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妻乃上將軍 作者: 賤宗首席弟子 (已完成)

   
mk2258 2013-3-23 11:40: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4 2523365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4-18 19:43
第二十七章金陵硝煙(二)

[阿虎派人把我叫進來,不是打算私底下與我商量些什麼事麼?可這衛莊在這做什麼?]
    瞥了一眼環抱著雙手站立在牆根處的衛莊,枯羊忍住了詢問,轉頭望向坐在屋內主位的好兄弟魏虎。
    隻見魏虎上身僅披著一件單薄的外衣,胸腹部包紮著一層又一層的繃帶,繃帶上隱隱滲透出幾道血痕,尤其是肩膀上至後背的那一道,簡直叫人觸目驚心。
    毋庸置疑,這道極為嚴重的傷痕便來自於周軍總帥謝安帳下絕頂刺客、大周朝廷北鎮撫司司都尉、東嶺眾四天王之一的鐮蟲漠飛,一個縱觀天下也無幾人能與其比肩的天下第一刺客。
    而魏虎之所以會被漠飛傷得這般重,枯羊覺得自己必須得負九成的責任。因此,當他瞧見魏虎這般慘狀的時候,他隻感覺心口發堵,愣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反觀魏虎卻顯得頗為大氣與豪邁,絲毫沒有因為救出了枯羊便如何如何的意思,與方才西側廳堂內那些憋足了勁想收編枯羊麾下牛渚太平軍的金陵太平軍將領大不一樣。
    “杵在那邊做什麼,阿羊?——來來,過來這邊坐!”朗笑一聲,魏虎朝著身邊的座位指了指。
    枯羊默不作聲地走了過去,他清楚楚記得,當一日前魏虎領著自己撤退到金陵時,因為失血過多,麵色蒼白地跟白紙似的,步履蹣跚、搖搖欲墜,哪還有一刀斬殺太平軍叛將齊植的霸氣。
    不過在歇息了一宿後,魏虎的傷勢似乎是大有好轉,至少臉上氣色好看了許多。
    待坐下後,枯羊帶著濃濃關切問道,“傷勢如何?”
    “別提了!”魏虎臉上泛起幾分怨氣,抬手捂著受到重創的肩膀。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個漠飛真他娘的不是東西,手頭使的也不知是什麼缺德兵器。替我包紮的弟兄今早告知我,說我後背給那廝的缺德兵器劃得一塌糊塗。還連皮帶肉被扯掉一塊,痛死我了!”
    “……”枯羊聞言下意識打量了幾眼魏虎的後背,繼而眼眸中泛起幾分愧疚與不忍。
    因為在魏虎那被繃帶緊緊纏繞的後背上,果然很明顯有一大塊凹陷,大概有手掌大小,若是不出差錯的話,應該就是被連皮帶肉扯掉的部位。
    不得不說。魏虎亦是一位豪傑、硬漢,明明被漠飛活生生扯掉一塊皮肉,然而卻依然麵不改色,盡管口口聲聲大罵漠飛與他的缺德兵器。但是卻不曾呻吟、呼痛,哪怕隻是一聲。
    這不由讓人聯想起此人曾經在冀京時的表現。
    當時魏虎帶著兩個同伴假冒周兵混入梁丘舞與長孫湘雨二女的軍演中,欲伺機行刺費國,但結果卻被梁丘舞所擒。在審訊時,這位年紀輕輕卻極為硬氣的太平軍年輕將領。即便被打斷雙腿猶大罵出聲,不肯透露絲毫有關於太平軍的情報,就連謝安亦不由心生佩服。
    閑聊了幾句,枯羊有意無意地提起了正事,但是。他從始至終似乎都有些在意衛莊的存在,頻頻望向後者。
    見枯羊表情有異,多勇少謀而又遲鈍的魏虎起初並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原因,還以為枯羊是因為自己不親自出去見他而心生不滿,遂笑著解釋道,“阿羊,對不住阿,叫你來見我……我可不是故意擺架子,隻是那幾個囉嗦的家夥非要我在此好好養傷,說什麼有傷在身不宜吹風,爺爺我哪來這麼嬌貴?——這不,那幫囉八嗦的家夥方才又替我換了藥……”
    枯羊微微一笑,想想也知道魏虎口中那些囉嗦的家夥指的必定是其左右心腹,輕歎一聲說道,“就聽聽左右人的金玉良言吧,莫要逞強,天權……”說話時,他又忍不住瞧了一眼旁邊不遠處的衛莊,由於此人在場,枯羊不好與魏虎太過於親近。
    [天權?]
    見枯羊用六神將的代號稱呼自己,魏虎愣了一愣,疑惑地打量了一眼枯羊。要知道雖說六神將之間確實是這般稱呼的,但問題是,他魏虎與枯羊是什麼關係?那可是同生共死的手足弟兄!平日又豈會這般相互稱呼?
    忽然間,魏虎恍然大悟,他從枯羊時不時瞥向衛莊的眼神中這才意識到,這屋內除了他魏虎與枯羊外,還有一位權利、地位絲毫不遜色他們六神將的左軍天將衛莊在。
    隻不過……
    魏虎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之色,竟未曾開口叫衛莊暫時回避。
    注意到這一點,枯羊心中咯一下,心底的那份不安愈加擴大。
    “阿羊,”眼中泛起幾分複雜神色,魏虎咬咬牙,艱難說道,“此番請你來,我有一事要與你商量……”
    瞥了一眼牆根處衛莊嘴角揚起的笑容,枯羊隱約已意識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說道,“何事?”
    望著枯羊淡然的目光,魏虎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吞吞吐吐說道,“你看眼下局勢,周軍兵分兩路……其中一支由周國的皇族子弟八賢王李賢所率,數日前便已攻至廣陵附近……暫且不提這一支。另外一支周兵,不日即將抵達我金陵,而我金陵雖說有城牆為助力,但終歸兵力不足,以至於城廣兵少,很難麵麵俱到……”
    [果然……]
    枯羊心下暗歎一聲,故意說道,“天權,你麾下本就有兩萬兵,此番我又引兵一萬五千入駐城中,就算除掉那日你為救我損失的兵力,眼下這金陵,亦有足足三萬三千兵卒,何以兵力不足?”
    “那不是……不是即日將到的周兵頗為難纏,我希望……”
    “那不日即將抵達的周兵,滿打滿算也隻有兩萬三、四千人數……人數多上萬人,又有金陵城高達七八丈的城牆為助力,莫非你連這樣也擔心守不住?”打斷了魏虎的話,枯羊似笑非笑地說道。
    “問題是周兵將令統一……”魏虎下意識地說道,說完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無言地張了張嘴。
    見此。枯羊長歎一聲,搖搖頭淡然說道,“行了。似這般拐彎抹角說話,不符你的性子。有什麼話,你就直接說吧!”
    魏虎聞言猶豫地望著枯羊,在幾番掙紮後,咬牙說道,“罷了!阿羊你比我聰敏地多,想必也已經猜到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拐彎抹角!——我打算接管你牛渚軍!”
    [接管?]
    枯羊麵色微微一變,頗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魏虎。要知道他起初以為魏虎頂多就是打算著收編他牛渚軍,將軍中精銳充入其麾下金陵軍,以應付即將來臨的金陵戰事。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魏虎竟然要得更多。
    什麼?收編與接手究竟有何區別?
    收編指的是將牛渚軍充入金陵軍,成為後者的從屬軍,在整編過程中一切以作為主力軍的金陵軍為主,簡單地說。他枯羊與麾下牛渚軍,將暫時性地成為金陵太平軍主帥魏虎的帳下部將,聽從後者的調遣。
    而接管指的是,枯羊卸除牛渚太平軍主帥的職務,無償將麾下的部將、士卒全盤交付給魏虎。簡單明了地說,魏虎打算徹底奪了枯羊兵權,日後他枯羊除了依舊頂著六神將的名號,但實際上卻是光杆主帥,手中無一兵一卒。
    正因為清楚收編與接管之間的差別,枯羊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雖說魏虎這位好兄弟剛剛替他解圍,但是似這般直言欲搶奪兵權,枯羊亦心中憤慨,難以忍受。
    “接管……麼?”枯羊望向魏虎的眼神明顯變冷,在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不怒反笑道,“這可真是……出乎我意料啊!——我枯羊好歹亦是一方神將,手中兵權豈是說免就免的?”
    話音剛落,就聽衛莊在旁輕笑道,“事實上,衛某還的確就有這個權利!——衛某出發前往牛渚時,伍帥便曾叮囑過我,並且,將這份權利交與我手!”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紙信封來,信封上清清楚楚寫著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的落款。
    “……”深深望著那紙信封半響,枯羊冷冷說道,“伍帥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枯羊佩服!——是早早地便算到我枯焉會有此一敗呢,還是說,是預先預備,以防萬一呢?”
    他話中的諷刺意味,明顯地透露出了對伍衡的不滿。畢竟這件事再明顯不過,伍衡已不信任他,派衛莊前往牛渚,名義上是相助他枯羊,可實際上呢,卻是監視他。若事有萬一,衛莊隨時可以憑手中那份伍衡的親筆所書,罷免枯羊六神將的職位,並且接管他手中兵權。
    可能是聽出了枯羊話語中的不滿語氣,魏虎眼中閃過一絲愧疚,畢竟枯羊與謝安的那層關係,起初就是他魏虎私底下透露給伍衡的,在違背了當初與枯羊所定下的約定的前提下。
    但即便如此,魏虎亦未退讓半分,在皺眉思忖了一下後,咬咬牙低聲說道,“阿羊,我當你是兄弟,因此亦不瞞你!——你我都心知肚明,那支即將攻至我金陵城下的周兵,其主帥不就是你姐夫麼?”
    枯羊一愣,繼而眼中閃過幾分怒意,冷冷說道,“你懷疑我私通周軍?”
    “不!”魏虎抬手打斷了枯羊的話,正色說道,“我自然是信得過你,但是……橫江水戰之前,你的確與你姐夫、即周軍主帥謝安在江中小舟會麵過,不是麼?”
    “……”枯羊心中微微一驚,驚疑不定地望著魏虎,旋即好似想到了什麼,下意識望向環抱著雙臂站在牆根處的衛莊,雙眉微微皺起。
    似乎是察覺到了枯羊的目光,衛莊輕笑著聳了聳肩,一口理所當然語氣地說道,“伍帥遣衛某在枯羊大帥帳下聽用,內中深意,以枯羊大帥的聰慧,想必也不難參透吧?——既然是監視,枯羊大帥何以會覺得衛某對你私下會見周軍主帥謝安一事不知不曉呢?”
    [該死的!那些親兵中有這家夥的眼線麼?]
    微微皺了皺眉,枯羊心下暗罵一句。事實上,知曉他枯羊與謝安會麵的人其實好有些個,比如說他帳下王建、張奉、徐常三名將軍,但是,枯羊絕不相信這幾位心腹將領會出賣他。
    如此想來,唯一的可能就是當時他枯羊去見謝安時所帶的那些個親兵中有被衛莊收買的人。甚至是後者的眼線。
    [等等!這麼說的話……]
    回憶著當時的情況,枯羊眼睛眯了眯,心下暗叫不妙。
    “告訴我。兄弟,那日你與那謝安究竟聊了些什麼?”直視著枯羊的雙目。魏虎仿佛拋開了之前的愧疚,沉聲問道,“在那小舟內,你與他究竟說了些什麼?——或者說,做出了怎樣的約定?”
    枯羊聞言心中咯一下,他當然清楚那日與其姐夫謝安究竟約定了什麼。雖說他枯羊至今還未做出絲毫反叛的舉動,但那日他與謝安的約定。又如何好對魏虎訴說?
    難道要說,他已與他姐夫謝安私底下約定,倘若他兵敗,便放棄三十年前家門血仇。轉投周軍麾下?
    而事實上,枯羊說不說其實已不大緊要,畢竟魏虎既然會這麼問,顯而易見他已然也得知了,至於從何人口中得知……
    枯羊用頗為淩厲的目光掃了一眼衛莊。
    不難猜測。除衛莊外再無他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的怒視,衛莊輕笑一聲,毫不在意地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是該這麼說麼?”
    此言一出。非但枯羊眼中怒意更甚,就連魏虎亦極為不滿地掃了他一眼。畢竟再怎麼說,魏虎依然當枯羊是生死弟兄,隻不過這位生死弟兄與周國的關係太過於親密,以至於他生怕枯羊會在其姐夫的利誘下投靠周國,反過來危害他太平軍。因此,魏虎這才打算全盤接管枯羊的兵權,但是這並不表示他能夠容忍衛莊這般對枯羊無禮。
    “左軍天將大人請慎言!”魏虎一字一頓地說道。
    “……”可能是沒料到魏虎在這個時候依然偏向於枯羊,衛莊愣了一愣,繼而舉起雙手,聳聳肩說道,“好好好,是衛某言過了!——枯羊大帥可莫要與衛某人計較!”
    盡管言辭客氣,不過衛莊心中卻不怎麼好受,但是,魏虎與枯羊不同,他可是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的心腹與鐵杆簇擁。更何況,據說魏虎的父兄還曾是初代太平軍副帥伍衛、即伍衡生父手底下的親兵,因此,伍衡極為信任本來就對他愚忠的魏虎,即便衛莊是伍衡麾下五員大將,亦不敢輕易得罪魏虎。
    見衛莊服軟並且致歉,魏虎臉上的冷色這才稍稍退減幾分,在轉過頭來深深望了一眼後,忽然一咬牙站了起來,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總之,我將接管你手中的兵權!”
    “……”枯羊直直望著魏虎,從後者堅定的眼神中,他意識到魏虎這回是認真的,這個男人對太平軍以及對伍衡有著無法言喻的忠誠。再者,魏虎那一根筋地性子,注定他在犯倔的時候絕不會聽從他人的建議或者解釋。
    想到這,枯羊也不打算再做解釋,
    “接管兵權……是你麼?亦或是他?”枯羊沉聲問道。
    掃了一眼衛莊,魏虎沉聲說道,“是我!——如果是我的話,你會放心將手底下的兵交予我,是麼,阿羊?”
    “……”望了一眼魏虎,枯羊帶著幾分苦笑搖了搖頭,權當是默認了。
    然而,站在牆根處的衛莊卻是愣了一下,環抱著的雙手亦放了下來,疑惑地望向魏虎。
    枯羊顯然也注意到了衛莊的舉動,以及這個舉動背後所蘊藏的深意,但是此刻的他卻沒心情去理睬,站起身來正打算離開,卻又被魏虎喊住了。
    “等等,阿羊!——這幾日,你就留在這邊,我會吩咐我的親兵好生照料你!”
    枯羊聞言一愣,轉過頭去詫異地望著魏虎,難以置信地說道,“你……要軟禁我,阿虎?”
    聽著那熟悉地稱呼,魏虎眼中閃過幾分愧疚,低聲說道,“這是為你好,阿羊……你不可以再與周兵糾纏不清!——我知道,奪了你兵權,你必定心中不滿,但是。你不可因此而踏錯……”
    “你懷疑我會投敵?”枯羊難以置信地望著魏虎。
    “……”
    “是或不是?”
    “……”
    “是或不是?!”
    “是!”沉默了良久的魏虎大吼一聲,額角青筋繃緊。
    “……”枯羊聞言眯了眯眼,眼神中透露著他心中的憤懣。右手緩緩摸向腰間佩劍,沉聲說道。“若是我說不呢?!”
    話音剛落,忽然房門砰地一聲被踢開,枯羊下意識轉頭望去,愕然屋外竄入數十士卒,人手一柄手弩,在包圍了他之後,對弩箭對準了他的身體。
    “莫要逼我……”魏虎眼中閃過濃濃痛苦之色。
    “阿虎。你……”枯羊憤怒地瞪著魏虎。想來他也沒料到魏虎竟然會做的這麼絕,隻能眼睜睜看著一票士卒過來卸下了他手中的兵器,並且將他用繩索捆綁起來。
    “此府有一地窖,我已派人提前打掃過。阿羊,且委屈你暫時在此安身……待擊退周兵,我再向你負荊請罪!”不敢直視枯羊憤怒的眼神,魏虎低聲喝道,“帶下去!”
    “是!”
    一票士卒押解著枯羊離開了。
    望著枯羊離去的背影。魏虎長長歎了口氣。
    從旁,衛莊在打量了幾眼魏虎後,有意無意地說道,“魏虎將軍,衛某記得。伍帥的吩咐可是除掉枯羊……在其有反叛意圖之時!”
    “……”冷冽的目光一掃衛莊,魏虎冷冷說道,“從天將大人口中,本帥不認為枯羊有反叛舉動!”
    “私底下會見敵軍主帥,與對方定下約定,亦不算反叛?”
    魏虎聞言眼中神色更冷,斬釘截鐵地說道,“如何判斷此事,在於本帥,而非天將大人!”
    “魏帥要保枯羊?——那可是伍帥的吩咐……”
    “少跟老子來這套!”揮手打斷了衛莊的話,魏虎冷冷說道,“阿羊或許對你的身份心存忌憚,可我魏虎不懼!”
    衛莊聞言麵色微微一變,低聲說道,“伍帥信任魏帥不假,可魏帥亦莫要恃寵而驕……”
    “你欲怎得?”魏虎輕哼一聲,冷笑說道,“你以為隻有你能隨時罷免阿羊,事實上,我亦能隨時罷免你!——堂堂五方天將之一,竟被下放至牛渚作為阿羊的帳下部將,還用得著魏某再做解釋麼?話說魏某當真有些好奇,你衛莊究竟做了什麼,以至於被伍帥剔除出心腹行列……莫非是盤算著取代伍帥?——難怪你惦記著阿羊的兵權,那般賣力地搜尋阿羊與周軍接觸的跡象,是打算接管阿羊手中的兵權圖謀不軌麼?”
    “……”衛莊聞言麵色大變。
    “奇怪魏某何以會得知麼?——與你不同,伍帥對我可是十分信任的!哪怕我魏虎傳書至伍帥手中,就說天將大人不幸戰死沙場……”說到最後,魏虎語氣中極具威脅口吻。
    “魏帥是在威脅衛某麼?”衛莊沉著臉問道,說話時,他瞥了一眼房門,似乎是在觀察屋外是否還有魏虎的親兵,同時輕笑著說道,“其實嘛,魏帥不幸戰死沙場,類似的話衛某亦可對伍帥陳述!”
    “哦?”顯然是注意到了衛莊舉動的魏虎聞言嗤之以鼻,舔舔嘴唇戲虐說道,“要試試麼?”
    對視一眼,二人眼中殺機頓現,但最終還是衛莊敗退了下來。畢竟魏虎可是太平軍年輕一輩將領中最為勇武的一位,武藝遠在枯羊之上,即便眼下魏虎身受重傷,衛莊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混賬東西!若非被那個該死的周將廖立傷到了右手,豈能容你這小輩這般放肆?!]
    想到這,衛莊強忍著心中怒氣,輕笑一聲,聳聳肩說道,“魏帥言重了,衛莊豈敢有絲毫非分之想、妄想取代伍帥,被下放至此,衛某亦在納悶何處得罪了伍帥呢!”
    深深望了一眼衛莊,魏虎忽然咧嘴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那就請天將大人收好您的爪子,若是伸得太長,莫要怪魏某剁了它!——記住,在這金陵一畝三分地,由我魏虎說了算!”
    “包括枯羊大帥之事?”
    “啊,包括阿羊的事!——我欠阿羊一條命,若有人要殺他,我必殺之!”
    [包括伍衡?]
    望著一眼滿臉殺機的魏虎,衛莊很識相地沒有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是!——衛莊謹遵天權神將大人之命!”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4-18 19:50
第二十八章金陵硝煙(三)
這邊魏虎扣押了枯羊,便派人將其軟禁在所居的金陵城城守府內一處地窖中,而那邊枯羊麾下王建、徐常、張奉等人卻不知此事,在魏虎派人哄騙之下,回到了金陵城城南的營地。


那里,是魏虎專門撥給牛渚枯羊軍士卒的屯扎地。


左等右等,一直等到夕陽西下,但還是依然不見枯羊回來,王建三人不禁起了疑心。


想到這里,王建等人派人向城守府詢問此事,但得到的回復卻是,他們牛渚軍的大帥枯羊,此刻正在府上與魏虎吃酒。


王建、徐常、張奉三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已。畢竟方才金陵軍與牛渚軍雙方鬧地非常僵,很難想象兩軍間的矛盾不牽扯到枯羊與魏虎身上。


不過話說回來,枯羊與魏虎終歸是人人皆知的生死知己,以往也不乏對飲至酩酊大醉的事情發生,因此,王建等人倒也不覺得有何不對勁,只是納悶枯羊為何會在這個檔口與魏虎吃酒。


似眼下光景,那可不是什么吃酒的好時候,畢竟謝安與其麾下兩萬余冀州兵不日即將抵達金陵。


不過納悶歸納悶,王建三人還是顧自忙自己的事去了,因為新入住,終歸有許多事要打理。


但出乎王建等人意料的是,直到戌時三刻,卻還不見其主帥枯羊歸來。


不由地,三人逐漸起了疑心,再次派人前往城守府追問其軍主帥枯羊的下落,但這回得到的回答卻是。枯羊不勝酒力、已喝至酩酊大醉,眼下已與府上客房歇息。


平心而論,以往枯羊的確不乏有借宿魏虎家中的事,但是這回由于情況特殊,王建等人實在不敢疏忽大意。


“莫非魏虎扣下了大帥?”張奉試探著說道。


王建與徐常聞言面色微變,正要細說此事。忽然瞥到帳外人影一閃。


下意識地,王建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而與此同時,帳外走入一人來。觀其容貌,竟是左軍天將衛莊。


與張奉、徐常對視一眼,王建拱手抱拳,不動聲色地說道,“不知左軍天將大人到來,有失遠迎。還望天將大人恕罪!——不知天將大人到此有何貴干?”


“王將軍這話好是生分吶!”輕笑一聲,衛莊徑直走入帥帳內,一面四下打量著帥帳,一面慢條斯理地說道,“皆是枯羊大帥帳下部將,何以如此生分?三位將軍難道忘了,前幾日衛某尚且與諸位共同進退么?”


“……”王建等人一言不發。畢竟他們是枯羊的心腹愛將,這衛莊的底細。枯羊又豈會不予三人言道?包括衛莊奉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之令監視枯羊的事,三將心中清清楚楚。


衛莊顯然也察覺到了三將對自己的冷淡。微微一笑倒也不介意。自古以來,為將者最恨監軍,你猜為何?原因無非就是監軍官受朝廷派遣,隨時有罷免將軍的權利,而此番他受命于伍衡,前來監視枯羊。也無非就是擔任著監軍的職責罷了。


只不過這個監軍,背后還有魏虎監督,若暴露出一星半點,那魏虎顯然不會手下留情,必定會將他衛莊殺死。


的確。魏虎必定會殺他衛莊,畢竟他衛莊在方才那一瞬間露出了針對魏虎的殺氣。


而很顯然地,魏虎亦察覺到了這份殺氣,只不過礙于他當時身受重傷,因此這才沒有當場動手罷了。但是,待魏虎養好傷勢之后,那就未見得了。


事后想起,衛莊暗恨懊惱不已。因為冷靜下來后的衛莊非常清楚,就算魏虎身受重傷,他衛莊也不是被周軍大將廖立給傷到了慣用的右手么?真打起來,衛莊未嘗是魏虎的對手。


畢竟衛鄒、魏虎、枯羊這三人[三杰]的名聲可不是白吹的。


其中,衛鄒精于算計,頗有智謀,從他能看穿劉晴當時針對他所施行的移花接木之計,并將計就計用來設計誅殺天府軍主帥楊峪,就知這衛鄒絕非尋常人物,只可惜他所要誅殺的楊峪亦是豪情萬丈的豪杰,哪怕是被逼到絕路,依然憑著最后一口氣強行拉著衛鄒下了陰曹,致使衛鄒這位被長孫湘雨所看中的智將竟被要誅殺的目標所殺,死不瞑目。


如果說衛鄒多謀少勇,那么枯羊便是文武雙全、智勇雙全,就連謝安亦幾番夸獎,說眼下的枯羊雖然經驗不足,但憑借著自身的天賦,是否勢必能在這個天下大放光彩。


但是三杰中最后一人的魏虎,卻不同于衛鄒與枯羊,這個莽夫絲毫不懂得何為智計、何為兵法,他打仗依靠的就是一股腦的熱血,與亢奮時的廖立極為相似,甚至于,比那時的廖立還要沖動、還要盲目。


但不可否認,這種熱血性子的將軍最是能激勵起部下誓死殺敵的士氣。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三杰中數魏虎最是無謀,但這并不表示魏虎最容易對付。


想那梁丘皓,亦不是什么智謀超絕地人物,但是,無論是長孫湘雨還是梁丘舞,都拿他沒有絲毫辦法。有些時候,強大的武力非常不是一種威懾力。而魏虎雖說遠遠達不到梁丘皓的水平,甚至他連廖立、費國、馬聃都不見得能贏過,但是他那種仿佛隨時都要找人拼命的狠勁,就連衛莊亦頗為忌憚。


想來想去,衛莊只能將當時的失態歸于魏虎那個混賬實在是不懂得尊敬前輩。


不過事已至此,衛莊覺得與其懊悔先前的失態,還不如想想辦法如何彌補,畢竟總不能坐等魏虎養好傷勢后來殺他吧?再者,魏虎有句話說的不錯,他衛莊對伍衡的確并非是那么忠誠。


也難怪。誰叫伍衡篡奪了本該屬于梁丘皓的位置呢?


