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先秦]《春秋小領主》 作者:赤虎(已完結)

 
kelvin12354 2013-5-2 11:3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3 225820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3 20:58
第三十九章 瞧我的驚艷亮相(下)

  這時,元帥欒(粵音:lyun4聯/國語:ㄌㄨㄢ/luán)書聽到消息,也領著人迎出了軍營,他皺著眉頭看趙武這支軍隊,才要開口,又發現身後的士丐(范丐)、魏錡、荀罃(智罃)都熱絡地趙武打招呼,而韓厥也立在趙武身旁,目光咄咄逼人。他忍了忍,沒話找話的替趙武找借口:「雖然服裝不整齊,但兵器很齊全,瞧那些兵器品質十分好---趙氏製器的本領天下聞名,有了這些兵器,倒是可以免除處罰。」

  郤錡哼了一聲,但他還沒說話,智罃搶先:「小武缺多少員額,我智氏、中行氏、荀氏替他補上?」

  韓厥爽然大笑:「哪用到智氏操心---有我韓氏在,趙氏甚麼都不缺。」

  魏錡也哈哈大笑,插嘴說:「我最近收了小武一套金甲,也該出為小武點力……這樣吧,我魏氏替他添五百武士。」

  中軍佐、晉國第二正卿、老好人士燮笑了:「我家阿丐最近也佔了小武一個便宜,趙氏缺兵員的事情,也算我一份。」

  齊策在趙武身邊直捅趙武,韓厥看事情解決了,郤錡那裡無話可說,他生恐驕狂的郤至再跳出來搗亂,趕緊催促:「入營,小武,快快入營,我安排阿起(韓起)陪你去領軍械---」

  韓厥說完,馬上轉向欒書:「小武編入我的下軍吧,下軍佐智罃要留守國中,我的下軍缺少軍吏,小武精通資源調配、戰具修理、戰馬飼養,可以幫我省不少心。」

  欒書爽快的答應了,他笑瞇瞇的說:「小武,你第一次參戰,可要好好表現哦!不過,等下次,你的私兵還如此衣衫駁雜,可別怪我軍法無情。」

  齊策猛捅趙武,趙武點頭:「那就:解衣,咱們披甲入營。」

  按當時的規則,領主私兵站在軍營外,無論他們的服裝、武器如何讓元帥不滿,他們都無法處罰,這就是「法」---他們可以站在軍營外,向相熟的領主求援,以填補自己的不足……但進了軍營還不符合規定,軍法就開始生效了。所以趙武要求私兵在營外披甲。

  趙兵脫下了外衫,開始兩兩相互幫助,披上金鏤甲。現場準備看笑話的將領頓時發出一陣抽冷氣的聲音。晉國公卿也算見多識廣得了。他們見過豪華兵團,沒見過眼前如此奢華的兵團。整整兩千士兵,一個不差的穿著全套鐵甲,這些鐵甲全用白亮亮的金屬片串聯而成。因為要出戰,每個甲片都擦得珵亮。結果,陽光下,整支軍隊像一道洶湧而來的金屬浪潮,閃亮耀眼,令人睜不開眼睛。

  趙武揮手:「入營吧。」

  眾位將領目瞪口呆的看著這支軍隊走入軍營,欒書笑著對韓厥說:「你下軍可算撿到一個便宜……」

  欒書的意思是說:如此裝備齊整的豪華軍團歸屬下軍,會讓下軍的攻擊力倍增。而韓厥本來是為了袒護趙武拉他進下軍,沒想到卻撿到了一支強力黨。

  韓厥還沒有回應,另一邊,郤錡猛然指著趙氏私兵,爆發出一陣大笑。緊接著,郤至也笑了起來,這位英俊瀟灑、身穿耀眼火紅色木甲(柳條籐甲)的郤至笑到兩腳發軟,他扶著大營門柱,指著趙武的士兵說不出話來。

  欒書覺得不滿,大家都在軍營門口爆笑,一點都沒把他這位元帥放在眼裡,他威嚴的看了郤錡、郤至一眼,正準備訓斥---陡然間,軍營門口所有的將領也齊聲哄堂大笑起來。有幾個人更是笑的直接躺倒在地上,滿地打滾,似乎看到了最幽默的娛樂節目。

  欒書順著郤至的手指望去,剎那間,他也忍不住笑噴了。

  趙武的豪華兵團從正面看,確實威風的嚇人,但那身鎧甲的脊背後,卻只有一塊灰黜黜的毯布---連染色都沒來得及。看慣了趙兵鎧甲正面那奢華的氣派,陡然間看到士兵的背後,就好比萬丈高樓踏空了腳一樣,令人感覺……不能不幽默啊。

  欒書想憋住笑,可他最後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一兩聲抑制不住的「嘿嘿」。

  滿地打滾的范丐大笑的說:「小武,我知道你窮,可你也不能這樣逗人呀……你沒錢,找不到更多的鐵片做鎧甲片,把現在的兩副甲做成一副也行啊,即便是1000金鏤甲士,你在國中也是獨一號,可你……硬要做出殘缺的2000副,弄得這套鎧甲前面嚇死人,後背笑死人……,你看看,這些士兵背後光禿禿的,簡直太逗了……哈哈哈哈……」

  郤至晃了晃他那身紅色鎧甲(柳條籐甲),以目中無人的姿態傲然說:「咱見過山寨版的,沒見過如此可笑的山寨---趙地窮困我是早知道的,沒想到小武還要打腫臉充胖子,何必呢?何苦呢?何至於?」

  這話要是別人說,估計趙武低低頭就忍了,但郤至說了,趙武卻不願意忍,他冷冷的回答:「枉你混跡殺場多年,你難道不知道麼:戰場上正面受傷那是勇士的榮譽,背後受傷那是逃跑的懦夫。我的鎧甲是用來保護勇士的,鎧甲,需要保護懦夫的後背嗎?哼哼,也許唯有你這樣的人,才需要把後背遮擋的嚴實。」

  郤至笑容漸漸凝固,郤錡臉色漸漸陰狠。

  欒書滿意的看著趙武的桀驁,正準備再煽煽風,士燮站出來打圓場:「小武說的對啊,勇士是無需保護後背的---趙兵後背不用鐵甲片,正好把有限的甲片用來保護更多的勇士,看來小武雖然窮,但他能把所有的錢都用來裝備武士,這是愛惜士卒啊……行,大家別說了,盡快入營。」

  被嘲笑的趙氏私兵有點灰頭土臉,他們低著頭快步進營。與之相對,營門口剛才笑的滿地打滾的將領們表情有點訕訕,他們被士燮一通訓,覺得自己很沒文化,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了。於是,那些趁機堵在門口看笑話的中小領主,也乘人不備,悄悄全溜了。

  韓起趕緊上前幾步,拉著趙武入營,邊走邊說:「武子,你何必跟三郤鬧彆扭吶,三郤近日在國都大開殺戒,連元帥的家族都受到波及,死了還幾個人……這幾人眼中連元帥都視若無睹了,你跟他們鬧彆扭,不是誠心找不自在麼?幸好我父親手快,把你拉入下軍,否則……」

  趙武笑的很冷。 本帖最後由 kelvin12354 於 2015-10-20 23:14 編輯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3 20:59
第四十章 我們從來都是孤軍奮戰(上)

  韓起正在擔任下軍「侯奄(相當於後勤裝備部部長)」,熟人好說話,他親自引領著趙武去「司戈盾」那裡領取「兵、戈、盾牌」;而後去「司兵」那裡領取補充士兵;去「司常」領取戰旗;去「司鼓」那裡領取各種戰鼓與金器(這裡所謂的金器,指的是退兵時敲擊的青銅罄);去「司弓矢」那裡領取「六弓八矢」;到「貳車」那裡領取補充戰車;到「校正(中級軍官,職責相當於「軍校校長兼參謀長」,主管軍官培訓、臨戰兵力調配調整、戰車駕駛人員的教育與培訓等)」那裡領取「旅賁及虎士(即現代軍隊的班排長,士官生)」……

  一通忙亂之後,趙武正感慨軍國主義的晉國軍事體制嚴密,韓起因為軍務繁忙,放下趙武便起身告辭。稍後,趙武忙著安頓士兵,趙武的老丈人智罃緊接著趕來拜訪,趙武將他迎進自己的房間,關心的問:「岳父,我聽說智氏家族這次留守國內,怎麼?……這場戰爭怎能沒有你?難道國都的那場動盪……」

  智罃悠然神往回憶:「晉楚兩國曾有第三次大會戰,城濮之戰是晉君對楚臣,邲之戰是晉臣對楚君,這次鄢陵之戰,國君打算親自上陣---這是兩國國君親自參加的最高規格的決戰……不過,我這次之所以要留在國內,不是國君的命令,而是我自己的請求,因為我贊成士伯的話。」

  趙武笑了:「士伯是個老好人,前面的『弭兵之會(協議停戰大會)』是他主持,這樣一個老好人,自然要贊成兩國和平相處了……可我們現在與楚國有還和解的可能嗎?」

  智罃搖頭:「士伯不是贊成與楚國和平相處,他是『不戰』---士伯(士燮)認為:如果諸侯都背叛晉國,我們的內部危機或許可以緩解;如果只有鄭國背叛我們,我們晉國的憂患就離的不遠了……我認為他說得對。」

