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鍛仙 作者:新兵扛老槍(已完成)

 
ahingoo 2013-4-13 14:14:1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1 256503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5
一七一七章:天可騙,道難欺

     道音呼喚。

    浩渺虛空中徐徐浮現出一顆眼睛,千萬顆眼睛依次緊隨,從一顆點開始像蛇一樣盤繞,漸漸組成漩渦狀的海。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呵!

    旋轉的東西最亂眼,隨便找塊板子,畫一塊自內向外延伸的圈線,之後把板子旋轉起來,便構成了最最簡單、也是極其有效的催眠工具,如能延著線條布上一些會發光的珠子,效果便可暴增數倍,足以將心智堅定的人無所適從,非得閉目、或轉向別處不可。

    眼睛是最能傳神的事物,沒有之一。常人被一雙眼睛凝望便會緊張,十雙見汗,百雙千萬目光凝聚,恐連站都難以站穩;曆數無數梟雄、人傑,最重要的標準便是號令群雄,直面眾人眼。現如今,把那些線條中的珠子換成眼,換成會眨、會動、會閃、會釋放光輝與情懷的眼,威效將達幾何?

    那不是普通的眼,個個睿智,顆顆傑出,被千萬顆這樣的眼睛注視著,感受將會如何?

    當第一課眼睛出現,便已成為星空當中最最奪目的存在;當那個漩渦構築成型,星空便有被遮擋的感覺;當那些眼不斷出現,一顆一顆,一圈一圈繞至百米......

    不見了。

    星空不見了,視覺感受中只剩下那個徐徐擴大的漩渦世界,再難容下別物。

    「一顆眼,一輪迴,你說輪迴千萬種,我便給你呈現出來!」

    輪迴。宇宙間最最莫測的事物。最最玄奧的法,最最高深的術,最最難走的路,隨便挑出一顆眼睛,內裡皆有一世輪迴,是常人一生才能走完的路,千萬顆眼睛。便等於把千萬人的人生一次擺開,誰能照顧周全?

    十三郎能,因為這些都是他親自走過,是他以全身盡喪才換來的存留,是他的道,是連輪迴都不能奪走的命根。

    眼睛仍在不停出現,漩渦一圈一圈放大,周圍早已靜謐無聲,遠方卻似有無數人吶喊。如果意志足夠強大,把目光從此處挪到星空,會發現那些星上有陣陣波動,山呼海嘯一般。

    那是億萬萬個生命嚮往的目光。

    輪迴世界無生無死,星球上的那些人,那些獸。通通處在非生非死之間。因天道撕裂,輪迴有缺,他們進不得陽,回不到陰,有些已在類似十三郎所經歷的過程中沉淪,有些在路上;當這些眼睛依次出現,當蘊含輪迴力量、生死氣息的它們漸漸龐大,那些沉淪路上的生命立生感應,於是爆發出最原始、最基本的本能。

    祈求,吶喊。咆哮,哭號,明明周圍沒有一絲聲音,耳邊卻有億萬萬道意志,以各自所能做到的方式傳達期望。

    由眼睛組成的漩渦仍在擴大,百米,三百米,千米......不知何時,四面八方無數星光投射過來,感覺就像一根根光柱,在眼與星之間搭建起橋樑,構成一個完全不同的界。

    「不錯。」

    「很不錯。」

    「真的很不錯。現在我相信了,你能夠施展輪迴法術,能夠把他們一一撈出來,送出去,還世歸陽。」

    連贊三回,那個聲音不知何時恢復平靜,漠然說道:「可是,那又怎樣呢?」

    十三郎微微挑眉,說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它們意味著什麼?」

    「我當然知道。」

    那個聲音斷然回答:「規則破了,輪迴還在,破了的規則也是規則,比你強大千萬倍。你要施展輪迴法術,首先需要我體力重鑄身軀,還要我配合、至少不加阻攔的情況下才能成功。就這,你還只能一個的來,距離修復......好吧,現在和你解釋一下,如果沒有祭品,修復輪迴就只能靠輪迴力量來驅動,也就是補天石內灌輸的那種牽引之力。你需要讓它帶動轉輪,將整朵輪迴之花轉起來,輪迴的力量才能復甦。」

    「心肺復甦,急救術。」十三郎自己找比喻。

    「不一樣......算了不用糾結這個。」

    那個聲音居然懂得的樣子,接著說道:「我想你應該明白,既然你已經來了,無論明悟多少道理,達到何種境界,在沒有把輪迴修復之前,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我明白。」被強迫的感覺肯定不好,十三郎卻顯得很平靜。

    那個聲音說道:「你還需要明白,在這裡,你是鬥不過我的,我永遠有機會選擇以力服人。」

    十三郎輕嘆一聲說道:「再問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它們的意義?」

    那個聲音回答道:「我知道,它們是你的眼,你的道,我甚至都看不見,滅不了。那又怎樣?我反問你一下,知不知道轉動輪迴需要多大力量?指望你那樣一個個地朝裡灌?若真的做成,時間足夠你獻祭之後修成天道。」

    「這其實不重要,你希望只有,願意這麼耗著進行,我就陪你耗,給你機會謀求自由,等到將來真的成功,你與它們融合,將有機會成就某種......極為獨特的存在。」

    「可惜啊,你看看它們,仔仔細細地看看它們。」

    說不清得意還是惋惜,興許還有幸災樂禍與慶幸,那個聲音說道:「規矩還是在的,這些眼睛和你一樣個個走在沉淪路上,你是起源無法磨滅,它們呢?它們當中有些已經快完了,快要承受不住,即將消散。如此也就意味著,它們沒辦法再增加......」

    像是明白了什麼,那個聲音哈哈一笑,嘲弄的口吻說道:「啊我知道了,這是極限,你知道已沒有辦法再積累資本,所以在這個時候掀牌。」

    被欺騙的感覺絕不好過。說到後來聲音變得憤怒。

    「你錯了。」十三郎的聲音依然平靜。

    「......錯在何處。」聲音漸冷。明顯在醞釀著什麼。

    「幾乎全錯。」

    十三郎不為所動,淡淡說道:「我雖不能積攢更多,但可以通過這個過程削弱你。」

    「......哈哈!」那個聲音更加憤怒,低吼道:「你以為我會那麼愚蠢,非要等到無可換回才下決心......」

    「你不會,但別忘了,我的極限雖然只有這些。你的極限也不會比他們相加的力量更大。」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是誠心的。」十三郎微微嘆了口氣,說道:「我來了,為修復輪迴而來,真心希望世界不要覆滅。這個意願是真的,現在也是。」

    「既然這樣為什麼......」

    「我說過,不做你的天。而且你不要忘記,這條路是天道設計,雖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別的手段。但是最好別按他的設計去做。」

    「......然後?」

    「然後就是修復,我需要你的配合,所以不會把你弄到不可收拾,也不允許你把自己弄到不可收拾,而是尋找雙方都能接受的方式。」

    「......讓我白白付出那麼多力量,這叫雙方都能接受?」

    「力量能夠讓我強大。我強大才能加快速度。你付出力量是為了救自己的命,好比治病,無非痊癒後身體虛弱,但沒了病根,可以重新鍛鍊、慢慢成長。」

    到這裡十三郎改換口氣,譏諷說道:「除了力量,你其實什麼都沒有,什麼都還不是。而且你覺得,憑什麼叫我白幹?」

    「......」世界居然無言以對。

    「說到修復需要的時間,由你的話可以知道。你不僅不明白這些眼睛的真正意義,甚至不懂得、什麼才叫真正修復。」

    「......我不懂真正修復?」那個聲音又生氣了,真的生氣,憤怒吼道:「它是我的,我不懂,難道你懂。」

    「我當然懂,但我不會告訴你,只會做給你看。」

    與世界討價還價,甚至讓它吃癟,這應該是件能讓人愉快的事情,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此刻十三郎的聲音顯得有些輕鬆,甚有些調侃。

    他把右手舉到空中,朝著已經大如湖面的漩渦,對世界說道:「有一點需要提前告訴你,一旦我這樣做了,事情就會無可挽回。」

    「等下!」許是挫敗所致,聽到這些,那個聲音有些慌,問道:「無可挽回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接下去你必須聽我的。」

    「......若不然......」

    「你我都會死。」

    言罷,不給那個聲音再度反駁的機會,十三郎一掌拍在額頭,黑白二氣流轉的同時,法目睜開。

    「來!」

    一到五色光柱,在黑白二氣的環繞下射向漩渦的正當中,被照射的那隻眼睛通體一震,灰膜頃刻間消退。

    像是閘門被打開,記憶的洪水瞬間衝來,形成召喚的力量將眼睛推到光柱上,再由黑白二氣盤身,如盤龍。

    眼睛在放大,在形變,在朝人形放向轉化,與此同時,十三郎與花葉接觸的地方,分解漩渦徐徐震動,黑洞又生......似朝相反的方向運轉。

    「呵!」

    驚呼聲響在耳邊,那個聲音如果有面孔,此刻定然表情精彩。

    「你是如何做到!」

    「現在,我需要你的配合。」

    答非所問,十三郎的聲音透著凝重,也許是因為顧不上,或者刻意迴避。說話之間,那顆眼睛已經順著光柱來到其身前,徹底變作人形。

    除了身體是虛的,那就是另外一個十三郎。

    人形顯露,目光淡然,望著眼前這個只剩下一頭一手的實體,略有些猶豫。

    「還不放手!」十三郎一聲大喝。

    「補天石尚在花中,我根本做不到!」那個聲音也很焦急,已經按照十三郎的要求在做,但自輪迴中傳來抗拒的力量,讓他難以實現。

    它是世界,世界是它,輪迴是它,它也是輪迴。它為十三郎重塑身軀,每次都是先等補天石彈出,跑的遠遠地,準確講是這個世界內所能達到的最遠的地方,如此才能擺脫輪迴花的影響。現在這樣做,等於一個人的右手與左手角力,勝負如何分解。

    屢屢失敗,那個聲音氣的大罵,竟然忘了自己並未同意配合十三郎做什麼,心裡只記得此前十三郎的話,要麼成功,要麼不成功便成仁。

    「蠢貨,你怎麼不和我說清楚就做......」

    「你才是蠢貨,非如此,我才能不受補天石羈絆。」

    「什麼意思?」聽起來像是某種陰謀,那個聲音又有些不安。

    「我若帶著它,施展輪迴只有一個結果,牽引!之後又會迷失神智,到最後一刻才清醒。它就好比一顆心,我給它活力就會自動朝身體飛,連累我跟著一道完蛋。現在我要先把它裝回去,固定好,並在這個條件下凝出身體,才能形成連接,今後修復便可不用帶在身邊。」

    「呃......你不早說。」

    那個聲音急忙回應,忘記了這樣等於承認自己不懂,隨後發現一個讓人不安的現象,那個由眼睛所化的身影觀察一陣後,竟有掉頭的趨勢。

    十三郎顯然在努力阻止,右手連召,眉心三目睜開到最大,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它又是怎麼回事?!」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本能告訴它,任其這樣發展下去,恐非所願。

    「這是道影不是分身,獨立意志,欺主懂不懂,本尊太弱......」眼看就要挽留不住,十三郎瞠目大喝:「還不放手!」

    「到底什麼叫著放手!」

    「放手就是不管,白痴啊,不管它、交給我,這你都不會!」

    「......」那個聲音在猶豫。

    石不在花中,旋轉也好蹦跳也罷,翻跟頭打反仗怎麼都無所謂,但它在花中,反向輪迴......後果如何?

    或許應該說,會不會導致什麼後果?這種情況,若在手中把控還有餘地,如今十三郎要他完全放手......

    那個聲音不曉得怎麼辦,它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茫然中......覺得好生無助。

    這樣猶豫的時候,眼睛所化的十三郎忽發冷哼,轉過身,十三郎本尊,也即是那一頭一手半個肩膀的殘軀突然間變得模糊,在沒有被吞噬的情況下開始分解。

    「啊!」尖叫聲起,世界真正感覺到驚恐。它知道這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十三郎如果死在這裡,輪迴真的沒了指望。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混賬東西,還不放手!」

    「......啊,啊啊啊啊啊!」

    一番毫無意義的大叫,那個聲音再沒有什麼風範漠然,像個孩子一樣無助的叫喊著,憤怒著,隨後,轟的一聲巨響,一聲歡呼。

    「千世輪迴,合!」

    滿身繩索盡去,十三郎趕緊召回分影,順手抹一把頭上的汗,內心好生慶幸。

    「未來天道?孩子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5
一七一八章:歸而後憐

     啪的一聲,豆子在火中炸裂的感覺,十三郎暴漲三尺。

    頭還是頭,臂還是臂,身體仍在花葉中未出,只是在變大;與此同時,十三郎的身體稍稍挪了點位置,意味著花葉開始移動。

    好呢艱難,但它的確在動。

    「道影加身,合!」

    沒有絲毫遲疑,十三郎召喚下一重道影,第二顆眼睛隨即飛出,如之前一樣漸漸化形。進程中,周圍轟鳴之聲響起,就像一座汪洋在大力推動下開始運轉,內裡釋放出驚人威壓,並有一股股輪迴之力湧向中央。

    這是世界在配合。

    很快,耳邊又問啪的一聲響,十三郎的身形二度放大,第三課眼睛悠悠飛出,拖動身後同伴,如繩鏈從海洋中提出,開始一步步融合。

    「就這樣?」那個聲音問道,似有疑慮。

    「嗯。」十三郎淡淡回應,語氣像是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需要別的什麼?」那個聲音又問道。

    「讓我專心就好。」

    「完了後......能行?」那個聲音再問道。

    這次所問的方向不同,十三郎知道他指的是將來修復事,語氣越發清冷、淡然。

    「當然。」

    「好吧。」似怕干擾到十三郎,那個聲音應著,此後再未開口。

    這邊,十三郎等了會兒不見其聲,終於放下心來。

    「......呵呵......」

    *********************

    假如天道真的是天道,或者成長的時間長一些。接觸到更多人。那個聲音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老實」。是的,老實,從謀奪到配合,從沉淪到塑身,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十三郎曾經多麼害怕,而他自己又錯過了什麼。

    缺陷源頭所以無法沉淪......這是十三郎給出的解釋。他告訴世界。阿古王破了至高規則,自己等於是剪開網的那把刀,世界讓他不斷輪迴,結果只能白費力量,並為自己凝練出更多道影。

    世界信了這番話,因為它覺得十三郎的話很合理,加上花葉上那麼多刻字,又有那麼多眼睛出現,可謂是鐵證如山。

    哪有那麼簡單呵!

    至高規則因阿古王而破。阿古王與十三郎的影子融合,二者彷如一體,這些都是對的的,問題在於,阿古王本身並沒有本事破解至高規則,他能進來、會死掉。有著不為人所知的深層根源。也即是說,十三郎根本不是那把刀,而是借用。

    要證明太簡單了,只要把十三郎弄到無力反抗後仍出去,看他能否自己進來。

    這就行了?

    這就行了。

    輪迴就在這裡,它是固定、且沒有被加強,十三郎能破一次,就一定能破第二次、至少可以順著被剪開的口子溜進來。毫無疑問,假如世界那樣做了,十三郎只有乾瞪眼。

    即便不那麼做。世界也不需要妥協。十三郎的刀是借來的,借來的東西沒有源頭,總有磨光耗盡的時候。

    千世輪迴,每一次、十三郎以全部換取倒影一條,變作眼睛緊隨於身後;至高規則發現了它們,所以眼睛也有灰膜,道影也在沉淪。規則是規則,世界只是未成形的天道,規則看到、並與之戰鬥的東西,世界一點沒能察覺。然而隨著輪迴持續,那把刀的力量慢慢耗盡,再進行下去,十三郎依舊能夠凝煉出道影,但已無法躲過世界的眼睛。

    這就是全部。

    總結一下,道影加身是真的,千世輪迴也是真的,包括十三郎的承諾,修復輪迴的那些分析、建議,全部都是真的;甚至連「欺主」之說也是真的,假如不是道影中含有更高層次的力量,自己凝練出來的道影怎會不認主人,抗拒本尊召喚呢?

