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先秦]《春秋小領主》 作者:赤虎(已完結)

 
kelvin12354 2013-5-2 11:3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3 225810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 11:52
第十八章 有關「趙武」的歷史之謎(上)

  工匠現在態度輕鬆了,顯然他認為剛才趙武的傳授,已經把他當作了入室弟子。而春秋時代,能夠得到知識傳授的機會並不多,有一點點知識就是人才了,可以成為卿大夫。

  在這種心態下,工匠居然也開始出建議了:「主,你所說的鎏金方法,我們也試了,可惜這鎏金方法也有一個弊病,比如青銅,用水銀融化青銅後,原來青銅裡的的銅、錫、鉛全分開了——鉛在最下面沉著,錫在最上面浮著,銅夾在中間。這種金液抹在劍身上……」

  趙武大聲喊道:「我知道了,鍍錫!」

  反應過來的趙武馬上又說:「鎏錫——銅錫鉛分開了,這不正好,我們可以把兩種顏色都鎏在甲上,這不是以甲為畫布,你可以塗上任意的圖案嗎……好啦,以後鐵甲就鎏錫,給鐵甲片上鍍一層錫,既防銹又漂亮。」

  找到了解決辦法,趙武抬眼看看天色,覺得困意湧了上來,他隨手打發工匠頭目離開,自己帶著濃濃的睡意躺到榻上。臨睡前,他最後的意識是:「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改變了科技,現代人看到這段歷史,看到這些突兀產生的科技,是不是會很納悶?」

  沉睡過去的趙武不知道,其實在他原來的時空裡,人們也對這段時期的歷史也感到非常納悶。他們目光的焦點都集中在一個非常奇怪的年份上——西元前476年。

  這剛好是趙武抵達這個世界整整一百年後。

  在西元前476年,一些新科技蹊蹺般、在西元前476年附近如井噴般湧現,比如用天然磁鐵製成的指南針—司南;疊鑄法鑄造的青銅刀幣;煉鋼淬火技術;此外,山西還發現青銅棘齒輪(直徑25毫米,40齒)、山西永濟縣更是出現了鐵制棘齒輪。在家禽飼養中突然出現的現代孵術,出現「鴨城」、「雞陂」等中國最早的專業鴨場和雞場,等等。

  上述科技進步都出現在晉國或者晉國臨近區域,此外還有梯子、滑輪、墨斗、鋸子、弩、曲尺、墨斗、鉋子、鑿子、磨、碾、鎖、鑽等器具的發明,以及小孔成像原理、杠杆原理的闡述,還出現了辯證唯物主義等等……

  而現代考古表明,這些已知的春秋科技,其考古學實物都出自同一年份:西元前476年。

  最讓人感到納悶的是,這些新科技像是突如其來、橫空出世的。在此之前,人們未找到這些新科技誕生、及其發展成長的星點記錄——它們不是從科技樹上誕生的。那些墓葬出土文物顯示,西元前476年,呈現在人們面前的直接就是成熟、成型的技術。

  更加奇怪的是:稍後不久,這些技術中,其中一些技術又突然消失,仿佛從來沒出現過,後來甚至都未曾被人提起,全靠了考古挖掘現代人才知道它們曾在春秋出現過——比如前述的、採用現代孵化技術的專業養殖技術:「鴨城」、「雞陂」技術。

  這些技術是怎麼來的,它是嫁接的嗎?是移植的嗎?

  它的誕生、發展、逐漸成熟的過程,到哪裡去了?

