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鍛仙 作者:新兵扛老槍(已完成)

 
ahingoo 2013-4-13 14:14:1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1 256502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七章:神秘路,彼岸花(一)

     「怎麼會是這樣?」

    仔細觀察、感受著身處的這個世界,十三郎如在夢中,腦子裡很久都不能生出別的念頭。

    螢火陣陣群群,星雲片片疊疊,四周黑暗但絕不可怕,明明空蕩蕩似無一物成形,偏給人以生機勃勃的感覺。

    這是一片星空。

    這分明是一片星空!

    然而,怎麼會是一片星空?

    **********

    什麼叫輪迴之路?到底什麼才是燃梅?輪迴究竟如何修復?

    關於這幾個問題,十三郎的認知有過幾重演變,每次發現都不一樣,相同的是每次都覺得自己找了真相,事後發現完全錯誤。

    星空第一奧秘,古帝、血魂苦求不解的難題,十三郎經歷這樣的過程並不奇怪,因而每當發現「又」錯了,都會付之一笑,並給自己打氣說:每見成功他媽一次,距離成功便又近一步。

    這次不一樣,然而這次又是這樣。

    進入前,不僅十三郎自信滿滿,其它人、包括那位天下無敵的相柳天魔也這麼想,因而才會、才敢、才肯把未來命運壓上。

    結果依舊,所見與所想根本不搭。

    輪迴既非漆黑一片,也不是某種具備形質的法器,而是一片璀璨、深幽、浩渺無盡的星空。

    這可怎麼補?

    「出錯了......」

    所見所感,內心判斷被徹底顛覆。十三郎不能像以往那樣說服自己。內心有些迷茫,有些驚恐,有些失落。

    他的思維並未停滯,相反比任何時候運轉的都要快,片刻時光想到無數種可能,其中最可能的結果是:跨界!

    燃梅實際上是一扇門,進門等於進入另一個世界。另一片完全不同的星域。

    最重要的是,這裡給他的感覺完全陌生。

    沒來過的地方當然陌生,按說這種感覺沒什麼大不了,但如果這裡真的是星空、且從未涉足的話,問題就大了。

    燃梅,入梅,十三郎目的明確,修復輪迴之後回歸四大星域,最好能夠直接回到滄浪;如今情況變成這樣。讓他如何修復,修復誰?該把補天石按在何方?

    不能修復,是不是就不能回去?或需要無窮時光鑽研、修行,重新找出真相?

    那怎麼來得及......那怎麼行啊!

    「絕對不行。」

    迷茫無用,驚慌失措是最大的敵人,失落過後。十三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首先查看自身狀況。千年修行,他知道無論在任何情況下,自身才是根本。

    他倒退幾步,很快意識到身後並無界門存在、或者已經關閉,再也感受不到。

    不存在回去的路,至少不在這裡。

    於是他低下頭,認真查看手裡的補天石,發覺它似乎在這裡比之前在冥界的時候亮了些。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之前也未想過它會不會變亮......再說這有可能只是錯覺,補天石根本毫無變化。

    漫無頭緒。十三郎嘗試行功,發覺自己的修為還在,可......劍尊沒了,阿古王也沒了。

    不能說沒了。天絕尚在,劍尊理應在裡面,但卻一點都感應不到;至於阿古王,他藏身在十三郎的影子裡,這裡是星空根本沒有影子,不知其狀況如何。

    這樣想著,十三郎輕輕挑眉,揮手施法,朝身前一指。

    烏啼響起,昊陽出現,大小如嬰兒握拳。

    「不......是......吧......」十三郎目瞪口呆。

    當年劫境鑄陽十里,今日高下如雲泥,凝煉出來的太陽才這麼丁點大?

    「這樣的話......」

    初始一驚,隨後一喜,無數次經歷告訴十三郎,事不尋常意味著有線索可尋,最怕的不是意外不斷,而是看起來什麼都正常、實則無從入手,那才真叫入地無門。

    低下頭,仔細看,十三郎把昊陽拉到眼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用眼睛看用神識看,結果什麼都沒看出來。

    它就是變小了,內裡一切如常,作為鑄陽金烏,十三郎甚至能夠在昊陽中修建金宮,動念便有雛形生成。

    可它還是那麼丁點大,十三郎萬分疑惑,試著走進去......失敗。

    再試,失敗,接著試,還是失敗......

    「見鬼了嗎!」

    十三郎大怒嘗試變身,變人變獸,變雲變霧,甚至化身為與昊陽同源的火。

    就是進不去。

    昊陽不能變大,十三郎擅變但其體積不變,修為運足變得大些,用的少則變大的程度小些,最小就是如今模樣,再無削減。

    小不能容大,多簡單。

    結果讓人哭笑不得,將來傳出去說自己鑄造的昊陽卻不能安身,不知會笑死多少金烏。

    「怎麼會這樣?」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十三郎一跳,隨後意識到自己並非徒勞無功,因為昊陽有了影子,阿古王「再度現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阿古王的聲音裡透出極大驚恐,像是經歷了極為可怕的事,再有他無法顯露身形,只能從十三郎的影子裡傳出聲音。

    「不要急,先看看......能看見周圍不?」這是「再度現身」的由來,十三郎也不知道阿古王現在什麼狀態,只好著他別忙著害怕,先靜心下來看看再說。

    阿古王如此,劍尊更不用想,半點聲息皆無。

    「能看到......這是哪裡?我怎麼了?為何會是這樣?」

    唉!

    十三郎從這句話聽出來,阿古王和自己一樣。一頭霧水。

    心裡這樣想著。十三郎未催促也不再追問,默默等待很長時間,直到阿古王稍稍平靜一些,才以試探的口吻詢問。

    「有什麼想法?」

    「不知道。」王駕也非簡單人物,認清現實後顯得極為果斷,認真回答道:「星空,異界。空間之門,我能想到的這些東西,你應早就想過。」

    十三郎默默點頭。

    「別的暫時沒有。」阿古王問道:「怎麼辦?」

    「能怎麼辦,四處先看看。」十三郎思忖說道:「能否動法?」

    「一點點。」

    「這樣......」十三郎猶豫了下,說道:「我把昊陽收起。」

    「我會怎樣?」阿古王趕緊追問。

    「不曉得。」十三郎老實回答道。

    「......」阿古王咬了咬牙,說道:「來吧。」

    伸頭縮頭免不了一刀,阿古王知道這是必須經歷的坎兒,忐忑不安。

    「準備好......」

    十三郎準備收起昊陽,結果迎來又一次失敗。

    嗯?!

    十三郎再吃一驚。內心微凜。

    昊陽不比尋常神通那樣只出不回,金烏自己鑄煉的昊陽仍可收回體內,可慢慢祭煉增加威力,也能恢復重化火元,如今這條鐵律被打破,小小昊陽漂浮在身邊。能看不能收。

    這意味著什麼?

    沒有遲疑。十三郎立即內試,修為再轉,漸漸地,臉色有些發白。

    「怎麼?」阿古王察覺到異樣。

    「昊陽無法收回。」

    「......然後?」雖覺得奇怪,但能聽出來、阿古王明顯鬆了口氣。

    「沒什麼。」十三郎隨口回應,聲音還算平靜,內心已如大浪翻湧。

    他的修為少了,不可恢復。

    剛才沒能察覺,原因在於現在的他與當年相比強大太多,擁有的法力以海量計。施一次法等若海中一瓢,況且這是許多年來首次出手,精力全都放在外界,難免有些疏忽。

    現在十三郎知道了,再沒有弄清「為什麼」、找到解決辦法之前,這片星空不會給他任何彌補,用一次少一次,用一點少一點。

    海量修為,聽起來似乎無窮無盡,實際上、要看和什麼對比。放到世界內,放到時間的長河中,他這點修為算什麼。

    滄海一粟?恐都不夠資格。

    如此這般沉吟良久,十三郎重新抬頭看著周圍,略顯躊躇。

    對他而言,這是極其罕見的事情,以往無論身處何種困境,十三郎總能保持沉靜,慢慢尋找破局辦法。這次也不例外,從認清現實的那一刻開始,十三郎便已決心直面危機,迎接挑戰。

    只不過,從哪裡開始呢?

    四面八方只有三件事物,星雲,螢火,與空蕩蕩什麼都沒有黑,因為星光點綴不同,星雲漂浮難定,每個方向都不一樣,又似乎完全相同。

    星空啊!何其浩大無邊,那無數星光看似緊密,去追的話,當知其耗時動輒以十年、百年計;若在往常也就罷了,如今他知道自己的法力有限,不得不仔細斟酌。

    猶豫的時候,阿古王也在幫忙觀察並且思考,結果一無所得。

    「該去哪兒呢?」

    「那邊。」十三郎隨手指點某顆星光,舉步動身。

    「為什麼?」以為他發現什麼,阿古王有些驚喜。

    「它最近。」

    「這都能知道?」阿古王既驚且喜,追問道:「現在你什麼修為?」

    星空莫測,並非看起來明亮而且大的距離近,反之則遠;身處這樣環境,神識不達,如何判斷遠近?

    阿古王很清楚這種道理,不能不驚詫。

    「知道個屁。」十三郎腳步不停,聲音有些惱火:「蒙的」

    ......

    ......

    勤者有得,這句話再度被證明是真理,隨身帶著一顆太陽趕往「最近」星光的路上,十三郎與阿古王從未停止過觀察與思索,各自推衍、彼此對照並且認真,得出結論後再與世界印證,倒也有些收穫。

    比如這裡並非沒有靈力,只是稀有到令人髮指的程度,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靈力與「外面」不同,無法被十三郎吸收。就好比水,海水湖水雨水露水泥水,內裡存在許多不同,不可同日而語。

    另外還有一點需要提到,它的狀態不夠穩定,似在不停發生變化......這樣的東西,照例說就不該隨便命名,之所以被兩人當成「靈力」,原因在於它被確認可以像靈力那樣燃燒成法,威力似乎還不小。

    「先不管它。」

    力量奇異,後果難以預料,因其數量太少,縱能利用、也無大用,除非能夠確認其與破局有關、或在別的路無法走通的情況下,十三郎不打算為之付出心力、與用則必少的法力。

    除了靈力,兩人在路上發現一個讓人擔憂、甚至覺得絕望的情況,這片星空出奇的大!

    以十三郎的速度飛馳很久,周圍景物竟無太多變化,粗看就好像原地踏步,那顆開始看起來很明亮、被認為距離最近的星點閃亮依舊,絲毫沒有變大。事實上,假如不是十三郎心細、從一開始就在留意星圖之間角度的話,定會因此認為自己已經入幻,或進入某種奇異狀態不能擺脫。

    民間傳說鬼打牆,一個人跑啊跑的直到累死,實際在某個極小範圍內不停兜圈子,十三郎曾懷疑過這種狀況,不僅開啟法目查探,還用笨拙的法子前後對比,最終認定不是那樣。

    「那就是太遠,太遠所以太大。」

    「是的,太大。」阿古王有他的法子,結論與十三郎相同。

    此次交流後,兩人心情都很沉重,很長時間沒再開口。

    以十三郎如今的修為,不至於跑幾趟路就法力枯竭,但能肯定一條,星空越大、探查起來越是艱難,結果越難預料。

    那也沒有辦法。

    想想著看,走走停停,時而放出神識遠眺,希望遇到別的人、或者別的生命也行;結果依舊令人失望,星空當中一片安靜,似乎什麼都沒有。

    等過得久了,這種狀況漸漸變得可怕起來。

    事物總是相對,大與小,高與低,安靜與熱鬧,祥和與恐怖,會因為一些變化發生轉變。兩人正在經歷的就是這樣,開始的時候,會有一陣因身處異界緊張難安,隨後、漸漸會被那種安謐寧靜的感覺熏染,進而覺得安寧。等到時間更久,周圍一成不變的時候,所謂安謐的世界、入眼會覺得死寂一片,安寧自然也就變成了孤獨。

    漫長、深遠、廣博,看不到盡頭的孤獨。

    「不對!」

    「真有這麼大?」

    說巧也真是巧,是不巧是因為觸發警惕的因素為同一個,當心內生出前路孤獨的那個瞬間,兩人同事驚呼。

    「你先說。」阿古王言道。

    「時間,這裡的時間有問題,具體如何有待詳查。」十三郎告知自己所覺,隨後問:「你發現什麼?」

    「大小是錯覺。」阿古王示意此行目標,說道:「它只有那麼大,一直都是那麼大。」

    「嗯?」十三郎不太明白。

    「是你變大了。」阿古王幽幽嘆息道:「這片空間裡的你,怕與原來世界裡的狂靈差不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八章:神秘路,彼岸花(二)

     「像狂靈那麼大......」

    嘴裡重複阿古王的話,十三郎上上下下進行自我審視,舉動生硬,神情略顯茫然。

    大小是相對的,道理不難理解,按照阿古王的說法,十三郎因為體積生變影響到視覺感受,就好像孩子眼中天大地大,一個小小土坡,一條小小水溝,可拿來當成軍陣遊戲時的山、壕使用,待長大了才發現,原來抬腿便可跨越。

    星空浩渺,星火璀璨,團簇蒼茫,拿它們做參照,大小似乎沒什麼意義,比如人,遠望星辰時覺得那只是一顆顆微點,換成狂靈來結果依舊,非至眼前不可比較;至於星雲,蒼茫無盡看到邊,人或者狂靈在它面前皆如螻蟻。

    作為空間大能,阿古王的話等於宣告事實,想起來似也很有道理,然而十三郎左看又看,總覺得有問題沒法說通。

    「不對啊,我還只有五尺三寸......」

    「從你進入到這裡,尺寸就變了。」

    「尺寸在我心中,這也能變?」

    「當然能,因為它是至高規則。」

    「嗯?」

    「尺寸是什麼?尺寸不是長短,而是測量長短的單位,這是規定,也是規則。進入到這裡之後,這個單位被放大了,一尺還是一尺,但卻大於原來一萬尺。」

    「我明白意思。」

    十三郎搖頭阻止他說下去,問道:「問題在於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阿古王微嘲反問道:「你為什麼要有感覺?」

    「......難道我不應該有感覺?」

    「你把至高規則當成什麼。談生意?商量事兒?」

    「......什麼意思?」

    「呵呵。你是主宰嗎?」

    「呃......」十三郎漸漸想到什麼,不再說話,臉色不知不覺變得蒼白。

    「不是主宰,為什麼要你有感覺?」

    阿古王的聲音充滿嘲諷意味,但若仔細品味的話,會聽到一絲隱約顫抖,內裡透出極大驚恐。怎麼都掩飾不了。

    人在害怕的時候,常會出現大異於平常的舉動,比如無緣無故發火,埋怨這埋怨那,故意與親近的人找茬等等;此時阿古王,激動、驚恐到連心神都控制不住,一個勁兒地拿言語刺十三郎。

    「不是主宰,規則改變需要和你商量?針求你的同意?」

    「什麼叫至高規則?就是不容置疑,不需要感覺。甚至連遵守都不需要。它不是打架,會直接種到你的心裡去,自動把你無數年養成的習慣、包括記憶一道改變。」

    「什麼叫強大?看看這裡,想想這種改變,多麼的不可思議,多麼的......」

    曾經也和古帝他們一樣。阿古王眺望逍遙之上。曾經思索主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像他們這種存在,只要思索下去,最終多半都把視線集中到規則上,認為主宰就是至高規則,只是不清楚掌控、還是制訂之分。

    今天他知道了,至高規則的要害並不在於那裡,而在於其生效方式。

    一尺實際大於萬尺,心中一尺還是一尺, 假如沒有這重發現、現在把十三郎與阿古王拿回到外面的世界,他們或許都意識不到自己曾經接觸過什麼。曾經感受過什麼樣的強。

    與這種強大相比,那些鬥法廝殺、移山填海、斗轉星移,算得了什麼?