    以上都是真的,唯一有問題的是,假如按照原先那樣下去,最終結果絕非世界耗盡力量枯竭,而是十三郎走向沉淪;因為沒了本尊,其凝練出來你的道影也將被世界找到,被其吞噬。要避免這種結果,十三郎只有趕在刀被磨滅之前成就大道,把自己變成另一把刀。

    很顯然他沒能做到,不然不會此刻爆發。輪迴中修煉的機會太難得了,即便有沉淪的風險,十三郎多半也會繼續,如今放棄是因為他知道,下一次,自己的道影便無法隱藏。

    若變成那樣,輪迴當中仍有可能走出一個「十三郎」,但其意志主體將不再是十三郎,而是為這個世界代言。

    對世界而言,這極有可能是它唯一一次吞噬道影,奪舍成胎的機會!吞掉十三郎的倒影,意味著吞掉那把破解至高規則的刀;以它漫長的壽元,用不完的智慧,意味著有機會破解輪迴,而不是像現在只能被動使用,甚至不能離開。

    上任天道夢寐以求的機會,活生生擺在它眼前,就這樣白白溜走。

    沒辦法,它太年輕了,縱與十三郎對比也太年輕,雖有大力、能言、甚至能夠推動輪迴,然而事實上,它連嬰兒都不算,還從來沒有和人打交道。最最要緊的是,才剛剛有了意識,它就意識到自己居然要死了,且幾乎沒有解救的法子。

    孕育中的胎兒擁有靈智,結果發現自己快死了,它會做什麼?

    只有求活,不顧一切求活,別的純粹扯談。

    道影一條接一條融入本尊,十三郎體會著強大的感覺,同時也體會到世界的不安,心裡想著此前經歷的這些凶險事,感觸頗多。

    「放心吧,我從你這裡得到很多,會盡己所能幫你復原。」

    「呃......」聽出話中透露的誠懇與堅決。世界漸漸安心。

    什麼自由。什麼大道,天道其實還是個孩子。

    十三郎給了他活路,當然無法拒絕。

    ****************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十三郎全身脫離花葉,未曾舉步,忍不住先發一聲長嘯。

    「天呵......難怪是天。」

    星空依舊,道海加身。千世輪迴換來無盡滄桑,十三郎生平首次體會到老的感覺。

    此老不同於別人的老,不孤單,不淒涼,不因舊友消逝傷懷,不被滄海桑田所悲;恰恰相反,他有諸多眷戀待追,許多大事要做,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要找。要與之相守一輩子。身體上,老邁常聞腐朽意,昏聵似聞鬼喚魂,十三郎依舊與之相反,體會到的是生機蓬勃,感覺從未如此強大。舉手投足星空移位。目光睥睨,可令蒼茫動盪。

    身不老,意不衰,心有向,志分明,所謂老,只是看的太多。

    輪迴道法,施展一次便是一世,千萬道影加身,十三郎看到千萬次人生......太多了!

    多到再不需要去看。多到舉世無新,甚至多到無聊,多到讓十三郎叫一聲天。

    萬靈意志,掌管輪迴,無所不能,億萬種人生......把這些集中到一個人身上,恐也會變成和天一樣的存在吧。

    「天呵......難怪想離開。」

    普天之下任何事情,天道都做過千萬次,普天之下任何情,天道都曾感受億萬回;對他來說,這個世界根本不是世界,而是一個沒有絲毫新意的籠子,是牢房,是鎖鏈,每時每刻都讓人窒息。

    如今,十三郎嘗到這種感覺,對天道多了理解,有些同情。

    「誰都不容易,尤其是天。」

    「是的啊!」

    回應響在耳邊,帶有三分催促,三分擔憂,還有三分警惕,甚還有少許敬畏的感覺。在世界看來,融合千重道影的十三郎無比高大,氣質也與之前完全不同,充滿壓迫的感覺。

    他確實很高大,比剛進入此界的時候還要大,其眼中星海浩渺無盡,望之如對著千萬道強橫目光,其頭頂昊陽懸空照耀,身外黑白二色如龍,體內五色流光若彩,丹田內,胭脂火鳥展翅遨遊,天絕中,劍尊端坐。

    現在的十三郎,從頭到腳,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寫著強大;此外還有血獄沙場才能培養出的煞氣凶威,閱人千萬才能沉澱下來的睿智與深幽,無一不讓人敬畏。

    天道呢?他是個沒有過世面的孩子,甚至都沒有殺過人,面對現在的十三郎,天道若非擁有遠超過他、近乎無限的力量,恐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那個......現在怎麼辦?」

    「現在啊......你叫什麼名字?」

    「......」

    「我給你取個名兒吧。」

    「我是天道,不需要別的名字......」畢竟是天道,有尊嚴知道自己將來,聽著這種哄孩子般的口氣,不大高興。

    「呵呵,那算了。」

    「......」說不清什麼道理,心裡有些失望。

    要個名字,應該也不錯吧?不對,天下將來都是我的,化身千萬,會有千千萬萬個名字,幹嗎要他取。

    沒準兒不安好心。

    也不對啊,取個名兒能有什麼......正這麼想著,忽聽十三郎開口道:「想要的話,將來和我說。」

    「呃。」那個聲音本能應著,忽然想到什麼,疑惑問道:「你不離開?」

    「不是要幫你修復。」

    「......我是說完成後。」那個聲音追問著,完全忘記了修復輪迴多麼簡單,根本還八字沒有一撇。

    「那肯定要走的。」

    「......還回來嗎?」不知不覺,那個聲音有些期待。

    「這裡?」十三郎連連搖頭,有些嘲弄的口吻說道:「還想著吞我?」

    「不是......哼,是又怎樣......」

    「呵呵。」十三郎笑了笑,伸手舒展筋骨,一面說道:「你是天啊,想找我玩的話,自然能夠找到。」

    「你不走嗎?」那個聲音有些興奮,接著便譏諷說道:「不是說不想留在此界,什麼自由......」

    「嗯?呃,你說魔界啊。」十三郎明白了,解釋道:「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即便做完了也不能馬上走,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就算輪迴能夠修復,我還需要很久才能......」那個聲音猶豫說道:「能不能等等我?」

    「等你吃我?」

    「......」

    「不能。」十三郎實話實話,老實回答道:「我去魔界不是為了玩,而是找媳婦兒,這麼大的變化,一番準備肯定是要的,但不會因為別的事情等。」

    說到這裡,十三郎感覺有些怪,心裡想起來,老鄉那麼強大、找媳婦看樣子也不順利,如今自己這般強大,將來也要為媳婦奔波,先不說能不能找到,縱有線索,恐也需要直面強敵。

    這是為什麼呢?

    會不會有什麼隱秘,有何關聯?

    「呃......」那個聲音有些失望,慢慢沉寂下去。

    如此過了一會兒,十三郎唇角泛出笑意,忽然說道:「你忘了一件事。」

    「什麼?」那個聲音趕緊追問,忘了掩飾語氣多麼急迫。

    「我有倒影啊,千萬道影,現在融合、將來還能分裂。」

    「啊,這麼好!」

    「好什麼呀,比不了你的化身千萬。」

    「我是說......」

    「我知道。我會留下一個,等你找來玩。」

    「......才一個?」

    「那就兩個。」

    「......」

    「不說這些了呵,幹正事。」

    「什麼?呃,修復......你準備怎麼幹?」

    「當然是從頭幹起。」

    這樣說著,十三郎先是一步跨出花葉,之後抬腿,落腳時雙手同時書寫,各自一個大大的定!

    「輪迴世界,時空也如渦流反覆,四方宇宙,唯此唯一。」

    「我這一步走出,跨過的空間,找回的是時間。」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5
一七一九章:終難前的兆

     除了輪迴,時空是最最玄奧、讓人滿心無奈的兩種事物,某種角度講,它們甚至比輪迴更無解,每每引發能者感慨。而在兩者之中,如果說空間尚可揣摩端倪,時間則如高巒矗立,只可仰視,連攀爬的勇氣都難生出。

    以十三郎的經歷來說,走過這麼多路,遇到這麼些人,碰過仙人,戰過魔頭,不說有誰能以時間為器,便是與之有關、沾點便的法術都寥寥無幾,若有誰以寶物相輔造個內外不對稱的小天地,便有資格笑傲四方,獨步天下。

    「定」字決,得自冷玉,無數次助他力挽狂瀾,幾番活命於險難危崖,假如沒有它,十三郎應該早就死了,且不止一次。以至於十三郎曾在心內自問,自己尋妻之念如此執著,是否與這份恩義有關。

    是情還是恩,如今來說答案已不重要,十三郎確認將來會有魔界之行,便也無需多想,只是他知道時間道法何其難得,對定字決的修煉從未停止,堪稱最最用心的一個。

    輪迴世界時空無序,因其亂,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適合琢磨時間,經千萬次輪迴,十三郎如何且不去說,單以「定」字一項,十三郎敢說自己無敵,天下無雙。

    這還不夠!

    在這裡,他要借助規則更進一步,跨越中把失去的時間找回!

    虛空一步,因為高大走出老遠,然而遠近不重要,至少不是重點。要害在於十三郎跨出這一步之後。那個久未開口的聲音明顯驚呼了一下,星空亦為之一頓。

    「彎的......」

    他走出這一步是彎的,不僅是彎的,還彎了好幾次,亦或很多、甚至無數次。

    走下花葉,繞過當面那顆隕石,走過幾顆燃燒殆盡的流星構成的那條可憐星座。十三郎一步走到某顆星旁邊,路上沒碰到任何人。

    這裡的人指星球上的人,「沒碰到」是說沒引起喧嘩,比如「天來了」那樣的恐怖尖叫,一個都沒有。

    十三郎站在那顆星球旁邊,頭上是昊陽所以他仍是天,但已不被星球上的人所察。

    昊陽灼熱,陽光灑落無縫,暖洋洋未殺一人。

    許是因為之前那些承諾。那個聲音不在熟人面前掩飾情緒,再度驚呼。

    「為什麼......」

    「我來過這裡。」

    不是回答,只是回應,十三郎在無數星球中找到自己當初走過的首條線路,原因只有一個:他曾來過。

    言罷未做過多停留,十三郎二次舉步。走出一條清晰的弧。

    「時間用故事在空間留痕。我要找回這個故事的開頭,把它講完。」

    一句話,數十字,十三郎用腳在空間裡畫弧,把他當初首次入界時經過的所有星球串成了串。

    於是他回到當初。

    ***************

    星空,昊陽,身形龐大的十三郎。

    沒有阿古王,沒有補天石,其餘皆和當初一致。

    時間也是。

    對著漫天星河,十三郎的身體徐徐轉動。看了一圈回到原位,過程中雙手背到身後。

    他對那些星球說道:「你們等著,我會一個一個地解決。」

    陣陣歡呼聲傳來,代表億萬萬非生非死的存在聽到的他的話。

    他對那些星雲說道:「你們遮不住我的眼,又沒別的人,散了吧。」

    於是星雲為之消散,雖不影響界內情狀,看起來卻比當初清爽。

    十三郎很滿意,對那些連接內外的絲線說道:「我在界內,界在我心,入界後,離開前,你們是我的路。」

    億萬萬絲線輕輕顫動,奏響一曲別人無法聽到的歌。

    十三郎聽得到,仔細聽了兩三下,視線落在其中一處。

    那條線的盡頭,梅花界外,兩域大戰如火如荼,廣袤星空似被戰火點燃了一樣,分佈著大大小小十多處戰場。成千上萬的修士絞殺在一起,成千上萬修士們死去,死去後魂魄飄蕩在空中,忍受著寒冷與驚恐。

    沒有輪迴路,他們無法入界冥朝。

    「......」

    有心說點什麼,最終什麼都沒有講,十三郎知道自己需要很多時間才能完成這裡的事,那些人很難堅持到。

    「代天行事,終有不及......還是算了......」

    天道割裂,輪迴有缺,整個世界面臨生死危機,這樣的災禍,陰陽兩界怎能指望毫髮無傷地度過?心裡對自己這樣說著,十三郎抬腿,走出第三步。

    兩步回頭,這一步是開始。

    一步走出,時間重新流淌,十三郎首先感受到一聲召喚,聽到那聲吶喊。

    「得福!」

    來自滄浪、魔族分身的吶喊把十三郎驚醒,心裡忽想起來自己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有些自責。

    千世輪迴磨滅記憶,首要一點就是與當前銜接的那段時光,假如至高規則有眼,當會把重心放在十三郎入界時的牽掛上,以至於、當其回轉時空的時候,並未完全恢複本我。

    「這裡是輪迴界,可以驕傲,但需保持敬畏。」

    心裡提醒著自己,身上黑白二氣流轉,胸口處熠熠光輝閃爍,久未現身的界魂綻放於星空。

    轟的一聲巨響!

    整個星空活了過來,那個聲音就像沉睡的人被狠抽一鞭,猛地跳將起來。

    「這是,這是,這這這......」

    「給你找的伴兒......」

    「啊,啊啊啊啊!能不能把它給我,給我......」

    「做夢去吧。」

    不給那個聲音再說話的機會,十三郎半步朝前。隨手摘出一條與滄浪相連的絲線。將其送到界魂之上。

    用不著十三郎叮囑,順著那條絲線搭成的橋,修界有成的得福很快找到自己的雙生道胎。

    與此同時,絲線中傳來一個久違的聲音。

    「這......就是得福?」

    「嗯。」

    滄浪界,魔族分身用力點頭,輪迴界,十三郎一樣用力點頭。隨後深深看一眼被絲線連接的那方世界,在以絕狠意志扭回頭。

    「等著我。」

    圖長遠者不戀一時,那方戰場並無多少值得擔憂的地方,真正的問題是以後,是這裡。

    這樣想著,十三郎抬腿,邁出回歸後的第二步。

    依舊是弧形,十三郎繞過許多顆星,來到他捉出第一個人的所在。

    站在星球的邊上。十三郎望著內裡人來人往,再看看周圍星河依舊,輕輕嘆了口氣。

    阿古王就是隕落在這裡,為十三郎破局奠定最最堅實的基礎,如今他有回天之力,卻還是挽回不了那件事。

    「如果這都能事先安排。呵呵......」

    所遇之後。十三郎從未如現在這樣想見那位老鄉,想親口問問他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如此大費周章幫助自己,是否還藏有別的隱秘。

    當然最最重要的,阿古王能否還魂。

    現在只能想想。

    「終究還是要一步步地走下去......」

    這樣想著,十三郎不再猶豫,抬手一拍頂蓋天靈,口中清喝。

    「輪迴道,轉!」

    言出法隨,五色光華捲動風雲。千萬掌影呼嘯而出,湧入那個停留不知多少歲月的星球,頃刻間,千萬手掌隨光霞變幻,如氣泡一樣各自包裹住一個人,在如氣球一樣飛向空中,串成一串。

    一絲成路,路上千萬生命,破空飛出星球之外,向著界外而去。

    手掌所化的氣泡包圍著他們,再沒有如之前那樣燃火化灰。

    與此同時,一股隱約可辨的力量緩緩滋生,微風輕撫,起初就像枝葉點頭,漸如身姿搖擺,連成串的氣泡飄飄蕩蕩一路前行,徑直離開梅花界。

    順利到讓人不能信。

    「這......千......萬......十萬......」

    世界驚呼的聲音又一次傳來,一面似乎在計數。

    「不用數了,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

    「呃......」世界明白了什麼,不再做聲。

    言語間,第一顆氣泡飛出梅花界,以仙凡之眼皆難分辨的方式進入真實星空,眨眼間穿越無盡距離,投入人間世界。

    「轟!」的一聲大響,界內界外皆有。

    梅花界內,花蕊補天石上綻放幽光,通體為之一震。

    對如此巨大的梅花而言,僅一條生命成功輪迴所產生的力量幾可忽略,然而那種「活過來」的感覺如此強烈,使得整朵花,來自整個星空都為之顫動。

    「呵!」

    是驚呼,也是嘆息;是感慨,也是放鬆,世界發出一聲悠久長嘆,輕輕吐出兩個字。

    「謝謝......」

    自此無言,世界便已進入沉眠。

    他本就不該醒的,哪怕天道主動割裂,新天也需要漫長歲月才能出現,只因為輪迴有缺,感受懂啊生死危機的世界被迫發聲,如今危機有了著落,不管結局怎樣,它都無法再管,甚至來不及等到十三郎回覆,

