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鍛仙 作者:新兵扛老槍(已完成)

 
ahingoo 2013-4-13 14:14:1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1 256511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0
一六九七章:哀音難止,雪蓮止殤

     曾經清河水悠悠,今日化龍梭雲天,八百里清河便是八百里長龍,舞亂風雲。

    河畔一座孤零零陣法,旁邊八百里龍尾垂地,默默等待著什麼事情發生;霞公主率領燕尾群修自光門內走出後絲毫不做停頓,直接走上龍尾,巨龍隨即輕甩身軀,將數百人送上紫雲島、傳功崖,早已佈置妥當的法壇之上。

    這裡也有陣,真正的子午劍陣,陣法中央,鬼道以重傷之軀主持大位,待群修入陣後毫不遲疑開啟陣門,道道劍光賁烈而出,法壇上空蕩起明毫千丈,劍指清河、蓄勢待發。

    書樓上,眉師睜開靈犀眼,周圍三百精修,共同書寫一張靈符。

    器樓頂,黑面神親自揮舞戰旗,四方學子龍盤虎踞,齊心打造絕世殺機。

    禁樓四層,失去肉身的何問柳以元神召喚,道院歷代八十位靈牌徐徐轉動,釋放出驚天動地的威壓。

    須彌山頂,紫依一身大紅衣衫,腳下火雲洶湧如浩瀚汪洋,當年金烏盤踞萬年,遺留火力一次請出,映紅半面天空。

    紫雲島周圍,道院二十七分院,戰道雙盟強者,以及得到信息、及時趕到的各路宗門大佬,散修強豪,紛紛以各自最擅長的方式組成殺陣,鋒銳一方。

    這是陷阱,是一處精心選擇的戰場,人間力量與智慧的最高體現。當齊飛的身影從光門內走出,眉師一聲冷冽宣告。群修重重殺伐傾瀉而出。如連綿大潮當頭灌頂,半點餘地不留。

    「呵!」

    走出光門的那個瞬間,撲面殺機激盪,縱然仙體,飛殿下也被人間氣勢驚了心魂、落了膽魄,驟發一聲淒厲長嚎。

    「好一個人間之力!」

    ***************

    人間應變為何能夠如此迅速?人間之力為何能夠這般整齊?

    曾記當年真靈戰,金烏當仁不讓為主攻。人間之力為輔,鏖戰數日終得正果,將鎮壓在頭頂數萬年的陰天搬倒,自那件事發生後,人間靈魔妖三方和解,且知曉了天外大能之眼,內憂已去、外敵鎮頭,焉能不做準備。

    滄浪是個小地方,四大星域面前。好似螻蟻與巨獸之間的差距,然而螻蟻有不甘之怒,既然明白了真相,便不能再如過去那樣渾渾噩噩,當為奮烈事。憑藉六方會淡打下的良好基礎,由道院牽頭。靈魔妖三方共同制訂出一個專門針對星空大能的終極方案。

    滅世!

    真靈下界。對滄浪而言是滅頂之災,此計畫以滅世為名,要的就是那股決然之氣,縱有滅世之劫難以逃避,也要讓仙人栽個跟頭。

    嶺南巨變,水仙宗一夜之間被除名,若沒有外人親眼目睹,查明、弄清、再到準備、調集等等,根本不是現在能做好;巧就巧在這裡,大灰一場糊塗案引來八位強者。本意為調節爭風吃醋,不曾想親眼目睹全程,進而得出結論:當年的齊飛如今已成為人間大敵,堪與真靈相較。

    這個評價顯然過了,當真對比實力的話,如今的飛殿下尚不能與山君相提並論;人間一方,雖整體境界突破一層,但沒有金烏,相差更不可以道理計。由鬼道、蠻尊、火玲瓏這樣重量級的人物親口說出來的話,有他們的傷勢做明證,沒有人能夠懷疑;因此當消息傳出的時候開始,滅世計畫隨之啟動,八方齊聚。

    滅世不是為齊飛準備,既然來的是齊飛,且已知道他恨的是十三郎,等若提前料定對方意圖,滅世計畫稍做調整,變得更具有針對性。無論他去的是劍廬、亂舞、落靈、別的什麼地方,最終都會以類似的方式決勝清河,再做一場真靈之戰!

    人間不可輕辱,這就是眼前殺局的由來。

    ************

    「吼!」

    人間三域不可輕辱,仙人何嘗不是至高無上;論修為,飛殿下不如山君渾厚,但若比較道法境界,由古帝分魂轉世的他更具優勢,驟見人間殺機無算,飛殿下初始大驚,隨即爆發縱雲長嘯,抖身軀、一展君王怒。

    「君,臨,天,下!」

    口出四字,浩蕩君威,涅級風暴呼嘯而出,飛殿下左手舉天之後下按,右手揮劍劍斬八方,做三右四,前二後一,最後一抖三光齊放, 頃刻間劍碎十三截。

    一吼震碎四面大符,君威之下人心顫顫,飛殿下舉掌如擎天之手按住八百里清河所化狂龍,之後揮劍如刀,直接剁了它的頭。

    此一擊,被人間所謂最大依仗的巨龍被滅,道院長駐清河之下的四大長老全部陣亡,所換來的戰果僅僅是飛殿下所出十三劍中的一劍。

    飛殿下付出的代價是,他......比之前更了點。

    「人間螻蟻褻瀆君威,當領神罰!」

    一劍之後,飛殿下怒放君威,再做十二連斬。

    第二劍,傳功崖上群修濺血,眾人合力釋放的劍刃一折為二,本帶重傷的鬼道肉身崩潰,魂入虛無。

    第三劍,禁樓八十七面靈牌碎裂,以魂力發出召喚的何問柳當場隕落。

    第四劍,須彌山上紫依跌落,浩瀚火雲沉浮不止,撕裂聚合數次後、勉強護住其身軀不散。

    到底真靈之力有所不同,金烏已去近千載,遺慧仍能保其傳人不死。

    但那只是一劍,飛殿下還有第五,第六......

    幾番浩蕩,巔峰之擊,轟鳴過後一片狼藉,清河周圍,戰盟長老凝聚出一拳被劍光劈裂,四人死了三位;與之相似,道盟遠道而來的幾位大能難擋一擊,紛紛吐血。

    清河一側。道院二十七家分院、在幾大尊者主持下聯手封堵。連挫兩劍後終於不敵,人影凋零。

    另一側,小宮主親帥魔宮九大長老,以九宮大陣力扛君威,兩擊之後連喪四人,再難出手。

    遠端聚陣,散修、與各位宗門大佬組成的陣營一劍而崩。當場身亡者超過十人。

    最後一擊仍落在紫雲,斷劍迎風千丈大,一劍掃平書、器兩樓,眉師染血,黑面神、連同揮舞的那面戰旗,還有其守護一生的那座樓,一分為二。

    合人間之力、智慧巔峰迎擊仙人,結果一敗塗地!

    飛殿下付出什麼?

    他試圖打造的劍已經毀掉,另外老了很多。

    真正發揮作用的是咒法。以咔吧全族意志為詛,燕尾萬名劍修做引,這樣的咒術,任誰都不能輕視。每出一劍,體內咒法便如轉輪推動一圈,好似樹之年輪催命。十三劍過後。飛殿下蒼老十三載,由青年直接過渡為中年。

    仙、人之差真的像天地鴻溝那麼大,人命與仙人之命相比也如樓一樣不值珍惜,短短片刻,無數人傑一擊而亡,那些平日裡笑傲一方的大能忽然間變得命比紙薄,死後不留一粒煙塵。

    真靈之戰若沒有金烏,先不說人間勢力如何扛得住山君之怒,便是讓他們打,沒有金烏施展凌天火鏡也根本不可能實現。今日之戰。人間比當年整體上了一個台階,以智謀勉強彌補但他們缺少最最厚重的那面盾牌,非要憑武力殺死仙人,也許真的只有像燕尾族原先計畫的那樣,合十萬劍修於一體,那樣的話,便是真靈也會當場身亡。

    一句話,人間因由無盡數量所以並不缺少力量,但沒有合適的手段將其真正凝聚到一起。

    十三劍後,人間幾無再戰之力,戰場上,美麗的紫雲島完全變了模樣,四面聲聲哀嚎難止,人們望著高高在上的那個人,望著那張不少人覺得熟悉的面孔,黯然無語。

    迎戰仙人,事先知道起艱難慘烈,但是這樣的結果......

    結果其實很正常。

    追思當年狂靈地,銀龍一人力戰千修,個個都是人間巔峰,最差也是化神巔峰,此外幾大強劫為支柱,反面長老、難心老人為主力,結果還不是一敗塗地。今日戰場,飛殿下修為雖不夠深厚,戰力並不弱於銀龍,人間雖整體躍上新台階,但論實力、如論如何不能與那時相比,落敗實屬正常。

    然而滄浪人修不知道這些,除經歷過真靈之戰的那些人,餘者心中皆存了「這麼多人無論如何不可能失敗」的想法,因而當結果呈現眼前,格外難以接受。

    「爾等是否準備好了。」

    空中傳來威嚴低喝,飛殿下抬手抬手拂去稍有些散亂的鬢髮,意外地在其中看到幾根發亮銀絲,面色因此變得更加陰沉。

    「朕會讓爾等知道,抗命君威的......嗯?」

    聲音忽頓,飛殿下表情為之凝固,目光直直地看著一方,一個剛剛出現的人。

    書樓廢墟,光門開啟,從中飄出一朵雪蓮,蓮上女子白衣勝雪,紅唇如血,人面比花嬌。

    「師兄,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曾有萬世之花美名,意味著時間過的越久、沉澱下來的美麗越是濃郁,距離飛昇不到千年,夜蓮的美已非言辭所能形容,縱以仙人之目看過去,竟也為之心動神搖,令人窒息的感覺。

    只不過......

    片刻失神,飛殿下目光下移,望著夜蓮腰身之下那一團圓潤與微隆,眼神慢慢變得陰毒。

    此時此刻,所有人心裡生出感覺,那位高高在上的仙人眼中射出不是人能夠擁有的眼神,而是恨天不滅的死光。

    「是個男孩兒,十三郎是他的父親。」

    迎著飛殿下的眼睛,萬世之花輕撫腰身,神情寧靜,聲音一如既往那麼冷冽,決然。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請師兄出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0
一六九八章:父子,妻子,母子

     「唉!」

    群雄傷亡幾不能再戰,人間世界黯淡無光,代表人間巔峰的仙靈殿聖女此刻出現,說出來的話並不能夠提振軍心,相反有點像投降。

    傳送門前,目睹整個過程的大灰感觸良多,低下頭為之深深嘆息;有點奇妙的是,之前見血變會失色,經歷慘事悲痛難止的小雅這次居然沒哭出來,只為夔神頹廢而怒叱。

    「空有一聲修為,眼睜睜看著別人去死,你難道一點不覺得丟臉?」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夔神冷笑望著她,眼神沒有一絲憐惜:「力量大小不是憤怒驕傲的理由,當真有心,想想怎麼才能幫上忙。」

    「你......」小雅先是憤怒,轉念忽然明白了什麼,疑惑追問:「我能幫忙?」

    「當然。」

    「該怎麼做?」

    「你願意做?」

    「當然。」

    「哪怕會死掉?」

    「......是的。」

    「為什麼?」大灰深深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覺得齊飛沒說謊,你跟著他,或有大好前途可期。」

    「因為......」

    小雅極認真地想了想,有些驚奇的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可以說出口的理由。

    「不知道,反正我願意。」

    聽了這番話,大灰沉默了很長時間,最終點了點頭。

    「那你準備好。」

    **************

    「父債子償......」

    天上雲頭,飛殿下如君王俯瞰著那張絕美臉孔。感觸比大灰更加悠長。神情異常複雜。

    曾記否,當年人間雙驕並列,人人把他與萬世之花並列,視作理所當然的絕配;那時的夜蓮孤傲倔冷,聰慧但又很單純,起碼在齊飛看來,她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後來。事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先是道院大比落敗,萬世之花的生命力從此多出一個名字,再無辦法揮去,接著便是外域三殺,夜蓮在四方聯盟的過程中發揮巨大作用,漸漸變得與過去截然不同。

    劇變連連,劍尊因毒身亡,齊飛從父親那裡知道自己需要選擇立場。與是他出世嶄露頭角,試圖在人間劇變中立腳。

    接著便是那個人.......那個該死的、狡詐的、惡毒的、凶殘的蕭十三郎,從一個不值一文小修起步,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一步步走上人間巔峰;弱小的時候,他像狼一樣隱忍不動。躲在魔域、結交外賊。直到變得尾大不掉,動之不得。

    一次次出手,他親手毀掉父親辛苦千年積累的基業,殺了自己的兄弟,直到最後大比破劫,當著全天下人的面,把自己的父親虐殺!

    後來呢?

    飛昇之後,飛殿下迎來嶄新天地,原以為從此鳳凰涅槃,可......