    這種力量面前,號稱無所不能的天道算得了什麼?

    「想不到我竟有機會親眼看到,天啊!我的天啊!」

    彷彿現在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一樣,阿古王聲音漸高,漸漸失控,開始用尖銳的聲音大叫。

    「哪位前輩在此修行,晚輩......」

    「夠了!」

    望著阿古王聲嘶力竭的樣子,十三郎忍無可忍。

    「要不要臉。」

    ***********

    當意識到這種改變的真實意味,十三郎的震驚一點都不比阿古王少,但他無法容忍僅餘的同伴因為一點驚嚇就變成瘋子,再說了,事情也不一定啦!

    「至高規則是吧,了不起是吧,還不是被我們......被你看出破綻。」

    明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言不由衷,十三郎依然違心說道:「王駕比至高還厲害。」

    「胡言亂語什麼呢,你根本不懂。」阿古王說道:「我不是發現破綻,也沒有破綻可以被誰發現,而是我知道那顆星就要到了,可你看它還是那麼小,所以能知道。」

    「呃......星快到了?」

    「嗯。」

    所謂快到了,其基點不是目光測量,也非神識探查,而是阿古王作為空間大能的某種感應,具體要遠近的數值,依舊不是千萬里能表。總之到了這裡,十三郎視野內的那顆星應該變的很大,現如今幾乎沒有感覺,問題只能出在他自己身上。

    大象能夠分辨兔子與老鼠誰的個頭兒更大,恐區分不開蒼蠅和蚊子,阿古王要表達的意思就是如此。

    十三郎根本不信。

    「呵呵,講的跟真的似的。」

    「你懷疑我的話!」

    「沒有沒有,你說的對,我知道自己變大了,大如狂靈。」

    不是不信自己變大,而是不相信阿古王提出的理論根據;人類思想與野獸不同,十三郎兩世為人,微生物也能分出區別,焉能像大像那麼蠢。

    知道了,記下來,原因慢慢去找,十三郎問道:「時間怎麼回事?」

    阿古王沉吟片刻,反問道:「你說的時間不對,是不是因為此處時間不能統計?」

    「原來你知道。」

    「我專注與空間。聽你說到時間才留意。」

    「呃......是這樣的。我想算算自己跑了多少路,結果想不起來時間。可我又......」

    「可你明明記得什麼時候來的這裡,對不?」

    「你又知道......算了。」

    想起來對方和自己的感覺應該一樣,十三郎轉而說道:「如像你說的,此處存在至高規則改變了我們帶進來的規則,時間一天好比長短一尺,不管變大還是變小。變長還是變短,不會沒有......」

    「什麼是一天?」阿古王突然問。

    「嗯?」

    「日出日落再日出......枉你還是金烏。」

    「你是說......」

    這句話的打擊力很強,十三郎卻無心思與之計較,臉上漸無血色。

    「此界無陽?」

    「是。」

    「呵!」

    即便在冥界的時候,生修、包括十三郎在內依舊習慣於用天計時。當然算的時候不是看天上太陽有無落下,而是看過了多少個時辰,再到刻、息等等。

    星空當中無數顆太陽,不管那裡的太陽多久起落一次,總歸存在「天」這個概念。這是計時的基本單位。也是智慧生命意識到時間存在的標誌與根本。

    假如沒有呢?

    假如整個星空都沒有太陽,「天」是什麼東西?

    沒有了天,一切與時間有關的東西全都不復存在,等於整個體系崩潰。

    拿什麼計量時間。

    「一個沒有太陽的世界,至高規則無法變『天』為『天』,進而導致我無法計時。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至高規則並非無所不能?」

    「廢話,誰能真正無所不能。」阿古王沒好氣兒地說道:「比如你說誰無所不能,那我會說,叫他殺死另外一個無所不能的人,然後叫另一個無所不能的人務必不能被殺死......亂套了,這不鬼扯嗎?」

    「不是這個無所不能。」十三郎解釋著,小心翼翼說道:「我的意思,假如這裡真的存在某種至高,他並不能對我們為所欲為。比方說這個時間,他就沒辦法製造出像空間那樣的誤解......」

    「那也不是對你。而是對你來的那個地方,可能存在的另一種至高無法改變罷了。」

    「差不多一個意思。」

    「這能一個意思?」阿古王吃驚說道:「剛剛罵我,這會兒才知道不要臉的是誰。」

    「差不多就是一個意思。」

    十三郎這會兒沒心思爭辯,一個勁兒撓頭說道:「連計時辦法都沒有,接下去該怎麼辦?」

    「不是沒有,是咱們還沒有找到,還沒有學會。」

    「一樣的......該怎麼辦?」

    阿古王認真想了想,斂起神情鄭重說道:「首先,我建議你忘掉外面的事,不能忘也要放下。」

    這話有所指。諸多跡象表明,跑到這個空間、時間全都亂套的地方,十三郎因為急於返回,心情焦慮導致心智生亂,無論考慮問題還是別的,都不如平時那麼靈光。

    「你說的對。不想外面。」

    錯了就要虛心改過,十三郎誠懇說道:「然後?」

    「然後走啊。」

    「嗯?」

    「那顆星快到了,快看看再說。」

    「......」十三郎惱火說道:「這是我原本就要做的事,用得著你說?」

    「本來麼。用得著問我?」阿古王奇怪說著,藏在影子裡的面孔愈發幽深,憂心忡忡。

    當興奮與震驚先後消退,阿古王心智恢復通明,進而察覺到十三郎的某種變化,恐非一句「顧慮外界」能夠解釋清楚。恍惚中他還覺得,正因為十三郎身影遮擋,自己才能保持正常。

    「走吧走吧,看看上面有麼有人,看看他們怎麼計時。」

    想著但未說破,阿古王變著法子催促十三郎前行,去往原本要去的目標。

    「這裡......」

    經過無法計數的時間,那顆距離最近的星球終於像個雞蛋一樣撞入視野,於是有一件事被確認:十三郎的身體確變得無比龐大。

    第二個發現值得慶賀,這個星球上有人。

    沒等弄明白時間怎麼計,再有一事突兀發生,當十三郎靠近,因為昊陽之光把陰影投射到那顆星球上的時候,其內生活著的人們四處奔走,拚命大喊。

    「小心啊,天來了,天來啦!」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九章:神秘路,彼岸花(三)

     「他們說的是我?」

    「嗯,是在說我。」

    周圍無人,十三郎只好自問自答。

    「為什麼?」

    好不容易找到人,沒得到任何幫助與收穫,而是迎來更多疑問;那顆星球上人們驚慌的樣子,簡直就是羊怕狼,豬遇虎,甚至那些生生世世都被壓迫的奴隸才可能出現。

    「為什麼害怕天,為什麼會把我當成天,還有他們為什麼能夠察覺到天、亦既我的存在?」

    「把你當成天,這條比較容易理解。能來的、以這樣樣子出現的,不管是什麼,對這裡的人而言都是天,所以拿你當天。這是好事,說明星空不止有你我,還有其他生命存在。」

    阿古王的話很有道理,十三郎卻未關注這些,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星球,看著人們驚恐害怕、祈禱或者求饒的樣子,神色微沉。

    「他們都很害怕。」

    「這點誰都能看出來......你怎麼了?」

    阿古王的聲音透出古怪,猶豫問道:「不會吧,你同情他們,在這種情況下?」

    十三郎搖了搖頭,說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害怕天。」

    「當然因為受到欺壓。」

    「你看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怕。」

    「那又如何?」

    「這裡這麼多人,對天呈現出來的態度幾乎完全一致,你覺得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

    「首先意味著他們每個人都堅信天的存在,極有可能親眼見過、甚至遇到過......」

    「他們的確遇到過。就像現在這樣。你來了之後才變成這樣,說明他們能夠以某種方式接觸到星球外的存在。」

    稍稍停頓,阿古王接著說道:「雖然我也不明白,他們如何做到。」

    「這不重要。」

    「嗯?」

    「我是說,他們如何看到我並不重要。」

    「那什麼才重要?」

    「剛才說過的,他們為什麼這麼害怕天,每個都是。」

    「為什麼不會?」阿古王覺得這個問題好怪。反問道:「天以萬物為芻狗,想殺就殺想滅就滅,奴役、驅使,總歸一句話,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另外別忘了,你雖然頭一次來,但這裡並不只有你,之前、星空異獸過來的時候,直接拿他們當食物也不定。所有這些恐怖事物與存在。他們區分不開,統統用天代表。」

    「不對的。」十三郎依舊搖頭,說道:「基數大到這種程度,表現這樣統一,你所講的那些,還做不到。」

    「這個......」億萬人反應整齊劃一。阿古王心裡也覺得奇怪。應著的時候隨口說道:「你雖然進不去,難道不能抓個人出來?」

    「抓個人?呵呵,試試吧。」

    十三郎的話透出不確定的意味,令阿古王覺得古怪、甚稱得上詭異;他知道十三郎素來殺伐決斷,然而自從到了這裡,做什麼想什麼都變得猶猶豫豫,極不利索。

    「這樣不行啊,到底為什麼呢?」

    相比這片星空莫測,阿古王更關心十三郎本身,如今。十三郎的安危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身在這種地方,如何保持狀態、恢復睿智決斷模樣至關重要。

    狀態好未必能破局,狀態不好則一定不能,很簡單的道理。思來想去,阿古王的目光移到那顆被十三郎托在手中的五彩石上,胸中波瀾漸生。

    「只可能是它了......」

    「找個人問問。」

    正想著的時候,十三郎已經施法、從那顆星球上隨便捉了個人出來,然後......

    砰的一聲,剛剛離開星球範圍,被十三郎以禁法牢牢守護的人毫無徵兆地潰散開來,散後化作一縷煙氣,與周圍禁法接觸,燒出一小團微弱火花。

    這就是全部。那個適才看上去有血有肉、與別地人族絲毫無差的人徹底消失,再也尋不到一絲蹤跡。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十三郎所見即為阿古王所見,目睹全程只留一頭霧水,隨後他發現十三郎並未流露出多少意外,更加吃驚。

    「意外,一定是意外;你也太不小心了,試試別的。」

    「別的......」

    十三郎沒再說什麼,仔細施法、小心保護可說用心之極,從星內再度請出一人。

    結果一模一樣。

    「不是吧!」阿古王大呼小叫:「換個地方,換野獸,花鳥試試?」

    十三郎沒抬槓也未反駁,耐下心來一一執行,一一測試,結果依舊。

    「呵!」

    每一次試驗,相當於在心裡加一塊石頭,次數越來越多,石頭越來越沉,無論十三郎還是阿古王的心情都很沉重,臉色也有些發白。

    漸漸阿古王不再開口,反倒十三郎孜孜以求地不停試驗,同時推導可能發生影響的每一重因素,不停推導。

    一張張絕望驚恐的面孔化做飛灰,不知是不是因為身體變大的原因,十三郎、還有阿古王看倬他們的時候,心裡有一種滑稽、但卻能夠沉澱下來的恐懼感。就好像那是一群玩具,整個星球都可以拿來當球踢,而不擔心後果一樣。

    孩子在玩弄小雞小鴨的時候,心裡並不存在善惡觀感,然而十三郎不是孩子,那些人也不是小雞小鴨,他與阿古王心裡都明白,這樣不斷進行下去,後患無窮。

    一團團火花在掌中點爆,火光顯得那麼的冷,首先承受不住的居然是阿古王,開口勸說道:「算了吧。這是規則。」

    這是廢話。傻子也知道這是規則。問題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規則,有沒有辦法與之接觸、破解。

    十三郎在做的就是這件事,手上「殺人」動作不停,手段越來越豐富......從修煉角度看待這個過程,片刻時光,他已受益匪淺。

    阿古王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相反替十三郎感覺擔憂。

    「不能這樣。停下。」

    十三郎動作依舊。

    阿古王有些驚慌,兼有些難以置信。

    「喂,你不是吧,這麼容易沉淪魔道?」

    「說你呢,蕭十三郎?」

    「停下!別殺了,那些是人,是和你一樣的人!」

    「你聽見沒有,給我停下,停下!」

    近乎機械的「殺戮」一直重複。直到......

