後于江面交兵,我軍必勝!”


“大人英明!”未完待續。。。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28 17:26
第十二章小勝

江上的戰事,依舊在繼續著。


身為強攻的一方,太平軍士卒的傷亡已達到八千以上,反觀周軍,亦付出了四五千傷亡的代價。過重的傷亡,使得整個戰場的氣氛變得愈加瘋狂起來,仿佛戰場上每一名士卒的表情都是那麼猙獰,恨不得將眼前的敵人活生生給撕碎。


“第二隊弓手注意,準備火箭……放!”


在右邊、即戰場的東側,枯羊麾下太平軍將領徐常正指揮著麾下的士卒朝著周軍連環船上的敵軍展開一通齊射,他仍惦記著枯羊的火攻之計,妄圖將周軍的連環船上點燃摧毀。


然而事實證明,在沒有火船接觸引燃連環船船體的情況下,單單用火矢,實在不足以點燃如此巨大的連環船,更何況謝安早有預料到此事,對癥下藥叫麾下士卒移開了船上某些易燃的東西,那光禿禿的甲板,即便釘入了火矢,亦會被周軍士卒輕而易舉地踩滅。


“盾手上前,列隊結陣掩護後方,弓手采用拋射,其余人等注意及時熄滅射上船板的火矢……若有人戰死,及時補上空位,休要被太平賊軍鑽了空子!”


“左前方去五十人!”


“弩手朝右移動,上千十步,放箭!——下蹲裝填弩矢!”


“右側注意!——休要去理睬落水的太平軍士卒,堵死走艙!——去盾手二十人!”


手持利劍立于船頭,冀州兵副帥唐皓指揮著麾下的士卒。冷靜地發出一道道針對當前局勢的命令。


“報!”一聲急報,周軍有一名傳令兵匆匆奔至唐皓跟前。扣地抱拳急聲說道,“中軍的歐鵬將軍傳話來,詢問唐帥此地可需援軍!”


“唔……”唐皓聞言環視了一眼四下的情況,沉聲說道,“回報歐鵬將軍,這邊唐某還可以應付,請他多加關注一下右側前軍,齊植將軍那邊似乎情況有些不妙!”


“是!”那傳令兵抱拳領命。轉身向遠處奔走。


瞥了一眼那傳令兵離去的背影,唐皓再次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當前的戰局上來。


忽然,船艙口機急匆匆跑上來一名將官,側耳對唐皓低聲說道,“唐帥,正如您所料,船艙底層確實有听到異響。由船底傳來,如此看來,太平賊軍果然在我軍連環船底下開鑿……這可如何是好?”


唐皓聞言面色絲毫不改,依舊目視著戰場局勢,壓低聲音說道,“每艘船的船艙派幾個士卒監視、巡邏。盡量阻止船艙進水……”


“是!”


“另外,通告各部,加緊連環船的行駛速度,務必要盡快靠近江南岸,在太平軍反應過來之前。拿下牛渚!”


“是,末將明白!”


鑿船底……


“豈是那麼容易的?”淡然一笑。唐皓微微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妄圖以投機取巧的方式擊敗我軍、甚至于妄想著全殲我軍,絲毫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意志,如何不敗?——太小瞧人了吧,枯羊?”


而與此同時,在太平軍本陣船隊帥旗下方,主帥枯羊的神色已不負最初那樣從容不迫,他看似鎮定的眼眸中,隱約間已露出幾分焦慮與不安。


跟想的……不一樣啊……


眼瞅著戰場上的局勢,枯羊微微吐了口氣。


平心而論,正如謝安所猜測的那樣,枯羊那日注意到周軍在水寨內準備建造連環船後並未當即下令將其摧毀,為的就是待周軍將戰船全數連接後,好一鼓作氣地全殲周兵,一戰而定。


而令枯羊感覺有些納悶的是,他那位姐夫謝安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戰術,並針對此事做了一系列的布置,以至于他枯羊最初派出去的那七十余火船絲毫未起到效果。


“究竟是哪里暴露了呢?”嘀咕一句,枯羊皺眉思忖著。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虎目微睜,繼而深深皺緊了雙眉。


該死的……


看他的那鬧懊悔的模樣,不難猜測,他終于是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出錯在哪里,出錯在那時他不該對周軍的連環船故意裝出視而不見的樣子。


本來,枯羊那日不攻周軍的連環船,那是因為不想讓周軍針對連環船的弊端引起注意,盡可能地不想驚動周兵,但是他忽略了,忽略了周軍的主帥謝安、即他那位姐夫可不是尋常人物。


“掩耳盜鈴、欲蓋彌彰……當真是掩耳盜鈴、欲蓋彌彰啊!”一想到自己當時自負滿滿、得意滿滿的模樣,枯羊只感覺臉上一片灼熱。


可叫枯羊有些難以接受的是,雖然火攻、水攻之計盡皆不利,可然而不管怎麼說他太平軍一方也在兩翼投入了多達兩萬余兵力,何以竟然無法攻上周軍的連環船?


眾所周知,周軍主帥謝安習慣于擺列方方正正的兵陣,前軍、中軍、本陣,左軍、中軍、右軍,從天空鳥瞰如同一個九宮圖,兵力分布地比較均衡,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免遭到敵軍突破的可能性。並且,在九個區部分別安置一位大將,亦有助于戰場指揮上的靈活性。


然而要知道,眼下的周軍僅僅三萬人不到,分成九部,各部不過三千人左右,就算前軍三部安置兵力稍微多一些,也不過五千罷了。萬余太平軍士卒強攻五千周兵,竟然攻不下來?


這便是枯羊方才感覺不知哪里有些不對勁、不一樣的原因所在。


明明他麾下太平軍士卒亦在奮力廝殺,勇武不比周兵遜色多少,但不知為何,就是攻不下兵力明顯少了許多的周軍。


忽然,枯羊好似注意到了什麼。皺眉目視著遠處的周兵,側耳傾听著那若隱若現的呼聲。


“諸君死戰!——今日我軍于牛渚安扎!”


“喔!”


“大人有令。水寨已毀、退無可退!——不若殺敗賊軍……于牛渚慶功!”


“喔!”


“今日于牛渚造飯!”


“喔!”


“于牛渚造飯!”





“喔——!”


“牛渚造飯!”


“喔喔——!!”


一句看似頗有些可笑的呼聲,竟使得周軍的士氣一路高漲,那仿佛響徹天地的呼聲即便是傳到枯羊這邊,枯羊亦感覺有些震耳欲聾。


……


下意識地,枯羊轉頭望向了遙遠處的周軍橫江水寨。不可否認謝安激勵士卒做地確實徹底,先前搗毀了水寨立于江中的木欄不說,如今又派人在水寨中放了一把火,仿佛當真要將那水寨燒個精光。


不。不對,不是仿佛當真要將那水寨燒個精光,而是確確實實地這麼做了。望著那已燃燒起熊熊烈火的原周軍水寨,枯羊毫不懷疑那邊在日落時分前就會化作一片焦土。


破釜沉舟……真有魄力啊,姐夫!——您就不怕此戰不利,敗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麼?


話是這麼說,可枯羊心中卻如同明鏡似的清楚。一方是本來就處于不利位置。卻猶意圖投機取巧,采用避實就虛戰術、妄圖全殲周兵的太平軍;而另一方是本來就佔據優勢、即便如此其軍主帥依然用破釜沉舟的方式激勵著麾下士卒的周軍。


此消彼長之下,太平軍如何不敗?


“內斂而不張揚……藏得可真深吶,姐夫!”深深注視著遠方周軍那巨大的謝字帥旗,枯羊苦笑地嘀咕了一句。


不得不說,這世上大多數的年輕人皆是如此。總是下意識對自恃清高,覺得自己比別人高明,直到真正踫了壁,才會冷靜下來審視與對方的差距,比如說當年在長孫湘雨面前的謝安。以及如今在謝安面前的枯羊。


“大帥?”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陰晴不定的面色,太平軍將領王建疑惑問道。“怎麼了,大帥?——莫非此地風大,大帥感到不適?”


枯羊聞言搖了搖頭,他自是不好將心中所想告訴王建,怎麼說?說這場仗十有八九會敗?而且這仗敗仗的過錯也十有八九在他?枯羊如何說得出口。


“張奉那邊的情況如何?”枯羊岔開話題問道。


王建不疑有他,抱拳回道,“回稟大將,暫時還未有消息傳來,不過依末將拙見,恐怕情況不容樂觀……”


正如王建所言,在戰事打響之際,太平軍先鋒大將張奉便在火攻不利的情況下,與麾下士卒紛紛跳下了火勢已一發不可收拾的火船。


在周兵看來那是張奉等人無可奈何之下的舉動,但事實上,那只是枯羊的後續計劃罷了。


趁著周兵被左右兩翼的太平軍主力吸引注意力的機會,數以千計的太平軍士卒屏住氣息,用此行所攜帶的鑿子、撬桿、匕首等物在周軍的連環船船底開鑿。


但是,周軍的連環船體積實在是太龐大了,即便張奉等人在費盡了心力的情況下成功地鑿穿了幾艘戰船的船底,漏水的速度亦大大慢于枯羊以及張奉等人的預想。


難道是枯羊的計謀出了什麼差錯麼?