  趙武反問:「弄不懂,你們這些老一輩,說的話老高深莫測---這話甚麼意思?」

  「當時,士伯(士燮)認為:一個國家只有內部和睦才能對外用兵。目前,晉國的內部簡直是一團糟,我們的國都剛經歷一次清洗,如今這場動盪還沒有平息,屠殺還沒有終止,可算是:諸卿不睦、君臣不睦、官民不睦。

  士伯認為:歸附晉國的諸侯越多,晉國內部矛盾就越嚴重。因為依附晉國的中原諸侯,大都會聯結我國內部的某一家族勢力作為自己國家的外援,依附晉國的國家越多,諸卿大夫之間,為爭奪附屬國實際控制權而進行的鬥爭就越激烈。因此,我們當今的治國者,只能在外患於內憂之間『兩害相權取其輕』了---憂患在外部,國家還可以應付,如果憂患在內部產生,麻煩就大了。所以,士伯認為:晉國歷來好戰有不得已的因素,因為晉國四境面臨著秦、狄、齊、楚四個勁敵的威脅,安全形勢相當嚴峻,所以先祖不努力開拓,便不能安居。

  但目前,秦、狄、齊現在都已經對晉國屈服,能夠與晉國抗衡的就只剩下楚國了,因此我們晉國保留楚國這個『外患』不僅沒有安全危機,而且有助於緩解國中的內部矛盾---因為有一個強大的敵人存在,群臣會有所忌憚,不至於在處理內部糾紛中隨便大打出手。  故此,士伯建議:『何不暫時留著楚國與鄭國作為外患呢?那樣的話,群臣的內部關係一定會和睦起來(釋荊與鄭以為外患乎!諸臣之內相與,必將輯睦)』……

  在那場爭論中,我雖然一言不發,但我心裡是贊同士伯的,我瞧著韓厥子當時也在微微點頭,只是國君與元帥堅持要打,故此我們不得不應戰。」

  趙武感覺士燮(xie)這思想聽著好熟---貌似在現代,據說是一名偉人發明的,被稱為「毛澤東思想」,具體說起來,就是:解放後,仍留著香港不收回,炮打金門而不佔領,目的是……。原來,士燮也是一名「被代表者」---他的思想在現代被人代表了。

  趙武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題不斷:「那麼,我們如今都動員起來了,是戰是和,元帥怎麼決定的?」

  「元帥說:『決不能在我們的時代失去諸侯的臣服,這一戰必須打,我們必須打服鄭國(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必戰也)!』」

  我們的時代---這話說的趙武心潮澎湃。從小「被代養」慣了,猛然間擁有「自己的時代」,不被任何人「代表」,一剎那,趙武心中說不出的激動。以至於他說不出話來,只心裡反覆念叨:「我們的時代。」

  從這番話裡,趙武真實地感受到晉國人的霸氣。晉文公時代,狐偃面對與楚國爭霸的局面,曾發出「戰也,戰而捷,必得諸侯」,體現晉人的果決;稍後,先縠執政發出「由我失霸,不如死」的狂暴誓言;如今,欒書執政的「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所呈現的決絕……,所有這些,尚武、自豪與自尊,都屬於這個「我們的時代」。

  智罃繼續補充:「士伯認為,如果國君非要出兵,最好還是徵求一下百姓的意見,這樣,民眾的怨氣就可以得到部分平息。目前,晉國的刑罰不公正啊,對士大夫越來越縱容,對百姓則殘酷刑罰,國中被砍斷手腳的百姓實在太多了,以至於假手、假腳成了新田城最暢銷的產品,在這種狀況下,我們怎能不顧忌百姓的想法呢?」

  春秋時代有一種刑罰,就是砍斷觸犯刑律的罪犯的手腳。受刑的百姓不得不在今後的歲月中依仗木頭製作的假手與假腳繼續生存。這種現象在晉文公之前晉國存在著,經過趙盾的治理,漸漸消失。趙盾提倡的是寬鬆的刑罰,現在的三郤提倡刑罰嚴峻。

  趙武很納悶:「啥,都徵求意見了?怎麼沒人來徵求我的意見?難道我又『被代表』了?」

  智罃回答:「國君沒有實行士伯的建議---我們壓根沒有徵詢百姓的意見!」

  也許國君認為:他們代表了老百姓的意願!

  智罃說完這段話,接著反問:「知道為甚麼我要跟你說這事?」

第四十章 我們從來都是孤軍奮戰(中)

  趙武想了一下,嬉皮笑臉的說:「那是因為岳父疼愛我?」

  智罃搖搖頭,目光越來越嚴厲:「你家的事情,嬌嬌都跟我說了。莊姬夫人安葬後,長魚矯回來,我也問過長魚矯,長魚矯這人是國中數得著的猛士,平常說起武藝,他連魏錡都放不到眼裡,但他從你那裡回來後,言語間卻對你深有顧忌---我是殺場老將,他心中的恐懼我看得出來。我問你,國君下了全國動員令,要求所有能拿得動刀槍的人都上戰場,你帶來了多少人?」

  趙武不自覺的回答:「兩千人!」但趙武馬上又強調:「是兩千甲士,全副武裝的甲士,而且東郭離將帶著後續的物資補給部隊趕到,等他到了,我趙氏最後出兵的數目可以達到五千人。」

  智罃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跟三郤有仇恨,從你營門口敢於頂撞郤至就可以看得出來,我知道,如果能有機會下手,你會毫不猶豫。但我剛才跟你說的那些,是讓你明白,如今,我們面臨的是國戰,是兩個國君親自參戰的頂級國戰,無論你心中有多大的怨恨,我請你放下仇恨,以國事為先……」

  智罃停了一下,輕聲補充:「趙氏如果在這場國戰中背後搗亂,不僅僅是趙氏不保的問題,從此之後,趙氏將成為眾矢之的,背負千載罵名啊。」

  趙武很不滿:「岳父,看你說的,我怎麼會如此不知輕重呢?無論如何,我分得清甚麼該做,甚麼不該做。」

  智罃點點頭:「我既然留守國內,智傢俬兵無需留太多,我送你五千士兵,補充你的兵力。你帶他們上戰場---我已經預先吩咐,若有不服從命令者,你任意處置。」

  甚麼是大貴族氣派,智罃這就是大貴族氣派。趙武費盡心思搜羅,才組織起兩千人的隊伍,人家智罃隨便一出手---五千。擔任國內留守的智罃不可能不在身邊留下親信部隊,而且不可能不把戰鬥力最強的智家精銳留下---即使這樣,他還能像扔一棵大白菜一樣,隨手扔出五千士兵。

  趙武搖頭:「岳父,還是算了吧,這是我初次上陣。憑心而論,以我的能力指揮一個師已經勉強,再多的兵力,我怕指揮不過來,萬一造成失誤……岳父的恩惠,我不敢承受。」

  智罃笑著:「嬌嬌身子重,不能跑過來,但她要能動,肯定跑回家去揪我這個老頭的耳朵---之前她已經抱怨過多次,說你兵力太少,我這老頭還袖手旁觀。如今你走了,嬌嬌還留在家裡,我如果給你的兵少了,恐怕日日不得清淨。就這樣了---況且,我也不打算白送你武士,我聽說你製作的刀劍非常鋒利,我留在國中,需要一批這樣的好武器,不如你寫個條子……就是那種紙條,等你走後,我找你的家臣提貨。」

  趙武張了半天嘴,回答:「岳父,我現在明白了,嬌嬌的性格是遺傳你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春秋式慣例,遇到國家軍事動員,那些能力不足、人口薄弱的小貴族會向其他貴族請求支援兵力,以免因為私兵數量過少,不符合國君的要求而受到懲處。貴族之間對這種請求也是樂意幫助的---因為這種幫助從來不是毫無代價的。

  按規定,別家的貴族支援多少兵,你需要把那些士兵武裝起來;戰後,你所配給這些援兵的武器與鎧甲,都歸那些士兵所有,而且陣亡士兵的撫恤還將由你負擔---這種規定還算是等價交換,因為出贊助的貴族一方會要求自傢俬兵自備糧草。如此一來,等於你不用再負擔士兵的吃飯問題,只是單純地拿裝備換士兵。

  不過,明面上的規定擋不住背後的小手腳,大多數接受贊助的貴族本來就是因為勢力弱小,才要求別人幫助,怎麼出的起大量的武器裝備?於是他們也想出了變通的辦法:直接到野外砍伐樹木,把木棍裝備給士兵,而後從國家武庫裡領取戰戈的金屬戈頭、弓箭、戰車等等。而從國家武庫裡領取的東西戰後是要歸還給國家的,如此一來,許多援助士兵戰後所獲得的唯一裝備就是:一根木棍。當然,後一種現象發生時,則意味著小貴族要在其他方面對大貴族作出補償,比如戰利品分配上面,等等。

  但趙武的情形不一樣,現在趙氏雖然還沒與匠麗氏爭奪國家武器採購訂單,但趙氏製作的武器之精良,在貴族中間是有名的,尤其是趙氏製作的鎧甲,經過魏錡的大肆宣傳,已經成了可遇不可求的寶物。贊助趙武,則意味著間接獲得趙氏精良裝備---這就是剛才在營門口,魏氏、范氏大發慷慨的原因。

  現如今又添上了智罃,他慷慨的送給趙武五千士兵,事後得到了裝備齊全的五千士兵,雖然,也許不一定是5000「甲士」,也許只是五千有武器的士兵,但這筆賬,怎麼算都划得來。

  稍停,趙武做最後努力:「岳父,我那些武器鎧甲都是用『惡金』製作的……」

  智罃看著趙武,活像看自家調皮搗蛋的孩子:「我征戰殺場多年,豈會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樣愚蠢---甚麼武器好,我分得清!」

  趙武呻吟:「五千鎧甲,我一年哪能生產出這麼多?」

  智罃點頭:「趙氏製作的都是精品,這我知道。精品嘛,數量少點也能忍受……這樣吧,我打個折扣,你條子上寫500柄寶劍、100付鎧甲,我馬馬虎虎接受了。」

  趙武皺著眉頭,肉疼的招呼武鮒遞過小刀、竹簡,智罃馬上提醒:「用紙寫,我家嬌嬌說起過紙張的神奇,這東西國中就你獨一號,把你的承諾書寫到紙上,想必你的家臣不會推搪。」

  智罃得意洋洋告辭後,趙武心疼的躺在地上打滾,等齊策帶著師偃闖進,正看到躺在地上流淚的趙武,他趕緊匯報:「主(上),端莊點,韓伯帶著呂相拜訪。」

  雖然痛苦猶在,但生活還得繼續……擦乾眼淚繼續吧!