    「停下,醒來,蕭十三郎,你給本王醒來!」

    「叫什麼。」

    「停下!醒來......醒了?」

    「嗯。」

    十三郎停了下來,但不是因為阿古王,而是其內心已推衍不出新的可能。到這時候。經其手隕落的生命已超過數百條。

    「這裡有一股你我阻止不了、攔截不住、連察覺都沒辦法察覺到的力量。」十三郎說道。

    「是啊。」不能馬上從驚慌中解脫出來,阿古王隨口問道:「之前叫你這樣做的時候覺得你在猶豫,難道你早知道會這樣?」

    「那也不是......且再看一事。」

    這樣說著的時候,十三郎輕輕招手,把身體稍側,為漂在身後的昊陽留出空間。

    尖銳的慘嚎隨之響起。

    「啊!」

    星上,所有被昊陽照射的人、獸、生命,身上皆有青煙裊裊,億萬萬生命億萬萬張嘴,全都在慘嚎聲中化為灰燼。

    「我操!」剛才還在懷疑十三郎是否太慈悲。突然間看到這麼規模巨大而冷漠的殺戮,阿古王險些魂飛天外。

    「這就是原因了。」

    對這種結果,事先十三郎明顯有所預料,稍稍側聲重新遮擋住陽光,口中淡淡說道:「他們感覺到的不是我,而是昊陽的氣息。」

    「昊陽,還不就是你......」不知道為什麼,此刻聽到十三郎那種漠然的語氣,同樣視人命如草芥的阿古王居然有些害怕;到這一步,他越發覺得有什麼變化正在十三郎身上發生,無跡可尋,無可阻止。

    阿古王擔心的時候,那邊十三郎默默思索,口中自言自語:「時間無計,我們認為這個世界不存在昊陽;所以只能假設,假設這個世界曾經有過昊陽,假設這些人的祖先吃過苦頭,再假設他們具有某種天賦,能夠分辨昊陽氣息,今日之事便可大致解釋。」

    「是啊,也許就是這樣。」心裡有事,阿古王隨口敷衍。

    「問題在於,他們為什麼還在?」十三郎說道:「你也看到了,它們比鬼魂更懼怕陽光,只要遇到,根本沒有存活的機會。」

    「也許沒照完,照一半......」

    「被昊陽照到的人都死了,沒照到的人沒機會知道,這件事從開端就不合理,如何把恐懼記住、並且傳承下來?」

    「也許有感應,也許他們就像螞蟻、蟲子、樹葉一樣,臨死釋放某種氣息......似乎也不對。」

    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阿古王無奈停止,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

    似乎隱藏著極大秘密、想說但覺得不到時機時的模樣,十三郎沒有回答阿古王的話,深深嘆了口氣,並且轉頭,把目光投向身後、來時那條並不存在的路。

    「怎麼了?」無端有些緊張,阿古王趕緊問道。

    「有沒有覺得,有眼睛在看著我們?」

    「別嚇唬我!」阿古王大吃一驚,隨後又一喜:「主宰......」

    「主你個頭!」十三郎氣不打一處來,喝道:「好好表現聰明才智,方有機會被主宰老人家看中,收入山門,做個砍柴燒飯的小沙彌。」

    「......主宰為什麼是和尚?」阿古王好奇問著。

    十三郎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憤而罵道:「......喜歡道童?要不要做尼姑?」

    「算了算了。」阿古王連連搖頭,說道:「現在怎麼辦?該做點什麼?」

    「現在?現在......現在啊!」

    十三郎又一次回頭,注目良久,最終咬了咬牙。

    「什麼都不做,等。」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一零章:神秘路,彼岸花(三)

     「也好。」

    等待是建議,也是決定,阿古王想了想,對此表示贊同。

    星空浩渺,可拿來琢磨的東西看似很多,真做起來卻很難,下個地方,下顆星球,未必比這裡好。

    只不過,等什麼呢?

    截止目前,兩人對這片星空的瞭解寥寥,統計起來線索不過三五條,莫名靈力,時間無矩,昊陽無存,人似生魂,這些事情該如何研判,對瞭解星空有無意義,能否幫助他們離開?

    又或者十三郎心中有結論,只等證據出現?

    「說實話我不知道......先等著吧。」提出的疑問,十三郎回答時透著無奈。

    「就這麼幹等著?」

    「那倒不是,嗯......從摸得到的東西入手。」

    望著那顆星上驚慌恐懼的人們,十三郎緩緩倒退,拿捏著尺度一點點嘗試。

    「一人之距。」

    這裡的一人指十三郎,與星球之間距離大於此,那顆星上的人們慢慢恢復平靜。

    「有意義嗎?」阿古王問道。

    「他們的感應能力很強。」

    十三郎的身高,對星球上的人而言比天涯更遙遠,通過一些簡單的法子,十三郎很快試出來,他們不是用眼睛「看到」自己。

    「然後?」阿古王又問道。

    「不知道。」

    「那有什麼用?」

    「免得嚇著他們。」

    「......」

    這也算收穫,值得拿來賣弄?阿古王撇嘴表示不屑。說道:「你把太陽擋住了。讓開試試。」

    「呵呵。」身體為盾遮擋陽光,那顆星才能平安,十三郎自不會隨意賭氣,坐倒、心中默默推衍。

    「算什麼呢?」阿古王好奇問著。

    「算算得死多少人。」

    「嗯?」

    「找點事情做。」輕輕合目,十三郎不再理他。

    接下來便是等待。

    ***************

    一陽,一星,兩人。無時間。

    等待是一件無聊事,或許是最無聊的事,星空孤寂、因等待越發清冷,尤其當身旁一片繁華地,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情越發難過。

    相比十三郎,阿古王的日子更難熬,他幾乎沒有什麼法力,所見多借十三郎之眼。所思卻不能同想共生,需問過、交流才能獲知;這意味著阿古王既不能修行、也幹不了什麼事,真正只好等著,與看著。

    那就看吧,多看多思,沒準兒能找到一些線索。抱著這種念頭。阿古王看著那顆星球上的人。看著十三郎推衍計算,看著他時不時捉出一個人出來,看著他在手中化為灰燼,變成虛無。

    漸漸地,阿古王看出一些東西。

    當意識到自己看出什麼的時候,阿古王的臉色變了。

    「呵!」

    星球上的那些人,分明都是活死人。

    「發現了是嗎?」

    察覺到阿古王的情緒變化,十三郎微微苦笑。

    「沉淪之地啊!」

    ***************

    表面上看,星球上的人都很正常,他們生老病死。他們娶妻生子,他們創造並且維護秩序,有家國,有種族,有仇恨,有戰爭;他們一代接一代繁衍不息,他們悲歡喜樂體會長遠,完完全全的人間世界。

    但他們的數量不變。

    這裡死個人,那裡定會多一個嬰兒,這兒缺稍幾條狗,那邊便會產下一窩,這邊一把大火燒山,那邊荒漠定有甘霖,催生無數新枝嫩草。

    星球很大,生與死發生的距離遙遠,因而人們不會察覺到異樣,會這樣簡單、單純而且愚昧地活著,或許會一直活下去。

    唯一真正死亡的、無法再生的,是那些被十三郎「殺掉」的人。

    這是一個讓人窒息的地方。

    這就是沉淪之地。

    而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說明十三郎與阿古王已經在此停留了很久。

    很久是多久?

    他們兩個都不知道。他們面臨的問題與那顆星球上的人不一樣,但是更麻煩。

    因為清醒,所以驚恐。

    「別的地方,應該也和這裡一樣。」眺望遠方星空,阿古王幽幽自語。

    「或許吧。」十三郎不置與否。

    「唉!」

    十三郎還在殺人,試圖找出那個「殺人規則」,嘗試以新的法子與其對抗,這麼做的理由並非覺得可以破局,而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唯一能夠馬上做起來的事。

    「不是辦法啊。」阿古王唯有嘆息。

    說意見的話,他不贊同十三郎進行這種實驗,原因可以說出很多,最主要在於敬畏。

    他知道那是至高規則,以十三郎現在的境界,這樣做等於對至高規則進行挑戰,徒勞的結果不僅會影響心性,更重要的是、必然會消耗有限法力,後患無窮。

    等待中時間緩緩流逝,卻沒辦法知道過了多久,於是、在不知過了多久後,阿古王忍不住開口。

    「我能幹點什麼?」

    「注意時間就好。」十三郎隨口回應。

    「......呵呵。」阿古王無奈搖頭。

    注意時間,這是兩人之間極有共鳴的冷笑話,已經說過不少次。自打意識到此界無「陽」,他們便不斷嘗試創造一種法子來統計時間,如今更是有了大把空當,結果發現,在失去了最基本的計量參照後,一切法子都是徒勞。

    比如數數,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兩次計數的長短無法量化,結果是「一萬個數」與「一個數」之間無法比較。

    沒有長短區別的時間。有什麼意義?

    至高規則之強大由此可證。自語其後果與可怕程度......

    做一件事,知道做了多少但不知多了多久,行路知道走了多遠,卻不知道走了多久,阿古王與十三郎均漸漸覺得,自己好像才剛剛進入此界,但又明明已經做過很多事。還有自己好像剛剛意識時間難以統計。卻又試過很多法子破解。

    他們兩個先後意識到,無法度量的結果會帶來另一重後果:先後。

    這不是幻術,但比幻術可怕千萬倍,比如現在,那些明明發生過、堅信其存在的事、人、物,十三郎漸漸難以記清其先後次序。

    阿古王也是如此。

    兩人心裡都明白,要破解其實很簡單,只要能夠做到一種計量單位就可以;不管它是次、個、條,還是天、日、紀。不管長短、甚至不在乎精準,只要找出來,便可立即破掉這條至高規則。

    可他們就是做不到。

    無論心裡多麼堅信,無論找出多麼具有說服力的例子,運用起來的時候都會發現,那個被自己當成計量單位的事物僅僅是一個名字代號。根本沒有意義。

    這是一種讓人窒息的規則。越是神智清醒的人、越是能夠體會到其可怕。十三郎與阿古王能夠支撐到現在而不瘋掉,除其本身道心恆定外,還因為他們是兩個人。

    兩個人比一個人好的地方在於......如下。

    「過多久了?」阿古王說道。

    「一千六百三十一萬。」十三郎提出一人,說道:「這是一千六百三十一萬零一。」

    認真追究的話,十三郎答非所問,然而對他們兩個來說,意義卻比任何事情來得重大。只有通過這種法子,兩人心裡才能保持對時間「多」與「少」認知,從而保持神智不失。

    到了現在,連這都變得困難起來。

    「哪個多?」阿古王問道。聲音聽起來就像說夢話。

    「後者多。」十三郎嘆了口氣,

    「為什麼?」

    十三郎回答道:「因為一千六百三十一萬零一在一千六百三十一萬之後。就像這個是第一千六百三十一萬零二,後發生,所以多。」

    阿古王呃了聲,再問道:「我問幾次了?」

    「四萬八千兩百二十六。」望著第一千六百三十一萬零二團火焰在手中熄滅,十三郎輕輕皺眉。

    「有發現?」

    「嗯。」

    「說說。」阿古王精神為之一振。

    「是壞事。」

    「呵呵。」阿古王忍不住笑起來,微嘲、亦或自嘲說道:「還有什麼事情比留在這裡更壞。」

    「有的。」

    「那也說說。」阿瓜王聽出幾分不祥,仍堅持索要答案。

    「太陽不行了。」

    「嗯?」

    「這個太陽......」十三郎側身回顧,示意道:「它快要熄了。」

    「那......怎麼行!」

    無太陽無影子,無影子、阿古王無處藏身,是像剛進入的時候那樣隱藏起來,還是像十三郎殺死的那些人那樣,徹底消失?

    這種風險如何能冒,阿古王當即提出請求。

    「再鑄一個呀!」

    「......」

    「不能?」

    「......嗯......」十三郎的回答顯得很艱難,良久說道:「我忘記了怎麼做。」

    一顆新鑄昊陽消亡,時間過去了多久?

    十三郎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因為太久沒做,已經忘記如何鑄陽。

    可是鑄陽明明是金烏本能,為什麼會忘記?

    十三郎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的確忘記了,根本無從回憶。

    阿古王陷入沉默。因為他「很清楚」地記得、很堅定地相信,自己和十三郎一樣忘了很多事。

    相比之下,因為昊陽仍在,十三郎才能知道自己忘記鑄陽;阿古王知道自己忘了很多,卻不知道忘了什麼。

    這就是沉淪之地。

    沉默了很長時間,阿古王再度開口,說道:「滄浪,小不點,蘇老闆,關關......」

    「記得。」十三郎聲音堅定,聽在阿古王耳中,能夠感覺到一絲刻意。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那還好。」沒有多說什麼,阿古王又問:「這個星球上的那些人......」

    「有點發現。」十三郎說著嘆了口氣,「好像沒什麼用。」

    「呃。」阿古王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我也有點發現、不,應該說一直有想法要和你講。」

    「是什麼?」

    「我覺得......關鍵仍在補天石上。」

    這樣說著,目光自然而言投向補天石,阿古王神情再變。

    「大了啊!」

    「呵呵,不是它變大了。」

    十三郎馬上接過去,苦笑著搖頭。

    「力量、壽命不斷消耗,是我在變小。」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4
一七一一章:神秘路,彼岸花(五)

     聽了十三郎的話,阿古王心情灰暗,許久沒再做聲。

    修為消耗,身體變小,僅就當下而言,它的後果尚未顯露,但把目光稍稍放遠,未來已如山嶽鎮向頭頂,隱隱作痛。

    最直接、最簡單、最容易想到的一條:補天石沒有和十三郎一樣按比例濃縮,它很大,很重。

    入界沉淪,至高規則即時生效,讓人幾乎意識不到補天石已如星球一樣大,比星球更重,由此可以知道,至高規則在改變事物體積的時候、同時還把力量進行相應提升,十三郎才能毫無所察;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入界後的自己比入界之前強大了不知多少倍。

    這是何等的強大!

    又是何等蠻橫與霸道!

    如果說,初聽至高規則、十三郎尚有不敬之心,包括對其嚮往已久的阿古王也存三分僥倖的話,現在他們兩個已經被這種蠻橫的強大震懾到連震撼的感覺都無法生出,徹底熄挑釁之心。如今他們要考慮的問題是:當被賜予的力量慢慢失去,接下來怎麼辦?

    人不怕窮,但怕曾經擁有,其實仙人也一樣,程度比凡人更甚。修士修行,歷經千辛萬苦,走過重重磨難來自生死,為的還不就是強大的力量?突然有一天,發覺自己從揮手便可斗轉星移一步步變回凡人,其痛,其傷,其憤慨,其絕望......

    尤其重要的是,這些力量是有用的。比如五彩石。當十三郎變回普通,而它依舊維持著星球一樣大的形體與重量,該怎麼辦?

    「真是殘忍啊!」

    不知怎麼的,阿古王無端生出這樣感慨,暗想幸好接受力量的是十三郎,若不然、現在需要體會那種「珍愛被一點點奪去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就是自己,情形該多慘。

    「大概這就是沉淪之地的意思。」

    聽懂了阿古王的話。十三郎為自己總結,不知怎地,突然聽到某個聲音,又或者幾個交織在一起的聲音。

    「嗯?」

    聲太模糊,試過幾次難以分辨,十三郎問阿古王。

    「你聽到了嗎?」

    「什麼?」阿古王一頭霧水。

    「......沒什麼。」仔細想想,十三郎覺得要麼自己弄錯,要有也只有自己聽到,犯不著再給阿古王增加負擔。便又說道:「你休息吧,我得好好想想。」

    「呵呵。」

    阿古王笑了笑,心想現在最不缺的就是休息,幾乎所有時間都用來休息,最妙的是,連休息了多少時間都不知道。

    「你也不要急。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他對十三郎說道。

    「嗯。知道。」十三郎隨口回應。

    不然又能如何?

    *************

    沉淪究竟是什麼?

    非生非死,非人非鬼,非靈非魔,非妖非靈......

    無憤怒,無怨艾,無喜無悲無痛無思......