非也!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不在太平軍,而在于周軍此番所連接的連環船。


連環船這個概念,謝安借鑒于他記憶中頗為壯觀的一場歷史名役,即赤壁之戰。但是,謝安所采用的連環船,于當時曹魏所建造的連環船卻有著本質的區別。


赤壁之戰的曹魏一方,其連環船連接的方式是以十艘到二十艘戰船為一個巨型戰船,用鐵索釘死、上鋪木板,最後,再將這艘由十艘甚至是二十艘船只組成的巨型戰船與其他巨型戰船用巨大的鐵索連接起來,用以包圍當時江東的戰船。


如果是這種連接方式的連環船,那麼枯羊的鑿船水伐之計恐怕便能起到奇效,畢竟十艘戰船、哪怕是二十艘戰船所組成的巨型戰船,它的吃水、浮力也僅僅只是提升一線而已。一旦其中一個船艙樓船,整艘巨型戰船都會因此沉沒于江中。而一旦一艘巨型戰船徹底沒入水中。那麼之後的事便更加簡單了,受重力影響,被這艘巨型戰船用鐵索連接的其余巨型戰船,皆會拉扯到一起,然後逐步被拽入江底,拽拉的速度受下沉的巨型戰船數量與重量影響。


而謝安之所以不在乎太平軍派水鬼、即精通水性的太平軍士卒潛入其連環船船底下開鑿,是因為他數百艘戰船皆是用鐵索焊接在一起,浮力與赤壁之戰中曹魏一方所建造的連環船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了。謝安的連環船也不是沒有弊端,至少,它是不具備任何靈活性的,就連機動性也大大減弱。


不過話說回來,曹魏當時采用那等的連環船,本意是為了包圍、殲滅江東兵,在解決曹兵了在江面戰船上站不穩身體的難題下。亦注重船只的靈活性;而如今的謝安,他之所以采用這等連環船,無非就是將戰船當成一座可移動的小島或陸地,載著他麾下周軍士卒渡江罷了,至于迎面而來的太平軍兵船,直接撞過去就是了。反正連環船內部船艙的容積巨大地很,就算一小部分戰船因為被撞毀或者船底被鑿穿,導致江水內漏,亦夠足夠的浮力可以支撐一陣子,至少能堅持到周兵抵達長江南岸的牛渚。


而這一切。太平軍將領張奉與他麾下的水鬼們卻無從得知,在漆黑的連環船船底。他們賣力地鑿著船底木板。


“篤——!篤篤——!”


“篤篤篤——!”


不可否認,他們不是沒有成果,畢竟已有多達二十余艘戰船被鑿穿了船底,冰冷的江水噗嗤噗嗤地向內滲透,可問題是,周軍的連環船那可是由多達六七百艘戰船組成的,區區二十余艘戰船漏水,簡直就是無關痛癢。


果不其然,發現船底被鑿穿的周兵們尚未有何驚慌,反而是在船底鑿船的太平軍士卒們吃不消了。


也難怪,畢竟人終歸要呼吸,豈能像魚一樣在水中久呆。更何況還要用力開鑿周軍的連環船船底,憑借一口氣,實在難以抵消體內氧氣的消耗速度。


將軍,不行了……


將軍,我等憋不住氣了……


在張奉惱怒的神情下,越來越多的太平軍士卒難以堅持長時間屏住呼吸在船底鑿船的艱難,被迫浮出水面,于江面上大口喘息,畢竟人在缺氧的情況下,很難馬上進入下一個屏息。


結果就是,這些剛剛經歷了一番折磨的太平軍士卒,在浮上江面喘息的期間,當即被連環船上的周兵亂箭射死。


正因為如此,戰事打響至今,張奉與他麾下太平軍開鑿周軍連環船船底的作業才這般緩慢,完全不曾達到枯羊的期待。


“叫張奉回來吧!”


思前想後半響,枯羊微微嘆了口氣,吩咐身旁的王建道。


“大帥,這……”王建聞言面色未變,畢竟從枯羊的話不難猜測,他已對這場戰事失去了獲勝的期待,已開始著手盡可能地保存兵力事宜。


“叫張奉退回來吧……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失去一員得力愛將。——眼下撤退日後尚有挽回余地,否則……”


“是……”王建聞言抱拳領命。



不多時,太平軍本陣方向便傳出了鳴金聲。


“叮——!叮叮——!”


听著那頗具諷刺意味的鳴金聲,枯羊微微皺了皺眉,在調整了一下心情後,用一如往常堅定的語氣沉聲說道,“傳令下去,全軍撤兵!——中軍先撤,隨後右軍,左軍斷後!”


“左軍……衛莊大人麼?——大帥,這……若事有萬一,日後總帥追查起來……”


仿佛是看穿了王建的心思,枯羊淡笑說道,“伍橫叫其心腹大將衛莊在我帳下听用,雖說明面上是輔助我,然而未必沒有監視的意思。不過,即便如此我亦不會做出趁機鏟除異己、在背後捅刀子的下三濫的事來!——之所以請衛莊斷後,只是因為此人武藝頗為高明……在我之上!”


听聞此言,王建釋然般松了口氣,在想了想後,半開玩笑地說道,“其實嘛,末將以為,如此……也未嘗不好……”


“呵!”也不知是否听出了王建話外深意,枯羊不置褒貶地笑了笑,平靜說道,“下令撤兵吧!——雖說周軍的連環船極為笨重,倘若我軍撤兵,必然追趕不上,但……還是盡快吧!即便此間戰事不利,本帥亦不希望連牛渚都賠上!”


“是!——末將這便叫人傳告于衛莊大人嗎,請他斷後!”


而與此同時,在戰場左翼、即西側,衛莊與齊植這兩位曾經的勁敵與摯友猶在刀光劍影地拼殺著。


事實證明,能被太平軍三代總帥梁丘皓看中並提拔為六神將之玉衡神將的齊植,其武藝雖不及如今已經梁丘公與梁丘舞祖孫二人授業武藝的費國,但亦足以比擬馬聃、廖立二員猛將,其余,似唐皓、歐鵬、張棟、甦信、李景、成央等人,齊植皆比他們強出一線。


但是眼下,面對著曾經與自己競爭過玉衡神將位置的衛莊,齊植卻一度陷入苦戰。交鋒至今僅二十回合,齊植身上便出現了深淺不一的七道血痕,反觀那衛莊,卻僅僅一處受創罷了。


從此不難看出,衛莊如今的武藝要比齊植高出一線,直追冀州軍第一猛將費國。


而就在二人廝殺至難舍難分之際,太平軍一方的鳴金聲終于傳到了這邊。


“……”抽身躍後半丈,衛莊皺眉望了一眼身背後遙遠的本陣方向。看得出來,與齊植的交手被打斷,此事讓這位一方天將頗有些不悅。


反觀齊植倒是暗暗松了口氣,畢竟他已察覺到,曾經的手下敗將衛莊,早已不是吳下阿蒙,並非是因為軍務而疏懶武藝的他能夠對付的。


“還以為你等打算在此與我軍一決勝負呢!”甩了甩劍花,齊植沉聲說道。


“我軍……麼?”神色復雜地望著齊植,衛莊忽然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怎麼可能!枯羊可是個知進退的聰明人。那麼……留到下回吧,你我之間的決斗。”


說著,衛莊也不等齊植的回復,抽刀砍翻幾名糾纏著他麾下士卒的周軍士卒,沉聲喝道,“各軍士注意,撤!”


“哪里走!”見衛莊等人欲逃,船上周軍將士士氣大振,正打算著再加一把力將衛莊等人留下來,但卻被齊植抬手阻攔。


“讓他們走!”齊植沉聲喝道。


倒不是顧念舊情,更不是心向太平軍,而是齊植心中清楚,他麾下的周兵以五千人之數抵擋萬余太平軍士卒,早已心力憔悴,窮追著衛莊不放,或許反而會被狠咬一口,至少他齊植眼下就沒有絲毫把握能留下衛莊。與其如此,還不如見好就收,悶不做聲地收下這場戰事的勝利,徐徐進兵。


而謝安顯然也是諸如齊植這般想法,見太平軍鳴金撤退,謝安並未下達命令死咬著不放,而是下令派外圍的小舟遠遠吊著太平軍的敗師,使其無法安然撤回牛渚。畢竟連環船雖然效用非凡,但問題是實在太笨重、太遲鈍,絲毫不具備機動性與靈活性,即便看到太平軍撤退,亦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撤走,無法趁勝追擊擴大戰果。


但是無論怎樣,這場跨江戰事的最終勝利周軍果然還是拿下了,非但順勢度過了長江,而且還重創了太平軍,對其兵力、士氣皆給予了不可忽略的重創。


可即便如此,太平軍亦未嘗失去反擊、挽回劣勢的余力……未完待續。。。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3-29 18:37
第十三章箭書

第二次橫江水域戰役給太平軍造成的打擊不可謂不大,畢竟謝安用連環船這等堪稱當代拔尖理念的利器,非但渡過了連八賢王李賢亦被阻的長江,更重創了太平軍,對其兵力、士氣造成了無法估量的損失。


甚至于,若非枯羊當機立斷,見局勢不妙抽兵撤軍,急速返回牛渚,或許,牛渚這座太平軍在江東的首個重要據點,此番便會被謝安所率領的周兵一舉拿下。


明明是佔據長江天險的有利地形,但結果卻被周軍狠狠給予了一擊,更何況還是在力挫赫赫有名的八賢王李賢後,如此巨大的反差,著實讓太平軍內的將士們頗受打擊,就連枯羊幾名大將亦有些茫然失措。


“卑鄙的周兵,竟將七百余艘戰船連接在一起……”


在一陣寂靜過後,太平軍大將張奉依舊無法咽下心中那口惡氣。畢竟于江上的那一場廝殺,他麾下本部整整損失了兩千余名士卒,其中有大半是被鑿船的過程中因為中途上浮透氣被周兵活活射死。雖說刀劍無眼,在戰場上廝殺各憑本事,但一回想起此事,張奉依然覺得氣憤填膺。


不過話雖如此,其實張奉也就是沒話找話罷了,畢竟此刻帳內的氣氛,著實壓抑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見張奉率先打破了帳內的凝固氣氛,徐常亦嘆息著說道,“眼下想想,我軍確實有些小瞧了周軍……原以為那謝安不過是一文弱書生,卻不曾想……既然八賢王李賢亦推崇此人為一軍主帥,想必有其獨到之處……”


小看姐夫?