  韓厥一進房子,劈頭就問:「小武,你現在手頭有多少軍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3 20:59
第四十章 我們從來都是孤軍奮戰(下)

  呂相(魏相)進門後只看著趙武笑。趙武在呂相的微笑下爬起身,拍打著身上的土,猶豫了一下,伸出指頭盤點:「我帶了一個旅多一點---韓伯不是叮嚀過我,組織比一個旅多點的領主武裝就行嘛。剛才智伯答應給我五千武士,但我還沒拿到手,如果加上魏伯支援的、范家支援的,雜七雜八,大約能有八千武士。」

  韓厥立刻吩咐:「把你這八千人拆分成八個旅,在我的下軍中,你作為左矩。」

  「左矩」也稱「左拒」---矩,方陣也。故此,「左矩」的意思是「左攻擊方陣」。

  趙武好奇的問:「我們滿編的一個旅不是一千五百人嗎?拆成一千人一個的旅……」

  韓厥搖頭:「小武,你不該帶兩千甲士來……還有,今天在營門口,你怎麼那麼沉不住氣---人都知道你窮的四處借糧了,怎麼還帶著兩千甲士耀武揚威進入軍營?你可知,有多少人看到這一幕,心中又恨又嫉妒……你太不慎重了!我已要求國君把那些鰥寡孤獨、身有殘疾、家中獨子以及兄弟齊上陣的士兵篩選調整(歸老幼,反孤疾,二人役,歸一人),編入後勤部隊。讓目前出戰的四軍中,只留下主力與精銳武士。如此一來,除去那些湊數的,各軍都不滿員了。哼,如今唯獨你的軍隊是齊裝整編,且個個是虎賁『甲士』---現在給我拆了它,編成八個旅,把你打算留下的後勤人員也全交給我,我給你安排。」

  韓厥讓趙武擔任左矩(左攻擊方陣)指揮,意味著他已經把趙武當作大貴族對待。一般來說,「左矩」要包含至少兩個師,約一萬五千武士,所以這個官職僅次於「軍佐(相當於副軍長)」,屬於軍中高級官員了。

  趙武有點擔心:「韓伯,你也知道,這是我初次上戰場,我對軍中體制還不太清楚,一下子指揮如此大數量的軍隊,我有點心虛,而且你讓我指揮的多是些雜兵……」

  左矩包含兩個師,有十個旅,讓趙武這位小領主編製十個旅,光用他自己的私兵是填不滿編製的。這就是說:趙武手下,至少要有兩個旅,必須由其餘小家族的私兵拼湊起來---這就是趙武所說的「雜兵」。

  韓厥打斷趙武的話:「小武,我之所以把你編入下軍,就是想就近看好你,看你的情緒,到頗有點躍躍欲試的感覺,你打算在這場戰爭中如何表現?」

  趙武想到了智罃的交代,趕緊回答:「國君一聲令下,我當奮勇爭先,絕不退在人後---我趙氏應該在這場戰爭中被國君認可,才有出頭的機會……」

  韓厥再次打斷趙武的話:「小武,你這次的任務就是:聞令而行,聞金而止,中規中矩,平平常常。絕不要出頭冒尖,要保持絕對的低調。」

  趙武有點不滿:「韓伯怎麼如此說?難道以為我趙武是個廢物嗎?」

  韓厥答:「你只看到這場戰爭,但我卻想到了戰後---這場戰爭終究會結束,大戰過後我們國內又會怎樣,這才是小武你該考慮的!」

  呂相(魏相)輕聲插嘴:「就是想到戰後,魏家這次反而需要拚力表現---我聽說:魯國的援軍不會來了!」趙武還沒反應過來,魏相繼續說:「我還聽說:衛國的援軍也不會來!」

  趙武馬上問:「那麼齊國呢?我聽說去魯國搬兵的是元帥之子欒黶,而郤犨去了衛、齊兩國搬軍,齊國難道不會出兵嗎?」

  齊策嘿嘿笑了,他這是輕蔑,但沒有開口表態。

  還是魏相口才好,他悠悠閒閒的回答:「齊國國君就是一個小叛逆,懷著週期性叛逆心理,為人處世就喜歡不配合---這人不打不老實,一打就老實,而且每次都是:誠懇認錯,絕不悔改。」

  趙武讓魏相說的笑了起來。口才好沒辦法。這年頭,人們都吃這一套。

  齊國的形勢確實是如此,晉國第一才子魏相總結的真精闢。早些年,晉文公流亡的時候,曾經得到齊國的幫助,那時齊國曾經是霸主,晉國現在能夠成為霸主也是盜版了齊國的治國之術,所以齊國人看晉國,老是帶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恩賜態度,面對晉國的霸權,他們心中經常浮起的念頭是:我家祖上也闊過。可是,現在齊國的國力已經衰敗了,真要與晉國打,他們打不過,因此他們一邊聽從晉國指揮,一邊滿懷「不服」的心理,總在背後搗亂。

  齊國是大國,晉國正在與超級大國楚國相持,也不想過度激怒齊國,所以晉國常常容忍齊國的小叛逆行為,但如果齊國做得太過分,晉國便橫下心來想收拾齊國一番---這下子,齊國立刻老實了,他們的國君會吐著舌頭,流著滿頭汗過來認錯,口稱「我錯了,你處罰我吧,打哪都可以,不要打臉,打臉太傷感情」。

  每次,齊國認錯的態度都非常誠懇,弄得晉國很不好意思---畢竟人家祖上曾經幫助過自己的祖上,所以晉國每次都是把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而齊國也摸透了晉國的這種心理,剛認錯,出了門就生出搗亂心思,並把這個作為一項祖傳事業,代代相傳,不屈不撓的搗亂下去。

  齊國現在的君主是齊靈公,一般謚號為「靈」的君主,意思是說:「一個人一輩子做一件事,不求成功只求失敗,這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持之以恆孜孜不倦地只求失敗不求成功---上面所說的傢伙就是這種人,所以我們稱他為「靈」---愚頑不靈」嘛!這種人,現代一般稱之為「受虐狂」。

  按齊靈公的性子,晉國要求他出兵幫助打楚國,他一定會恐赫威嚇晉國的同盟國,牽制這些盟國使他們無法派兵助戰---當然,他事後不會從楚國那裡獲得報酬,會從晉國得到一通修理。而他這麼做,就是真誠地想「損人不利己」……

  「這麼說:這次作戰,我們是孤軍奮戰」,趙武撓了撓頭說。

  魏相淡淡的笑著:「我們從來就是孤軍奮戰,所以---我們是天下霸主。」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3 21:04
第四十一章 我幹嘛教別人聰明(上)

  好口才,這句話鏗鏘有力,霸氣十足。霸權不可分享,所以,必須孤身戰鬥。我們的朋友遍天下---說這話的鐵定不是霸主。因為霸主無需別國百姓「愛戴」,他們只求別人「敬畏」。

  魏相不愧是古今第一雄辯家、中華第一名嘴,用最質樸的一句話,就把道理說得明明白白!

  稍停,魏相扭了扭身子,繼續說:「本來這話我不該說的……父親已經從你那裡得到一副金甲,我再開口未免貪心。但我魏兵已經得到了次攻(第二撥攻擊)的位置,父親缺少一副好弓箭。我曾向韓伯討要,韓伯卻說,韓氏制弓的技術出自於趙氏,趙氏製作的弓箭更加優良,所以我才厚顏來向小武討要。」

  魏錡是上軍司馬,這官職也就是與韓起相似。魏家幾代經營,到現在才混得一個軍司馬,實在令人遺憾。這是因為,在前幾次戰爭中魏錡是個搗蛋鬼,所以他不僅沒有得到陞遷,反而職位有所降低。然而魏相的存在卻令人不可忽視,魏家有這樣一位繼承人,其後代想不出頭都難。

  而魏相與韓厥聯袂而來,韓厥毫無顧忌的當著他的面向趙武交代悄悄話,這說明魏家的立場已經嚴重偏向了韓氏。在這種情況下,趙武能拒絕魏家的要求嗎?