    往事不堪回首。雲頭之上,飛殿下用力握了握拳,避免讓自己失態。

    是人皆有侷限難關,如今的飛殿下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可以當著小雅的面承認無恥,唯獨不能在夜蓮面前這樣做。

    如果說,因為覺醒意識到自己本尊身份,飛殿下可以無視雷尊恩怨的話,當萬世之花再度出現,親口告知其腹中胎兒為十三郎所留的時候,這份仇怨再沒有絲毫化解可能,哪怕古帝親來,天道現身,也不能阻止他誓言復仇。

    殺父,奪妻,辱己,隨便拿出一件,都是不共戴天之仇!正因為如此,他更要保持風度,讓自己的表現配得上勝利者的身份。

    「師妹知不知道,你腹中懷的是什麼?」

    成孕千年而不生,任誰都知道不正常,飛殿下以此入手,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內心難免跟隨話中意味。

    夜蓮也不知道。

    聽了飛殿下的問題,萬世之花稍稍變色,猶豫了一下,最終誠懇開口。

    「請師兄告我。」

    從萬人矚目的人間之花變成孕婦,且不說壞胎千年付出多少精力,這些年來,夜蓮最難以承受的還是壓力來自於心理......不是懼怕人言可畏,而是對腹中胎兒的未來沒有把握。

    千年不生......發生這種事情,天下任何一位母親都難以承受。

    「師妹仍為處子之身,受孕當然不是雙修而來。既如此,便只有兩種可能。」

    飛殿下說道:「其一,天地生靈無法孕育,因機緣附身為靈胎;此種靈胎以天地為母,會自動聚集天地精元入體,哺育胎兒的同時、附身母體也會得到天大好處。師妹不妨回想一下,當初受孕時候,你、蕭十三郎是否身處天地靈氣之口,有無祥瑞出現,比如天生華蓋,吉光彩霞,再不行寶像也算其一。總之天地靈胎必有徵兆,絕無可能憑空滋生。」

    聲落,萬世之花毫不猶豫搖頭。

    「這些都沒有。」

    「沒有嗎?那就是第二種。」

    飛殿下的聲音有些顫抖,目光有些瘋狂,隱隱透出一絲興奮;看得出來他在極力保持聲音平靜,滿心期待看到夜蓮的反應。

    他說道:「除魔不滅,借神入體,吸納男子精氣入女宮,奪天命成胎,孵化成魔。請師妹再回想一下,當初受孕時候,你、蕭十三郎,是否正與某種魔頭廝殺,滅之不太乾淨?」

    聽了這番話,萬世之花陷入沉默,絕美的面孔有些發白。

    飛殿下的眼睛在發亮,緩緩說道:「天生之物,不是道胎便是魔胎,道胎奪天地之造化,魔胎同具道胎天賦,兼會生取父母之命。假如為兄沒猜錯,師妹這些年過的比較辛苦。為這個胎兒付出很多。」

    萬世之花仍無回應。腦子裡浮現出數百年來經歷的點點滴滴,內心微苦。

    飛殿下的話沒有錯,只是說的輕了;自打意識到身孕有成,那種令人恐懼的精氣吸納再沒有停止過,別的不說,時至今日,仙靈殿積累數年的資源通通耗盡。豈止一句「付出很多」能形容。

    「師妹還有事情不知,無論道胎還是魔胎,其對修士的意義......呵呵,為兄只能這樣說,上至九天,下窮黃泉,沒有人能夠拒絕得了。」

    不知想到什麼,飛殿下不知不覺嚥一口口水,繼續說道:「比如說為兄這個層次。涅修衝擊真境關口、首要一條是本源,魔胎生來便有本源,且由生命催化、可被修士直接吸收。師妹不妨想像一下,如被人知道胎兒身份,結果會怎樣。」

    聽了這番話,萬世之花終於抬頭。沉聲問道:「師兄要利用我的孩兒破境?」

    飛殿下斷然搖頭:「當然不是。」

    不等夜蓮再說什麼。飛殿下放緩聲音說道:「魔胎深種已經太深,強取指揮玉石俱焚,得不到、且會傷及師妹性命,縱有秘法可用,終究免不了天得反詛;所以為兄請師妹與我配合,重續前緣,以人道雙休奪胎取造,捨命取精,將他煉成一件寶物,一件專門針對蕭十三郎的寶物。進而把那個詛咒反加到十三郎身上,方為圓滿。」

    話說到這裡,周圍不知多少人發出怒喝,縱使最最狠毒的人也被這個「計畫」所震驚,紛紛破口大罵。

    「畜生!」

    「禽獸不如!」

    「......」

    飛殿下對此視如不見,相反似有些得意神情,掃一眼周圍,繼續言道:「師妹不是那些俗人,當知真道需有真心方可明證的道理,為兄提議並非只為了自己,唯如此才能解救師妹脫離苦海,唯如此,才能......」

    「不用說了。」

    萬世之花再度抬頭,絕美的面孔上神情並無太多變化。

    「師兄啊,我想問你一事。」

    「哦?」

    「當初十三本可輕易取你性命,師兄可知道,他為什麼沒有那麼做?」

    「......」這個問題帶有羞辱的成分,飛殿下嘴角抽搐幾次,不想問、但仍開口說道:「為何?」

    「我只能想到一部分。」夜蓮的回應出乎意料,說過後自己沉思片刻,接著說道:「目睹生父被人斬殺不敢開腔,這應該不叫隱忍,而是懦弱。也許十三因此認定你是個廢物,所以才手下留情。」

    「廢物......」

    飛殿下楞了一下,不自覺衡量起歷年所經,假如沒有分魂覺醒,自己會怎樣?

    也許真的像夜蓮所講、十三郎預料的那樣,會成為一個廢物。

    「我是廢物,但卻是個運氣很好的廢物。」心中無端羞惱,飛殿下忍不住說道:「蕭十三郎若能預料今日之事,想必會很後悔。」

    「是啊,從結果看,十三毫無疑問是做錯了。」回思過往種種艱苦,眼望四週曆歷慘狀,萬世之花神情感慨,微嘲說道:「人啊,是善是惡,成仙成佛,無論怎樣、總該有些原則可依;話說回來,沒有人能夠一輩子從不犯錯,十三不是神仙,怎會料到當年那個懦弱的殿下,如今找到另外一個更有本事的爹?」

    「閉嘴!」

    古帝是本尊而不是爹,然而這種話沒法說出口,夜蓮一番胡亂猜測、實則擊中要害,忍無可忍,飛殿下不想再這樣下去,冷冷說道:「錯就是錯,哪來那麼多廢話!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師妹也說過父債子償,是打算主動配合,還是要為兄出手,剖腹取胎。」

    「父債子償,很有道理。然而師兄別忘了,我這個做妻子、做母親的,又怎麼能不為他們分擔一份兒。」

    夜蓮花垂頭撫摸圓潤腰身,眼神無限憐惜,兼有深深愧疚,與決然。

    「我的孩兒,怎麼會是魔胎!」

    言罷舉手,萬世之花用力揮掌,朝從不捨得碰一下的腹部連拍三擊,如振鼓三擊。

    「你爹不在,出來與為娘一道殺敵,好不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0
一六九九章:問世三哭

     「蓬!」

    沉悶聲響,紅芒乍現,沒有人料到萬世之花會有這樣的舉動,更料不到接下來的變化。

    紅芒非血,而是豔紅如火陽般的灼熱之光,光罩雪蓮再被投射向天空,映出一朵與雪蓮同形、體積放大千萬倍火浪紅蓮。透過火紅可以看到,萬世之花除臉上稍稍變得蒼白,身形並無變化,體態也沒有絲毫改變,甚至感覺不到紅芒是由其身體發出,而是雪蓮自身變化一樣;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意識到,母子迎戰的誓言實有其質,且由腹中胎兒為主導。

    所有變化從一聲啼哭開始。

    事分三段,三段三息,首段已呈現在眾人眼前,紅芒以雪蓮為鏡映照天空,蒼穹隨即被火蓮取代,人在其下如身在其中,感受一股莫名旋轉之力。

    隨後,旋轉變得無比真實,不,就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實,火蓮垂幕,雪蓮生長,上下交匯吧原本存在的世界隔成內外,進而在那股旋轉之力的作用下盤旋騰空,其中的每一個人都無法倖免。

    山還在,水尚清,紫雲島、連同周圍千里大地一起,被兩朵蓮花從世界中隔離。

    這是什麼樣的力量!

    縱然真靈降世,天道親臨,能否如這樣塑造一個天中天!

    如果說,蓮內世界還能找到虛假的理由,比如化境,比如法寶,再比如某種迷魂法術的話,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所有人意識到。自己正在感受著的一切都是真的。大羅真仙亦不能質疑。

    一哭成界,在人們接受「世界構成」之後,二聲嬰啼傳入耳鼓。

    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從構界的震驚中清醒,隨即感受到哭聲中蘊含的一切。

    「哇!」

    那是怎樣的一哭呵!

    如弄弦之手撫摸心海,一波三折,一唱三聲。

    道胎有靈。靈為天生,天地世界誕生萬物,萬物萬情盡在其中。純正與質樸,純淨與深厚,濃烈與悵然,憤怒與傷懷,人世間,天地內,所有能夠感受、包括想像出來的情感通通囊括。以人類絕無法想像的方式乾淨分離,變成一份份、一道道絕對幹淨的目光。

    由簡入繁易,由繁歸簡難,任何人、任何事、所產生的情感都不可能只有單一一種,唯今日靈胎發聲大唱,把所有人帶回天地初始。生命剛剛誕生的那一刻。

    一聲唱。命由天地所生,魂由父母親賜,唱聲慢慢感激與依賴,彷如新生嬰孩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本能感到恐懼而好奇地展開雙臂,尋找那個、那雙、那些能夠令其感覺到安全的懷抱。

    一聲哭,世界和,自哭聲入耳的那個瞬間,蓮內世界普降喜雨。

    雨自火中來,淋濕了頭。沾潤了臉,貼著領口侵入靈魂,瞬間灌滿清河水,壯大火中陽。

    唱聲響起,界內那麼多大能精修,平日裡人人矜持,個個堅強,此刻全都淚雨磅礴。

    可曾見,雙手因緊張而顫抖,抱起新生兒時的淚眼如花?

    似相識,慈母旁門眺望路的盡頭,期待遠歸的遊子?

    但曾想,亂世街頭親故重逢......

    幾千張面孔神色忽變,因有二唱鑽心入魂,已來不及體會更多。

    「哇!」

    二聲唱,孕為生之始,生為養之初,唱聲哀憂,兼有一絲淡淡冤腸,不似剛剛那麼純粹,盡表千年來的驚慌與猶疑。

    沒錯,那是從迷茫、疑惑到驚慌的聲音。界內群修,立場種種,聞聲後看法出奇一致,認定那是認知孤獨時才會有吶喊。

    新生兒就像一團氣泡,在父母的指引下隨意變形,錯時改過,對時褒獎,摔倒時扶起,**時哺乳;但為何,靈智生出後便只有危機重重,憂慮時刻與幼子相伴?

    是什麼讓她枯坐寒宮?雖然她看上去很舒適。

    是什麼讓她整日蹙眉,雖然她極力保持平靜。

    是什麼讓她憂心難解,孤獨自守,身體虛弱,精力憔悴?

    最最關鍵的,作為催生自己的另一方,關鍵的那個他,擁有更加寬闊的胸膛與臂膀,本該支撐這一切,扛起這所有的他,在哪裡?在忙些什麼事?

    靈胎有靈,自孕生時便能感受世界,然其心智並不高超,如尋常新生嬰孩一樣,只用最簡單的思維衡量遭遇。

    靈胎知道自己遇到的一切,但無法理解遇到的每一件事......

    於是他迷茫,疑惑,進而慌張,失望,直到今日大敵眼前,母子臨難,終於演變為無窮憤怒!

    「你在何處!」

    「你在做什麼!」

    「千年孕生,為何從來不出現!」

    「罔顧妻兒,何謂丈夫!」

    「難道,莫非,你已經死了嗎!」

    嬰兒的世界沒有善惡,沒有家國,只有親、疏兩道,安、危兩情;憤怒嬰兒感受不到安全,於是發出憤怒的啼哭,啼哭帶動蓮花世界,世界中的人們齊聲怒吼,根本控制不住。

    雪蓮成冰氣息凌厲,火蓮動盪波紋橫生,千人同怒更如驚鼓,催動那些波紋橫掃八方,衝破周圍壁壘如囚牢。

    「你在哪裡!」

    吼聲彷如雷鳴滾滾,瞬間傳遍滄浪,穿透星空,導入星海,響動在每個角落。

    *************

    星空中某處,兩域三方混戰難分,成千上萬名修士、妖獸絞殺在一起,道法、陣光、靈符、法器釋放的光芒鋪天蓋地,嘶吼怒嚎聲不絕。

    這樣的戰場,生命成為最不值錢的東西,不少地方甚至出現以星球為武器的極端情形,每每一次重法轟擊。星空被撕開巨大裂口。傾瀉而出的鮮血轉瞬即逝,如火中之淚。

    就在這個時候,耳畔突聞一聲嬰啼,伴隨著響徹天地與靈魂的質問,生生蓋過戰場上的一切。

    「你在哪裡!」

    彷如時間被定格,突然之間戰場上一切都停頓下來,玄光凝固。人們表情茫然,因衝殺而赤紅的雙眼卻變得清醒,心內默默與之同問。

    「你在哪裡!」

    天涯海角,一處殘缺不全的世界,一個凋零衰落的城市,一個破敗的酒樓,一名面容猥瑣的老者正在飲酒,突然間像是聽到什麼,神情變得有些惆悵。

    九龍之地。天井當中,古帝舉手為自己斟茶,突然間像是聽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

    星空四方,哭聲處處迴蕩,並未因距離遙遠而衰減。相反因為陣陣喝聲而越發強大。

    哭聲四處尋找。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始終沒能找到要找的那個人,終於到了某個關頭,它以無法理解的方式打開空間,通過陰陽,導入冥界,再以共鳴的方式驚動另外一個世界。

    界魂世界,地心靈竅,得福已成少年軀,神態安詳而寧靜。然而......突然有個瞬間,他的身體開始抽搐,面上五官扭曲成團,痛苦到無法形容。

    最短的時間裡經歷了一場最長的噩夢,難以遏制的衝動自心頭起,得福驟發世界之力,放聲疾呼。

    「爹啊!」

    無法形容的衝擊瞬間擴散,界魂世界瞬間撕開無數裂縫,天空星河隨之混亂,昊陽騰燃洶洶之火,燃燒成一片五色光霞,映照出一朵燦爛的梅。

    「齊飛!」

    梅花之下,十三郎毫無徵兆地發出一聲淒厲哀嚎,但又瞬間即止。

    「我要回去!」

    「......」

    劍尊茫然,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連發三問。

    「滄浪有事?怎麼回?這裡怎麼辦?」

    「我必須回去。」

    三問並著一答,十三郎不再遲疑,舉手中五彩補天石,目光直對頭頂梅花。

    「這條路最近。」

    *************

    浩渺天際,黑髮十三腳踩虛空,黑如墨漆的雙瞳漸染上一層血色,疾馳中厲嘯,魂音催動星河。

    「刀來!」

    「刀來!」

    「刀來!」

    狂靈大地徐徐漂流,隔斷世界如一片祥和淨土,蘇老闆盤坐羅桑樹下,唾沫橫飛講述著當年舊事,其身邊,數百名狂靈修士圍坐四周,聽得聚精會神。突然間,大家好似聽到什麼,小不點的面孔一下子變得煞白,目光卻變得凌厲如刀。

    「刀!」

    喊刀出刀,不僅僅是刀,還有弓。

    魂音也是魔音,靈界魔音浩蕩沖霄,生生震動法器本魂,除了已經認主的披風,弓與刀在沒有得到允可的情況下震動不已,自動飛出。

    「怎麼回事?!」

    周圍聲聲驚呼不止,小不點一概不應,低頭默默感受片刻,忽一把扯落身後披風,隨即咬牙一指點在心胸,吐出一口心頭血。

    血染披風,披風橫展,展開的同時,小不點的身形不見蹤影,只留一聲緊急催促。

    「滄浪!」

    「呱!」的一聲,關關躍起,在最後關頭以長舌勾住小不點的腳,隨之遠走。

    「......滄浪......」至今不知發生何時,有人茫然重複。

    「滄浪個屁,跟上,跟上啊!」遁空之術無法複製,恨己不能,白宜放聲高呼。

    就在這個時候,小不點遁空的那個瞬間,自成世界的狂靈壁壘出現裂口,一聲前高後烈,先嘹喨後沙啞,尾聲撕心裂肺的嬰啼大響耳邊。

    「哇!」

    三哭終至,世界無法承受其重,咔嚓嚓驚雷連動九霄,四大星域,無垠星海之上,映照出一張嬰孩的臉。

    胖嘟嘟,紅通通,火辣辣,陰森森,全世界生靈目光的注視中,嬰孩死死咬著嘴唇,竭力忍住眼淚不溢眼眶,同時艱難地舉起一隻手,揮動成掌,朝不知名的方向輕輕一拍。

    「啪!」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0
一七零零章:八方風雨驟

     初生嬰孩,對手的運用只有一個:索取。

    他們要看,要被看;要抱,要被抱;他們要吃奶,要逗樂,要感覺愛,聽到哄,看到人們視其為寶,彷如世界以自己為核。

    靈胎也好,魔種也罷,即便聖人、即便那些一出生便能捕獵的猛獸毒蟲,其首先期待的絕不是殺戮,而是充滿善意與關懷的目光。這個時候的他們,尚不明白「拍」「打」等詞彙的意義,當有不喜抗拒的時候,最有力的武器是哭,咿呀叫喊聲中擺手的目的為了「獲得」,而不是「反擊」,或者「襲擊」。