枯羊聞言心中苦笑一聲,要知道此戰之前他可未曾心存絲毫的輕視,只能說,他那位姐夫的韜略出乎他的想象,無論是連環船的戰術,亦或是那破釜沉舟的果敢魄力。



但是這些話他卻不好說,畢竟身為主帥的他,有必要在一場敗仗之後為這場敗仗負責。


當然了,枯羊不是不能推卸責任,就如當年漢函谷關的叛軍主帥秦維那樣,將戰敗的罪過全數推到部將身上,而這樣做的代價就是將帥離心,以至于當時函谷關叛軍明明有著像馬聃這樣的猛將卻不能用,一舉被謝安擊潰。


推卸責任,乃身為主帥的大忌。有時候就算不是自己的過錯,亦必須包攬到自己身上,因為這樣做能夠提高部將們的凝聚力。更何況此番戰敗的罪過,確實有五成在他枯羊身上。


“此戰敗因,皆因我低估了謝安與周軍……非在諸位!——枯羊對不住諸位與那些戰死于此戰中的將士們……”


听著枯羊那誠懇而真摯的自責之詞,帳內諸將心下暗暗松氣之余,連聲勸說。


“其過豈在大帥一人身上?若我能擊潰唐皓的阻兵……”徐常一合拳掌,余恨未消地低聲說道。


“若我能更鑿穿幾艘周軍的戰船……”張奉一臉不甘與遺憾表情。


相比之下,反而是太平軍四代主帥伍橫麾下一方天將之一的衛莊面色如常,笑嘻嘻地說道,“衛某此番可是盡力了……沒想到啊,堂堂一方神將之玉衡神將齊植,竟然改頭換面替周軍出力……六神將,也算是名存實亡了!”說到最後一句,他神色復雜地搖了搖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盡管明知衛莊此言並非是針對自己,可枯羊依舊感覺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悅。





四代主帥伍橫轄下一方天將的體系,枯羊不是就沒有耳聞,只是他不好干涉插手其中罷了。


如果說六神將屬于太平軍三代主帥梁丘皓的時代,那麼如今,在梁丘皓早已殞命的如今,事實上一方神將其實已並沒有多大的權利。


當年梁丘皓在太平軍中持權柄時,六神將那是何等的風光,就好比玉衡神將齊植,一人獨掌江夏、夏口等地太平軍大權,除非主帥梁丘皓或公主劉晴下令,否則,即便是當時身為副帥的伍橫的命令,齊植亦有權不從。


然而隨著梁丘皓的過世,他在太平軍中內的時代亦終結了,連帶著六神將亦變得可有可無。而枯羊之所以依舊手掌著三萬精兵,也無非是因為他出身金陵公羊家的關系,與大周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因此,枯羊這才得到了伍橫的信任,與他是否是一方神將其實已經沒有多大的直接關系。


正如衛莊所說的,六神將風光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這也正是枯羊那一日將他與謝安的內中關系告訴王建時,後者之所以那般緊張謹慎的原因,畢竟牛渚的太平軍中,除了身為一方神將之一的枯羊外,還有衛莊這位一方天將。


相對于好比苟延殘喘的一方神將而言,似衛莊這等一方天將那才是伍橫真正的心腹愛將與班底,別看枯羊身為一軍主帥,而衛莊僅僅只是他麾下部將之一,但是天知道伍橫派遣衛莊過來是否有著監視他枯羊的意思。


不過對于衛莊那最後一句話,他卻是不好深究,岔開話題說道,“此戰之敗,回頭我會親自擬寫戰報發往伍帥處,請其降罪!——在此之前……我軍眼下已與冀州兵交過後,依你等看來,冀州軍比之大梁軍如何?”


因為大半年前謝安曾率大梁軍在湖口與太平軍當時完整的主力師交兵過,雙方相對清楚對方的實力,因此,枯羊眼下想听听部將們對冀州兵的看法,好做以比較。畢竟他們這一支太平軍,此前並沒有與冀州兵交手過,對冀州軍的了解認識相對較為薄弱。


“難以相提並論!”與冀州兵副帥唐皓正面交鋒過的大將徐常聞言沉聲說道,“大梁軍不過軍紀嚴明,雖亦稱訓練有素,但末將以為,遠不如此番在江中遭遇的冀州兵凶狠……尤其是率兵的將領方面!——今日那唐皓……容末將說句自滅威風的話,末將實在是對他束手無策,韜略、武藝皆勝末將一籌,末將幾番欲強攻上船,皆被其打退……”



“唐皓……”枯羊點了點頭,說道,“我亦知曉此人,江陵戰場,此人曾一度阻擋楚王李彥的多番用兵,令後者屢戰屢敗……右路呢?”他的目光望向了負責右路、即西側的大將衛莊。


衛莊聞言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輕松的語氣說道,“齊植嘛,在座的認識,衛某就不多加贅述了……曾經此人謀略武藝皆勝衛某一籌,不過如今,五十合內衛某倒還有些把握將其斬殺,只要大帥給末將足夠的時間……”說話時,衛莊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枯羊,看得出來,他對枯羊于交兵半途鳴金撤軍、破壞了他與齊植時隔多年的交手一事頗有些芥蒂。


似乎是看懂了衛莊眼神中所想要表達的意思,枯羊歉意說道,“今日于戰場之上,我見戰況不妙,再行糾纏下去恐會被周兵一口吃掉,是故當即下令撤兵,更冒昧地請衛莊將軍斷後,還請多多包涵!——待日後交兵,那齊植,還請衛莊將軍多多出力!”


“大帥言重了。”見枯羊這般客氣,衛莊亦不好再行追究,聞言笑著說道,“應當的,應當的!——似齊植那等叛徒,我太平軍士卒人人得而誅之!”


枯羊聞言點了點頭,環視了一眼在帳諸將,沉聲說道,“今日于戰場之上,我軍雖失利,然細想之下,周兵也未嘗撈到便宜!——為敗我軍,周軍取歷陽、橫江一帶數百艘大型戰船,造連環船,不想卻被張奉鑿穿其中三十余艘戰船船底……退兵時我曾派人遠遠觀瞧江岸,雖然周軍在兵力上並未有多大損失,但是那連環船卻因為船艙漏水而沉入了江底,即便周軍士卒匆忙援救,斬斷用以連接戰船的鐵索、粗繩等物,但終究也只救出寥寥百余艘戰船罷了……雖勝了我軍一仗,然周軍卻損失了三四百艘大型戰船,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本來我還擔憂周軍是否會棄我軍不顧,坐船順江而下,而如今周軍既然損失了這般多的戰船,想來僅剩的戰船亦不足以運載近乎三萬的冀州兵!——這般計較起來,其實我軍倒也不算太吃虧!”


帳內諸將聞言長長吐了口氣,面色比之方才好看了許多,尤其是張奉,面色泛紅眼眸中隱隱有些得意之色。


有意思!


衛莊饒有興致地望著枯羊,雖說他也清楚枯羊這麼說無疑是為了振奮麾下將士的士氣,但是,能將話說得這般婉轉緩和,不動聲色間遮掩了戰敗的事實,這倒也不失是一樁能耐。


想來也是,畢竟枯羊所說的這番話,其實都只是廢話,畢竟謝安從未想過要棄了他率軍坐船順江而下去支援廣陵,而這一點,枯羊亦心知肚明。但是,為了挽回軍中士氣,不至于看起來好似慘敗,枯羊只能這麼說。



“話雖如此,不過眼下牛渚進迫有至少兩萬五千冀州兵,卻不知大帥有何敗敵的妙計?”衛莊不緊不慢地問道,語氣輕松地仿佛他是個事外人。


枯羊聞言皺了皺眉,事實上他也清楚眼下周軍正在他牛渚大營西側十里處屯扎,正在埋鍋造飯。


十里,這是何等可怕的距離,稍有不慎便會遭到傾覆之危。雖說冀州軍這麼做同樣冒著風險,但真正計較起來,終歸是士氣大為受損的他太平軍更處于不利位置。


反敗為勝的機會……


枯羊皺眉思忖著。


而就在這時,帳幕撩起,有一名士卒匆匆走入,叩地稟告道,“大帥,有人將一封箭書射入我軍營寨!”


“箭書?——取來我看!”


伸手接過箭書,枯羊拆開瞄了幾眼,旋即精神一振。


“嘿!——看來,也並非人人都似齊植那般誠心投靠了周軍呢……”未完待續。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4-1 10:29
第十四章 內細

——時間回溯到一個時辰之前——

    當時,枯羊已下令鳴金,這意味著太平軍正式在橫江水域戰事中敗北。

    對於周軍而言,這絕對是莫大的喜訊,就算是如今已投靠周軍的原太平軍六神將之玉衡神將齊植,心中亦不由升起幾分喜悅。畢竟在相處了近乎幾個月後,齊植對周軍亦逐漸產生了幾分歸屬感。

    但是,周軍之中也未必所有的人皆對這場胜仗報以歡喜態度,比如說原太平軍猛將,徐樂。

    徐樂,乃太平軍第三代主帥梁丘皓麾下得力大將,自身武藝精湛,作戰絕對比第二代天權神將魏虎​​還要勇武,是當時劉晴麾下除了梁丘皓與楊峪外最勇猛的大將,儘管軍職難比玉衡神將齊植,但是武藝卻比後者還要強上一線。

    自劉晴兵敗於江陵決勝谷、就連梁丘皓亦戰死於江陵城北十餘里外的荒涼小樹林後,對兩者忠心耿耿的徐樂費心費力地收攏了敗兵,期間又碰到了僥倖存活的齊植,二人尋思著如何為總帥梁丘皓與那五萬戰死沙場的太平軍兄弟同胞,向周軍報仇雪恨。

    但是在發生了一系列的變故後,本來對周軍報以恨意的齊植,在劉晴的穿針引線下,與周軍、與謝安走地越來越近,甚至於到最後,心甘情願地轉投周軍,作為冀州兵的一員。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徐樂感覺難以置信。

    氣憤填膺之餘,徐樂與齊植二人走得越來越遠,以至於到近幾日,已到了見面都不再會打招呼的地步。

    倒不是說劉晴與齊植對徐樂如何如何,只不過是徐樂始終無法忘卻那段與周軍的仇恨,伺機找尋著向周軍報復的機會。只可惜,對於這位尚未真正歸順的原太平軍將領,謝安也不至於傻到對其毫不設防的地步,無論何時何地,始終會有一名周將監視著他。其中有大半時間乃武藝絲毫不遜色徐樂的周軍猛將廖立,有時則是謝安麾下最強的刺客,東嶺眾四天王的殺人鬼、鐮蟲漠飛。甚至於,就連曾經的同僚齊植,亦在謝安未曾吩咐過的情況下,派心腹人關注著徐樂的一舉一動。

    這些阻礙,使得徐樂向周軍報復的計劃,一次又一次地遭到擱淺。也難怪,畢竟在經歷了那麼多事後,就算是曾經不善於動腦、行事魯莽的莽夫徐樂,心中多少也有了幾分城府與心計。

    不可否認,徐樂絕對是一位堪稱忠義的太平軍大將,即便看中他武力的謝安多次用名利誘惑,想真正收服這位武藝堪比廖立的大將,但可惜的是,徐樂絲毫亦不心動,哪怕事隔多時,亦念念不忘想為了他所效忠的太平軍第三代總帥梁丘皓以及全軍覆沒的五萬太平軍,要向周兵報仇雪恨。

    但正所謂勢單力薄,在劉晴、齊植相繼投向謝安一方後,徐樂在周軍內的處境愈加不利,越來越多的原太平軍士卒在謝安的遊說下逐漸倒向了周兵,這使得徐樂麾下的死忠分子越來越少,以至於到眼下僅剩下寥寥四五百​​人。

    寥寥四五百​​人,如何顛覆數以十萬計的周兵?