  最終,魏相要走的不僅是一張弓,他還要走了趙氏精心製作的三百根箭,另外,他還把趙武已經裝備完善的五百魏兵帶走,換上了新的五百魏兵---當然,這五百魏兵更加精壯,可他們也需要趙武再次加以裝備。

  新到的魏家兵沒有獲得鎧甲,只得到了新發的武器。但他們無所謂,剛才趙兵在軍營口接受的嘲笑他們歷歷在目,所以趙兵那種鎧甲在他們看來,有不如沒有。當然,這些新來的魏兵接受趙氏重新裝備---主要是武器時,還不忘順嘴嘲笑趙兵幾句,惹得趙兵很有點垂頭喪腦。

  趙武聽見門外的喧嘩,他漫步走出屋門,見到趙兵都將身上的鎧甲脫下,隨意丟棄在地上,趙武走到一名趙兵身邊,撿起鎧甲,漫不經心的反問:「怎麼,不打算穿了,來人,給我拿一把刀來,我把這後背砍破。」

  那名趙兵急忙搶過鎧甲抱在懷中---蒼蠅也是肉,這鎧甲雖然惹人笑話,但它的正面實在又威風又好看。而且這種鎧甲是連頭的,連頭部都有甲片遮擋,整體看,近似現代那種帶風帽的運動衫。

  那名武士面紅耳赤的辯解:「家主,這後背也不是容易刺破的,有它在,總是一個保護。」

  趙武點頭:「說得對,這後背是用厚實的羊毛製成,一般的戰刀根本砍不破,楚國的戰戟想要刺穿,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你們壓根沒想到後背使用軟護甲的好處---有這種毛毯式背甲,你們可以做出各種戰術動作,絲毫不妨礙你們奔跑、躲避。想想看,如果你們把後背換成一塊木板會怎樣,遇到敵人從戰車上揮出的戟,你們能夠彎腰嗎?與敵軍步卒正面相逢,你們能夠用腰部力量揮動手中的武器嗎?還有,我們是在夏天作戰,夏天的陽光會把鐵甲曬的很燙人,後背有這樣一副軟甲,正好可以透汗……」

  實際上,後背軟甲的存在,最大的用處是降低造價---鎧甲無法根據人的體型定制,後背有這樣一塊毯子,用繩索連接到鐵甲片上,身材胖點,帶子不妨綁松點,身材瘦則綁緊帶子,僅僅這麼一個小連接,就可以讓趙氏工匠按同一規格給數千人配製鎧甲,這意味著工匠們製作一副蠟模就行了---但這個理由趙武沒法說出來。

  剛才那名武士緊緊的抱住鎧甲,不服氣的反駁說:「家主,那剛才在營門口,新軍佐郤至嘲笑我們,你為甚麼不跟他解釋一下?」

  趙武聳聳肩,回答:「我又不是郤至他爹,幹嘛要給他教聰明。」

  趙兵齊聲哄笑。

  經過趙武這一解說,趙兵們不再嫌棄身上的鎧甲,此後,任別人如何嘲笑,他們臉上總帶著「我又不是你爹,幹嘛要給你教聰明」的神情,深度鄙視那些嘲笑的人。

  趙武給自傢俬兵解釋的時候,有部分魏兵也在場,此外還有少量的智氏士兵。他們對趙武的話將信將疑,可惜他們已經沒有資格進行體驗了。趙武原先用了一年多時間儲存戰備物資,他給士兵都配置了雙份軍械,以便在戰場損壞後,士兵們可以替換,但因為各家索要的厲害,眨眼間,兩千副備甲被劃分一空。所以,他名下的武裝,唯有趙氏私兵裝備了鎧甲。

  不久,晉國的軍事集結完成了。很快,魯國的消息也來了,魯國「三桓」(季孫氏、叔孫氏、孟孫氏)當中的叔孫僑如(宣伯)與魯成公的母親穆姜私通,兩人謀劃讓魯成公驅逐季孫氏(當時的執政是季文子、即季孫行父)、孟孫氏,進而由叔孫氏掌握魯國。就在魯國接到晉國參加鄢陵之戰的請求,準備出兵時,穆姜對成公提出驅逐季孫氏、孟孫氏的要求。但魯成公並不支持這一計劃,穆姜發出政變威脅。魯成公慌了,原先準備援助晉國的軍隊也不敢派出,生恐因為國內空虛被人奪了君位。

  至於衛國,他們現在的執政是春秋老狐狸孫林父,這廝一聽到晉楚準備拚死決戰的消息,搶先出兵為晉國伐鄭,等到晉國大軍出動了,衛國軍隊恰好完成出征撤回國內,而後,他哭著喊著向晉國表白:「我們衛國難啊,一個中等國家,為了給晉國出氣,我們單獨出兵討伐鄭國……,嗯,如今軍隊剛解散,晉國要我們再次出動,沒問題,請讓我們先進行軍事集結……」

  孫林父處處佔住理,去請求出兵的晉國大夫欒黶無言以對,雖然欒黶自己判斷,衛國此前所謂替晉國討伐鄭國,有可能只是去邊境上吹了一通口哨,因為鄭國並沒有表現出受侵害的模樣……但沒辦法,春秋是個講道理的時代,只要道理站得住腳,政治家就能縱橫捭闔,能佔便宜的時候絕不手軟。按道理,衛國名義上剛剛為晉國打了一仗,軍隊剛剛過解散,讓他們重新召集需要時間,這段重新召集的時間有可能是數月有可能一年---反正等晉楚交戰結果出來之前,衛國無法再為晉國出兵了。

  稍後,知道到了自己沒有盟軍助戰,晉國君臣決戰的信心依然不改,戊寅日,晉軍誓師出戰。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3 21:05
第四十一章 我幹嘛教別人聰明(下)

  晉國大軍順著晉國國都一路南下---趙武這是第一次走入晉國南方,齊策替他指點著附近的地勢。

  當時,有名字的山並不多,除了霍城附近的綿山(晉文公命名為「介山」)外,晉都附近還有狐山,這是為了紀念狐突的;有東山皋落(應該是現代的孤峰山與稷王山)、邭(音ju)山(應該是呂梁山南端的火焰山,因含有豐富赤鐵礦,岩石呈現紅色,故名。春秋早期該地原屬邭國)、崤山(應該是中條山)。

  齊策指點著山勢介紹:「昔年晉文公與楚國決戰的時候,心中常擔憂失敗,狐偃勸說他:我晉國即使失敗了,退回國中,依仗『表裡山河』,楚國也無可奈何。說起來,晉國真是名副其實的『表裡山河』,崤山有銅礦,邭(音ju)山有鐵礦,附近還有鹽城的鹽與芒硝,可算甚麼也不缺。當初,在齊國的封鎖下,我們能崛起,就是仰仗了『表裡山河』,物產豐富。自家主發現石炭能頂替木材燃燒,如今,各家領地都相繼發現有石炭蘊藏。晉國百姓更因此得利---原先晉國周圍是群山,農田被群山環抱,雖雨水豐富但耕地狹少,現在家主教會他們如何利用山地資源……晉國這樣的國度,只要治理好了,想不稱霸都難。」

  趙武回身眺望,腦海中陡然生出一句話來:「那麼,晉國又是怎麼滅亡的呢?為甚麼戰國時代是從晉國的滅亡與三家分晉開始?……可見,資源豐富並不是勝利的必然條件,國家的興旺還要靠好的政治環境……幸運的是,我來到一個偉大的時代,一個『我們的時代』,這時代沒有人喜歡代表別人,每個人都是自己!所以我只要小心,就能快樂的生活下去。」

  晉國的大軍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抵達晉國南方邊境線,而後毫不猶豫跨過邊境,進入周王室所在的土地---王野。周王室現在果然只是擺設,他們的領土已成了「天下十字街口」,所有的國家想要南下北上、東去西來的侵略與戰鬥,都會借道周王室的領土通行,這大約是春秋時代的「抄近路」吧。

  晉國大軍通過現在的朝廷---周王室(也稱宗周),周王不僅不抗議,反而派人來問候。晉國君臣(不是王與臣,是晉國的國君與臣)為盡到表面上的禮節,召集了所有中級以上的官員,接受周王室的「檢閱」,而後在周王室卿大夫的目送下,趾高氣昂的穿越周境,進入鄭國。他們身後,周王室在《國語‧周語中》說,晉國「四軍之帥,旅力方剛,卒伍整治。」

  因為應付周王室的「檢閱」,晉軍在路上停留了兩天,使得東郭離有機會趕上軍隊,他帶著趙氏的補充鎧甲與兵器戰車,趙武順勢將手頭兵力全部裝備好後,東郭離將趙武撤換下來的人手帶上,轉而向「原」地進發---趙莊姬留下的一處莊園就在原地,東郭離這次正好去順路接收。

  進入鄭國後,已經是五月末六月初,陰曆六月是秋收季節,相當於陽曆的七八月。鄭國的田野裡麥浪滾滾,看著很令人欣喜,趙武轉身問齊策:「你說,我要是把鄭國的麥子收割了,又會怎樣?」

  齊策笑著回答:「以前秦國與我們交戰,也曾收割過我們的麥子,這種行為被我們譴責為『不仁』,從那以後,晉軍攻擊他國,無論有多少深仇大恨,從不毀壞別國稻田里的麥子。」

  趙武遺憾的搖了搖頭:「可惜呀,我們現在的補給線如此漫長,士兵們吃的每一粒麥子都要從趙地運輸,如果我們就近收割敵人的麥田……你說,我要是一不小心,在麥田里生爐子做飯,而後讓麥田失火了,會怎麼樣?」