    這是一切生命之本能。

    然而有些時候,有些人,事情會變得不太一樣。

    *************

    蓮花世界,胖嘟嘟的嬰兒咬唇含淚,揮掌拍打的時候臉上表情千般無奈,萬種委屈,傷心不已。

    「啪」的一聲響。

    肥嘟嘟的手掌拍向飛殿下的臉,打中他竭力迎擊的掌影,無數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嬰兒的手似無阻礙般突破層層道法封堵,一擊將對手摧毀。

    「吼!」

    初次交鋒便被摧毀一條手臂,飛殿下閃身暴退,退無可退,只好奮力再聚左臂,浴血迎擊。令所有人不解的是,此刻飛殿下的目光,雖驚慌但無一絲絕望,相反透出極度的驚喜與熱切,長嘯、大笑不已。

    「這是......怨嬰?」

    「道胎、魔種,交匯轉化而生的怨嬰。哈哈......」

    笑聲中嬰孩二度揮掌。姿態模樣一成不變,只是委屈的味道更加濃郁,眼中堆積的淚水更多。

    不該降生他被迫顯身於這個世界,看到的不是熱烈笑臉,而是一雙充滿貪婪與惡毒的眼;感受到的不是父母的欣喜與撫慰,而是逼迫與壓榨,且要奉獻不能輕易動用的力量。

    單純的他理解不了這種事情為何發生。就像周圍的人理解不理他為什麼哭一樣;此時此刻,蓮內世界人人震驚,個個歡喜,少數驚恐,但都不是因為這個生命的降生與情懷,而是看到他的力量。

    那種強大、威嚴、純粹而又張狂的力!

    修士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對這個尚未出生的嬰孩而言只是與生俱來的伴生品,擁有這般力量的他,如此強大的他。為什麼,有什麼資格那樣悲傷?

    下一刻,四方人群面面相覷,神情複雜,內心似乎明白了什麼。

    自舉起手臂開始,胖嘟嘟的嬰孩就開始變瘦。前一次尚不是太明顯。在與飛殿下發生碰撞、未能將其滅殺之後,其瘦弱的速度明顯加快。

    點點明光如星辰般飄出他的身體,釋放到周圍,徐徐潰散,變成這個世界的養分,它的一部分。

    胎生、既成世界,然而胎未成,世界依舊,便需要抽取胎中元力以維持。借助母體本命交修的蓮台,嬰孩構築出蓮花世界。但想把它維持住、並且生長,需要不斷地補充力量。

    新生世界,力量只能由他來提供,這是規則,沒法改變的事實。

    道胎降生,世界新生,本該蓬勃滿滿向榮意,現如今,先天不足的他還要面對強敵,注定走向夭折。

    下雨了。

    不知何時開始,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而落,打濕無數人的衣裳,扶起無數張面孔。

    人們看到、看懂那個嬰孩的心意,看到天地與之同悲。

    頃刻間,雪蓮溶解,火蓮慟哭,空間內忽生大雨磅礴。

    雨落生根,大地長出嫩草青青,清河瞬間生出遊魚,天火地冰不再寒冷,在其中的人們如浴春風,身體、神魂所受到的傷勢快速復原。

    道胎為天,天生世界,天道生來養育世界,世界中一切被視為子民,子民成長反補天道,這是一個世界的圓。就像界魂內的得福一樣,這個消散中的嬰孩捨身成界,本能地開始滋補、養育這個世界的一切。

    但他弄錯了,弄錯了很多很多不能弄錯的事;比如這個世界並非原創,裡面的人也不是其催生出來、可以慢慢成長的人。

    這裡的每一個生命都如此強大,需要的養分是那樣的多,且根本不懂得反饋。

    而他......才只不過是個早產兒。

    比這更重要的是,作為新生天道,他沒有一分一秒學習、摸索的機會,因而在掌控、不,戰鬥中的他根本談不上掌控,因此一切都按照規則本身進行。

    其結果是:他的對手、飛殿下也在雨水中恢復!

    凡沾染雨水的人,凡被打濕的一切都在吸納、分享世界元力,都在吞噬他的血肉與生命。

    這是他的義務。

    這是他的命。

    ***************

    「啪!」

    雨中傳來二次交擊,飛殿下左臂再度斷折,人被擊飛,但其右臂居然長出小半,臉上狂喜之色更濃,笑的也更大聲。

    「沒錯了,你已注定演變為怨嬰。」

    怨嬰?

    在場這麼多精修大能,但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尤其剛才初次聽到飛殿下大叫的時候,多數人並不太明白其中含義。不是不知道怨嬰是什麼,而是想不通這個嬰孩怎麼會發生那種轉變。

    「怎麼會?」傳功崖上,道院所有倖存強者集中到一起,紫依不明白飛殿下的話,疑惑目光投向眉師。

    何謂怨嬰?把嬰字去掉改做靈,啞姑就是現成一例,把初生嬰兒改造為怨嬰,修真界並不缺少此類功法,因此殘毒皆被列為禁術,為絕大多數修士所不容。

    看似合情合理,然而放在道胎身上。卻又顯得極其荒謬。根本沒有可能。

    道胎是什麼?道胎是天,天生萬物,換句話說萬物皆為天所有,包括誕生他的父母,最後都將被其視做子民。

    天生萬物,視萬物如無物,天擁萬種情、所以無情。天道不仁、不義、不悲、不怒,只有規則與秩序。

    怨靈誕生的首要條件是怨氣,天生怨,怨來怨去最終只能怨到自己頭上......稍有理智的人都懂得那是最最無用的事,生而為天,他怎麼會、怎麼能這樣?

    可他就是這樣。

    視線中,肉乎乎的嬰孩快速變得瘦弱,臉上稚嫩迅速消退,代之以明悟與漠然。並有堅定與怨憤。

    「他是天,生而知之的天,所以能明白許多事情。」

    群修當中,眉師至今修為算不上最高,但她修有靈犀之眼,雖不懂、仍能看出梗概。

    「然而他同時是個嬰孩。一個心智尚未健全、不該臨世的嬰兒。這時候的他不夠理智,尚不能將內心深處那一抹依賴與親近抹去。」

    鬼道在雨中凝聚出法體,黯淡的眼神從未如此清透:「這孩子,在埋怨他那個不爭氣的爹,還有他那個不得已的娘。」

    「怨由心生,一發不可收拾。」眉師微微嘆息,說道:「僅如此,仍不能足以將其改變。」

    「還有什麼?」紫依聽出不妙。

    「他是道胎,也是魔種,生來便有三分魔性。」鬼道代替眉師回應。搖頭默默說道:「齊飛的話是對的......」

    「誰管他對還是錯。」紫依不想聽關於齊飛如何有理,挑眉追問:「如何阻止?」

    「這個......」鬼道猶豫一下,忽說道:「不管這孩子是靈是魔,算輩分得管我叫一聲爺,他爹不在,我這把老骨頭又不中用,可,總不能看著孤兒寡母......」

    「鬼老這樣講就沒意思了。」眉世打斷鬼道的話,笑了笑,接口言道:「十三不算我的正式傳人,但也偷師學了點東西,況且卓師兄......」

    提及大先生,眉師神情有些黯然,又有些驕傲,接著說道:「總之都有關聯。」

    「弄什麼呢你們?」紫依不知有沒有聽懂,但其修火、最不耐煩這類拐彎抹角,冷笑說道:「說的好像我是晚輩一樣,別忘了,本尊才是他的啟蒙恩師。」

    「......呵呵,也是哦......」

    開口難言,鬼道與眉師相互對視,先後朝對方點頭。

    「難保成功,唯有一試。」

    「盡心無悔,理當如此。」

    **************

    「什麼逍遙,什麼自在,朕都再不需要。」

    道胎魔種如何變成怨嬰,修為最高,見識最多,飛殿下最清楚此中因由,因此最最開心。

    「朕將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路,馭天道為奴,踏遍虛空,直問主宰!」

    近乎瘋癲的叫喊聲中,飛殿下的身形驟變模糊,如狂風萬道在蓮花世界內飛馳,望之僅餘光影。這樣做的好處不少,一來可以讓對手更難捕捉其本體,二來能夠爭奪更多雨水精元,非但如此,他能在這個過程中加強與蓮花世界的聯繫,最終將其據為己有。

    天道為奴,蓮花世界,以此為依託闖開大道,不斷複製......未來如此美妙,飛殿下疾馳中不忘關注靈胎,望著他臉上的陰冷、決然漸成主流,漸漸佔據全部臉龐、與心胸。

    只待嬰孩眼中依眷消散,淚水枯竭,那種帶出娘胎委屈改變根骨、變成憤怨與毒絕之後,即可宣告生命重始;屆時道胎也好,魔種也罷,通通消亡變成這個世界的養分,但會催生出一個、不,是一隻兼具它們天賦的怨嬰。

    「師妹啊,為兄當真要謝謝你,也要感謝蕭十三郎。如果沒有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擁有這樣的機緣,上哪裡去找如此奇物!」

    到這一步,飛殿下再無絲毫懷疑,心內湧生無盡感慨,為何美妙來的如此突然。

    「很可惜為兄不能放過你們,為保證怨嬰轉化順利,為兄需要你們做最後一事。」

    「朕要讓他親眼看到你們:生。不。如,死!」

    ************

    天上,火蓮仍旺,那個新生的嬰孩已經變得瘦骨嶙峋,星光仍從其身體內不停飄出,與之前不同的是,如今每次星輝綻放。他的臉孔都會抽搐幾次,似在承受著極大痛苦。

    蓮內世界,清河岸邊,雪蓮之上一點芯,夜蓮仰頭對著天空,愴然淚下。

    今生今世從未在其臉上出現過的表情今日出現,萬世之花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嬰孩滿空追逐,望著他聚集最後力量。舉手,怒嚎,揮拍第三擊。

    「殺啊!」

    除了哭,這是他降生學會的第一個字。

    天空火蓮隨之大放光明,隨嬰兒之掌徐徐沉降,速度格外緩慢。

    這是他最後一次出手。也是他能夠做到的最強一擊。

    但他不是一個人。

    「三生祝。命三生,三生反世!」

    三聲唱,雪蓮燒,腳下白蓮化生烈火,洶洶之中托起夜蓮的身體,顯得聖潔而莊嚴。

    頂門三色彩虹釋放,出一寸,白一片,待其完全離開身體,滿頭青絲盡數成霜。披散、遮蓋住那張絕世容顏。

    飛虹飛舞,紅鏈當空,剎那間捲住嬰孩身體,將其拉回到燃燒的雪蓮之上,拉回到他原本應該留駐之地。完成之後,彩虹再度飛躍天空,似游龍鑽入到那隻無主自降的手掌內。

    差不多同一時間,星空某地,巨眼當中,纖細少女緩緩起身。

    「這個......也算我的孩兒吧。不管了,以後保管能嚇哥哥一跳。」

    說這番話的時候,嬌俏少女不是太確定,隨即像偷拿了什麼不該拿的東西一樣,神色有些俏皮;很快,她從失神的狀態中擺脫出來,雙手於胸口結印連展,口中同時大唱。

    「三生祝,舍三生,三生反世!」

    幽幽大唱傳透虛空,同樣穿空而過的還有少女的身體,不知什麼原故,她像火焰一樣自動燃燒起來,熔後熱浪無形五質,但被一股冥冥中存在力量牽引而走。

    「嗯?啊......不!」

    巨大的眼睛此刻才有所發現,不甘的怒吼迴蕩在四面八方,聲傳千萬里。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什麼樣的力量能夠擺脫......不管怎樣,不能讓你白取本尊千年之力!」

    言罷,巨眼濃縮,轉瞬間化為萬米大小,挪移而走。

    感應仍在,他要追上去,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

    「不要啊!」

    幾乎在少女化火而逝的同時,虛空當中疾奔的十三郎似有所感,驟然止步,本已猙獰的面孔隨之綻開,哭喊般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嚎。

    「為什麼!」

    為什麼?

    不要什麼?

    除當事者無人知曉,然而這一聲呼喚帶有別效,側面兩到飛虹疾速,徑直而來。

    天魔刀,掌天弓,幾乎同時抵達。

    有什麼用呢?