    哪怕是腦袋不怎麼靈活的徐樂,亦曉得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因此,行事向來魯莽的他,逐漸收斂了先前的暴躁脾氣,韜光養晦,靜心找尋著最佳的時機。

    終於,在三王之亂平息、襄陽之戰結束的第五個月,謝安率領三萬周兵與太平軍四代總帥伍衡麾下大將、六神將之天樞神將枯羊,在長江中下游的橫江水域展開了一番惡戰。

    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

    記得當枯羊在此前那次試探性的攻擊中攻入周軍的橫江水寨,讓三萬冀州兵碰了一鼻子灰後,徐樂簡直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在回到自己的帳篷後喜不勝喜。

    平心而論,其實似枯羊、衛鄒、魏虎這批太平軍年輕將領,徐樂以往不是沒有接觸過,甚至於,並不怎麼待見,畢竟當時梁丘皓麾下有幾位大將原本就具備著升為六神將的資格,只不過出於對伍衡質疑他們獨攬軍中兵權的考量,是故,像楊峪、馮浠等文武兼備的太平軍大將們,這才未曾去爭取六神將的職位,而是將空出來的六神將名額,讓給了枯羊、衛鄒、魏虎等出身無可挑剔的年輕將領。而這些讓出名額甘心為普通將領的人中,其實就包括徐樂。

    雖說當時是為了所效忠的總帥梁丘皓而心甘情願地將六神將的職位讓給了枯羊等人,可話說回來,徐樂等人心中多少有些芥蒂,平日里也不怎麼待見枯羊等人,亦不與他們深交接觸,甚至於沒有幾分好感。

    然而,在耳聞目睹曾經不怎麼看好的枯羊力挫八賢王李賢與南征周軍總帥謝安一陣後,徐樂頓時對枯羊充滿了好感,一心希望這位他們太平軍中的年輕將領能夠擊敗周兵,為梁丘皓與五萬戰死江陵的太平軍士卒們報仇雪恨。

    但遺憾的是,徐樂高估了枯羊,同時亦低估了謝安。也難怪,畢竟枯羊眼下年僅弱冠,平時又沒有精於兵略的良師教導,除了與生俱來的聰明才智外,主要還是靠累積經驗與自己摸索,如何能在短短三年內便成為一介名將?反觀謝安,雖說素來不喜張揚賣弄才華,但他終歸擁有著超越整個時代的見識,甚至還有極其擅長兵略的二房夫人、鴆姬長孫湘雨細心傳授用兵,縱然依舊是缺少實踐經驗、頂多也只是紙上談兵的程度,又豈是枯羊能夠匹敵的?

    因此,在第二番交鋒中,枯羊毫無懸念地敗給了謝安,敗因顯然便是經驗與見識的不足。

    當枯羊所率太平軍退上長江南岸牛渚地域時,其實徐樂亦在周軍大隊人馬中,眼睜睜看著他寄託重望的太平軍士卒敗北。

    他實在想不明白,何以先前還佔據優勢的枯羊,竟在此番的戰事中敗地這般淒慘、狼狽。

    待枯羊率領著太平軍殘兵敗將退入牛渚營寨,打了一場胜仗的周兵很是囂張的在牛渚太平軍營寨十里外設營,忙碌著收拾柴火、埋鍋造飯。當時徐樂面無表情地望著這一切,心中著實有些不是滋味。他隱約已有些預感,預感到枯羊將敗於周軍總帥謝安之手,畢竟從先前的種種跡象證明,謝安雖是文官,但在兵事上卻頗有一手,更何況眼下冀州兵人才濟​​濟,即便費國與馬聃這兩柄謝安手中的利劍已被八賢王李賢所暫時藉調,但是軍中尚有廖立、唐皓、歐鵬、張棟、齊植、成央等諸多善戰猛將,甚至還有狄布、苟貢、漠飛等厲害刺客相助,單憑枯羊一己之力,徐樂心下越來越擔憂。

    終於,徐樂按耐不住了,不捨放棄這次大好時機的他,主動派遣了自己的心腹人,將一封他親筆所書的書信以箭書的方式射入了牛渚太平軍大營。

    或許徐樂萬萬也不會想到,他所寄託希望的太平軍年輕將領枯羊,其實正是他所深恨的周軍總帥謝安的四房夫人伊伊的親弟弟,即謝安的小舅子。

    而幸運的是,眼下的枯羊尚且還不甘心聽從姐夫謝安的勸說、放棄向周國朝廷報復二十年前金陵公羊家一百數十口人被滿門殺盡的血海深仇,否則,似徐樂這等暗通敵軍的行為,就算劉晴與齊植亦保不住他。

    時至傍晚日落時分,隨著天邊的日光愈加稀薄,徐樂心中的煩躁亦愈加增多,坐在一堆篝火邊皺眉注視著跳躍的火苗。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名百人將帶著數名士卒到了他身旁,每人手中皆抱著一捆柴火。

    似乎是注意到了腳步聲,徐樂抬頭瞧了一眼,眼中焦躁的神色頓時為謹慎與緊張所取代,故作不悅地呵斥道,​​“該死的,本將軍叫你等去收拾柴火,何以歸來這般遲?”說著,他朝那百人將眨了眨眼,畢竟四周到處都是來來回回忙著建造簡易營寨的周兵。

    “將軍恕罪……”得徐樂眼神示意,那百人將心領神會,慌忙告罪,期間不動聲色地從袖中摸出一張折疊地很小的紙來,悄然塞到了徐樂手中。

    徐樂眼眉一挑,望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忙碌於立營事宜的周兵們後,趁著叫麾下心腹添加柴火的機會,打開那紙張細細瞅了幾眼。

    只見紙張上用潦草的字跡依稀書寫著兩行小字,大抵就是約什麼時間派哪位將領與徐樂見面接觸的話,看得徐樂不由微微皺眉。也難怪,因為他在周軍內可不如齊植那麼自由,畢竟謝安雖說想收服徐樂,但至今對他也沒幾分信任,雖說徐樂還是他的護衛軍之一。

    [戌時前後於附近林中會面……]

    總結著那張紙上所寫的信息,徐樂注視著面前的篝火,不時地面露猶豫之色。

    從信中的字裡行間,徐樂不難看出,枯羊對那份箭書是否他徐樂親筆所書報以懷疑,是故約他深夜到附近的小林中會面。對於這一點,徐樂倒不怎麼在意,畢竟裡應外合這種事,本來就需要更為縝密的計劃方能順利,更何況,為了出於心安,徐樂也希望能親眼見到枯羊,再不濟也得是枯羊麾下的大將,他所認得的大將,免得被謝安所算計。但問題是,如何才能在附近周兵們的眼皮底下悄然混出去,順利地與枯羊派來碰頭的使者會面呢?

    思前想後思忖了半餉,徐樂也未能想到一個好主意,而就在這時,迎面走來一位面容英俊、風度翩翩的文生,手持一柄精緻的小金扇,乍一看,頗具幾分世家公子的富貴姿態。

    不過徐樂卻認得此人,也知曉這位看似富家公子的文生實質上可不是什麼善茬。

    [謝安身旁第一心腹,大獄寺少卿苟貢……這廝來這裡做什麼? ]

    心中這般想著,徐樂不動聲色地將手中那不可告人的書信悄然丟入篝火,看著它瞬間化作灰灰,繼而靜等苟貢走到眼前。

    “徐將軍安好。”拱拱手,苟貢笑瞇瞇地與徐樂打著招呼。

    “哼!”徐樂輕哼一聲,冷冷說道,“苟少卿有何貴幹?”

    顯然苟貢也明白徐樂對於非太平軍人士的不待見甚至是冷漠,見此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說出了此番前來的目的。

    “是這樣的……徐將軍你看,今日天色也已晚了,在此夜幕下,實在不方便與……呵呵,不方便與那枯羊交兵,是故,苟某覺得,咱是否有必要休整一宿……”

    徐樂聞言皺了皺眉,瞥了一眼在四周忙碌於立營寨之事的周兵,不悅說道,“貴軍不是已經在準備安營扎寨了麼?”

    “呵呵,徐將軍誤會了苟某的意思……你看,我軍今日起兵於江對岸,走得匆忙,士卒們隨身不曾帶得多少干糧,再者……眼下正值春暖花開、萬物復甦時節,我觀大人這幾日為了趕路頗為疲倦,因此……”

    饒是徐樂腦袋不怎麼靈光,這會兒卻也逐漸明白了苟貢的意思。原來,苟貢是希望他帶人去附近的山林打點野味來,畢竟眼下正是山林中的野獸結束冬眠外出覓食的時候,獵物不可謂不豐富。

    [於山林中打獵……來得好!正好藉此機會去接觸枯羊派來的將領。 ——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

    心中暗喜,徐樂臉上卻不曾表露,依舊是滿臉不情願地說道,“謝安的伙食,一向不都是你們東嶺眾負責了麼?”

    “呵呵……”苟貢聞言笑了笑,搖著金扇有些尷尬地說道,“這不是……咱家大人派我東嶺眾去牛渚大營刺探軍情嘛,最好是能攪得那裡的太平軍徹夜不眠,這樣反复幾日,我軍再攻牛渚,豈不是事半功倍?”說話時,苟貢有意無意地瞧著徐樂,眼眸中閃過幾分異色。

    [該死的混賬! ]

    徐樂暗自在心中大罵,畢竟連傻子都看得出苟貢此言有意是在試探他。

    “太平軍……”深深注視著苟貢,徐樂毫不掩飾眼中的怒意,一字一頓地說道,“苟少卿覺得將這些事透露給徐某真的好麼?”