  齊策依舊微笑著,不慌不忙的回答:「主上想好了怎麼回答國君的問詢了嗎?」

  趙武搖搖頭:「我哪裡能理解春秋人的世界觀。」

  齊策笑著解釋:「這場的戰爭是『征服之戰』,主上知道甚麼叫『征服』嗎?」

  齊策知道趙武不懂,馬上解釋:「征」是一種稅,是從上而下徵收的稅。具體來說,領地內的老百姓給領主交納的費用稱為「稅」,沒有領主而由國王直屬的土地上,百姓向國王交納的費用稱之為「稅」,百姓無論響應誰的兵役都稱為「賦」,而封建領主向國王交納的費用則被稱為「征」,另外,附庸小國向宗主國交納的費用也是「征」。

  中國對「徵稅」的收取一直延續到了滿清朝,在甲午戰爭之前,朝鮮、越南等小國還在向清政府「納徵」,亦即「交納徵稅『……後來,革了文化的命,「徵稅」才變成一個動詞。

  「征服之戰」是一場封建戰爭,其含義是:打你打到服為止,讓你認清誰是老大,以後按時交納保護費,你要是記性不好,我不介意再來一次「征服」。所以,「征服之戰」的目的不是殺戮,也不是毀滅對方的家園,而是為了讓對方屈服,以便交納保護費「徵稅」。因為這個原因,如果對方戰敗後沒有能力交保護費了,那麼戰爭的目的就落空,所以,才有了春秋時代這種彬彬有禮的戰爭。

  然而,彬彬有禮並不是永遠的---六月,由於沿途鄭國不敢抵抗,而楚國的援軍也抵達了鄭國邊境,晉師調頭南下,撲向集結在鄭國南方邊境的楚軍,趙武得到的命令是:下軍左矩展開,以戰鬥隊列行進。

  「左矩展開,成戰鬥隊列!」趙武重複著命令。

  司鼓師偃詢問:「間距多少?」

  師偃詢問的是戰車與戰車之間的間距,當時晉軍行進在鄭國的大路上,路不是很寬,如果左矩完全展開的話,要駛入對方的麥田中。而春秋時代的兵法最忌諱把戰車駛入麥田,因為這樣,麥草會纏住車輪。最重要的是,這麼做,毀壞了鄭國的麥田。

  趙武用目光打量了一下,他心中早有一種毀滅的慾望---眼看著對方麥田不敢動手,自己卻要從趙地千里迢迢,吃百姓辛辛苦苦種上的糧食,想到這個,再想到臨行前被智罃敲詐走的五百寶劍、五百鎧甲,他心中的邪火騰騰而上,揮手下令:「以『徹行』隊形,向兩翼全部展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3 21:05
第四十二章 逼營列陣的楚軍(上)

  晉國是軍國主義國家,軍國主義國家的意思是:其日常民事行政體系中,就蘊含著軍事組織。

  春秋時代交通靠走,步行的人活動範圍大約在四五里左右,超過這個範圍就誤了吃飯時間,而那時路邊餐館幾乎沒有,所以,百姓的活動範圍不願超出四五里---這時,各國」兵農合一「的基本的軍事單位就是「連」,一個「連」的百姓散佈在四五里外圍內,戰時組織五輛兵車,恰好編成一個「卒」的正兵。橫為行,豎為列---按春秋兵法,一個「卒」的士兵為一攻擊橫行,含五「兩(也稱『輛』,即圍繞一輛戰車組成的戰鬥團隊)也就是一條攻擊散兵線。春秋人把它稱之為「一徹」,或者「一徹行」。趙武要求用「一徹」作為一個橫行,這意味著他要將一個「卒」的兵力完全展開,完全不顧道路兩邊的麥田,只管用戰車橫碾而去。

  別人怕戰車的車輪被麥草纏住,趙武不怕,因為---春秋時代出現的車軸,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車軸,那時的大多數車輪並不是直接與「軸」連在一起,偶爾也有車輪車軸相連的,但車軸也不與車輪一起旋轉,只起到固定車身、車輪的作用---而趙武車輪已經經過了多項革新,增添了可以旋轉的車軸,並經過了一年的實地測試,絲毫不懼崎嶇的路面。

  軍中司鼓師偃手中的戰鼓敲出了晉軍鼓號,隨著鼓聲,趙武「左行(左側戰車護衛)」武清、「左輔(左側戰車次護衛)」衛敏開始向左;「右行」林虎、「右輔」智家武士「高」的戰車向右;趙武的御戎武鮒駕著戰車保持原位繼續行進。眨眼間,下軍的左矩(左拒、左方陣)依次展開。一「卒」擁有五輛戰車,五輛戰車散開成一橫排,每輛戰車左右散佈著隨車士兵,隨著軍鼓聲浩浩蕩蕩推進。

  春秋時,軍中規定:步卒之間前後左右,相互之間的距離為一米,這間距為了讓步卒有揮舞兵器的空間。在突擊陣列中,戰車位於步卒散兵線中央,步兵手持武器尾隨戰車左右戰鬥。

  「車右」齊策一直微笑著看趙武興致勃勃的指揮軍隊,後者彷彿得了一個好玩具,不停的將手中的兵力依次投入,直到整個左方陣結成一個衝鋒陣型。齊策才笑著提醒:「主上,『右矩』未動。」

  「啥?」,趙武向右方看去。下軍「右矩」果然依舊保持著行軍隊列,只是軍中的軍旗搖動,要求他收回隊列,重新以行軍隊形前進。

  「玩我呢?」趙武低聲抱怨。

  齊策解釋:「這是韓伯的愛護,他怕你第一次上陣,指揮不靈巧,所以讓你在行軍途中多加練習---這塊田地是子罕(鄭國執政)的封地,子罕攻擊我們的盟國宋國,你踐踏他的田地,想必他也不會向我們國君抱怨。」

  趙武挽起了袖子:「那還等甚麼,吩咐後勤兵,把我碾倒的麥子都撿回來,我要檢查一下戰車行進的效果,以便對車輪進行進一步的革新。」

  稍停,趙武又補充:「不過,他們萬一撿了沒有碾倒的麥子,我也不會怪他們---戰爭就是戰爭,哪怕是和鄰鎮的……策,請不要給我講甚麼『大義』,甚麼『中原秩序』,甚麼『春秋禮節』那些東西都是用來愚弄群氓的。戰爭很簡單,不是因為甚麼仇恨,僅僅是為了『征服』,在戰爭中,第二名是沒有獎賞的。戰後國君有徵稅,而我,我來參戰了,也必須有收穫!就這麼簡單。所以我們既然參加了戰爭,就要冷酷的研究軍事技巧,不用去分析甚麼意義和對錯。」

  下面的趙兵似乎對家主與家老的爭論不感興趣,他們只知道鄭國的麥子吃到肚裡,一樣頂餓,一樣替他們省下自己的糧食---因為按規定,他們需要自己負擔服役期間的食糧,現在他們吃一分鄭國糧食,等於替自己省一份必要開支。

  當夜,晉軍大部隊宿營野外。但下軍左矩徹夜未眠,他們空群而出,點起火把,手裡拿著利刃衝進麥田,連夜收割鄭國麥穗,不亦樂乎。如果是別的軍隊進行麥田收割,可能產生不了趙兵那麼巨大的效果,因為別的軍隊都用青銅武器,這種武器容易變鈍---但趙兵不同,他們拿的長兵刃類似槊與鉤矛這樣的鐵製隋代兵器,唯恐配置不全的趙武還給他們裝備了磨刀用的粗條石。所以,這些人衝進麥田後,不怕磨損地直接用手中武器當長鐮刀揮砍。一夜過後,鄭國數萬畝麥田光禿禿的,只剩下一片麥茬。

  趙武不吃獨食,他的士兵也不吃獨食。第二天一早,趙兵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昨夜收割的麥草上交十分之一,這部分麥草又被趙武轉交下軍將韓厥。韓厥沒有全留下,立刻將部分轉送元帥欒書,欒書留下一部分,剩下的鄭國新麥給國君做了頓麥粥……。此後,趙兵開始了長達百年的、每逢交戰必搶割敵國新麥的傳統。

  應該說,趙兵的體力是強悍的。多數趙兵經過一夜奮戰,平均每人都收割了約兩畝麥田,造成鄭國數萬畝麥田絕收,鄭國執政子罕心疼了整整一個冬天,晉國君臣私下裡談起這事,都禁不住偷笑。但第二天,趙兵卻依舊精神振奮地繼續趕路……。

  數日後,晉國軍隊抵達了鄢陵,楚軍已在那等候許久了,雙方國君按慣例派出使者互遞戰書,約定於甲午日展開會戰---此時,雙方軍隊相距五里。

  甲午日,一大早,楚國與鄭國以及十餘個蠻人國聯軍出營了,依據規則,晉軍需要等他們列陣完畢才能發動反擊,故此晉軍照常悠閒的做著早餐。

  士燮不放心,他在清晨的太陽中爬上高高的巢車,居高臨下觀察著楚軍,才看了片刻,他立刻大呼:「不對勁,不對勁。」

  士燮慌慌張張的爬下槽車,立刻趕去國君的營帳,向國君匯報:「君上,楚軍沒有在兩里之外停住腳步,他們行進到了三里左右,軍鼓仍然沒有停止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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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逼營列陣的楚軍(下)