    空間就是空間,距離就是距離,除了天道,誰都不能隨心所欲。

    「給我長!」

    也許是靈感,也許是有備,也許純粹為了碰碰運氣,來不及體會心神劇痛的十三郎再發一吼,操弓的同時已自刀中取出真魔氣息,一口吞掉,再朝弓身噴一口本命之血。

    「開啊!」

    反背開弓,拉矢界外,一股近似瘋癲的氣息從掌天弓的弓弦上滋生,以這樣的方式提升品質,成不成功放到一邊,因其方式太過霸道,大有可能爆碎於下一刻。十三郎竭力拉弓的同時再爆悶哼,從其身體內走出一條虛影,徑直站上三寸箭矢,死死將其抱住。

    分魂術,使用時需要慎之又慎,今次,這樣用......根本是在搏命。

    命已搏,弓張開,箭矢入流星飛射而走,速度......哪還有什麼速度可以形容,望之不及。

    做完這些,十三郎的動作仍未停頓,疾追飛矢的同時再發一吼。

    「金烏,助我!」

    星空傳來轟的一聲,又像無數道聲音齊吼,出發之地昊陽甦醒,化身一頭三足大鳥。

    「他媽的,都瘋了嗎!」

    火眼猙獰,金烏開腔,猶似清晨雄雞大唱,一下唱醒無數顆星。

    有水的地方未必有魚,有魚的地方一定有水,星空當中不知多少昊陽,並非每個都駐有金烏、但都因這一聲大唱而醒轉。

    遠方、前方有昊陽之光射來,有昊陽之火洶洶燃燒,看不到,但能感悟得到。

    感悟得到便能運用,順著那股灼熱感應,十三郎一頭紮入虛空。

    ************

    「呵!」

    疾馳當中漸生凝障,無所不在的阻力來自四面八方,飛殿下的速度不可遏制地慢了下來,臉上首度生出緊張、乃至驚恐的神情。

    天不可欺,最柔弱的天道也是天,更何況,他還有個同樣不好惹的媽。

    飛殿下不知道的是,此次給予天道的助力......是雙份兒。

    按照常理,天道施展的法術、沒有什麼辦法將其改變,也不能加強,然而事情總有例外,偏偏施展祝由的是有三次覺醒的三生族,且為天道之母。

    話說回來,今天發生的意外已經太多,這種看似絕無可能的巧合、似也沒什麼。

    幼生天道致命一擊,經三生奇術再增威能,躲不過,避不開,硬扛力所有不及,剛剛沉浸再美妙前景,此刻忽然大難臨頭,飛殿下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救我!」

    關鍵時刻,其心頭忽聞一聲冷哼,伴有幾分不屑與輕辱,兼有幾分漠然。

    「不爭氣的東西......輪迴果然沾不得。」

    這應該是兩句話,前為責罵,後為結論。聲落時,九龍地內,古帝反手輕拍頭頂,如拔苗般抽出一股氣。

    一股氣,九條龍,九條虛影縱橫來回;抽出這股氣息的古帝臉色發白,竟比當初與血魂一戰還要吃力。

    「無引魂之力,朕去不了那個地方,你可以,只是......折損在所難免。」

    稍做猶豫,古帝神色變得決然,反手將其投入虛空。

    「道胎為奴,把他給我帶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2
一七零一章:為不確定而活

     無名地,酒樓上,猥瑣老人霸佔了最好的包房,點滿最好的佳餚,旁邊還有幾名從剛剛叫來的紅紅館人,戰戰兢兢為其斟酒布菜。

    包房外面,酒樓老闆與老闆娘哭喪著臉守候,卻又強迫自己擠出笑容,生怕裡面呼喚時變臉變的慢了招惹更大禍患;周圍地上躺了不少人,**的聲音很是壓抑,他們當中有夥計,有食客,有無關路人,甚至還有聞報後趕過來的官府差役,此刻因事情鬧的太大,據說已引官員震怒,下令準備動用駐軍。

    對包房內的惡客而言,後事如何解決不論,眼下總歸風光無兩,然其臉上看不到絲毫得意猖狂滿足的意思,相反顯得極其落寞,滄桑,感慨,類似情緒堆得多了,周圍人看他時竟已感覺不到猥瑣,像是換了個人。

    「試過三萬八千次,結論還是那個詞:不過如此。」

    喝一杯,嘆一聲,旁邊那個據說是清館兒的少女上前滿酒時,老者忽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揉搓著問道:「你說,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少女臉色煞白,眼裡淚水差一點點便要湧出,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驚嚇,顫聲回應道:「奴家不知,不明白大爺的意思......」

    「是不知道,還是怕我不敢說?」

    「奴家真,真的不知道......」

    「悲歡喜樂苦憂思,富貴榮華衰病死,所有這一切老夫都嘗過......成千上萬次。」

    老者「用力」搓著少女的手。眼見著那雙嬌小細嫩的手掌在其手中腫脹成饅頭仍不罷休。旁人看到這一幕極為驚恐,忘了懷疑都這樣了為什麼不會流血,至於那名身受其害的少女,腦海中已然空白一片,又哪會想到別的事。

    「看看你們,苦也好,樂也罷。懼也好,憂也罷,個個活的有滋有味。老夫要什麼有什麼,要怎樣就怎樣,可為什麼還是覺得沒意思?」

    說做莫名其妙的話,老者終於放開少女,端起酒一飲而盡,感慨說道:「最奇怪的是,即便是這樣。老夫居然都不想死。」

    他把目光轉向旁邊神態純熟平素最擅周旋的頭牌女子,有些好奇的聲音問:「你說說,這是為什麼?」

    也許因為見慣風雨,也許因為心有靈犀,頭牌女子本已驚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卻突然明白過來。顫顫施禮回答道:「勾欄卑賤。奴家講不出什麼大道理,請......」

    老者沒耐心聽這些廢話,擺手說道:「放膽直言,對錯都有賞賜,絕無責怪。」

    「是。」女子稍頓了頓,仔細說道:「如大爺所言,活著便有悲憂苦喜,滋味便因此而起。奴家不敢說別人如何,就好比我等這樣賤軀卑微,賣笑求歡為了什麼?總不會為了嘗那酸苦滋味。不瞞大爺。平日裡姐妹們偶爾說說心事,所及無非將來如何,如遇到真命郎君什麼的,能否因此改個活法。」

    許是真的觸動心事,女子說著說著順溜起來,聲音、表情漸漸真摯。

    「誰都明白多半是妄想,便是真的遇著,改了樣子,怕也不見得比現在好;再有花無百日紅,奴家親見不少人悲歡轉換,由富貴到家破人亡也是常有的事;如我等這樣更不肖說,便是真的改了樣子,恐還有別的辛苦艱難等著。」

    「可......要是不這麼想,怕是真的活不下去。所以奴家覺得......」

    偷看一眼老者,女子繼續說道:「如何活出滋味當真不知,說到不想死,多半不是因為今天過的怎樣,苦也好,樂也罷,悲喜憂愁全都不論,只想著明天不同,有個盼頭。」

    聽了這番話,老者很久都沒說什麼,臉上表情變幻難定,正當女子擔心自己說錯的時候,他忽然問道:「要是盼著的事情比現在更糟,甚有可能讓老夫死掉,該怎麼辦?」

    女子楞了一下,猶豫中回應道:「誰會盼著那樣的事?」

    老者朝她笑了笑,伸手指指自己。

    女子被他的笑容嚇的不輕,心裡不知罵了多少聲老變態,老不死,嘴裡仍小心回應道:「將來的事情怎麼能確定,想來大爺所盼的必有好的一面,只是比較艱難。」

    「艱難?呵呵呵......倒也不是太難。」

    不知想到什麼,老者開始自言自語:「你說的與我不同,不過......也算有些相關,尤其那句未來不定,很有道理。

    「也許,這就是老夫放不下的原因。不管怎麼說,老夫辛苦等了這麼久,算了這麼長,忍了這許多艱難,好與不好,總要看到結果。」

    說到這裡,老者臉上神情忽變,似有一層神聖光輝自皮下滲出,頃刻間將猥瑣、落寞等通通掩蓋,變得無比莊穆。

    「所以,不能被人壞了事。」

    接下來的一幕讓在場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見老者伸手朝空中一抓,明明周圍空無一物,他的手卻像伸進泥水裡一樣沒了蹤影。

    有過鄉下生活的人看到,心裡都會覺得像摸泥鰍,只是沒了快樂、動作極其吃力,老者額頭青筋狂跳,眼突嘴爆,與之前揮揮手便讓那麼多人倒地的強大、完全兩個樣。

    「給老夫出來!」

    發力一吼,老者從不知什麼東西里拔出自己的手,還帶著別的東西。

    真的抓出泥鰍,且不止一條。

    五指之間四條縫,老者捉住三條泥鰍,似乎原本應該是四條,只是尾指不夠有力,泥鰍卻格外強大,老者非但沒能成功,反而被啃掉半截指頭;另外被他捉住的那三條當中,其中一條身軀被夾成兩半。一條頭顱被擠扁。只有一條生機依然旺盛,鱗甲亂飛,猶自老者在掙扎。

    除了看到的這些,那幾條泥鰍被老者捉出來的時候,人們似乎聽到一聲狂怒低吼,感覺就像官衙之上驚堂木用力猛拍發出的威嚇,震人心魄。

    到底發生了什麼?

    四方人等面面相覷。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如墜冰窟。

    「九龍之地九龍魂,果然有些名堂。死太監連它都舍得,老夫不出手怕是不行,只是這樣一來,對後事影響太大......」

    鮮血淋漓,老者盯著那條唯一活著的泥鰍看了半響,說了一番讓人稀里糊塗的話,神色才慢慢變得平靜。復歸於漠然。

    「管他娘的,老夫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孽障,歸造!」

    言罷張口,老者將那幾條辛苦捉來的泥鰍扔到嘴裡,嘎巴嘎巴胡亂嚼幾次,吞到肚子裡。

    雷鳴之聲忽起。老者胸腹之間如聚浪般起伏不定。旁人看到無不為之擔心、會不會在下一刻爆開。好在那種事情到底沒有發生,又過了一會兒,響亂停歇,老者定容,沉吟中把目光投向窗外,投向不知名的遠方、虛空天際。

    「這下死太監該明白了。九龍存六,大概還有一半威力,這麼久沒去,不知那裡的規矩剩下多少,能否制得住它......真是麻煩啊!」

    **************

    火蓮巨掌從天而降。得世界加力、三生相祝,威力變得強大絕倫,風暴中心,飛殿下仍在盡力掙扎,近殘雙手揮灑道法,催動修為,竭力要從危機下襬脫。

    重重阻截,道道壁壘,巨掌如被旋刀割飛,層層削弱仍如泰岳臨頭,其勢不可擋。另外還有周圍人等,有恢復實力的修士落井下石,將自家神通朝飛殿下傾瀉,恨不得將其亂刃分屍。

    效果極其有限。天道之戰、旁人是不能隨便插手的,除非獲其規則允可;旁觀參與廝殺的人,一方面對飛殿下造成一定壓力,同時對巨掌也有影響,兩相對消,幾乎沒什麼用。

    也就是心意罷了。

    「不!」

    透著絕望的尖嚎聲中,群修翹首企盼的關頭,時間忽頓了一頓。

    張開的嘴巴難以合攏,瞪大的眼睛為之凝固,握緊的拳頭定格僵硬,還有諸多玄光銳器,道法神通,通通為之停頓。

    似乎只有一瞬間,又像過了一年,耳邊突聞晴天霹靂,幾道嘶吼同時傳來。

    「嗷!」

    「吼!」

    「轟!」

    似牛嘶,如虎嘯,細聽兼有鳳唳龍吟,並有一聲人族瘋狂吶喊。

    「啊,啊啊啊啊!」

    喊聲吼聲轟鳴聲交匯,震得人人心神難定,視線中飛殿下面孔扭曲,頭顱無端血光爆射,射,射,射,再射......

    一射一顆,一射一條,血光連射無條長蟲。

    泥鰍?蟒蛇?

    都不是,它們的頭上生有角......應該算作龍。

    之所以說算作,是因為在出現的時候,它們每一個都是雙角,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鑽出頭竅後像被當頭挨了一棍,斬了一刀,都只剩下一條。

    獨角,受傷......那也是龍啊!

    頭生五龍飛舞,飛殿下的面孔也變了,驢面獠牙,蝦眼鰱須,頸肩片片鱗甲橫生,分明也是真龍模樣。

    時光恢復,看到這一幕的人們心為之一沉。

    同一時間,天上巨大手掌臨近,壓在五龍頭頂為之一沉。

    又是一次時光變化......不是停頓,而是變得極其緩慢,慢到足夠人看清全部細節。

    一條龍的龍角刺入手掌,一分分一寸寸,似有血肉在利刃下被割裂,龍角因巨力而彎曲,龍頭因劇痛而咆哮,終於被壓穿了頭。

    但它不是獨自戰鬥。

    一條龍頭獠牙撕咬,一條龍口噴吐火焰,一條龍身弓背如橋,還有一條龍身顯像,體型變得龐大如山,轟鳴中與巨掌相互撞擊。

    最後一擊仍來自飛殿下,如果他還是的話。

    五龍顯像,飛殿下殘缺的雙手頃刻間恢復,並變身為十丈長爪,高舉頭頂,奮力一撕。

    「給我開......啊!」

    驢臉牛唇因發力而扭曲,那個瞬間,人們的感覺中、飛殿下就像剛剛降生時那樣,用盡了生命之全力。

    就在這個時候。

    就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

    「額昂!」

    不知從哪裡來的長吼,不知從哪裡來的身形,不知那是什麼速度,像影子一樣飄過戰場,直接加入到雙方交鋒的最核心。

    牛首,獅鬃,蛇甲,麟尾,最奇怪的是它生著一條獨腿,鐵蹄踐踏、看著卻好像鋼鞭橫掃,凶狠地砸向飛殿下的頭。

    同一時間,吼聲當中伴隨一聲青嫩嬌喝,小雅不知怎地開始燃燒起來,修為連築基都不到的她、燃燒後釋放的氣息竟如劫境,其聲音也不是從自己口中發出,而是與夔神交匯。

    「反掛,道種,崩!」

    曾記否,大灰是被種過道的,出手者為山君,比之今日、至少化龍之前的飛殿下只強不弱。

    曾記否,血域內大灰曾有「遺言」,道其藏有一大機密不可對人言......

    曾記否,上古四大天魔入界,夔神是與相柳、九陰、應龍並列的天魔之一。

    最後一條是近期才發生的事,大灰不再是當年模樣,除修為外,多了一點點變化:三度覺醒。

    「灰灰!」

    旁人是否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知道夔神此刻生死關頭,空中一道紅影飛射,憑藉遠超旁人的強橫肉身,火玲瓏撞入戰團。

    然後沒了。

    龍嘶牛吼,巨掌人身,通通被一團混沌之光所掩蓋,直到......光散人分,幾條殘破身軀跌落,各歸各位。

    「僅僅如此嗎?」

    從光暈中走出來的飛殿下情形慘不忍睹,頭上五龍已去其二,剩餘三條也都帶傷,其自身面孔缺東少西,身體內不知為何不停冒著青煙,伴隨陣陣惡臭氣息。

    他的聲音也變了,再無此前輕浮意味,變得沉穩,威嚴,冷漠,而輕蔑。

    「人間之力,少老天條,皆不過如此。」

    ***************

    天外重重驚變,界內崩塌初始,揮出第三掌的嬰兒已無餘力,被彩虹拉回後便已失去意識,進入到類似初生混沌時的模樣。

    恍惚中,他覺得周圍軟綿溫暖,熟悉的氣息重入心魂,但又帶著一點點陌生。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諸多複雜的氣息自外而來,似在觸摸、也許是為了捕獲。

    嬰孩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本能的危機感讓他試圖做出反應,於是用最後的力氣伸出雙手,死死抱住所能抱住的那片柔軟。

    這是孕育他的氣息,也是現在的他唯一能夠識別、完全放心的氣息。

    兩點微濕滴在臉上,感覺有些熱,有些苦,濃濃愧疚與深深自責,混沌中嬰孩覺得那是不好的東西,於是想用手將其抹去。

    但他沒能做到。

    他太累了,連抬手的力氣都欠缺,只能無助地眨了眨眼睛,瘦弱的身子蜷縮起來,在夜蓮的懷抱中睡下。

    都說母親的懷抱最安全,然而嬰孩心裡知道不是這樣,母親早已用盡全力,情形一點都不比自己好。

    將來怎樣,嬰孩不管了,不想管、也管不了。

    至於那個本該在這裡的他......