    事實上,十三郎顧不上理會它怎麼樣,此時此刻,不僅界內梅花躁動,界外也有劇烈變化,牢牢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同樣是「轟!」的一聲巨響,與界內梅花顫動不同,界外大響迴蕩在每個人耳畔,又似遠在天邊,待到仔細去聽,會覺得聲音起自足下,起自無邊大地正中。

    星空四域,每個有人的星球都是如此,每個生命的感覺完全一樣,就好像地下潛藏著的古老怪物復活,即將現身於世界中。

    緊接著,第二、第三,入世氣泡源源不斷,梅花界內梅花連顫,然而顫動的幅度幾乎不變,可看出它雖有了感應,距離旋轉起來還差了太遠;與之對比,界外情形完全不同,那種「有東西從地下冒出來」的感覺一次比一次強烈,一次比一次更加真實。

    十三郎感覺到了,不單單是分身,還有他在梅花界內的本尊。

    照理說這不太可能,輪迴界面何其強橫,強如道胎還需要借助輪迴絲才能聯手,十三郎不該體會到外面的變化。

    原因在於那張畫。

    從第一聲震動開始,樓蘭古畫便從沉睡中驚醒,上官馨雅隨即還魂,鄭重的語氣發出提醒、兼警告。

    「混沌有始,樓蘭將現,古帝......要出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5
一七二零章:樓蘭亂

     某星某地,某國某山,一截露土巨石微微顫動,周圍千萬人祭拜。

    海牙兒是這些人中間的一個,不同於那些從千萬里外趕來的人,他心裡並沒有虔誠可言,滿是茫然與疑惑。

    抬頭看,火陽黑天,陰風鬼哭,幾種本無可能同時出現的天兆當空演繹,不時有巨大的火球落下,砸出一個個天坑。城毀了,國滅了,某日祭天的時候,皇帝與大臣們被從天而降的隕石砸成爛泥,隨後的日子裡,越來越多災難降臨人間,一切都亂了套。

    老人們說這是天罰,仙人們說這是戰爭,來自星外仙人的入侵,海牙兒不知道該信誰,只曉得這件事情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他無所適從。

    平素只存在與傳聞的修士隨處可見,尊貴的老爺們變得一文不值,反而是他這個靠給人放牛與小偷小摸才能維持活著的鄉野小子成了寶貝;據那些仙人們講,這塊巨大的石頭具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能夠庇護周圍不被那些火球、隕石以及各種各樣的災難侵害。事實也的確如此,聽說那麼多大災橫禍,連有國師守護的皇帝都變成一灘泥,這塊石頭周圍卻從來沒有什麼事,仿能闢邪。

    可是天下這麼大,類似的地方也有啊!

    總之巨石被認定神奇,更重要的是仙人們經過探查後認定,海牙兒則與巨石之間存在某些關聯,經過他,能夠以巨石為核心佈置出一個什麼什麼屏障,進而保護大家熬過這場滅世天災。

    事實怎樣且不去說,海牙兒已變成這個世界最最重要的人物,如今他在仙人們的引領下。做些據說能給巨石增加微能的事情,周圍,往日正眼都不願看他一樣的貴人們恭敬地伏在地上,偶爾抬頭看著他,眼裡像是著了火,就連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威武戰將。為了能靠巨石近些,都不得不對海牙兒有限的幾個夥伴們低聲下氣。

    因為災禍,這個平凡的鄉村已經變成仙人主導,凡間手握重權的他們,甚至沒資格與海牙兒直接接觸。據說某個從京城來的大人物,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海牙兒沒有定親,隨即托那位住在十七八里外的鎮子上隔著七八重親的九姨提親,要把獨生女兒許配給海牙兒......這個曾讓海牙兒面紅心跳的消息,最後居然落了笑話。

    「海牙兒?那是仙人。輪迴轉世看著像凡人,現在叫什麼......嗯,覺醒,覺醒懂不?總之還是海仙人,娶妻肯定也是仙人,再說人家不叫娶妻,叫道侶。」

    什麼叫輪迴?什麼叫道侶?海牙兒完全不懂,他只覺得這一切都太不真實。像做夢。

    天上流光仍在,周圍喃頌聲聲。一些仙人才能使用的法器釋放著光芒,照在海牙兒臉上映出兩隻碩大迷茫的眼,心裡一個勁兒地犯迷糊,這都是真的嗎?

    自己的確和這塊巨石很熟,因為它是自己的家......巨石中間有個類似凹槽的地方,父母早亡的海牙兒無家可歸。在那裡安家已有八年。對他來說,這塊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巨石確有好處,遮風擋雨,最重要的是暖和,無論怎樣孤苦的寒冬。都能護著他不被凍死。

    石頭應該是冷的,也許,這就是仙人所看重的神奇。

    那樣的話,將來等災難過了,仙人們會不會把它挖走?

    想到這裡,海牙兒不禁有些擔心,神色變得不太自然,旁邊時刻有仙人留意海牙兒動向,見此馬上開口詢問。

    「怎麼了?」

    「石頭,石頭在動。」膽怯不敢說出心內所想,海牙兒結結巴巴說道:「好像要跑了。」

    「嗯?」

    天地良心,海牙兒發誓自己只是為了掩飾才說謊,換言之他純粹是胡說,那位仙人卻不敢這樣想,馬上吩咐周圍仔細察看,打出各種各樣的法決。

    「真好看!」

    絢麗流光一道接著一道,打入巨石全無蹤影,更別提什麼反應;望著那些光,海牙兒不禁恍然失神,除有些擔心石頭被打碎,便只覺得好看。

    「不好!」

    「糟了!」

    「靈寶飛天,快,封住陣靈!」

    連續幾聲大叫,沒等海牙兒明白怎麼回事,一重重蘊含龐大威力的光芒打向這邊,兜頭蓋頂落在他身上,差點讓他魂飛膽裂。

    「不要殺我!」

    絕望的呼喊聲被成千上萬重道法壓迫回頭,根本無法傳出;隔著法術的海洋,海牙兒看到周圍無數張面孔,望著他們緊張驚恐的模樣,突然有些厭憎。

    「這些東西死絕了才好......哎呀!」

    人在臨難的時候易生惡念,尤其那些沒怎麼感受過世間美好的人,比如海牙兒,從生下來就不記得有誰給過自己好臉色,自然而然藏有怨言。然而這些怨言並未來得及發出,海牙兒又一次驚慌大叫,把那些讓他噁心的面孔統統拋棄。

    他發現自己在飛!

    那麼多道法像繩索,但有一塊石頭拖住海牙兒的身體,使得他像風一樣飛到天空,飛上雲霄,飛到天外;過程中,海牙兒望著身下,望著巨大的石頭拔出泥土,望周周圍的人亂成一團,望著那些仙人拚命追上來,可是最終奈何不了這塊石頭,無助回頭。

    奇妙的是,到這個地方,海牙兒反而不再害怕,也不覺得厭憎,心裡只剩小小失望與悵然。

    「唉,怕是娶不著京城家的小姐了......這是要去哪兒?」

    如此想著的時候,海牙兒漸漸升至高空,猛然間發現一幕奇景,天地間伴石而飛的並不只有他一個,而是數十。

    那些和他一樣升空的人有勞有少,有男有女,有普通人也有修士,還有野獸?

    那些石頭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相同的是它們每個都閃著淡淡的光,護著石上的人們飛向高空,一直飛向星外。

    「天啊!這可怎麼辦啊!」

    叫喊聲傳來,海牙兒回頭,發現一塊與自己身下差不多大的石頭徑直撞了過來。石頭上的那個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驚慌失措,臉孔嚇的煞白。相比之下,海牙兒的表現比他強多了,只是心裡同樣忍不住會想,等到巨石相遇,自己便要粉身碎骨。

    「就這麼死了嗎?真是迷糊啊!」

    稀里糊塗來到人間,莫名其妙以石為家,糊裡糊塗飛上了天,結果......結果沒死成。

    石頭撞到一起。沒有想像中的驚天巨響,反而像卡槽一樣扣在一起,組成一個......只能說新個體。兩塊巨石合一的那個瞬間,海牙兒心裡莫名生出感覺,它們原本就是一體的,只是曾經分開。

    石頭撞在一起沒事,那個孩子卻受了傷,因為太害怕、太想求活。他在兩塊石頭相遇的是偶跳起來,結果竟然摔壞了腳。

    「可憐......我殺了你!」

    心裡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個孩子瘸著腿撲上來,眼裡滿滿凶狠的光;與此同時,海牙兒心裡猛然升起一股**,強大,凶殘,本能。無可抗拒。

    殺了他!

    吞了他!

    成全我!

    成為唯一!

    根本用不著思考,也沒辦法思考,海牙兒與那個孩子廝殺在一起,彼此用拳頭打、爪子撓,頭撞。牙咬......他們像野獸一樣戰鬥,瘋狂喘息,拚命想要殺死對方。

    流出的鮮血滴落在石塊上,化成煙霧沸騰,海牙兒與那個孩子的身形淹沒在煙霧中,經過一段時間後重新顯露出來,變成一個人。

    海牙兒贏了,那個孩子死了,被他吞到肚子裡,成為一個。

    「我真的是仙人。」

    嚥下最後一口血,體會著從未有過的強大感覺,海牙兒把目光投向周圍,望著那些彼此正在靠近的石頭、和石頭上的人。

    「......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我們還有很多同伴......」

    「......我們在用時間養傷......」

    「......我們有很強大的敵人......」

    「......我們最終只能留下一個......」

    「......我要成為那個唯一......」

    「......我要殺死他們,吃掉他們,回到我們來的地方......」

    想著這些事,說著這些話,海牙兒騰空而起,衝向最近的那個人。

    不止這顆星,無數顆星球,星雲,甚至包括那些蒼茫與蠻荒世界,包括那些被認為從未有人涉足的隱秘世界,類似事情也在不斷發生。

    有修士戰場鏖殺正烈,猛然有巨石橫衝而來,撕開人群衝向天際。

    有隱秘宗門閉關多年,突然間地底轟鳴浩蕩,巨石裹著遠古的氣息咆哮而出。

    有凶獸盤踞蒼茫深處,忽然被石塊撞成粉碎,帶著與之氣息相連的生命刺破蒼穹。

    「我的天啊,靈寶!是靈寶」

    這樣的呼聲到處都是,放眼四大星域,無數巨大的石塊騰空而起,並非每一個都有生命相伴,但都有符文之光閃爍;它們在衝撞中慢慢聚合,將一個個柔弱的個體融合,一步步強大。沒有人知道總共有多少這樣的石塊,沒有人能想像,當它們全部聚合起來成為一個,會強大到何種地步;唯一可肯定的是,今日今時,到未來的某個時候,整個星空將開始顫抖,那些有能力追查的能者大拿紛紛出動,包括那些戰爭中廝殺的人,此刻也多放下征戰,轉而將目光投向那些石頭。

    幾乎每一塊石頭都是寶,幾乎每塊石頭都蘊含著莫大威能,其中不少自帶生命,意味著它們擁有器靈。

    擁有器靈的靈寶......這麼多......

    於是乎,四大星域瘋了......

    於是乎,戰爭停了......

    於是乎,更多廝殺爆發,但已沒有陣營。

    因為缺少大能坐鎮,又或者是那些大能故意為之,把主力從戰場抽調出來,已經席捲整個星空的戰爭莫名其妙的停了;此後不到半年時間內,隨著那些石塊漸漸聚合,隨著一點點痕跡顯露,四大星域漸漸流傳開一個名字,一個讓人心動神搖的地方,一個令人嚮往期待的傳說。

    樓蘭!

    **************

    「再不停下,休怪本座無情。」

    星空深邃,一隻巨大的眼睛飛速疾馳,瞬間萬里。

    在其前方,飛馳著一面巨大的匾,匾上有人,還有字,隱約可見「地」「樓」等字樣。

    這個時候,距離星空劇變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人們對這種寶物亂飛的情況已有所知,瞭解情況的人能夠看出來,這塊匾額尚未完整,還需要更多「部件」融合。

    追它的那隻眼睛很強,強的離譜,強到令匾額上的那個人生不出抵抗的念頭;但他不甘心被擒獲,於是拚命的逃,專門朝人多的地方逃。

    前方又有一支隊伍,氣息強大,當頭兩位老者尤其了得,舉手投足,似連星空都為之呼應。

    放在以前,無論發生什麼樣的變故,這支隊伍都會讓人覺得怪異,若為尋寶,他們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只會分開行動,各自為戰。然而在今天,在靈寶四處亂飛的荒唐歲月裡,四大星域,各大宗門,包括那些萬年難得一見的老怪紛紛出動,星空之亂,涅級大能也不敢說保證安全。於是乎,局面就變成這樣,從不肯聯手的大拿聯起手來,四處尋找、捕捉那些石塊、字畫、柱子、牌匾,等等一切與樓蘭有關的事物。

    這是一場波及整個星空的尋寶之旅,沒有人能不為之動心,沒有能夠保證安全。

    「這麼多人,應該能阻上以阻吧......」

    這樣想著,匾額隨即轉向,不用招呼,那支隊伍四方圍來,當先兩名老者已在施法,準備攔截這件一看即知不凡的寶物。

    「道兄小心,它有可能是某座樓宇標示,得到它,或等於打開一座樓!」

    當先老者提醒著同伴,猛然間感覺到一股從天而降的冰冷與死意,耳邊聽聞一聲怒嘯。

    「滾!」

    滾,滾滾滾滾滾!

    如雷般的聲音直接炸響在魂魄裡,堂堂涅修,無數年精修固如山嶽的識海瞬間崩塌,老者僅發半聲慘叫便告身亡,身軀隨即爆裂成血雨。

    一塊石頭自血雨中飛出,那是他剛剛搶來不久的一塊牆磚,如今卻能毫髮無傷的逃掉,轉眼再次遁入虛空。

    事實上,類似這種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許多石塊、寶物數易其手。

    啊!