  晉國國君一頭冷汗,此時,正在與國君同時就餐的欒書也慌了,他連忙催促:「快快派人,查看一下楚軍是否停止腳步。」

  士燮舉起一個手指,示意欒書傾聽楚軍的鼓聲---晉軍的士兵非常有秩序,早飯時間,士兵們雖有喧嘩聲,但這種喧嘩聲卻沒有蓋過楚軍的鼓聲。

  楚軍仍在前進。

  欒書閉著眼睛想了想:「走的距離有三里(春秋時代的里)!」

  士燮點頭肯定:「沒錯,楚軍前進了三里路。」

  欒書扔下筷子:「我們竟被他們著了先鞭。」

  三里路,走路需要花一小時,而此時天剛濛濛亮。這意味著楚軍天未亮的時候就埋鍋做飯,在太陽剛露頭的時候就開始出陣,而且楚軍腳步不停,直到逼近距離晉軍營寨一里遠,這才停住腳步---這意味著,晉軍連出去列陣的空間都沒有了。

  何等的氣勢洶洶?!楚軍這種打法給人於巨大的壓迫感,他們逼近到距離營外一里的地方,根本沒打算留給晉軍出去交戰的空間。

  欒書想了想,重新坐下,舉起筷子,平靜地邀請國君繼續就餐:「君上,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怎樣?不如我們把這頓飯吃完,萬事,且等飯後召集眾將再商議。」

  國君食不知味,他勉強吃了幾筷子,便站起身來,命令侍從撤席。欒書胃口好,他把粥喝的稀溜溜的,顯得一點沒有貴族風度,邊喝邊讚歎:「今日庖丁煮的好肉糜,嗯,聽說小武家的粥更好,勝利後一定讓他做頓粥飯,左右,記住提醒我。」

  國君等不下去了,他走到帳外,吩咐士燮:「立刻召集各級軍將,齊匯大帳……」

  晉軍集結的軍號吹響的時候,趙武正在與韓起就餐。因為下軍佐智罃留守國中,使得下軍缺少副將,所以韓厥採用了左右矩的方式,將自己的軍隊分割成兩部方陣,自己親自統領右矩,又因為不放心趙武的左矩,他將韓起也派了過來。

  帳外人聲鼎沸,這時代世界罕見的大戰即將展開,帳內的貴族們把一頓飯吃的溫文爾雅,禮節周全---這就是生活,這就是貴族風度。

  韓起吃得很香,他一邊喝粥,一邊說:「下軍都偷偷傳說,說趙兵每個人都吃得像貴族,我還恥笑他們少見多怪---你小武窮,全國都知道……嗯,現在你搶了鄭國新麥,連鄭國都知道你窮了,怎可能讓士兵頓頓吃肉吶?不過現在我信了,你別說,這肉粥竟能如此香甜,我以前從沒想過,簡單的肉粥竟能做出如此花樣,能如此甘美,大約易牙也沒有你這種手段。」

  易牙是春秋時代有名的名廚---曾經的霸主齊桓公的御廚。

  韓起說鄭國也知道趙武的窮困,是在指趙武搶割鄭國執政子罕家中的麥田。趙武將部分收穫奉獻給國君後,國君默認了他的搶劫行為,接下來幾天,趙武開始變本加厲,他走過的麥田里面不長麥穗,只長麥稈。

  趙兵因為就近獲得鄭國糧食的充足補給,於是,東郭離的補給車就可以騰出更多的車位,來運送趙武要求的奢侈物---比如蜂蜜、香料、鹽巴、臘肉等等。因為羊毛紡織業的發達,趙地的養殖業得到變態發育,所以趙地的百姓肉食比較多,東郭離不用運送糧食了,他除了送來部分軍械外,剩下的地方全部裝運了肉食---他知道自己主人的喜好。

  趙武這肉粥添加了許多香料,煮好後,炊事兵又倒入一大勺蜂蜜,鹹菜的份量也給的足,加上趙兵對炊事工具的改良不遺餘力,所以這罐子肉粥風味格外不同,韓起喝完一罐粥後,依舊覺得沒有解饞,他舔舔嘴唇,將最後一粒麥仁舔入嘴中,感慨說:「這鄭國的新麥,滋味果然不同。」

  韓起發完感慨,軍中鼓聲響了,韓起站起身來,叮嚀:「等會兒開會,你跟著我,一定不要發言,軍中之事,不是我們這些小官談論的。」

  趙武馬上回答:「當然,你這樣的人都不開口,我何必開口。」

  趙武現在擔任的是「校正」,這個官職是師級,而韓起的官職是「下軍司馬(軍法官)」,是軍中五吏之首。進入國君的營帳,連韓起都沒有資格發言,趙武這樣的小官只能是垂著頭打瞌睡而已。

  范丐跳了出來,他大聲說:「我們可以把水井填上,灶台推掉,就在營中列陣,這樣,行列間的距離就可以擺得足夠開闊了---晉、楚都是超級大國,這兩個國家之間打仗,輸贏只有天知道,我們怕甚麼!」

  欒書眼前一亮,國君拍案讚賞。士燮大怒,他順手從旁邊操起一把戈,猛揍自己的兒子范丐,范丐被父親打慣了,自然知道這時候該做甚麼,他拔腿繞著圈子跑,范丐邊追邊大罵:「國家存亡的大事,你小孩子懂甚麼!」

  國君的高參苗賁皇在一旁幽幽地說:「士伯真是善於避禍呀。」

  素有智者之稱的苗賁皇看出來了,士燮的憤怒是半真半假的:雖然士燮在這次戰役中一直堅決主和,現在兒子跳出來主戰,自己雖然生氣孩子唱反調;但操戈要殺兒子,更多的是在做秀,好讓國君不要再追究兒子擾亂緊急會議秩序的罪(相當嚴重的罪)了。

  韓起撞一撞打盹的趙武,輕聲說:「沒想到阿丐這小子也能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我剛才本想問問你呢。人都說你心思靈巧,你有沒有比阿丐更好的辦法?」

  趙武翻了個白眼,奇道:「比阿丐更好的挨揍方法?我可沒有那麼好的父親!」

  趙武話的意思是:范丐出了這樣的好主意,挨了他老爹---晉國第二正卿、中軍佐士燮一頓胖揍,坐在上面的國君假裝沒看見,主持會議的欒書卻好像那位滿軍帳追打兒子的士燮是空氣,完全無視。如果趙武出個主意,會不會挨一頓更兇猛的胖揍。

  韓起笑了,底下的軍官竊竊私語---他們都在誇獎范丐的主意絕妙。

  欒書考慮了一會兒,開口:「楚師逼營列陣,行為輕窕,不如我們固守營寨不出,三天內他們肯定撤退,那時候我們從後面掩殺,一定能獲勝……國君已經派我家阿黶去齊、魯搬兵了,還是等待援軍到來,而後一併作戰,比較有把握。」

  郤至跳了出來,揮舞著拳頭喊叫:「絕不!戰,我們必須迎戰---現在的楚軍外強中乾,已經連續暴露了六個弱點,我們不能錯失良機。」

  國君感興趣的問:「新軍佐,你且為寡君解說一番楚國的弱點。」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3 21:06
第四十三章 絕世猛將的絕殺(上)

  郤至晃著火紅的鎧甲,站出來如數家珍的介紹著楚國的情況:「楚國第一個弱點是,他們的兩個大臣不和,司馬子反與令尹子重彼此看不順眼,兩人不和到了純粹為了反對對方而反對的地步,這種將帥不和一定會使楚軍的戰術意志不能很好體現,所以楚軍雖強,並不可怕;

  第二,楚王的親兵都是自己的老卒,他只信任老卒,所以多年來親衛從未大規模增添力量。老卒們雖然作戰經驗豐富,上了戰場不會慌亂,忠心耿耿,但他們畢竟老了,人老了容易疲憊。只要用持續不斷的攻擊,楚王親衛最終就會有心無力---即使他們想戰鬥,也沒力氣了;

  第三,鄭國投降了楚國,這次他們也參戰了,但鄭國國家不幸,他們的軍隊向來列陣而不整齊,意志不堅決。如今楚國讓鄭國軍隊單獨組成一翼,這一翼就是整個楚軍的弱點;

  第四,我剛才說過鄭國,現在來述說蠻人。楚國這次帶了不少蠻人來助戰,看起來人多勢眾聲勢浩大,但蠻人的部隊組不成陣勢,陣勢混亂就容易擊破。加上蠻人國家眾多,難免心思雜亂,所以,蠻人組成的那一翼,比鄭國軍隊更薄弱;

  第五,楚人作戰向來不避晦日(月底日),但晦日最不宜作戰,因為晦日夜裡沒有月光,軍營夜間易發生不明騷動,比如『嘯營』,士卒夢中的一聲慘叫,會讓整個大營的士兵認為是敵軍偷襲,從而崩潰---現在就是晦日,如果我們運氣好,白天用持續的戰鬥讓楚軍疲憊,也許夜裡楚軍一聲營嘯,咱啥也不用幹了,天會幫助我們完成一切;

  第六,楚國人作風浪漫,最不喜歡約束。這才剛剛列陣,楚國士兵已經在軍中交頭接耳---你們聽,楚軍交談的喧嘩聲這裡都能聽見,等開戰後就會更加喧鬧。喧嘩聲大,則軍令傳達時士兵難以聽到,還說明楚軍指揮系統出了問題,不能有效控制士兵。」