    「去他的,睡會兒再說。」

    想到這些的時候,飛殿下一直等待著的事情終於發生,嬰孩早已不堪的眼眶閉合到一起,流出兩行苦淚。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二章:輪迴不再,絕望關頭

     黑天,荒土,一些地方青煙裊裊,但沒有源頭。

    蓮界崩潰,包括紫雲島在內的一切回歸原來所在,沒經歷過之前的事、怕會認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然而之前那些剛剛長出來的青草全不枯萎,清河內漂浮死魚群群,還有那些根本不知道什麼東西燃燒所產生的煙,無比提醒人們現實仍在,事情沒到解決的時候。

    未解決,但也快要解決,廢墟當中,萬世之花靜靜盤膝,神情還算安詳,只是一頭白髮顯得有些刺眼。從外面看過去,夜蓮雖保持著抱懷姿態,但其懷中空蕩蕩不存一物,出竅靈胎魂已歸腹,繼續其不該被打斷、但被打斷降生之路。

    最最不瞭解事由的人也明白,在本體與母體皆有巨大虧耗、心性又因怨氣衝擊的情況下,道胎還想順利降生,指望基本等於零。

    不知是接受了現實,還是心喪若死,再或者天生具有別人不能的堅強,萬世之花並未表現出諸如歇斯底里、怨氣衝天等情緒,除了白髮、抱姿,以及偶爾無意識的搖動,其餘皆如平日相仿,甚還要寧靜一些。

    起碼不像平時那麼冷傲。

    「得,得得......」

    蹄與青石相碰,身體像大地一樣處處冒煙的大灰歪歪扭扭走過來,將至眼前終於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喘息著吐出幾口血沫。

    「咱家大侄子......」

    扭著脖子朝這邊看,視線模糊而且斑駁。大灰覺得剛剛那個孩子仍在那裡。似還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男孩兒啊?」

    「廢話。」萬世之花頭也未抬,聲音聽著有些生氣。

    「咳咳......」自個兒也覺得蠢,大灰很不好意思,於是說出更蠢的話:「剛剛太亂,沒看著關鍵地方。」

    憨貨終究是憨貨,什麼都能說出口。夜蓮本無心情理他,擔心下面有更不能入耳的。趕緊打斷。

    「你怎麼回事?玲瓏呢?還有那個小姑娘是誰,好像挺重要?」

    「玲瓏、估計死不了吧,這會兒被人撈走了;我這邊沒啥,破了齊飛的種道之術,想著讓他受點反噬......可惜冒出幾條長蟲,沒什麼大用。」

    勉強抬頭,視線中飛殿下一番威嚇後並不急於上前「取貨」,而是關注著這邊的動靜等待著什麼,另外他明顯在療傷。比如反噬並不像大灰形容的那樣不堪,飛殿下身體和他一樣青煙直冒,那可不是外傷、而是與大灰一樣承受著類似詛咒的余效。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大灰這邊認命了所以無謂,飛殿下還要精修大道,處理拖延不得。然從戰鬥的角度看。沒什麼大用倒也是真的。剛剛有人間修士試過,衝過去的大能全死了,大概十好幾位。因此可以斷定,飛殿下徹底掌控了大局,但他似乎並不著急;至於原因大概有幾方面可想,比如有些傷勢拖不得,怨嬰的事情還要等一等,且不能輕易插手之類。

    可肯定的是,現在這種情況,包括夜蓮、大灰等人在內。生死已不如自己所願,想活艱難,想死同樣不太可能。

    「哪來的龍呢?難不成喊幾聲朕就真的引來真龍護體?他嗎的!」

    未至上界,大灰不知齊飛來歷,胡亂罵了幾句,轉頭神神秘秘說道:「小雅姑娘了不得,能不能讓齊飛吃了暗虧,就看她了。」

    「嗯?」

    雖已不太關心,夜蓮仍被提起幾分胃口,略有好奇。

    「怎麼說?」

    「她是道種,不過不是我這種。」

    種道之術,很多時候其實被誤解;比如大灰所中、還有以前山君弟子所施,作用只是控制,嚴厲些能夠掌控生死,實際上,道種的真正意義在於道念,一些修習特殊功法的修士必不可少的工具。

    比如修習絕情之術,人皆有情,想直接斬斷何其艱難,於是有人尋找變通,把所有情感投與一處,最常見的方式為投以極度關愛,待時機成熟、再親手將其毀去,因此成道。

    此類功法,種道可以對活物,如愛寵,也可以是偏好,比如痴於一道,最極端的情形是將情懷寄於人,有些甚至選擇親人弟子,先以極度寵愛到不惜委屈求全,直到自己都認為那是自己的鍾愛之人,將來再以極端手段虐殺,從此能夠超脫情關,再無心性之累。

    齊飛與小雅的關係大概就是如此,但其所求是什麼......大灰其實沒能看出來,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猜。

    這樣解釋著,大灰不禁有些得意。

    「道心受損,我估摸著比他受的傷嚴重。」

    「我問她死了沒有。」

    「呃......」大灰楞了一下,囁嚅說道:「死自然是死了,總比留在那個禽獸手裡好,至不濟還能輪迴轉世,重新做人......」

    「沒有輪迴了。」夜蓮停下如搖晃嬰兒的動作,把手放在腹部輕輕揉了揉。

    「嗯?」大灰完全聽不懂這句話。

    「聖女說什麼?」鬼道、眉師等人聯袂而來,聞聲同問。

    「本界已無輪迴之力,死了就是死了,人如此,世界亦如此。」

    「怎麼會!」

    「別忘了我是三生族。」萬世之花微微抬頭,神色悵然:「剛剛試過,沒有引子,我無法將輪迴之力轉嫁給他。」

    「呵!」

    幾聲驚呼先後響起,眾人望著萬世之花瞬間蒼老的面孔,至此才知道她剛剛在嘗試什麼。

    「怎麼會?」

    同一句話,大灰所問與別人不同;同樣看著夜蓮的臉,大灰的感受也與別人不同。

    興許是錯覺。又或蒼老之後自然變化。作為最早陪伴在十三郎身邊的那個人,大灰在夜蓮的臉上看到叮噹的影子,就連那種嘆息無奈的樣子都與萬世之花不太相符,反而有些當初叮噹憔悴養傷時的模樣。

    「三生合體?」

    隱約猜到什麼,神驢覺得心裡空空蕩蕩,很是難過。

    「這不是合家團聚,是壞事兒啊。為什麼都趕著來送死,別說報仇......連個燒紙錢的都沒。」

    ****************

    三生族自帶輪迴之力,只要存在輪迴的地方,他們就不用擔心成為孤魂野鬼,無論遇到什麼事,總能自己找到出路。這種力量無法從外部破解,除非遇到如「十三娘」那種情形,三魂分裂又主動尋求吞噬,否則便會一世一世轉生。直到覺醒、並且融合的那一天。萬世之花為保靈胎不落人手,試圖把三生天賦轉嫁到他身上,直接送如輪迴重新做人。

    這樣、如果成功,將來雖有可能被找到,至少眼下卻能逃過一劫,其代價是:萬世之花從此失去天賦、再有就是現在這樣。本就虛弱之極的她強抽天賦。面容瞬間枯槁。

    結果還落個失敗。原因如其所講,本界輪迴已經失效,連引子都沒有,送無可送。

    「若如此......倒也乾脆。」

    一句話的功夫,鬼道重拾豪氣干雲,望天大笑:「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如今連輪迴都沒有,正好脫了牽掛。」

    「說的輕巧。」紫依一把將他推開,用眼神示意。

    鬼道楞了一下。回頭留意到眉師皺眉望著夜蓮,神色從未這般惻然。

    「哦......」鬼道沉默下來,再也說不出話。

    周圍陷入死一樣的安靜,一群人間大佬面面相覷,彼此都明白對方想法,但,就是說不出口。

    「不行!」

    許是倚老賣老,許是骨子裡更加狠辣,最終仍是鬼道開口,說道:「無論怎樣都不能讓他落到那個畜生手裡,守不住又送不走,不如......」

    幾度咬牙,後面那個字始終不能出口,掙扎時忽聞天上笑聲,飛殿下緩緩降臨。

    「不如殺了是嗎?」

    後事後患未知,飛殿下這會兒大致將身體安頓妥當,噴火目光先看一眼大灰、隨即轉到夜蓮身上,欣然開口:「師妹,是否下不了手?」

    萬世之花未做回應,只是不停地揉著肚子。

    「怎麼......」

    鬼道急了。眉師一把將他拉開,傳音耳語。

    「父棄母屠,怨嬰必成。」

    「啊!」

    道理真的很簡單,怨嬰之所以生成,原因便在於一個怨字,未至生時強行出竅,靈胎已對父滋生怨根,再被母所殺......別說他是沾有魔種的靈胎,便是一個普通嬰兒,甚至狗仔幼貓乃至一頭豬,內心恐也生出濃濃不忿。

    這樣的靈胎,不變怨嬰才叫怪事,正和了飛殿下所願。

    另外值得一體的是,怨嬰這種存在與輪迴無關,好比啞姑死後未入輪迴通道、但卻在人間留了下來;當然誕生後的怨靈仍可殺死,但能想像的是,只要靈胎在夜蓮腹中被殺、怨嬰生成,飛殿下定會「捨命相護」,再不允許任何人動他一分一毫。

    整個事件擺開,每個人心裡理解有所不同,但對結果有所判斷,本根是兩難、且無可換回之局。

    「那怎麼辦?」霞公主著急問道。

    「那......怎麼辦?」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紫依臉色蒼白。

    「那......那怎麼辦?」原本懷著一腔豪烈心思,此刻忽然間悲從心起,鬼道枯唇微微顫抖,連經數戰不彎的脊背一下子佝起。

    「那怎麼辦?」大灰傻乎乎地跟著問,腦子裡談不上傷與悲,一團漿糊。

    「什麼怎麼辦?」因飛殿下放任,摔到另一方的火玲瓏被人送了來,趕緊拍打大灰的頭追問緣由。

    「......臭婆娘,你想死啊!」呆了好一會兒,大灰突然破口大罵,同時放聲大哭:「男人頭,女人腳,能看不能摸,這都不懂,看你將來嫁給誰!」

    「......」

    玲瓏完全被罵懵了,呆愣愣望著在自己面前從來溫順的神驢,心裡想原來這個憨貨也有威武時候,既如此,老娘巴巴趕來與之同生共死,為何他又這般傷心?

    不解中,飛殿下的聲音幽幽響起,為她解了圍。

    「捨不得?捨不得也沒用。這裡每個人都與十三郎有密切因果,朕可以選擇選擇人,比如你,你,你,還有你,隨便哪個出手,結果都一樣。」

    隨手一指鬼道,再指紫依,最後把投向大灰。

    「還是你最合適,嗯,苦忍至今等來這樣的機會,是覺得榮耀,還是後悔?」

    「後悔你媽個逼!」

    再無選擇可想,再無餘念可期,神驢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翻身而起,暴躁、絕望一吼。

    「狗雜種,老子和你拼......」

    身起,停頓,轉向,神驢前蹄根本不受控制,緩慢而堅決地指向夜蓮。

    前方多人橫身阻攔,身後飛殿下緩緩出掌,但不強壓,而是「操縱」著大灰,一寸一寸向前壓。

    「就憑你們,就憑你?」

    「就憑你?」

    又一道聲音入耳,極遙遠,遠到讓人覺得來自天外,但又極尖銳,極清嫩,極其熟悉的感覺。苦苦攔截的眾人,苦苦掙扎的神驢聽到後,心內同時生出疑惑。

    「這是誰?」

    「哎呀!哎呀呀呀呀!」唯一因力竭不能出手,火玲瓏抓著大灰的尾巴被拖在地上,望天時突然瘋了一樣大叫。

    「呀個屁啊!嗯?」大灰怒叱,陡然一頭摔倒在地上,心裡才為之反應過來。「我怎麼能動了,還能說了?」

    思維就此凝固,因有呼嘯之聲從天上來,入眼一支鋒銳撕開夜空,同時有團火一般的大紅,遮目當天。

    那是怎樣的紅呵!

    說它是血,因其煞氣沖霄難阻,說它是火,因其跳躍光芒灼眼,說它是刀,看到憑生割裂之懼,最後的感覺是那是一支箭,一支與身旁箭矢幾乎同時抵達的劈煉鋒芒。

    紅芒大照的時候,天忽然亮了。

    一輪紅日黑夜升空,紅日之後更遠的地方,一塊似陸地般的龐然大物橫衝而來,其上枝條揮灑似可揮動星球起舞,每一道枝條前方皆有身影,個個釋放出強橫的氣息,同時的怒吼聲,將天空整個掀了過來。

    「就憑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三章:命中難,勿多思

     「怎麼會......嗯?」

    猛然間出現的變化,周圍人意外或者狂喜,然而對飛殿下來講,因為瞭解的事情比別人多,這件事情不只是意外,而是不可能。

    這不怪他,重來萬遍,飛殿下也不會料到狂靈修士出現在這裡,且剛剛好趕在這個節點,至於十三郎就更鬼扯了,任誰都無法聯想。

    人再快不如飛矢,掌天弓射出的飛矢頭一個進入人間故土,朝飛殿下畫出筆直軌跡;真正意識到人間援軍降臨、自己的對手增加的時候,殿下震驚過後怡然無懼,相反有些驚喜。

    「天意原來這樣完美。」

    此次回歸,飛殿下兼有多重身份,多重目的,身份如仙人、九五之尊、涅槃重生者,目的為復仇、準備、此外免不了帶有幾絲受冤含怨後的刻意炫耀。由初衷看,十三郎出現正和其心意,怨嬰反而是意外收穫。

    「正合朕意。」

    箭矢兇猛,飛殿下心中有思,隨手一抬準備將大灰擺向身前做盾牌。

    這樣做不是害怕、或無法抵擋,純為讓對方事後懊悔。今日在場,有的是「無辜者」「親密者」可以利用,拿出一批讓對方射死,看其表情如何精彩。

    「心性殘毒如你,會不會因此懊惱傷心......咦!」

    一重發現,飛殿下拋棄神驢轉而忙於聚集法力,親身上陣。

    箭矢有魂!

    弓為遠指,威力再大也需要方向。人在星空無法鎖定氣機。想射中一個人何其艱難,因而初見弓矢撲面,飛殿下認定其孕育出器靈,然而他錯了,掌天弓品質剛剛進階,之所以能在浩渺星空當中保持精準,在於蕭十三郎親自指引。

    注意到這個細節。飛殿下內心微凜,生出少許不安。

    一箭不能確定勝負,但能肯定蕭十三郎的這個分魂會在戰鬥中消亡,傷及本尊,同樣的,盾牌計畫因此宣告破產,飛殿下無從躲避、不能退讓。

    值得嗎?

    未見其面,想滅其魂,這樣的好事本該慶幸。然而飛殿下卻高興不起來,相反神情漸轉凝肅。

    當對手的凶狠超出想像,若不能做到比他更凶狠,便會生出警惕、乃至驚懼之心。

    「朕成全你!」

    反應很快,動作更快,頭上一龍咆哮衝天。然而經過這樣一番周折。時間到底用去不少,以掌天弓矢的速度,由入界到臨頭,為眾人所察。

    「十三!」

    「哥!」

    「先生!」

    初見鋒芒,有反應快的人叫喊出來,聲音中透著的驚慌遠遠超過驚喜。此時此刻,天外驚變剛剛開始,人們所見不如飛殿下那麼遙遠,只以為這就是蕭十三郎全部......豈不等於送死!