倒不是說衛莊出身天府軍,因此就對梁丘皓心存效忠之意,只不過是伍衡篡奪了梁丘皓的位置,在太平軍中開了一個下克上的先例,使得太平軍內部一些野心勃勃的人暗自起了非分之想。


憑什么伍衡就能取梁丘皓而自代,成為太平軍至高領袖。而我就不能?


恐怕整個太平軍內部,有不少報以這個想法,比如說衛莊。


但只可惜,伍衡那可是不遜色秦王李慎的梟雄,豈會看不穿部下的心思,一番明捧暗貶,不動聲色地便削去了衛莊當時手中的兵權,并且派遣他前往牛渚,假借相助枯羊名義。實際上卻是監視枯羊。


堂堂一方天將,不掌兵卻行監軍職務,作為伍衡的心腹,魏虎隨便一猜就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隱情。雖說他魏虎不擅長智謀,但可也不傻,這么明顯的事豈會看不透?


也正因為這樣,魏虎這才威脅衛莊不許將枯羊的事上報給伍衡,畢竟伍衡若當真追究起來。魏虎也沒把握能保住枯羊。為了自己好兄弟的安危著想,魏虎首度做出了違背伍衡命令的事。畢竟他太清楚伍衡是一位怎樣的梟雄了。


但是魏虎這一番舉動,非但激怒了衛莊,更讓衛莊心生了不安,于是乎,他來到了牛渚枯羊軍營地,見到了帳內的王建、張奉、徐常三將。


所謂先下手為強。在魏虎對他發難前,衛莊打算想辦法先鏟除魏虎,最好連枯羊也一起干掉,至于二人麾下的兵力,那當然是由他衛莊接管咯?


而鏟除魏虎與枯羊的最好辦法。就是挑撥牛渚軍與金陵軍兩者,就像他眼下正在做的這樣……


“魏虎……扣下了枯羊大帥!”


在一陣沉默過后,衛莊以低沉的語氣訴說了此事。


“什么?魏虎軟禁了咱家大帥?”


三將中脾氣最沖的徐常聞言一張臉又驚又怒,二話不說,操起隨身兵器,轉身便走向賬外。


王建得見連忙拉住,一臉驚疑地試探問道,“你欲如何?”


只見徐常聞言冷笑一聲,咬牙反問道,“還需多問么?自然是招集弟兄將大帥救出來咯!”


“我就知道!”沒好氣瞪了一眼徐常,王建沉聲說道,“稍安勿躁!——大帥有言在前,大帥若不在,你二人皆要聽我調度,否則軍法處置!”


徐常聞言大怒,沖著王建吼道,“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我等要對大帥見死不救么?要坐視大帥被那背信棄義的魏虎所扣押么?”


“救,當然要救,但是……”說到這里,王建轉身望向衛莊,驚疑不定地說道,“恕末將斗膽詢問一二,衛莊大人又是如何得知我家主帥被魏虎所扣押一事?——另外,衛莊大人又為何會在這金陵?”


徐常與張奉聞言一愣,他們這才想起來,衛莊在那日他們牛渚軍攻打周營地夜里便已下落不明。


“喂喂喂,三位這般瞧著衛某,可有些不太合適呢!”似乎是從王建等人地目光中看出了些什么,衛莊攤開著雙手苦笑說道,“三位可是在想,衛某那日可是當了逃兵?——天地良心!那一宿衛某可是替三位拖住了周軍好幾名大將呢,差點就戰死沙場了……”說話時,他不忘將右臂上的傷勢給王建等人看。


平心而論,衛莊雖說夸大了拖住的周將人數,但是卻并未對兇險程度夸大其詞,畢竟廖立可是冀州軍屈指可數的猛將,那一晚若不是廖立隱約察覺到了從北方悄然行軍前往偷襲他們周軍大營的魏虎軍,稍微分了些神以至于被衛莊抓住機會逃跑,衛莊哪里還有命在?


“嘶……”


見衛莊主動解開了纏在右手手臂上的繃帶,王建等人下意識瞥了一眼,驚得到抽一口冷氣,畢竟衛莊手臂上刀痕竟有小指粗細,扭扭曲曲猶如蚯蚓一般,期間夾雜著諸多血肉模糊得血塊,饒是王建等人對衛莊印象不佳,也不得不相信衛莊的話。


而事實上,正是因為被廖立重傷了慣用的右手,衛莊才更加不敢得罪魏虎,畢竟眼下的他。只有左手能夠使勁,實力何止衰退五成?


雖說此前衛莊心中幾番大罵廖立,不過此時此刻,他倒是有些感激前者,畢竟若不是廖立將他傷得這般重,他衛莊也不至于如此輕易就取得了王建等人的信任。


這不。當他衛莊再次小心翼翼的纏好繃帶時,王建說話的語氣明顯親近了許多。


“我軍進城時未曾見到衛莊大人,莫非衛莊大人先我等一步入城?”


“說來慚愧!”衛莊故意嘆了口氣,自嘲說道,“那日衛某被那周將廖立死命追趕,此人武藝勝我一籌,衛某不敵,為保全性命,只能狼狽逃跑。逃著逃著。便不知不覺逃到了金陵境內……本打算到金陵求援,沒想到進城后卻聽說魏虎早兩日便已率軍去援助枯羊大帥,是故嘛……”


見衛莊撫摸著受創的右臂沒有再說下去,王建等人倒也不再追問,想來無非也就是衛莊見枯羊既然已有人救援,是故便在金陵城內安歇。雖說人人都愛惜性命、更何況這衛莊也并非真正是枯羊帳下部將,沒有道理硬要強迫他為牛渚軍赴湯蹈火,甚至最終賠上性命。但是,這些話說得太明白終歸不太好。因此,無論是衛莊還是王建三人,都很有默契地略過了此事。


“衛莊大人是如何得知魏虎扣押了我家將軍的?”


見衛莊還有幾分信任度可言,徐常終于忍不住問起了正事。


“是這樣的……”背對著三人踱步的衛莊眼珠微微一轉,信口雌黃地說道,“昨日諸位將軍隨同枯羊大帥入駐金陵。衛某本在安歇,卻聽說金陵的魏虎軍欲接管貴軍……”


“接管?!”與枯羊當時的感觸頗為相似,王建、徐常、張奉三人聞言又驚又怒,連聲問道,“是魏虎的意思么?”


“估計是了!——諸位也清楚魏虎的脾氣。剛愎自用,若非他點頭,他麾下部將又豈敢造次?!”


“果然……”徐常聞言恨恨地咬了咬牙,畢竟今日在城守府上,他的確親眼見到了金陵魏虎軍地部將們對他們諸多冷嘲熱諷。


見此,衛莊心下暗笑了一聲,沉聲繼續問道,“今日白晝晌午過后,三位將軍可是去了城守府?”


王建點了點頭,說道,“魏虎之前派人來,說是有要事要與枯羊大帥以及我等商議,可到了那邊,那魏虎卻遲遲不見人影,最終雖說請了枯羊大帥入內室商議,卻將我等晾在外邊……”


衛莊聞言心下輕笑一聲。


事實上,魏虎那時遲遲不到,就是因為衛莊正在向他透露有關于枯羊戰前與周軍總帥謝安在江中小舟會面一事,也正是因為這樣,本來確實要與枯羊一眾人商議軍情的魏虎這才起了疑心,臨時改變主意,設計先扣下枯羊,免得枯羊當真按照他與謝安的約定,在敗北后投靠周朝。


當然了,這種事衛莊顯然是不能夠向王建等人透露的。


“那就是了!”點了點頭,衛莊沉聲說道,“魏虎詐稱傷重難起,誘枯羊大帥入內室。諸位且想,枯羊大帥本來就感激魏虎支援解圍恩情,見其重傷難起,又豈有不入內探望一番之理?那魏虎便是以此設計扣下了枯羊大帥……若非如此,枯羊大帥何以到眼下還未回到營來?”


“豈有此理!”張奉聞言怒聲斥道,“枉費大帥將那魏虎視為手足弟兄,竟使這種下三濫的詭計賺大帥……”


“魏虎背信棄義,此事留待日后再罵不遲!”抬斷了張奉的話,王建沉聲問衛莊道,“衛莊大人,末將想知道,魏虎將如何處置大帥?”


“這個不好說啊……”背對著三將站立著,衛莊嘴角揚起幾分莫名的笑意,語氣沉重地說道,“三位也知道,魏虎此人對伍衡最是忠心耿耿,伍衡要他殺何人,魏虎連眼睛都不帶眨的。——雖說魏虎此前與枯羊大帥親如兄弟,不過……不看好啊!”


王建三人聞言面色更沉。


然而衛莊還嫌不夠,趁熱打鐵,繼續說道,“三位道衛某是如何得知枯羊大帥與周軍主帥謝安關系的?無非也就是魏虎私底下向伍帥稟告!——倘若是一般人倒還罷了,可枯羊大帥那位姐夫可了不得,那可是周國朝廷的一品大員,據說還是皇帝身邊最寵信的權貴……諸位覺得,伍帥在得知此事后,還敢信任枯羊大帥么?”


“是故伍帥派衛莊大人到牛渚去……”張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被張奉無心之言戳中心事,衛莊面上泛起幾分窘迫與尷尬,苦笑說道,“事實上衛某亦不想當這個監軍,每日被諸位白眼相待,何苦來由?”


王建聞言尷尬地笑了笑,在咳嗽一聲后,沉聲詢問道,“那照衛莊大人想來,魏虎是否會加害我家將軍?”


“暫時應該不會吧……莫要怪衛某說話直白,若魏虎要殺枯羊大帥,要殺早殺了,也不至于將枯羊扣押軟禁。依我看來,多半是打算派人押送至伍帥那邊,由伍帥定奪……”


“……”王建三人聞言面面相覷,不用猜都知道,枯羊眼下若是被押解至伍衡那邊,必死無疑。


而這,絕非是他們想看到的。可是,不想看到又該如何是好呢?


就在三將猶豫不決時,忽聽帳內響起一身低語,驚得他們渾身一震。


“若是三位要救枯羊大帥,衛某愿助一臂之力!——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太平軍局勢愈加不妙,在周軍連番攻打下,地盤愈來愈小,如此,我等亦要早做打算才好……既然枯羊大帥有其姐夫那條路子在,不如帶上我衛莊,如何?——我等反了魏虎,救出枯羊大帥,共投周軍!”


王建、徐常、張奉對視一眼,半響后咬咬牙猛地一點頭。


他們并沒有注意到,在他們咬牙點頭的一瞬間,衛莊嘴角揚起幾許莫名的笑意。(。。)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4-20 20:34
妻乃上將軍 第二十九章 羊與虎的莫逆
“衛莊大人當真打算向周軍投誠?”


從牛渚軍帥帳出來的時候,衛莊隨行的幾人中有一人壓低聲音詢問道。此人名叫趙誠,乃衛莊麾下心腹部將。


此時衛莊不知正在盤算些什么,聞言漫不經心地問道,“哦?為何這么說?”


趙誠愣住了,又是納悶又是遲疑地說道,“不是么?——可大人方才在牛渚軍帥帳……”


“呵!哄騙哄騙那三個家伙罷了……”終于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的衛莊微微搖了搖頭,輕笑說道,“平白無故我去向周軍投誠做什么?寄人籬下不說,一旦當真投降于周軍,就好比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雖說當日看齊植似乎在周軍混的不錯的樣子,但終歸還是有些風險。再者,正所謂寧為雞首不為牛后,大丈夫生于此世間,理當稱霸一方、青史留名,且休管那究竟是善名還是惡名……”


趙誠聞言抱拳附和道,“天將大人心中之宏圖大志,末將佩服!——末將愿為馬前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哈!”見部將表忠心,衛莊滿意地笑了笑,在深思了一下后,卻又點點頭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跟著枯羊那小子投靠周軍的這條路子,倒也確實不錯。終歸其姐夫謝安乃周國朝廷一品大員,官至刑部本署尚書令,又是周國天子李壽的親信,能攀上這條高枝,日后倒也不愁權柄、榮華了。”


“是吶。”微微皺了皺眉,趙誠臉上露出幾分嫉妒、羨慕神色,低聲說道,“也不知枯羊那小子祖上燒得什么高香,我敢打賭。要是那小子投了其姐夫,日后怎么著也能撈個四、五品的官兒……一方郡守也不過五品官罷了!——真他娘的好運!”


衛莊聽罷默然不語,別說趙誠有些心動,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咂了咂嘴,他若有所思地說道,“確實吶!跟著枯羊改混周軍。這條路子倒也不錯……看情況吧,倘若此番能順利殺了魏虎以及枯羊,我等便自立門戶。既然許伍衡自封我太平軍總帥,那就許我衛莊亦自封總帥!”


“將軍打算自立門戶,末將必定誓死追隨!只不過……如今周兵即將攻至金陵,末將以為單憑城內兵力,并無十全把握能將周軍擊退,不若將軍再隱忍一會,先向廣陵的伍衡求援?”


衛莊聞言臉上浮現出幾分怪異神色。冷笑說道,“求援?你以為若是魏虎與枯羊死了,我向伍衡求援,他還會派軍前來相助?眼下他與周國李氏皇族子弟、八賢王李賢打得正歡,雖不至于自身難保,但亦無力發援兵前來金陵。再說了,他巴不得我死在周兵手中,倘若事后謝安當真猛攻金陵。伍衡那廝在得知后不在我背后捅刀子就算不錯了!——過河拆橋、借刀殺人,陳驀與劉晴便是我等前車之鑒!”


“這倒也是!”趙誠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正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事到如今,太平軍內部只要是有點頭腦的,心中都很清楚當時是伍衡在背后捅刀子,以至于太平軍三代總帥梁丘皓戰死,劉晴被迫投降于周兵。


也正因為這樣,伍衡這才嚴令禁止太平軍中將士談論此事。甚至連劉晴與陳驀二人的名諱也不得提及,否則以軍法重處。也難怪,畢竟終歸是做出了下克上的叛逆行徑,伍衡亦擔心此事若是傳開,他是否還能服眾。


“不過將軍。倘若此番之事不順利那又該如何事好?”趙誠有些擔心地問道,畢竟衛莊的右臂被冀州軍大將廖立所傷,而且是傷得頗為嚴重,以至于趙誠對于衛莊是否能夠殺死魏虎感到幾分擔憂。要知道魏虎可不是什么容易對付的人物。


衛莊聞言似笑非笑地說道,“此番我鼓動牛渚軍反戈叛亂,殺魏虎又并非我一人之事……若是此次密謀之事不順,反叫魏虎殺了枯羊,我等便投周軍,只要說要為枯羊報仇,想來那謝安也樂意收留我等。——若能搭上謝安這條高枝,那你我日后也就不愁了;至于牛渚軍若是行事順利,枯羊殺了魏虎……那才叫不妙!——枯羊心智頗高,必定會想到是我在背后挑唆……再者,那小子先前也未嘗沒有要殺我的意思……唔,如此想來,依附枯羊投周軍這條路子看來是走不通了……不管此事順利與否,最后魏虎存活與否,枯羊必須得死!他若不死,我等橫豎皆無機會!”


“將軍思慮周詳,末將佩服!”趙誠抱拳由衷恭維道,畢竟衛莊的思緒的確是有條不紊,計算到了每件事的利與害。


聽罷部將的恭維,衛莊眼眸中閃過一絲自得之色,在沉思了一下后正色說道,“趙誠,你去查查,那魏虎究竟將枯羊關押在何處?”


“這個恐怕有些不易。”趙誠聞言為難說道,“將軍也瞧見了,魏虎頗為愛護枯羊,下定決心要保后者,哪里會容末將前往探望?——據末將所知,魏虎將枯羊軟禁在城守府一地窖內,除魏虎的親兵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哪怕是他魏虎帳下的大將……”


“魏虎這也是防著他麾下的將領為了能收編牛渚軍而加害枯羊的性命啊……”衛莊微微嘆了口氣,有些感動于魏虎對枯羊的情誼,但這并不表示他會就此罷手,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若能以此重掌兵權,擺脫伍衡的控制自立門戶,衛莊絲毫不介意拿魏虎、枯羊二人祭旗。


“若是怎么也找不著那個軟禁著枯羊的地窖,那就趁亂時放一把火將整座城守府通通給燒了!——我就不信這樣拿枯羊還能不死!”


“是!”趙誠抱拳領命。


且不說衛莊回到駐地與部將商議如何坐收漁利,也不說王建、張奉、徐常等人正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反戈叛亂,且說魏虎這里。


深交三年有余、信賴如親生兄弟的枯羊被自己騙入府上內臥,以一干弩手威脅將其投入地窖關押起來,做出了這等背信棄義之事的魏虎,怎么也沒有心思安歇養傷。呆在屋內一杯又一杯地喝著悶酒。


酒乃好酒,產自金陵當地,雖比不得宮廷佳釀,但也不是尋常百姓能夠喝道,是金陵城內一些大富豪為了求他魏虎庇護而主動貢獻的美酒,酒質醇香深得魏虎心意。


但是眼下。明明是飲著與平日里一模一樣的美酒,但是魏虎卻不由地感覺索然無味。


思前想后猶豫了半響,魏虎突然站了起來,手托那壇美酒朝著屋外走去。


他忍不住要去找枯羊,因為在這種節骨眼以這種心情喝悶酒,實在有些糟蹋佳釀。


沿著彎彎曲曲的走廊拐過幾個彎,魏虎來到了內院花園北側的一間大屋,關押著枯羊的地窖,就在這座屋房的下方。


“大帥!”得見魏虎。守在大屋門外兩側的十余名親兵不約而同地叩地稱呼。


“唔!”點了點頭,魏虎沉聲問道,“可有人靠近這里?”


“回稟大帥,無人靠近!”


魏虎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他方才口中的人,指的不單單是枯羊麾下牛渚軍將領,還有他麾下的那些金陵太平軍將領。


要知道他魏虎從未想過要加害枯羊,并不代表他麾下的將領們也這樣想。縱觀金陵的魏虎軍上下。有幾個沒想過吞掉枯羊的牛渚軍?畢竟枯羊打了敗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擴張兵力的機會。有幾個將軍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多幾個兵?多幾分在沙場上保命以及建立功勛的籌碼?


只能說,似謝安、梁丘舞等愛護兵士的統帥終歸還是少數,大部分的將領依舊還是將士兵看成是可供消耗、助他們建立功勛所需的籌碼或者棋子,就連長孫湘雨、劉晴甚至李賢都難以完全拋舍這個觀念。


“好生在此守著,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這里!”


丟下一句叮囑,魏虎便走入了大屋。在關上房門后,他徑直走向屋內的床榻,將床榻整個翻了起來。


若非魏虎當初無意間發現床榻地下的玄機,恐怕沒人能想到床榻下竟然是一個地窖的入口。


唔,準確地說。這地窖其實是一座酒窖,窖內擺滿了上一任金陵城守的各種收藏美酒,當然了,如今地窖內絕大多數的美酒已入了魏虎的腹內,只剩下一些年數不長的酒,魏虎準備存著,待過些年頭再行飲用。


沿著漆黑而潮濕的酒窖通道一直走向深處,不多遠,前面便傳來了些許微光。


那是油燈的光亮,枯羊就被關押在光亮可見范圍內。


深深吸了口氣,平靜著略顯有些別扭的心情,魏虎大步走上前去,用如平日里般爽朗的口吻笑著說道,“很詫異吧?——起初我瞧著也頗為詫異,上任金陵城守嗜酒如命,竟在自己臥居下挖了酒窖用來藏酒,還弄得跟監牢似的,生怕別人來盜他酒吃……”


期間,魏虎已然瞧見了枯羊,后者在一個堪比監牢的鐵獄內,盤著雙膝靠外側的墻坐著,聽到他魏虎的聲音竟也不感覺驚訝,仿佛早就料到他魏虎會來似的。


“記得我初次下來這里的時候,心中想到,哎呀,就算是老子曾經呆過的大獄寺重牢,也就這個樣子了吧?——只是為了幾壇子酒,那家伙至于么?”


“……”仰頭撇了一眼魏虎,枯羊不發一言。不難猜測,此刻的他心情必定不是那么平靜。


而魏虎雖說憨傻些,但也不至于連這種事都看不出來,挨著枯羊所在的鐵欄桿一側坐了下來,討好似地說道,“阿羊,你看,我這還有一壇上好的美酒,據說年份上二十年,我特地帶來與你品嘗。怎么樣,夠兄弟吧?”


“夠兄弟你便不會將我騙入內臥,以威脅將我軟禁在此!”絲毫不理睬魏虎的刻意討好,枯羊冷冷說道。


魏虎聞言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皺皺眉,低聲說道,“是!是我此番不仗義,你說我背信棄義也好,無情無義也罷。我絕不還嘴!但是……你以為我想將你關在這里么?將情同手足的生死弟兄?!”


“……”瞥了一眼魏虎,枯羊顧自閉目養神。


見此,我魏虎眼中愧疚之色更濃,懇求般說道,“我是為你好,阿羊。——你乃南唐金陵名門公羊家的嫡子。祖上皆是南唐臣子,令尊沛公更是浴血奮戰、隕落于金陵城上,而你,作為公羊家的嫡子,豈能與周國不清不楚?


難道你忘了,你公羊家一門上下百余口,那可都是死在周兵的屠刀下,死在無道暴君李暨的暴虐下!


退一步說,就算你投了周國。會有人信任你么?哪怕你姐夫謝安在周國朝廷有權有勢,你可是公羊家的人,你姓公羊,周國朝廷與你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就算你不在想著報仇,周國的那些官,他們會信任你么?——他們不會信你的,有句話叫……叫什么君子、小人還有度什么……”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枯羊語氣依舊冰冷地糾正道。


“對對對!”一臉尷尬的魏虎憨傻地撓了撓頭,繼續說道。“就是這句!他們不會信任你的,阿羊……誒?你方才跟我說話了?”這時才反應過來的魏虎欣喜地望著枯羊。


“……”枯羊又好氣又好笑地瞧著魏虎。


可能魏虎別的會得不錯,不過打蛇隨上棍的本事倒是頗有造詣,見枯羊開口與他搭話,他立即嬉皮笑臉地迎了上去,拱手作揖。逗得枯羊還真難以狠下心與他恩斷義絕。


“阿羊,你看這樣好不好?——待擊退了這次的周軍,我就披上那什么……滿是刺的玩意,給你磕頭,向你賠罪……”


“負荊請罪!”枯羊一臉鄙夷地看著魏虎。


“對對對!”魏虎憨憨笑了笑。連連點頭,旋即又說道,“我想啊,你呢,就暫時在我這邊,你我兄弟齊心合力,還怕金陵有失?待整編了軍隊后,我為主帥,你為副帥……當然了,我也知道你本事比我大得多,是故,以后有什么事都聽你的,不過……”說到這里,魏虎搓了搓手,表情顯得有些尷尬。


見此,枯羊不由好奇問道,“不過什么?”