    想不到什麼人有這種能力,周圍人全都傻掉一樣,攔不能攔,擋不知擋,逃也不知道逃走。

    「六道,本座不要了;三生,本座不追了。樓蘭既現,本座定要拿到信物進入其中,爾等......還不給我滾!」

    喝聲中,巨大的眼睛自天邊出現,呼嘯著捲過來。

    「真靈!」

    尖叫響起,另一名老者面如死灰,正當他覺得死到臨頭,忽見那隻眼睛停頓在空中,如天空凌蓋的威壓隨之散開。

    「誰!」

    「我。」

    應聲響起,一個字竟給人灼燒的感覺,隨之而來的是萬道光芒,照得人眼睛生疼。

    那是一顆太陽,一隻鳥。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6
一七二一章:獠牙紛紛現

     星空之中無所謂上下,當那輪紅日滾滾而來,昊陽獨有的特質使得它給人的感覺依舊是豔陽當頭,高高在上。

    「金烏?你恢復了?來做什麼?」

    三問洩露三種心情,巨大眼睛凝視著那顆壯麗紅輪,略顯凝重。

    「陽光下,無秘密。」「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兩句常掛嘴邊的話其實是用來形容金烏,昊陽之鳥被稱為沒有秘密的真靈,驕傲的它們從來不掩飾虛榮,但也不會刻意誇大,因為這不僅僅關係到面子,還與金烏一族的求偶方式有關。

    「居然這麼快!」

    金烏很老實,四足有見識,簡單約量一下昊陽尺寸,它看出金烏盛過當年,內心驚疑不定。

    「......這下麻煩了。」

    相比那些懵懂無知的修士,四足、金烏知道的事情多的多,其中至關重要一條,進入樓蘭需得到「鑰匙」,就是那些到處亂飛的靈寶。

    它們根本不是什麼靈寶,而是被樓蘭古修藏在世界各地的根,還有樓蘭崩潰後散落的遺骸;因為一場極其特殊而宏達的法事,那些殘骸中藏有樓蘭古修之靈,積年累月修復成靈,靜靜等待著樓蘭恢復的那一天。

    「縱毀樓蘭千萬份,大鳴一朝能復。」

    僅此一條,樓蘭之強大超乎想像,倘若被修士們知道這點,定會打心眼裡感覺驚恐;當然,也會生出更多貪婪。

    當年樓蘭縱橫天下,搶遍天下,連界面都曾嘗試突破,出於種種考慮,樓蘭古修耗費無窮精力與重寶,將整個樓蘭城就是一件巨大法器,外人到此隨便掰下來一塊石頭,一根木條,都極為難得。其後樓蘭最終破滅。樓蘭城散落到世界的各個角落,靜養數萬年之後重現人間,只要它們聚集到一起,便可重現昔日風光。

    關於這些事。四目僅知道一部分,也是最關鍵的部分,他知道鑰匙並非一模一樣,比如石頭可能只是樓蘭城牆上的一塊普通石塊,其餘如門、窗、台、碑等等。每一種都有各自意義;與此同時,樓蘭城由無數寶物同煉,內裡處處危機,重重殺陣,外人到此,絕無能力走遍全城。

    綜合以上,意味著所持鑰匙不同,所能進入的地點也不一樣,可以想像那些進入核心的人一開始就佔據絕大優勢,擁有更多、更好機緣。以四足的本事。尋常鑰匙自然看不上眼,自半年前察覺到樓蘭將現時起,它便把三生之事放到一邊,專心致志追逐殘骸。

    功夫不負有心人,沒過多少時間四足就發現這塊匾額,至少可以打開一座樓;而就常理講,樓宇必在城池當中,入樓等於直接進到中心,可不是省點路那麼簡單。

    勢在必得!

    內心盤算,衡量著金烏的實力。四足不想與之火拚,懇切的語氣說道:「你我也算故交,這副匾為本座發現,你不要與我爭;要不這樣。接下來你我可以......」

    「想都別想。」

    劈頭打斷,昊陽火鳥席捲已到面前,二話不說揮灑火鏈如龍,將那幾名膽顫心驚的修士封禁。

    「還不滾!」

    「是......」

    「......多謝前輩不殺之恩......」

    全無反抗的餘地,幾名修士抱頭鼠竄,其中那名老者膽子稍大。臨行忍不住問了句。

    「前輩仁義,既然放我等離去,可否解除......」

    「封禁之中帶有指引,不想死的話趕往滄浪,幫忙之後同上樓蘭。」雷鳴般的聲音霹靂般的火焰,昊陽之鳥只看巨眼,根本不給人分辨的機會。

    啊!

    一幫修士面面相覷,心內既驚且喜又覺得荒謬,暗想哪有人這樣做事,話都不說明白就趕人走。

    「敢問前輩,我等幫誰的忙?」

    「去到就知道。」

    言罷震足,洶湧火焰推送八方,將那幾名人修送遠的同時,順帶將那副匾額「放生」。

    「本尊受人之託而來。」翻身化形,巨鳥變成巨漢凶獰,暴喝開口:「四足,你得跟我走。」

    「......你是不是瘋了?」

    直到這個時候,四足仍未從「驚訝」中完全清醒,巨大的眼睛連眨數次,內心震怒、兼百思不得其解。

    「什麼叫跟你走?去哪裡?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放走鑰匙?你自己不去也不要攔......」

    「樓蘭,你想去就得跟我走。」

    想想覺得這個說法不夠準確,巨漢補充道:「去之前,立誓與我並肩結夥,聽我指揮。」

    「你......」望著那張理所當然的臉,四足氣得發抖。

    當年真靈論道,四足實力穩壓金烏一頭,時過境遷,數萬年封印,各自遭罪不同,機緣不同,今日似已並駕齊驅。四足不會知道,金烏之所以修養千年便突飛猛進,一方面因為重修之身,破而後立,更重要的是他找到的那顆太陽。

    金烏鑄陽,昊陽也會滋補金烏,更重要的是,那顆太陽曾有大金烏留足,內裡金宮有成,本源已被提煉為靈泉。不知是死了還是外出看風景,當金烏找到的時候,主人不在家,白白便宜他千年之久。

    即便不考慮這點,同為真靈,戰鬥起來勢必曠日長久,且會大傷元氣;左右權衡,四足認定與這個瘋子糾纏沒有意義,抖一抖身軀,準備繞過這只發瘋的鳥。

    「有病,本座不與你胡鬧!」

    「站住!」

    昊陽居然不答應,轉向再次攔在面前。

    「記得涅祖否?」

    「......呃?」四足很難才壓住火氣,問了句。

    「魔蓮現身,涅祖攜一界之奴再侵滄浪......」

    「關我屁事!」四足打斷說道:「本座只想進入樓蘭找幾件遺物,提升修為。」

    金烏巨漢說道:「落日袈裟,大真靈道典,逍遙丹鼎......是不是想找這些?」

    四足目光連閃:「你也知道......要你管。」

    「不是有人托我,才懶得管你。」金烏巨漢忽然說道:「輪迴法壇呢,不想上了?」

    四足楞了一下,說道:「本座......沒那個福分。」

    「呵呵,你有的。」

    巨漢忽然說道:「實話告訴你。滄浪為樓蘭聖女落駕之所在。」

    「.......」

    四足連著眨了好幾次眼睛,恍然說道:「別忘了,聖女落駕必定引來古帝血魂,本座......不想和他們打交道。」

    金烏巨漢哈哈大笑。肆意嘲諷:「什麼不想,說不敢就行了。」

    「......你敢你上!」

    「我也不上。」巨漢無端嘆了口氣,說道:「古帝,血魂,還有天道。自有別人與之周旋;本尊來找你,主要為了湊足人手,解決涅祖,對抗仙靈,護駕樓蘭,補全輪迴......」

    語氣幽幽,聽不出是遺憾還是欣慰,對面四足因這番話幾乎傻掉,醒過神趕緊截斷。

    「等等!先等等!」

    滿心疑惑又禁不住癢癢,四足按下性子問道:「誰與古帝他們周旋。本界什麼時候出現這麼厲害的人物?」

    「本尊門下弟子,十三郎。」

    金烏的神情即驕傲又落寞,最終驕傲佔據上風,一副與有榮焉的神情。

    「......」四足瞪著眼睛,心裡直懷疑自己聽錯。

    「蕭十三郎啊,你見過的。」

    「呃......哈!哈哈哈哈......」四足笑死了,也氣死了,心裡想我真是無聊透頂。

    當年一番苦心籌謀,四足原也把那個人間小子當成指望,不僅在其身內種有烙印。還虜了叮噹作為籌碼;千年供養,實話說四足在叮噹身上沒少費心,說是其師尊也無問題;沒想到的是,真靈禁法居然敵不過三生秘術。叮噹莫名其妙沒了影子;不僅如此,這些年來他發現,自己與當初種下的烙印之間感應越來越淡,直到最後完全斷了聯繫。

    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十三郎死了,再就是有更強大的存在代其抹去......四足認為是後者。

    前者後者。終歸意味著沒了指望,到如今,四足總結這麼多年的經歷,認為自己道心不穩,有好高騖遠之嫌。恰好趕上樓蘭現世,他覺得這才是看得見、且能把握的機緣,找到鑰匙進入城內撈點好處,萬一運氣好找到傳說中的幾件寶物,再以大恆心認真修行,真上可期。

    修行事,說到底需要一步一步的走,反思當初,四足覺得自己不應妄圖逍遙,什麼永生、不滅都不應該去想,先把真境修滿再說。

    應該說這是對的。比如當初,假如他沒有參與那番事,這許多年下來,縱然境界不能突破,修為也比現在更堅實。當然,那些磨難也不能說一點收穫都沒有,和金烏一樣,四足經歷砍頭之厄而不死,差不多等於返世重修,原本停滯的境界已經鬆動,即便找不到樓蘭遺物,將來也能突破。

    總而言之,得失之數不去想,四足剛剛回覆淡定,猛然聽到金烏提到蕭十三郎,說他要與古帝周旋......焉能不為之失笑。

    「你這個白痴,哈哈......」

    「笑笑笑,笑個屁啊!」金烏巨漢冷眼相望,說道:「你是真靈,多少能夠察覺到世界生滅,難道沒有發現,這個界面快完蛋了。」

    「本座當然知道,所以......」

    「那你知不知道十三現在何處,在幹嗎?」

    「我不知道......我幹嗎要知道?」

    「躲在角落縮頭千年,外面變成什麼樣都不曉得,蠢材!」

    「你......」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況真靈?與這個瘋子糾纏至今,四足終於暴怒:「金烏,當真以為本座不能殺你!」

    真靈以上動念施法,巨眼閃爍中華光大放,千萬道銀絲爆射而出,不取壯漢,直奔昊陽而去。

    與金烏戰鬥,多數人會犯的錯誤是攻擊人,道理很簡單。殺死金烏昊陽自滅,反之昊陽由金烏所鑄,攻擊它頂多等於攻擊武器,捨本逐末之舉。事實上這是錯的。金烏鑄陽不是煉製法器那麼簡單,與之本命相連,來去自如。換言之,對面壯漢可真可假,那輪紅日反是其根本。

    四足瞭解這點。萬道銀絲純為精神所化,衝入昊陽,竟然不受其影響;洶洶真靈之火,捻出一點便讓涅級大能怯步,如今卻好像擺設一樣,完全失去作用。

    真靈之間各有所長,四足以眼為相,最擅長的不是法術,而是精神上直接摧毀。當年他是這樣做的,如今照樣直搗黃龍。不同的是銀絲比當年更加純粹,看去竟如鋼絲。

    「好個狗眼......玩真的呵!」

    金烏大唱,聲音桀驁內裡警惕,隨之所見,一輪紅日蓬的一聲炸開,碎裂千萬份。

    「不會吧......」四足反倒嚇了一跳。

    是太弱,還是太強?

    沒道理金烏連自己一擊都接不下,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銀絲射入,紅日瞬間崩塌。

    變化隨後而來。昊陽碎而不散,轉瞬間個個化形成禽,變作千千萬萬隻火鴉。

    金烏後裔,火鴉三足。某種意義上講它們也是金烏,衍生血脈。

    「斷!」

    火鴉以金烏為祖,始祖諭令,千萬火焰每隻含住一條銀絲,身軀再度爆裂。

    全體自爆,以命相搏!

    「吼!」

    一鴉咬斷一條絲。億萬萬火球衝天而去,瞬間沒了蹤影。感覺就像舌頭被砍掉一截,眼睛被刺入一針,四足巨大的眼睛裡出現無數血點,發出憤怒低吼。

    「嗷!」

    精神攻擊,不傷人必傷己,四足一次暴擊、自我估計縱不能擊敗對手也可令其暫避一時,萬萬沒想到對方在太陽裡藏著這麼多伏兵,十足吃了大虧。

    「當年如果不是你攻我靈台,老子怎麼會逃都逃不掉!」

    估計心裡早憋著火,金烏巨漢顯得極為暢快,哈哈狂笑:「你這個蠢貨,也不想想,本尊既然敢來,怎麼可能還吃這種虧。」

    說話間昊陽重現,看著與之前一模一樣,內裡不知是真的昊陽,還是仍如剛才那樣實為千萬火鴉所變。

    「無恥之徒!」

    嘴上大罵,四足心裡其實知道,這仗不好打了。即便不考慮損傷,金烏身帶那麼多子子孫孫,這一仗絕無便宜可佔。

    「本座就不信,你還能召來子孫獻命......」

    「火鴉別的本事不大,就是能生。本尊答應賜其真火,要多少有多少。」帶著炫耀的意味,昊陽之中探出千萬顆鳥首。

    「那又如何!本尊豁出去千年修為,把它們殺光宰盡......」

    「一根筋啊你,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幹不掉你。」

    關鍵時刻態度突然軟化,金烏拍拍腦袋認真說道:「拜託用腦子想一想,本尊大老遠跑來,就為了和你磨牙、打架,兩敗俱傷?」

    「......」想一想,的確是這個理兒。

    「簡單說吧,是這麼回事兒......」

    簡略幾句,金烏大漢把輪迴修復之事對四足介紹一番,最後說道:「這樣,時間緊,事情多,先跟我走,路上慢慢說。聽與不聽,去和不去,耽誤不了你什麼。」

    四足沒有回應他的話,目瞪口呆。

    ****************

    穿陰陽,入冥界,斗鬼王,戰天魔,新閻羅登位,燃梅大典進行,輪迴之路千萬次,補天重修混沌。

    不說全部,這裡面隨便挑出一樣,都是別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恍惚間,四足覺得時光倒流,斷背山上那張無助無奈的面孔漸漸模糊,怎麼看都看不清晰。

    全是他做的?

    千年時光,那個人族小子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與真靈比肩?

    這樣的話......至少有一點可以解釋,自己下在十三郎身內的烙印,連金烏都奈何不了的烙印,是他自己親手解除。

    內心遲疑,四足有些茫然抬頭,發現那面牌匾早沒了影子。

    「樓蘭聖女在十三郎身邊,我今天來找你是他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只要你肯幫忙......」

    「等等!」神魂歸位,四足疑惑說道:「既然他在輪迴之內,你還是如何知道這些?」

    「十三有分身啊笨蛋!靈魔雙修,他有魔族分身隨我修煉千年。是本尊開山大弟子。」

    「屁啊你,輪迴是什麼地方,連感應都隔斷不了?」

    「所以說你不懂呢。輪迴其實是法器,就是傳說中的混沌之寶,也是這個世界的心臟。只要初步實現掌控,內外如一。」

    「......」四足聽罷無言可對。事實上,他覺得金烏根本是在胡謅,輪迴究竟什麼樣子,自己不知道,他同樣不可能知道。

    金烏接著說道:「另外還有,十三身上有定星盤,界魂世界已有天道,雙生同體,感應如天。當年夜蓮身懷道胎。你不是已經看出來。」

    「呃......」

    「那是十三郎的種。」

    「......怎麼可能兩個?」

    「我不知道。十三沒來得及講。」

    「......」四足再度無語。

    「十三說了,當年你虜走叮噹,囚禁千年、但也護了她千年,所幸沒有什麼傷害,恩、仇兩相抵消。所以你不要擔心,此次合作為樓蘭聖女親自提議,十三不會再找你報仇。」

    「笑話,本座豈會怕他!」不屑搖頭,四足內心小有惴惴,暗想事情若真如金烏所講。後果堪憂。

    「不怕最好,不怕才好。」

    金烏隨即說道:「可他同時也說了,你這個禍害份量不輕,樓蘭成型之前必須確定陣營。所以。你不信我的話可以,不和我走也行,但要保證不再搶奪鑰匙,不上樓蘭。」

    想想覺得不夠堅決,金烏大漢補充道:「除非先打贏我。」

    「混賬......你到底要我和你去哪裡?擊殺涅祖?」

    「涅祖不用你超心,有比他麻煩的事情需要我倆去做。」

    「什麼事情比涅祖還麻煩?」四足驚疑不定。

    「四域八方。聚天下之力,同抗仙靈殿!」

    說著慷慨的話,心裡不知想到什麼,金烏大漢氣憤搖頭,竟也大罵起來。

    「十三這個混蛋,給我找的好活兒!」

    ****************

    「聚天下之力,共抗仙靈。」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金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中蘊含多少劇變,會有多少鮮血浸泡。同時作為那個聽眾,四足一定不會想到,金烏剛剛對自己講到的其實是他剛剛獲知,甚至可以說,並不比四足知道的多。本身就時間來說,眼下金烏就沒打算停止靜修,因接到十三郎靈訊才決定出關。

    真實情況是這樣的,自樓蘭之變發生的那刻起,四方星空波瀾疊生,連兩域大戰都因此中斷;然而這還不是最主要的,真正的劇變來自那個此前一直被忽略的組織,仙靈殿。

    數百年前兩域征戰,後擴展到四域三方,作為橫跨星域的龐大組織,仙靈殿一如既往那麼低調,縱有六大宗族反目成仇,幾乎將仙靈殿在六方星空的根全部挖出來,仙靈殿依舊隱忍不發,只是態度上稍稍偏向羅桑。很多人被迷惑,甚因此責難六大宗族,認為他們無事生非,憑空為火焱增添大敵。

    那件事的後果極其嚴重,當年星空那場大戰,六大宗族之所以成為孤軍,與此事不無關聯。只是後來狂靈地突兀加入戰場,判官現身,十三郎率眾連挫強敵,連羅桑三大重器之一都被摧毀,才令六大宗族的狀況為之改善。

    當時誰都沒有想到,隱忍無數年的仙靈殿會有爆發的那一天,等到大戰中各方損失慘重,剛剛好樓蘭古城將現,四大星域,各個角落,仙靈殿最先行動起來,一出就是全力。

    無數強者縱橫星空,收集一切能夠收集的鑰匙,擊殺一切敢於爭奪的人;僅半年後,已露過面、據說堪比真靈的存在就出現三位!