    「我回來了,都回來了。」

    分魂勉強。附身矢鋒一路艱難,蕭十三郎只來得及對周圍做一聲宣告,便與飛矢一道射入狂濤,與其中一條迎擊而來的龍頭對撞。

    「誰也不許幹傻事。」

    轟!

    以損傷靈性為代價強提品階的掌天弓威力強大,加上十三郎自爆分魂,若以量計、怕已抵得上涅修全力。

    分魂破碎,箭矢崩滅,巨龍受創但不足以致命,四方天地卻因此遭殃。

    相遇在空中,四方黑光大放,團團鬼火般的死風撲面,紫雲島本就一片狼藉,此刻更加殘破凋零,因重法交匯產生的風暴四下橫掃,周圍群修驚呼陣陣,匆忙施法。不用想,注定有些實力不濟的人會因此徇滅,池魚之災。

    方式不同,結果與飛殿下本意不謀而合。

    「不惜自殘,那又怎樣......呵!」

    強大衝擊傳入心魂,飛殿下暗暗吃驚、心中閃過「蕭十三郎必當年更強」的念頭,臉上欣然一笑,刻意表達不屑。

    下一刻,悠然神情凝固在臉上,張開的嘴巴再難合攏,連餘下的兩個龍頭亦為之僵硬。

    「怎麼可能!」

    紅影當頭但非撲面,血一樣的紅豔那般狂暴,降臨時偏給人以輕盈靈動的感覺,彷彿一片天空落地,隨之重重壁障豎起,任憑周圍風吹浪打,嵬然不動。

    血披風,披風界,界內清河方圓千里,界外沙場萬重洶湧,相隔兩重天。

    此前飛矢一擊,與千年之前所知道的信息不同,飛殿下在其中感受到空間之力,這麼快又出來一件威力更大,覆蓋千里!

    比這更可怕的,好馬好鞍,好刀好將,匹配才能發揮最強,如此強大的空間法器,誰能操縱到這般得心應手?

    「空牢,禁!」

    此時才聞清脆嬌叱,紅影當中一點碎花,無隙無痕,閃爍幾次轉眼間落足鄉息故土。

    親眼見到如此不可思議的一幕,飛殿下臉上驚容與殺機同展,剛欲出手,又聞破空之聲凌厲,隨即眼前一暗,整個天空被撕裂。

    「呵!」

    有刀自天上來!

    刀起天外,入眼一顆黑點疾撞,全身漆黑的人雙手舉起全身漆黑的刀,當頭一剁。

    天成兩半,罡風兩分,雲層隔斷,氣息變成兩面如實質的牆;兩斷刀鋒,所過之處一切為之兩斷,絕無二致。

    包括那條剛剛擊退掌天弓的龍。

    「嗷......」

    咆哮龍頭尚未來得及收回,一刀......險兩斷。

    刀身卡在龍頸被逆鱗所阻,不等飛殿下再放龍威,持刀之手光芒突現,一口精息噴出。

    「橫山!」

    怒吼與悲嘶共鳴,十三郎反手拖刀,刀內同聞驚雷炸響。

    「啊!」

    龍頭跌落,傷口兩側黑氣縱橫。順著血脈直襲心頭。伴隨著飛殿下嘶聲淒厲。伴有深深懊悔、羞憤,眼神終有幾分慌張與驚恐。

    不該如此啊!

    十三郎兇猛,斷刀強大,但都不足以讓飛殿下懼怕,真正意外的是那把刀,那把從未見過的斷刀中含有濃郁魔念,境界上竟也能偶壓制!那種「會被劈成兩斷」的感覺如此真實。與之前被認為最強的掌天弓完全兩個層次。

    最最重要、且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強大的刀,刀內居然有器靈!

    對尋常修士而言,擁有、或培養出一把有器靈的法器極其艱難,比如當年,槍王陸昭千年培育,讓一把普通的鐵槍生出殺靈,戰力直接拔高一個台階;但對如今的十三郎來說,找到一把有器靈的法器其實不算什麼。好比那場星域大戰,其繳獲的法劍當中便有不少。

    但要注意一點,器靈跟著法器走,什麼樣的法器便有什麼樣的器靈,將就不得;法器越是強大,器靈與之同步。不是隨便裝一個進去就可以。更別說培育了。

    被一刀砍掉一條龍頭,飛殿下感同身受,但若因此說他出了什麼錯,其實有些冤枉。

    事實擺在面前,單單這把刀上的氣息便已超過十三郎本人,加上器靈威力直接翻翻,真靈也難將其收服......十三郎憑什麼運用自如?

    同樣是事實擺在面前,十三郎何止運用自如,甚至能驅使它赴死。

    「吼!」

    刀鋒剛過龍頸,十三郎看清周圍。眼中爆發出來的凌厲與血腥,便是剛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看到亦為之膽寒。斷刀對此感同身受,不顧長龍反挫累傷神魂,明明震退之勢尚未消解,轉向又是一刀。

    這是否意味著......飛殿下不太敢往下想。

    幸與不幸,此刻的他事多人忙,不用想了。

    有拳緊隨刀後!

    有劍於拳邊舞!

    有山托劍而行!

    最後是一個龐然大物,四面八方陡變綠海,並有賁天之吼。

    「殺!」

    *********

    「灰叔,火阿姨,鬼爺爺......」

    一圈招呼得不到回應,周圍無數雙眼睛望著眼前少女,痴呆呆不知心在何方,意無歸所。

    對滄浪舊人來說,小不點永遠是小不點,三尺有餘四尺不足,活蹦亂跳可愛親切......用什麼詞彙都可以,絕不是眼前少女溫婉模樣。

    更何況其施展的道法......千里屏障!

    「小,小小小......」神驢幾度猶豫,結果被人趕在前頭。

    「妞妞......」

    唯一馬上認出、且不怎麼動容的人是夜蓮,自打說出「輪迴不再」那番話之後,萬世之花就進入到「讓人心悸」的平靜狀態中,表情茫然,眼神一片空洞。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平靜,她才能夠一眼看破表裡。

    「來了。」

    招呼在路上,小不點一路前行,俯身拜倒於破碎蓮台,恭敬叩頭。

    「蓮媽媽尊安。爹爹讓我讓我給您說:凶險艱難,皆不如三面崖上,萬事有我。」

    「......」

    不知因為後面那句安慰的話,還是因為前面那個稱呼,夜蓮枯老的面孔微微抽搐,空蕩蕩的眼睛恢復少許生氣。

    生氣不止因為言語,還有帶來實質變化的事物;小不點反手拿出一個枝條編就、綠意盈盈的花環,表情有些犯難。

    「蓮媽媽,您能不能......」

    萬世之花身材高挑,小不點雖然長大,跪身仍難夠到其頭頂。

    「羅桑神木!」作為曾經使用過的人,殤女頭一個識破花環來歷。

    「羅桑......」

    寒冬路上、發覺遠方火頭跳躍,死寂心海忽生波瀾,萬世之花再無矜持,伸手一把、幾乎搶了過去,貼於內腹。

    寒意消退,暖洋洋的感覺漸漸滋生,隨之而來的變化,之前一直不自覺顫動的腰腹慢慢平靜,夜蓮幾如老婦的面孔徐徐恢復,重新煥發生機。

    與此同時,那個原本生機勃勃的花環迅速枯萎。

    想當年。一小截羅桑木為殤女續命許多年。今日裡,一個由羅桑枝條編成的花環放在夜蓮身邊才不過數息,枝葉竟已出現枯萎。

    「不夠,差太多了,差太多......」

    絕望中最想看到希望,希望又見絕望,夜蓮死死按著那個環。手指不知不覺扣入血肉,聲音與身體一同顫抖。

    這時候的她,身上再無半點聖女風采,所餘全為無助,望著小不點的眼中滿滿哀求。

    「這怎麼辦,這該怎麼辦啊!」

    「蓮媽媽,什麼都不用想。」迎著視線,小不點表情堅決,態度出奇強硬。

    「什麼都不想......」萬世之花從未如此柔弱。有些僵硬地重複著她的話。

    「是的,什麼都不用想。」

    言罷起身,小不點輕步上前,彎腰如懷抱嬰兒般抱起萬世之花,看看周圍略想了想,又把那幾片殘破凋零的蓮葉召至手中。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爺爺奶奶哥哥姐姐......請坐好。」

    言語中。紅台起。血色披風透著濃濃血腥氣息,托著一群戰後疲憊傷重欲死的人們徐徐升空,去向此刻已衝破罡風的那塊石頭,那個世界,那個如戰艦般的龐然大物。

    那裡滿眼皆綠色,一整顆羅桑樹矗立船頭,如等待遊子的母親。

    **************

    人至,樹下早有人形坑穴,小不點小心翼翼將夜蓮安置好,細語補充。

    「以前爹爹就是這樣修行。蓮媽媽坐這裡......剛剛好。」

    「......」

    曾經六十年打坐於此,金烏氣息被羅桑刻意保留下來,已有所察的萬世之花默然無語,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蓮媽媽......」

    「妞妞啊,你們怎麼來的,這麼及時?」覺得小不點到底是個孩子,大灰趕緊開口。

    「說來話長,我簡單點講。」

    滄浪星藏身隕石漩渦,表面罡風密厚,人在外部不僅很難發現、發現也難看透內裡,更別提穿過。也即是說,假如有人自星外而來,只有可能是流浪修家誤打誤撞。

    提到這個不能不說到一點,在被啞姑與天魔聯手送會陽間後,狂靈修士們明著以蘇老闆、小不點等人為首,事務上卻由燕山等人主持;按照當初十三郎的叮囑,狂靈修士多數為下界飛昇而來,修行道路又與別人不同,沒義務、也無道理替誰賣命,因此在策略上以不捲入星域戰火為原則,避免成為炮灰。

    彼時十三郎說的明白,與齊傲天、程睿等人有私交是一碼事,戰爭是另一碼事,簡單地講、遇到了會幫忙,幫忙之後各走各路,方為存身之道。

    燕山老祖為人穩重,將這個策略執行得很妥,憑著球球覺醒、與羅桑古木配合,狂靈大地如今已如化境世界,縱有人遇到、也會當成一塊不起眼的隕石,因為這,狂靈世界回歸後安安靜靜地修行成長了數百年,沒被任何人察覺。

    不參與戰爭,該朝哪個方向去仍是個問題,星空這麼大,總不能一直胡亂飄著,再說十三郎所講的魔族分身不知身在何方,也需要想個轍。經過一番商討,各人提出很多建議與見解,最終,「朝滄浪慢慢進發」被所有人接受。

    飄移幾百年,滄浪越來越近,此前沉浸在修行中的人們接連出關,除境界成長外,當前最熱烈、也是最直接的問題:要不要在滄浪現身。

    飛昇之後回歸鄉土,誰能不為之心懷動盪,而對那些外鄉人來說,看看十三先生成長的家鄉也是件不錯的事情,意見出奇一致;唯一難點仍在於之前提防著的事,擔心被某些人察覺蹤跡。

    爭論難休,決策艱難,距離越近越是心情起伏,大家已經無聊到輪流講故事的程度,突然間小不點一聲大吼,刀、弓齊出之後,不惜以心頭精血為代價提高遁速,並且喊出一聲滄浪。

    這下簡單了,不用再想;隨後的事情無需多講,開足馬力的球球大發神威,非但沒被拉下,幾與小不點追了個首尾相接。

    若不然,哪有可能來的這麼快,這麼巧。

    「天意啊,天意。」

    到此時終於徹底醒轉,大灰很自覺地占身高位,開始考慮大局。

    「乖妞去幫忙吧,我那師弟只有分身,成就不讓人放心......齊飛怎麼辦?」

    「齊飛?」

    小不點笑了笑,竟似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隨意擺手。

    「灰叔剛剛說中了,天不容他,想死都難。」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四章:今日龍威不浩蕩

     天不容他,想死都難。

    深究起來,小不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有很深蘊意,然對周圍聽到的人而言,它的作用只是發洩憤怒與安慰人,當然,聽著還是蠻舒服。

    十三郎回歸,一刀砍斷龍頭,大家看到飛殿下還有三顆頭,當真計算實力、應比佔據諸多先機的十三郎強悍得多;另外,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處在於、適才小不點粗略講了講飛殿下的來歷,人們這才知道他原本是本界星空中的最強者之一,甚有可能去掉那個「之一」。

    這樣的存在怎麼會死?至於天不容......更是虛渺而且無聊。

    總之大家對這番話並不當真,但在心裡挺高興;同理對飛殿下而言,天是否容己根本不重要,他的本尊原本就要、一直在尋找天道,要與之掰掰手腕。

    現在不是這樣了,飛殿下發現一個令他覺得沮喪的事實,原本自己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強大,大有可能過不了眼下這一關。

    不用天出手,他已快要死了。

    **********

    「蕭,十,三,郎!」

    因諸般因素被一刀斷頭,十三郎幾乎沒有停頓,反掛刀鋒再做突擊,倉促之間飛殿下不及心痛,開口喝出一個音節古怪、聽起來似有無數言語交匯的詞。

    不知什麼道理,十三郎所持的那把刀給他帶來的感覺極其古怪,宛如生命不滅之宿敵。為了消弭那種發自靈魂的危機感。同時為了一舉擊潰對方,飛殿不惜施展龍威。

    這裡的龍威非指威嚴,而是純血巨龍才能擁有的獨門天賦神通,據說為龍族始祖留下的血脈祝福,一生只有一次機會。

    龍威需以龍語發聲,與人類語言細膩不同,龍語被認為是最簡單、同時極其複雜的一門溝通方式。粗聽起來它們只是一個個毫無意義的單字,但實際上,每個龍語詞彙都由諸多回音勾連,以人類方式形容的話,龍語中每個字相當於人類語言的十幾個字硬捏在一起。

    這是特色,也是難題,不提如何在龍語中揉入神通,以人類的發聲構造、要把它準確地念出來都很難,需長時間練習。飛殿下沒有那麼多時間。但他擁有純正龍魂,雖艱難、但非不可完成。

    「威......」

    一字長音,飛殿下口唇疾顫,粗聽一個、實則一連串音符,四周不知不覺響起回聲,一股若有若無的壓迫感開始滋生。幾度增強。

    飛殿下神情變得嚴肅。一舉一動再無絲毫躁意,變得神聖而莊嚴;那種壓迫的感覺隨之增強,十三郎追擊時、手中刀鋒漸有精芒,似已和某種未知的對手交鋒。

    就在這個時候。

    天上風沙二度撕裂,千丈巨劍當頭切落,萬鈞巨拳下擊,法道海洋無邊狂暴,其勢竟比十三郎剛剛揮舞的那一刀更加狂烈,威力也更盛。

    「斬!」

    「拳!」

    「法!」

    三百八十七名狂靈修士,分三陣各主一攻。個個強劫!