“能不能多少給我留點面子啊……就一點點……”用右手食指與拇指比劃了一個頗小的距離,魏虎一臉尷尬地說道,“終歸我是主帥嘛,另外,伍帥那邊也不好分說……當然了,只是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平日都你聽的,畢竟你本事比我大那么多……”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滿上!”瞥了一眼魏虎隨行帶來的酒杯,枯羊冷哼著說道。別看他語氣依舊不善,但是心中卻已不再記恨魏虎,畢竟魏虎如此低聲下氣地懇求他原諒,他枯羊若是再不知好歹,反而顯得是他失了兄弟道義,盡管魏虎不會在意他的刻薄無禮。


“好咧好咧!”魏虎嬉皮笑臉地給枯羊滿上一杯。


在漆黑而又潮濕的酒窖內,未曾結拜卻勝似手足兄弟的魏虎與枯羊二人,終于化解了之前的種種不愉快,隔著鐵牢對坐暢飲,喝得不亦樂乎。


而就在這其樂融融之際,正一臉討好笑容與枯羊說著話的魏虎突然面色一變,放下酒盞做了一個噤聲地手勢。


“阿羊,你有聽到什么聲音么?”


“怎么了?”枯羊詫異問道。


只見一臉正色的魏虎側耳傾聽了半響,緩緩說道,“細聽!”


枯羊疑惑地忘了一眼魏虎,靜下心來傾聽,他這才隱約聽到,不知何處隱約傳來一些廝殺聲。


“周軍攻城?——我姐夫初抵金陵,沒有攻城器械,按理來說不至于會強攻金陵才對……”枯羊皺眉說道。


“我出去看看!”與方才嬉皮笑臉討好枯羊時截然不同,此刻的魏虎一臉凝重之色,猛地站起走向酒窖出口。


“等等!”枯羊在后面喊道。


停下腳步,魏虎轉過頭來望著枯羊,卻見枯羊正色說道,“阿虎,放我出去。倘若當真是我姐夫攻城,單憑你一人,怕是有些吃力!”


魏虎聞言虎目中閃過幾分猶豫,咬咬牙低聲說道,“金陵……有城墻為助,不至于會輕易被周兵攻克……”


顯然是聽出了魏虎話外深意,枯羊沉默了,而魏虎眼中亦泛起幾分愧疚。


“去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枯羊長長吐了口氣說道,“擊退周軍,我還等著你向我負荊請罪呢!”


魏虎聞言詫異地望著枯羊。


仿佛是看穿了魏虎心底對自己的愧疚,枯羊故意用夸張的語氣說道,“我好好呆在這里總行了吧?還是說,這樣你也怕我會逃?——這釘入墻中的鐵欄桿足足又拇指粗細,我逃得出去么?”說著,他頓了頓,誠懇地說道,“我會在此等你,只要……”


“只要什么?”魏虎疑惑問道。


“只要你有本事回來!”舉著酒盞遙敬魏虎一杯,枯羊輕笑著揶揄道,“我姐夫麾下冀州軍的武力,你也見識過了,倘若當真是我姐夫攻城,我就怕你出去后輕易被人給殺了,留我活活餓死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酒窖內!”


“有必要這么咒我么?”魏虎被枯羊這番話給逗樂了,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旋即朗聲笑道,“倘若當真如此,我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要爬到這里,將你給放出去!”


不知為何,聽到這番話的枯羊忽然感覺心口砰砰狂跳不已,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然而待他回過神來想囑咐魏虎小心行事時,卻見魏虎早已快步走遠了。


[阿虎……](……)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4-20 20:39
第二十九章 羊與虎的莫逆(二)
且不說枯羊在酒窖底下暗暗思忖著那來歷不明的不詳預感,且說魏虎心急如焚地離開了酒窖。


然而一出酒窖,魏虎卻猛然聽到金陵城內喊殺聲震天,這份動亂,叫他臉上神色頓變。


“這究竟……怎么回事?!”


在大屋的門外,那十幾名被魏虎質問的親兵面面相覷,盡管他們也聽到了城內的動亂,可天知道那里究竟發生了什么。因此,在魏虎惱怒的目光注視下,一眾親兵迅速低下頭來。


“嘁!——你等守在此處,休要叫任何人靠近!”


見眾親兵如此模樣,魏虎也意識到多問也是無用,丟下一句話,大步奔向遠處。


“將軍……”


眾親兵驚呼一聲,卻見魏虎早已奔遠,面面相覷之余,唯有聽從自家將軍的命令,守衛在大屋前。


回到自己居處,抄起斜靠在墻根的長柄大刀,魏虎扛著大刀奔出了城守府,卻見一路上他麾下的金陵軍士卒驚慌奔走。


“到底發生了何事?!”


左手一把抓起一名士卒的衣襟,將其整個提了起來,魏虎急聲質問道。


可能是被魏虎臉上的怒色嚇到了,那名士卒渾身哆嗦,結結巴巴愣是沒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而就在魏虎愈加心急、愈加不耐煩之時,他忽然聽到從旁有人呼他。


“魏帥,魏帥!”


“唔?”魏虎轉頭望向傳來聲音的地方,卻見麾下部將楚平急匆匆從遠處奔來,緩緩松開左手,魏虎沉聲問道。“發生了何事,楚平?”


楚平瞥了一眼被魏虎松開后癱坐在地的士卒,拱手抱拳沉聲說道,“大帥,大事不好。牛渚軍反了!”


魏虎愣了愣,旋即怒聲呵斥道,“荒謬!牛渚軍乃友軍,豈會反叛?”


“千真萬確啊,大帥!——末將打探地清清楚楚,枯羊麾下部將王建襲了西城門。張奉、徐常二將各率數千兵力占據了城內數條主街道,正朝著這邊攻來……末將便是來請援的啊!”


“當真?——你當真親眼所見?”魏虎驚聲問道。


“末將敢以項上人頭擔保!”


魏虎聞言心中咯噔一下。


[糟了!想必是阿羊麾下將領見阿羊遲遲不歸駐地帳篷,誤以為是我要加害阿羊,是故為了搭救阿羊而起了這次動亂……]


想到這里,魏虎反而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因為在他看來,只要不是周兵襲城怎么都好說。至于王建、張奉、徐常三人率領各自麾下曲部兵馬制造襲擊友軍。在魏虎眼里也不過是為了搭救自家主帥的無奈之舉。


簡單的說,不過只是誤會罷了。


[反正阿羊也不再生我的氣,安撫了王建等三人,叫其去見見阿羊,讓阿羊代為勸說吧,終歸那些人是阿羊的部將,他的話要比我更加管用……]


想到這里。魏虎吩咐部將楚平道,“傳令下去,我金陵軍向東北撤離,休要與牛渚軍起廝殺!”


“這……將軍?”


“還不快去?——皆是我太平軍兒郎,莫要因為誤會壞了性命!”


“……是!”


見魏虎態度堅決,楚平不好再勸,只好原路返回,重新聚攏麾下金陵軍,向城東北撤退。


至于魏虎,則扛著大刀站在路口等待枯羊麾下的幾名部將。


不消一刻。魏虎果然見到好兄弟枯羊麾下的將領張奉率兵殺了過來,其目標,不難猜測正是他魏虎扣押軟禁枯羊的城守府。


“張奉,住手!”


伴隨著魏虎一聲大喝,他手中的大刀砰地一聲狠狠斬在地上。在砸碎了地面青石板之余,激起一陣塵土。


“魏……魏虎?!”


得見魏虎親自出面,從對面殺來的牛渚太平軍將領張奉面色微變,畢竟魏虎乃太平軍內屈指可數的猛將,哪怕受了傷,也絕非是他張奉能夠對付的。倘若只有魏虎一人的話,張奉大可叫麾下士卒一擁而上,將其亂刀砍死,但問題是隨著他率兵推進,陸陸續續已有許多敗退地金陵軍士卒重新聚攏在魏虎身后,這使得張奉不得不打消了狙殺魏虎的心思。


“住手!都住手!”


就在張奉苦死著如何擺脫魏虎好去搭救其主帥枯羊時,魏虎連番大喝,總算是喝止了附近牛渚軍與金陵軍士卒的互相殘殺。


然而,盡管及時喝止,但還是有不少兩軍士卒被本該是友軍的士卒殺死。


眼瞅著己方的士卒滿臉怨念地倒在地上,變成一具具逐漸冰冷的尸體,饒是魏虎心中明白張奉為何會倒戈反叛,卻也氣地額角青筋繃緊。


“張奉,你這是做什么?——牛渚軍、金陵軍同氣連枝,何以要同室操戈、自相殘殺?”


被魏虎一通怒喝,張奉心中難免一驚,咬咬牙,怒聲回道,“魏帥亦知同室操戈?——我家大帥與魏帥親如兄弟,何以魏帥不顧兄弟之情,無故將我家大帥扣押軟禁?”


魏虎心下微微嘆了口氣,安撫說道,“此事我待會與你解釋,你先督促士卒收兵回營,莫要將事鬧大……”


“張奉既然已踏出這一步,豈有無功而返之理?”打斷了魏虎的話,張奉咬牙呵斥道,“今日,張某說什么也要救出我家將軍……”


話音剛落,只聽噗地一聲,一枚箭矢正中張奉胸口,沒入身體,箭尾的羽翎猶顫抖不已。


“卑……鄙!”被射穿了心臟的張奉口吐鮮血倒了下來,倒在地上大罵魏虎。畢竟在他想來,會在這個時候放冷箭的,也就只有魏虎那一方的人了。那自是不會想到,明明口口聲聲要助他們一臂之力搭救枯羊的衛莊。在旁邊小巷的陰暗處悄然退后了幾步,眼眸中閃耀著自得的笑意。


“何人?是何人放的冷箭?!”見張奉在與自己說話的期間中箭倒地,魏虎又驚又怒,隨手拎起身旁一名弓弩手,怒聲呵斥道。“究竟是哪個王八羔子放的冷箭?給老子站出來!”


眾金陵軍弓弩手面面相覷,畢竟這會兒的局勢如此詭異,他們如何會注意到那枚射向張奉的冷箭究竟來自哪個方向。


“將軍?將軍?!”


見張奉中箭倒地,奄奄一息,其麾下士卒勃然大怒,哪里還會理睬魏虎的話。腦袋一熱,一股腦地殺了上來。


“殺魏虎卑鄙小人替張將軍報仇!”


“殺魏虎卑鄙小人替張將軍報仇!”


魏虎又驚又怒,倒不是被牛渚軍士卒那句無禮的口號所激動,只是那枚不知從何處射來命中張奉的冷箭,叫他想要安撫牛渚軍的計劃徹底泡湯。


這下好了,他麾下金陵軍的士卒率先放冷箭狙殺了張奉。如此,牛渚軍又豈會善罷甘休?


“殺!”


憤怒的牛渚軍太平軍士卒大吼著殺了過來,見此,金陵軍太平軍士卒又豈會示弱?要知道他們勇武的主帥魏虎就在此地,他們無所畏懼!


兩撥人,本該是友軍的士卒,被憤怒與仇恨沖突了頭腦。再次廝殺到了一起。


“不要打!不要打!都住手!都住手!”


又驚又急魏虎迫切想要分開兩撥士卒,只可惜,已然殺紅了眼的牛渚軍與金陵軍士卒完全聽不進他的勸告。甚至于,有一些被憤怒沖昏頭腦的牛渚軍士卒,竟向著他魏虎殺了過來。


“該死的!”


當手中的大刀擊在一名牛渚軍士卒的身軀上時,魏虎便已然意識到,這場動亂恐怕是不能在短時間內平息了。


除非他放出枯羊……


想到這里,魏虎不敢再作停留,轉身便朝城守府而去,畢竟這里只有他知道關押著枯羊的確切位置。


然而就在他為了抄近道而轉入一條小巷時。迎面卻走來了面帶微笑的衛莊,手持弓弩,一臉不善。


“衛莊?你在這里做什么?還不速速去去平息牛渚軍與……”說了半截,突然瞥見衛莊手中弓弩的魏虎雙目驟然一縮,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寒聲說道,“是你?——方才朝張奉放冷箭的人是你?”


“哎呀,忘了將兇器丟卻了……”衛莊表情夸張地說了一句,旋即隨手將手中的弩箭丟在角落,似笑非笑地望著魏虎,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回去告訴牛渚軍,說是我衛莊殺的張奉?——你以為牛渚軍還會聽你的解釋么?”


魏虎聞言皺了皺眉,畢竟他也知道牛渚軍士卒對他的好感已然降至低谷,誰叫他用下三濫的手段扣押了他們的主帥枯羊。正如衛莊所言,此刻就算他魏虎原路返回,大喊是衛莊殺的張奉,也不會有哪怕一人相信他的話。


“得手地……異常順利呢!”瞥了一眼魏虎惱怒地神色,衛莊輕笑著說道,“那張奉怎么說也是枯羊帳下的大將,亦曾與周軍展開一番血戰,沒想到如此輕易便叫我得手,是因為方才那張奉的注意全在你身上么?——堂堂一名將軍,如此輕易便叫人狙殺……果然應該瞄準他呢!——知道么?衛莊最初的目標可是你魏虎呢!”


“……”魏虎眼中閃過幾分怒意、幾分殺機,冷冷問道,“為何?衛莊,你為何要這么做?!”


“難道魏帥心里不清楚么?”瞥了一眼魏虎,衛莊冷笑著說道,“我衛莊與伍衡幾乎同時入的伍,在太平軍中也算是老資格的士兵了,然而,卻還要給你等兩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打下手……”


魏虎聞言瞇了瞇眼,寒聲說道,“看來伍帥說的不錯,你衛莊果然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荒謬!”冷笑一聲,衛莊破口罵道,“他伍衡算是東西,憑什么叫我衛莊臣服于他?——無論是伍衡還是其父伍衛,都不過是南唐劉氏的臣下罷了。竟厚著顏面說什么我衛莊有不臣之心,真是荒唐!”


“伍帥乃太平軍四代總帥,說不臣之心,何錯之有?——分明是你狼子野心,意欲圖謀不軌!”


“哈哈哈!他伍衡的總帥職位。不也是從陳驀手中奪來么?何以他能當上總帥,而我衛莊卻當不得?!”


“你?憑你也配?!”一臉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魏虎冷聲鄙夷道。


衛莊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似笑非笑地說道,“我衛莊配或不配,還輪不到你這小鬼分說!——殺了你與枯羊。我便能順理成章地接管你二人軍隊,到那時,就算與伍衡平起平坐,他又能奈我何?”


魏虎眼眸中爆發出一陣無法言喻地殺機,饒是衛莊亦是暗暗心驚。


“就憑你?非但想殺我魏虎,還妄想殺阿羊?!”單手持刀。魏虎大步邁向衛莊,步伐穩健絲毫看不出他身受重傷。


面對著魏虎的步步逼近,衛莊絲毫未見驚慌,搖搖頭淡淡說道,“有時候我實在是想不通,似你這等愚蠢的莽夫,何以能坐上六神將的位置?——我既然在此守你。知你會從這里經過,你當真以為這邊就只有我一個么?”


話音剛落,小巷兩旁民居屋頂上站起數十名弓弩手來,手持弓弩對準了魏虎,旋即扣動了扳機。


魏虎措不及防,登時就中了幾箭,好在他反應還算快,及時用雙手護住了面門、心口等要害,以至于那幾箭只是射在他手臂上,以他剛毅的一面而言。倒也不算是什么重傷。


“真不知該如何說你才好,連親兵也不帶……你真以為你是我軍上代主帥陳驀么?有被人稱為一人成軍的恐怖武力?——嘿!”搖了搖頭,衛莊依舊奚落著魏虎,畢竟在他看來,魏虎已然是甕中之鱉。


瞥了一眼兩旁屋頂正在裝填弩矢的弩手。魏虎打算遠路返回退出這條小巷了。畢竟衛莊好歹也是地位與他天權神將相當的左軍天將,在二人皆負傷的情況下,縱然他魏虎能夠殺掉衛莊,恐怕也要花費不少力氣與時間。


但是眼下最為緊要的,卻是放出枯羊,讓他制止其麾下牛渚太平軍無意義的自相殘殺,可不是與衛莊糾纏的時候。


更何況,衛莊身邊有數十名弩手在,縱然他魏虎武藝高出衛莊一線,也見得能夠順利將其殺死,與其在此耽擱,還不如暫且退一步。畢竟衛莊什么時候殺都成,而眼下牛渚軍與金陵軍的自相殘殺,那才是當務之急。


想到這里,魏虎緩緩退后,可惜的是,衛莊既然能算到魏虎從此經過,又豈會不在這條小巷安排伏兵?


眼瞅著小巷前后不停地涌入衛莊的人,魏虎心下又怒又急。盡管他全盛狀態時絲毫不會將那些士卒放在眼里,可眼下的他,卻完全不具備能以一敵百的實力。


果然,不消半炷香工夫,魏虎便感覺力氣不支,腳下一滑,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待要爬起來時,卻已被數把刀劍架住了脖子。


而此時,衛莊這才慢悠悠地走了過來,一劍刺入了魏虎的胸口。


只見魏虎渾身一震,雙目瞪大,旋即緩緩倒在地上。體內的鮮血順著傷口宣泄下來,染紅了他腳下的地面。


“砰!”


堂堂天權神將、金陵太平軍主帥魏虎,竟然要死在自己人手中?


“……”瞥了一眼腳下奄奄一息的魏虎,衛莊轉身離開了,畢竟在他看來,已被刺穿胸口的魏虎必死無疑,用不著他再多補一劍。


再者,多補一劍叫魏虎痛痛快快地死去,又如何能抵消這個小子威脅自己的那番舉動呢?


就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鮮血流盡,徹徹底底地體會臨死前的痛苦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著,衛莊帶著人離開了。


然而在他走后,漆黑的小巷內卻唰唰出現兩道黑影,望著地上的眾多尸體竊竊私語。


“怎么回事?牛渚軍與金陵軍不都是太平軍么?怎么自己打起來了?”


“誰知道啊……話說這不是魏虎么?好家伙,連金陵軍主帥都被人給宰了?”


“誰叫這小子太不小心了,竟然一個親兵都不帶……你猜這小子還能活多久?”


“管他做什么!——話說丁大哥叫我等潛伏在城內,助大人攻破這金陵城,眼下城內局勢混亂,不如向大人傳遞信號,好叫大人趁賊子內亂之際攻下此城,如何?”


“好是好,可如何傳遞信號呢?——算算日程,大人的軍隊距離金陵怎么也得有三、四十里……”


“放火如何?”


“好主意!——城內最高的府樓……城守府!叫弟兄們一起出動,放過燒了城守府!”


“好,我這就去……咦?——那不就是城守府的方向么?怎么自己燒起來了?”


就在那兩名金陵眾刺客一臉驚訝地議論時,墻根處已然奄奄一息的魏虎竟然猛地睜開了眼睛。


在兩名金陵眾刺客呆若木雞的注視下,魏虎咬牙竟站起身來,雙手扶著墻壁,也不理睬旁邊那兩個已經看傻了眼的刺客,一步一步朝著城守府的方向而去。


“那家伙……不是被刺穿胸膛了么?”


其中一名金陵眾刺客揉了揉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地詢問著同伴。


“啊,刺穿胸膛了……”他的同伴一副不可思議神色地點了點頭。


二人對視一眼,到抽一口冷氣


......................待續..................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4-21 22:14
妻乃上將軍 第三十一章 羊與虎的莫逆(四)

“究竟……究竟怎么回事?”


在金陵城西城門的城樓上,牛渚太平軍將領王建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城內的紛亂,眉宇間不由露出幾分焦慮,因為他發現,魏虎關押軟禁他們牛渚軍主帥枯羊的城守府,眼下竟已冒起熊熊烈火。


[張奉究竟在做什么?——叫他去搭救大帥,何以他會在城守府放火?莫非大帥已成功營救出來,這是為了制造混亂?]


揣著心中諸般的猜測,王建萬分焦慮,焦慮于此刻城內的情況。因為張奉自領兵攻向城守府方向后,至今未有絲毫消息傳來,這讓王建實在有些摸不清眼下的城內究竟發生了些什么。


這時,有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登上了城樓,叩地稟告道,“將軍,徐常將軍遭到金陵軍將領楚平、郭勝二將阻截,力不能敵,無奈準備退回此西城門,徐常將軍命小的前來報之將軍,叫將軍早做準備!”


“果然是打算先奪回失去的西城門么?”長吐一口氣,王建緩緩點了點頭。


金陵軍瘋狂反攻西城門,這一點絲毫不出王建的意料,畢竟金陵四處城門乃首重之重,無論如何金陵軍也不會坐視他牛渚軍占據其中一座西城門而視若無睹。


“魏虎呢?——可曾瞧見金陵軍主帥魏虎身影?”


“回稟將軍,暫時還不知魏虎身在何處……”


話音剛落,遠處又有一名牛渚軍士卒急匆匆奔上了城樓,叩地急聲說道,“將軍,大事不好,張奉將軍遭魏虎親自帶兵阻截,胸中一箭,不幸戰死!”


“什么?”王建聞言面色大變,幾步上前一把拎起那名士卒的衣襟,連聲問道,“張奉死了?當真戰死了?那……那大帥呢?枯羊大帥呢?張奉可曾順利營救出枯羊大帥?”


面對著瞪大眼睛一臉急色地王建,那名士卒縮了縮腦袋,低聲說道,“未曾聽說張奉將軍順利攻入城守府,將枯羊大帥營救出來……”


王建聞言心中咯噔一下,要知道他們此前曾明確分工:由他王建奪下金陵西城門,做好事成后全軍退出金陵地準備;徐常負責抵擋金陵太平軍的反撲,死守住西城門附近的數條街道;而張奉自率一軍精銳,徑直攻向城守府,將枯羊營救出來。


卻沒想到,他王建與徐常這邊還算順利,張奉那邊卻被魏虎給殺了……


當然了,這只是王建主觀性的臆測,事實上張奉并非是被魏虎所殺,而是死在他們三將名義上的盟友、五方天將之一的衛莊手中。


王建不禁皺眉咬了咬牙,此刻的他尚來不及哀痛張奉的戰死,他更擔心的,則是其主帥枯羊的安危,畢竟城守府的火焰,已燃得頗為旺盛,若是枯羊沒能及時營救出來,可想而知會是怎樣一種結局。


“蹬蹬——”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王建下意識抬頭望去,卻瞥見一身鮮血的徐常急步跑了過來,還未走近,徐常便急聲說道,“張奉呢?回來了么?救出大帥了么?——我這邊快頂不住了!”


王建聞言心中更是焦急,搖搖頭皺眉將張奉戰死的消息告訴了徐常,只聽得徐常面色大變。


“這……這可如何是好?——真打起來,我等恐怕不是金陵軍的對手啊……”


眼瞅著面露焦急之色的徐常,王建心下暗暗嘆了口氣。


他何嘗清楚此事?


牛渚軍太平軍一萬五千人,金陵太平軍近兩萬人,雖說兵力上相差不多,但問題是他們牛渚軍新遭敗北,士卒們的士氣本來就有些低落,哪比得上養精蓄銳已久的金陵太平軍?再者,金陵可是太平軍控制下的城池中數一數二的重城,哪怕是伍衡也不希望此地陷落,因此,伍衡留給魏虎把守金陵的軍隊,那可絕對是實力過人的精銳,比之他們牛渚軍顯然要強上一籌。更何況金陵軍還有魏虎這員猛將,若不能及時營救出主帥枯羊,王建實在沒把握是否能從憤怒的金陵軍士卒手中走脫。


“魏虎呢?”徐常沉聲問道。


“不知!——據說在設計殺了張奉后,他便失去了行蹤,由部將王威督率該地兵力,自己則不知去哪里了……”


“王威……”徐常皺了皺眉,旋即咬牙說道,“你守在這里,我去!——我帶人再去城守府!”


王建聞言面色微變,驚聲說道,“從此地再去城守府?——你可知一路之上你要遇到楚平、郭勝、王威三將?”


“否則呢?”望了一眼王建,徐常咬牙說道,“難不成對大帥見死不救?叫張奉白白戰死?”