    “阿呀!”瞧見徐樂那憤怒的神色,苟貢也不在意,連連擺手笑呵呵說道,“徐將軍的心意苟某知曉,只負責大人的護衛安全,不參與與太平軍之間的交鋒……你看看我,又將此事給忘了。——總之,大人這些日子車馬勞頓,勞煩徐將軍替大人打些野味來……”

    “……”強忍著心中的歡喜,徐樂故作一臉的不情願,冷冷問道,“漠飛呢?”

    “在下的三弟?”苟貢愣了愣,聳聳肩說道,“被大人派往牛渚大營了……徐將軍也知曉,論藏匿身形刺探情報,三弟亦堪稱我軍第一人,絕不遜色他暗殺的本領!”

    [那漠飛竟被派往了牛渚? ]

    徐樂心下暗叫一聲不妙,暗暗替枯羊感到擔憂。

    畢竟眾所周知,漠飛乃謝安麾下第一刺客,刺探情報、暗殺敵將無所不精,若此人被謝安派往了牛渚,不難猜測牛渚太平軍大營必定會被攪地人心惶惶,諸如當年被金陵刺客初代當家金玲兒攪地雞犬不寧的冀京。

    “哼!”徐樂不再說話,冷哼一聲,帶著心腹士卒拂袖而去,看似是一臉不情願,可又有誰知曉他心中的歡喜。

    苟貢笑瞇瞇地望著徐樂離去的背影,直到後者走出二十餘丈遠時,他這才緩緩收斂臉上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如何?”

    旁邊傳來一聲低沉的問話。

    仔細觀瞧,苟貢的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身穿皮甲的周兵,與前者肩並肩站著,冷冷地望著遠處已離開甚遠的徐樂的背影。觀此人面容,正是苟貢口中那位已被謝安派到牛渚太平軍大營生事的東嶺眾四天王之一,鐮蟲漠飛。

    “具體如何暫時無從得知!”苟貢搖了搖頭,淡淡說道,“不過,此人方才那不情願的樣子,顯然是裝出來的……看樣子,巴不得想藉機避開我軍大隊人馬眼線。——老三,當真有兄弟瞧見有人從牛渚太平軍營寨的方向而來麼?”

    “唔!”漠飛點了點頭,低聲說道,“一行二十餘人,其中有四五人趁著收拾柴火的機會離開了附近,失去踪跡大概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苟貢聞言皺了皺眉,不悅說道,“這等重要的事,為何不早報?”

    別看苟貢武藝堪稱東嶺眾中翹楚,但是對於義兄苟貢卻頗有幾分畏懼與敬重,畢竟苟貢乃是玩毒的行家,縱然你武藝再高,又如何抵擋他無孔不入的用毒招數?

    “這徐樂心中不忿、故意怠慢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再者,礙於劉晴與齊植二人面子,大人不想過多逼迫這徐樂……”漠飛低聲解釋道。

    苟貢聞言皺了皺眉,在思忖了片刻後,沉聲說道,“去瞧個究竟……遠遠吊著!”

    “要不要……”點了點頭,漠飛抬手做了一個滅口的動作。

    或許,這位來去無踪的一流刺客依然還惦記著當初在湖口時徐樂夜襲周軍大營,害得他漠飛與金陵眾的丁邱皆被謝安暫時革職的恨事,恨不得將那罪魁禍首徐樂殺之而後快。

    “別!姑且留著吧……暫時!——去吧!”

    苟貢抬手打斷了漠飛的話,毫不懷疑他的結義三弟能夠很輕易地將那徐樂暗殺,甚至於,別說一個徐樂,就算十個,漠飛亦能在這片夜幕中將其一個一個剷除,畢竟夜裡才是漠飛、金玲兒這等精於暗殺的刺客最能顯露實力的時候。

    “唔!”

    頷首應了一聲,漠飛幾個縱身,旋即消失在夜幕中。

    而與此同時,徐樂早已離開了周軍大隊人馬的所在,在吩咐手底下人四處打獵後,他獨自一人悄然來到了約定的林子,去與枯羊派來的人接觸。

    而讓徐樂有些意外的是,等他來到那片林子時,那裡早已有人等候,而且,還是一個他頗為熟悉的臉孔。

    “衛莊?——竟然是你?你竟然在牛渚?”

    “怎麼,齊植不曾告訴你麼?——今日白晝間,我可是與齊植好好過了過招呢!”伴隨著一聲輕笑,今日與齊植交手過的太平軍大將、四代總帥伍衡麾下一方天將之左軍天將衛莊,悄然無聲地從一棵樹的樹背後走了出來。

    “齊植?——莫要在我面前提那個叛徒!”徐樂聞言面露不忿之色,旋即有些著急地正色說道,“衛莊,雖說我等此前有諸多矛盾,不過眼下,還是以大局為重,可好?你我皆是太平軍人的人,不是麼?——我不能離開周軍過久,免得遭到懷疑。”

    “好,那就言歸正傳!”微微一笑,衛莊向前走了幾步,壓低聲音說道,“你送來的箭書,枯羊那小傢伙收到了,倘若你當真有心為我軍做內應,那可當真是我軍之福!”

    “千真萬確,豈會作假?我此前之所以假意投靠周兵,無非是為了伺機報復罷了!可恨齊植那廝貪財戀權,背信棄義!以至我一人勢單力薄,不敢擅動。”見衛莊話語中隱約中隱約有懷疑自己的意思,徐樂連忙辯解。

    “好好好,既然你是真心實意,那麼,你到時候就配合我軍,你就如此如此……”說著,他在徐樂耳畔低聲細語了幾句,只聽地徐樂連連點頭。

    “好,我明白了!——我先回去了,我不能離開過久!”

    “不送!”衛莊微笑道。

    “唔!”

    抱了抱拳,徐樂轉身便走,他絲毫沒有主意到,在附近一棵樹的樹幹上,做周軍尋常士卒打扮的漠飛正居高臨下冷冷地瞧著他。

    忽然,漠飛眼眸閃過一絲警惕之色,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望向此前衛莊所呆的位置,但是,那裡卻空無一人。顯然,見徐樂離開,那衛莊也離開了。

    但不知為何,漠飛方才卻感覺彷彿有人在打量他所在的位置。

    [……]

    直直注視著那棵樹半餉,漠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甩了甩腦袋,一縱身消失於夜幕之下。

    然而就在他離開後僅僅數息,那棵樹的樹背後卻轉出方才與徐樂碰頭的衛莊來,嘴角上露出幾許莫名的笑容。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4-1 10:39
第十五章 所謂裡應外合

當衛莊返回牛渚太平軍營寨的帥帳時,其軍主帥枯羊尚且安坐在帳內主位,一面翻閱兵書,一面等候著衛莊的歸來。

    “大帥好雅興啊!”撩起帳幕走入帳內,瞧見枯羊正在油燈下觀閱兵法書卷,衛莊朗笑著打趣道,“不愧是我軍中年紀輕輕便身居一方大將的俊傑!”

    枯羊聞言微微一笑,隨手將書卷放置在一旁,溫文爾雅地說道,“衛莊將軍謬讚了,不過是閒來無事,聊以解悶罷了。”

    “呵呵。”衛莊不置褒貶地笑了笑,隨意地選了一個坐席坐下,神色輕鬆地說道,“那封箭書,確實是由徐樂所書……”

    “哦?”枯羊眼眉一挑,帶著幾分興致說道,“如此看來,衛莊將軍方才確實是見到徐樂了?——徐樂可是孤身一人去見你的?”

    衛莊聞言臉上露出幾許莫名的笑容,低聲說道,“啊,孤身一人!——當然了,只是徐樂他這般認為而已。”

    “哦?此話怎講?”

    衛莊撫了撫下巴上稀稀拉拉的鬍渣,似笑非笑地說道,“除了徐樂與衛某外,當時那小樹林內應該還有第三者……是個極其擅長藏匿行踪的刺客!儘管此人不曾露出半點殺氣,但是衛某隱約還是有種被窺視的感覺……倘若我猜地不錯,那刺客便是謝安麾下第一刺客,大周朝廷北鎮撫司司都尉,東嶺眾四天王的漠飛!”

    枯羊聞言眼眸中隱隱露出幾許驚sè,畢竟據廣陵刺客傳遞來的情報,漠飛可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刺客,在梁丘皓殞命、金玲兒又因為生誕女兒武藝大減的當下,漠飛已隱約成為天下第一的大刺客,威脅程度還要在費國、馬聃等冀州軍猛將之上。毫不客氣地說,如今謝安一方勢力最具威脅的,除了梁丘舞,就數漠飛。

    “衛莊將軍能否斷定?——莫非只是臆測也?”

    衛莊聞言搖了搖頭,正sè說道,“似我等衝殺陣戰的武將,直覺最為敏銳。——那刺客給衛某的感覺,遠勝虎狼等惡獸。謝安麾下東嶺眾與金陵眾一干刺客中,恐怕也只有那漠飛才能叫衛某體會到那種,那種彷彿砧板上魚肉的感覺……”

    見衛莊如此肯定,枯羊亦不在追問。

    雖然因為衛莊乃是太平軍四代總帥伍衡麾下心腹大將的關係,枯羊心中很是忌憚此人,畢竟既然伍衡派遣衛莊前來,除了相助、輔佐外,也未嘗沒有監視他枯羊的意思。一旦枯羊有任何異動,不難猜想這衛莊便會當即取而自代,這一點枯羊心知肚明。

    因此,在衛莊在旁的情況下,枯羊與心腹部將王建絕對不敢細聊與謝安的約定。

    但是話說回來,在如今未曾出現絲毫衝突與矛盾的情況下,枯羊也不覺得衛莊會在這種事上嚇唬他、欺騙他。

    “既然衛莊將軍這般肯定,那麼……那徐樂知曉自己被盯梢了麼?還是說……”瞥了一眼衛莊,枯羊語氣深沉地試探道,“還是說此番箭書一事,乃是周軍故佈疑陣的苦肉計,只為誘我軍上鉤?——依衛莊所見,那徐樂能否信任?”