    當這些用來形容的話從心內閃過,十三郎發覺自己漸漸進入到某種奇妙狀態:見字不識。

    這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事,幾乎人人都有過體會,比如看一個字時間久了,會覺得它不是來自己所識的那個字。越看越不像;極端情形會導致記憶生亂,進而寫不出那個早已熟稔在心的文字。

    聽起來後果很嚴重,但只要放過不再去想,過上一會兒自然能夠恢復。

    修行者存在類似情況,且有專門研究、並將其總結與分類,整體而言,各大派系如佛、道、儒對此有統一稱呼,曰之:障。

    障有千種,是壞事也是好事,過不了、看不開,修為停滯境界不前,反之若能撥開雲霧,精進便在眼前。僅就修士而言,遇障更多時候被看成機緣,劫後重生,障後亦能踏破重樓;當然這得看情形而定,比如打鬥的時候突入魔障,豈不等於找死。

    修行千年,類似經歷有過不止一次,在進入到那種狀態的瞬間,十三郎便意識到自己遇障,在這個最不適合的時候。相比以往,此次入障最大區別在於,他甚至能知道引發此次入障的源頭,以及後果。

    障之源,就是那個、那些能聽到但不能聽清的聲音,聲音帶有某種魔力,勾魂一般引誘十三郎去聽,去分辨,但又總是含混不清。

    障之果,神迷意亂,力竭沉淪,變成那顆星球上的人群中的一員。這就是他對阿古王所講的「一點點發現」,十三郎相信那些人是以和自己類似的理由入界,慢慢變成今天的樣子。

    他們看似天天不同,放大一些看,實則不斷重複著經歷過的事,一成不變。

    這就是沉淪了。

    「醒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眼下都不是入障追求突破的好時機,警兆生起,法目自開,十三郎竭力自我救贖,但不知道為什麼,以往百試百靈的法子今日失效,腦海中那個聲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清晰。

    縱清晰,依舊不可聞,但把心中慾念勾引更旺,讓人越發想要聽到。

    「醒來!」

    又一聲喝,情況變得更糟,十三郎隱隱生出感覺,如此下去,自己會一直這樣下去、連最後清明都失去。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的手不知不覺間開始行動,重複起最最熟悉的舉動。

    他開始從那刻星球上抓人,一個一個捉出來,望著他們一個個灰飛煙滅,神情若有所思。

    有思無思,這是外人看到的畫面,內裡講,這個重複了一千多萬次的舉動對十三郎而言已成本能,如今變成唯一。

    「原來是這樣。」

    擁有底限的人到底不一樣,在非本意的情況下捉出第一個人的那個瞬間。十三郎便又得到明悟。

    「以不知為真......我知道了!」

    這是沉淪的開端。因沉淪並非要殺人,恰恰相反,若有人死在沉淪的過程中,便意味著沉淪失敗,關於沉淪的至高規則被突破。

    沉淪改變意識,磨滅所有關於沉淪的念想,以不知為真。

    如果知道自己沉淪。那還算什麼沉淪?

    其他人如何進行,十三郎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那個力量讓自己沉淪的方式就是現在這樣,通過不斷重複磨滅意志,最終變成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也就是說,只要能夠抗拒、能夠違背其意願,便能擊破、至少扳回一局。

    想到這裡,十三郎第三次大喝。

    「醒來!」

    此次不為清除那個聲音。十三郎知道欲速則不達,只求停止手上的動作。

    結果如願以償,甚至有超出。十三郎非但停止殺人,連腦海中那些回聲也一道消失。

    「會不會太簡單了點?」

    望著頓在半空的手,十三郎反而有些難以置信。

    「怎麼不做了?」阿古王的聲音虛弱到不成樣子,但聽起來有些振奮。很是期待的感覺:「看你好像進展不小的樣子。是不是明白了什麼?」

    「嗯。」十三郎隨口應著,忽又覺得什麼地方不對,說道:「你說什麼?」

    「我說......看你好像進展不小......」

    「你在看我?你沒休息?」十三郎急急追問。

    「休息什麼呀休息,也許這是本王最後時光......」

    「那你在做什麼?」十三郎聲音越發急迫。

    「看你殺人呀,不然能做什麼。」阿古王的聲音透著委屈,無奈說道:「準確地講,是看你不停地殺人。」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的心沉了下去,良久才又問道:「你看了多久?」

    「.......故意為難我麼?」

    「我殺了多少人?」

    「這個可以有。」阿古王得意說道:「左右無事,我怕你記錯。也在心裡數......」

    「到底多少!」十三郎幾乎在怒吼。

    「......三千六百二十八萬肆仟參佰二十七......」阿古王不知他是怎麼了,訥訥補充道:「加上之前,一共這麼多......你怎麼了?」

    十三郎沒有回答阿古王的話,心已沉入谷底。

    做過這麼多次,為何自己記得只有一次?

    是阿古王弄錯,還是自己理解有誤,已進入另一種不可言的狀態?

    自己現在什麼樣子,是如認為的那樣清醒著,還是在夢境中遊走?

    十三郎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影子,死死盯住阿古王的眼睛說道:「才這麼會兒功夫,你確定沒數錯?」

    阿古王聞之苦笑,示意十三郎看自己身後,回答道:「數沒數錯,老實講我不能肯定,但有一條,時間絕非『這麼一會兒功夫』。」

    他說的沒錯。

    回頭看,身後方,熾烈昊陽僅餘星火,馬上即告熄滅。

    另一重證據,十三郎的身形再度變小,原本能夠握在手心的補天石已佔滿整個手掌。

    也就是說,時間的確過了很久,但在十三郎心裡,現在距離上次他讓阿古王休息,只有三聲喝。

    這又意味著什麼?

    十三郎不知道,如今他所知道的是:阿古王快要死了,或者走了,如劍尊那樣再也感受不到。

    入界以來唯一能夠說話、商議、共同想辦法的夥伴,就要沒有了。另外,出於某種「極不情願」的猜測,十三郎覺得阿古王就是要死了,自此與己永決。

    一股從未體會夠的恐懼感覺起於心頭,十三郎抬起頭,望著遠方無窮無盡的星空,身體難以遏制地開始顫抖;四面八方,空蕩蕩的星空包含無窮巨力,令他舉不得手,動不得肩,甚連呼吸都不能。

    多少次孤身獨闖,多少次險惡艱苦,十三郎曾想過會遇著過不去的坎兒,並以嘲虐的心態思考會有什麼人在身邊。結果......

    陪自己到最後的。居然是阿古王......

    「為什麼我會這樣想?不是阿古王陪我,應該換誰?」

    這樣想著的時候,耳邊傳來阿古王的嘆息聲,似有無窮感慨,兼有小小自得。

    「十三啊,我倒有些發現。」

    「呃?」

    「真有眼睛看著我們,就在身後。我看不到,但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十三郎不知該說什麼好。

    「是真的。」阿古王有點著急,說道:「什麼都能忘,但別忘了本王天賦為何,空間大能,死之前常有回光時刻,名曰空劫。這個時候的我至純至慧,入大空靈境,與空間的契合最高。所以。我雖然看不到,但能感覺到其存在。」

    十三郎嘆了口氣,說道:「也就是說,現如今你快要死了。」

    阿古王楞了一下,不禁也有疑惑:「是啊,這證明本王快要死了。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覺得難過。也不害怕?」

    「在這裡,能死掉是好事。」十三郎低聲說道。

    「嗯?呃,也是啊!」阿古王大約明白意思,想了想才發現自己很是無趣,圍繞「要死掉」這種事情,怎麼看都不是適合討論、調侃。

    「說說,這個發現有沒有用?」

    「......有用。」

    「有什麼用?」阿古王的聲音愈發興奮。

    「這個......得慢慢想。」十三郎很是無奈,

    何謂至純至慧?說白了就是單純,就是不懂。曾為大能、縱橫兩界的阿古王已被磨滅絕大部分記憶與雜念,所以才會無聊到幫十三郎數數。

    什麼大空靈境。就像剛出生的孩子一樣,沒那麼多雜念干擾。如此也證明了,雖有十三郎的影子遮擋,阿古王依舊逃不過沉淪之地的影響,漸漸變成白紙一張。

    「原來要慢慢想......」

    聽了十三郎的話,阿古王顯得很失望,忽又變得興致勃勃,「你呢?剛剛點亮補天石,是不是搞懂了?」

    「......點亮......」十三郎莫名其妙。

    「你居然不知道?」阿古王好生奇怪。

    「我知道什麼?」十三郎比他更奇怪,目光投向補天石,半絲異常也未發現。

    「不會吧你!」阿古王好生驚詫,連聲道:「就剛才殺人的時候,石頭忽然亮......咦!哎呀本王明白了......」

    似乎發現了什麼,阿古王聲音停頓。

    「嗯?」正在關鍵時候,十三郎急忙追問。

    沒有回應。

    扔一塊石頭到湖中,砸破水面,砸出水花,但它最終會安安靜靜地沉入水底,變成支撐湖水的一份子,變成湖的一部分。

    不知怎麼就想到這句話,十三郎回過身,親眼看著自己凝煉出來的昊陽最後閃爍幾次,光熄熱消,與周圍冷清融為一體。

    「王駕?」十三郎伸出手,抱著期望再喚。

    轟!的一聲,腦海中轟鳴忽起。

    「阿者言無,鼻者名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無間有三,時無間,空無間,受者無間;犯五逆界者,永墮此獄,盡受終伐之無間。」

    與之前隱約難辨不同,清晰好似雷霆炸響,瞬間將所有關於阿古王的記憶沖刷乾淨,再無一絲存留。

    「呃......」

    對著探在半空的手,十三郎楞了一會兒,收手,起身,托著補天石,毅然決然地離開那顆留駐不知多久的星球。他的速度奇快,方向明確,像是突然之間有了明悟,亦或是找到歸屬一樣;只有仔細去看其臉上神情,去看他的眼,才能分辨出一絲化不開迷茫。

    「這句話我聽過的,聽過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4
一七一二章:神秘路,彼岸花(六)

     對十三郎而言,聽過與沒聽過這時看起來並不重要,就連那句話的意思也不重要,片刻清醒後的他回到之前那種狀態,似清似睡,意走神失。

    意隨身走,疾馳的身形在星空畫出一條平滑的線,看起來無比美妙。

    身後,那顆陪伴他不知多久的星球同樣開始移動,似被一隻手撥動般畫向遠方,與群星匯合。

    路上,補天石穩穩停在掌心,五彩光霞幽幽閃爍,與周圍星光輝映的同時、似在進行某種交流。

    那是一種極其玄妙的感覺,遠方無數顆星星眨眼,像是一群人以無聲的方式發出問候,補天石一一分辨出來,自其中選出認為合拍的那一個,以閃爍回應;下一刻,當那個幸運的星雀躍著發出進一步交流的信號時,補天石卻像是厭倦了,或者忘記了,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別處。

    它就像一位坐擁無數佳麗的君王,在無數期盼等待的目光中遊走、挑選,但又總是沾之即去,從不停留在一處。

    這裡有十三郎的功勞,是他賦予了補天石以行動的能力,使其得到萬花叢中過的機會。

    假如十三郎和剛進來的時候一樣,或其身邊阿古王還在,當能留意到補天石的變化,至不濟也該生出少許疑惑,遺憾的是情況不是那樣,十三郎一直在思索那句話的意思與源頭,並追索那個聲音的方向前進,阿古王則已魂消身隕。死的透透了。

    如此這般。十三郎托石而行,很快就、也許很久才碰到另一顆星,於其邊緣稍稍停頓。

    他不該停的。

    腦海中的聲音,手上的石,各自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催促著他前進,但其身體內存在另一股力量與其抗衡,來自數千萬次行動培養的本能。在那個本能的驅使下。十三郎停了片刻,習慣性地以空著那隻手從星球上捉出一個人,望著他變成火,化成灰,直到徹底消亡。

    好比習慣了某件事,長時間沒做、看似已經忘記,然而留在身體、肌肉、血液中的記憶仍在,突然有一天因某個事物觸發,上手即來。

    「我好像見過......」對著那團火。十三郎神情微惘。

    由「像聽過」變成「像見過」,代表的是某根不斷加固的絞索稍稍鬆懈,或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停頓,然而,即便這一點點變化,也馬上被打斷。

    「阿者言無。鼻者名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腦海中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十三郎識海有些刺痛,微微皺眉,忽低頭去看補天石。

    「怎麼發熱了?」

    掌心傳來微熱感覺,然而當他試圖認真感受,卻又抓了個空。

    變化還是有的,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因本能引發的**已然熄滅。十三郎隨意看了那顆星球一眼,似已完全忘了剛剛要做的事,從其身邊經過,離開。

    隨著其離去,那顆星上因「天來了」引發的混亂逐步消退,又在移動間與群星相融,一切回歸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途徑下顆星的時候,十三郎再次重複了一遍捉人看火的舉動,照例那個聲音更加嚴厲,補天石灼熱程度更高。

    「怎麼發熱了?」

    十三郎低頭、查看,什麼都沒能發現,疑惑搖了搖頭,接著起身,離去。

    如此這般,每當經過某顆星,身體內的本能都會覺醒,如頑疾復發導致十三郎停頓,每當這個時候,腦海中的那個聲音總會加劇,補天石會發熱,十三郎又總是會查看,照例總是一無所獲。

    不知經過多少次這般,不知經過多少顆星,捉出多少個人,看了多少團火焰,感受過多少次灼熱與刺痛,漸漸地,十三郎有些力不從心。

    兩方面壓力,首先十三郎身體變小,與補天石之間的比例逐步失調,當初如雞蛋一樣握在手心的石頭,如今變得壇一樣大,十三郎托住它越來越吃力。其次在這一路上,其腦海中的那個聲音步步加強,每每令他皺眉搖頭。

    某時某刻,補天石已和他差不多大的時候,十三郎經過一顆星的身邊,有些遲疑。

    「好像......」

    他望著那顆星,望著那顆星上的人們驚慌呼喊,表情疑惑。

    漫長路途,數千萬次行動培養出來的本能終於磨滅,十三郎想不起要做的事,只餘下少許疑惑遲疑。

    一件奇妙的事情此刻發生。

    「阿者言無,鼻者名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那句話,那個聲,聲音漠然和一路上絕大多數時候完全一樣,但因那顆星在身邊,給十三郎帶來的感受也有不同。

    他覺得痛。

    此刻,那個聲音並未變得嚴厲,但他依然覺得痛。

    不知不覺,他被培養出另一種習慣,或者叫反應。

    於是十三郎習慣性地低頭,卻沒有能從補天石上感受到應該有的熱。

    他搖搖頭想離開,腳下卻沒有移動,就像臨出門的時候記得有什麼事情沒做,腳被拴住一樣。

    「嗯?」

    左思右想,十三郎遲疑地伸出手,從那些驚慌失措的人裡抓一個,捉出來。

    規則當即生效,人變火,火變灰,灰變成無。

    規則就是規則,接下來事情一如既往,補天石發熱,十三郎低頭,腦海中聲音驟變嚴厲,十三郎應劇痛前行。

    但有些不同的事情發生。

    離開的時候,十三郎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看著那顆星從靜止開始移動、或者叫改變原來軌跡,與其它星混在一起。難以分辨。

    些微變化。意義迥然不同。

    身望前,眼看後,十三郎若有所思。此時此刻,若能如之前那樣看到其眼眸深處,會發現那片混沌上產生了一條裂縫。

    或許那不應該叫裂縫,比如用指甲在鏡子上畫,會出現痕跡。這個時候拿抹布擦一擦,鏡子依舊能夠恢復原狀。

    十三郎屬於另一種情形,當其經過下一顆星的時候,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再度重複。

    他疑惑,低頭,試探著伸手,捉人觀火,感受灼熱與劇痛,繼續走。回頭看,若有思。

    鏡面上,十三郎延著那個指甲劃過的痕跡,再劃了一次。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又不知過了多久。

    對十三郎來說。補天石變得如山丘一樣大。十三郎不能如以往那樣托著前進,而是拖著它走。

    漫長旅途,十三郎神色極其疲憊,頭髮都已經花白,臉上表情異常堅定,眼眸光滑,望之卻如泥潭一樣莫測。

    「阿者言無,鼻者名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我聽過的......」

    腦海中聲音依舊迴蕩,近來更有加重加強的趨勢,十三郎重複著重複了億萬次的呢喃,在一顆星旁邊止步。

    他沒有再看補天石,直伸手從星捏捉出一人,望著他化火變灰消失,感受身後那股熱浪襲來進入其身體、之後回轉。

    他變小了,或者說石頭長大了,微微灼熱變成熱浪滾滾,做完這些的十三郎照例承受責罰,表情在嚴厲的呵斥聲中扭曲。

    與此同時,鏡面上的那一絲劃痕也在加深。

    「什麼意義呢?」

    目光那顆星消失在遠方,首次就此發出疑問的十三郎扭頭身後,重上旅程。

    如此這般,直到......