說實話,徐常也知道自己此去恐怕是兇多吉少,但是,他感覺自己非去不可。救出枯羊,帶著一干牛渚軍順利撤出金陵,如此才能叫九泉之下的張奉瞑目。


“死守城門,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丟下一句話,徐常抄起兵器,原路返回。


望著徐常離去的背影,王建不由感覺心中發堵,他不敢保證,徐常這一去,是否還能回來。注視著徐常背影的王建并沒有注意到,在他所在城樓屋頂上,竟有一名看似士卒打扮的男人,正用雙手枕著腦袋,靜靜地傾聽著周遭的一切。


而這時,當下五月初的新月月光依稀照在此人臉上,這才得以一睹此人真面目。此人,竟是謝安麾下第一刺客、東嶺四天王之一的鐮蟲漠飛。


悄然無聲地在屋頂地磚瓦上坐起身來,漠飛左手撐著身下的磚瓦,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右腿膝蓋,他望向城內動亂局面的冷漠雙目中,隱約露出幾分納悶與不解。


或許有人納悶漠飛這位殺神何以會在金陵?事實上呢,漠飛只是遵從其二哥茍貢的派遣,前來金陵刺探太平軍的情報罷了。


記得數日前,當八賢王李賢帶著五萬大軍以及金陵眾前往廣陵,留謝安獨自在橫江對陣小舅子枯羊時,金陵眾如今的二代當家丁邱曾派遣了數十名金陵眾刺客混入了金陵,為謝安取金陵而提前做準備。本來謝安是打算叫茍貢發書至廣陵,讓丁邱回來聯絡金陵城內的金陵眾刺客,但是,廣陵那邊的戰況似乎并不樂觀,以至于丁邱分身乏術。


因此,謝安便叫東嶺眾負責與金陵城內的金陵眾刺客匯合,正因為這樣,漠飛這位東嶺眾內的招牌人物,便成為了茍貢的人選。


但就連漠飛也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摸到金陵城內,他便聽到城內喊殺聲亂成一團,心中納悶的瞧準時機攀上了城樓。攀上城樓眺望城內,漠飛這才震驚地發現,城內的牛渚太平軍與金陵太平軍似乎是起了爭執,以至于兩軍明明同為太平軍,卻自相殘殺起來。


直到他摸到牛渚軍將領王建附近,他這才從王建與人述說的事中得知了整件事的大概。


想到這里,漠飛趁著無人注意翻身躍入了城樓內,裝模作樣地混入了王建麾下的士卒當中。


而王建顯然不知自己身邊的士卒內竟然混入了漠飛這么一位殺神,猶面色凝重地緊盯著城內。


本來,徐常負責著在城內街道抵擋金陵太平軍將領楚平、郭勝二將的反攻,而如今徐常既然帶兵突圍攻向城守府,這無疑使得王建這邊的防守力量更加吃緊。


果不其然,徐常帶兵離開還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金陵軍的楚平與郭勝二將便已從城內街道攻至了城墻邊,金陵軍的士卒沿著城墻內側的階梯殺上城來,只殺地牛渚軍節節敗退。


“守住!守住!——誓死守住這里!”


王建大吼著振奮著麾下士卒士氣,因為他很清楚,若是西城門被金陵軍奪回去,那么,縱然徐常僥幸救出了大帥枯羊,他們牛渚軍也無法活著離開金陵。


西城門,那是他們唯一的退路!


但遺憾的是,即便如此楚平與郭勝二人還是攻上了城樓,眼瞅著那猶如潮水般涌上城樓的金陵軍士卒,王建心中大為焦急。畢竟單憑他一人,實在難以抵擋楚平、郭勝兩員將領。


“王建!”遠處的楚平大吼一聲,怒聲斥道,“你無故攻占我金陵城門,究竟有何目的?!——你可別忘了,是我軍好心將你等從周兵手中救出,而你等呢,卻反而來加害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王建雖心中焦躁不安,嘴上卻毫不留情,冷笑著說道,“既是自家兄弟,何以要惦記著接管我牛渚軍?甚至于,竟軟禁、扣押我軍主帥……”


楚平聞言面色微微一紅,咬牙罵道,“廢話少說!速速叫麾下士卒棄械投降,拱手將城門想讓,我尚可饒你不死,否則,別怪楚某不顧同為太平軍弟兄的情面!”


“做夢!——有我王建在此,你等休想!”本著破罐破摔地心思,王建怒聲罵道。


“該死的!”楚平聞言大怒,提劍指揮麾下士卒喝道,“殺過去!——攻下城樓,將叛徒王建碎尸萬段!”


“喔——!”金陵軍士卒大呼一聲,死命強攻上來。或許是無緣無故被本該是友軍的牛渚軍攻打,金陵軍士卒心中皆憋著一口惡氣,以至于此番交鋒,牛渚軍竟是節節敗退,幾乎在照面的工夫便失去了石階位置的控制權,使得愈來愈多的金陵軍士卒能夠從這條路攻上城樓來。


見此,王建心中愈加不安。


[徐常此去城守府,必然會遇到楚平、郭勝這二人,可是……比起徐常,首要目的是奪回城門么?——這樣也好,這樣一來,徐常去救枯羊大帥自是能減少幾分阻礙,可問題是,我這邊可吃不消啊……]


眼瞅著楚平、郭勝二人殺開一條血路徑直朝自己而來,王建又驚又急。


平心而論,附近他牛渚軍的士卒人數也不少,幾乎能與楚平、郭勝二人麾下的兵士數量持平,問題在于領兵的將領,能夠獨當一面的將領。畢竟他王建可沒有絲毫把握能抵擋那兩人。


就在王建暗暗著急時,金陵太平軍將領楚平已殺至他面前,手中的長槍二話不說便戳向王建面門。


“鏘——!”


王建自是不會坐以待斃,提刀將楚平的槍尖蕩開,然而槍身處傳來的力道,卻叫他右手微微一麻,竟未能及時作出反擊。


王建皺了皺眉,他實在沒想到,楚平的臂力竟高出他那么多。


“哼,微末武藝亦敢在楚某面前叫囂!”見王建武藝遠遠不如自己,楚平心下大定,更是連連強攻,逼得王建連連后退,幾乎已退到了墻根處。


“砰!”


王建的后背撞到了背后的墻壁,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而就在這時,卻見楚平瞧準機會,一槍打落了王建手中的寶劍。


王建暗叫一聲不妙,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入眼處,一柄長槍的槍尖閃耀著寒芒刺向他的胸口。


“啊哈,得手了!”楚平哈哈大笑,而就在下一秒,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低下頭難以置信地望著胸口處那兩寸從背后刺穿胸膛的劍刃。


[咦?]


王建愕然地望向楚平,他這才注意到,有一名他麾下的士卒不知何時來到了楚平身后,一劍刺穿了后者的身軀。


“你……”楚平亦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驚視著偷襲自己并且還得手了的牛渚軍士卒,他實在難以想象,一名尋常的牛渚軍士卒何以能潛近到他身邊。


“殺了他!”見那名士卒突然間沒了動作,僥幸逃過一劫的王建又驚又急,急聲喊道,“此人乃金陵軍大將楚平,殺了他!”


那名士卒無疑便是漠飛,聞言瞥了一眼王建,冷漠的眼神讓王建微微一愣。


而在王建愣神之余,漠飛抽出刺入楚平身軀的利劍,隨手一揮,只聽唰地一聲,一劍割斷了楚平的脖子。


“將……將軍?!”


周圍的金陵軍士卒見此大驚失色,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名看似尋常的牛渚軍士卒竟殺了他們武藝超絕的將領。


“殺……殺了此人,替將軍報仇!”


也不知何人叫喚了一句,數十名金陵軍士卒瘋狂地朝著漠飛撲了上來。


只可惜,武藝足以與費國、廖立比肩,甚至還要凌駕于二人之上的漠飛豈能將這些尋常的士卒放在眼里。唰唰幾劍,幾乎只是一個眨眼的工夫,便輕描帶寫般將所有殺向他的士卒殺盡,驚得附近的金陵軍士卒連連后退。


驚見漠飛那不可思議的劍術與利索的殺人手法,王建心中震驚,瞇著眼睛打量著漠飛。


忽然,他面色猛變,驚呼道,“漠飛?!”


也難怪王建能認出漠飛,畢竟前一陣王建跟著枯羊去會見謝安時,曾在江中小舟與漠飛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還被漠飛凌厲的眼神與強大的氣魄所震懾。


“唰!”


一柄利刃架住了王建的脖子,劍的主人用他冷漠的眼神注視著王建,那冷漠而不似活人的眼神,叫王建心驚膽戰,一動也不敢動。


“有……有話好說……”王建連聲說道。


他沒有反抗,畢竟他等一干人已打定主意,待救出枯羊后率眾投向周軍,倘若在這里被隸屬于周軍的漠飛給殺了,這豈不是冤枉?


突然,王建瞥見金陵軍的另外一名將領郭勝正偷偷摸摸地潛近漠飛,心下一驚,急聲提醒道,“小心身……”


剛說三個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因為震驚地看到,漠飛仿佛是腦后長著眼睛般,神乎其神地劈開了郭勝從后方砍向他的刀,隨即看也不看,從左手袖口內滑落另一柄短劍反手一揮,劍刃便再次割斷了一名金陵軍將領的脖子。


從始至終,漠飛非但沒有移動架在王建脖子上的利劍,他甚至連腳都不曾移動過。


眼見漠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殺死了楚平與郭勝二將,王建心中苦笑不已,畢竟這意味著,漠飛若要殺他,哪怕只用一根手指都足以將其碾死。


然而出乎王建意料的是,漠飛竟然緩緩將右手的利劍放了下來,朝著驚疑不定地他淡淡說道,“你方才與徐常的話,我聽到了,所以,我不殺你……”


王建愣了愣,旋即長長吐了口氣。畢竟漠飛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他們打算投靠周軍的心意,倒也省得他再非口舌解釋。


不過……


“漠都尉既然已知此事,何以方才……”王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盡管漠飛方才沒有傷到他分毫,但是那種感覺可不怎么好。


瞥了一眼王建,漠飛收起了手中利劍,冷冷說道,“你是唯一一個對我拔劍但卻還活著的……”


王建聞言心下苦笑不已,他這才意識到漠飛是在嚇唬報復他,報復他前一陣子在橫江水域的江中小舟曾對漠飛拔過劍。


“……莫要給我找到殺你的機會!”望了一眼王建,漠飛低聲威脅道。


王建當然清楚漠飛這話是什么意思,聞言抱拳點頭說道,“漠都尉放心,我等眾人私下已做約定,待救出枯羊大帥后,便投貴軍麾下……問題是,我怕我軍難以抵擋金陵軍的攻勢……”


“那就打開城門吧……”漠飛慢條斯理地說道,“事實上,城外不遠處便有一支我軍的先鋒部隊此番與我一同而來,好相互有個照應,人數雖然不多,但領兵的大將,絕非是這金陵城內誰人可擋!”


“當真?——且不知那位將軍是何人?”


“廖立!”


“廖立?——好似不甚有名……”王建眼中露出幾許疑惑之色,也難怪,終歸他不曾與廖立交過手。只有與廖立交過手的廖立,才會了解后者究竟是一位何等勇武的將軍。


瞥了一眼王建,漠飛冷哼一聲。


“待今日廖立將軍斬了魏虎,你便認得了!”


“誒?”


“魏虎還未找到么?”


“這個……呃,末將這就派人去打探消息……”


“免了!——自有金陵眾去打探,你且在此,待廖立將軍率先鋒軍趕來時打開城門,放其入內!”


“是……”


而與此同時,漠飛口中那已被廖立視為非殺不可的魏虎,實際上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幾乎已看不清遠處的魏虎,六親不認地屠殺著所有擋在他道路上的人,無論是牛渚軍還是金陵軍士卒,在他身后,那是長達數百丈距離的血痕……


望著那已然如同火海一般的城守府,魏虎義無反顧地一頭撞了進去。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4-23 12:37
第三十二章 羊與虎的莫逆(五)
視力逐漸衰退,力氣亦在不知不覺中抽離身體而去,在五月初這只能稱之為涼爽而不能再稱之為寒冷的天氣下,魏虎卻感覺置身如萬年冰窟一般,遍體生寒。


困,突如其來的困意侵襲著他的意識,只要一瞇眼仿佛就能熟睡過去,永遠地熟睡過去。這一點,魏虎相當清楚,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只要一閉上雙眼,那就再也睜不開了。


或許他魏虎還稱不上是名聲響徹天下的大豪杰,但是死對他而言,卻并不可怕。


大丈夫則便死爾,何懼之有?!


但是眼下還不行,他魏虎還有未做完的事,他還有一個未曾履行的諾言


腦海中僅盤旋著這唯一的念頭,魏虎以咬破舌尖的痛楚來刺激自己的神經,強迫自己壓榨出最后一絲力氣與意識。由于大量失血,就算他幾乎將舌尖咬下來,滿嘴鮮血,然而那份逐漸變得淡薄的痛楚,亦不足以刺激他振奮精神。


他,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極限!


他,需要更加強烈的痛楚!


“噗——”


一柄利刃穿透了魏虎的身體,那穿透身軀的強烈痛楚,叫魏虎逐漸顯得昏昏欲睡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抬起頭來,用一種不似活人的眼神望向傷害到他身軀的人,一名看似武將打扮的男子。


因為失血過多,魏虎的意識反應明顯要比平時慢上許多,不過終歸還是想起了那個偷襲行刺他的人。


當然了。偷襲二字僅僅針對他魏虎而言,而對趙誠來說,魏虎顯然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天大功勞。


記得衛莊曾吩咐趙誠尋找枯羊被關押的所在,找到后將其殺死嫁禍到魏虎以及金陵軍頭上,然而待趙誠趁著城內混亂殺入城守府。找尋了半天也沒找到那關押著枯羊的地窖。事急之下,趙誠二話不說在城守府放火,畢竟衛莊有言在先,若是找不到枯羊,便放火燒了整座城守府,將枯羊活活燒死在其中。就算燒不死,也要叫枯羊被灰燼廢墟深埋其中。


而就當趙誠完美地履行了衛莊的吩咐正準備趁亂撤退時,他驚愕地瞧見,金陵太平軍主帥魏虎竟然獨身一人朝著城守府一步一步地蹣跚走來。


倘若是平日里的魏虎,趙誠鐵定是轉身就逃,畢竟以他武藝。就算四五個綁在一塊也不會是太平軍年輕一代第一勇武猛將魏虎的對手。不過至于眼下的魏虎嘛


眼瞅著魏虎滿身鮮血、步履蹣跚,趙誠心下大喜,畢竟這可是一個莫大的功勞。


想也不想地,趙誠幾步奔上前去,用手中的利劍刺穿了魏虎的胸膛。


順利,實在是太順利了


可能是魏虎傷勢實在過重,以至于當趙誠的劍刺入他身軀時。前者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應。


千真萬確,連一丁點的反應都沒有,仿佛他趙誠的劍僅僅只是刺穿了一具已無生氣的尸體


更有甚者,待眼前的魏虎抬起頭來,用那不似活人般的眼神望向趙誠時,趙誠驚地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平心而論,趙誠亦算是一位出色的將領,跟隨衛莊多時的他亦參加過不少戰事,雖然比不上周軍的費國、馬聃、廖立等人,但足以比較蘇信、李景等善戰之將。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這會兒,趙誠由衷被嚇到了,下意識地咽了咽唾沫,只感覺心底泛起絲絲涼意。


心中驚駭的趙誠迫切想抽出利刃砍下魏虎的頭顱,畢竟在他們這些武將看來。無論是人還是妖物,只要砍下頭顱也難以再活下去。


然而就在他拔劍的瞬間,一只鮮血淋漓的手卻死死地抓住了鋒利的劍刃,那恐怖絕不似世人所應具備的力量,硬生生叫他死命抽劍的力氣仿佛泥牛入海般,絲毫不見回應。


趙誠驚得差點連眼珠子都瞪出來了,要知道他抓的可是劍柄,而魏虎抓的卻是劍刃,然而結果卻是,任憑他如何使力,魏虎卻紋絲不動。


“撒手!撒手!”由于慌了神,趙誠竟忘了自己可以松手撤劍,死命地拽著被魏虎硬生生抓牢的利劍。


溫熱的鮮血順著劍刃往下淌,然而魏虎卻渾然不覺。


鋒利的劍刃非但割破了他手上的皮肉,而且深深陷入其中,卡在了他那略顯青白的指骨上,那刀刃摩擦骨頭的咔咔聲,不禁叫人感覺毛骨悚然。


“”趙誠驚呆了,很難想象也算是身經百戰的他,這會兒竟然會被一個將死之人嚇地全身發軟,雙腿難以動彈,眼睜睜看著魏虎緩緩地撲上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趙誠痛嚎一聲,強烈的劇痛總算是讓被魏虎嚇愣的他回過神來,在一腳將魏虎踹翻在地后,他捂著受創的脖子連退幾步,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倒在地上的魏虎,驚駭莫名地吼道,“殺殺了他!”


在從旁,趙誠麾下的兵卒面面相覷,愣是不敢上前,畢竟此刻的魏虎簡直就像是從地府幽冥血池中爬上陽間的厲鬼,怎么看都叫人感覺心驚膽戰。


“老子自己來!”見麾下士卒一動不敢動,趙誠又驚又怒,一把奪過身旁一名士卒手中的長槍,狠狠戳向那依舊伏在地上爬不起身來的魏虎的頭顱。


要知道眼下魏虎僅憑一口氣支撐著,哪里還有擊退趙誠的實力?然而就在此時,忽聽從旁響起一陣暴喝。


“趙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傷我家魏帥!”


伴隨著那一聲暴喝。轉角殺出金陵太平軍將領王威來,幾步上前,憑借著手中兵器,險之又險地擊退了趙誠手中長槍,幾乎于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了魏虎。


“王威?”趙誠收槍后退了幾步。仔細估算著王威此番帶來的士卒的多寡。


趁著這個機會,王威連忙扶起魏虎,然而魏虎的視力似乎已然不足以認出眼前扶他起身的將領乃他麾下大將,漸漸已無光彩的眼神閃過陣陣兇光,用鮮血淋漓的右手抓向趙誠。


見此,王威連聲喊道。“魏帥,魏帥?是末將啊,末將是王威啊!”


連喊幾聲魏虎這才有點反應,半伏在趙誠身上氣喘吁吁,旋即,他用沾滿鮮血的手指指向已被熊熊烈火所籠罩的城守府。咿咿呀呀也不知說了些什么。


也難怪,畢竟魏虎方才為了振作自己意志死命咬著舌頭,由于人將死時痛苦逐漸轉弱,他咬地程度愈加用力,以至于他的舌頭早已血肉模糊,如何還能說得出話來。


“魏帥?魏帥?您……您何以會傷重如此?——您……您想說什么?”扶著魏虎,王威虎目含淚。雙手顫抖不已。


擺了擺手,魏虎指了指自己,旋即又指了指城守府,盡管他很努力地想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但遺憾的是,舌頭受到重創的他眼下卻比啞巴還要不如。“您要入內?——不可啊,魏帥,府內皆被火勢所吞沒……”王威雖然沒弄懂魏虎想要入府去解救枯羊的迫切心意,但終歸還是能從魏虎比劃的手勢中弄懂魏虎打算進入城守府的心思,因此連忙勸說。


“呼哧——呼哧——”


魏虎喘著粗氣望著王威。或許他意識到自己的意志正在他于王威浪費時間的時候逐漸衰弱,或許他是不耐煩再與王威比劃手勢,他一把推開了王威,跌跌撞撞地走向城守府。


“魏帥!”


王威驚呼一聲,正要上前阻攔。驚見趙誠再度想對魏虎出手,面色一冷,提劍替自家主帥擋下。


“就這么急著要去送死么?——也罷,也省得我動手……”瞥了一眼魏虎消失在火勢中的蹣跚身影,趙誠冷笑嘲諷道。


王威聞言大怒,一面強攻一面喝道,“趙誠,你身為五方天將衛莊大人的部將,何以要協助叛亂的牛渚軍?!”


“這個疑問,留待你入陰曹去詢問閻王好了!”趙誠大笑一聲,提槍與王威戰成一團。雖然他畏懼魏虎,但這并不表示他畏懼王威,兩人的武藝也只在伯仲之間而已。


不過趙誠顯然遺忘了人在憤怒時候所能展現出來的超乎平日里的武力,面對著勃然大怒的王威,趙誠竟一度落入下風。


而就在這時,牛渚太平軍將領徐常終于率領著精銳軍趕到,見此,趙誠連忙呼救道,“徐常將軍,且助趙某一臂之力,誅殺此獠!”


然而徐常卻沒心情理睬趙誠,畢竟他來此的目的可是解救其主帥枯羊,又并非是給趙誠解圍。


“轟——”


城守府的門房終于坍塌了,酷烈的火勢一瞬間席卷了附近,盡管徐常迫切想要沖入其中,也不禁被那股火勢所逼退。


“快!救火,救火!”


無奈之下,徐常只能命令麾下士卒救火,然而眼前的火勢早已擴散,將整座城守府連帶著周邊的建筑吞噬其中,又豈是短時間內能夠撲滅的。


“大帥……”


徐常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臉懊惱地用拳頭狠狠捶著地面,因為他實在想不出,在這等可怕地火勢當中,他牛渚軍的主帥枯羊憑什么安然存活下來。盡管心中痛苦不已,但徐常不禁亦有些絕望了。


然而,那位跌跌撞撞闖入火海當中、拼盡一切也要將好兄弟枯羊給救出來的金陵太平軍主帥魏虎,他可還未絕望,哪怕當他來到那間大屋時,大屋早已坍塌了大半,而剩下的一小半,磚石已燒地通紅,可想而知這些磚石的溫度。


然而魏虎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道到磚石上到溫度,一塊一塊地將遮蓋住酒窖入口的亂石扒開……


而與此同時,在底下的酒窖深處,枯羊正一臉驚色地站在墻邊,眼睜睜望著即將燒到自己這邊的火焰。


這處本來魏虎用來儲藏酒水的酒窖。眼下好比成了枯羊的催命符,別看酒窖陰暗潮濕,可那些潮濕的水分可都是酒氣,可想而知這邊的火焰會燃燒得何等旺盛。


“咣當——!”


一聲巨響驚動了有些方寸大亂的枯羊,迫使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原來。那滲入地窖的火焰沿著走道上的酒水一直燃燒到了兩旁的木架,使得那些久被酒氣所蒸熏的木架迅速燃燒起來,繼而斷裂,導致木架上的那一壇壇美酒盡皆打碎在地,更為助長了火勢。


這惡心循環,使得火勢逐漸朝著枯羊所在的位置侵襲。那撲面而來的酷烈熱氣,叫枯羊面色一變再變。


不由他不慌,畢竟放眼望向這酒窖,此刻簡直猶如火海一般,恐怕地獄亦不過如此。


“來人!來人!”


枯羊死命地砸著鐵牢,試圖引起魏虎留守在大屋外的親兵的注意。他哪里知道,魏虎此前留在那邊的親兵,早已被攻入這城守府的衛莊麾下部將趙誠所殺盡。再者,就算那些親兵還活著,枯羊在酒窖內的喊聲,也不見得能夠傳到地面上,畢竟眼下金陵城內可是相當的混亂。誰會在意倒塌的大屋底下是否還有什么玄機。


喊了一陣卻絲毫未見外面有任何動靜,枯羊難免絕望了。


他知道,魏虎以及這座金陵城肯定是遭到了什么浩劫,以至于魏虎分身乏術,不曾察覺到這邊的火勢。


還有一種可能,或許他枯羊的不詳預感驗證了,魏虎當真戰死在外面……


一想到這里,枯羊只感覺心口有些發堵,輕嘆一聲倚靠著墻壁緩緩坐了下來。


梁丘皓、衛鄒、伊伊、謝安……


他的腦海中不由閃過一個一個熟悉的面容,有的已然亡故。有的尚活在世間。


[也不知姐在冀京過得如何……可曾想過我這個弟弟……姐夫為人不錯,值得深交,有他在,姐應該不會有何閃失……]


想著想著,魏虎那爽朗憨厚的笑容躍入了枯羊的腦海。


枯羊眼中流露出幾分哀傷。


而就在這時,枯羊突然聽到旁邊的鐵欄發出鐺鐺地聲音,他下意識瞥了一眼,旋即驚地倒抽一口冷氣,猛地跳了起來。


他瞧見了什么?他瞧見一個渾身燃燒著烈焰的火人,正吃力地用雙手抓著鐵欄,努力地將站起身來。


“阿……虎?”