  驕傲的郤至說到這兒,稍停,而後堅決而傲慢地說:「對面的敵人雖然是聯軍,比我們人多勢眾,但一作戰就會互相張望,缺乏鬥志---不用考慮了,現在馬上出擊,我軍一定可以取勝!」

  「好!」厲公擊掌讚歎。

  「好!」元帥欒書斷然下令:「那就戰吧!」

  此時,楚軍營中,楚共王登上巢車(眺望車),觀察晉軍。巢車上位置有限,楚王上到巢車上,侍立在巢車下的是伯州犁---這位伯州犁就是剛剛被三郤誣陷殺害的晉國賢大夫伯宗之子。他在國都動亂後流亡楚國,路上正碰到楚軍,直接被楚王任命為大宰,現在隨在楚共王身邊介紹晉國軍隊的虛實。

  楚王看到晉軍動靜,問:「晉國那邊戰車左右馳騁,他們在忙甚麼呢?」

  伯州犁站在巢車下面,看也不看就回答:「在召集軍吏開會。」

  楚王問:「人都聚集到中軍去了。」

  伯州犁答:「開始議事了。」

  楚王問:「他們的帳幕張開了。」

  伯州犁答:「這是在準備占卜,晉人將在先君的靈位前占卜吉凶。」

  楚王問:「晉國的帳幕又撤除了。」

  伯州犁答:「他們就快下出擊令了。」

  楚王問:「對面人聲鼎沸,塵土上揚。」

  伯州犁答:「這是晉軍要填塞水井、剷平灶台、列陣了。」

  楚王問:「他們都上車了……哦,車左右的人又拿著兵器下來了。」

  伯州犁答:「在聽命令。」

  楚王問:「他們要打了?」

  伯州犁答:「還不確定。」

  楚王問:「將帥們上車……又下車了。」

  伯州犁答:「他們一定是跪了下來---這是晉軍在做戰前最後禱告,他們要打了。」

  在伯州犁向楚王匯報晉君親兵底細的同時,晉厲公身邊也站著一個楚國人,向晉君匯報楚王親兵的詳情。這位楚國人叫苗賁皇,他是晉文公時代,曾與晉文公交手,逼晉文公「退避三舍」的楚國名將子玉的後代,但在不久前的楚國內亂中遭滅族,單身逃來晉國。

  此前,郤至雖然詳細分析了楚國的虛實,但晉軍將士還在猶豫,他們擔心敵人兵力過於雄厚,楚王又有晉國的國士伯州犁出謀劃策,很不好對付。

  苗賁皇建議厲公:「楚軍的精銳都集中在中軍和楚王的親兵。如果撥出少部分精銳攻擊敵人脆弱的左右軍,就足以應付兩翼了。剩下來,我們只要集中四軍主力,直接猛攻楚王的親兵,此戰一定能大獲全勝!具體辦法嘛,不如由欒、范兩家的私兵主動前進,誘惑楚國中軍和親兵精兵來攻。同時,派荀偃、郤錡、郤至分別攻擊楚軍子重、子辛的左右軍,必定能擊潰他們。而後各部隊四面會合,圍攻楚軍中軍和王族部隊,即使不能生擒楚王,也一定大獲全勝。」

  厲公就這個策略向太史問卦,太史匯報:是卦相大吉。卦詞是:南方國家要敗,國王眼睛中箭。厲公正式下令---出擊!

  首先進攻的是中軍佐士燮(范燮)帶領范傢俬兵與中軍將、元帥欒書帶領的欒傢俬兵,他們的任務是撕開楚軍的防線,好讓第二撥進攻的魏傢俬兵直搗楚王親兵。

  軍事會議結束,趙武這樣的低級小官是首先離開的一群,不過趙武顯得很悠閒,因為他不是乘坐戰車而來的,他帶著武連手下的兩百斥候隊,「單騎走馬」而來。因為是「單騎」,所以他走的輕鬆,離開前順路與上軍佐荀偃交談了幾句,兩人還有機會說一些家常話,荀偃禮貌的表達了對女兒中行姬的擔憂,趙武答覆說荀偃的叔叔智罃,臨走時答應看顧好她們「姐妹」……

  兩人正聊著,國君的戰車出來了。國君的戰車上,郤至的弟弟郤毅擔任國君的御戎,而欒書次子欒緘則擔任國君的車右。國君行進到離荀偃不遠的地方,哪裡有一片小泥塘,范家兵與欒家兵分開,繞道而行。一不小心,國君的戰車車輪陷入泥中,欒緘跳下戰車推動車輪,欒書看到,關心的跑了過來,請求國君換成自己的戰車,以便繼續前進。

  欒書的兒子、國君的車右欒緘大聲喝道:「欒書退下,你身為元帥,職責是指揮全軍;我身為車右,職責是保護國君戰車前進。如今你侵犯我的職責是越權;丟棄了自己的指揮職責是瀆職;擅自離開自己主帥崗位是不忠。欒書,不要接連犯下這三個罪名!」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4 11:33
第四十三章 絕世猛將的絕殺(下)

  欒緘指名道姓,呼喊自己父親的名字,是在表示自己以軍官的身份而不是以兒子的身份說話,趙武趕緊偷偷吐了吐舌頭,趕緊沖荀偃拱拱手,而後像做賊一樣翻身上馬,悄悄的溜出營帳。

  晉國元帥與副元帥的私兵聯手發動的進攻很猛烈,趙武在路上沒看到具體戰況,等他回到自己軍營的時候,已輪到魏家兵進攻了。

  韓起回來的早,等趙武入營時他正在指揮左矩展開,排列成攻擊隊型。趙武看到這種情況,摸了摸肚子,覺得肚子有點空,抬頭看看天色,估計輪到自己衝鋒還有點時間,他招呼廚師拿過來幾個大餅和一罐酸菜,並邀請韓起同吃大餐。

  此時,晉軍的軍鼓響了,魏家軍一萬兩千人排成一個大方陣,開始緩慢的前進……鼓聲中,韓起低頭看了看趙武的酸菜罐,指著其中一些酸菜好奇的問:「這不是毒芹嗎?能吃嗎?」

  「好吃呢」,趙武拿起一根酸芹菜,熱情的遞到韓起嘴邊:「你嘗嘗……放心,芹菜有有毒的,但大多數是沒毒的,我吃給你看。」

  趙武拿起一根酸芹菜,放到兩張大餅中間,又順手夾上兩根肉條,捲起大餅……此時,趙兵的廚師已經在他背後升起小炭爐,炭爐上的鐵板被燒的吱啦吱啦響,肉條上的香料烘的人垂涎欲滴。

  趙武將裹好的大餅送入口中,一邊嚼一邊指指身邊的巢車,建議說:「我們上去看看。」

  韓起贊同:「不錯,魏家軍的勇猛享譽國中,我們也該欣賞一下魏錡的衝鋒。」

  韓起說罷,向巢車爬去,趙武回身招呼侍從:「帶上我的酸菜罐,跟我來。」

  巢車升起來了,巢車邊上,身材高大的林虎雙手舉著酸菜罐,把酸菜罐頂到頭頂,以便讓趙武能在巢車的望斗上伸手夠著……此時,鼓聲變了,變的急促而響亮,這意味著魏兵開始衝擊了。鼓聲中,魏錡穿著一身金甲---也就是趙武送給他的金鏤甲,在陽光中,魏錡渾身沐浴在一片金屬光澤中,彷彿從天上下凡的金甲戰神,他魁梧的身材筆直的站立著,左手持盾,右手將戰戈高高舉起,而後微微低頭,沖對方躬身行禮。

  對面軍陣中,楚共王一指旁邊戰車上一名官員。那名官員馬上舉起手中的戰戟,鞠躬回答魏錡的致敬---楚共王是王,他回答魏錡的致敬是降低身份,所以他指派手下的一名卿大夫答謝魏錡的問候。

  魏錡直起身子來,戈頭微微前傾,他的御戎馬上一揮長鞭,戰車發力,進攻開始了。煙塵騰起,遮天的灰塵在魏軍身後揚起老高,魏錡站在戰車上暢快的大聲吼叫著,隨著他的吼叫,魏兵狠狠的撞入楚王的親兵隊中。

  這一回合是楚王防守,魏兵進攻。

  楚王陣前排列的高大的屯(寫法是左車右屯)車,魏錡的戰車衝到楚王軘車前,手裡的戈重重敲在軘車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巨力撞擊下,軘車上的盾牌微微裂開一條縫---說時遲那時快,魏錡手中的戈像毒蛇一樣探出,左撥一下右撥一下,他手中的戰戈居然想魚鉤一樣,從對方戰車上釣起一個人來,那個人影才被他的戈勾起,在空中,那人的手臂便飛離了身體。

  楚軍軘車的防守出現縫隙,又一輛魏家戰車緊跟著魏錡的戰車衝到軘車的身邊,這時,魏錡的戰車已經轉向,他的戈勾住幾張盾牌,橫向奔跑著、拉扯著---那輛尾隨魏錡的戰車立刻衝到魏錡戰戈勾出的縫隙中。一眨眼,魏兵就撕開了楚軍的嚴密防線。

  趙武伸手到了酸菜罐裡,撈起一根芹菜放在嘴中,把它嚼的咯吱咯吱直響。聽到聲音的韓起忍不住了,他覺得嘴裡發乾,也伸手到了酸菜罐裡,撈起一根芹菜開始嚼了起來。   酸菜被兩人嚼的「咯吱咯吱」響……