    前方出現一朵巨大的花。

    **********

    花分五瓣如梅,巨大好似穹頂遮住星空,人在花前,首先看到的不是其形色如何壯美,而是正當中的那個缺口。

    缺口是那麼的大,那麼的醜,那樣醒目令人憎恨,就好像絕色美人臉上的疤,讓人止不住為其扼腕嘆息,恨不能想個法子補救。

    花如人面,如今,補救的法子來了。

    遠方五色巨石滾來,十三郎在其身後,身如枯柴面如老叟,行螞蟻推山事。

    他的臉上滿是狂熱表情,眼眸灰濛蒙一片,看上去卻顯得無比堅定;他的身體早已不堪負荷,隨時都可能倒塌成一灘爛泥,然而每當那個時候,一股如天威般的氣息便從其身內滋生,促使他重新站起來,竭盡全力推動巨石。

    一尺一尺,一寸一寸,天威般的氣息每次出現,十三郎的身體便會瘦上一圈,到後來,他的身體上釋放出火光,生命最深處的本源被一點點吸乾,燃燒,變成推動巨石的力。

    終於到了,巨石滾動到缺口旁的那一刻,十三郎停了下來,直起腰,轉過身,仔細地看看周圍。

    一眼看破整個蒼穹,他在瞬間明白了一切。

    花中界,輪迴路,沉淪之地,三者實為一體。界就是花瓣,星就是蕊,只要把補天石裝回去,輪迴即告修復。

    這是他入界的使命,也是離開的唯一途徑。

    到那時,他失去的一切都將回歸,並能掌控此界輪迴。

    「......呵呵......」

    大功即將告成,該當狂笑幾聲才對,然而十三郎笑不出來,也不敢笑,因他生怕自己會笑散了架,活活笑死在這裡。

    越是臨近山巔越需要謹慎,越是靠近終點越不能放鬆,十三郎深吸一口氣息,低下頭,身體燃燒的速度驟然加劇,竭盡全力推動巨石,邁出最後一步。

    咔吧一聲輕響。

    彷彿鎖扣嚴絲合縫,聽起來那般美妙而且合拍,巨石卡入缺口的那個瞬間,十三郎的身體隨之軟倒,盤居其上。

    光華陡起,昂然如海洋般浩航的生機憑空生出,隨即隆隆之聲大放,炸響在整個星空、每一個星內、每個人的耳邊。

    「補天路,劫之始,定星難,仙魔辟。」

    「補缺五相,天祭,天葬,天意,天生,天劫!」

    一道光霞罩頂,五色流轉在十三郎的身體上來回橫掃,充沛到無法想像的力量瘋狂湧入,他的身體以看得見的速度復原,壯大,變得無比強悍。

    十三郎的臉上,狂熱的表情被滿足所替代,揚起面孔,張開嘴,在嘶吼聲中等待碩果。

    那股天威般的氣息再度浮現,聲音同時迴蕩。

    「輪迴天生,天道閻羅,足!」

    光霞轉動,五色流彩急速加劇,聲音愈發有力。

    「成界有基,五行之力,足!」

    下一刻,雷鳴滔滔,千萬風旋,聲如萬馬衝鋒。

    「造靈有始,風雷之力,足!」

    光霞再轉,黑白二氣上下環繞,聲音也如渺渺天音。

    「生死陰陽,道之氣息,足!」

    五色成絲,絲如蛛網盤繞,將十三郎包裹成粽子一樣,聲音隨之如琴弦撥動,忽然變得輕柔起來。

    「輪迴有劫,大道沉淪,無量之力......足!」

    最後一聲宣告落定,五彩光霞升騰到極致,巨大梅花瞬間綻開最最美豔的那一面,整個星空、無數顆星上的無數個人,通通爆發出狂熱歡呼。

    與之相對應的,十三郎的身體漸漸下沉,不知不覺陷入到花蕊正中。

    雙腳,小腿,及腰......一股股被叫出名字的力量從其體內抽出,如靈泉灌溉鮮嫩之花,使之變得更加鮮嫩,鮮活,無比豐美。

    身體陷入,十三郎表情沉醉,眼神熱烈而且堅定,像一塊雕琢成功的玉。他望著周圍發生的一切,感受著那股充盈動人的氣息,不知不覺舉起雙手,放聲歡呼。

    「呵呵,好啊!」

    當歡愉、高興達到極致的時候,人們其實想不出什麼美妙詞彙,滿心歡暢只剩下一聲:好。

    叫好的不止他一個,此時此刻,眾星全界,繁華盛開,祥瑞處處,不止多少靈泉重現,枯靈獲得新生。

    補天成功,就好像生命從頭來過,整個世界都將新生。

    「呵呵,好啊!」

    無名地,酒樓上,一股歡暢的氣息同樣在滋生,但比別處顯得濃。猥瑣老者早已不再猥瑣,面容振奮神情激盪,雙手張開,懷抱一方廣大世界。

    「要成了,就要成功了,哈哈,哈哈哈!」

    「不枉老夫辛苦栽培,不枉老夫數次捨棄,不枉老夫為你鋪路千年!」

    笑著叫著,老者不知想到什麼,忽有些莫名感觸。

    「莫怪老夫算計,實在此事太艱難,非如此、非你不能成事。你雖去,但有後嗣留下,算起來也是老夫一脈,將來老夫賠他一個大好......嗯?」

    意外一呼,耳邊傳來咔的一聲輕響。

    「嗯?」

    「嗯?」

    這邊疑,那邊惑,周圍大力抽取擠壓,十三郎眼中、那面平滑到幾近完美的鏡子上,被無數次指甲劃過的地方,痕跡漸漸變成裂紋。

    聲音從裂紋處傳出,咔的一聲響。

    「不!」無名地,老者神情大變。

    「不!」花蕊中,十三郎厲嘯衝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4
一七一三章:神秘路,彼岸花(七)

     僅僅因為咔的一聲輕響,同一雙眼看同一個世界,世界迥然。

    二次睜眼,身體已被吞噬大半,周圍似有無數黑洞,帶有無比龐大的吸力,還有分解的力量;在那些力量的作用下,每當他的身體陷入一點,便會被分解成最最原始的粒子,直到成為最本源的力量,使得那朵鮮花更豔。

    這才是燃梅。

    這才是真相!

    很多時候,人遇到難題覺得無從解釋,然而有那麼一瞬間、當思維突兀轉了個圈,答案就會自動放在眼前。此刻的十三郎就是如此,此前所有不解之處,糾結之所,以及各種理不清、算不明的地方,一下子變得通透光明。

    「原來這都是你......」

    補天呵,不僅需要補天石,還需要合適的祭品才可以。

    欲補天,考五相,五相非五行,而是包括五行、風雷之力、生滅、天道、無量劫......普天之下,唯有十三郎一人有可能滿足。

    回想起來,這個局從結丹渡劫時候便已經開始,只不過那時還只是觀望,如撒種荒野、留待將來選擇茁壯者備用。到後來,隨著十三郎一步步成長,重要程度同步增加,比如生滅道不是人人能夠領悟,藍瓶兒之所以主動傳授,或許也是局中一部。

    十三郎已經知道,她的真名為不死,與古帝等人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

    思維轉到這裡,十三郎確信自己找到最關鍵的那個所在。狠狠咬牙。

    「二次秋獵。入冥契機!」

    補天之路不在陽間,入冥這種事情......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十三郎等於主動打開那扇門,天只需要順水推舟;在那之後,天之需要選擇合適的機會幹掉閻羅,燃梅大典勢在必行,十三郎便會自動送上門。

    唯一的問題在於。那時候的他太弱了,別說補天,補鍋還差不多。

    飛昇後,血衣人,種種機緣,十三郎終究與無量產生交集,還有界魂,得福......

    想到得福,分解中的十三郎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界魂之力。那是新生天道,應當也是補全輪迴的必須之物。

    樁樁件件,件件樁樁,除掉起因及少許細節,一切都對的上。

    「嗷!」

    胭脂鳥的悲鳴聲喚醒十三郎,來不及再想下去了。僅一眨眼功夫。十三郎身體驟降三寸至雙肩位置。體內火鳥已變成絲絲縷縷,就連天絕都層層消解,變成一股股龐大精元。

    補天已到關鍵時刻,似有某種意志催促這個過程快點進行,不允許意外發生。

    還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

    答案是沒有。

    在意識到身將溶解的那個剎那,十三郎便已嘗試逃脫,諸般神通皆被封鎖,根本用不出半點。

    這是輪迴,是整個世界的力量,人常說天道就是世界。站到十三郎這個層次,已經知道天道與世界為兩碼事,天道所能動用的世界之力,不過其九牛一毛。

    補天進行到這一步,等於世界開始執行修復,對它而言,十三郎只是一塊必須的材料。

    「吼!」

    強行提聚全部法力,當下十三郎唯一能做的,是以最大氣力朝周圍發出吶喊。

    「天之道,大義之所依。」

    「如是補天,乃賊盜爾!」

    「汝若有聽,何以受欺若斯!」

    是掙扎,是質問,也是無能為力時的最後一搏,結果如何,十三郎根本不知道。

    彷彿過了一剎那,又似乎過了一輩子、一萬年,正當十三郎將至絕望的時候,冥冥中似有聲音傳來。

    「你道如何?」

    你道如何?

    假如沒有和世界打過交道,十三郎甚至不能確認其是否真的存在,只會當成是幻覺;所幸的是,當年滄浪一舉登巔,他已知道世界有靈,與之有過一次交談。有點奇怪的是,滄浪發聲,雖含糊仍可清晰辨別,如今換成大界四域,聲音反而更加飄渺難辯,幾乎無法聽到。

    十三郎聽到了,縱聽錯、也只能當做聽到。

    接下來怎麼做?

    該如何「說服」它放過自己?

    很明顯,無論此事如何發生,再找一個如十三郎這樣的人,其難無異於登天,換句話說,今日世界放過自己,等於它自己要等死。

    「我以為......」

    深吸一口氣息,十三郎把原本準備的好話收回,咬牙說道:「我認為,沒有我心甘情願主動配合,你就無法成功。」

    這樣說是有根據的,十三郎有理由相信,無論天道還是這個不知是不是世界的傢伙,他們有能力強迫自己殉道。比如現在,若不需要心意上的東西,只要吸納、分解的過程繼續,十三郎毫無反抗餘地。

    究竟怎樣呢?

    生死間的等待格外漫長,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幽幽響起。

    「確乎不夠完美,但已足夠衍生新天,再做打算。」

    「衍生新天,你想的美!」

    真正的生死一瞬,十三郎的思維似也加快不少,抓住要害反駁:「你應該知道,我此行就是被安排的結果,你若當真修復成功,我敢打賭、必為天道所用。」

    「呃?」這次那個聲音回覆的極快,似還透著一絲憤慨與好奇:「他已與我脫離,如何用我?」

    「我......」

    有心說不知道,話到嘴邊忽生靈犀,十三郎斷然說道:「煉輪迴為法寶,縱橫星空。」

    天道辛辛苦苦、不惜自殘擺脫世界,又千算萬算送來補天之人。這裡面的道理......

    又是很長一陣沉默。

    趁著這會兒功夫。十三郎又嘗試了幾次逃脫,很快意識到這只能是徒勞,無奈回頭把重心放在那個虛無縹緲的存在身上。

    「天道不想一直待在這裡,但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凶險,連我親眼見過不少不弱於它的存在,因此他要走,得先給自己準備好足夠底牌......對了。他煉過一把劍在我身上,或許就是為此準備。」

    越說越順,十三郎自己都不禁要覺得這就是真相,繼續言道:「靈魔大戰,天絕被證明不夠強大,思來想去,只有輪迴才足夠保險......我不知道輪迴如何使用,但想來......應該很強大。」

    輪迴之強大來自親身體會,十三郎有種感覺。即使自己再強大十倍,狀態全盛,依舊逃不出那種吸力。這還要考慮到它有缺陷,假如修復到完好,會強大到何種程度?

    那個聲音忽然說道:「煉輪迴為寶,這你都敢想啊!」

    十三郎楞了一下。問道:「為什麼不能想?」

    「不能就是不能。你不能,天道也......」

    聲音有些猶豫,轉而說道:「你喚我,要待如何?」

    問題來的有些突然,轉折來的更突然,十三郎無言以對。

    是啊,十三郎要怎樣?

    難道讓它放過自己,最好能再賜予自己力量,出去找天道算賬?

    然後呢?