依稀認出來人面貌的枯羊整個人都呆住了,腦海中猛然躍出魏虎臨走前的那番話。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此時的枯羊,卻怎么也控制不住雙眼中涌出的淚水,渾身顫抖地望著魏虎。因為他從魏虎焦黑的前胸、雙手手掌意識到,魏虎果真是硬生生從酒窖內那片活人難以逾越的火海中爬過來的。


“阿虎……阿虎?——你……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可是此刻的魏虎似乎已聽不見枯羊的聲音,他掙扎著想站起身來,雙手緊緊握住了已燒得通紅的鐵欄。


“哧哧——”


一陣白煙伴隨著絲絲烤肉般焦味傳到枯羊鼻腔。


“咣當!咣當!”


鐵門搖晃了幾下,但是旋即便再沒了反應。


打不開鐵門……


魏虎打不開鐵門,因為他沒有鑰匙。那把鑰匙尚在他那些已被趙誠所殺親兵手中,在其中一名親兵手中。


反應已變得極為遲鈍的用他已無生氣的眼眸茫然地望向四周,旋即又將目光放在鐵牢內那已然被火焰所逼近身邊的枯羊。


魏虎在心底大喊著,然而嘴里卻未曾吐出半個字,哪怕是模糊不清的單字。因為他的身體早已壞死,支撐他堅持到這里的,僅僅只是一股意志。


模糊的視線依稀瞧見好兄弟枯羊正沖著自己大喊著什么,魏虎心下笑了笑,盡管枯羊究竟說了些什么他是一個字也聽不清。


“咣當!咣當!”


魏虎死命得搖拽著整扇鐵欄桿,似乎打算將整扇鐵欄桿從厚實的磚墻中拽出來。


可要知道,就算是全盛時期的他也未見的能夠做到,又何況是眼下的他?


“啊……”


可能是見自己的努力絲毫未有回報,見鐵欄桿紋絲不動的魏虎突然發出一聲好比野獸哀嚎般的巨吼。


身后的烈焰已愈燃愈旺,甚至連他的頭發也已燃燒起來,可他卻仿佛絲毫未曾察覺到痛楚,愈加發狠得搖動著鐵欄桿。


“咔嚓……”


一聲脆響從魏虎地胸腔傳來,緊接著,一股焦熱地鮮血噴了枯羊一臉。枯羊這才意識到,魏虎的全身都在吱嘎吱嘎作響,仿佛突然間就會散架。


“哧……”


“哧哧……”


鮮血亂濺,此刻的魏虎好比是個到處穿孔的破袋,體內的鮮血從他身體的各處迸射出來,弄得枯羊全身鮮紅。


“阿虎……阿虎……算了,算了吧……”枯羊用哽咽的語氣勸道。


然而魏虎卻不聽他勸,或者說,此刻的他已聽不到枯羊的聲音,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吼——!!”魏虎的喉嚨里爆發出一聲不似人般的吼聲,全身血筋根根暴裂,那等凄慘模樣,已不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咣當——!”


在枯羊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整扇鐵牢欄桿竟被魏虎從堅實的磚墻中拔起,而與此同時,魏虎的身體亦癱軟了下來。


“阿虎!!”


大吼一聲,枯羊沖出牢門將魏虎扶住,緊忙用手拍滅他身上的火焰。


似乎是依稀間瞧見了枯羊驚慌失措的臉孔,魏虎用盡自己最后一絲力氣,握住了枯羊的手。


枯羊震驚地瞧見,魏虎竟然咧嘴笑了一下,一如往日。


終于,握緊的右手松開了,啪嗒一聲垂落在地。


再看魏虎,方才還一臉猙獰的他,此刻面色竟是那般的祥和而平靜,甚至于,仿佛還帶著幾分得償所愿的喜悅。


或許,他對這個世間還有諸般留戀:他還未助他效忠的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擊退周軍、復辟南唐;還未成為天下聞名的猛將;還未成婚生子……


但是,他救出了他的好兄弟枯羊,哪怕之前的那個承諾純粹只是出于玩笑,但是這個男人亦履行了。


所以,他的臉上沒有遺憾與不甘。


士,為知己者死!


死而無憾!


“阿虎——!!”


懷抱著魏虎的尸體,枯羊發出一聲凄厲的吼聲。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三日,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麾下猛將、金陵太平軍主帥、六神將之天權神將魏虎,亡故,享年二十三歲。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4-4-26 17:36
第三十三章 破城
眼瞅著城守府那熊熊烈火,想來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魏虎與枯羊已然死在里面,再無存活的可能。


至少牛渚太平軍將領徐常是這么認為的,回想起枯羊曾經待他們的好,徐常心中哀嘆,虎目含淚,跪在地上右手狠狠砸著地面。


至于在他附近,牛渚軍、金陵軍、衛莊軍這三支太平軍軍隊依舊還在亂戰,由于是牛渚軍與衛莊軍聯金陵軍,以至于金陵太平軍將領王威的局勢岌岌可危。


而就在這時,城守府那已然坍塌的半邊門戶中,有一個人影閃了出來,雙腳站地,沉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那熟悉的聲音,讓徐常下意識地抬起了頭,旋即面露驚喜之色。


“大帥?”牛渚軍的士卒們又驚又喜。


“枯羊?”王威面色微微一變。


“枯……枯羊……”趙誠的眼中泛起幾分驚懼之色。


不錯,從火海中突圍出來并且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正是牛渚軍主帥、六神將最后一人、天樞神將枯羊,只見此時的全身皆是被煙火熏黑的痕跡,懷中抱著魏虎已然冰冷的尸體,整個人雖看似狼狽,然隱隱卻有種莫名的壓迫力,驚地趙誠無心與王威廝殺,想方設法打算悄悄遁走,卻苦于四周盡是金陵軍與牛渚軍,一時之間難以脫身。


“大帥?”驚喜萬分的徐常幾步來到枯羊身前,叩地抱拳說道,“恭喜大帥順利脫困,末將幸甚……”


無暇去在意徐常的話,枯羊點了點頭,沉聲問道,“徐常,城內的廝殺聲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哪兩方兵馬在廝殺?莫非是周軍?”


“這個……”見枯羊問起此事,徐常面色有些尷尬。湊上前附耳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枯羊,只聽得枯羊虎目含怒,一臉鐵青。


要知道,王建、張奉、徐常等人看不穿衛莊的奸計,可不代表他枯羊也看不穿,聽聞徐常那一番解釋,枯羊當即就想到。此番必定是衛莊在背后挑唆,致使牛渚軍與金陵軍同為太平軍分支,卻同室操戈、自相殘殺,更害得親如手足般的兄弟魏虎死于非命……


面色鐵青的枯羊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見趙誠似乎有意悄悄退向士卒身后,借此藏掩身形逃遁。他冷哼一聲,厲聲喝道,“徐常,拿下趙誠!”


“是!”滿心驚喜地徐常下意識抱拳領命,待站起來準備履行自家大帥的命令時他卻愣了一愣。


愣了一愣,徐常遲疑解釋道,“大帥。衛莊大人與趙誠將軍此番可是義助我軍……若非他們相助,我軍恐怕難以救得大帥脫困……”說到這里,他忽然意識到枯羊的脫困其實與他們的救援并無幾分關聯,頓時面色通紅,說不出話來。


“拿下趙誠!——徐常,何以不遵本帥將令?!”枯羊再次沉聲喝道,“王威,本帥命你與徐常二人即刻拿下趙誠!”


王威聞言面色微變。事實上,待瞧見枯羊抱著他家魏虎的尸體從那已然是火海的城守府沖出來時,他心中已意識到整件事或許哪里有點不對勁的地方。


驚疑不定的王威這才想起,方才魏虎明明不治之傷卻仍然要死命沖向城守府的目的。


因為是親眼目睹魏虎不顧自己毅然沖入火海時的景象。王威這才意識到,或許他家大帥魏虎與牛渚軍主帥枯羊,二人間的確有著常人無法體會與理解的兄弟情誼。


“打算是哪啊?趙誠!”


向左踏出一步,王威正巧擋住了趙誠打算逃走的退路。眼瞅著趙誠臉上那驚慌失措地表情,王威心下暗暗吐出一口惡氣。也難怪,畢竟趙誠方才在眾多牛渚軍將士的相助下著實將他王威逼入了絕境,而如今,牛渚軍士卒在枯羊一聲令下原地待命,單憑趙誠手底下數百兵士,如何敵得過他?


“……”詫異地望了一眼王威,徐常亦遵從枯羊的命令,帶兵阻斷了趙誠的另一側退路,配合方才還是敵人的金陵太平軍,一同將趙誠以及麾下數百兵士遠遠圍住。


可能徐常與王威二人心中都有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吧,誰會想到,方才還在廝殺中的牛渚軍與金陵軍,此刻竟然要聯手圍擒一個人。


面對著徐常與王威二人,趙誠在幾番突圍不果的情況下,終于選擇了投降。他手底下那百來號人皆被金陵軍與牛渚軍解除了兵器,而他本人則被徐常與王威二人挾持著來到了枯羊身前。


“枯……枯羊大帥安好……”勉強露出幾分笑意,趙誠雙手抱拳率先用好言好語說道,“得見枯羊大帥安然無恙,末將深感幸甚,所謂吉人自有天相,說得就是枯羊大帥您吶……”


而此時,枯羊已將魏虎的尸體橫放在身前的地上,他自己亦坐在地上,用茫然而又哀痛的目光長時間注視著曾經的好兄弟,那個明明一只腳已踏入鬼門關,也要咬牙堅持著,堅持著將他枯羊從火海中給救出來的生死弟兄。


這樣地摯友,即便窮盡一生,又能遇到幾個?


枯羊微微嘆了口氣,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魏虎臨死前的面容,那種仿佛得償所愿的笑容。


說實話,魏虎這個笑容讓枯羊感覺莫名的愧疚,畢竟不難看出魏虎確實是將他枯羊當做是可供互相依靠的生死弟兄,并且在形式不妙時,不顧自身也要來救他。


不可否則,魏虎也的確是違背了曾經的承諾,將他枯羊與其姐夫謝安之間的關系透露給了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因為此事,枯羊在進金陵后對魏虎不冷不熱,而眼下想起,枯羊萬分懊悔。


他甚至來不及向魏虎說句感激的話,后者便含笑逝去了。


“大帥……”見枯羊死盯著魏虎的遺骸一動不動。徐常知道自家主帥這是走神了,小聲提醒著。


“唔?”得徐常提醒,枯羊這才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待瞧見趙誠已在徐常與王威的挾持下跪在自己面前時,他的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趙誠,你可知罪?”


趙誠不禁有些郁悶,畢竟他方才那番美言枯羊全然沒有聽到。白白浪費口舌。


“枯羊大帥,末將……末將實在不知因何獲罪……”


“不知因何獲罪?”枯羊冷笑一聲,眼中精芒一閃,冷冷說道,“既然無罪,你方才瞧見本帥。何以要背身逃走?——難道不是心中有鬼,不敢面對本帥么?”


“冤枉啊,冤枉啊,枯羊大帥!”趙誠聞言連連喊冤,苦笑著說道,“末將只是心喜枯羊大帥脫困,迫切想要將這樁喜事告訴衛莊大人……枯羊大帥不知。衛莊大人為了大帥被魏虎扣押一事亦頗為上心呢,協助王、張、徐三位將軍解救大帥……”


“將這樁喜事告訴衛莊?——你是急著去告訴他,他的奸計尚未得逞、本帥還未死吧?!”打斷了趙誠的話,枯羊冷聲質問道。


望著枯羊那寒若冰霜的眼神,趙誠從心底泛起陣陣涼意,強忍著驚恐連聲說道,“枯羊大帥何以會這般想?真乃是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枯羊上下打量了一眼趙誠。待些許沉默過后,忽然沉聲說道,“在城守府放火要燒死本帥的人,就是你吧?”


趙誠聞言面色猛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原來如此!怪不得城守府莫名其妙地就起火了,原來是這家伙放的火,打算燒死枯羊嫁禍到我金陵軍頭上……換而言之。整件事是那個衛莊在背后挑撥離間、致使牛渚軍與我金陵軍自相殘殺么?]


瞥了一眼趙誠,王威氣地面色鐵青,拳頭只捏著嘎吱嘎吱作響。


包括他王威在內,他們原以為此次牛渚軍叛亂是枯羊的意思。或者說,是王建、張奉、徐常三將意圖搭救其主帥所致,卻沒想到,他們雙方人皆被衛莊玩弄于鼓掌之上。


“身為我太平軍將領,應當知曉,亂嚼舌根、挑撥離間的叛徒,究竟要受到何種懲罰吧?”神色冷冰地望著趙誠,枯羊一字一頓說道。


聽著那話,趙誠不自覺渾身一個哆嗦。


亂嚼舌根、挑撥離間者,拔舌!


以下犯上者,斷拇指!


背叛兄弟者,斷食指!


叛兵作亂、背叛太平軍者,剝面!


相比于這些酷刑,梟首示眾反而算是比較仁慈的刑法了,畢竟至少留個全尸。


一想到自己要被加以種種殘酷刑法,縱然是趙誠這個在沙場出生入死的將領,亦不覺面露駭然、驚恐之色。


驚駭莫名之下,面對著枯羊連番質問的趙誠再也難以保持平常心,一面乞求一面將衛莊吩咐他所做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只聽得徐常與王威二將勃然大怒。


“你說什么?張奉是被你等所殺?!”


一把拎起趙誠的衣襟,徐常怒聲質問道。


眼瞅著四周對自己虎視眈眈的牛渚軍士卒,趙誠咽了咽唾沫,連忙解釋道,“徐常將軍息怒,張奉將軍是被衛莊大人所害……不不,是被叛徒衛莊所害。——據罪將所知,衛莊趁魏虎大帥與張奉將軍對陣說話時,暗放冷箭害死了張奉將軍,將此罪過嫁禍在魏虎大帥以及金陵軍頭上……”


“卑鄙無恥!”王威怒聲斥道。


“是是,卑鄙無恥,卑鄙無恥……”趙誠磕頭如搗蒜地求饒著。也難怪,總歸不是所有人都像廖立、魏虎那般硬氣,再者,枯羊所故意提出的太平軍對付叛徒的刑法,也遠遠超過了趙誠能夠承受的范圍。


“我殺了你!”越看越怒的徐常猛地抽出寶劍來,似乎想斬了趙誠,卻被王威伸手攔住。


“就這么殺了他,太便宜他了!——若是不介意,請枯羊大帥與徐常將軍將這小人交給末將……”王威說這話的時候虎目中閃耀著滲人的寒芒,只看得趙誠面如土色。


而相比徐常與王威,枯羊的神態顯然鎮定地多,畢竟魏虎死時他已發泄過一回。


“王威。你暫且將這廝收監,我等沒有空暇來理會他!——當務之急,是阻止城內金陵軍與牛渚軍自相殘殺!”


王威聞言面色一正,連忙抱拳領命,旋即,他愣了愣,神色有些復雜地望著地上主帥魏虎的遺體。


“大帥……大帥臨死前。可曾說過什么么?”說話間,王威偷眼觀瞧枯羊的神色。


似乎是看穿了王威的心思,枯羊輕笑一聲,淡淡說道,“阿虎……魏虎在臨死前已將你金陵軍托付于我,你以為我會這么說么?”


被枯羊猜到心思的王威頓時面紅耳赤。在思忖了一下后,忽然咬了咬牙,叩地抱拳說道,“末將愿聽從枯羊大帥調遣!”


旁邊,徐常聞言愣了愣,因為他從王威的話意推斷,后者似乎是想要改投他家主帥……


因禍得福?反過來收編了金陵軍?


這個讓徐常倍感意外的想法僅僅只在他腦袋停留了一下。就被他拋之腦后,畢竟這種話若是說話來,非但王威會大怒,就連枯羊多半也會訓斥他。


“徐常,王威聽命!”緩緩站起身來,枯羊沉聲說道,“王威,你即刻以我的名義通告全軍。勒令金陵軍與牛渚軍立刻放下武器,停止無謂的自相殘殺;徐常,你即刻前往西城門,將本帥已脫困以及本帥下達的命令告知,叫其戒備是否有周軍趁虛而入!——依我看來,我姐夫謝安麾下兵卒距此金陵恐怕不過十余里,若得知金陵城內變故。多半會叫麾下大將率軍趁虛而入!眼下,牛渚軍與金陵軍就算是綁在一塊,亦非周兵對手,切不可叫周兵攻入城內……”


徐常聞言一愣。畢竟據他所知,眼前這位在與其姐夫謝安的約定中敗北的自家大帥,按理來說應該遵照之前與其姐夫的約定,舉兵投誠于周國。甚至于,就連他們三將也正是因此而聽從了衛莊的奸計陰謀,打算在救出枯羊后盡數投靠周軍,卻沒想到枯羊卻絲毫沒有要投靠周軍的意思。


徐常心下好是納悶,但是卻又不敢多說,只好與王威一同領命而去。


枯羊究竟想做些什么?或許就連枯羊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按照之前與姐夫謝安的約定,他枯羊應該認賭服輸,舉兵投誠于周軍才對,但是,眼睜睜看著好兄弟魏虎在自己懷中咽氣的枯羊,怎么也不敢抱以投靠周軍的這個想法。


因為他這條命乃魏虎舍命所救,而魏虎生前對太平軍、對伍衡忠心耿耿,盡管魏虎臨死前不曾留下半句遺言,但是……


抬起頭望了一眼夜色,枯羊苦笑著搖了搖頭。事實上,就連他也感覺迷茫了,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不過有件事他是絕對不會迷茫的!


[在考慮日后之前,且容兄弟我殺了那衛莊,以慰你在天之靈!——等著我,阿虎,我會將衛莊的首級取來祭奠你!]


想到這里,枯羊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厲聲喝道,“牛渚軍、金陵軍聽令,隨我誅殺叛徒衛莊,無論生死!”


牛渚軍自是聽從自家大帥命令行事,而金陵軍士卒顯得猶豫一些,不過,因為方才的話他們也聽在耳中,明白他們之所以會與兄弟兵馬、即牛渚軍自相殘殺,全因為衛莊在背后挑撥是非,因此,眾金陵軍士卒倒也甘心聽從枯羊的命令。


于是乎,枯羊在留下一撥人守衛魏虎的遺體后,帶著眾多混編的士卒滿城尋找衛莊,看他那殺氣騰騰的模樣,仿佛要將衛莊碎尸萬段。


但遺憾的是,這邊所發生的事,早已有僥幸逃脫的衛莊軍士卒將其報之主帥衛莊,包括其軍將軍趙誠已被枯羊扣下一事。


“什么?枯羊沒死?——非但沒死,還接管了金陵軍的兵權?”


一刻光景后,當衛莊從那幾名士卒口中得知發生在城守府的變故后,一臉驚愕,詫異地無以復加。畢竟據那幾名士卒所說。救枯羊逃離火海的并非其他人,正是被他一劍刺穿了胸口的魏虎。


一個明明已奄奄一息的半死之人,非但堅持著走完了長達一兩里的地,并且沖入火海將枯羊給救了出來……這怎么可能?!


也難怪衛莊難以相信,畢竟當時的魏虎連站立都成問題,很難想象此人竟然有這種意志力。


不得不說,衛莊小看了魏虎的意志力。


衛莊心中懊悔不已,本想叫魏虎在臨死前受盡痛苦,天知道那家伙哪里來這么強大的意志力,以至于眼下反而是他衛莊被逼到了絕對不利的位置。


衛莊的心中萌生了撤退的想法,畢竟若是待枯羊趕到,向牛渚軍與金陵軍解釋其中的一切。化解了兩軍的敵視,那么兩軍間眼下的矛盾與仇恨,都會轉移到他衛莊身上來,誰叫是他衛莊在背后策劃了這一切呢?


要知道,如果枯羊與魏虎一同死去的話,那么他衛莊自然可以站出來,以和事老的身份化解兩軍的恩怨。并想辦法將兩軍收歸囊中。然而眼下枯羊未死,自然而然,那等好事也就輪不到他衛莊了,畢竟枯羊要比他更有說服力。


心中懊惱的衛莊當即抽身退卻,想在枯羊找到他之前逃離金陵。


忽然,衛莊的腳步停住了,因為在他面前的街口,策馬立著一位他非常眼熟的將領。


“好巧啊……左方天將。衛莊!”來將的眼眸中閃過濃濃殺機。


而與此同時,四周傳來了牛渚軍與金陵軍士卒驚慌失措的喊聲。


“周軍……周軍殺入城了!”


耳內充斥著牛渚軍與金陵軍士卒驚慌失措的喊聲,衛莊咽了咽唾沫,腦門不由滲出幾分冷汗。


如果對于枯羊衛莊僅僅只是害怕后者在聚攏牛渚軍后對他不利,那么對于廖立,衛莊驚恐的則是廖立的本身實力。也難怪。畢竟就在前一陣,他險些就死在廖立手中。


[該死的!究竟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竟將周兵放入城內……難道是牛渚軍的王建?——必定是他!只有他在西城門……]


心中大罵王建之余,衛莊當即轉身。打算從另一個方向逃走。畢竟在前幾日,廖立的實力著實將他嚇得不輕。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工夫,他來路方向不知何時竟也出現了一支周兵,領兵的周將正用他衛莊無法理解的敵意目光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毋庸置疑,周兵內除了廖立以外還如此憎恨衛莊的,恐怕也只有齊植生前在周軍內所交不多的好友之一,原大梁軍將領、現冀州兵參將,成央。


所謂因果報應,不是沒有道理的,之前衛莊在小巷內帶人前后堵死了魏虎,這回輪到他衛莊被周兵兩員大將所阻截。


眼瞅著廖立下馬提劍緩緩向他走來,衛莊心中一片死灰。


以實力對抗,衛莊并不覺得自己會是廖立的對手,要知道自打那次交手過后,衛莊便意識到廖立無論在哪方面都強他一籌;至于突圍……


衛莊很清楚,上次他之所以能從廖立手中逃脫,那是因為廖立當時不知被北方什么事物吸引了主意,以至于沒有察覺到他撥馬逃走。


眼下想想,這廖立或許就是察覺到了魏虎,那率兵去救援枯羊的魏虎。


單憑直覺竟能察覺到數里乃至十余里外的不對勁,這種匪夷所思的野性直覺,那可是作為一名武將所夢寐以求的,想不到,周軍內就碰到一位。


衛莊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街道兩旁的民居樓閣,憑借不俗的武藝,他衛莊要攀上那些樓房逃走,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突然,衛莊眼中瞳孔一縮,因為他瞧見在街道兩旁的木屋、樓房頂上,竟然站著一排排的黑衣刺客,手持各式各樣的兵刃,目光冷淡地瞧著他。


為首一人,身穿牛渚軍士卒服飾,把玩著手中怪模怪樣的兵刃。盡管身著牛渚軍士卒的衣甲,但是此人帶給衛莊的壓力卻甚至要比廖立更加強烈。


“要幫忙么,廖立將軍?”


“多謝漠都尉好意,不過還是算了吧……此人,亦是我廖立非殺不可之人!”
pcayu700 發表於 2014-4-29 17:56
第三十四章 莫名其妙的念頭

帶領著金陵軍與牛渚軍諸多士卒,枯羊滿城尋找著衛莊的身影。若不是因為衛莊在背后挑撥離間,挑唆王建、徐常、張奉三將起兵謀反,魏虎也不會因此喪生,張奉也不會死,城內許許多多死在自相殘殺中的太平軍士卒也不會因此白白犧牲性命。

枯羊一雙虎目中充斥著針對衛莊的殺意,他甚至暗自后悔自己沒有早一刻解決掉這個小人,以至于兄弟魏虎與部將張奉死在金陵城這場變故當中。

但令枯羊有些焦躁的是,那衛莊也不知是否已得到了他枯羊已然脫困的消息,死活不見蹤影,以至于枯羊尋找了整整一刻辰,竟也找不到衛莊究竟身在何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由于王威的介入,使得城內金陵軍與牛渚軍的廝殺逐漸平息起來,盡管依然還有一些小部隊在互相廝殺,但是動輒千人以上的雙方將領們已得悉了事情的真相,雖說有些驚愕與尷尬,但總歸還是對友軍放下了兵器。

并且,諸多牛渚軍與金陵軍的將軍們,亦在整頓好軍隊后迅速回歸枯羊統帥之下。不過相比牛渚軍將領,金陵軍的將領們看待枯羊的目光顯得有些怪異,似乎并不情愿聽從王威的勸告,暫時由枯羊統帥全軍。不過嘛,倒也沒有人在此時此刻站出來表達不同的意見。

可能是因為魏虎不惜自身性命也要營救枯羊的行為感染了這些將軍們吧,使得這些金陵軍的將軍們終于能夠將枯羊當成是自己人看待,比如說,自家大帥魏虎性命的延續……

“公羊將軍。軍權暫時移交于將軍的命令,王威已代為傳告全軍……我軍有將領十二員,不過……楚平、郭勝兩位將軍至今音信全無……”說話的是一名叫做陸雍的將軍,隸屬于金陵太平軍,是與楚平、郭勝、王威等并駕齊驅的大將。

[兩支友軍的自相殘殺,廝殺激烈程度已然到這等地步了么?連大將都戰死?——是死在衛莊手中。還是死在我牛渚軍手中?]