  此時,魏兵戰車接二連三的衝進了楚王的防線,圍繞著一輛輛衝入的戰車,大量的魏兵步卒也前仆後繼的擠入楚軍陣線,揮舞著戈與楚兵廝殺起來。兵器相互撞擊發出的叮噹叮噹聲響徹雲霄。嘶喊聲,呻吟聲,哀號聲,大罵聲,聲聲不絕。

  「殺神」魏錡回車了,他的戰車兜轉過來。此時的魏錡已經扔掉了盾牌,他雙手持戈,在頭頂盤旋舞動著。他的御手在奔馳中沒有調整方向,魏錡掄著戰戈,左一戈鉤在一輛戰車的車轅上,奮力一挑,那輛戰車飛上了半空。沒等這輛戰車落地,魏錡的戰戈由舞了回來,鐵製的戈頭重重撞在另一輛戰車、車右的盾牌上,那人在戰車上站不住腳,搖晃了一下,踉踉蹌蹌倒下戰車,立刻,身體被旋轉的車輪捲了進去。

  酸芹菜被咬的脆響,韓起吃完了一根,情不自禁地評價:「不錯耶,再來一根酸芹……魏兵之勇,名不虛傳,魏錡之猛,天下罕見!」趙武聞聲將手伸入酸菜罐裡,他掏出兩根酸芹菜,一根遞給韓起,一根塞入自己嘴裡,把它咬的咯吱咯吱響。

  轟隆一聲,天地似乎抖動了一下,魏錡的戰車重重撞上楚軍的一輛戰車,雙方戰車上木屑橫飛,車轅傾覆。在木屑橫飛中,天地間都是魏錡洪亮的大笑,旋即,他魁梧的身影從塵煙中冒出,靈巧的跳上另一輛魏家戰車,翻手從戰車上取出了弓箭。魏錡動作快,他原來戰車上的御手與車右動作也很快,在戰馬受傷的嘶鳴中,兩人一左一右跳起,重新跳上了魏錡的戰車,而這輛戰車上原先的三名甲士,立刻一個跟頭翻下戰車,動作輕巧的彷彿雜技演員。跳下戰車的三名甲士立刻尾隨著魏錡的戰車前進,此時,越來越多的魏兵湧入楚軍的豁口---魏兵已經深深的嵌入楚軍陣中,只見晉軍「殺神」魏錡在陣中左右縱橫,他連續三次更換戰車,所向披靡。

  晉軍陣中軍鼓大響,彷彿在為魏錡鼓掌喝彩。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5-9-4 11:35
第四十四章 當猛將遇到猛將殺手(上)

  此時的魏錡渾身浴血,鎧甲已經看不出原先的金黃色,但魏錡笑的很歡暢,他手持趙武替他專門製作的弓,遠射頻頻,一名名楚軍在他的弓箭下紛紛倒地,他攻擊的路線上沒有楚兵敢於停留。魏錡攻擊到了楚王親兵附近,人縫中,他看到楚王正在戰車上指手畫腳,魏錡毫不猶豫抬手一箭,那支箭神奇的穿越楚軍叢叢人影,鑽入楚王的戰車。

  楚王身影不見了……,等他的身體再度被人從戰車上扶起,魏錡射出的那桿箭找見了---它正插在楚王的左眼上。神奇:巫師的戰前占卜,居然神奇的應驗了!他是怎麼做到的?楚兵見到國王受傷,全軍大恐,十餘萬人恐懼的聲音集合在一起,匯成一聲巨大的驚歎!

  此時,只見楚王在戰車上咬牙切齒,一名醫官走上前來,小心翼翼的伸手,楚王卻等不及由他來動手,他伸手抓住箭桿,狠狠一揪,拔出了那桿箭。頓時,楚王受傷的眼竄出了鮮血,血濺的老高,天空似乎一片血色。陽光下,那鮮血殷紅、刺目。

  楚國的醫官們在給楚王包裹受傷的眼睛,此時,絕世猛將魏錡依舊在楚軍陣中左右衝突,只見楚軍也像瘋狂一樣,前仆後繼的向魏錡的戰車湧來,許多楚兵挺著戰戟,向魏錡的車輪刺擊,希望能絆住魏錡的車輪。這一刻,魏錡有如神柱,他箭如閃電,連續射倒楚兵的御戎,一輛輛楚軍戰車成了他的屏障。與此同時,他的車右也大發神勇,在戰車上跳來跳去,左右開弓,將靠近的楚兵一個個刺倒在地。

  楚王倔強,裹傷的醫生屢次被他不耐煩的推開,只見他從自己的箭壺裡拿出兩根箭,遞給了他的車右,那位車右躬身行了個禮,跳下戰車,招手招呼一輛空戰車過來。

  楚軍軍鼓大響,聽到軍鼓的楚兵停止了戰鬥,他們緩緩的向兩邊退卻,與此同時,魏兵也停止了搏殺,他們開始整隊,以魏錡的戰車為中心進行集結……。

  韓起看了看瓦罐,猶豫半天,又從瓦罐裡娶了一根酸菜,喃喃的說:「楚軍要求『致師』了。」

  「致師」是春秋時代的一種戰場禮節,武將要求「致師」,按現代的話說就是:我要跟你單挑。

  趙武打了個哆嗦,他也下意識學著韓起,伸手從酸菜罐裡取出一根酸芹菜,機械的將酸菜送入嘴中。

  楚軍軍陣翻滾起來,頭排戰車上的車右跳下戰車,推動著車輪,御手竭力將戰車向兩邊駛去,以便騰出通道。從楚兵的縫隙中可以看見,剛才楚王的車右已經跳上了那輛空戰車,一手持弓,一手扶著車轅,悠閒的等待楚軍讓開通道。

  那人名叫養由基!

  魏錡的車右跳下戰車,費力的轉動車輪,御戎揮舞著馬鞭,驅趕馬匹調整方向,魏錡在車上咆哮:「平著走,平著走,誰讓你向後轉了,我魏錡上陣,甚麼時候馬頭向後了?」

  御戎聽從魏錡的吩咐,把戰車橫向行駛。駛出一段距離,養由基的戰車慢慢的駛出了楚軍軍陣,戰車上,養由基很悠閒,他一手扶著車轅,另一手輕輕的撥弄著弓弦---那張弓依舊插放在戰車的弓袋上。養由基把弓插放在弓袋裡是有原因的,戰前,他跟潘黨比箭術,兩人都射穿了七層鎧甲,於是兩人拿著射穿的鎧甲向楚王炫耀說:「大王有我們這樣的勇士,這場戰鬥想不勝利都難。」

  誰知楚王大怒,訓斥這兩位神箭手:「人都說水裡淹死的都是擅長游泳的(善泳者溺於水),山崖下跌死的都是擅長攀登的,他們以自己的擅長而自誇,最終都死於自己所擅長的項目上。你們兩個如此誇耀自己擅射,如果不加自制,遲早要死在弓箭之下。」

  隨後,楚王下達嚴令,沒有他的命令這兩位不許射箭。還命令兩位上交箭矢,將弓收入箭袋中---所以,養由基上陣,楚王才會臨時給他取箭。

  養由基的戰車水平行駛了一段,御戎勒住了馬匹,車右跳下來推動車輪,調整馬車的方向。此時,養由基的弓依舊在箭袋中。

  由於魏錡是平行移動,楚兵與魏兵不得不再度調整,以便騰出空間來,讓兩人的戰車騰挪。故此,養由基與魏錡的戰車停穩之後,楚兵與魏兵還在移動。戰車上,對決的兩人都靜靜的等待士兵們站好位置。

  戰場的風呼嘯,吹得戰車上的將旗獵獵作響。

  養由基的箭壺裡只有兩支箭,魏錡的兩個箭壺射空,剩下的兩個箭壺則裝滿了箭桿。在等待的空隙中,魏錡的車右低下頭來,仔細檢查了一遍那些箭桿,魏錡見到車右的動作,不以為然的輕笑了:「小武子的手藝不用看,老夫之前已經查過了,個個都是精品。」

  此時,趙武坐在巢車望斗上,他把酸芹菜嚼的咯吱咯吱響---芹菜比較長,他一手拿著芹菜,向吸麵條一樣,一邊吸溜著,一邊奮力咀嚼。韓起也把酸芹菜嚼的咯吱咯吱響。

  絕世猛將魏錡與猛將殺手養由基的戰車擺好了。魏錡取出弓,右手將它舉在半空中,身子微微下彎,沖對方行了個禮---這就叫「致」,也就是敬禮的意思。對面車上,養由基也從弓袋裡取出弓,他伸出左手持弓,右手撥弄了一下弓弦,傾聽弓弦的顫音,而後將弓交到右手,舉到半空中,沖對方微微鞠躬回禮。

  緊接著,兩人用同樣舒緩的動作將弓收入懷中,抱在胸前,再度沖對方鞠躬致敬---前一個禮等於讓對方檢驗自己的武器,表示這是一場公平決鬥,雙方誰都沒有摻假;後一個禮則意味著「致師(單挑)」正式開始。

  兩人的御戎同時催動戰馬,戰車前方四匹馬十六個馬蹄奔騰,他們不是正面衝撞,也不是背向而馳,是不約而同的繞著一個中心點兜圈子---兩人的位置都在弓箭射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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