    何謂強劫?這麼說......千年之前相比,今日滄浪整體躍階,但若比較個體實力,不計夜蓮、便屬三度覺醒的大灰為最強,也但僅相當於初劫。強劫的意思,此番狂靈大地回歸,其中隨便捻只阿貓阿狗出來都是人間之最,隨便挑上十幾個、稍稍留心點不要掉入陷阱被圍毆,便可橫掃整個人間。

    僅僅這樣不足以驚退大能,真正可怕處在於陣法,當年冥界一番闖蕩,狂靈修士真正體會到涅上大能的恐怖,挖空心思思考如何將群力凝聚,並付諸於行動。

    數百年成就今日通通拿出來,展示在飛殿下眼前的是三座法陣,當頭那把千丈巨劍是他曾經見過的,劍宗鎮宗之寶。

    當日兩千劍意同力,一劍劈開八十里狂靈,今日一百三十八修,千丈巨刃大放光華,凌空斬向又一顆龍頭。與十三郎依靠蠻力揮舞不同,這才是巨劍的正確用法,並有陣力加成,若其有靈,當也會為之振奮、鼓舞。

    除了劍,還有拳,以幾名妖修為首,百多人合力凝法成拳,氣勢絲毫不弱於巨刃,最後一重攻擊粗看就像大雜燴,諸般道法匯聚如海,實則暗含規理。

    鎖天,納地,不容逃脫,不准不戰。

    「.......呵!」

    三重殺伐,飛殿下此時才意識到自己要面對的是一群什麼樣的對手,倉惶而退。

    朝哪裡退呵!

    人間騰空,披風再展,小不點立足於羅桑樹下,安安心心放祭披風界,不求殺傷,只為阻上一阻。論修為,如今的她遠不能與飛殿下相比,但若較量空間遁法,好似人間天上之差。疾馳當中飛殿下剛剛感受到界力阻攔,千丈巨刃依然臨頭,與巨龍飛揚之爪相交。

    「噹!」的一聲巨響。

    巨劍反挫,龍鱗飛濺,尖銳龍吟半聲而廢,身邊同伴被那隻拳頭擊中腰腹。

    「嗷!」

    人嘶龍吼,百重道法撲面而來,人與龍陷身火海汪洋,頭昏腦漲剛剛來得及轉身,黑光再度臨頭。

    刀又至,毫無憐惜地切開龍腹,亂雨紛飛。

    「天地鴻蒙,狂靈隕道,落天境!」

    吟唱之聲響起,混沌之光籠罩,內裡氣息滄桑而寂寞,彷如遠古重臨,待到心神為之引動,不知何處飛來一片璀璨銀芒,順江上了飛殿下的身。

    飛蟻,百萬!

    數百年修養,因有羅桑生機無限,蟻後產下子嗣無數,這裡集中的並非全部。

    單單這些螞蟻,就已超過人間合力。

    「啊!」

    百萬飛蟻一同啃咬的威力幾何?來不及、也沒辦法衡量精準。人們只看到飛殿下與其頭上雙龍的體型快速縮小。一片片價值連城、堅勝法寶的鱗片千瘡百孔,再被群蟻合力硬生生從肉內拔出,周圍同伴隨即撲進傷口、入肉、啖血、啃骨,鑽魂。

    「吼!」

    尾音落定,飛殿下苦苦等待的龍威終得釋放,震飛身外身內飛蟻無數,但其真正目標、蕭十三郎早就沒了影子;片刻空當如此難得。飛殿下口發一聲厲嘯,雙龍斷後,雙手成爪用力撕開身側紅簾,終於打開了虛空的那扇門。

    「朕不會放過爾等......」

    「你跑得了嗎。」

    聲出,火起,四面板房通為火海,十三郎的聲音響於身後,人卻從眼前、對面,從飛殿下辛辛苦苦、付出巨大代價才打開的空間之門內走出。當頭一腳。

    可惜了,為了趕上攔截,十三郎連收刀反掛的時間都沒有。

    「蓬!」

    人人都說龍軀強橫,事實證明,龍面如論如何趕不上腳底,雙方此次親密接觸。飛殿下的天地瞬間顛倒。天在四周,地在天上,腳下似有無數幽魂的臉與手,捉住他、朝無盡深淵里拉。與識海幻感不清相比,那種鼻樑破碎的酸楚感比劇痛還要真實,讓他清清楚楚地意識到,死亡如此接近。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頭上巨刃再發毫光,身後重拳正在醞釀,前方那把黑光殺妖的魔刀又開始閃爍。感覺就像一隻永遠吃不飽的巨獸。再加上周圍無處不在、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神魂的幻法、迷霧、鬼傀、螞蟻......飛殿下縱聲長嚎。

    「君臨,給我爆!」

    轟!

    驚變隨聲而響,處聞音量並不太大,但其震動的感覺格外強烈;就好像遠方軍陣開拔,萬馬奔馳,此間地面傳來的共鳴,彷彿響在心間。

    下一刻,空間一次凝固,呼嘯聲浪呼嘯而至,瘦小一圈的巨龍大放哀嚎,聲落九霄。

    自爆,修士、妖獸搏命時常常用到的手段,對龍族而是是徹徹底底的禁術,是對龍族祖上的不敬,是褻瀆。

    傳聞龍族如果自爆,不會就此死掉、更不會進入輪迴,而是以某種奇異的方式繼續存在,但會因為龍族詛咒而沉淪,永世在黑暗中漂流、再無重見天日時候。曾記當年狂靈一戰,銀龍被打成那樣都不肯自爆,否則、當時不知多少人會死;龍族生命不准自殺,這是它們的獨有天條。

    今日自爆,戰事無解只是一方面,關鍵因素在於九龍魂魄不由自己。

    但它畢竟爆了。巨龍自爆,威力只有毀天滅地能夠形容,更妙的是,那股緊貼頭頂自爆產生的衝擊、對飛殿下的影響極其有限,所產生的狂濤衝擊向前、同時把他送向後方,遠遠避開。

    當面對敵人最多的地方,三四百名對手大半在此,蕭十三郎剛剛開始揮刀、絕無可能馬上遁逃,如此便意味著,飛殿下捨棄一條巨龍,有可能換來戰局折點。

    心內意識到這點,飛殿下心中有些慶幸,神色稍稍比之前從容。

    「朕為九五之尊,爾等冒犯君威,都應......嗯?」

    見鬼了。

    真的見鬼了。

    自爆所生風暴無倫,飛殿下堅信無人可擋,但......當面出現一堵堅實沉重的牆,厚達七百里。

    面對這次無可抵禦的攻擊,對方的法子簡單到讓人不能相信,只是讓狂靈地、也即是球球跑過來,打滾兒翻了個身。

    同樣苦修三百年,指望球球砸死人比較難,但若拿她當盾牌......風暴推動狂靈地前行,吹亂周圍枝條無數,吹掉幾塊石頭,還有把漂移過來的路上沾染的塵埃盡數清空,吹的乾乾淨淨。

    比這更讓人憤慨的是,厚土當中一襲白影鑽出,一頭撞進狂風,飛來竄去靈動無雙,竟然在吞噬!

    它在吞噬風暴,吞噬那些藏於風暴、未來得及消散的龍族精華,它在......進補!

    對著如此「奇妙」的一幕,飛殿下忘了這是戰場,忘了自己身處危機,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面色一片茫然。

    「不是吧......」

    「什麼不是呀?」

    身後傳來回應,帶著一連串詭異而且故意的怪笑,飛殿下驟然轉身,恰好看到蘇老闆的幾條身影重疊,一次拉來幾大強敵。

    「斬!」

    黑光乍現,魔刀又一次臨頭,相比之下,十三郎眼中的寒芒比刀光更烈,望之生寒。

    「狗雜種,我保證你會求著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五章:殘虐

     「朕為九五之尊,君威天下,莫敢不從。」

    巨龍自爆沒能突出重圍,但非全然徒勞無功,狂靈地擋得住風暴,但不能留住飛殿下的腳步,至於那些凶神惡煞恨不得將其大卸八塊的人,自然也被隔在身後。難得良機,飛殿下有機會與十三郎進行一場暫時的單對單決鬥,並有機會仔細看看他的臉。

    需要提到,這不是什麼主動行為。事先,飛殿下曾多次想過,當自己把滄浪夷為平地,帶著一群「人質」找到、或等到十三郎,屆時一定要好好看看他的表情,看看他如何絕望、哀絕,會以怎樣的姿態向自己祈求,亦或強做堅強、故作鎮定、竭力周旋,諸如此類......

    無論哪一種,都是飛殿下所期待的事,內心盤算時,針對十三郎每一種可能出現的舉動,他都精心準備有方案,甚至想過要不要假裝放其一馬、幾馬,重複那些苦盼多年的愉悅。

    事出意外,蕭十三郎率大軍返回,一番痛打、飛殿下從雲端跌落深淵,道心險些就此崩潰;然而到做了這會兒,當事情糟到不能更糟、但有片刻寧靜的時候,他從十三郎的臉上看出許多值得關注的信息,禁不住怦然心動。

    他忽然覺得,事情並不像自己剛剛感受的那麼糟糕。

    不,應該說,這正是自己期待著的事情,只是換換樣子罷了。

    「小雜種,你是什麼東西。」

    當真兩人對壘。飛殿下何懼十三郎、況且他只是魔族分身。至於那把讓他隱懼的刀,是殺劫、何嘗不是另一場機緣;只要得到它,自己便能猛虎生翅,巨龍飛天。

    「吼!」

    心裡想著這些,飛殿下驟發厲嘯,重法連擊,幾次對撞便將情勢改變。步步進逼。

    這是正常的,飛殿下加上兩條龍,累加實力已不遜色於真靈,若非忌憚天魔刀,早有能力將十三狼滅殺。即便這樣,十三郎依然左支右拙,身體漸有傷痕留印,氣息也變得凌亂。有些遺憾的是,明明形勢岌岌可危。也許下次就會身亡的情況下,飛殿下未能從其臉上看到諸如驚懼、憤怒、或絕望等情緒,依舊那麼漠然冰冷。

    飛殿下很生氣,同時暗暗冷笑。

    「當年星域戰場,朕被你以詭計逼入異層,非但不死。相反血脈徹底覺醒。是不是很意外?」

    「今次降臨,在你趕回之前,朕腳踏三域,屠戮八方,橫掃整個人間修士,是不是很難過?」

    「水仙宗毀了,劍廬碎了,紫雲島變成一片廢墟,那些與你密切相關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活下來的人也都動了根基,餘生只能在絕望中等死。」

    「朕可以告訴你,此番覺醒,朕血脈中的詛咒之力同時發作......」

    「以為這是好事?你錯了。這詛咒來自樓蘭,會隨朕之道法傳播,所有承受過的人、通通逃不過惡詛之命。」

    「樓蘭詛咒之強,朕都只能壓制不得根除,你可以想想一下,那些人的命運會怎樣。」

    「不要指望那顆樹,羅桑古木補充生機,但它治不得傷,救不了命,更不可能解除詛咒。」

    極快語速告知最要緊的幾件事,飛殿下雙手下壓,巨掌臨頭,漸漸將十三郎壓制到一個極小的圈子內,神情越發安然。

    「差點忘了告訴你,關於夜蓮,與其腹中道胎、也就是你的兒子,朕已將他轉為怨嬰。」

    提到萬世之花,飛殿下眼神變得惡毒,恢復平靜的面孔微微扭曲,咬牙說道:「想不想知道接下來會怎樣?朕告訴你,它......」

    「狗雜種。」十三郎揮出一拳,右手橫刀斬開龍爪,忽然說道:「你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朕為......」

    「你不是古帝,裝什麼王八之氣。」

    「朕當然是......」

    「樓蘭聖女親口所言,古帝是太監,是個沒把兒的閹人。不管他修成什麼東西,修到什麼程度,這點永遠都改變不了。」

    十三郎刻意放緩語氣,輕柔的語氣問:「你確定自己是他?想做他?」

    「放肆!」

    無論是誰,無論人是妖還是魔頭,但凡只認是雄性生命,沒有人能夠忍受這般羞辱,怒吼聲中、飛殿下攻勢驟然凌厲,直趨瘋狂。

    比羞辱更嚴重的是,出於某些不可對人言的隱私,飛殿下覺得對方所講的那些不堪,極有可能是真的。

    想當年,齊飛身為仙靈殿聖子,被人看成萬世之花的絕配,後來種種變化,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意識到此事成休,於是有仙靈長老提出建議,是否讓齊飛另尋道侶。需要提到的是,長老的這個想法並非急於替聖子找老婆,而是擔心情根難除影響其修行,希望找到合適的人替代,進而助其鞏固道心。

    好心提議,結果被齊飛堅拒。人們在感慨其痴心的時候不知道,飛殿下實有難言之隱。事實上,即便與萬世之花最為親密的時候,齊飛也曾對長老的雙修提議有過憂慮,藉口修行進行拖延。

    當年曾經擔心的事,後因恩怨早已忘卻的事,如今被一句話揭破,飛殿下想到某種可能,瞬間癲狂。

    「朕殺了你,朕要你九死不能超生,朕......」

    暴風之下,龍爪、巨口、龍息、道法之下,十三郎苦苦支撐,幾乎連話都說不出。

    怪就怪在這裡,片刻交鋒,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每每飛殿下覺得對手下一刻便會崩潰,但又奇蹟般的撐了下來。就像一個奔跑快到脫力的人,每時每刻都可能倒下。偏又總是不倒。

    一次兩次。三番五回,十三郎依舊支撐不倒,其身上氣息凌亂暴虐,卻以緩慢而執著的勢頭慢慢增長。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飛殿下漸漸意識到什麼,心生幾許不安。

    「不信?不服?不知道?」

    十三郎並不知道齊飛心裡的事,繼續說道:「你不是古帝。你是齊飛,齊旻的兒子。你娘是樓蘭遺孤,剛剛與你作戰的眉師,那是你親姨。」

    「......那又如何!」明明聽到的這番話帶有極大羞辱,飛殿下卻覺得更願意接受;他甚至有些渴望,希望聽到更確切的根據。

    「對你而言,也沒什麼了。」十三郎揮拳反擊,淡淡說道:「樂洪濤是我殺的,齊旻被我當眾辱殺,身後罵名萬載難消;夜蓮是我的妻子。其腹中懷的是我兒子,這些你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喪家之犬一樣躲在別人背後,吭都不敢吭一聲。」

    「你......哈哈!」

    此刻才知對方用意,飛殿下表情抽搐,亢聲狂笑。

    「你還不是一樣?你的爹娘被雷尊、我父所殺。你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無能為力!今日降臨屠戮四方,你還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死,將來陪著他們去死,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有夜蓮,還有那個怨嬰,哈哈,哈哈哈......」

    「你真的認為,今日之事無可更改?」十三郎望著他的眼睛,目光如石頭一樣堅硬。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深吸一口氣息,十三郎身上氣勢再變。竟比剛才更盛一籌。

    「我的本尊,此刻已入輪迴之路,很快就能將其修復;對了告訴你一聲,這是古帝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機緣。」