    實力強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防無可防;在這場爭奪「鑰匙」的亂局中不乏這種情形,有宗門聯手與人爭搶,好不容易取得勝利,內部卻有人突然反目,背後截殺。

    他們都是暗子,仙靈殿隱於幕後無數年,直到此刻才露出獠牙,把真正實力擺在世人面前。無數大佬,無數內應,無數場突如其來的截殺與陷阱,加上各方早已精疲力盡,防不勝防,等到大家清醒過來,意識到究竟發生什麼的時候,清醒早已慘到不能再慘。

    作為一個統一的組織,仙靈殿的效率高到可怕,行動更是嚴密有序,有鑰匙的時候爭搶,沒鑰匙出現就進行有針對性的截殺,四處攪動風雲。

    一時間,整個星空都被血腥之氣充滿,一眼望去如人間煉獄,以火焱為例,半年時間,劫修以上損失比之前戰爭的總和還要多!

    唯一對此有準備的,還就數六大宗族、和那些與之交好、或在戰鬥中結出信任的人,當然也包括滄浪。只不過,現在的滄浪可沒心情理會仙靈殿,顧及不了六大宗族,也管不了別的什麼人。

    他們有大敵,來自血獄的無數魔族,與親帥它們降臨的真靈:涅祖親臨。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6
一七二二章:逆鱗

     黑雲壓城城欲摧,此時此刻的滄浪天空用這句話形容再合適不過;唯仔細分辨才知道,幾乎佔滿天空的不是烏雲,而是密密麻麻的人、獸、妖影,加一朵巨大魔蓮。

    戰場廣闊,整個天空在燃燒,然而昊陽已被魔蓮遮擋,那些燃燒起來的火焰帶不來光與熱,反而像鬼蜮之火一樣閃爍。來自天外的修士,人間力量,靈、魔、妖三族,當然還有魔蓮內的海量生靈,亂戰成團。

    走遍星空,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亂,一方面參與的人數追多,陣營最多,更主要原因是其源頭,每當有靈光自上古世家所在的位置升空,靈寶特有的氣息足以讓人位置瘋狂,四面八方無數身影衝過去爭奪,而那靈寶不甘心受制,滿世界飛逃的過程中引發更大混亂,更多人廝殺。

    普天之下兩塊淨土,一在地下紫雲島,二為天上九轉蓮;涅祖親臨,真靈威壓震懾八方,無人敢靠近。

    曾幾何時,魔蓮世界被稱做血域,是人間魔族試煉之所在,後因魔蓮漸漸修復,打開飛昇通道,滄浪魔修經此飛昇真魔界。因此這件事,加上靈魔相融,人們以為擁有了真正和平,再不會有萬年前那樣的大戰;然而時過境遷,局勢的變化永遠和人們想像的不一樣,今日隨著樓蘭再現,當一塊塊遺蹟殘骸自上古世家飛出的時候,不僅吸引了許多天外飛修,魔蓮也與此刻降臨。

    作為外來摩修,涅祖並未經歷過樓蘭時代,萬年時間裡縱有聽聞,所知也不會太多,之所以現在被驚動,很大程度上因為那些靈寶釋放出來的氣息太強,連他都被驚動,不能不為之動心。

    聖女落難地,埋藏的滄浪的樓蘭遺蹟實在太多了。對不瞭解實情的人而言,那些靈光是他們改變一生命運的最好時機,隨便得到一件,將來、甚至現在就有可能登臨巔峰。成為人間最頂層。

    這樣的誘惑,誰能阻擋得了?

    這樣的局面,誰能控制得住?

    這樣的災難,大羅金仙也無法遏止,只好眼睜睜看著天下人廝殺。

    亂。亂,亂!

    如今滄浪只剩這一個字,此種局面,如道院,戰、道雙盟,包括魔王宮等組織,頂多把核心聚集起來,別無他法。時間流逝,隨著有靈寶飛離滄浪,漸漸天外修士尋蹤而來。一件件「靈寶」的衝擊下,一道道強橫氣息的洗蕩下,那個掩飾滄浪氣息的亂石漩渦不像過去那樣兇猛嚴密,於是乎,這個被隱藏起來的世界被越來越多人察覺。

    這與樓蘭遺蹟本身有關,遠古時候樓蘭隱沒,本身建有極為精妙的掩飾陣法,漫長歲月的消磨,加上城池重聚帶來的衝擊,陣法也已破碎凋零。真相隨之大白於天下。

    別的地方,偶爾出現一件寶物都會引發災難,滄浪這裡得天獨厚,區區一顆星球、半年多時間裡、幾乎天天都有寶光衝天。最密集的時候一次出現數十件,如何倖免得了?那些寶光靈物不是一出現就被人得到,漫長追逐勢必引來更多人;情況變成現在這樣,天下、天外千萬人追逐,靈、魔、妖三域的修士、妖獸、妖靈彼此混雜,一雙雙眼睛被貪婪燒紅。根本不在乎世界變得多麼凶險。

    「讓他們搶。」

    整個世界都亂了,十三郎也無辦法可想,只好約束狂靈修士與聚集在道院的親朋同道,餘者一概不管。

    「羅桑如果出手,加上我們......或能控制住局面。」燕山老祖提出建議。

    「捨本逐末,羅桑有更重要的事情。」

    滄浪很大,除非有人能夠反掌覆蓋全局,否則就阻止不了大亂,唯一能夠做到這點的是羅桑木,但需建立在「任其掠奪滄浪本源」的基礎上才行;十三郎不能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斷然否決。

    「等該死的死光,情況自然好轉。」

    「此事過後,滄浪勢必元氣大傷!」放眼皆是因寶物瘋癲的人群,燕山老祖唏噓不已。

    「我看未必。」

    有資格爭奪寶物的人,修為至少化神以上,外來修士至少為生修,劫境亦不在少數;將來奪寶之事結束,勢必有一部分修士心懷僥倖留下來久居,因此從長遠看,滄浪只會變得強盛。

    「頂層更多,底層常在,少誰都一樣轉。」

    相比本尊,魔族十三郎顯得冷酷,甚有些不近人情。說話間,他把目光轉向羅桑,樹下,萬世之花靜靜盤坐,臉色蒼白幾無血色,在其身旁一個男孩兒,三五歲模樣,面黃肌瘦顯得不怎麼健康,正與同樣相陪的小不點說著什麼。

    察覺到十三郎的目光,男孩兒扭頭目光迎擊,陰冷而狠毒。

    「別管他。」小不點趕緊哄著,旁邊天心蛤蟆呱呱賣巧,嘲風三殿下搖頭擺尾,還有大灰、火姑娘、白宜,一家子老小多數扮演保姆,十三郎反成了孤家寡人。

    「唉!」剛剛鐵血無情,轉眼慢慢無奈,十三郎為之深深嘆息。

    去年一戰,靈胎受損,母子倆險些喪命,後在得福的幫助下,靈胎避免成為怨嬰,但卻不得不提前降生。他是個早產兒,營養不良,心中對父親的恨意難消,夜蓮更是重創難愈,如果不是有整棵羅桑神木支撐,加上三生合體有叮噹分擔小半負荷,早已香消玉殞。

    已成事實無法改變,心懷愧疚的十三郎老老實實扮演一名改造中的負心漢,認認真真體會「被拋棄」的感覺。

    些許心熬不算什麼,真正讓他擔憂的是,樓蘭現世引來附加危機,涅祖聞風而動後,已經留意到靈胎的存在。

    只是還沒有行動。

    老牌真靈,統御一界,涅祖不是齊飛所能比;無論如何,十三郎不允許再有誰打擾那邊清淨,因此樓蘭之亂發生後,他簡單判斷一下局面就下達一個自私的命令,狂靈軍團不得妄動,全力警戒。

    「老傢伙在等什麼呢?」頭上黑蓮如雲罩頂,蘇老闆覺得氣悶。

    「看看清楚罷了。」十三郎回應道。

    魔蓮降世。涅祖親臨但沒有馬上加入戰場,只是將魔蓮世界內的海量魔物傾倒出來,之後看著那個被戰火燒沸的世界,默默觀望。

    他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需要時間瞭解狀況,需要在那麼多寶光中分辨什麼最重要,何時出手最合適......

    當然更重要的是,涅祖發現自己居然被來自人間的目光盯住,煞氣凜凜。

    順著感應往下方看。魔界真靈很容易便找到那群醒目的人,隨後看到靈胎,疑惑中凝目看了一會兒,又把目光轉向上古世家。

    好東西太多,對手似乎不弱,關係比較複雜,局面更是亂到無解,以至於他也需要權衡一番,才能決定策略。

    「不給他機會。」蘇老闆叫囂道:「乾脆點,幹掉他。」

    語氣囂張。周圍不少人應和,儼然不拿涅祖當真靈看待。闖蕩至今,狂靈修士已成為名副其實的軍團,不管對上誰,內心傲氣無人可以磨滅。

    十三郎只有苦笑。「時間對我們有利,多等等,沒有什麼不好。」

    這裡是靈界,涅祖這個魔界大能諸多顧忌,拖下去勢必身陷重圍。眼下血域現身不久,二來寶物爭奪酣暢。還有十三郎按兵不動,別人更不用說,根本沒有資格上前。

    「萬一跑了怎麼辦?」左右無事,蘇老闆開始暢想。

    「他捏著我的命門。不會跑的。」十三郎如此回應。

    「啊!」周圍人大吃一驚。

    「金烏能來?」知道十三郎已傳靈訊,燕山老祖趕緊轉移話題。

    「金烏有別的事情要做,但會驅使修士前來助戰。」

    「有幫手?那還是等等比較好。」蘇老闆立即說道。

    「是啊,不過......他不會再這樣等下去。」

    幾番交流,天上魔蓮已開始轉動,白髮老人飄飄若仙。未出手已有浩蕩聲威。

    「歲月匆匆,算起其實不過千年,如此短暫的時間,小友取得如此成就,可喜可賀。」

    片刻凝望,涅祖看清局勢演變的方向,不想拐彎抹角,直奔主題:「本尊不便久候,小友能否告知,此地究竟藏著什麼?」

    「三生六道之秘,混沌之寶,盡在其中。」心裡打算是拖延,回答的時候一點不含糊,十三郎坦然相告:「實話告訴你,這裡是聖女樓蘭落駕之所在,內有輪迴法壇之門。」

    「混沌之寶......」雖已有所猜測,真的聽到,涅祖仍不禁為之動容。

    「沒錯,就是混沌之寶。」補天石已被送入輪迴,然而樓蘭法壇專為此所設,氣息與尋常寶物截然不同。十三郎不怕他分辨真偽,望著涅祖的眼睛說道:「怎麼樣,要不要一起等它出土?」

    有過奪寶經歷的修士都知道,但凡重寶面世皆有自身規則,非至完美不會出現,提前爭奪並無意義,反而會令寶物受損。而這正是奪寶之爭往往血腥的根本原因,先到者未必佔據先機,相反會成為眾矢之的,且依舊要等到最後。

    混沌之寶什麼樣,誰也說不準,可斷定的是,沒有誰會蠢到提前衝入地下搜尋,只能等。

    「一起等......還是算了。」

    明知道對方心懷鬼胎,明知道局勢不容遲疑,涅祖仍被混沌之寶勾了魂,猶豫良久方才下定決心,揮手斬去心中貪念。

    「我倒有個提議......」

    「我不同意。」十三郎聽都不聽,斷然拒絕。

    「不是要拖延,幹嗎這麼著急......」連蘇老闆都覺得意外,心裡想分身還是不行啊,遠不如本尊狡詐多智。

    「......呵呵,小友不要那麼絕對。」涅祖不禁笑起來,溫和說道:「小友身邊群雄薈萃,便是本尊也不敢輕言必勝......」

    「不然你也不會等到現在,早已將我大卸八塊。」

    「的確是這樣。」涅祖神情依然平靜,誠懇說道:「然而小友應該知道,若交起手來,本尊進退自如,只要多花點時間,付出一些代價,遲早能將爾等斬盡殺絕。」

    剛剛還說難言取勝。馬上變成斬盡殺絕,涅祖這番話斬釘截鐵,把握十足。

    「你試試!」蘇老闆勃然大怒,四方群修個個擰眉。蓄勢待發。

    涅祖根本不看他,只等十三郎回話。

    「不用試,他說的很對。」十三郎截斷說道:「只要戰術得當,時間充裕,我們只能苦守一地。被殺是遲早的事。」

    一強戰群弱,只要不被困在死地被迫決戰,有太多辦法讓對手出錯。如今這局面,涅祖不止佔據主動那麼簡單,身邊還有大把炮灰可用,整個血域的魔族生靈,都可以拿來犧牲鋪路。

    一句話,只要有時間,他是必勝的局面。

    「打了才知道......」蘇老闆憤憤難平。

    「小友高智。」涅祖拂鬚讚歎,隨即說道:「然而本尊不想慢慢耗。也拖不起。」

    「所以呢?」

    「本尊入界,最初使命已經達成,身無牽掛,只需為自己著想。」關鍵時刻顧左右而言他,涅祖大有深意的目光看著十三郎,緩緩說道:「這件事,小友知不知道?」

    周圍人莫名其妙。

    「相柳回魂,借道魔蓮。」十三郎回應道:「將來我會去魔界,是不是怕我告黑狀?」

    涅祖不理會對方語言中的調侃與嘲風,微微一笑說道:「小友說笑了。本尊想告訴你的是。始祖歸去時,念我有微功,非但留下記憶傳承,還帶走我的部分命魂。」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內心微沉。

    天魔輪迴,按其所講是帶著記憶轉世,以他的本事,既然帶走涅祖命魂,本意可能是為了通過感應互通信息,但其結果......必要的時候。勢必有辦法憑命魂將涅祖「復活」。

    換句話說,現在、此地的涅祖,是不死的。

    「小友心智通天,當能明白本尊誠意。」仍指羅桑樹下言道:「將他交給我,再把當年所用血鼎歸還,本尊還你故人,如何?」

    言罷回頭,擺手,九轉魔蓮門戶大開,正當中景象如鏡子反照,斑斕五彩,美不勝收。

    百花齊放,當中女子如花中之王,以俏麗論堪稱舉世無雙,但其雙眉緊蹙,神色黯淡,狀如沉睡在夢魘之中。周圍,九道魔氣縱橫交織,經九大竅穴灌入女子身軀,偶有震動,臉上便會抽搐幾次,顯得有些痛苦。