思緒連轉,枯羊暗自嘆了口氣。在他看來,倘若楚平、郭勝二人像張奉那樣死在衛莊手中,還倒還好,可若是死在他牛渚軍將士手中,這可要了命了,畢竟這意味著事后枯羊必須給金陵軍一個妥善的交代。

要知道金陵軍可是好兄弟魏虎生前所掌的軍隊,本著愛屋及烏的心思,枯羊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偏袒麾下牛渚軍而打壓金陵軍。可反過來說,若是他麾下忠心的將士們為楚平、郭勝二將的戰死負責,枯羊亦于心不忍。

“兩位將軍……最后出現在何處?”枯羊試探著問道。

“這個嘛……”那名為陸雍的白面將領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思忖道,“據瞧見的士卒所言,楚平與郭勝二人當時是取西城門去了……”

枯羊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畢竟據徐常透露給他的情報,當時金陵城的西城門已被他枯羊的愛將王建趁機所攻克。而眼下金陵軍將領楚平與郭勝又是在西城門附近下落不明,這不就意味著。是王建殺了金陵軍兩員大將么?

正要暗自嘆息的枯羊忽然愣住了,雙目微瞇思忖起來。

要知道,王建這位心腹愛將的本事,枯羊再清楚不過,知道王建善于治軍卻不強于武藝,既然如此。他憑什么以一敵二,殺了楚平與郭勝兩員金陵軍大將?

想到這里,枯羊下意識望向西城門方向,盡管西城門距離他所在的位置頗為遙遠,但看他表情。卻似乎能夠瞧見那里所發生的一切。

[糟了……不會是周軍已察覺到此金陵城內所發生的動亂,趁機攻入城中吧?——是了,按照王建等人的計劃,在救出我之后,想必也無法再在太平軍待下去,理所當然會前往投靠周軍,終歸周軍內有姐夫能夠庇護一二……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王建他們才會選擇攻下西城門吧?因為那里距離周軍最近,在救出我后容易逃過金陵軍的追擊……王建若是當做真這般想法,那么,若是周軍瞧見金陵城內動亂而引兵襲西城門,他必然會開城門引周兵入內……是了!——姐夫麾下冀州軍中強于武藝者比比皆是,哪怕是要殺楚平與郭勝那等金陵軍的大將,亦不會多費力氣……]

不得不說枯羊確實是聰慧之輩,單憑楚平與郭勝這兩位金陵軍將領的失蹤便推算出了大致的既定事實,也難怪伍衡與謝安均對枯羊另眼相看。

想到深處,枯羊皺了皺眉,雖說本來他的確想過要信守承諾投誠姐夫謝安,但是在發生了魏虎那一樁事后,此刻的他心中亂的很,他需要一點時間來理清思緒。

“周軍……或許已趁我金陵混亂之際攻入了城中!——楚平與郭勝兩位將軍多半是死在某位周將手中了……”

枯羊一席話叫陸雍、王威等金陵軍將領面色大變。

“周軍?周軍怎么可能攻入城內?我金陵城城墻高達八丈有余,況且從未聽到警報……”說到這里,王威忽然愣了愣。

王威與陸雍對視一眼,顯然,后者亦想通了些什么,兩人相視不語,觀察著枯羊的反應。

然而讓二將有些詫異的是,枯羊并不隱瞞事情的真相,將他的猜測一五一十地透露給金陵軍眾將。并且在最后言道,“此番動亂,皆因我枯羊而起,枯羊難辭其咎,若是諸位有何怨言,大可刀刃加持我身。枯羊絕無怨言!”

“……”眾金陵軍將領對視不語,畢竟他們的主心骨魏虎眼下早已亡故,所謂群龍無首,指的恐怕就是眼下的金陵軍。

至于要如何處置枯羊……

他們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一來枯羊是他們大帥魏虎不惜犧牲自己拼命從火海中救出來的,二來,這件事真正的罪魁禍首也并非是枯羊,而是衛莊,甚至于。連他們金陵軍也有責任。若不是他們一心想要接管牛渚軍,幾番勸說主帥魏虎扣押下了枯羊,又何以會引起牛渚軍的憤怒,致使牛渚軍趁夜反叛,將這件事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就在金陵軍眾將沉默之際,王威站了出來,沉聲說道,“諸位同僚。且聽我王威說幾句。——我王威以為,此事罪過非在枯羊將軍。而在叛徒衛莊!若非衛莊這小人狼子野心,欲叫我金陵軍與牛渚軍鷸蚌相爭好叫他坐收漁翁之利,魏帥又豈會犧牲?枯羊將軍又豈會險些葬身火海?”

有些時候,實際上并沒有必要仔細推敲究竟是對是錯,只要推個眾矢之的的替罪羊出來背黑鍋就好,整件事就能完美的解決。

比如說眼下。衛莊就被王威推出來背負整件事的黑鍋,這樣一來,金陵軍與牛渚軍便成了無辜的受害者。至于金陵軍曾扣押枯羊,牛渚軍曾起兵反叛,任誰也不會傻地再提此事。只裝從來沒有發生過就好。

果不其然,在王威推出衛莊作為整件事的替罪羊后,無論是金陵軍還是牛渚軍的將領們,紛紛對衛莊這個小人抱以口誅唇伐,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將衛莊剁成肉泥。

“王威將軍所言極是,皆是小人衛莊在背后挑唆所致!”

“還是王將軍說的對!——定要殺衛莊替我金陵軍與牛渚軍眾多犧牲的將士們報仇雪恨!此血債,必要用血來償還!”

“對,報仇雪恨,血債血償!”

“……”眼瞅著那些這會兒好似親兄弟般和睦的金陵軍與牛渚軍將領們,枯羊驚愕意外之余,心下亦感覺有些好笑。

不過話說回來,將衛莊推出來作為這件事的替罪羊,枯羊亦絲毫不覺得有何愧疚,必定這件事本來就是衛莊所挑起。硬要說有什么驚訝,只是他枯羊沒想到王威竟然會公然支持他枯羊暫時接管金陵軍罷了。

“請枯羊將軍不計前嫌,代掌我金陵軍!”一臉沉著、冷靜,王威抱拳說道。在魏虎犧牲、楚平與郭勝又多半被殺的情況下,說他是金陵軍最高將領也毫不為過,也正是因為這樣,當王威表露公然支持枯羊的意思后,其他金陵軍將領自是不再說話,就算是一些心中其實不情愿受枯羊調遣驅使的將領們,眼下光景也只能乖乖閉嘴,免得成為眾矢之的。

面對著王威的請愿,枯羊亦不矯情,當即便接過了金陵軍的權柄,因為再怎么說,他也不希望魏虎生前所掌的軍隊全軍覆沒在此,至少要讓他們安全撤離金陵。

畢竟若是周軍當真已攻入城內,枯羊實在不敢賭金陵軍的將士們是否能在他姐夫謝安麾下冀州軍手中逃脫,他不敢賭,因為金陵軍是魏虎留下的。

想到這里,枯羊在腦海中盤算了一下,沉聲說道,“若是周軍當真已攻入金陵,已失去城墻之助的我軍,恐怕難以阻擋冀州軍那支周國的京畿之師……陸雍,你即刻傳告全軍,無論是金陵軍還是牛渚軍,皆迅速從東城門撤離!”

“撤離?”陸雍面色微微一變,為難說道,“將軍的意思是……舍棄金陵?——金陵可是我……”

“我知道曉得金陵城在我太平軍中的分量!不過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我軍能夠保存實力,日后不是沒有收復金陵的機會;可若是拘泥于眼前得失,以至于我金陵軍與牛渚軍在此全軍覆沒……日后憑什么再從周軍手中奪回金陵?”

陸雍聞言點點頭,可在場有些金陵軍將領卻有些不服氣,其中有一人賭氣說道,“枯羊大帥何以這般武斷,貿然斷定我等不是周兵對手?——末將以為,只要我金陵軍與牛渚軍化解芥蒂。同心協力,未嘗沒有機會擊退周兵!”

他的話,非但讓金陵軍的將領們怦然心動,就連牛渚軍將領中亦有些人報以支持態度,畢竟似枯羊所說這般將金陵城白白送給周軍,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你等真覺得有機會?”望了一眼說話的那將。枯羊搖頭說道,“我枯羊與冀州軍交過手,深知冀州軍實力,倘若在今夜之前,金陵軍與牛渚軍攜手,畢竟這樣我方便至少有四萬將士,而周兵僅僅兩萬出頭罷了,但是……眼下的我軍,卻絕非是周兵對手。至于原因,想必諸位心中也清楚。”

諸將聞言默然無語,他們當然清楚,無非就是金陵軍與牛渚軍士卒在相互的自相殘殺中耗盡了精力與體力,以至于當真正的敵軍周兵殺入城內時,他們竟已沒有抵擋的力氣。

“該死的衛莊!”眾將大罵出聲,借此抒發心中的憤懣與郁悶。

“那衛莊呢?——決不可放過這個小人啊,枯羊將軍!”王威出言提醒道。

顯而易見。并非只有枯羊恨不得將衛莊抽筋扒皮,似王威這等金陵軍將領亦恨不得將衛莊生吞活剝。

“衛莊……”咬牙切齒地念叨著這個名字。枯羊恨恨地咬了咬牙。

從感情方面出發,枯羊自是想要留在金陵,哪怕將金陵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到衛莊,將其亂刀砍死。

但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他應該帶領金陵軍與牛渚軍的殘余兵力撤退,要不然。這兩支太平軍的地方軍,必然會被周兵一舉殲滅。

可能他枯羊的確還有投靠周軍這條路,畢竟周軍總帥謝安正是他的姐夫,但是他卻不想這么做,至少眼下不想。他需要一點時間在理清思緒。

“退……”

就在枯羊嘆息著想要說出撤退的話時,忽然遠處匆匆奔來幾名士卒,叩地稟告道,“啟稟枯羊大帥,啟稟諸位將軍,我軍已找到衛莊的蹤跡……”

“哦?在何處?!”包括枯羊在內,在場諸將精神一振,下意識問道。

只見那幾名士卒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這正是我等要稟告的……周軍已攻入我金陵城,那衛莊……不知為何被周軍團團圍住,眼下正被一名周將戲耍……”

“咦?”枯羊與王威對視一眼,心中不禁有些納悶。

皺了皺眉,枯羊沉聲說道,“陸雍,你即刻前往東城門,叫金陵軍與牛渚軍從東城門撤離……記住,若是周軍攻打城門,誓死也要守住!——若是東城門有失,我等皆被周軍所擒矣!”

“末將明白!”意識到事情輕重的陸雍抱拳領命,旋即他疑惑問道,“那將軍……”

“我與王威將軍且去探一探究竟……”或許是看出了眾將心中想法,枯羊輕笑著說道,“諸位放心,本帥必定會將那衛莊首級帶來,以慰阿虎……唔,以慰你家主帥在天之靈!”

陸雍等人聞言大喜,滿心歡喜地帶人前往東城門去了,至于枯羊,則帶著王威以及數百士卒按照之前那幾名士卒所指的方向去尋找衛莊。

途中,枯羊心中不禁有些納悶,畢竟冀州軍乃大周京畿之師,撇開作戰勇武方面不談,軍中將士的素質也頗高,絕不會出現什么殺燒搶掠、或者戲耍敵軍的事,哪怕是敵軍,冀州軍的將士亦報以最起碼的尊重。

可這回這是怎么了?

那戲耍衛莊的周將究竟是何人?

抱著心中諸般猜測,枯羊徑直來到了那幾名士卒所指的位置。

只見在遠處,數百周軍圍成一個圈子,仿佛決斗場一般,而在圈內,衛莊滿身鮮血倒在地上,身上劍傷無數。在他面前,有一名枯羊頗為眼熟的周將持劍傲然立于衛莊身前,口吐嘲諷之詞。

“廖立?竟是廖立?!”

遠遠瞅見,枯羊眼眸閃過一絲驚色。

“將軍認得那周將?”王威疑惑問道。說話間,他忍不住多瞧了遠處的衛莊幾眼,畢竟瞧著那衛莊凄慘狼狽的枯羊,讓他覺得心中很是痛快。

枯羊點了點頭,低聲解釋道,“啊。此周將名為廖立,乃冀州兵中不遜色費國、馬聃幾分的猛將……奇怪了,廖立與衛莊難道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或許枯羊并不清楚,但是事實上,衛莊確實是廖立非殺不可的仇敵之一,畢竟當時若不是衛莊。他也不會留下斷后,這樣就不會使得謝安無奈放松了東邊的守備,以至于叫魏虎長驅直入,最終導致齊植被魏虎偷襲所殺。

“來啊,你不是什么左軍天將么?何以如此膿包?——老子實話告訴你,前兩日老子還受了百記棍棒的軍法,眼下背后猶隱隱作痛……”一腳將倒在地上的衛莊踹出丈余,廖立滿臉猙獰地低聲咆哮著。

眼瞅著廖立那滿臉猙獰的模樣,在場眾周兵面面相覷。

“廖立將軍……好似有點不太對勁……”

“也難怪了……據說啊。那次齊植將軍戰死,廖立將軍得負大半責任呢……多虧了劉晴軍師死命保住,要不然,就算謝大人寵信廖立將軍,恐怕將軍也難逃軍規處斬……而當時引誘廖立將軍擅離職守的,據說就是這個衛莊……”

“哦哦……怪不得廖立將軍瞧見衛莊眼睛都變紅了,跟我故鄉山里那些餓極了的狼似的……”

“嘁!——大驚小怪!待會若是撞見金陵軍主帥魏虎,你等再瞧廖立將軍眼睛……保管再嚇你等一跳!”

“噓噓!——私下議論將軍。你們不想活了?”

眾周兵私下議論紛紛,也難怪。畢竟他們確實沒有見過廖立如此模樣。

忽然,場中的廖立臉上瘋狂之色盡收,下意識地望向北側,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那些圍成一圈的周兵這才注意到遠處有一支敵軍襲來。

“全軍戒備!”

一名周軍伯長厲聲吼道,頓時。那一圈周軍迅速結成方陣,嚴陣以待。那迅速的結陣速度,讓枯羊與王威嘆為觀止,心中暗暗感嘆冀州軍士卒的素質。

“且慢!——我等并非是為與貴軍廝殺而來!”

見眼前的那數百周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枯羊連忙出言表明來意。一來是他不想做無謂的廝殺;二來嘛。既然對面有廖立這員周軍大將在,枯羊不覺得自己會是廖立的對手,別看他此番與王威所帶的兵還要超過廖立一些。

想想也是,衛莊在武藝上還要超過他枯羊些許,甚至能與魏虎持平,可結果呢?在廖立手中還不是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枯羊瞧得清清楚楚,衛莊身上固然是大傷小傷無數,然而廖立周身卻無一寸傷口,可想而知二人之間的差距,更何況據廖立自己所說,他前兩日剛剛受了數百記棍棒的軍法。很難想象,明明是渾身帶傷的廖立,竟然還能將衛莊玩弄于鼓掌之上。

心中想著,枯羊率先走向廖立。為了表明自己不欲廝殺的心意,他刻意走在最前頭。

“枯羊?”

廖立顯然是瞧見了枯羊,揮揮手叫麾下那數百士卒退到兩旁,好叫枯羊等人走近自己。

按理來說,戰場之上叫敵軍大將靠近自己是極其愚蠢的行為,不過因為枯羊乃是謝安的小舅子,廖立也沒想為難對方,打算聽聽枯羊究竟想說些什么。

至于什么枯羊或許有可能偷襲他……作為冀州軍中僅次于費國的第二猛將,廖立絲毫不懼。

“小舅爺,好久不見!”待枯羊領著王威等數人走近后,廖立抱了抱拳,率先打了一個招呼,畢竟枯羊的身份很不一般。

枯羊聞言心下苦笑,要知道小舅爺這個稱呼最初本來是茍貢對他的稱呼,但是不知何時起,但凡周軍將領皆這么稱呼他,讓他感覺頗為別扭,畢竟他可是太平軍一方主帥。

“枯羊見過廖將軍!”枯羊拱手抱拳還了一禮,神態很是從容,相比之下,在他身旁的王威卻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要知道,雖說這邊的周兵僅數百人,可誰知道此番廖立究竟帶了多少兵來?

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王威,廖立將目光望向枯羊,平靜說道,“小舅爺此來。可是遵從之前與大人的約定,為投誠而來?”

“不!”枯羊搖了搖頭,抬手指向廖立身后倒在血泊中的衛莊,沉聲說道,“枯羊此來,只為此人而來!——我太平軍的叛徒。衛莊!厚顏請廖將軍將此人交給枯羊……”

“……”廖立聞言皺了皺眉,或許茍貢會心存著什么巴結枯羊的心思,但這并不代表似廖立這等冀州軍將領會賣枯羊的面子,除非枯羊改投周軍,否則,一概不允。

但問題是如何開口呢?畢竟眼前的枯羊是謝安的小舅子,論關系,比起他廖立更親幾分。

想了想,廖立抱拳說道。“這個……恕廖某難以照辦!——此前我軍大將齊植戰死,罪魁禍首有二,其中一人便是這衛莊,另外一人乃金陵軍主帥魏虎……此二人,廖某非殺不可!”

話音剛落,枯羊眉頭微皺,他身旁的王威更是滿臉慍怒,下意識地便拔出了劍刃。

廖立并不知魏虎為了營救枯羊而亡故。見王威拔劍,他虎目一瞇。低聲說道,“小舅爺不是說此番并不為廝殺而來么?——這是什么意思?”

說話間,廖立甩了甩手中長劍,虎視眈眈地看著王威。

或許是注意到了廖立與王威之間的敵意,枯羊抬手按下了王威持劍的右手,畢竟他不覺得王威會是廖立的對手。甚至于,連他枯羊在廖立面前或許也無反抗余地。

“阿虎……枯羊的好兄弟,金陵軍主帥魏虎,就在方才為了救我逃離火海,不幸亡故。廖將軍非殺不可的對象,眼下只剩下這衛莊而已。——話雖如此,枯羊還是希望廖將軍能夠成人之美,將這衛莊交給枯羊,好叫枯羊能夠手刃仇敵!”

廖立愣了愣,頗為意外地看著枯羊,起初他覺得是枯羊有意誆騙,可轉念一想,枯羊又有什么必要要拿自己親如兄弟般的生死知己魏虎的生死誆騙他呢?

不過……

廖立臉上露出了幾分猶豫之色。

“就當是我欠我姐夫一個人情,可好?——廖將軍可照實傳遞于我姐夫!”見廖立面露猶豫之色,枯羊走前幾步,低聲說道,“最多一個月,我必定會個姐夫一個交代……若是這般廖將軍也不肯成人之美,枯羊也就只能硬搶了……”

“……”廖立聞言瞅了一眼枯羊,一言不發。

說實話,對于枯羊的威脅,廖立絲毫未曾放在心上,畢竟就算幾個枯羊綁在一起,也未見得是他廖立對手。

問題在于,萬一失手弄傷了枯羊,回去如何向謝安交代。盡管謝安曾說過日后再見到枯羊,不許再手下留情,可誰都知道,那絕非是謝安的真正想法。

就在廖立猶豫之際,忽然從旁竄下一名東嶺眾刺客,附耳對廖立低聲說了幾句。

“……”抬頭望了一眼對過的樓房屋頂,廖立微微點了點頭。

順著廖立視線望去,饒是枯羊亦驚得暗自抽了一口涼氣,畢竟這會兒他才發現,街道兩旁的屋頂上沾滿了諸多身著黑衣的刺客,為首一人他絕不陌生,正是東嶺眾的殺人鬼,鐮蟲漠飛。

“還真是自負吶,漠飛!”瞥了一眼屋頂上環抱雙臂的漠飛,廖立輕哼一聲,回顧枯羊正色說道,“好自為之,小舅爺!”

說著,他一揮手,竟當真帶領著周軍退去了。

望著廖立等人離去時的背影,枯羊心下暗暗嘆了口氣,他當然清楚他究竟欠廖立、欠漠飛、欠謝安、以及欠周軍一個怎樣的人情。

天大的人情吶……

這欠下的天大人情,究竟要如何才能償還?難不成還要暗殺了伍衡么?

突然間,枯羊面色微微一變,隨即背后泛起一陣涼意,叫他渾身一個機靈。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他方才腦海中竟然會閃過暗殺伍衡的念頭……

暗殺現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

枯羊被自己那一瞬間閃過的念頭給嚇住了,他簡直難以想象自己為何會突然閃過那種不可思議的念頭。

心驚之余,枯羊連忙甩了甩腦袋,將那個無法言喻的念頭拋之腦后,但是,那個想法仿佛在他腦海里生了根,怎么也揮之不去。

“將軍?”見枯羊表情有異,王威頗為擔憂地問道。

強忍著不去細想那個莫名其妙竄出來的念頭,枯羊深深吸了口氣,平復著心神。

“走……帶上衛莊,趁周軍忙著掌控金陵城,全軍撤退!”

“……是!——咦?衛莊這廝竟然沒氣了……嘁!便宜他了!——來人,將這廝頭顱砍下來,待回頭祭奠魏帥!”

“是!”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初,謝安趁金陵軍與牛渚軍內亂之際夜襲金陵,不費吹灰之力拿下此城,一舉將戰線從江南推至江東。

敵金陵軍主帥、六神將之天權神將魏虎亡故;左軍天將衛莊被金陵軍主帥魏虎帳下大將王威所殺,砍下首級祭奠魏虎,身軀被金陵軍剁成肉泥。

——次日——

當謝安抵達金陵城內的時候,城內的動亂早已被平息,那些因為金陵軍與牛渚軍內亂而心驚膽戰的百姓,亦由冀州兵代為安撫了。

總得來說,金陵之戰算是結束了。

一場莫名其妙的勝利!

“是么?欠本府一個人情……枯羊是這么說的么?”站在已然成一片廢墟的城守府前,謝安負背著雙手喃喃說道。

“是!”單膝叩地,廖立沉聲說道,“末將當時想過是否要趁小舅爺兵少擒住他,不過漠飛說,大人是要小舅爺真心實意地歸順……”

“唔!”謝安聞言點了點頭,繼而問道,“那魏虎……當真死了?”

“是!——據太平軍那些俘虜所言,魏虎被衛莊所殺,臨死前憑著最后一絲氣息,硬是支撐到城守府,將此前被他扣押的小舅爺從火海中救了出來,隨即因為傷重不治而亡……”

“數年前初見那魏虎,本府就覺得此人是條硬漢……”謝安聞言唏噓不已,隨即抬起頭,喃喃說道,“但愿枯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人擔心小舅爺最終也不肯投降么?如同大舅爺那樣……”

“不!”謝安聞言搖了搖頭,平靜說道,“與其擔心枯羊不肯降,本府更擔心他會遭伍衡所殺。——雖然這么說不怎么合適,不過魏虎死在了衛莊手中,真是幸甚!”

“這是為何?”

“沒有了魏虎,枯羊在太平軍中亦沒有了什么牽掛,就如失去了大舅哥的劉晴……他呆不長的!——非死即降!”()
pcayu700 發表於 2014-4-29 17:56
第三十五章 世態炎涼

——大周景治五年五月七日,廣陵城西南三十里處,周軍主營——

“這幾日,沒有什么可稟報的么?”