    「......」飛殿下有些茫然。

    「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不是古帝,你是他的奴才,古帝不會把全部都告訴你。」

    十三郎說道:「早在千年之前,金花大判從秋獵地返回,渡化玉牒中帶走所有生命烙印,放在以前、這些或許沒什麼用;現如今,輪迴經我手親自修復,等若主掌半邊。簡單和你解釋一下,這樣的結果意味著,凡在判官回歸之後死亡的生命,我都能夠在輪迴中找到,助其反世。」

    「這不可能......」飛殿下嘶聲怒吼。

    「再告訴你一事,滄浪是從魔界來的,當年渡劫時我答應過把它送會故里。也就是說,等將來事了,我會把靈、妖兩族遷出滄浪,今日被你毀掉的,只是些花花草草,幾塊破石頭罷了。」

    「打開靈魔大界?你胡說!你簡直瘋了,你在做夢!你......」

    「你的那個什麼詛咒,等到我修復輪迴,很快就去樓蘭,屆時古帝都會死掉,還談什麼詛咒。」

    「夜蓮與其腹中靈胎,我的兒子......她們也不會有事。」

    到底深深一聲嘆息,十三郎神情微黯,自語般說道:「我的確犯了錯,幸好不是無可挽回。至於你,你忙來忙去,跑動跑西,都是白忙。」

    「我.....我殺了你!」飛殿下不想再聽了,他很想追問對方為什麼敢說這樣的話,但卻害怕聽到答案。

    「你殺不了我。而且我告訴你,就在眼下,你又一次上了當。」

    迎擊中,十三郎身上的氣息直線飆升,眼中漸生凌厲鋒芒:「只想殺你的話太簡單了,羅桑未動,狂靈未出,多少底牌沒亮出來。」

    「我是誰?塑靈聖族,我連天賦之力都沒動用,你的眼睛難道是瞎的?還有蘇老闆......」

    「我在!」身後蘇老闆及時回應,笑著朝飛殿下招呼:「好久不見,殿下還是這麼不長進。」

    這話著實有些打擊人,偏偏飛殿下無言以對。

    十三郎從容說道:「蘇老闆是誰?太歲出身,距離真靈只差半步,剛剛打成這樣,他只作為後手防你有什麼法子逃跑,根本沒有參戰。」

    拳腳相加,刀光縱橫,仍是單對單,戰局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轉變,完全變了樣子。十三郎就像剛剛提升一個大境,或者打了雞血一樣,勢不可擋。

    「這你都不覺得奇怪?還是刻意忽略、千方百計找理由安慰自己?」

    「哪有那麼複雜,他就是個廢物,飯桶。」蘇老闆大笑連連,分身十三合圍四方,可保飛殿下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不止是他,經過這樣一番周折,身後因巨龍自爆引發的風暴漸漸消退,狂靈大地隨之翻身,三百八十七名狂靈修士二度衝出,一個都沒減少。

    「......為什麼!」到此一步,飛殿下已經不在乎他們,只是奇怪自己和十三郎的這場戰鬥,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你怎麼會......」

    「怎麼會變強是嗎?」

    騰空,十三郎一把捉住龍爪,生生將其折成兩半,右手揮刀斬尾剁頭,逼迫飛殿下再失一條巨龍。奇妙的是,這次飛殿下明明已經發出指令,那條巨龍卻沒能自爆,宛如聾子一樣。

    比這更重要的,飛殿下發現自己的身體——化龍身軀也出現問題,明明已經身魂合一,此刻卻被某種力量干擾,似要裂開成兩半。

    打擊一重接著一重,飛殿下又一次體會到從雲端跌落的感覺,身形連連倒退。

    十三郎步步緊逼,口中不停:「真魔氣懂不懂?量你也不會懂。這是自在魔的本源精氣,我來的匆忙,一口吞掉有些後患,正需要戰鬥激發潛力,把它消化變成自己的東西。還有這條龍,它出自應龍,與嘲風一脈;三殿下吞噬部分殘魂,已能夠與之溝通。」

    「有沒有覺得身不由己?有沒有覺得法力不聽使喚?有沒有感受到身、魂撕裂?那是應龍不甘奴役、要與你分開的原故。如果是古帝,它當然沒有反抗餘地,可你不是他,你只是個奴才,這裡也不是九龍之地,這裡是滄浪,是應龍當年葬身之所在。」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

    壓力累計,信心崩散,整個世界灰暗無光,對面攻擊愈發猛烈,且比剛才更加精準。

    「真假對你有何所謂,你馬上會被打成死狗。」

    十三郎縱身而上,一刀砍去最後那顆龍首,反手扔給嘲風。

    「當年我覺得,你連人子之勇都沒有,連殺父之仇都不敢認,就已經是個死人。」

    反踢倒掛,足尖如刃,直接卸掉飛殿下的右手。

    「定!」

    喝聲如律令,阻斷魂崩,十三郎旋轉身軀,一刀斷其雙足。

    「後來證明我錯了,你沒有勇氣不是因為心志,而是天生無種,和你那個主子一樣,畸余之人。」

    收刀出手,十三郎撕斷飛殿下僅餘的那條手臂,再把右手置其頭頂,面無表情說道。

    「天不容你,想死也難。我不想兒子心懷怨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求死。」

    「你,休,想!」飛殿下望著十三郎,目呲欲裂。

    「那最好了。」

    十三郎神情漠然,回應著、空著的左手一拍胸口。

    「得福!」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13
一七零六章:唯一機會

     得福是誰?

    聽過這個名字的人很少,但凡聽過的人都知道得福是天,是界魂,或有別的什麼稱呼,但在當下這個特殊的時刻,他只有一個身份:道胎的雙胞兄弟。

    飛殿下降臨,之所以驚動身在冥界的十三郎,就是因為道胎有難,冥冥中感應所致,否則,今日滄浪會是另一副模樣。

    得福在哪?

    與本尊一道。

    當魔族分身拍胸呼喚,尤其當大家意識到十三郎用意針對齊飛的時候,很多人又驚又喜,暗想莫非輪迴已經修好,十三郎即將、或已經回歸?

    很快,大家知道自己弄錯了,周圍空蕩蕩不見人影,什麼都沒有。

    「搞什麼鬼?分身就是不如本尊靈光。」

    自持師兄身份,大灰吆喝起來:「我說十三啦,趕緊把那小子宰了,留個禍害,沒準兒那什麼星空第一強者,古怪還是古......」

    「古帝。」小不點一旁提醒。

    「對對對,古帝,別被古帝整出什麼幺蛾子。」

    這樣說著,神驢朝十三郎連連眨眼。

    「完了趕緊過來,弟妹這邊有事兒。」

    要說粗中有細,形容大灰再合適不過;經過剛才這番變故,神驢知道萬世之花母子、尤其肚子裡那個嬰兒對他爹的意見很大,好不容易十三郎回來,危機也已經解除,正該抓緊機會促進家庭和諧。唯一讓人擔心的是,分身到底只是分身。又是魔族。樣子冷冰冰一點不像本尊那樣可愛,不定能討喜。

    那也得來呵!

    女人麼,能哄則哄,實在不會哄,干陪著也比不來強。

    這樣想著的時候,神驢神色得意,忽覺腰間生疼難忍。扭頭看、玲瓏姑娘捉住夔神腰間皮肉,狠狠地擰著。

    「幹什麼呢!」神驢疼到呲牙咧嘴,暗想這個臭婆娘,本神還有賬沒和她算清。

    「弟妹有事兒。挺懂啊你。」

    「我......」神驢楞了一下才明白怎麼回事,趕緊叫屈:「這能一樣嗎,弟妹她......咦?嗯?啊!」

    玲瓏被神驢臉上的精彩表情嚇著,轉過目光、竟也變得與之差不多。

    「怎麼了......呵!啊!」

    夜蓮身上有座橋。

    真的有座橋。

    弓背依欄,九曲回頭,當中三重轉折。這一端連著萬世之花,盡頭是一個漩渦。橋分二色,望黑白好似觀感天地,又像是一個人走到陰陽中間,進一步生機無限,退一尺死寂孤獨。難以形容的詭異的奇妙。

    隨著那座橋樑駕起。有光自對岸來,進入夜蓮的身體將其映照好似通明,尤其腹部,五彩顏色交相輝映,給人以飽滿、充盈並且安慰的感覺。

    之後再分一條絲鎖,五色明媚,連接到十三郎身上。

    忽然間,轟!的一聲巨響。

    耳畔其實無聲,心內彷如山洪沖刷,大河奔流。甚如星空盤旋,天地倒轉。黑白二色反射到空中,大放光明,陰陽圖案隨之顯露,兩點朱漆點綴其中,化身世間最最純淨的眼。

    眼如橋,連體通幽心神可渡,羅桑樹下,萬世之花以看得見的速度恢復青春,滿頭銀霜頓成青絲。

    比這更讓人吃驚的變化,其腹中忽聞吟唱。

    「天諭:犯天者罪,罪同無量劫殺!」

    那是一個大家從未聽過的聲音,雖同樣稚嫩、但可肯定絕非此前出戰的那名嬰孩,因而在聽到後、眾人心裡都覺到不安,唯夜蓮表情與眾不同,聽過後身軀輕輕顫抖,似已苦候良久,又像意外驚喜。

    她是三生族,通過那座橋,重新感覺到了此前消失的輪迴氣息;也即是說,今次至少有了退路,比剛才好一萬倍。當然更重要的是那個聲音,那個數百年前曾經聽過,但有些不明就裡,幾乎認為是做夢時聽過的聲音。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兒子真的有一雙,雖然......至今仍有些不明不白。

    夜蓮把視線投向十三郎,以眼神詢問:「這就是......得福?」

    十三郎默默點頭。

    萬世之花抬起手,揉著眼睛說道:「這名字取的......」

    「......呵呵」

    嘴裡在笑,心裡卻莫名一抽,剛剛所見的那個舉動,還有說話時的神情、氣質,以往萬世之花絕對不可能做出來,即便是做、也絕對不會帶有那麼濃的小女兒模樣。如此便只有兩個解釋,要麼其性情發生重大改變,要麼就是三生異相......叮噹與夜蓮交替出現。

    到底是哪種?情況是好還是壞?有沒有什麼辦法改變、挽回?

    有心詢問,想想現在實不是時候,十三郎強迫自己收拾雜念,將五色彩絲從五指導入飛殿下頭頂,口中隨之誦念。

    「代天傳諭:犯天者罪,罪同無量劫殺!」

    「天無情,道無思,詛天者,罪同無量劫殺!」

    「天無情,道無思,詛天者,罪同無量劫殺!」

    「奪念,喪思,盡魄,滅咒,生生不息,無量無休。」

    「奪念,喪思......」

    一字一句,看似簡單重複,然而在飛殿下這裡,每聽一字,表情就好像生挨一刀,不,是千刀萬剮不能相比。

    「啊!啊啊啊......」

    無手無腳,飛殿下依舊拚命掙扎,外人明顯能夠看到,隨著那些話與五色彩絲進入,他的身體中明顯有些東西被剝離出來,變成一個個奇異符文,飛入肉眼看不到的虛空。

    遙遠星空,九龍之地。斟茶中古帝勃然變色。反手一掌將桌案拍碎。

    「豎子,竟敢算到朕的頭上!」

    一隻符文不知從哪裡飛來,試探著飛向古帝、但被一股無形屏障彈開,彈的粉碎。

    又一隻符文出現,接著是第三隻,第四隻......除了可見的那部分,它們當中還有些無形、或在不停變化。出現後紛紛圍繞古帝旋轉,時不時覺得瞅準機會便會撲上去,隨後撞的粉碎。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古帝已由坐姿改為盤膝,臉上神情憤怒而驕傲,但若仔細去看,似也含有少許忌憚,甚至有些不安。

    「天道之詛,天道居然用詛!」

    「不要。不......十三郎......朕......我......你是誰......」

    同一時間,飛殿下這邊聲音漸漸低去,表情逐步迷茫,進而呆滯,等唸到喪思兩個字,飛殿下已經是個活死人。

    折磨這樣的人應無意義。然而十三郎毫不動容。相反表情越發嚴肅,誦念的聲音越發堅定。

    「盡魄,滅咒......生生不息,無量無休。」

    到此,十三郎稍稍猶豫了下,把目光投向夜蓮那邊。

    心有靈犀大概指這種時候,萬世之花一眼看出十三郎心意,認真點頭。

    十三郎反而有些遲疑,但他很快就決定了什麼,神情再度變得堅定。

    「塑靈有變。奪萬法為造!」

    一聲塑靈變,十三郎本就強盛的氣息瘋了一樣暴漲,其按在飛殿下頭頂的五指微微顫動,指尖肚腹鼓囊囊好似充滿了鮮血,內有一股極度暴虐的意味,讓人望而生畏。

    「造化三生,請輪迴咒法。」

    和音響起,一道乳白色的光華投射過來,直接射入十三郎五指間被其捏住,隨即,其指腹內包含的東西融入白光,將其塗抹成妖異顏色,再輕輕轉了個身,變成一顆小小的符。

    為了凝結這枚符文,十三郎汗透重衣,握符的手極盡全力才能凝穩,兩腿更是顫慄難消。身後,萬世之花的情形不比他好,剛剛恢復的容顏再度蒼老,華發又生。

    飛殿下身上不停滋生各種符文,與那些相比,這顆符文除個頭小一點,形狀、氣息、波動來自閃爍跳躍的方式,全都完全一致。

    「去吧!」

    仔細看過,十三郎伸手將它彈入虛空,和其它符文一樣瞬間消失。

    橋散,聲息,與五色光華通通消失,十三郎隨之倒地,彷彿骨頭被抽掉。

    「能行嗎?」

    萬世之花的聲音似在耳邊,聽著有些凝重。未能飛昇,眼界受到限制,一個飛殿下攪得天下大亂、人間無敵,夜蓮無法想像其本尊,那位「星空第一強者」強大到什麼樣。

    「不行也得行......」這句話其實沒什麼底氣,十三郎只能報以期望。

    無論塑靈還是三生,天賦神通當中從來都是加成、幫助提高,根本沒有詛咒他人,今日這顆符文,兩大聖族聯手,還要加上飛殿下做引,能否生效,若生效其威力究竟多大,只有天知道。

    萬世之花嗯了聲,想了想,接著問:「本尊怎樣?」

    「還好吧......」仍是不確定的聲音,十三郎最終決定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萬世之花輕輕挑眉,旁邊大灰忍不住叫出來,神色擔憂。

    本尊分身,感應不比道胎兄弟弱,得福既然能夠聽到召喚、且能與道胎取得聯繫,那麼與之同體存在的十三郎理應「不遠」,如今聽分身這麼講,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先安頓這裡,本尊那邊......」不知該怎麼解釋,十三郎唯有暗自嘆息,臉上刻意表現輕鬆。

    「沒什麼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耐心等著就好。」

    這樣應著,十三郎抬起頭,望一眼之前橋身連接的漩渦那頭,久久未再做聲。

    時光倒回,冥界法壇,十三郎手握補天石,口含天絕劍,影帶阿古王,一頭撞入梅花的正中央。

    剛一進去,十三郎便因所見大吃一驚。

    「怎麼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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