    「天魔灌頂秘法,可補可傷,可生可滅,可為吞噬魂散沉淪,也可變為無上機緣。說起來,魔煉至今尚部完整,本尊原也舍不得如此大費周章,後從始祖處獲知小友奇異,方才出此下策。」

    開口簡單介紹情況,涅祖沒能留意到,從他說出「交換」提議後,十三郎的臉色就已變成生鐵,等看到百花沉睡時忍受痛苦的樣子,其身上紅雲如沸水翻滾,暴戾的氣息直線飆升。

    一生精於算,魔界大能不會知道,他的這番話接連觸犯三重逆鱗,讓本可商量的事情徹底絕了指望。

    「一對一交換,另外本尊放棄混沌之寶......」

    「老狗,你給我看清楚!」

    怒雷噴發,晴天霹靂,十三郎伸手一招,自小不點處接過血鼎,反手抽刀,決然劈落。

    「咔!」的一聲巨響,感覺不像是劈開一方小鼎,而是斬開整面城牆;自古從未有過破損的血鼎,四合一重寶,星空也難找到的至尊藥鼎,一刀兩斷。

    兒子,百花,還有自己,可受屈忍辱,但絕不受人要挾,十三郎斬鼎明志。由這件事可以看出,雖然本尊與分身心意相通,智慧均等,然而因為靈魔有別,脾性修行,魔族分身明顯比本尊更加剛烈,處理事務的態度也有所不同。

    現在的十三郎是魔,不顧一切的魔。

    血鼎破碎,魔蓮立即生出感應,黑雲湧動如巨浪衝天,內裡發出嗚嗚嘶鳴。

    「你......」絕未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涅祖即驚且怒,鬚髮飄飛。

    「上天入地,你能不死!」

    一動皆動,天上氣息才生變化,十三郎身體已經騰空,身邊幾聲喝令響起,軍陣隨之擺開。

    「戰吧。」蘇老闆隨之大喝。

    ***********

    樓蘭現世,劇變連連,滄浪在打仗,星空在打仗,整個世界都在打仗,即便那些萬萬年沉寂的地方,也有了殺伐氣。

    九龍之地,古帝升空,四十八條巨龍一字排開,脖頸套著鎖鏈,拖拽著大樹般的星體緩緩漂移,一步步走出漩渦。它們當中,大多與當初那條銀龍相當,強者氣息堪比普通真靈,如今只是奴僕角色,為君王驅策。

    普天之下,再沒有誰能擺出這樣的陣仗,再沒有一人擁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仇。

    古往今來,君王從未把龍當成皇權的象徵,縱在仙家修士之中,也沒有誰敢於輕易褻瀆龍威。唯有古帝,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因此不僅要圈養龍族為兵甲,還把它們當從奴隸一樣看待。

    星空浩蕩,沿途路上處處險惡,隱藏著無數強橫生靈;每當感應到這裡的氣息,那些縱橫星空無所畏懼的凶物魂飛魄散,逃不敢逃,站不能站,全都伏地虔誠叩首,以最最卑微的姿態表達尊崇。

    古帝自井中走出,端坐於星體的最高處,在其身下,九龍之地目標明確,但似乎並不著急趕路,穩穩當當,一路坦途。

    某時某地,前方出現一個白衣身影,看起來像個女子,孤零零擋在其行進的道路上,。

    老遠就看到那個人,古帝微微皺起眉頭,神情稍顯不喜。

    「不死,你不主持大局,來這裡做什麼?」

    白衣女子身體如雲一樣隨風搖曳,飄飄欲飛,初看似仙,再看如鬼,仔細看什麼都不像,聲音更如飄渺天音,捉摸不透。

    「我已做了該做的事。」迎著古帝可令天地低頭的目光,她說道:「請你履行承諾。」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6
一七二三章:破心有難,不死無期

     朦朧細霧如紗衣,看不清內裡女子的臉,從聲音可以聽出來,她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有些怨氣,就是那種「被脅迫做事」而不情不願,但又沒辦法拒絕的意思。

    女子並沒有掩飾這點,任憑自己的聲音把心中忿怨寫出來給對方看,精於世故的人會懂得,這其實是在可親近的人面前才會顯露的情緒。

    古帝很輕易地領會到這種情緒,為之微微皺眉。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但不能責怪、責罰對方,普天之下,這是他唯一不能責罰、不能殺的人。

    這個像霧一樣的女人擁有整個星空最最至高無上的權勢,常人所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她面前,根本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事實上,單就所掌握的實力,攪動局勢,對修真界的影響,古帝、血魂都不能與她相提並論。

    她叫不死,並非真的不死,即便真的不死也只是個體天賦或者能力,與對世界的影響無關。

    不死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指:仙靈殿。

    她是仙靈殿的主人。

    世界不滅,仙靈長存;仙靈長存,所以不死。

    這樣的人,內心世界強大無可想像,哪會輕易流露軟弱?古帝十分斷定,自己是唯一看到這一面的人,內心有些複雜。

    「你怎麼......」

    這個世界,能留住古帝人沒幾個,能攔住他的人更少,能在眼下這個時候擋住行軍路上而不承受君王之怒著,普天之下,便只有這個女人。當她從遠方走來,輕聲細語說出要求的時候,古帝向來無變化的臉上便呈現出類似緬懷的神情,似也有那麼一點點軟化的跡象。

    但只過了一瞬,古帝又覺得理所當然,剛剛有所鬆動的心防再度堅硬起來。

    「朕給你承諾不止是承諾,一定會兌現。但不是現在。」

    她是最有權勢的人,自己才是最強大的那個人,連天道都要躲著走;不僅如此,仙靈殿之所以創建。她之所以擁有那些權勢,全都是因為自己;她所走過的路,經歷的苦、難、痛、喜、憂,無一不留下自己的影子。

    女人麼,成仙成魔也還是女人。不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難道青睞那個老不死的血魂?

    想著這些,古帝搖了搖頭,說道:「樓蘭將現,最後關頭所以最應該仔細,你現在來找我,難道是擔心朕。」

    如有外人在此會發現,會發現古帝言辭雖然冷漠,語氣雖然剛硬,言語間卻流露出容忍的意思。不知是因為對女子另眼相看,還是他也有平凡的時候,願意卸下那一身君袍。

    「我擔心我自己。」

    女子並未因此領情,聲音飄忽不定:「我背叛一切,失去一切,如今連仙靈殿也要垮掉,再不把握一點實質的東西,豈不是成了......全部為你而活?」

    這是質問,也是訴苦,女人天生能把那些悲慘憂傷的事情說的平平淡淡。偏又能讓人止不住生出愧疚,鐵石心腸亦不能免。

    古帝沒有覺得愧疚,相反有些警惕的意思;他最清楚眼前這個女人的本事,非常明白假如換個人處在自己的位置。早就在那種不動聲色的撩拔中沉淪,變成傀儡。無數年來,拜倒在其裙下的人像星空裡的星辰那麼多,個個人傑。最新的例子,女人僅以一絲靈魄附身,便把那個所謂血衣狂魔的年輕人制的妥妥帖帖;若以眼前真身降臨的話。普天之下,誰能抗拒。

    當然,如果對方沒有這種本事,怎能駕馭得了仙靈殿,哪來的資格一世伴君。

    征服這樣的女人是件很有成就的事情,誰都難免因此覺得驕傲,另外女人所講都是事實,古帝知道她為自己付出多少......雖然得到的也不少。

    不管怎麼說,女人終究是女人,格局有限,胸懷有限,會被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干擾,需要更強大的支撐助其辨明方向。

    想到這裡,古帝放緩語氣,帶有一絲寬慰說道:「星域大戰已數百年,所有勢力都元氣大傷,以你之能經營仙靈殿這麼多年,強勢出擊只為多搶幾把鑰匙,怎麼會垮掉。」

    女子聽罷搖頭,幽幽說道:「樓蘭與天下為敵而毀,今日仙靈殿顛覆天下,與之處境一模一樣。當年你能一眼看破樓蘭要害,今日為何輕視天下?樓蘭都對抗不了全世界,仙靈殿算什麼。」

    古帝挑眉說道:「毀掉樓蘭的是朕,還有你,天下只是那把刀。」

    女子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何不這樣講,我也是你的一把刀。」

    這就不講理了,女人......總是這樣子,縱有通天之智,仙魔之力,也改變不了女人本性。

    「朕沒有拿你當成刀看待。」

    解釋不了,同時不屑於解釋,古帝依照本心陳述簡單事實,接著說道:「縱如你所言,仙靈殿無法對抗天下,毀了......又怎樣呢?」

    對面女子輕輕顫動,因為本身就像霧氣模糊,看著不是太清晰。

    古帝淡淡說道:「人有生死,國存興旺,仙靈殿毀了,毀了就毀了好了,將來你若是喜歡,創建十個八個、十次八次也不算難事。但要記住,道之大忌在於痴,無論痴於情、還是外物都易導致道心淪陷;仙靈殿是組織,本質亦屬外物,它只是一個工具,內有一群暫時借用的奴才。」

    語至解圍漸漸嚴厲,古帝不希望看到女子沉淪,欲行棒喝事。

    「凡事都有代價。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你都想不明白,難道......」

    「十八萬柒仟九百二十三年。」女子忽然說道。

    「......什麼?」

    「三百二十一天。」

    「......」不知對方所指,古帝心有不耐、但沒有發火。

    「當年你讓我創建仙靈殿,聯合天下顛覆樓蘭;事後我本不想再管,是你讓我繼續執掌仙靈,督監天下,一晃眼的功夫,竟已經過這麼久。」

    陳述往事,女子感慨說道:「暫時......你說,要細心照看一個組織,掌管成千上萬強大的人。要掌控天下十幾萬年,能不能叫做暫時?算不算痴迷於外物?」

    「......天下太大,朕不能走出九龍之地,天道難尋不易捉摸。再有天機莫測藏於人間,需要很多眼睛才能看得完,看得清。」

    「是啊,你有難處,說的也都很對。天機莫測。需要很多眼睛才能看清,那麼,如今你看清沒有?」

    「如今,朕不需要再看。」

    「為何?」

    「樓蘭重現,表明混沌之寶有了蹤跡,只要奪下法壇......你都知道,何苦再問。」

    「也就是說,我這麼些年精心在做的事情,都白做了?」

    「樓蘭散落整個星空,唯有儘可能多拿鑰匙。接下來才有把握戰勝聖女,同時避免被血魂所趁;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仙靈殿是唯一能夠觸及所有角落的組織,正和發揮功效,怎麼能叫白做。」

    「這樣講的話,我又為你立了功?」

    「......不是立功。」

    「那是什麼?」

    「你所做的一切不止為我,也為了你自己。朕之所求是你所求,朕之所為,不止為爭自己,也是為了你。」

    古帝緩緩說道:「君無戲言。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都是如此。」

    這是一番充滿溫情的話,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從古帝嘴裡講出來,聽著竟有淡淡寒意;也許是君王之心不能軟弱,也許是他從不死的言語中聽出一些超越怨言的東西,以這種方式發出警告。

    女子不知有沒有聽懂,幽幽一聲嘆息。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生平頭一次。古帝無言以對。

    他知道女子這句話的意思。

    他知道這是女子的怨言,也是她的手段。

    魅惑是女人的天賦,作為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女人,她從來不需要借助法術,甚至不需要借助容貌,只要說說話就能顛倒眾生,趨勢無數英雄豪傑去死。

    古帝知道她為自己付出太多,同時更知道她的厲害,她的威力,無時無刻不保持警惕。

    他沒辦法回應這句話。

    沉默中,女子微微抬頭,望著高居龍首的古帝說道:「你的臉怎麼了?」

    君威無上,古帝的臉不算英俊,但是完美,往日找不出半點瑕疵;今日他臉上有了缺陷,靠近眉心的地方,有一顆隱隱約約的黑點。

    嗯?

    古帝微楞了一下,不禁有些失落的感覺。

    本以為對方早有所見,想不到這時候才突然問起......還不如不問。

    女子的確剛剛留意到這點,仔細觀察後再問道:「這是詛咒......」

    依舊瞬間驅逐軟弱,古帝暗想這又是故意,口中淡淡回應道:「小人所趁,疥癬之疾。」

    「誰能傷得了你?」女子再問道。

    「朕說過,小人所趁。」

    「要緊嗎?」

    「朕說過......」

    「你說過了,疥癬之疾。」

    「......」古帝再度無言,躁意暗生。

    「看來不用我擔心。」

    女子似乎笑了笑,聽在耳中就像大漠風聲吹來的簫音,好聽到沒辦法形容,但卻沒來由的讓人心煩。

    古帝有些心煩,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心煩,於是說道:「有沒有別的事?」

    「你的承諾啊!我能為你做的都做了,難道你還......」

    「朕知道了。」古帝截斷她的話,語氣堅決說道:「朕說過,待此次事了自然會......」

    「你沒說過。」女子截斷他的話,堅決語氣說道:「剛剛這句話,你真的沒說過。」

    「......」

    「算了算了,遲點早點,有什麼要緊呢。」

    女子似乎又笑了,依舊好聽到讓人心煩,忽然對古帝說道:「有件事,想請你幫我參謀一下。」

    古帝又是一愣。

    「何事?」

    「嗯......」

    似乎不太好開口,女子猶豫半響,才用遲疑的聲音說道:「你說,要是有人破了我的心防,該怎麼辦?」

    「......」

    如果說之前有幾次意外而發愣,聽了這番話,古帝同樣大出意外,但在意外過後覺得......很無聊。

    此刻他回憶起來,女子有些時候喜歡扮嫩,故意裝成小姑娘模樣,甚至會故意找麻煩,故意幹些事情惹人生氣,等等等等。說起來,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已經很多很多年沒看到她的這一面。

    「呵呵。」

    「笑什麼?」女子好奇問道。

    「天下雖大,誰能入你法眼。」

    「萬一呢?」

    「萬一,那......就應該珍惜。」

    「呃,你呢?不生氣?」女子馬上追問。

    還是那種感覺,還是那種記憶,雖然陌生......依舊親近。

    只是,眼下不是時候。

    「大事當前應集中精神,閒思雜念不要再提。」

    心內嘆息著,古帝暗下決心將來定把這種感覺找回來,哪怕只是為了哄她玩。

    「還有沒有別的事?」

    能夠兩次問出這樣的話兒毫無責備的意思,古帝知道自己這樣是表現軟弱,當能讓對方感受到誠意,獲得小小滿足。

    「沒了。」

    果不其然,女子極為乾脆的回應著,轉身便走。

    「我去做事了。」

    「......」

    古帝反而有些意外,目送女子背影離開,心神有些恍惚。

    似乎......和預想的反應不太一樣?過去她不是這樣的,或者是這樣的......記不清了。

    正想著,遠方女子又有聲音傳來,越發飄渺,抓不住的感覺。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才明白。」

    「......」古帝猶豫了一下,沉下面孔回應道:「肯定又是胡思亂想。」

    「呵呵,絕對不是。」女子的聲音怪異,像是千萬人說同一句話,蘊含千萬種意味,最後分不清是什麼。

    「我已經知道你身上的問題。」

    「......」

    古帝莫名其妙,暗想她難道還在想那個詛咒怎麼來的......

    這沒有道理。她早已離開滄浪,再說靈胎詛咒就像天道一樣不可預測,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到底是什麼呢?