    自己肯定不會再回來,輪迴不再。世界唯有慢慢枯萎,等死。

    片刻猶豫,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透著深深的疑惑:「謝謝你的提醒。為什麼,你不願幫我?」

    重點是後半句,十三郎感覺荒謬無比,憤怒反問:「幫你就要我死,憑什麼?」

    「你不會死。這裡不會死人。」

    「嗯?」

    「不但不會死,還能與我同壽,甚至有機會演變為新天。告訴你好了,自天道與我割裂衍生便已開始,現在才剛剛能做交流......你幫我,我會把這縷意識賦予你,衍生進程能夠大大加快,不出百萬年,便可成就新天。」

    「......」聽了這番話,尤其「百萬年」三個字,十三郎強忍著罵出來的衝動,耐住性子說道:「然後呢?」

    「然後你便無所不能,無處不在。」

    天道之於世界,無所不能,無處不在,如果說以前十三郎對這句話尚有懷疑,在經歷這麼多事情後,在瞭解到天道的起因、結果之後,他知道這是一句再真實不過的大實話。

    「你是人族,天道可以化形為人;人有七情六慾,天道一樣都不忌諱,想怎樣就怎樣,想如何就如何。」

    「不止這樣,天道還能化形成任何你想得到的東西,比如龍,比如鳥,比如魚,蟲,山,海,石,只要你想,都可以做到。」

    「你可以做皇帝,也可以造反殺掉皇帝,一千一萬個,隨便。你可以拿巨龍的心當食物,也可以抓幾條木龍做老婆;嗯,你還可以......總之一切都是你的,一切都能享受,可以體會得到,都可以......」

    第一次與人交流,第一次「勸人向善」就遇到這麼大的難題,那個聲音顯得準備不足,一時竟想不出太多好處,生生把一個無所不能說成花花太歲形象。

    幸好,十三郎不想再聽下去。

    「再然後呢?」

    「什麼......再然後?」那個聲音很是奇怪。

    「然後我就和天道一樣,再也離不開你,對不?」

    「天道本就不應該離開。比如他,雖成功與我割裂,將來亦不能長久,除非......」

    後面或許涉及隱私,那個聲音不肯再說下去。

    十三郎不用它說下去,搖頭斷然表示拒絕。

    「不行!」

    「為什麼?」

    「因為我要走。」

    「......為什麼你們都想走?外面,外面就那麼好?」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十三郎嘆了口氣,有點不知該說什麼。

    新衍天道,目前還只是一點基本意識,不客氣點講和孩子沒什麼差別,對它而言,這個世界就是自己的家,最安全而且夠大;只有等它長大,變壯,才有可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面,進而生出念想。

    不同時期的天道,有些道理根本沒辦法講;更何況它知道自己面臨生死,輪迴不復,陽間世界百年內便會找不到凡人,修士也不過幾千上萬年壽元,按照它剛才的說法,有十三郎相助也需百萬年方能衍生新天,根本來不及。

    「這麼說吧。我來,原本的確為了補天而來,是自願的。但是,現在我發現上當了,而且我不可能留下陪你變成什麼天,因而這樣的方式,我絕對絕對不可能接受。」

    意志儘量表達堅決,語氣儘量和緩溫柔,十三郎說道:「咱們合夥想個法子,在能夠放我出去的情況下幫你修復,無論什麼方法,我都心甘情願,全力配合,誓死不會違背諾言。」

    「不用祭品的前提下修復輪迴?」

    「......是的。」

    「呵呵。」那個聲音笑起來,因為是頭一次笑,顯得生硬而且詭異。

    「......」十三郎不敢隨意開口,忐忑中苦苦等待。

    如此過了很長時間,那個聲音再度開腔。

    「你知道嗎,即使你心甘情願配合,此次修復也已不夠完美。」

    「......因為天道留下手段?」

    「不是。我已知道他的想法,是真心想要修復。」

    「......因為我不夠強大?」

    「不是。你比需要的還要好,因為你身上有......」

    後面的不肯說,十三郎不敢指望能問出來,於是說道。

    「那是為什麼?」

    「在你到這裡之前,規矩就已經壞了。」

    「......」

    十三郎變身丈二金剛,完全摸不著頭腦。想了想,他決定不要糾纏這類細節,趁這會兒對方似乎心情不錯,趕緊談正事。

    「那個,咱們商量的事,可不可以......」

    「呵呵。」

    又是呵呵,十三郎不敢亂猜亦不敢亂說話,心神在極度煎熬中越發萎靡,漸漸提不起精神。因為意志的關係,那些吸力已經停了,但對十三郎的傷害已經造成,假如不是有不滅法體,這會兒早已魂飛魄散;即便如此,撐到如今也是極為辛苦。

    「人啊......」

    堪堪將要忍耐不住,那個聲音發出嘆息,之後變得漠然冰冷起來。

    「其實,我用不著和你商量。」

    「嗯?」

    十三郎本能覺得不妙。

    「你不心甘,這我知道;連祭品都不心甘,輪迴怎麼能完美?這我也知道。但是沒有關係,我可以想個法子,讓你心甘就是。」

    「不可能!」十三郎全力大喝。

    「有什麼不可能啊!別忘了,你剛剛醒轉是因為意外,只要那件事情沒有發生,一切自然回歸正途。」

    「但它已經發生......」

    「你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已經發生......那就這樣好了。」

    言罷,力生,浩瀚無可形容的力量四面合圍,十三郎根本來不及做什麼,雙手亂揮舞亂畫幾次,身體沉落進入花蕊,分解,消失。

    「啊!」

    不甘的怒吼聲迴蕩天地,伴隨著那個聲音有些疑惑的自語。

    「外面的世界,真有那麼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4
一七一四章:彼岸花開,視如不見

     身體在沉落的過程中分解,靈魂在空洞的虛無裡飄飛,如夢似幻的感覺中,「死」的滋味從未如此真實。

    他經歷過這種感覺,兩次!

    第一次,他的靈魂飄蕩在黑暗中,茫然,無助,孤獨而且寒冷,瞬間等於無數年,無數年中看到諸多幻像,直到遇見那團燦爛無比的光。

    第二次,他的感覺更多的是突然,被天魔相柳一下子送入虛空,那是真正的瞬間。後來他知道,那是啞姑與相柳合力、並且需要九大鬼王影身勾連才能建立的通道,但其效果、確與之前有幾分相似處。

    這是第三次,與前兩次相仿的地方在於意味,不同的是靈魂對周圍、準確地講是對那一片化不開的黑暗感知。

    那是一種......看得見的感覺。

    明明一團漆黑,卻彷彿隱藏著無數線條與圖案,蘊含無窮奧秘與誘惑,吸引著他靈魂不斷的飛,不斷的落,不斷朝某個目標前進。

    驚恐中十三郎覺得,這一定是世界所指的沉淪。

    穿梭陰陽,十三郎知道常規意義上的死與現在不同,死後靈魂、不出意外會被陰司構築的陣法吸附,按照冥朝的那一套規矩了斷因果後重新打入輪迴,或按照別的法子處置。換言之,在沒有進入輪迴之前,死去的靈魂仍有生前記憶,也即是和他現在的最大不同處。

    現在的他,記憶只餘下進入燃梅後、以及前面兩次相似經歷。這三次經驗如紮根深處的千年老樹。牢牢支撐著十三郎的靈魂本質,其它如生前、修行等等,通通好似碎片亂閃,記不清、或者根本沒有印象。

    十三郎清楚自己當下狀態,事實上,因某些未知原因,他的神智從未如此清明。從未如此真切、而且肯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如何才能化解危機;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絕大部分記憶,拚命想要回憶起來,只是在飄蕩中傳來的某種力量,將他的靈台割裂成許多互不相同的小塊、並以大力死死禁錮,因而難以做到。

    知而不能,抗不能拒,這是最大的痛苦,不止如此。那種力量不斷朝他的靈魂深處侵蝕,不斷將那些碎片淡化,並且試圖將他最後這部分清晰的記憶根除。

    因而十三郎知道、認定,那種真實無比的死亡感覺是假的,沉淪才是世界所求。

    「絕不!」

    世界不會殺死他,而是希望把他變成另一種存在。不管那種結果是怎樣的。過程......必然需要他背棄原有身份,也就是對記憶的認知。

    十三郎當然不答應,絕不答應!

    忍著似有似無的痛,算著可能不可能的法,對比三次「死亡」之間的差,期盼著黑獄中的那團光明與驕傲,抗拒著那股時刻、無處不在的侵蝕,十三郎回想著入界以來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就像當初那團賁烈光芒出現時的感覺一樣,再加上一點點靈犀感悟,猛然間,心胸當中一股衝動遏制不住,不得不以狂嚎釋放光芒。

    「生死無量,道與天齊,吼!」

    **************

    人眼中的天無所不能,修士眼中的天依舊無所不能,只有當境界達到某種層次,觸及到某些極為高妙、無法言傳的事物,才會知道天有侷限,很多事情無法做到。

    比如,天離不開他所在的世界,非要離開、就得像這個世界的天那樣,以絕大勇氣行逆天事,實際上就是背叛自己,這其中,風險艱難自不必說,關鍵在於有些必須的東西難以搜尋,成功的機會太渺茫。

    天走不走,十三郎並不在意,此刻他心裡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天這種存在,是否生來便受到某些限制,奈何不了那些與之同級的存在。

    例子有很多,相柳被打成、且被禁錮在天的主場那麼久都不死,真的是因為力量?還是說,那個時候的天道就已經籌謀借助他來執行這個瘋狂計畫?

    這種可能性太小了,不管從常理思考,還是從利弊方面考慮,那個時候的天道、閻羅都是真心想殺掉他,結果卻......總之相柳沒死。

    再有如狂靈。狂靈的力量弱於天,天欲使之臣服而不得,於是將其鎮壓、而非殺死;若把時間推回到那個時期,難道天已經算準狂靈會有今日之事,所以才沒有下殺手?

    還有無量劫,幾乎可以看成天的天敵;若能殺之,相信天道絕不會猶豫半分。

    還有古帝,血魂子,有足夠理由相信他們只是境界不差於天,當真對比力量廝殺的話,現在結果不知怎樣,當初天道未曾割裂,能夠自如調動世界之力的時候,難道會鬥不過他們、當中的一個?

    「這沒道理,這實在沒道理。」

    「大約是這樣的,在某種至高規則的作用下,天道,先天佔據太多優勢,幾乎不需要經歷苦難便能成道;然而得失從來相對,天道「一帆風順」的同時受到無法克服的制約。」

    「頭一條便是離不開,再就是,對那些辛苦修煉到與天同步、或者相差無幾的存在,天道很難將其滅除。」

    「四大天魔入界,夔神與寶物同滅,應龍非你所殺,九陰與真鳳,沒有一個死在你手;唯一相柳被生擒,合閻羅之力都殺不了。」

    「玄武,真鳳,鯤鵬,比力量它們皆弱於你,但卻能夠殺死與相柳同境之天魔;你有世界為後援,竟然做不到同樣的事,此外還有狂靈不滅,雖被鎮壓、事實上也沒有真正被殺死。」

    「是不是因為這個,是不是因為意識到這點。你才真正下決心出走!」

    「若如此。你又憑什麼能夠奈何我!」

    深深吸一口並不存在氣,十三郎暫且放下抵抗,任憑那些侵蝕的力量進入到心神之中。

    「我,天外來客,本就不屬於你。」

    「我的背後,有著至少不遜色於你的能者,有他的意志支撐。」

    「我這一路。苦修千年不曾有誤,所遇所見皆為智者,所拜所師個個不屈,憑什麼被你指手畫腳。」

    「生滅道為不死所賜,縱有你的安排,也非你唯一能夠擁有;若無輪迴法器為輔,你敢說在生滅造詣上超過我?」

    「你得天地眷顧,我生來具有靈魔雙體,星空雖大哪裡去不得。哪個地方比你差!」

    「我有塑靈聖族血脈,你有沒有?」

    「我有三生聖族祝福,你有沒有?」

    「我有堪比你的道胎兒子,兩個!」

    「我有無量加上,隕而不死,你有沒有?」

    「我有狂靈灌輸百年。傾心傳承。你有沒有?」

    「便是天魔也要與我好好商量,也要借助我的力量才能回家;便是滄浪,也要先把賜福給我。就連你,你的道,你的力,你的輪迴,也被我感悟到七七八八!」

    「你為天,看似無所不能,實則困居一地,遇強如古帝便只能躲避。同境便不可殺,有什麼理由陷我為沉淪!」

    「更何況,你如今只是一縷意識,根本還算不上天。你所依仗的,不過是這件天地尊寶,至高規則創造出來的輪迴罷了。」

    「我之道,我之魂,我之意,我之志,今日皆與天齊!你要陷我,沒有這個資格!更沒有這個能力!」

    最後一聲呢喃,最後一次低吼,最後一聲吶喊與咆哮,十三郎全力嘶呼。

    「睜開我的眼!」

    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這一吼,他便睜開了眼。

    「原來是這......果然如此!」

    **************

    原來與果然,這是兩個在不同語境下使用的詞彙,睜開眼的十三郎首先看到的那一幕讓他很是震驚,但在不久後,他意識到這是唯一可能發生的事。

    原來,果然。

    他看到自己的身體沉入花中,這表示十三郎從失魂到睜眼並未花掉多少時間,甚有可能在同一個時間點發生。這讓十三郎有些奇怪,暗想難道自己還沒「死」的時候就已經在做準備,還是說,這一切都是某種必然?

    思慮僅僅是剎那間的事,十三郎的身體消失在花中,補天石的光華卻沒有與花瓣揉為一體,而是交匯幾次後重新分開。很明顯,它們本可以完成糅合,但因某種意願不夠完美,便又選擇曲折的方式來進行。

    咔的一聲輕響,補天石彈了出來。

    花仍是花,石還是那塊石,除了沒有推石的人,一切都與之前相仿。

    相仿意味著不同,最大不同顯而易見,彈出來的補天石被賦予了什麼,能夠自己移動。

    延著來時的路,補天石化作流光而去,與此同時,來不及多想的十三郎緊隨其後,一同重複過去的軌跡。這個時候,他想起來自己現在不知什麼樣,趕緊查看......