    出乎枯羊的意料,衛莊聞言微微一笑,似笑非笑地說道,“究竟能否信任那徐樂,於大帥的謀劃有何干系?——大帥不就是在明知徐樂會被周軍盯梢的情況下,故意派衛某前往那片樹林與他接觸的麼?”

    “……”枯羊聞言眼眸神色微微一變。

    平心而論,衛莊所言絲毫不差,對於那徐樂,枯羊心中沒有絲毫的信任。

    當然了,這份不信任不單單是針對徐樂,更是針對徐樂冒著天大風險主動與他枯羊聯絡的做法。

    記得最初收到那份箭書時,枯羊冷笑連連。在他看來,那份箭書是否是出自徐樂手筆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要么是徐樂已像劉晴以及齊植那般投靠謝安,遵從謝安的命令,故意書寫了這份打算暗助他枯羊的箭書;要么就是,這封信確實是由徐樂親筆所寫,而且此人亦未曾真心實意地投靠周軍,只不過,是在東嶺眾刺客的監視下冒險與他枯羊接觸。

    從結果而言,這兩者有什麼區別?

    沒有絲毫區別!

    至於第三種可能,說什麼徐樂能在瞞過周軍的情況下與他枯羊接觸,這種事,枯羊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除非周軍個個都是睜眼瞎,否則,豈會坐視徐樂這個至今依舊對周兵恨之入骨的原太平軍將領zi you隨意地出入營寨而不派人暗中監視?

    在枯羊看來,倘若周軍當真傻到這種地步,如今的他又豈會困守牛渚,早已過江攻入歷陽國了。

    而之所以派衛莊前往與徐樂接觸,無非就是枯羊覺得徐樂很有可能成為他擊敗周軍的計劃中相當重要的一環,換而言之,只是一顆有用的棋子罷了。但是這種話枯羊卻不好明著說,畢竟徐樂亦是他太平軍的將領,此事傳出去,難免會有人在背後說閒話。

    想到這裡,枯羊面色不改地說道,“衛將軍這話,著實讓本帥感覺有點糊塗了……”

    “難道不是麼?”瞥了一眼枯羊,衛莊笑呵呵地說道,“絲毫不向那徐樂透露任何有關於我軍的事,只是叫其按令行事……於約定之日伺機行刺週軍總帥謝安,叫三萬周軍群龍無首,並且在其周營內製造混亂。如此一來,我軍便可趁虛而入,勢如破竹地擊敗周軍……嘖嘖嘖!”說到這裡,他咂了咂嘴,搖搖頭一臉的不以為然。

    “怎麼?莫非是本帥的計謀行不通麼?”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枯羊沉聲問道。

    “那到不是,只不過……”望了一眼枯羊,衛莊似笑非笑地說道,“大帥當真打算行刺那謝安麼?”

    觀瞧著衛莊臉上那份詭兮兮的笑容,枯羊本能地感覺有幾分不安,冷冷說道,“衛莊將軍這話什麼意思?”

    衛莊深深望著枯羊片刻,忽而笑著說道,“衛某隻是覺得,周軍總帥謝安身旁有諸多護衛,更有東嶺眾刺客ri夜照看,憑藉徐樂眼下區區數百人馬,大帥卻非但要求他行刺謝安、更要求其在周軍營寨內製造混亂,衛某覺得此事難免有些強人所難……還是說,那徐樂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見衛莊說起此事,枯羊心中微微鬆了口氣,畢竟他本來就把那徐樂當成是棄子使用罷了,即便被衛莊說破,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說得好聽點,這叫以大局為重,做大事者不拘小節;說得難聽點,誰叫那徐樂曾經仗著自己資歷老,又是太平軍第三代總帥梁丘皓麾下得力愛將,便對枯羊等軍中年輕將領趾高氣揚。

    “不可麼?——用區區一個徐樂,換十里地外近乎三萬的周兵?”

    “呵呵呵,倒也不是不可,只不過……衛某此前也未曾想到,似枯羊大帥這等我太平軍中的年輕俊傑,竟也會行這等計謀……意外,當真是意外! ”說著,衛莊緩緩朝著賬外走去,臨走到帳口時,他轉過頭來,略有深意地望了眼枯羊,似笑非笑地說道,“丟了一個徐樂不打緊,只要能給予周軍重創……這樣,衛某才有東西向伍帥匯報。——反之,若枯羊大帥不能盡快拿出耀人的戰果來,實在有些辜負伍帥給予的期待呢!”

    枯羊聞言皺了皺眉,凝聲說道,“多謝衛將軍提醒,不過此事本帥自有分寸!”

    “那就好!——哦,對了,其實關於大帥,衛某好似聽到些不該聽的……”說著,衛莊回頭瞥了一眼枯羊,輕笑著離開了。

    從始至終,枯羊面色不改,直到衛莊離開後,他眼中這才露出幾分驚色。

    “……”一臉凝重地在帳內來回踱步,枯羊眼中神sè越加凝重,忽然,他轉身來到了帳口,吩咐左右護衛道,“去叫王建過來!”

    “是,大帥!”

    不多時,枯羊的心腹將領王建便急匆匆來到了帥帳,抱拳拱手疑惑問道,“大帥,聽聞你喚末將,卻不知有何要事?”

    只見枯羊瞥了一眼帳口方向,壓低聲音問道,“我與我姐夫的事,你等可曾透露給旁人?”

    王建愣了愣,待反應過來後急聲說道,“這……末將不知情啊!——末將萬萬不敢將大帥特意交代的事拋之腦後!除了張奉與徐常二人外,末將絕對未曾透露給第三人!”

    “這樣啊……”枯羊聞言緩緩點了點頭。要知道王建、張奉、徐常三人皆是他心腹,本來就是他枯羊有意要透露給他們的,並不打緊。問題在於衛莊,聽方才那衛莊的語氣,那個人顯然是得知了什麼。

    “怎麼了,大帥?發生何事了?”見枯羊滿臉凝重之色,王建緊聲詢問道。

    緩緩吐了口氣,枯羊沉聲將方才衛莊的話重複了一遍,只聽得王建面露驚色。

    “這……大帥明鑑,無論是末將還是張奉、徐常,萬萬也不會將大帥的事隨處宣揚……”

    “唔,我知道。”枯羊聞言點了點頭,畢竟對於自己的心腹愛將,他還是信得過的,方才之所以招王建過來,也無非只是打算詢問一下,看看這三個傢伙是否是嘴巴不緊,在不經意間說漏了什麼。

    可從王建的口中得知,他們三人卻不曾洩漏什麼。

    這意味著……

    “……”微微皺了皺眉,枯羊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之色,一閃而逝。

    “好了,此事就到此為止!王建,你去安排一下我今日對你說的事,順利的話,明後ri我軍便對周軍用兵!”

    “是!”王建抱拳領命,繼而臉上露出幾許猶豫之色,遲疑說道,“大帥,那衛莊……大帥不得不防!”

    “唔!——我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諾!”拱手抱拳,王建轉身離開了帥帳。

    望著心腹大將離去的背影,枯羊的雙眉深深皺起。

    在枯羊看來,縱觀整個太平軍,知曉他與周軍總帥謝安親眷關係的,絕對堪稱是寥寥無幾,撇開王建、張奉、徐常三人外,如今就只剩下……

    [是你麼,魏虎? ! ]

    枯羊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畢竟自三年前冀京一行後,因為同患難,因此他枯羊還有衛鄒、魏虎等數人的關係堪稱是親如手足。倘若魏虎當真違背了曾經的誓言,向伍衡透露了此事,這對枯羊而言,不亞於至親兄弟的背叛。

    如此也難怪枯羊在察覺到此事後,整張臉頓時就沉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在周軍暫時屯紮的駐地,漠飛正在向謝安禀告有關於太平軍降將徐樂私下與牛渚太平軍中某人會面的事,只聽得謝安雙眉緊皺。

    “你可瞧清楚了?”謝安緊聲問道。

    “卑職瞧得千真萬確!”

    “確定對方乃是牛渚的太平軍?”

    “這個卑職不曾確認,不過,卑職肯定徐樂曾派人去過牛渚太平軍營寨!再者,若非是與太平軍接觸,那徐樂何以要鬼鬼祟祟,支開旁人,孤身前往?”

    “唔……”謝安聞言長長吐了口氣。

    從旁,苟貢壓低聲音說道,“大人,卑職以為,那徐樂留在軍中終究是個禍害,不如趁早除掉!——大人雖愛惜此人武藝,一心想要招攬,可奈何那廝不識抬舉!似那般暗懷二心之人,若不趁早剷除,恐有禍端!”

    謝安聞言默然不語。

    其實對於徐樂,謝安雖說確實打算招攬,但說到底也沒有到非得不可的地步,畢竟徐樂可不比齊植是一位文武兼備的帥才,歸根到底也不過是一個頗有些力氣的莽夫罷了,之所以屢次容忍此人的放肆,說到底還是為了劉晴與齊植二人,畢竟他二人在投身太平軍後,對徐樂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不過話說回來,謝安也沒迂腐到為了徐樂一**害全軍近三萬人的地步,之所以久久不說話,不過是在考慮枯羊對此的反應罷了,畢竟眼下,他與小舅子枯羊的賭約,那才是重中之重。

    “苟貢,依你之見,那徐樂可曾順利與枯羊那小子接觸?”

    苟貢身為謝安的心腹,豈會不知自家主公的心思,聞言倒也不再勸說謝安除掉徐樂,低聲笑道,“大人莫不是打算將計就計?——依卑職看來,那徐樂應該是已和小舅爺接觸過了!”

    “將計就計……那也得知曉枯羊那小子的想法才能行得通!——你怎麼看?”

    搖了搖手中那柄精致的小金扇,苟貢笑著說道,“無外乎內應外合之計!——叫徐樂在我軍營中混亂,如此,小舅爺便好趁虛而入… …”

    “我想也是!”謝安輕笑著搖了搖頭,忽而問道,“我軍的營寨建造地如何了?”