    「大事為要,別再胡思亂想了。」

    疑惑中女子的聲音再度傳來,像是難以啟齒,思考很久才下決心說出來一樣。

    「那種事啊,反正......我試過,也不是很在乎。」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6
一七二四章:亂中破矩,輪迴中上路

     臘八,快過年的時節,滿山皚皚,小小山村幾無雜色,猶如穿上一層厚棉襖。

    吱吱呀呀幾聲門扇打開的聲音,二牛從屋內探出頭,被寒風一激又縮了回去,沒來得及嘟囔,身後婦人哭喊與母親的催促同時入耳。

    「還不快去!」

    「......這就走。」

    抬腿邁過門檻,光滑的雪地陷下去,吱吱的聲音很是清脆,然在二牛聽來卻不見得悅耳,相反有些不祥之感。等到整個人出了門,二牛轉身再把門帶上,側屋廚房裡衝出一人,急匆匆地喊。

    「別關別關,水好了。」

    「呃......」

    剛關好的門又被推開,身邊一個熱氣騰騰的人影忙衝進去,二牛被那種氣息感染,忍不住問了聲。

    「姐,你說是不是弄錯了,沒到時候呢......」

    「到沒到時候是你說的麼,請大夫來瞧了才知道,快。」

    「......」

    無聲嘆了口氣,二牛其實有話想說,奈何落個跑腿的差事身不由己,只好縮著脖子再次轉身,一面把破舊棉襖緊了緊,一頭撞入風雪。

    不怪二牛懶惰使性子,要說這事兒著實透著古怪,明明聽說嫂子開春才臨產,咋地沒過年就鬧騰起來;二牛雖然沒見識,但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兆頭,再聯想近來聽說的那些怪事,心內怎都不能踏實。

    比如,前陣子趙大戶家生娃,趙家老太準備迎接長孫,提前逼著莊戶繳份子,說是要大慶三天,結果可倒好,生下來一看是個妖怪,猢猻模樣;最可怕的是,那東西才落地就活蹦亂跳。直接跑到老爺臥房,差點把老太太嚇死。

    再有,隔壁家王叔家的那頭驢,也是下崽兒。本都快死的樣子,居然一窩下了三頭,個頂個的精壯。

    那是驢啊!不是豬也不是狗,從沒聽說有驢這麼生。

    聽過的怪事還不止這些,大多與生養有關。有人也有畜生,總之和以前不一樣,處處透著古怪;因為這些,常為人接生的穩婆都已經不干了,整天躲在家裡上香,不知求的哪路神仙。

    現在輪到自己家,嫂子要生娃,偏偏大哥還不在家,等自己把大夫找回來,萬一鬧出什麼古怪。該怎麼好。

    山野鄉村,愛嚼舌頭的人可不少,二牛知道,關於趙大戶家的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原本威風八面的一家人沒臉出門。

    心裡害怕,二牛走起來動作其實不慢,嘀嘀咕咕、順帶祈禱神仙保佑......至於保佑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生吧,怕;不生吧。還是怕......畢竟是一家人,二牛最終覺得還是生下來好,只是別像趙大戶那樣。

    這麼想著,一面歪歪扭扭的走。不知不覺出了村,忽然有喊聲混在風力灌到耳朵裡。

    「像是在叫我?」

    心裡打個冷顫,二牛四處張望,周圍除了白還是白,哪裡看得到東西。

    「別是有......」

    「回來!二牛,回來!」

    「嗯?」確認是阿姐的聲音。二牛茫然回頭:「咋了?」

    「生了,已經生了!」阿姐的聲音透著喜氣,呼出來的氣像雲霧一樣。

    「啥?」二牛徹底傻了眼,暗想這,這這這......這也太......那個啥了吧。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二牛知道,生孩子這種事情,從有動靜到落崽兒,最最順利的情況,沒有兩三個時辰總歸不行。從嫂子發覺不對勁,自己就被大哥趕出來,這才放幾個屁的功夫,生了?

    「生......生了個啥?」不知不覺,二牛聲音發顫,腿腳都不聽使喚。

    「廢話!當然是兒子。」大姐的聲音帶著怒氣,但是遮不住喜氣,一面笑罵道:「回去,娘叫你殺雞,給嫂子補身。」

    「呃......」二牛楞了一會兒,又問道:「那個,都還好吧?」

    「母子平安,在喂奶了。」大姐已經轉身,不知想到什麼,多說了一句:「奶水不是太足,娘叫你快點。」

    這就開始喂奶了?!

    二牛瞪著眼睛,大張著嘴,實在想不明白生孩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

    「還不走!」大姐一聲怒叱。

    「來了來了。」

    心裡忽然明白過來,二牛知道這樣是好事兒,不僅不會有閒言碎語,還有家裡不會因為請醫問藥增加難處,眼看快要過年......嗯,好事兒,好事兒。

    「殺雞,殺雞去......」

    想著這些,再想想大哥回來後驚喜的模樣,一時間,二牛覺得腿腳有了力氣,風雪似乎不像之前那麼大,天都變得暖和起來。

    **************

    「你這是胡鬧!胡鬧!」

    梅花世界,因為有了太陽,星空似比往日明亮,奇妙的是它不像過去那樣殺傷無算,相反使得輪迴通道更加堅固,往來更加順暢。

    這是好事兒,然而從聲音裡傳出的怒氣不這麼想,如陰雨天的雷聲,沉悶,壓抑,兼有幾分無奈感覺。

    本該沉睡,世界又被驚醒,粗略看了看便知原委,氣得幾乎想翻臉。

    「輪迴自有輪迴的規矩,你這樣算什麼?自作主張,胡作非為!該成人的變成豬,該夭折的點入靈髓,你,你你你,簡直是亂點鴛鴦!」

    許是氣的狠了,許是沒來得及學,世界發脾氣的時候詞不達意,經常用錯意思。

    「我不這麼看。」

    憤怒的聲音在耳邊迴蕩,十三郎無動於衷,一面揮灑光與暗不停。隨著他的舉動,星球內生靈陣陣升空,先後順著通道回歸真實世界;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半路上,那些生靈便開始化形,有人有獸有魚有花......絕大多數與原始狀態不同。

    這樣的事情,十三郎已經做了很久,越發熟練是次要的。關鍵是其在過程中嘗試變化,慢慢演變成現在這樣,為其中一些轉生對象決定初生狀態。

    簡單的說,十三郎把輪迴當成私權使用。憑個人好惡「任意」決定一批人的將來。需要提到的是,他這麼做是有根據的,因為在施法的時候,能夠瞬間讀完轉世生靈的上一世人生,做到有根有據。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善有善終,惡有惡報,有什麼不對?」

    「因果不是這樣循環,報應也不是這麼來!」

    幾乎吼著說出這句話,世界大叫道:「只問你一事,一個人心善,是否世世代代都如此?」

    十三郎明顯不以為然,搖頭說道:「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覺得你弄錯了;我並沒有給他們制定人性人生。只是給個合適點的出身,比如上世做好人,這一世我讓他還做人,上一世為惡,我讓他做個豬狗什麼的,不是正符合因果之道?」

    「混賬話,你讓他們帶著記憶轉世,亂了綱常。」

    「那又怎樣呢?接下來的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要經歷的悲歡離合一樣不會少。比方說我自己,好多次險些變成魔頭。對了你看看好。凡帶記憶入世者,做人通常沒安什麼好家,反而窮苦者佔多數;那些豬狗反而多投好胎,你看那個。給土匪頭子做看門狗,天天有肉吃,嘖嘖......」

    「你......全是狗屁,狗屁不通!」

    這是輪迴啊!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更不是可以隨便玩的遊戲!眼睜睜看著十三郎胡作非為,世界怒不可遏。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你有什麼資格認定?」

    「沒有嗎?」十三郎只是笑笑,根本不做解釋。

    世界反而沒了話說。

    他知道十三郎在用行動證明,權利=善惡。

    這肯定不對,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你會墮落的,不,你正在墮落。」

    努力平息怒氣,世界嚴肅的口吻說道:「我讀過你的部分記憶,有這麼一句話:絕對的權利使人墮落。」

    噗的一聲,十三郎忍禁不住,嘲弄說道:「嚇唬我?」

    「不是,你的記憶告訴我,你也深信著這句話,而且......」

    「少來。」動作不停,十三郎打斷說道:「別說我不講理,問你兩條:一,原先那樣轉法,誰定的規矩?」

    「......輪迴自有規則。」

    「自由?它都不能動了還自有?」

    「......輪迴停步,至高規則還在!」

    「也就是說,原先的規矩是至高規則所訂,沒錯吧?」

    「......差不多是這樣。」

    「那麼你覺得,我把它改了改,是對至高規則的破壞?」

    「難道不是?」世界聲音開口反問。

    「呵呵......至高規則被破壞,輪迴為何還能生效?」

    「......你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輪迴現在由我掌管,我就是至高規則。等將來輪迴修復完畢,再度運轉起來,至高規則才會重新發生作用,而且,多半會留下我的印記。」這樣回應著,十三郎臉上流露出深思的表情。

    「我估計,天道、古帝他們要的就是這樣。」

    「......這和我說的沒什麼關係,權利使人......」

    「第二個問題:你覺得,我願意留下嗎?」

    「這......又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就玩這一回,將來請我都不會回來,也回不來;所以,就不存在墮不墮落的問題。」

    「僅一次機會,更應該珍惜......」

    「我很珍惜,從來沒有這麼珍惜過。」聲音突然嚴肅起來,十三郎說道:「所以我要把那些人,那些我記得的人......都找出來,給他們安個好家。」

    「徇私!你這是徇私!打著旗號公然徇私!」

    「好吧你說對了,我就是徇私。反正只有一次......讓我開心下都不行?」

    「......混賬東西,輪迴是什麼,能讓你隨便開心?」

    「為什麼不能?」

    「你......」實在無話可說,世界轉而去找那把漂浮在十三郎身邊的劍,憤怒質問:「喂喂,你,說你。」

    「講。」天絕當中劍尊端坐,微閉雙眼,眨都懶得眨。

    「你這個弟子......他是你的弟子,對吧?」

    沒有回應。

    「咳咳。」想想不是爭面子的時候,世界放低姿態說道:「輪迴世界不可隨便出入,要現身必須抹去記憶。你這個弟子他......弄權把你召出來,算了算了,總之他這樣胡作非為,你這個做老師的,是不是該管管?」

    聽了這番話,劍尊緩緩睜開雙眼,說道:「多處吃緊,還要多久?」

    這是問我?沒頭沒腦的......那個聲音一頭霧水。

    「快了。」十三郎認真回答,動作越來越快。

    「你,你們!」

    聽到十三郎的回應,世界才明白那個劍靈不是和自己說話,憤怒低吼:「回答我!」

    「蠢貨。」劍尊終於開口回應,聲音滿是嘲諷:「如果不是十三變著法子破矩,你能這麼快醒來?」

    「......」

    世界再次失語,恍惚間意識到什麼。

    「你是說......」

    「沉淪之地,最應該沉淪的不是來到這裡的人,而是你這個未來天道。這都不懂,還敢嘰嘰歪歪。」

    「你......到底什麼意思......」

    「天道與輪迴強行分割,但不希望輪迴失效,而是要它帶著你的力量變成一件獨立法寶,並且等它與世界、也就是你分割開。要做到這點,就需要讓你失去本我,像這裡的人一樣沉淪失志,自己還把它理解成規則。要破解,首先需要打破原有規矩,十三沒有那個能力,只好從小處著手,一點一點進行......」

    分說幾句,劍尊懶得再與之多講,最後說道:「不用忙著謝,十三主要為了送我出去。」

    「什麼啊?什麼什麼啊!」剛剛聽出點意思便又中斷,世界像個孩子一樣大叫:「什麼叫送你出去......呵!」

    「成了!」

    十三郎振奮的聲音同時響起,一道格外明亮的光華陡現,從世界的角度看,梅花界中出現一幕絕無可能出現的奇景。

    內外億萬萬條絲線,是連接陰陽的輪迴通道,如今憑空多了一條。

    細細飄飄一根絲線,一端連著十三郎的手指,一端延伸到真實世界,通往未知某地。

    看似微不足道的變化,帶來的震撼如天地倒轉,乾坤亦為之顛倒。

    「這......怎麼可能!」

    沒有人理睬世界尖叫,彈指

    「有勞師尊。」沒有時間多講,十三郎躬身請別。

    「嗯,你自己小心。」

    沒有時間多講,劍尊點頭回應,反身縱劍,順著那條絲線所指,轉瞬沒了蹤影。

    「我......我的個天!」

    天在叫天,只為目睹古往今來億萬年從未發生過的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6
一七二五章:語天

     短暫的震驚過後,所關注的焦點自然而然回到源頭。

    「從來沒有人能做這樣的事,你怎麼做到的?」

    「從來沒有?」十三郎隨口問道。

    「據我說知道沒有。」世界用嚴肅的聲音回答道:「記不記得我說過,人修輪迴,終不可得。」

    特意添加「據我所知」幾個字代表某種尊重,甚可稱得上些許敬畏,在世界看來,十三郎所做不僅僅是開闢通道送出去一把劍、一個魂那麼簡單,而是將至高規則打破。

    這是顛覆,最差可與天魔送十三郎進來相比。

    「哦?」

    「輪迴只能由天道掌握,突破也是。人或許可以修成仙,修成聖人,修到比天道還強,但是所走的路不一樣,所修的道、法仍有限制,比如輪迴,單獨個體的人頂多只能借用,絕無可能修成、掌控,更別說創造。」

    「無論多強都不能?」

    「對,多強都不能。」

    「按你說的,我做到了人不能做到的事,這又算什麼呢?」

    「只能說明一件事。」

    「什麼事?」

    「你不是人。」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

    「別當成笑話。」

    似能感覺到十三郎的內心,世界認真說道:「我的意思是,你本來就不是人,或者是和我一樣的人。」

    十三郎苦笑不得。「這也有區別?」

    「當然!」世界嚴厲說道:「古帝,血魂,他們都已不再是人類,但還是和你不一樣,也許他們比你強大,也許將來更強大,但我肯定他們做不到你剛剛做的事。我現在有些明白了,天道為什麼割裂輪迴,又敢打主意把輪迴煉製成寶,根本原因就在於。他斷定輪迴無法被人搶走。」

    聽過這番話,十三郎神情慢慢變得凝重。

    世界為天,作為萬靈意志的結合體,天道初生也明白自己位於所有人之上。因而從來不拿人當人看。對他而言這是對的,而且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人常說人為萬物之靈,當把目光放到高遠處,萬物之靈依舊脫不出「物」的範疇。只有當人成長、突破、昇華到某種程度,脫離某個生命層次的時候,天道才會將其歸納到與自己一樣。

    古帝、血魂、天魔,還有可看成天道分身的閻羅,等等諸如此類才有資格稱人,而在天道眼中,這樣的人群依舊存在差別,最大便在於輪迴。

    今日十三郎撞入到這個圈子裡,而且一下子走到前面,走出個例外。

    認真思索這番話的含義。十三郎心裡有些不好的感覺,禁不住譏諷說道:「人不修輪迴......你才剛誕生沒幾天,都沒見過世面,憑什麼這麼肯定?」

    世界的聲音說道:「這不是記憶,是我生來就知道的事情,或許就是至高規則。」

    「也許你弄錯了。」

    「別的可能弄錯,這點不會。而且你忘了,我是天,是萬靈集合,成長速度不能按照人類的標準衡量。」

    「......」心內莫名煩躁。十三郎擺手說道:「隨便了,你想你的我做我的,你怎麼想跟我沒關係。」

    「有關係。」

    「......」十三郎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世界的聲音說道:「你已經想到了,對不對?」

    「有什麼話。明說。」

    「......」

    世界反而沉默下來,過了很久,才幽幽開口說道:「人那麼脆弱,短命,而且,麻煩;天那麼強大。無所不能,無處不在,還可以變成任何人;唯一不如的地方就是所謂自由,人要修煉那麼多年,經歷那麼多艱難險阻,冒無數次風險才有可能得到的自由;況且,天也不是絕對沒有機會......」

    「嘰裡咕嚕嘀咕什麼,不要打擾我。」十三郎一聲怒叱。

    「我在想,有人情願做人卻不願為天,為什麼呢?」

    十三郎冷笑說道:「這個問題,該問你的上一任。」

    「我出不去,見不著他。他也不敢來這裡見我。」

    闡述著基本事實,世界再度神思飄搖:「如果自由真像你說的那麼好;如果有一天,我像上任一樣厭倦了這裡,又找不到別的法子突破;如果那個時候,我也碰到這樣的機會......」

    「夠了!」

    內心積鬱的不安終於爆發,十三郎怒吼道:「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告訴你,我很清楚自己的來歷,與天道半根毛都不沾!」

    「真的?」世界平靜反問道。

    「當然。」十三郎斬釘截鐵。

    「問題是,我的上一任不這麼想。」

    「我管他怎麼想。」

    「問題是,你的確做到了只有『天』才有可能做到的事。」

    「那是你說的。」

    「問題是......」

    「問題個屁的問題,沒事睡覺,別打擾我幹活!」

    「......」

    又是一次長時間沉默,世界忽然如人一樣失笑,說道:「其實,這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知道自作多情就好。」餘怒未消,十三郎立即回應。

    世界說道:「接的這麼快,可不可以理解為你不放心?」

    十三郎無法回答。

    等他情緒慢慢平復,世界幽幽說道:「我估計你想到了......在我之前。按你的經歷,將來極有可能與天道對決,依照你的個性,不可能不仔細研究對手,把自己擺上與之對比;比來比去,有些相似細節便會有所顯露,你......只是不想接受,不願承認。

    聽到這裡十三郎冷笑幾聲,未做辯解。

    世界不以為憊,接下去說道:「換個角度考慮問題,不可否認的事實,我的上一任,他一直在算計你,對否?」

    「算來算去,一敗塗地!」

    「話不要說太早。只問你一句。你入冥界,補輪迴,在不在天道預料之中?」

    「......」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如果他連這點都沒算到。哪有資格謀算輪迴......好吧假設他的確沒想到,那麼,當你在冥界翻江倒海鬧成那樣的時候,他有沒有能力知曉,有沒有能力阻止這件沒算到的意外?」

    「......」

    十三郎無法解釋這個問題。就內心而言,他覺得天道既然敢算輪迴,這麼的大事情無論如何都會插手,既然他沒有沒插手......