在營中帥帳,大周皇族子弟、八賢王李賢俯身用手支撐在帳內那張丈二的行軍沙盤邊,一面死死盯著沙盤上那些個代表著雙方立營情況的木質方塊,一面正色詢問著麾下的部將。

說是部將,其實可堪重任的也不過季竑與關仲、丁邱三人罷了,至于其他像費國、馬聃、李景、蘇信等將領,皆是他臨時從冀州兵調來的,眼下并不在主營內,而在其他位置立營。

雖說以五萬兵的數量如此立營難免有些分散兵力,但也總好過被伍衡一鍋端,畢竟他麾下能阻擋一面的將領還是少。

在八賢王李賢身側,季竑這位大周吏部尚書再次恢復了以往身為李賢謀士的職責,作為參軍輔佐著主公李賢。聽聞此言,季竑從沙盤邊沿拿起一疊紙,沉聲說道,“大致沒有什么可稟告的要事……不過昨夜伍衡麾下五員上將之一、右軍天將杜芳曾與費國打了一仗,兩軍接觸時辰不過一刻辰,損失兵力不過寥寥百余……”

“右軍天將杜芳?那個據說天賦神力、雙手能揮舞數百斤鐵錘的猛將?——與費國對峙的不是中軍天將趙涉么?怎么會與右軍天將杜芳打起來?”李賢聞言疑惑問道。

“是這樣的……”季竑聞言笑了笑,解釋道,“費國將軍昨夜本想去偷襲趙涉,結果途中半路突然撞見杜芳,沒想到此人亦心存相似主意,準備趁機去襲費國將軍營寨。結果兩撥人在路上撞見了,這不就打起來了么。”

“呵!”李賢聞言也樂了,畢竟兩撥打算偷襲對方的軍隊在夜里撞在一起,這倒也是頗為巧合的事。

想了想,李賢擔憂地問道,“費國……不曾吃虧吧?”

“殿下太小瞧費國將軍了。費國將軍可是謝大人所器重的大將,豈是善于之輩?——不過那杜芳似乎也不是魯莽之輩,見事與愿違,便與費國一樣頗有默契地退兵了,準備再尋找機會。”

“既然是伍衡帳下的大將,想來不是有勇無謀之輩!”李賢點了點頭,自嘲笑道,“話說回來小王確實是過于慎重了……倘若連費國都吃虧,那小王就難以想象伍衡帳下的大將究竟厲害到何等地步了。——對了。馬聃那邊呢?”

“這個……”季竑臉上露出幾許尷尬之色,訕訕說道,“事實上,三日前已經失去馬聃將軍的蹤影,殿下吩咐馬聃將軍守的要道,其實只有一座半成的營寨,一名守兵也無……”

“那個馬聃……”李賢聞言苦笑出聲,雖說他早就知道馬聃是偏愛奇襲、不喜正面交鋒的帶兵將領。但是沒想到馬聃竟會放棄值守的位置。

李賢心下暗暗猜測著。

“報——”

就在此時,忽然帳外匆匆奔入一名士卒。叩地稟報道,“我軍右路偏師馬聃將軍發來捷報!”

“哦?”李賢雙眉一挑,幾步上前接過捷報,拆開細細觀瞧,繼而臉上露出幾分喜色。

“殿下,不知馬聃將軍做了什么叫殿下這般欣喜?”

只見李賢聞言笑著說道。“季先生方才不是說伍衡帳下的右軍天將杜芳昨晚準備去偷襲費國將軍么?這不,馬聃將軍瞧準機會,趁虛而入,將其兵營給燒了,并且在得手后不退反進。在太平軍苦苦追尋他蹤跡時,將太平軍后方一座小型糧倉給燒了,前后損兵僅數十人而已……”

“哦哦。”即便是季竑,聞言亦大為動容,驚聲說道,“據在下所知,太平軍儲糧之地在東側六十里外,如此馬聃將軍亦能得手?”

或許季竑不知,馬聃乃北方人,曾經在北地雁門當過守將,掌騎兵的他為了達到殲滅敵軍的目的,一日趕百里路程好比家常便飯,而更關鍵的是,馬聃行軍極為隱秘,有時候就連己方的友軍也不知他究竟藏在哪里,又何況是敵軍?

至于在敵軍眼皮底下來去自如,那正是馬聃被長孫湘雨看重的地方。

不得不說,當年函谷關戰役,那個叛軍主帥不把馬聃提升為偏師主帥而用作一般守關將領,大材小用,簡直就是愚蠢透頂,被謝安攻滅一點都不冤枉。

“費國強攻、馬聃奇襲,謝大人帳下這兩柄利劍,果然是不同凡響!”

盡管早已知曉費國與馬聃本事,季竑亦不禁由衷稱贊。

李賢聞言亦輕笑不已,然而在笑了幾聲后,他又微微嘆了口氣,搖頭喃喃說道,“只不過,似這般小打小鬧,卻無損太平軍兵勢……”

“殿下要擴大戰果么?”季竑皺了皺眉,低聲勸道,“殿下可要三思吶!——我軍眼下對峙太平軍的伍衡未曾落于下風,皆賴費國與馬聃兩位將軍,以殿下口中所謂的小打小鬧,逐步積累士氣;可若是殿下急于求成,心急要收復廣陵,強行攻城,恐怕反而不好……”

“小王知道!”李賢聞言點了點頭。

說來說去,還是領兵將領不足的問題,畢竟八賢王李賢眼下能夠獨擋一面的將領實在太欠缺了,冀州兵大部分的擅戰將領還在謝安麾下。

在這種情況下李賢要強攻廣陵,那顯然是極其愚蠢的行為,畢竟有兵無將不成軍,就算有再多的士卒,若是沒有能夠獨當一面的將領,多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是像長孫湘雨那樣,奉行不需要將領的兵法,在戰前便想好所會發生的一切。

不過顯然李賢沒有長孫湘雨那等自負,畢竟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計劃又如何趕得上變化呢?齊植戰死的那晚的就是最好的例子。

“還是安心等待謝尚書吧……總歸我等的目的只要拖住伍衡就好!”思前想后了半響,李賢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道。

“殿下英明!”

正說著,忽然帳外匆匆走入一名裨將。抱拳緊聲說道,“賢王殿下,就在方才,太平軍有援軍至!人數……多達四五萬人!”

“援軍?”李賢聞言一頭霧水,要知道打仗到如今地步,周軍對太平軍的情況也算是知根知底。太平軍哪里還有什么援兵?更何況是多達四五萬人的援兵。

李賢腦海中不禁躍出一個猜測,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感覺有點不對勁。

要知道眼下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可是被他李賢拖死在廣陵了,雖說太平軍已經攻克了廣陵,但由于他李賢率軍逼近廣陵城下的關系,使得伍衡怎么也不敢率軍北上擴展那所謂的南唐版圖,只能選擇在廣陵與李賢虛耗兵力。反過來說,若是伍衡當真還有一支精銳,又如何會坐視他李賢立營于此。對廣陵虎視眈眈?

皺眉細細思忖半響,李賢眼珠一轉,忽然心下一動,繼而放聲笑道,“小王明白了!——那并非是什么援軍,不過是戰敗之軍罷了!”

“咦?”那名裨將疑惑地望著李賢,卻見李賢撫著下巴處的細須輕笑說道,“竟然敗退到廣陵。看來金陵也丟了……謝尚書好神速啊!”

此時季竑也已明白過來,但依舊帶著幾分猜疑幾分納悶說道。“奇怪了,謝大人上一封送來的捷報只說在橫江大敗枯羊,揮軍逼近牛渚,只過了數日,謝大人竟已攻克金陵……難以置信!”

話音剛落,帳外有一名士卒急匆匆走入帳內。口中呼道,“報!西面有捷報至!”

“取來于小王!”李賢幾步走了上前。

西面而來的捷報,那不就是謝安送來的么?畢竟李賢的西側只有謝安那一支軍隊在。

拆開信封觀瞧,李賢僅僅只掃了幾眼臉上便露出大喜之色,喃喃說道。“果然……枯羊敗北,魏虎戰死,連伍衡的左軍天將衛莊也死了……”

“一戰損兩員大將?”季竑聞言面色微驚,畢竟魏虎雖說年輕,但亦是受伍衡信任的一方主帥,更別說衛莊還是伍衡帳下五員大將之一。

“啊,一戰損兩員……咦?齊植戰死了?”仔細一瞅,李賢微微一愣,再細看一下,這才從信封所寫得知整件事的經過,心下感慨唏噓不已。

不過最為惋惜的,恐怕還是枯羊并未投誠于大周的這件事。

說實話,對于枯羊的才能,李賢其實并不看重,畢竟冀州軍有的是善戰將領,多枯羊一個不多,少枯羊一個不少,問題在于謝安已經死了一個大舅子梁丘皓,若是連小舅子枯羊也死了,即便是李賢也于心不忍。

“季先生,吩咐下人,準備迎接謝尚書得勝而來……”

“是,殿下!”

——與此同時——

正如八賢王李賢所猜測的那樣,那支入駐廣陵的數量多達四五萬的軍隊,事實上就是從金陵敗退的金陵軍與牛渚軍。

不得不說,金陵城的失陷,給太平軍帶來的打擊是極其巨大的,因為這非但意味著周軍將整個南方戰場的戰線推進到了更前方,更意味著伍衡所掌的太平軍主力師有可能面臨腹背受敵的尷尬處境,失去對江東大多數地盤的控制力。

這不,當伍衡得知后方的金陵已然失陷時,正在小憩的他猛地站了起來,沉聲質問向他稟告此事的太平軍將領李平。

“你方才說什么?”

眼瞅著伍衡驚怒的面色,太平軍將領李平咽了咽唾沫,小聲說道,“末將前來啟稟伍帥,我軍已失了金陵,魏虎將軍亦戰死了,眼下枯羊正率領金陵軍與牛渚軍敗兵進入廣陵……”

“魏虎……金陵……枯羊……”伍衡喃喃念叨著這幾個詞,眼眸中閃過陣陣怒意,沉聲說道,“叫枯羊前來見我!”

“是!”將領李平領命而退。

他前腳剛走,后腳便有一人走入伍衡屋內,笑吟吟地說道,“局勢看似不大妙啊。我太平軍第四代總帥大人!”

瞧見來人,伍衡的眼神微微一變,拱手恭敬喚道,“伍衡,見過十三殿下!”

原來,來人正是當初為了生計而陰差陽錯成為謝安護衛的廣陵書生墨言。即隱姓埋名的南唐皇室十三殿下,劉言。

墨言,不,劉言邁步走了過來,瞥了一眼伍衡,旋即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伍衡屋內的字畫,慢條斯理地說道,“方才在走廊過道,得見李平一臉急色……莫非是發生了什么大事?”

伍衡微微一笑。淡定說道,“殿下放心,一切盡在臣下掌控!”

“包括金陵已失一事?”劉言笑著問道。

伍衡聞言面色變了變,猶豫一下,詫異問道,“殿下如何得知?”

只見劉言面朝墻壁專注于欣賞掛在墻上的那副山水畫,輕笑說道,“方才我聽說。我太平軍忽然有一支援兵至……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似眼下這等光景。我太平軍如何還有一支多達四五萬人的兵馬,除非……”

“除非?”

轉頭望了一眼伍衡,劉言笑著說道,“后來才想到,牛渚與金陵的守軍加到一塊,確實能湊成四五萬之數……”

對劉言目光中那微妙的神色視而不見。伍衡篤定說道,“殿下英明!——殿下說的不錯,金陵多半是丟了,不過就算這樣,臣下還是有十足的信心……”

“哦?”劉言聽聞饒有興致地望著伍衡。

這時。方才那名將領李平又走了進來,得見劉言在屋內愣了一下,旋即抱拳對伍衡說道,“伍帥,枯羊正在屋外等候!”

伍衡聞言望向劉言,正要說話,卻見后者微笑說道,“枯羊……我太平軍內的年輕俊杰么?上次未來得及細看,也不知究竟生得什么模樣……”

伍衡顯然是聽懂了劉言的話外深意,不過倒也不在意,揮揮手對李平說道,“李平,讓枯羊進來!”

“是!”李平抱拳而退。

前后不過數息工夫,枯羊便在李平的帶領下走了進來。與李平一樣,當他瞧見劉言在屋內時,他也愣了愣。

眾所周知,劉言名義上雖然是南唐的十三殿下,但是太平軍的大權皆在伍衡手中,說得難聽點,劉言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不過嘛,劉言這位沒落皇族子弟似乎也并不熱衷于復辟南唐、甚至是登基成為南唐的皇帝,自打被伍衡接到太平軍中后,劉言每日吃酒、吟詩、作畫,幾乎不插手也不關注任何太平軍內部的事務,因此,很難想象這位好比隱士般的十三殿下,此刻竟然會在伍衡的臥居內。

“末將枯羊,見過十三殿下,見過伍帥!”平復心神,枯羊拱手抱拳向劉言以及伍衡行了一禮,同時心下暗暗納悶劉言的來意。倒不是說對劉言的印象頗好或者頗差,事實上二人接觸的機會幾乎沒有,頂多算是見過幾回罷了。

但讓枯羊感到意外的是,劉言卻朝他笑了笑,那善意的笑容,讓枯羊微微一愣。

不過話說回來,劉言對枯羊報以善意微笑,可不代表伍衡亦會這樣,待見到枯羊后,伍衡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究竟是怎么回事,枯羊?!——何以金陵會失?!”

“……”見伍衡一張口就是質問金陵失陷的事,枯羊微微一愣,畢竟他原以為伍衡會率先問起魏虎的死因,畢竟據他所了解的,伍衡對魏虎應該是極為看重才對。

壓下心中不快,枯羊遂將金陵城內當時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伍衡,包括衛莊在背后挑撥是非,挑唆牛渚軍與金陵軍相互殘殺一事。

伍衡聞言面色陰晴不定,在觀瞧了枯羊許久后,忽然笑呵呵地說道,“原來如此!原來是衛莊所致……不過說起來還真是好笑啊,本打算著坐收漁利的衛莊竟然死了,反而是你順理成章地接管了兩軍……衛莊死了、趙誠死了、魏虎死了、楚平死了、郭勝也死了,知曉此事的,就剩下王威等寥寥數人……”

枯羊聞言面色微變,要知道伍衡這話可是厲害地很,說得好似是他枯羊主導了這一切似的。

正要解釋,卻見伍衡忽然哈哈起來,擺手笑道,“勿怪勿怪,本帥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說著,他站起身來,走上前拍了拍枯羊肩膀,笑著說道,“枯羊,你能率敗軍回我廣陵,而不是趁此機會去投你那在周國當大官的姐夫,足以證明你對本帥的忠誠!——金陵丟了就丟了吧,再打回來就是了,本帥得你,豈不勝過金陵一座死城?”

劉言饒有興致地望著伍衡,畢竟方才伍衡一副恨不得殺了枯羊的模樣,可眼下呢,卻是百般好言安撫,收買人心。

正如劉言所料,枯羊聞言心中亦倍感溫暖。事實上,他此番來見伍衡,心中其實多少也有些膽怯,畢竟再怎么說,金陵之失,他枯羊也逃不開關系,但沒想到伍衡在詢問過后只字不提,并且好言安撫,這讓枯羊不安的心情稍稍平息。

“好了,枯羊,你先下去吧!——本帥會派人替你準備入住的府宅,你一路遠來辛苦,先且下去歇息吧。”

“……多謝伍帥!”只感覺心情復雜的枯羊抱拳而退。

見枯羊走入屋外,劉言輕哼一聲,回顧伍衡輕笑說道,“終歸是死人比不過活人么?”

“此事錯不在他!”伍衡聞言沉聲說道,“況且,眼下正值用人之際,暫且……”

劉言聞言瞥了一眼伍衡,似乎聽懂了什么。

“來人!”

“伍帥有何吩咐?”

“將魏虎軍重編拆散,補足枯羊三萬編制,其余充入各軍……”

“是!”(
pcayu700 發表於 2014-4-29 23:01
第三十六章 世態炎涼(二)

枯羊的安然歸來,讓張奉與徐常二將著實鬆了口氣,畢竟他們此前還真覺得伍衡會以為金陵城陷落一事而斥責枯羊,甚至是讓枯羊全盤背負金陵陷落的罪名。

    而倘若事情當真發生到這種地步,恐怕這回王建與徐常也無能為力了,畢竟這裡是廣陵,屯紮的可是他們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麾下的主力軍,單單是那五方天將麾下的兵士就要比他們牛渚軍精銳得多,更別說伍衡帳下直屬嫡系軍隊,天璇軍。

    “太冒險了,大帥……”

    即便瞧見枯羊安然歸來,王建亦忍不住埋怨道。

    說實話,早在與金陵軍一同前來這廣陵的途中,王建便不止一次勸說過枯羊。畢竟當時金陵城內就屬枯羊、魏虎、衛莊三人職位最高,一旦金陵失陷,伍衡勢必要問罪三人,而最關鍵的在於,另外兩人魏虎與衛莊皆已喪命,這就意味著枯羊得獨自面對伍衡的憤怒。

    毫不誇張地說,就算伍衡在見到枯羊後當即將其扣押、甚至是將他處斬,王建與徐常都不覺得有絲毫意外。畢竟算上橫江、牛渚那兩回,枯​​羊算是三戰敗於周軍之手,非但損兵折將,最後就連金陵這座至關重要的城池也弄丟了,可想而知伍衡將會是何等的震怒。

    “可不是麼,大帥……”撓撓頭,徐常亦低聲說道,“末將覺得吧,咱這樣還不如順勢就投了周軍,總歸大帥有您姐夫那條路子在……”

    可能是覺得戰敗投降終歸有些有損顏面,徐常在說這話時顯得有些吞吞吐吐。

    “唔……”枯羊輕輕應了一聲,卻對徐常所說的話不置褒貶。

    見此,王建與徐常對視一眼,也不再勸說,畢竟有些事說得太明白反而不好。

    “對了,”好似想到了什麼,枯羊對王建、徐常二人說道。 “我姐夫多半要過幾日才能到廣陵,就算到了廣陵,與城外八賢王李賢的兵馬會師,想來也不會即刻對廣陵展開攻勢……”

    確實,畢竟廣陵亦是不遜色金陵幾分的南方重城,那高達六七丈的城牆,足以讓李賢與謝安打消在未準備充分前強攻城池的心思。

    “大帥的意思是?”

    望了一眼徐常與王建二人。枯羊沉聲說道,“趁此難得的平和時日,我想祭祀一下魏虎、張奉、以及楚平、郭勝等那日死在金陵的眾將……”

    “這個……”

    王建與徐常聞言面面相覷,儘管他們也知道枯羊的心意只是想祭奠一下魏虎,頂多再加上一個張奉,至於楚平、郭勝等將。不過是陪襯罷了,可問題是,眼下在城內祭奠戰死的將領們,這真的合適麼?

    “大帥,這恐怕有些不妥吧?”臉上露出幾分猶豫之色,王建為難說道,“城外尚有數万周兵對廣陵虎視眈眈。不日即將展開一場惡戰,這個節骨眼我等若是籌備喪事,這不是遭人白眼麼?”

    “就是說啊,大帥……知情的倒還好,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我等在詛咒我太平軍此番必定兵敗呢!”徐常接著王建話茬勸道。

    平心而論,王建與徐常說的不錯,畢竟在大戰之前辦喪事。祭奠的還是己方的將領,這是相當觸霉頭的事。

    只可惜,王建與徐常二人的勸言,枯羊全然未曾聽取,擺手說道,“行了,本帥主意已定。你等不必再勸說,派人去張羅準備吧。——對了,盡可能多請些人來,阿虎對我有莫大恩情。我希望他的身後事能風風光光……”

    王建聞言面上為難之色更濃,尷尬說道,“這個……末將以為,恐怕請不到多少人來……”

    “……去吧!”微微嘆了口氣,枯羊沉聲說道。

    “是……”

    最終,枯羊還是沒有聽取王建與枯羊的建議以及勸說,因為,他實在想祭奠一下魏虎這位太平軍中好戰友、好兄弟。或許以往枯羊還不覺得,但是魏虎死後,他卻忽然感覺到了寂寞。那種無法表述的壓抑,讓他險些喘不過氣來。

    事實證明,王建與徐常所言不虛,儘管枯羊邀請了不少人,但是最終前來赴約拜祭的卻寥寥無幾,可以說,不是牛渚軍將領便是金陵軍將領。

    而期間,枯羊甚至還聽說了一件讓他感覺匪夷所思的事,從金陵軍將領王威的口中。

    那就是,伍衡竟然打算要打散金陵魏虎軍,包括身為天權神將的魏虎曾所掌的天權軍,將其打散充入其餘各軍,以彌補近期來與周軍的兵力消耗。

    當聽到這個消息時,枯羊心中一驚,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雖說這種事司空見慣,他枯羊亦清楚魏虎軍在回到廣陵後勢必會遭受這樣的命運,不可能一直由他枯羊代掌,但是……

    這也太快了吧?

    自己率領著金陵軍來到這廣陵還不過半日光景啊!

    “是伍帥發下的命令麼?”枯羊沉聲問道。

    “那倒不是……”王威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只是上面傳下來的消息,說是伍帥有意將我軍打散編入各軍……至於命令,上面只是叫我等清點人數。 ”

    [原來只是謠言……]

    枯羊暗自鬆了口氣,在他想來,魏虎好歹也是對伍衡忠心耿耿的將領,因此,伍衡也不至於如此對待魏虎。

    “放心吧!”勉強堆起幾分笑容,枯羊輕聲寬慰道,“阿虎生前對伍帥忠心耿耿,枯羊以為,伍衡想必會將你天權軍留在帳下聽用……”

    “但願如此吧……”王威以及同行的陸雍聞言苦笑一聲。看得出來,他們對枯羊的話並沒有太大的信心。

    事實上,其實枯羊自己也對自己的話沒有多大信心,畢竟眼下太平軍的境況確實很艱難,曾經也算是太平軍一員、並且高居六神將之天璣神將的費國,搖身一變成為了大週冀州軍的主帥,率領兩萬冀州兵佔據了廣陵通往徐州的緊要道路,像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哪怕是伍衡麾下中軍天將趙涉與右軍天將杜芳兩員太平軍大將一起攻打也不見有絲毫成效。

    而謝安的另外一柄利刃,冀州軍副帥馬聃則率領一支數量不明的騎兵日夜流竄於廣陵外野。伺機偷襲防備不足的太平軍,簡直堪稱是神出鬼沒。

    據說這一正一奇兩支周兵,這些日子以來沒少給太平軍帶來壓力,甚至於到最後有些太平軍將士們恨恨咒罵,說若不是周軍有費國與馬聃,他們早把八賢王李賢擒殺了。

    或許這些人並沒有意識到,他們本能地對費國以及馬聃產生了畏懼。

    而對此。枯羊的感慨就只是慶幸,慶幸他在與姐夫謝安沙場對陣時,其姐夫從旁並沒有這兩位猛將幫襯,否則,實在是不堪設想。

    不過一想到即便這兩員周軍猛將不在自己依然還是敗給了姐夫謝安,枯羊也就只能暗自苦笑了。

    天色逐漸暗淡起來。轉眼便到了次日,枯羊自是理所當然地替魏虎以及被衛莊暗殺的忠心部將張奉守了一夜的靈堂,而金陵軍的王威與陸雍卻在半夜子時前後離開了。

    倒不是說二人有什麼別的心思,只是有一名太平軍將領過來傳話,叫走了王威與陸雍二將。

    望著王威與陸雍二人離去的背影,枯羊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待晌午前後。王威與陸雍二人又回到了枯羊的住所,而這次,他們竟是來向枯羊辭別的。

    “多謝枯羊大帥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多謝枯羊大帥助我等擒殺了叛賊衛莊,用其首級祭奠大帥……我等感激不盡!——此番,我等是為向枯羊大帥告別……”

    “……”枯羊張了張​​嘴,卻是吐不出半個字,聰慧的他。早在心中想到了什麼。

    而陸雍見枯羊不說話,還以為枯羊是不明所以,苦笑著解釋道,“是這樣的,今日凌晨上面傳下命令,打散我金陵軍,充入各軍……”

    “那你們……”

    “王威被調到中軍天將趙涉將軍麾下了。而我被調到右軍天將杜芳將軍麾下,皆是兵力最吃緊的地方……”面對著枯羊的疑問,陸雍苦笑著說道,“是故。我與王威尋思著在啟程前應當向枯羊大帥告個辭,畢竟日後,或許沒有再見的機會……”

    “咳!”王威在旁咳嗽一聲,用眼神示意陸雍莫要再說下去。旋即,他走上前一步,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遞給枯羊。

    “這是?”枯羊眼中露出幾分疑惑,待他一看書信落款,頓時面色微變,因為,信上落款竟然寫著他唯一的親姐姐伊伊的名字。

    這封信,竟然是伊伊數月前從冀京派人發給枯羊的家書,卻不知為何竟落入王威手中。

    眼瞅著枯羊狐疑的目光,王威略有些尷尬地說道,“是這樣的,當初八賢王李賢率領屯於歷陽橫江一帶時,我金陵城亦是全城戒嚴。畢竟周軍中有東嶺眾與金陵眾兩支刺客,防不勝防,十分厲害,由不得我等有絲毫疏漏,因此,魏帥下令全城戒嚴,對外鄉人盤查地極為仔細,不想卻從一人包裹中搜出了這封書信……眼下想想,那人不是東嶺眾刺客便是金陵眾刺客,看似外鄉行腳貨郎打扮,武藝倒是頗為厲害……”

    “那人呢?”枯羊疑惑問道。

    “這個……”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王威低聲說道,“那日是魏帥親自帶人盤查,見那人形跡可疑,便上前問話,豈料那刺客二話不說便欲挾持魏帥逃走,結果被魏帥當場擊斃……事後搜身,魏帥從那人懷中搜出此信,這才恍然大悟,知是枯羊大帥您的親姐派來送家信的人……”

    “此事我從未聽阿虎說起過……”嘀咕了一句,枯羊翻過信封來,他這才注意到,這封信其實早已被打開過。見此,他不由皺了皺眉。

    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的異樣表情,王威一臉尷尬地解釋道,“魏帥本來是不想私拆枯羊大帥的家書的,只不過後來衛莊在魏帥面前透露了枯羊大帥曾在橫江小舟上私會您的姐夫謝安,魏帥心中起疑,於是就……”

    枯羊聞言苦笑一聲,用略帶嘲諷、略帶懷念的口吻喃喃說道,“還是真阿虎會做的事……家姐在信中寫了什麼?”