    苟貢聞言一愣,遲疑說道,“這個……大人原本不是打算明ri就攻牛渚麼?因此,卑職只是下令叫我軍將士在東側造了一道木欄作為屏障,以防小舅爺夜襲我軍……”

    “好,那就立營吧,內中佈置不必如何如何,將營寨外圍的木欄造得結實些!”

    苟貢聞言會意,輕笑著拱手說道,“卑職明白!待會卑職就叫人加固營寨圍欄,保管小舅爺進得來、出不去!”

    “呵!去吧。”

    “是!”

    如此到了次日,本來今日謝安打算直接攻打小舅子枯羊所在的牛渚太平軍營寨,但因為得悉了枯羊與徐樂的事,謝安改變了注意,叫周兵在距離牛渚太平軍營寨僅十里地的位置設營。

    這道莫名其妙更改的將令,著實叫麾下諸如唐皓、廖立等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而對此謝安的解釋是,穩紮穩打、步步緊逼。但是實際上,謝安不過是給徐樂與枯羊內應外合的機會罷了,畢竟若是能藉此將枯羊引出牛渚大營,野戰豈不比強攻營寨更加有利?

    此後兩ri,周軍與牛渚太平軍並非交兵,雙方頗有默契地保持著暫時和平的局面。周軍忙著建造僅有營欄的簡易營寨,而太平軍則致力於振奮前一陣大敗的將士士氣。

    終於到了第三日的深夜子時,當時整個周軍營地已呈現一片寂靜,唯獨巡邏的士卒還在營內來來回回。

    作為謝安的護衛統領之一,徐樂立於帥帳之外,時不時地用目光打量著身後附近。

    此時的帥帳,早已是一片漆黑,不出差錯的話,周軍總帥謝安多半是早已摟著禁臠秦可兒進入了香甜的睡夢。

    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一個是比之前者還要不如的弱質女流,對此徐樂絲毫不放在眼裡。

    他所真正在意的,乃是在暗中護衛帥帳的另外一支真正的主帥護衛軍,即東嶺眾刺客。

    別看那些東嶺眾刺客人數頂多​​也只有寥寥百餘人,但是徐樂卻絲毫不敢輕視,畢竟在這等漆黑的夜裡,只要三名東嶺眾刺客聯手,便或有可能將他暗殺。

    要知道,對方可是精通於偷襲、暗殺的主。

    想在這幫人眼皮底下將謝安殺死,即便是徐樂也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要殺謝安,就勢必得先行引開那些東嶺眾刺客。

    而這件事,徐樂早已安排妥當。

    [算算時辰,差不多了……]

    徐樂抬頭望了一眼夜空,只可惜月末月色依稀,無法從月亮的位置判斷時辰,但反過來說,似這等漆黑的夜晚,亦是偷襲、殺人的最佳時候。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警報。

    “太……太平軍襲營了!太平軍襲營了!”

    警聲未落,周軍營四周頓時響起了一片嘈雜聲。

    “怎麼回事?”

    “敵軍夜襲?什麼方向?”

    “哨兵呢?守夜的哨兵呢?!”

    “敵軍?敵軍何在?”

    別說周營,就連謝安安歇的帥帳四周亦響起陣陣竊竊私語聲,不出意外的話,那應該是東嶺眾刺客茫然疑惑的聲音。

    “敵軍?怎麼可能?營外的弟兄未曾發來訊息啊……”

    “總之還是去看看!——留下一半,其餘人跟我走!”

    側耳傾聽著那刷刷刷地動靜,徐樂的嘴角不由揚起幾分笑意。

    毋庸置疑,那幾聲警報,是他故意派心腹人喊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混亂。撇了一眼被夜風吹起了帥帳帳幕,徐樂舔了舔嘴唇,緩緩摸向了腰間的佩刀。
本帖最後由 ws9160412 於 2014-4-1 10:40 編輯

ws9160412 發表於 2014-4-2 09:51
第十六章 所謂裡應外合(二)

“叮叮——!叮叮——!”

    正值子時前後,本來寂靜非常的周軍營寨頓時變得噪雜而喧鬧,預警的金戈聲響徹整個營寨,到處都是因為驚疑而一臉不安的周軍士卒,他們雙手死死捏著兵器,奔走於諾大營寨之內,尋找著那子烏虛有的夜襲敵軍。

    “該死的,夜襲的敵軍究竟在哪個方向?!——方才是何人在營內大呼小叫,叫喚敵軍來襲?站出來說個清楚!”

    因為長時間找尋不到那些所謂的敵軍,不少周軍將士懊惱地開始大罵起來,畢竟他們可是在熟睡當中被那陣吵鬧聲驚醒,原以為是太平軍前來夜襲,結果找尋了半天也未曾見到半個敵軍,可想而知他們的心中是何等的慍怒。 “或許是誤報吧!”

    一位周軍千人將站了出來,揮了揮手對四周大部分不明所以的周軍士卒們說道,“好了好了,既然如此,大傢伙都暫時先回去吧。各回各帳,此事容我先向廖立將軍禀報!”

    “是!”

    見千人將發話,眾周軍士卒亦不敢再多話,只是罵罵咧咧地,恨不得將那些個再方才莫名其妙預警的傢伙們的皮扒下來。

    而與此同時,在一間帳篷的帳口附近,有一名名叫何溫的士卒微微皺了皺眉。

    何溫,原太平軍降卒,乃徐樂麾下一名伯長,方才便是他與數百對徐樂忠心耿耿的原太平軍降卒在軍營內大聲喊叫,遵從徐樂的吩咐,有意要將整個周軍營寨攪得混亂。

    但是他忽略了一點,忽略了這支周兵乃是冀州兵,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哪怕是似這般深夜的炸營,儘管最開始確實有諸多周兵心中惶恐,但是在一炷香過後,待一些位千人將、百人將陸陸續續站出來穩定局勢後,整個周軍營寨頓時又恢復了秩序。

    而這,可不是何溫想要看到的。

    忽然,何溫在不經意間瞥見身旁附近的營帳,他發現帳篷內尚有幾名周軍士卒並未被方才的吵鬧聲影響,依舊在呼呼大睡著。

    眼珠一轉,何溫心生一計,趁著那些周兵還未散開的時候,瞧瞧轉到那個帳篷後方,用利劍劃破了帳篷外側一道口子,悄悄溜了進去。

    進去之後不二話,分別在那數名熟睡中的周軍士卒脖子上用利刃割了一道,可憐那數名周兵,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殺害。

    悄然無聲地將那數名士卒殺害後,何溫按原路返回,從帳篷外側那道割開的口子又悄悄爬了出去,躲在陰暗的角落等待著。

    而這時,聚攏在營地中央的周兵士卒已陸續散開,不過口子尚且罵罵咧咧著。而其中有幾名周軍士卒,正巧走入了何溫方才去過的帳篷。

    在大概數息的平靜過後,那個帳篷內猛然響起一聲憤怒的咆哮。

    “有賊人!——營內有賊人!”

    毋庸置疑,何溫所殺害的那幾個周兵的屍體,已經被他們同帳篷的同澤所發現。

    這一下,整個軍營頓時就亂了,畢竟起初營內的士卒們只以為是那個睡迷糊的士卒誤報了警訊,除了嘴上罵幾句洩洩憤也就是了,總還不至於當真將那人找到,抽筋扒皮。而如今竟然鬧出了人命,整個事件的性質頓時就不同了。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這次不必何溫來喊話,整個週營再度響起預警的聲響,而且比之方才更為緊急。

    見此,何溫的嘴角揚起幾分得逞的笑意。

    不過在他看來,這還不夠,整個周軍還不夠動盪不安。

    想到這裡,他趁著混亂迅速聯繫到了麾下的原太平軍士卒,一干人從最開始想到的喊話逐步轉向暗殺那些不曾防備的過路士卒。

    因為何溫等太平軍降卒亦身穿著周軍式樣的甲胄,因此,一開始眾周軍士卒們並未察覺到其實身旁就潛伏著兇手。

    但正所謂紙包不住火,隨著數百原太平軍降卒暗中殺害的周軍士卒越來越多,終歸還是有一些周兵瞧清了對他們下毒手的兇手的真面目。

    “太平賊軍!——有賊軍身著我軍鎧甲混入軍中!”

    “有賊軍混入我軍營內!”

    率先喊話的不是別人,正是何溫那一干原太平軍降卒,因為他們想將周軍士卒們地註意力轉移到牛渚太平軍那邊去,畢竟他們的人頂多數百人,一旦被周軍士卒察覺到真實情況,那絕對是被砍成肉泥的下場。畢竟這諾大營寨內有近乎三萬的周兵,而何溫等人卻僅有寥寥數百人,如何抵擋?

    這一番喊話,使得整個周軍營地變得更加混亂,致使那無數冀州兵人人自危,手持利劍神色緊張地警惕著四周,除非是熟悉的同澤,否則不予對方靠近。

    “中軍,廖立將軍麾下曲部,一營士卒,到此集合!——非我營兄弟,不得靠近!”

    “左軍,唐皓將軍麾下曲部,二營兄弟到此集合!——旁營士卒,不得靠近!”

    不得不說,冀州兵的確是大周作戰經驗最豐富的軍隊,軍中冀州兵的素質強地匪夷所思,即便在這等混亂的​​局勢下,依舊保持著理智與冷靜,倘若換作其餘軍隊,恐怕早已炸營,呈現出整個營寨的友軍殺成一片的淒慘景象。

    期間,有一些原太平軍降卒不信邪,冒名想混入某個團隊,結果因為面孔陌生,當即被那些士卒斬殺。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見到這等事,四周其餘的周軍士卒彷彿司空見慣般。不難猜測,冀州兵相比在深夜炸營這方面的事上進行過諸多的訓練與演戲。

    [該死的,這冀州兵未免也太過於紀律嚴明了吧? ]

    在遠處觀瞧的何溫雙眉深深皺緊,他本以為弄出幾條人命來便能使整個營寨的周兵陷入驚恐,人人自危,最好使他們相互猜忌,自相殘殺。結果,冀州軍卻是向他這個原太平軍士卒展示了一下,何為身經百戰的正規軍士卒,何為大周首屈一指的勁旅。

    “廖立將軍麾下一營千人將劉黷,此番暫代廖立將軍下令,眾軍各個曲部按駐地位置搜查混跡在我軍之中的賊人!”