    「沒插手,說明在其計算內,至少大方向可控。」

    世界代他講出心中的話,接著說道:「天道任你入界,難道就沒想過你有可能成功?沒想過事情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沒想過你有可能開闢另外輪迴通道?」

    十三郎冷冷說道:「人不可能什麼都算到,天也一樣。」

    世界說道:「天道自有天算心,唯一不能算、會在算道出錯的就是對自己、同類也是。天機不可測這句話不止對人,對天也一樣。我就是天,對此很有發言權。因此可以認為,如果他算錯了,反而更能證明你的身份有問題。」

    十三郎淡淡說道:「還是那句話,人不可能什麼都算到,天也一樣。」

    同樣的話,兩次表達出來的意義不同,世界默默想了一會兒,大概領略到了。

    「好吧算你說的對。可是。萬一他算到了呢?不說算到,萬一這些在起考慮範圍之內,或是他所期望的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十三郎打斷道。

    世界嘆息說道:「我想說的就是你在擔憂的,也是我不忍見的......」

    「你也有不忍?配麼?」對下文有所預料。十三郎不想聽。

    「作為天道,的確不應該像我這樣多愁善感,也許......這就是你胡作非為、破壞規則的後果。」

    「那最好了。」

    「有什麼好?」

    「什麼都好。」

    「你錯了。」世界想了想,堅定的語氣說道:「至少有一點不好。」

    「哪點?」

    「如果我有了情緒,被其影響存了幫你的念頭,難免要與我的上一任作對。」

    「......這不挺好的嗎......」

    「你覺得好?」

    「天道欲取輪迴為寶。你幫我就是幫你自己,難道不好?」

    「話不能這麼說。」

    「那要怎麼說?」

    「也許他要的不是輪迴,而是你。」

    「......有病。」

    「呵呵,說說又不要緊。」世界看似隨意說道:「回道剛才那個問題,天道放你入界修復輪迴,不能不考慮到如果你成功會怎樣。我可以告訴你,擁有輪迴的我和他之間有生剋關係,他如果敢出現在我能夠到的範圍、或者在我出世之前還沒能走脫,絕逃不過被我吞噬的解決。」

    十三郎聽出意思,主動說道:「天道必然明白這點,至少會做兩手準備。」

    世界說道:「而且可以肯定,他的第二手準備一定是你。加上你已經做了天才能做的事,假設這點在其考慮之中,便意味著......」

    「意味著他還有後招准們為我準備。」

    「沒錯。」

    「假設來假設去,好吧好吧......你能幫到我?」

    「當然。」

    「那你幫還是不幫?」

    「為什麼幫?」

    「他拋棄世界,放棄本責,應該受到譴責。」

    「沒有他拋棄世界,怎會有我誕生?」

    「......」十三郎竟然無言可對。

    世界此刻說道:「其實,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嗯?」

    「最重要的是,現在我雖然不像他那樣想,將來卻也保不準會嚮往自由,所以,他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在給我指明道路。」

    「......即便錯了也是經驗,可以少走彎路。」

    「對。」

    「然後?」

    「然後?什麼然後?」

    對話到這種地步,十三郎不能不承認,事情可能,不、是極有可能如世界所講的那樣,自己辛苦忙了這麼些年,本以為身上枷鎖終於脫盡的時候,實際仍在算中。

    「然後,你是打算束手旁觀,還是準備助紂為虐,打伙上任一同對付我這個救命恩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6
一七二六章:本面,我猜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要我說?」

    「嗯。」

    「當然應該幫我。」

    「為何?」

    「幫我比幫他合算。」

    「又為何?」

    「首先,我與你之間絕無衝突;然後,我可以把剛剛得到的經驗教給你;再後,我可以幫你找到他,留住他,給你當點心。」

    「......有些道理,不過......」

    語斷聲息,談話自此中斷。

    這是一番極其重要而且古怪對話,也是一場談判與較量,不僅僅因為雙方身份、地位,還有彼此定位與意志的考量,對籌碼的利用方式等等。

    世界為天,世界的天掌握著世界上所有人的命運,並且就此與人談判;十三郎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人,也可以說掌握著所有人的命運,包括世界的命運。

    本應該精誠合作的一對,因為某些不便說出來的原因激烈交鋒,那些詞鋒平淡無奇,外人很難理解其中味道,但若細想起來,定會絕對脊背生寒。

    世界沉默,十三郎也不說話,但其超度舉動不停,道道輝光覆蓋星空,一步步將星球上的生靈送入人間。此過程中,梅花世界裡的輪迴之力逐步增強,如能把目光投向極遠方,會發現花蕊正中補天石上光熱漸生,周圍花瓣顫動的頻率隨之提高,似由轉動起來的趨勢。

    補天,修復輪迴,表面看去其實很簡單,這朵花為天地所生,把它看成極其,因為缺失原始動力而無法運作,只要補充足夠的輪迴之力將其轉動,便能夠啟動、進而得到自我修復的能力。值得一提的是,那將是個極其漫長的過程,真正恢復到原有模樣。不僅僅包括輪迴自己,還有天道重臨人間,作為輪迴的掌控、及維護者。

    十三郎需要做的僅僅是開頭,而不是把整個星空積累的生靈余量清理乾淨......這樣才合理。否則。即便他一批送走上千萬生靈,相對於整個星空而言算的了什麼?怕不得千萬年才能完成。

    僅做開頭並不意味著輕鬆,每送走一批生眾,十三郎都感覺像被掏空了一樣,這樣的情況下與世界的談判尤其耗神而且費力。最好能停下一件集中精力處置另一件,或在最短的時間內搞定一樁。

    等待其實最傷神,生死攸關的大事等待起來越發難熬,這段時間,十三郎神色疲憊不堪,舉手投足有些笨拙,連其頭上昊陽都漸漸暗淡,明顯可以看出來他支撐得很辛苦、忍的很艱難,但卻沒有求變的意思,保持著兩者兼顧。

    也許是因為之前失態。十三郎需要時間讓自己冷靜;類似的世界也在思考,思考也是等待,不知他是否覺得艱難。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

    雙方誰都沒有接下去,乾耗了一會兒。

    「你先說。」

    「你先說......」

    像是配合好的一樣,再次異口同聲之後,到底十三郎姿態靈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老了老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你也算老?」

    「比你老。」

    「......」這是真的。

    「尊老是美德。我先。」略停了停,十三郎問道:「如果我停下來不再修復,你會怎樣?」

    世界毫不猶豫回答道:「我當然會死。」

    十三郎好奇說道:「既然這樣......你怎麼敢威脅我?」

    「首先,我不認為這是威脅。」辯駁一句。世界平靜說道:「度人不等於度己,爾為壯士力能拔山,但沒有辦法提著自己走路。你能把那把劍和劍靈一道送出去,但若不把輪迴修復到運轉,自己卻出不去;那樣的話,只要我稍稍動點手腳。你就會死在我之前。」

    沉默片刻,世界帶有戲虐的口吻說道:「我是天道,天生長壽,而且比你年輕。」

    「這倒是的。」十三郎無奈嘆息:「你活的久,還有機會等待天道的下一次行動;我有無數牽掛在身,不但要離開,還得盡快。」

    世界認真說道:「老實講,若真的那樣,我其實沒有多少把握。」

    「這是恭維,還是安慰?」

    「不。是真心話。」世界誠懇說道:「你這個人不能以常理揣度,不是誕生在我的世界,還有,你真的很強大。」

    「呵呵。」十三郎果斷放棄爭論,問道:「你不明白的是什麼?」

    「我......」

    到了要交底的時候,世界不如十三郎乾脆,猶豫片刻才說道:「能否多問一個問題?」

    能讓世界用這樣的姿態講話,十三郎很是滿意,大氣揮手。

    「講。」

    「能破必然先有接觸......至高規則......到底什麼樣?」

    「呵呵,預支啊!」十三郎笑了,笑罷不等世界說什麼,直接回應道:「什麼樣不太好解釋,不過,它是你最應該理解的東西。」

    「為什麼?」

    「因為它是意志。」

    「......誰的意志?」

    「世界的意志。」

    「我的?」

    「是你,但也不是你。」十三郎淡淡說道:「你還太嫩,太小,眼界太窄,閱歷太淺。」

    「......」

    「就是因為這,上一個你寧可拚命也想出去。」

    「......」許是震撼,許是不相信,又或者沒辦法理解,世界陷入沉默。

    「其實,我覺得他多半弄錯了。」十三郎又說道。

    「為何?」世界趕緊追問。

    十三郎回答道:「見微知著,神清則明;管中窺豹,亦可見一斑;在我們人類眼裡,廣義上的世界是無限的,誰都不可能走完看完;反過來理解,假如非得那樣才能成就至高規則,天道就是世界終止。」

    世界隨之說道:「界中有界,世界中存在無數世界。無數世界無數天道,天道為萬靈意志之和,至高規則為天道意志之和;沒有天道能走遍全部,然而至高規則真實存在。再次折返回去推斷......天道絕非終止,所以,定有別的辦法突破。」

    十三郎說道:「我接觸的很淺,只能說大概這個意思......反正我送老師走的那次用的是意志之力,再來一次卻又不太行。所以,或與別的東西有關。」

    「......多走多看,勢必有些好處。」

    「呦呵!想效仿前任?」

    「縱有也是多少萬年之後的事情,與你無關。」該分清的東西,世界從不迷糊。

    「這倒是的。」十三郎微微點頭,說道:「你不明白什麼,現在可以講了。」

    「現在好像沒什麼了,只是......需要確認一下。」

    「又不是雛兒,害什麼羞。」

    「......」不知有沒有理解這句話的嘲諷意味兒,世界說道:「剛剛談論為何幫你合算的問題。你給出三點理由。」

    「有問題?」

    「沒問題......所以有問題。在我看來,這不像你的做派。」

    「不像?」

    「嗯。」世界遲疑說道:「原本,我想要的就是那幾條,甚至沒期望得到全部。尤其關於規則,我本沒指望你會答應,至少會拿來交換承諾,比如我要如何如何,你才會如何如何。不怕被你知道,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會......」

    「你才先把它提出來,試探我會不會作答。」十三郎點點頭。微諷說道:「我太老實,對你太好,太坦誠,反而不被信任。」

    「不是這個意思。」世界有些焦急。同時有些期待的樣子說道:「我已經瞭解你,對壘沒把握的時候習慣留牌,最好的總會留到最後。所以......」

    「所以你想要更多。」十三郎嘆了口氣。

    「......」世界無言,不知是不是覺得愧疚。

    「知道嗎,以前我一直把天道當成人,現在知道錯了。」十三郎忽然說道:「天道。就是一台超級計算機。」

    「什麼?」縱為天道,聽到這個名字也覺得茫然。

    十三郎淡淡說道:「天道的內存很大,硬板超大,CPU超級大;它儲存著無數人的記憶,經驗,技能,相當於擁有無數個程序,面臨任何情況都有程序去操作......」

    「對了,它還擁有學習功能,偶爾有出格、沒有儲存的事故發生,它有一套、甚至幾套應變程序,之後根據結果做總結,再次記錄......總之一句話,你很牛逼,沒有人能夠超越那種牛逼。」

    「因為太牛了,人們覺得這台計算機擁有主動思維,把它當成人、或者當成神;包括天道自己也是這樣,把自己當成智能生命。」

    「可惜人們都錯了,天道自己也錯了,它有強大到不可想像的力量,與超乎想像的計算能力,可它依舊是一台機器。」

    一番本該抑揚頓挫的話,應該用充沛感情講出來的感悟,十三郎的聲音自始至終平平淡淡,安安靜靜,因而顯得無比冷漠。

    世界像是懂了,但又不是太懂,懂與不懂,他感受到一股此前從未感受過的東西:驚恐!

    那是超越一切的大恐怖,原本最為看重生死在其面前不值一提,讓它為之膽顫心驚,魂飛魄散。

    「你在說什麼?什麼是計算機?為什麼我沒聽過,你到底在說什麼!」

    「現在你不會明白的,將來......也許你會明白。」

    「你怎麼知道我不能明白,告訴我,告訴我呀!」

    「有些東西教不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別的,兩件,都是好消息。」

    「......什麼?」

    「第一,你的前任的確有可能突破層次,同時因為我的原故,你比你的前任更有前途,更有希望超越計算擁有真正智能,換句話說,你比他更有希望理解意志與規則,成為真正的生命,真正的人。」

    「成為生命,成人......這算什麼了不起的事......」先是憤怒,世界隨後發現要點,趕緊追問:「為什麼我更有希望?」

    「因為你擁有了計算機絕無法擁有的品質:懷疑與想像!」

    「......胡說八道,天道豈會不懂得懷疑?懷疑......想像,想像......」

    「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天道,怎會懂得懷疑?至於想像就更不用說了,天道根本不用想,只要等待人類想出來、發現、解決,然後將其記錄,用時查出來就行。」

    「......強詞奪理,你......」

    「和你說第二件,關於我為什麼把好牌一次打光的問題,原因是......就算沒有交換,我也會修好輪迴,並且把那幾條承諾一一兌現。」

    不再理會世界叫囂,十三郎自顧往下面說道:「我根本不稀罕你幫忙。」

    「......為什麼?」

    「因為你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怎麼能......開個玩笑,真正原因在於,我是人,認定勝天的人。」

    到這裡,十三郎的聲音終現起伏,驕傲非常,感慨萬千:「以前的我輕狂年少,說這句話純粹為了給自己打氣,現在不同了,我已經擁有與天叫板的力量,又怎會懼怕一台機器。」

    「好好看著......」

    言罷不等世界回應,十三郎伸手輕彈之前創造的那條輪迴絲線,同時一聲召喚。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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