    “這個末將豈敢斗膽私下觀閱?”王威連連擺手,說道。 “不過魏帥當時看完此信後面色著實有些不佳,隨手交予末將將此信私下處理了,莫要叫枯羊大帥知曉……枯羊大帥明鑑,當時魏帥也曾為此事猶豫不決,還不惜開了一壇平日里捨不得喝的美酒……”

    “原來是那日……”一提到那壇子酒,枯羊這才恍然大悟,旋即疑惑說道。 “可那時候本帥已與阿虎和解,他也沒提有此事……哦,是了,這種事,就算是和解,他也不會告訴我的……那傢伙看似憨厚。實際上卻頗有心眼呢……”

    說到這裡,枯羊暗暗嘆了口氣,在他想來,魏虎之所以在和解之後也矢口不提這封信的事,顯然他枯羊的姐姐伊伊在信中沒少寫勸說弟弟投誠週軍的話,而魏虎又清楚枯羊最是在意伊伊這位世上唯一的親人,不想枯羊因此受到影響。因此就私下匿了此信。

    那時的魏虎,多半還想著日後能與枯羊一道出征戰場,相互扶持,他顯然不會想到,他的願望注定難以實現。

    “那你……”把玩著手中的信,枯羊疑惑地望著王威。

    似乎是猜到了枯羊心中所想,王威如實說道,“本來那時末將確實準備私下處理了此信。結果剛出城守府沒幾步,就忽然接到警報,說王建將軍反……咳,說王建將軍攻了西城門……”

    在旁,王建頗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額頭。

    “先是王建將軍攻下西城門,隨後就是張奉將軍與徐常將軍先後反攻城內,當時事態緊急以至於末將忘卻了此事。一直將此信貼身收藏,直到方才准備換一身衣甲去城外中軍天將趙涉大人帳下聽用時,這才注意到末將衣甲內還夾有此信,因此順便送來。交予枯羊大帥……”

    “有勞了!”將親姐姐伊伊的家書放入懷中,枯羊感激地抱了抱拳。

    “不敢不敢!——既然如此,枯羊大帥,那我等便先行告辭了!”

    “不送……”

    “請留步。”

    枯羊眼睜睜望著王威與陸雍二人結伴離開,完全想不到用什麼話來挽留,畢竟二人皆是聽從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發布的命令,他枯羊無權干涉其中。

    不多時,王建從府外走入,低聲對枯羊細說了幾句。

    也不知聽到了什麼,枯羊面色一愣,抬起頭疑惑問道,“補足了兩萬人編制?兩萬人?”

    “是!”點了點頭,王建低聲解釋道,“方才上面派人過來傳話,我天樞軍擴大編制為兩萬人,不足的兵力從金陵軍抽調……”

    或許有人會覺得奇怪,此前枯羊明明是督率三萬太平軍的將帥,何以王建會說出擴大編制為兩萬人這種話來。事實上,當時枯羊身在牛渚時所率領的三萬人,其實仔細分來可以分為直屬管轄的嫡系軍以及牛渚守兵兩支,嫡系軍指的自然是身為天樞神將的枯羊所掌的天樞軍,而牛渚軍,則是伍衡額外增派的以防周兵的守軍,雖說也屬於枯羊麾下軍隊,但說到底只是暫時性掌管。

    而如今,雖說枯羊手中的兵力從三萬人銳減至兩萬人,但是這兩萬人卻都屬於天樞軍,是枯羊名正言順的直屬部隊。換而言之,看似是枯羊手中的兵力變少了,但實際上卻是恰恰相反。

    “伍衡在拉攏大帥您呢!”徐常在旁低聲說道,用一種如釋重負的口吻。

    “……”枯羊默然不語,他很清楚眼下他手中還有多少兵力,就算加上從金陵撤退後沿途收攏的敗卒,滿打滿算也不過一萬七千人,換而言之,伍衡一口氣給他補了足足三千多人。

    三千多人吶,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就好比冀州軍將領成央,他手底下所掌的兵力頂多也不過這個數,要知道成央可是大將。

    然

    若在以往,以枯羊的性子想必多少也會有些自得,畢竟他終歸也才弱冠年齡,但是眼下,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那三千人,是從金陵軍抽調而來的,是從枯羊無論如何也不希望再做調整的金陵軍抽調而來的。

    瞥了一眼靈堂上所供奉的那衛莊的首級,再瞧一眼木棺中魏虎的遺骸。枯羊默然不語。

    再复兩日,廣陵城外西南側,枯羊的姐夫、大周朝廷刑部尚書謝安在安撫罷金陵後,率軍抵達。因為要為金陵那場動亂善後,謝安比枯羊晚到整整兩日。

    正如枯羊所料,謝安在率軍抵達廣陵、順利與八賢王李賢會師後,並沒有著急著攻打廣陵城。而是命麾下將士忙著籌備攻城所需要的各種器械以及物資,衝車、井闌、雲梯,周軍主營內那多達四萬有餘的周兵,日夜兼程地籌備著,不可否認這給廣陵城內的太平軍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當然了,儘管周軍並非攻打廣陵。但這並不表示這兩日內就沒有戰事發生,至少在雙方的幾路偏師正打得火熱。比如說,冀州軍主帥費國與太平軍中軍天將趙涉。

    事實上,相比較暫時還未有戰事發生的廣陵,反而是廣陵城的外野成為了兩軍為了爭搶制霸權的主戰場。不提週將馬聃那支神出鬼沒的騎兵隊,就連費國亦派出蘇信、李景二將各自率領騎兵在外野出沒,逐步壓縮著太平軍對外野的控制力。直到最終將太平軍的實力全盤壓製到廣陵城,再來實現四面圍攻、徹底剿滅太平軍主力部隊的整個計劃。

    也正是因為這樣,伍衡才會下令將魏虎生前所掌的、包括天璣軍在內的金陵軍打散,補充到各個將軍手中,尤其是中軍天將趙涉與右軍天將杜芳,畢竟這兩位太平軍大將所在的位置可以所是眼下這場戰事的最前線,日日鏖戰導致兵力消耗極其劇烈。

    從客觀出發,枯羊並不覺得伍衡的命令有何不對。畢竟與其放任失去了大將魏虎的金陵軍在廣陵城內屯紮無所事事,倒不如直接打散充入各軍,好在與周兵交兵時佔據上風;但從主觀出發,枯羊實在不希望伍衡這麼做。

    要知道嫡系軍與尋常軍的待遇是不同的,就好比王威與陸雍這兩位魏虎曾經的部下,他們在調到中軍天將趙涉與右軍天將杜芳麾下後,當真就會受到那兩位天將大人的重用麼?

    未見得!

    充其量也不過只是馬前卒罷了。再說得通俗些,就是炮灰,就是棄子,就是供那兩位天將大人在與周軍廝殺時致勝的道具罷了。

    畢竟魏虎信任王威與陸雍。不代表趙涉與杜芳也會信任王威與陸雍,身為五方天將的趙涉與杜芳,難道還差心腹愛將麼?在枯羊看來,這種戰前臨時抽調命令,對於王威、陸雍這等已失去靠山的部將而言,那是極其致命而危險的,因為一旦被調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們的地位就會變得相當尷尬。

    果不其然,在王威與陸雍調走後第三日,枯羊便分別收到了噩耗。

    先是王威,他因為在中軍天將趙涉提出要強攻週將費國所在軍營時提出了防守的其他意見而遭到後者的訓斥,緊接著,王威便被趙涉勒令率軍夜襲費國的大寨。

    而事實證明,費國儘管還稱不上是匹敵梁丘皓、梁丘舞、陣雷的無雙猛將,但是他勝在能力全面,無論是在攻還是守方面都有其獨特的一套套路,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理所當然的,中軍天將趙涉所謂的夜襲奇策反而遭到了費國的埋伏,儘管趙涉的主力軍撤退地極其迅速,未曾有多少損失,但是王威卻被趙涉勒令留下斷後,結果被親自率兵追擊的冀州軍第一猛將費國一刀斬落下馬。

    而後就是陸雍,這位在枯羊看來其實頗有能力的將領,受右軍天將杜芳命令佔據一處山頭,佔領至高點。杜芳想以此引出神出鬼沒的周將馬聃以及他麾下近萬騎兵,豈料馬聃根本就不中計,甚至於將計就計,佯攻陸雍所在的山頭小營,實際上目標卻是杜芳的大營。

    在那般漆黑的深夜,陸雍哪裡知道馬聃的真正目標,見其攻打自己小營,便按照計劃向杜芳發出求援信號。結果,當杜芳戰意濃濃地率兵圍住那片丘陵時,他所立營的大營卻遭到了馬聃的襲擊,馬聃一把火將他的營寨又燒了個大半。

    惱羞成怒的杜芳心下大怒,二話不說便將陸雍以謊報軍情的罪名處斬了,並將其所掌的兵力再次打散歸入麾下軍隊中。

    或許在那兩位天將大人看來。失去了魏虎這座靠山的金陵軍將領,不過是隨意揉捏的軟柿子罷了。

    對此,枯羊氣憤之餘,亦不禁哀嘆不已。畢竟王威與陸雍前些日子分別向他表達過願意歸入他枯羊帳下聽用的心意,並且,枯羊亦頗為看好這兩員將領。

    別看王威被費國所斬,那也得看看是跟誰比。要知道在金陵的那晚,王威率領麾下曲部分別遭到衛莊帳下部將趙誠以及徐常所掌的牛渚軍這兩支軍​​隊的攻擊,但是最終趙誠都未曾斬殺王威,不難想像,王威的武藝相比趙誠與徐常還是強出一線的,只可惜他碰到了周將費國。

    費國何許人也?五年前便是六神將級的猛將。能接下樑丘皓全力一刀的他,縱觀整個天下又有幾人?至少枯羊接不下樑丘皓一刀,魏虎也接不下,至於那些所謂的五方天將,枯羊亦不覺得那些人能夠接下,畢竟梁丘皓乃數百年不出的天下第一猛將,儘管戰死。但依然是天下武將哪怕窮盡一生也難以逾越的巨峰。

    因此,王威戰死在周將費國手中,枯羊絲毫也不感覺詫異,他只是氣憤,氣憤中軍天將趙涉竟然叫王威獨自斷後面對費國,明明他趙涉就能力敵費國,雖說不至於打敗費國,但至少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如果說王威死在費國手中還算是可以理解為身為武將的宿命。那麼陸雍的死簡直叫枯羊難以想像。

    明明是右軍天將杜芳這個莽夫自己計策淺薄,被周將馬聃輕易看穿,但是最終卻要由陸雍來背這個黑鍋。

    在枯羊看來,王威與陸雍雖然實力不算拔尖,但也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只能說趙涉與杜芳不會用,典型的將帥無謀拖累部將。

    甚至於。枯羊惡意地猜測,趙涉與杜芳是否是故意要害死王威與陸雍,以便於將金陵軍徹底打散,歸於自己掌控之中。

    不過話說回來。對此枯羊顯然也是鞭長莫及了,畢竟他這會兒正忙著操辦魏虎、張奉等人的白事,而當他處理完這邊的事物時,那些被打散的金陵軍,不是改姓了趙,便是改姓了杜,軍中再沒有留下一丁點魏虎的影子。

    魏虎曾經所掌的金陵軍,除他枯羊麾下三千人外,好似徹底消失了,什麼金陵守軍,什麼天權軍,太平軍內再無這個編制,彷彿在魏虎嚥氣亡故的那一刻,他麾下所掌的金陵軍也隨之而去了。

    不過這種事,枯羊其實也早在意料之中,畢竟當王威與陸雍結伴向他來辭行時,枯羊便已經預感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只是不好說出口罷了,畢竟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並非是他。

    然而,就算是撇開王威與陸雍的事,枯羊心中亦有諸多的不滿與憤懣。

    就好比說他替魏虎等人所操辦的白事,別的將領為了不觸眉頭而不來,枯羊都能夠理解,但是他沒有想到,竟然連伍衡也不曾來,只是派人送來了幾封的白蠟,供靈堂使用。

    平心而論,枯羊也理解伍衡身為太平軍第四代總帥,況且眼下周軍逼近廣陵,自然會有忙不完的事,但是,明白歸明白,心中終歸還是有點不舒服。

    畢竟在枯羊看來,其餘人不來都可以釋懷,唯獨伍衡不行,畢竟魏虎生前對伍衡忠心耿耿,然而待魏虎死後,伍衡卻連靈堂也不來一次……

    究竟該說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呢,還是說舊人已逝,諸般情義皆沒?

    不舒服……

    滿肚子的不舒服!

    瞥了一眼空蕩蕩的靈堂,枯羊默然不語。

    按照南唐的習俗,死人在守靈三日後可下葬,枯羊便在靈堂守了三日。他本以為伍衡在這三日內總能抽出些時間前來探望一下,哪怕僅僅只是給魏虎上一炷香也好,這樣倒也能慰魏虎在天之靈,不枉魏虎生前對其忠心耿耿。

    然而,整整三日,伍衡始終未曾露面,除了派人送來一封白蠟外,伍衡對魏虎的死竟然沒有任何表示。

    反而是此前與他枯羊以及魏虎都沒有任何交集的南唐十三殿下劉言,他曾過來探望一回。並親筆替魏虎寫了一副哀辭。

    還別說,劉言不愧是曾經在廣陵路口擺書畫攤替人寫家書的,當真是寫地一手好字,筆力遒勁,不同凡響。

    但……

    枯羊的心中依舊不舒服,畢竟,對於魏虎而言最重要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因為周軍正在城外大肆壓縮太平軍對外野的掌控,城外到處都是周軍的探馬與斥候,更別說還有馬聃那支神出鬼沒的騎兵隊,因此,枯羊隻好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他原先想將魏虎安葬在城外的山林上,尋一處風水好、景色優美的場所。作為魏虎的墳墓,但如今,他只能將魏虎安葬在金陵城內靠近東南側的一片空地上。

    叫麾下士卒抬魏虎靈柩入土的前後,路上不乏有百姓以及太平軍士卒指指點點。對於百姓,枯羊自是渾然不在意,畢竟他很清楚哪些於路圍觀的百姓只是喜好湊熱鬧罷了;但對於那些太平軍士卒……

    望著那些太平軍士卒、尤其是將領們眼中不悅的神色,枯羊心中愈加憤懣。

    [怎麼?就連下葬也不許麼? ! ]

    枯羊心中大怒。可能是當時他殺氣騰騰的雙目驚走了一大批太平軍將領吧。以至於魏虎等人的白事終歸還是操辦的頗為平靜,至少沒有節外生枝。

    [世態炎涼! ]

    當處理完魏虎等人的身後事,枯羊獨自一人走在廣陵城內街頭時,他腦海中不時浮現出這個詞。

    城內議論紛紛的百姓,時不時三三兩兩路過的太平軍士卒,迎面碰到的太平軍將領,哪怕是在他為魏虎等人操辦白事時曾召喚過他的伍衡,所有人的口中說得一概都是即將來臨的廣陵城戰事。至於先前死在金陵的魏虎等人,卻無一人問津提及,就好似魏虎等人從未出現過那樣……

    想到這裡,枯羊眼神一凜,朝著伍衡的住所走去,即原廣陵郡守張琦的官邸。

    在攻破廣陵的那一日,伍衡便將曾經與謝安有過交集的郡守張琦給宰了。畢竟別看張琦曾經與城內的富豪勾搭,也做過一些傷天害理的事,不過此人倒是頗為恪守自己身為大周官員的本職,在伍衡率軍攻打廣陵時死守城池。協同前來援救的徐州州府梁書,曾一度將伍衡打退。

    只可惜張琦乃文官,而廣陵城內又無甚麼猛將駐守,以至於廣陵城終究還是陷落了,在八賢王李賢率軍抵達廣陵郡境內的前兩日。

    不過據枯羊所知,廣陵城之所以破城,是因為伍衡得到了廣陵刺客之首萬里的支持,因此,廣陵刺客暗中挾持了郡守張琦,威脅他下令城內守兵放棄抵抗,打開城門放太平軍入城。

    然而,別看張琦當初在謝安這位刑部尚書面前畏畏縮縮,面對伍衡等太平軍卻是破口大罵該死反賊,結果被伍衡割掉舌頭,當街示眾了三日活活鮮血流盡而死。

    至於張琦的死因究竟是哪個版本,眼下的枯羊顯然沒有細究的心思,他迫切想向伍衡親口詢問一些事,比如說王威等人的事。

    “喲,枯羊將軍!”

    就在枯羊低著頭向伍衡眼下所居的郡守府走去時,他突然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

    轉頭一瞧,枯羊微微一愣,眼眸中不由露出幾許凝重,因為來人的身份可不簡單,乃是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帳下五員大將、五方天將之一,後軍天將張洪,唯一一位留守在廣陵城內的天將將軍。

    “原來是後軍天將大人……”

    枯羊拱手抱拳行了一禮,看似對這張洪頗為尊重禮遇,可實際上,這份過於禮讓的舉動卻顯得分外的疏遠。

    也難怪,畢竟枯羊的好兄弟魏虎便是被五方天將其中之一的左軍天將衛莊給害死的,再者就連他枯羊也險些被衛莊設計所活活燒死,因此,枯羊對這些位所謂的五方天將,實在沒有什麼好感。

    不過意外的是,那後軍天將張洪也不知是否沒察覺到枯羊有意的疏遠,竟然在不遠處等候,這使得枯羊不得不緊走幾步,上前與張洪並肩而行。

    “抱歉張某實在不好親身赴魏虎將軍的白事,終歸那種事對於我等武將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待枯羊走近後,張洪壓低聲音,用充斥著歉意的口吻低聲對枯羊說道。

    枯羊愣了愣,旋即待反應過來後輕笑說道,“哪裡哪裡,是枯羊少不更事罷了,明明我太平軍即將面臨一場空前惡戰。枯羊卻還要觸大家霉頭……”

    “話可不能這麼說,”張洪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魏虎將軍亦是我太平軍猛將,儘管歲數年輕,兼之又有六神將與五方天將之別。不過張某可是素來敬仰魏虎將軍的……”

    “天將大人言重了……話說,天將大人此行這是?”枯羊的臉上露出了發自肺腑的笑容。或許,在眼下這個死後猶能聽到魏虎的名字,這讓他感到十分的愉悅,至少這代表著太平軍內部還未徹底忘卻魏虎。

    “當不起枯羊將軍這句天將大人吶……倘若枯羊將軍當真要如此較真的話,那張某也只好喚枯羊將軍你為神將大人了……”張洪笑呵呵地說道, “至於張某此行嘛。也不為其他,枯羊將軍也知曉眼下廣陵城外皆是周軍,城內的糧草儲備,已成為我軍一個至關緊要的難題……待會面見伍帥,張某便是要向伍帥上呈此事!”

    “原來如此……”枯羊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了郡守府內伍衡所居的臥室。

    瞧見伍衡正站在屋內桌旁,緊盯著桌上的行軍圖苦思冥想,枯羊深深吸了口氣。抱拳喚道,“伍帥!”

    “枯羊啊……”伍衡聞言即不驚訝也不抬頭,雙目依舊掃視著行軍圖上周軍與他太平軍的對陣情況,緩緩說道,“有事麼?”

    “是……”枯羊點了點頭,繼而抱拳沉聲說道,“枯羊對王威、陸雍二將死報以質疑!”

    “哦?”伍衡聞言抬起頭來。輕笑說道,“你是覺得趙涉與杜芳二人的決斷有誤?”

    “是!”枯羊鏗鏘有力地說道,“王威之死,皆賴趙涉大人冒進。至於陸雍之死,純粹只是杜芳大人遷怒罷了!——枯羊亦知王威、陸雍二人本事,原本斷然不至於如此!”

    “原來如此……”伍衡點了點頭,語氣不明地說道,“你是說,趙涉與杜芳不善用將,是麼?”

    面對著伍衡別有深意的目光,枯羊絲毫不怵,壓低聲音說道,“如若不是,那就是趙涉與杜芳有意要除掉王威以及陸雍!——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全盤掌握補充到軍中的金陵兵!”

    “……”可能是沒料到枯羊竟說得這般直白,伍衡微微一愣,旋即搖頭說道,“本帥覺得,枯羊你是多想了,皆是太平軍弟兄,趙涉與杜芳又豈會故意害死王威以及……那陸什麼?”

    “陸雍!”

    “對,陸雍!——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再者,週將費國,那個我太平軍曾經的叛徒可不簡單,即便是因為殿後,不過歸根到底,王威死在他手中,也只能說是運氣不佳……”

    “運氣不佳……”枯羊喃喃念叨一句,忽而問道,“那敢問伍帥,陸雍呢?”

    “這個嘛……想必杜芳也有自己的思量,對吧?”

    “……”枯羊聞言默然不語,從伍衡的話中,他如何聽不出伍衡偏袒五方天將的意思?

    想了想,枯羊沉聲說道,“末將請伍衡莫要撤消天權軍編制……可否令末將麾下那三千金陵兵自成一軍,沿襲天權軍……”

    枯羊的話還未說完,那邊伍衡也不知是才瞧見張洪,詫異說道,“張洪,你怎麼來了?”

    頓時,枯羊的聲音戛然而止。

    可能是注意到了枯羊的異樣表情,伍衡歉意地望了一眼枯羊,擺擺手連聲笑道,“好好好,無論怎樣都好,枯羊,就按你的意思去辦吧!”

    [無論怎樣都好……無論怎樣都好……無論怎樣都好……]

    枯羊不知覺地捏緊了拳頭,刻意壓低的臉上一片鐵青,旋即又恢復如初。

    “多謝伍帥!”抱了抱拳,枯羊辭別了伍衡,轉身走出了屋子。

    走到院中時,枯羊這才顯露他眼眸中的憤怒之色,那濃濃的深沉怒意,讓平日里溫文爾雅的他此刻看起來頗為可怕。

    忽然,枯羊不經意地觸碰到了懷中那封親姐伊伊的書信,那封由王威親手交給他的書信。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枯羊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而與此同時,屋內的伍衡卻不知為何已走到了屋門旁,冷眼瞧著枯羊離去時的背影。

    “伍帥覺得他會中計麼?”從旁,後軍天將張洪低聲問道。

    “枯羊……面冷心熱,是個重情義的人……而這幾日他的所作所為也證明了這一點!——他會的!按照本帥所希望的那樣,替魏虎感到不值的他必定會萌生叛心,繼而去暗通周軍,裡應外合謀我廣陵……既然如此,本帥就在這廣陵城,將周軍一舉殲滅!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