    一名周軍千人將站了出來,畢竟冀州兵本來就是暫代職權的規矩。在軍情緊急,並且費國、馬聃、唐皓、廖立等大將不在場的情況下,偏將有權暫代大將職權;而在偏將不在的情況下,千人將暫升兩階,作為將軍指揮士卒,其下依此類推。

    而眼下那名叫做劉黷的千人將,便是暫時升了兩階,代替大將廖立發號施令。這是冀州兵應付突發事件的規矩,並且軍令規定,即便是暫時代替大將指揮麾下士卒,此人的號令麾下同營士卒亦必須遵行,如同大將親臨。正因為如此,何溫好不容易引發的混亂,再度被冀州兵所化解了,只不過,那麼多周軍士卒擠在當中,挨個地辨別、詢問身份,看起來依舊有些混亂。

    不過即便如此,看在何溫眼裡,亦叫他心中暗暗焦急。畢竟眼下,冀州軍的大將們尚未現身,在這種情況下冀州兵便已自行穩定住了混亂,可想而知若是大將們在場,那將會是怎樣的情況。

    [咦? ——說起來冀州軍的大將們呢?明明營內已變得這般混亂,那些大將們竟然不露面? ]

    腦海中閃過一個疑團,何溫閃身溜進了附近某個帳篷。畢竟不遠處地周兵已開始挨個審查附近的士卒,若是被瞧見他何溫孤身一人,並不屬於任何一名軍中大將麾下,那麼,他何溫勢必會遭到懷疑。

    因此,何溫想也不想地便溜進了不遠處一個漆漆黑的帳篷。他原以為附近帳篷的周兵們皆在帳外的空地審查,只要他能溜到帳內,便可蒙混過關。

    可結果,才一踏足那帳篷之內,何溫便被帳內的景像給嚇住了,驚得倒抽一口冷氣,雙目亦不自覺地瞪大。

    他瞧見了什麼?

    他瞧見帳內竟然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周軍士卒,那一雙雙充滿壓迫感的雙目,讓何溫不禁感覺全身發寒。

    [這麼回事?這些周兵……]

    還沒等何溫反應過來,忽然從旁伸過來一隻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嘴,捏得他劇痛不已。

    何溫下意識地想揮劍,可惜還沒等他有任何動作,他握劍的手亦被制住。他本能地掙扎,卻發現力氣猶如泥牛入海,任憑他如何掙扎也掙扎不開。

    一絲輕風微微吹起些許帳幕,憑藉著從帳外照入了些許光亮,何溫這才震驚地發現,制服他的人,竟然是周軍大將廖立。

    [完了……]

    那一瞬間,何溫萬念俱灰,畢竟廖立可是冀州兵中除費國外最為勇武的大將,就算是徐樂也不見得是此人對手,又何況是他何溫區區一個百人將。

    “嗤——”

    一柄冰冷刺骨的利劍刺穿了何溫的胸口,何溫只感覺胸口一涼,旋即,全身的力氣彷彿離體而去,致使他在緩緩倒於地面的過程中,竟發不出一聲慘叫。

    “將軍……”帳​​內那密集的士卒中,有幾人面露匪夷所思之色。他們想必是愕然於廖立竟然問也不問就將闖入進來的那個身穿有周軍鎧甲的士卒殺死,也不怕殺錯。

    似乎是猜到了帳內眾士卒的心中想法,廖立壓低聲音說道,“此人周身血腥氣味極重、手中利劍劍刃尚掛有血絲,再者,明明瞧見本將軍容貌,竟然還敢反抗,妄圖以劍對抗……絕非我軍士卒!”

    帳內眾士卒聞言這才釋然,畢竟廖立在冀州軍中亦是威名赫赫,軍中上下沒有一個士卒不認得他。明明瞧見廖立這位大將還打算舉劍反抗的,就只有太平賊軍士卒!

    想到這裡,帳內眾士卒對廖立的判斷心生由衷地佩服,畢竟廖立可是在對方剛踏入帳內的情況下便將其製服,旋即將其殺死,前後不過數息工夫。可以說,廖立在一照面的時間內便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這份敏銳的洞察,著實並一般人能夠做到。

    不得不說,廖立在大多數情況下,著實是不遜色費國與馬聃,若他能改掉在局勢不妙時性情衝動、脾氣暴燥的秉性,絕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帥才。

    “哼!”瞥了一眼地上何溫的屍體,廖立撩起一絲帳幕向外觀瞧。

    “將軍,我等還要等多久?”一名士卒低聲詢問道。

    “等到牛渚的太平軍來襲……放心吧,一定會來的!”低聲解釋了一句,廖立放下了撩起的帳幕。

    而與此同時,在謝安居住的帥帳賬外,原太平軍降將徐樂正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心中暗暗判斷這附近究竟還剩下多少東嶺眾刺客。

    期間他注意到,營內那些假預警聲逐漸消失了,原本顯得混亂的營寨,亦逐漸恢復了秩序,這讓徐樂微微皺了皺眉,畢竟這意味著何溫等人已陸陸續續被周兵察覺並殺死。

    不過即便如此,徐樂心中亦未曾有絲毫的驚慌,因為在他看來,整個計略實施地非常順利,在何溫吸引營內大部分周兵的情況下,他的另外一名心腹,正想方設法騙開營寨正東側的營門,已方便牛渚的太平軍士卒攻入營中。

    這不,就在何溫被廖立所殺的同時,正東側的周軍營寨門戶,已燃燒起熊熊烈火,不難猜測,這是徐樂另外一名心腹率領麾下士卒想辦法殺死了守營的周兵,在營門附近放了一把火。

    “怎麼回事?”

    伴隨著一聲略有些懊惱地問話,幾個黑影刷刷刷地出現在帥帳左右,那等來去無踪地本事,只看得徐樂心中微微一驚。

    “東營轅門何以走水?”一名聽聲音頗有些氣勢的東嶺眾刺客沉聲質問道。

    “不清楚……”

    “莫非牛渚太平軍當真已攻入我軍營寨?”

    就在眾東嶺眾刺客竊竊私語之際,忽聽得大營東側的轅門外鑼鼓聲大作,喊殺聲震天。

    隱約間,甚至依稀還能聽到一些周軍士卒的預警聲。

    “東營!東營遭到太平軍夜襲!”

    “有細作打開了東營營門……”

    “太平賊軍殺進來了!”

    傾聽著那若有若無的喊聲,徐樂心下暗暗歡喜。不難猜測,那是與他早前約定好的牛渚太平軍主帥枯羊率領麾下兵馬來襲擊周軍營寨。

    徐樂的猜測並沒有錯,其實早在何溫在周軍營寨內部頻頻放火、殺人,故意製造混亂之時,在周軍營寨的東側,牛渚太平軍主帥枯羊麾下大將衛莊,已率領著諸多士卒在外虎視眈眈。

    待徐樂麾下心腹想辦法騙過東營營門的守軍,在營門附近放了一把火後,衛莊便當即率軍殺入了周軍營地。

    當然了,表面上看起來確實上這樣,可實際上嘛,卻是周軍故意放太平軍入內罷了……

    “來了!——果然不出大人所料!”

    在東營附近的陰暗角落,冀州軍老將張棟遠遠觀瞧著趁虛而入的牛渚太平軍士卒,右手撫摸著鬍鬚,絲毫不見驚慌。

    從旁,一名偏將瞧著遠處的太平軍士卒殺入營地,皺了皺眉,低聲說道,“將軍,當真要放這支賊軍入營麼?——眼下我軍營內,可是一片混亂啊,萬一……”

    彷彿是看出了偏將心中的擔憂,張棟老神在在地說道,“放心吧,別看營內局勢看似混亂,那隻不過是故意表露給太平軍的細作看的,事實上,廖立、成央、典英、歐鵬等諸位將軍皆隱在暗中,時刻關注著……我等要做的事,就是將這支太平軍誘進來……唔,應該說是請君入甕!——待其殺向大人所在的中軍時,我等封死東營,截斷其退路,唐皓堵死其去路,此後廖立、歐鵬等諸位將軍從兩側殺出……此路賊軍,豈有不敗之理?——為此,大人才特意要將營寨造得有如鐵桶般,滴水不漏!”

    那偏將聞言這才恍然大悟,不過在瞧了一眼遠處的太平軍後,他臉上依舊還是露出幾許疑惑,不解問道,“奇怪,太平賊軍似乎並不著急殺入我軍中營,一直在外口逗留……”

    “呵呵,是啊!”張棟微微笑了笑,說道,“看得出來,那枯羊亦​​是一個心思縝密之人,倘若不撒下足夠的誘餌,恐怕難以誘他上鉤!”

    “誘餌?”

    “啊,那可是極大的誘餌啊!”撫著鬍鬚,張棟不由自主的轉過頭,望了一眼中軍帥帳所在的方向。

    而與此同時,在中軍帥帳所在,因為東營遭到牛渚太平軍的襲擊,因此,守護在帥帳外的眾東嶺眾刺客,皆陸續離開前往打探消息,以至於徐樂終於等到了行刺謝安的最佳時機。

    至少在徐樂看來是這樣。

    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左右的心腹士卒,徐樂握緊手中的利劍,在朝著左右瞧了幾眼後,悄然溜入了周軍主帥謝安的帥帳。

    一步……

    兩步……

    三步……

    憑藉著帳篷外微弱的火光,徐樂悄悄走到帳內臥榻旁,輕輕抽出腰間的佩劍,繼而眼中爆發出一陣精光,狠狠朝著臥榻上斬了下去。

    連斬六七下,徐樂忽然愣住了,因為他感覺,他手中利劍斬到的彷彿只是被褥。

    而就在這時,帳內忽然間變亮了,原來,是有人點燃了擺在桌案上的油燈。徐樂下意識地轉過頭來,繼而眼神猛地一變,因為他看到,他此番所要暗殺的目標人物謝安,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案旁,神色淡然地瞧著他。

    在他對面,原太平軍之主劉晴幽幽嘆了口氣。

    嘆息聲尚未落下,在劉晴的身旁,徐樂曾經的同僚、原太平軍六神將之玉衡神將齊植,神色複雜地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劍,遙遙指向徐樂。

    “你終究還是不聽勸……徐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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