    「嗯?」

    他發現,自己變成一隻眼,一隻無形的眼。

    ***********

    石在前,眼在後,如影隨行,速度完全一樣;如此過了一會兒,十三郎漸漸發現一個讓他極度不安的事實:願來並不是自己追著石頭跑,而是石頭帶著自己一同飛。

    「莫非,我只是一縷執念?」

    沒有自主之力,緊隨那個導致這一切的事物同行,形、神、氣、意等一切可標示為存在的標誌都沒有,所有跡象無一不與所知道的執念、心魔等虛無之物相吻合,非但如此,此刻十三郎想起來,他聽到了世界臨走時的那聲嘆息,世界卻沒能察覺到他。這裡是輪迴,世界賴以存在存活的根本,以其能力,實在有些不應該。

    所有這樣一切,全都指向一個可令所有人為之絕望的事實。

    「莫非,我其實......並不存在?」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十三郎心神大亂,惶然失色,險一險因絕望當場崩潰。

    ************

    「真的猛士,敢於面對一切真相。」

    這是人們時常提到的話,也是人們時常教導、被教導的話,以往的人生道路上,十三郎歷來把它當成誓守原則,認為即便最殘酷的真相,也比虛假哄騙來得好。

    現在不是了。

    生平頭一次,十三郎由衷希望自己是錯的,甚至希望自己沒想到這點。

    值得一提的是,當下與十三郎曾經歷的夢幻天羅完全不同,那時的他以意識存在,但那只是幻像,是被人營造所導致的心神回顧。相反這裡是真實的,是他正在經歷的事實,正在存在的世界空間。

    如把執念、心魔、魔念看成事物,其實並不少見,但有一點,所有執念都不認為自己是執念,而是把自己當成真身,破解的辦法有兩種,一種為滿足其需要,執念自然消解於無形,次一種更直接但卻很難做到:讓它們認清現實即可。

    當意識到自己是執念的時候,絕大部分會因為無法承受而崩潰,變相得到解脫。

    「執念,心魔,意識......」

    十三郎沒有崩潰,但其狀態大受影響,之前一直努力的事情停了下來,半夢半醒中跟隨著石頭一直飛,記憶、意志慢慢模糊。

    直到抵達路之盡頭,一切開始的原點。

    「嗯?」

    恍惚中感覺到停頓,所見,四面八方無數股力量蜂擁而來,進入到補天石之中。

    十三郎認識那種力量,險些當成靈力,還曾與阿古王研究過、但無所得。

    不止如此,他還認識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他剛剛進入梅花世界的落足點,分毫不差。

    「這是......」

    疑惑中,補天石瘋狂吸收來自四面八方的力量,同時開始吐出朦朧煙氣,絲絲縷縷,片片簇簇,漸漸聚集成一團。

    漸漸聚集成人形......漸漸變成蕭十三郎。

    骨架,血肉,還有天絕,火鳥,皮膚四肢五官乃至衣裝,補天石仍居於其手心。

    一切都與剛進來的時候一樣。

    小小補天石,吐出一個比他大千萬倍的十三郎,活的。

    「怎麼會是這樣!」

    活過來的十三郎失聲驚呼,看著周圍浩渺星空,表情、心情與剛進來的時候完全一樣。

    不,不應該說一樣,他就是剛剛進來!

    「呵!」

    活生生造物,活生生的神蹟,眼睛與十三郎一道失聲。

    他瞬間明白了世界的意圖,也在瞬間意識到,自己的磨難才剛剛開始。

    同一時間,活過來的十三郎開始自查,不知不覺中皺起眉,揮手施法,點燃一輪驕陽。

    「唉!」

    「嗯?」

    嘆息與疑惑同時發生,十三郎與眼睛心裡想著同一件事,心境卻如天地之別。

    「阿古王不在。」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5
一七一五章:道與天齊

     眼睛看著十三郎,十三郎看著眼睛,雖然他看不到。

    現在的他,周圍無數星光如眼,好似孤零零被無數妖魔覬覦,帶來片刻徬徨。

    曾經無數次面對危機,一人破局也屬常事,十三郎心裡從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悵然若失。

    「......呵呵......」

    搖了搖頭,收回雜念,如以上無數次做過的那樣把明白的事情想明白,不明白的事情列出來,擇出要點一二三,開始行動。

    依舊只能摸索前行,依舊是最近的那顆星,除了不知道它不再是它,一切都和上次相同。

    「......時間,空間,輪迴......」

    問題很清楚,目標也不會變,快與慢的參雜,遠和近的交替,難以計算時日中靠近,聽聞那些驚慌失措的吶喊。

    「天啊!是天,天來啦!」

    聽住腳,細細看,十三郎微微皺眉。

    「這是叫我?」

    「我是天......」

    大致上差不多的進程,昊陽之光殺滅不少無辜魂魄後,十三郎開始從哪個世界內捉人。

    眼睛在其身後嘆息,茫然無著。

    思維,簡單,性格。

    這些東西很難改變,換成沒什麼定性的人,面臨同一種情況也許會有不同應對,雖不認為那樣會有用,眼睛依舊期盼著十三郎改變,唯如此。才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可惜。眼下這種局面簡單到不能更簡單,可供參考的信息就那麼兩三樣,十三郎的做法如出一轍。

    強悍往往意味著固執,眼睛知道這是正常的,只是有些不甘心。

    他默默地看著,等著,數著。憂慮著,期待著中途或有變化。

    十三郎已然指望不上,接下去只要寄希望於阿古王。

    阿古王沒了,這就是變化。

    **************

    抓人,出界,火光,化灰,變無。

    抓人,出界。火光,化灰,變無......

    單調地重複無數次之後,變化來了。

    五色光華,一團與眾不同的火光升起,一股微弱的力量傳來、之後消失。

    一股清晰的灼熱感來自手心。十三郎低頭去看補天石。輕輕挑眉。

    與上次一樣,補天時自此刻開始指路,心中方向感油然而生,十三郎馬上起身。

    那是一種......「機會不容錯過」的感覺,是在一次次捉人自燃中點點融入心神的牽引之光,經上千萬次累積才能轉化的模糊線索。

    把瞬間分成上千萬份,沒有人能夠在這個過程察覺到危機,十三郎也不能。

    上千萬次才換來的機會,沒有人能夠抗拒,十三郎也不能。

    因此當補天石發熱的時候。他馬上起身,馬上準備朝補天石指引的方向出發。

    與此同時,眼睛極其突兀地體會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就像它一下子長出五官,頭顱,身軀,變成完整的人一樣。

    他覺得自己有了生命,真的。

    僅僅一絲那麼微弱的力量,依託這顆若有若無的眼,便可造物!便可造就生命~!

    一切都因為那團與眾不同、至此僅出現過一次的火,那一絲此前從未出現、微弱到即可忽略不及的力量,時間也余其熄滅的過程相當。

    機不可失!

    「記住,阿古王在......」

    「嗯?」

    呼聲入耳,似有還無,十三郎豁然回頭,正對著眼睛的方向凝視,左手已有重法準備出擊。

    他什麼都沒能看到。事實上,眼睛剛剛生出的那些「部位」在其起身過程中便已消失,重新變成之前模樣;此刻的他只能和剛才一樣徒勞地望著十三郎,什麼都做不了。

    「......」

    觀察良久,警惕片刻,十三郎不可能總這麼虎視眈眈,很快熄了眼中凌厲。

    眼睛的心沉入谷底。

    一層灰濛蒙的膜覆蓋住眼眸,封住殺機,掩住暴虐,遮住靈慧,帶來狂熱與沉迷。

    「弄錯了吧......正事要緊。」

    最後掃一眼星空,十三郎徐徐轉過身。

    眼睛只能徒勞的看著,體會著擁有之後失去的落寞與虛弱,無能為力。

    此刻,一點火球忽然跳躍,帶著一絲不甘與憤怒,釋放著最後灼熱,與光輝。

    「嗯......」

    灰眸微蕩,就像石頭落在如鏡的湖水中泛波,十三郎望著漸漸熄滅的昊陽,神色恢復茫然。

    「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十三郎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眼睛聽不到這句話,眼睜睜看著他轉過身,朝最終目標進發。

    經過下一刻星,十三郎停頓腳步,在習慣的力量下捉出一人。

    火光再起。

    力量又生。

    軀體再現!

    吶喊聲來!

    「記住阿古......」

    十三郎身形微頓,似想轉身。

    比上次更快,眼睛無奈吞下即將出口、但已無口的話,十三郎眼中波動漸寧,灰眸更濃了些。

    然後是重複......

    眼睛體會著虛弱,十三郎繼續前進,直到是下一顆星。

    下一輪重複。

    冷漠而冰冷星空中,無數冷漠而冰冷的星光閃爍,冷漠而冰冷的望著這一切。

    時間是亂的,時間依舊流逝,十三郎漸漸變小,眼睛漸漸虛弱,補天石越來越熱。

    **************

    終於到了。

    巨大彩石來到巨大的花朵前,渺小的人石後奮力的推。虛弱的眼睛幾近消失。無奈而悲涼。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當然也什麼都做不了,這一路上,十三郎每重複一次捉人舉動,那股因燃燒所生的力量都會變得比前一次大,眼睛卻與之相反變得更加虛弱,到這時候。它只剩下看的力氣,且看不清。

    不止如此,虛弱的眼睛能夠感受到,在那股力量不斷為自己塑身的過程中,矇蔽的力量也在滋生,明知如此的它需要全力朝十三郎吶喊,因而不可避免地走上與十三郎相同的路,心神漸漸混沌,時而有狂熱念頭滋生。

    「捨棄一切。修好那朵花!」

    現如今的他,眼裡同樣有灰眸,只是還不夠厚,時間也不能始終維持。與十三郎不同,眼睛被侵入的次數少的多,還能從中擺脫出來。在清醒的狀態下承受痛苦。

    這是它的宿命。因為十三郎是它的本尊,因為它就是十三郎。

    明知沉淪而沉淪,有什麼比這更痛苦?

    答案是:無數回。

    **************

    巨石滾動,一步步艱難靠近缺口,巨石後,形如枯鬼的十三郎奮盡全力,臉上興奮的神情越來越濃。

    「好了,就好了,就要好了!」

    「修復輪迴,我就可以出去!」

    「大功告成之後。我就可以主掌!」

    「我將能夠借用世界之力,不,世界之力本就是我的,隨時隨地可以用!」

    「我要......」

    咔吧一聲輕響,話語中斷。

    補天石入缺,五色光華驟起,萬物蓬勃的感覺瞬間升騰......一切都和眼睛此前感受過的相同。

    「不要啊!」

    它用最後的力量朝十三郎呼喊,絕望中看著他的身體沉入花葉,望著他的腳、他的血、他的魂在分解之力下消解。

    它望著火鳥在烈焰中悲嘶,望著天絕一點點消亡,望著十三郎臉上放出狂熱的光。

    它望著周圍氤氳浮現,望著光霞鋪滿蒼穹,望著花壁外面的世界,望著外面那麼多星。

    它看到無數條線,每個人、每棵樹、每個星、每個生命,全都有絲線。

    有一種感覺,只要順著那些線,瞬間便能抵達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它是那樣強大,那般美麗炫目,像絲一樣穿梭在宇宙,編織出一根長長細細的事物。

    是針嗎?

    還是一把劍?

    看不到更遠了,也看不太清,眼睛不想看到更多,它看到花朵位於這個事物的一端,如果把事物看成劍,花就是劍柄上的寶石,如果它是一根針,花朵就是用來穿線的眼中的那一點珠。

    令眼睛覺得奇怪的是,作為這個事物的絕對核心,花朵掌握著所有絲線的線頭,當五色光華匯聚到一起,竟然是黑色的。

    寶石是黑寶石,珠是黑珠......

    真是奇妙啊!

    一層灰色遮住美景,慢慢加重,眼睛漸漸看不清外面的樣子,心在焦急與黯然著沉淪,進入到某種夢境當中。

    身體落啊落,心神飛啊飛,怎麼到落不到實處,怎麼都飛不上岸。

    「阿古王!」

    突如其來的吼聲導入心海,一切視界通通破碎,眼前只剩下一片花葉,花葉中那張揚起的面孔,那隻撫案勾畫與那隻高舉的手。

    撫摸花葉的那隻手下,「阿古王」三字撞入眼簾,鐵鉤銀劃,力破千鈞。

    原來是這樣......說不清什麼道理,剛剛看過宇宙中最美麗的景色,眼睛變得多愁善感,似有什麼東西在眼睛裡醞釀,幾度欲出。

    「輪迴道!」

    又是一聲怒吼,崩裂的聲音如真雷炸響整個天際,也照亮了整片花葉。

    「呵!」

    即將出眶的眼淚回頭,眼睛茫然地望著周圍,望著那朵花,那五片瓣,震驚到無法想像。

    阿古王。

    阿古王。

    阿古王。

    阿古王!

    還是阿古王!

    每片花葉,每個地方,每個位置,到處都是這樣的字跡,到處都是!

    這是怎麼回事?

    「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次超度,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度輪迴!」

    第三聲吼,十三郎僅剩一隻手臂與頭顱在外,但其臉上,神情從未如此狂烈,目光從未這般自信,舉止從未這般沉著。

    「爾矩已破,吾道有成,你如何禁得住我!」

    啊?!

    你是誰?周圍怎樣?

    眼睛不知道,也不想再管,它再茫然中回過頭,看向自己的身後,一看、就傻了眼。

    他看到一隻眼,那隻眼正回頭看著自己的後面,看到另外一隻眼回頭看另外一隻眼睛回頭看另外一隻眼睛回頭......無窮無盡的眼睛回頭看著身後,身後仍是無窮無盡的眼。

    「原來......」

    「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

    「已經這麼多次了嗎......」

    莫名欣慰與莫名失落的感覺,眼睛有些茫然地回過頭,望著十三郎以僅剩下的那隻手在空中寫出唯一的字。

    「定!」

    ......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5
一七一六章:種苦千萬,落果一時

    定指停頓,將運行中的事物變歸靜止。

    捉住飛鳥的翅膀,挽住奔馬的韁繩,攔截行進的隊伍,這些都是定,定常在,無處不在,每時每刻都在發生。定有大小,規模,難易,還有境界,因其不同而代價不同;定需要力量,意志,層次,境界,因其不同,後果也不一樣。

    人們常說,有些事物不可阻止,亦既不能被定住,如水,如雲,如時間,如空間,這種說法大多是對的,比如氾濫的河流,人們常以堵不如疏證明其理;再比如時間,人們常在無助的時候祈禱將其停頓但不得,無論發生什麼樣的災難,經歷怎樣的悲歡喜樂,時間依舊無情流走。

    「這是錯的。」十三郎心裡對自己說道:「時間萬物,事態潮流,無物不能半道截流,轉中途為開始。」

    水不能阻,不是因為堵截的方式沒有用,而是力量不夠,倘若攔截的堤壩足夠高而且足夠堅固,永遠比洪水高出一線,河流自然會老老實實流淌;不能定的根本原因在於,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下突破不了所需力量的極限,而非「萬物可定」本身存在錯誤。

    凡人阻止不了洪水,修士可以;修士突破不了空間,仙人能夠;仙人破解不了規則,還有天,有逍遙,有自在,也許還有聖人。

    這就是境界。境界夠了,自然能夠使之停頓。

    此時此刻。十三郎認為自己的境界已經夠了。要定住此前被理解為無法阻止的事:輪迴。

    「道與天齊。」

    他望著星空萬般美妙,揮指如刀斬破虛無,出口成道。

    「我以我道斷汝之法:定!」

    風停。

    雲不再動。

    釋放的霞光停止延展,星星不再眨眼。

    十三郎的身體不再下落,分解之力不再運轉,還有那無處不在、連接每個生命每顆星球的絲線,無時不在顫動的它們也被定格。

    混亂的時間停頓在此刻。此刻被定格。

    看著這些,回過視線的眼睛有些迷茫,眼眸中灰色的那一層透出微光,似有某種變化在醞釀。 它,還有它身後的它,以及它和它身後的那些它,此刻感覺到一種莫名衝動,感覺到一種召喚。

    當然,它們還感覺到一股龐大的意志在反擊。在嘗試發出吼聲,在調集不可抗拒的力量,試圖將這些被定格的事物重新推動。

    兩相角力,人能勝天?

    一字一吼,輪迴斷流。

    十三郎並不滿足,也不害怕。以平穩而堅定的聲音對世界宣告。

    「我想自由地活著。如果你也想活著。就閉上嘴聽我說,說我為何不沉淪,說你怎樣才能補全。」

    不知出於什麼道理,當這句極度狂妄的話說出口,傳開後,那股如暴風雨臨近的感覺慢慢消失,以眼睛的視角看這個過程,就好像一個人突然看到震驚而一幕,本能地想要出手遏制,但在有人發出提醒後。發現此種變化可能蘊含著某種機會,於是將伸出的手收住,選擇忍讓一時。

    *************

    「你是世界,我知道世界不等於輪迴,為了說話方便,姑且把輪迴也說成你。」

    開場點名方向,十三郎緩緩說道:「從我進來的那刻起,輪迴、也就是你所依仗的至高規則就已經破了。」

    「這是你說過的話,只是沒說實話。真實情況是,從阿古王現身的那刻起,這裡的規則出現瑕疵,從阿古王死的那刻起,它被撕開一道口子,再難癒合。」

    聽到這番話,世界不知是何反應,眼睛的感覺很是驚詫,它、還有它們,想不明白十三郎為何能夠記得這些,還有他怎麼會比自己知道更多,又是如何得出「世界也有謊言」的判斷。

    「為了讓你心服口服,我從頭,從你誕生的時候說起。」

    僅一頭一手露在外面,十三郎的表情不像生死一瞬,反像躺在舒適的花園,欣賞周圍美輪美奐,手裡端著酒,旁邊甚至還有人捶腿。

    能夠如此泰然,最起碼可認為內心極有把握,相信自己已經掌握住局勢關鍵。

    「世界初生,既無天道也無輪迴,為什麼會有生命?既然有了生命,為什麼還要有天道,有冥界,有輪迴?一個完整的世界,什麼樣的結構才算穩定?」

    「我不知道答案,我相信你自己也不清楚,我認為,天道之所以想擺脫世界,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尋找這個答案。」

    「說說我的看法,叫猜測也可以。天地初生,應具有某種超越輪迴之上孕生之力,這種力量來自於混沌分明時的變化,也可能是至高規則所賦予,總之它能夠孕育生命。」

    稍頓,十三郎說道:「關於這個,有一條可作為證據,現時所知道的上古時期誕生的生命,個個強大到超乎想像,每個種族都具有超乎想像的強大天賦,堪比天道的存在比比皆是;因為這,常有人覺得世界從誕生就開始衰落,一代不如一代。我認為事情根本不是那樣,那些強橫的生命根本不是經過輪迴誕生,至少不是本界輪迴所能誕生。因此當孕生之力被耗盡,那些生命在漫長歲月裡逐步消耗後,再也看不到了。」

    講到這裡,十三郎開口說道:「不知你能不能記得那個年代的事,如果能......好否告訴我,我的猜測像不像?」

    沒有人回應。無數隻眼睛不禁有些失望。

    十三郎微嘲說道:「我能定住輪迴,但是定不住你的意志。更不能阻止你開口說話。」

    「太初之力。」聲音忽然響在耳邊。嚇了所有人一跳。

    「......嗯?」

    「你所說的孕生之力,那就是太初之力。」

    「......」十三郎楞了一會兒,追問道:「補天石中含有的力量,四大天魔為之爭搶的目標?」

    「就是它。」

    「......那是不是意味著,補天石可以催生上古生物,比如......」

    「別做夢了,這塊石頭中所含。只有微不足道的一點。」

    「什麼叫一點?怎樣才算多?」

    「天道未生之前,所有生靈個個太初,唯多寡有別。能夠與這塊石頭相比者,比比皆是。」

    聲音飄忽蘊含無限感慨,似乎隨著記憶回到上古,回到那個強靈縱橫,到處可見強橫生靈,兇殺四起的歲月裡。

    嚴格來講,這個時候的世界才是世界。當天道誕生,所說所示有了生命的獨有烙印,變得不那麼真實。

    十三郎無比震驚。他不是個容易好奇的人,尤其在當前這種情況下,然而聽聞如此種種,禁不住浮想聯翩。兼生無窮疑惑。

    「......那麼多強橫存在。能夠活到現在的幾乎沒有......」

    「這不是你應該關注的問題,接著說你的輪迴道。」

    「......好吧。」

    稍稍整理思緒,十三郎說道:「孕生,太初之力有限,或者只是暫時,上古生命除極個別修至永生例外者,生命總會有滅盡枯竭的那一天,因此才有萬靈之志凝聚,再以無限長久、無限存在的世界之力催生出天道,謀求生命傳承之法。」

    「天道能調用世界之力。收集死後靈魂,開闢冥界,然而生死之間存在轉換,這就是輪迴的由來。」

    「天道如何造就輪迴,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其絕非天道獨自便能打造,否則便無今日事,天道想要輪迴為寶,多打造一個便可。由此可推斷,輪迴至少具備四大特徵。」

    十三郎說道:「其一,輪迴純為延續生命而打造,擁有近乎無限力量的它根本不可以殺死生命;定人生死的權利在於天道,輪迴由天道掌管,但比天道更貼近世界,天道借用世界之力造就輪迴,經其能調用世界之力。」

    那個聲音忽然說道:「這就是制衡,也是保險,如此才能保證輪迴不被人所用,唯滿足此要求,才可能被至高規則承認,輪迴才能打造出來。」

    十三郎想了想,點頭說道:「其二,輪迴依託於天道,但應獨立於天。天道可滅,輪迴長久,生生不息,天道才能不慮生死。」

    「第三,輪迴不受時空所限,至少本界之內是這樣,投入輪迴的靈魂轉世,可以是世界裡的任何地方,可以任何時間。」

    「最後一條至關重要,人間為陽,冥界為陰,這裡是輪迴,是中間地,這裡既為陰陽,也無生死,只有轉換與沉淪。」

    活著的生命來不了這裡,除非他死了。死後的鬼物來不了這裡,除非被陰司送判令返陽。這是確保輪迴安全的保證,比如那些上古強者,界外大能,它們輕易便能穿梭陰陽,但卻破不開輪迴壁壘,因而摧毀不了世界根本。

    「這是至高規則對輪迴的保護,也是天道開始打造時主動謀求的目標,能把身體、意志送入這裡的,只有天道。」

    一口氣講到這裡,十三郎停下來歇了歇,看對方沒有反駁的意思,才繼續說道:「輪迴最終化形為梅花,以某種形式成為世界的核心,連接著世界的每個角落,也即是現在這個模樣。」

    「那些絲線就是輪迴與陽間世界的通道,通過它們,返陽生命能夠瞬間抵達世界任何地方。這裡的時間與空間交混,與陽間、冥界皆不對等,千年可等於這裡一瞬,一瞬也可成為千年,返世之神秘,盡在於此。」

    「就連天道自己,都不能隨意送活人進來。這是至高規則所限定的,他雖為輪迴的打造者,依舊不能改變現實。而且我相信,現在的天道已經進不來這裡,所以他也失去了『無處不在』的能力,不得不四處躲避那些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大能。」

    「我能來。因有天道多方安排。千年准備,加上我自己的修煉。我修生滅,不生不滅;我融無量,即為永生亦為不死;我體內有天道之力,閻羅意志,既為陰也為陽;我有天外之魂,被三生聖族祝福。塑靈奪造之意,還有燃梅大典,天魔以九大鬼王攜手相送,最後還需要補天石輔帶之力,才可以像天道那樣進入到這裡。」

    「胭脂鳥,在你的世界內誕生,死後被我強喚出來,雖不能說非生非死,但算得上天地所生。我的老師。劍尊生於你的世界,劍意所化,以輪迴的眼光看來、一樣能滿足非生非死,另外,其身為天道親手鑄煉的天絕劍,所以他可以來。」

    「唯阿古王不行。」

    有了前面的話。可以知道阿古王必不容於輪迴;修羅之聲。界外之命,受託於能者來到這個世界,對輪迴而言,阿古王就是一味毒藥,絕對絕對不能被他活著進來。

    「可是他來了,具體怎麼來......別問我。我知道的你都知道,比如昊陽,比如空間天賦,比如利用我的影子,再比如輪迴本身已存在問題。因與天道割裂,規則壁壘變得不那麼嚴密。」

    這些都可能是理由,也許不是。重要的是既然阿古王已經進來,輪迴必須把它消化掉,剔根換骨,沉淪入道,如此還可以挽救。

    十三郎說道:「阿古王藏身我的影子,輪迴世界無生無死,更沒有作為陽間標誌的昊陽,哪裡來的生命垂影?你要解決阿古王,首先要解決我,要解決我,首先要解決昊陽,所以你磨滅了我的鑄陽記憶,試圖逼其暴露在規則之下。」

    「可你錯了,在這裡,阿古王不單單依託我的影子容身,而是依賴於我的影子才能存活,也可以說,他就是我的影子。你把昊陽磨滅,又故意先把我的鑄陽記憶磨滅,等於殺了他。」

    「一生一死,規則不再只是瑕疵,而是被撕開一道口子,再難彌補。」

    「阿古王死了,你也完了。」

    話音至此陷入停頓,十三郎的聲音稍顯凌厲,寒聲問道:「你有什麼話說?」

    出乎意料的,那個聲音似乎笑了笑,淡然說道:「這話該由我來問,你還有什麼話說?」

    十三郎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你是不是傻了?」

    「傻的是你。沒錯,你所講的這些大部分很對,縱有差異也都沾邊,這很好,表明你很適合做祭品。輪迴有缺,規則被破壞,彌補起來很難,所以正需要你奉獻全部,不是嗎?」

    「......呵呵......」聽到如此有理有據的話,十三郎不禁啞然。

    「你笑什麼?」

    「笑你是個白痴。」

    「為什麼?」那個聲音並不生氣,只是問:「我說的有什麼不對?」

    「我是外物,也是祭品,只要輪迴把我消化掉,非但無害反能補缺,這是天道的打算,也是你所相信的事實。」

    「沒錯。」

    「可你為什麼不想一想,此缺既然由我引起,你又怎能消化得了?」

    「為什麼不能?」那個聲音仍不解,說道:「現在我知道了,指望讓你心甘情願是不可能的,我承認沒辦法磨滅你的意志,大不了不強求。」

    十三郎不屑說道:「這樣就夠了嗎?」

    那個聲音說道:「定空之術厲害,但只要我願意,還是能偶以大力衝開,瞬間便能將你......」

    「這我知道。」十三郎斷然說道:「純比力量,再沒有什麼人能與你相比。這是輪迴,是能夠調用世界之力的核心,所以天道才千方百計想擁有;至於我,縱然境界趕超天道,依舊不能與你比拚力量。」

    「既如此,你又為何認為我不能......」

    「現在都不懂,果然是個白痴。」不想再聽嘮叨,十三郎說道:「第一,心不甘,情不願。每次到了最後關頭,我總能夠清醒瞬間,並在花上刻下阿古王的名字,最終一次爆發,警醒。」

    「這個老早已經說過了。既然你比預料中的好,些許缺陷不足以計較。我情願......」

    「第二。你不該給我機會。」

    「嗯?」

    「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次啊......」

    聲音忽然有了憤怒,十三郎說道:「你讓我重走這麼多次,為我重鑄這麼多次身軀,耗費掉的力量不少吧?」

    「......還承受得起......」

    說這番話的時候,那個聲音中明顯可以聽出幾分肉疼的感覺,似也頗為憤慨。

    現在的十三郎,很強大。甚至可以說,走遍世界都找不出幾個比他更強的人,為他重塑這麼次身軀,累計需要的力量總和......是多少?

    近乎無限終究不是無限,輪迴雖有世界之力可調用,仍不免唏噓。

    能讓世界感覺到痛,十三郎的聲音有了一絲快意,再問道:「那麼你覺得,經過這麼多次。我除了沒被磨滅意志,有沒有得到什麼收穫?」

    「有。」那個聲音極為坦然,毫不猶豫說道:「如果是剛進來的時候,你的定空之術根本無法生效,更別說使得輪迴止步......」

    「僅僅這樣嗎?」

    「還有什麼?」

    「呵呵。」

    十三郎忽然改換話題,說道:「讓我主動尋來獻祭。需得感受輪迴成就。我從星內捉人離開。等於將其從輪迴撈出,等於將其送出輪迴......這個過程是你讓我沉淪的法子,也是朝補天石內灌輸輪迴之力,使之與輪迴之花生出感應,指引方向,對不?」

    「是。」

    「朝補天石灌輸輪迴之力,我從輪迴中撈人至少需要成功一次,對否?」

    「......那不算成功。」不知為何,那個聲音中漸有幾分不安,強調說道:「真正的成功。是要將其投入人間,成功便成生魂。我只允許你做成一半,剛剛誕生輪迴力便被補天石吸收......」

    「所以它們最終都死了,你便認為我沒有成功。」

    「難道不是?」

    「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次啊!」

    再度報出這個數字,十三郎驀然一聲怒吼:「你把我看成什麼人,把輪迴看的多了不起,這麼多次臨近成功,我還推衍不出最後一步!」

    「......」沒有回應,但有呼吸,呼吸粗重,世界如被驚醒的猛獸,醞釀最狂暴的凶威。

    十三郎對此視如不見,繼續說道:「難道你現在還認為,每次重走都把我分解吸收的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什麼意思?」

    十三郎說道:「道與天齊,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你根本沒有辦法與天同層次的存在,也就是我的道。每次鑄身,每次重走,你吸收了我的精華全部,但卻滅不了我的道。如今,你送來的那麼多力量全都結出果實,全都變成眼睛,看著我。」

    「只不過因為記憶缺失,它們個個認為自己是開始,不知道別的存在罷了。」

    這裡稍稍有些感慨,十三郎說道:「只要我願意,只要我把它們召回,你就更拿我沒辦法,連封都封不住。」

    「我不相信!」那個聲音突然憤怒而且驚慌起來,大吼道:「什麼道,什麼眼睛,我根本沒有發現!」

    「天道無所不能,但他主動與輪迴割裂,進不來;你能來,但你還不是天道,做不到像他那樣無所不能。」

    「不可能,怎麼會有我看不到的......」

    虛空中,波動漸生。

    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次......眼睛默唸著這個數字,感覺有些怪異,有些慶幸,同時有些親切。

    現在它知道了,原來自己是一千九百八十六萬肆仟伍佰二十七次從的一次,自己有上千萬個同伴,上千萬個朋友,上千萬個同悲同喜,同看同聽,同樣在奮鬥著的意志與戰友。

    星空雖大,輪迴雖強,世界雖遠,未來雖長,何所懼也。

    「那就讓你看看。」

    正這樣想著,那邊十三郎淡然一聲冷笑,抬頭朝眼睛的方向輕輕招手。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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