  多年以後,人們對春秋這一技術飛躍的原因多有爭論。

  其中,推理派認為:這些新科技大量出現的時代,恰好是中國社會劇烈變遷的時代。在這個時間段內,諸侯國之間的疆界變化非常激烈,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從以前人難以想像的十萬級別,迅速躍升到百萬級大會戰,而戰爭持續的時間也從以前的三兩日,迅速過渡到跨月、跨年,甚至長達十數年。

  由於這種劇烈的戰爭破壞;再加上後來歷次胡人入侵中華時,山西都是重災區;還要加上山西的盜墓嚴重;還有無知鄉民的隨意破壞等等,使得當時的大部分墓葬都遭到毀滅,只有個位數的墓葬流傳下來從而被現代人挖掘,於是,春秋技術的發展過程恰好沒保留下來。

  最終,呈現出現代人所看到的技術斷層現象。

  關於這件事,持另一觀點的口水黨人稱「人文派」,他們認為:這些新技術都出現在晉國附近,說明晉國能稱霸春秋兩百年不是無緣無故的,這一切成就只是更加證實了一個簡單真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

  「人文派」認為:我們現在看到的歷史都是後來的儒生們篡改的,儒學理論認為,歷史上所有的成就都是儒家「文治武功」的結果,其中沒有任何技術進步、生產力提高的成分。在他們宣導這一理論的同時,如果真實的歷史與他們的理論有差距,他們就按自己的理論刪改歷史,去除了所有不符合他們意願的內容。

  於是,「歷史」反過來證明儒生理論的正確性;於是,「歷史」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現象;於是,不止春秋時代有技術斷層,在儒生的筆下,中國「歷史」處處是不合科技樹的科技斷層……

  以上兩派「口水黨」所提出的觀點,都似乎都一定道理,但他們也都沒有證據。其中,第一派觀點是:巧合。第二拍觀點是:被刪了……由於這兩派觀點難以令人信服,於是,就出現了第三派別,他們只是誠心跟人搗亂,所以這一派口水黨被稱之為「搗蛋派」。

  「搗蛋派」說:「前兩批人都說錯了,真正的原因我們知道,告訴你吧——有人穿越了!有一個蔫壞蔫壞的傢伙,悄悄穿越到春秋時代,偷偷摸摸的將自己知道的、超越時代的科技傳授給當時的人,這,才是歷史的真相,才是那些科技成果突兀出現的真正原因。」

  搗蛋派認為:縱觀這個春秋時代,有三個人嫌疑最大,按那些蹊蹺科技出現的時間排列,依次是趙鞅、公輸班、墨子。因為趙鞅的鐵刑鼎、公輸班的人工動力飛機、墨子的超時代理論,三者都沒有師承來歷。在沒有「拼音」、沒有「廣播」、沒有「電大」、沒有字典、沒有「網校」的春秋,那三個傢伙毫無師承而突然獲得了超越時代的科技知識,很令人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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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 11:52
第十八章 有關「趙武」的歷史之謎(下)

  「搗蛋派」提出的觀點過於搞笑,於是,馬上又演進出了一個「搗蛋搗蛋派」,他們說:「你們全說錯了,按推理小說常用的套路,嫌疑最大的人反而不是真正的嫌疑犯。所以,你們提出的三個嫌疑最大者,反而不可能是真正的穿越者。」

  他們認為:真正的穿越嫌疑犯還要向前推,至少向前推一百年——因為我們現在從墓葬中看到的文物,都是技術已經成熟,而且定型的產品,考慮到春秋時代的技術傳播速度,考慮到春秋人的學習水準,那位穿越者,應該至少比最先運用這些技術的趙鞅高出兩代人。唯有這樣,他才有足夠時間教會工匠。

  「搗蛋搗蛋派」認為:在這些人中間,數趙鞅的身邊人嫌疑最大。因為鐵器製品很少能保存兩千年以上,而整個地球能保存下來的千年鐵古董,別說是個位數了,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像晉國鐵刑鼎這麼大件的鐵器,更是全球獨一號,而這件鐵器又恰恰是中華第一座鐵鼎。此後再未見人鑄造過類似鐵器——也或者鑄造了,但技術水準不高,未能保存下來。

  從這件鐵刑鼎上看,趙鞅這廝不是初犯,而是慣犯。因為從出土的鐵刑鼎上可以看出:整個鐵鼎在鑄造過程中,工匠們沒有絲毫猶豫,也看不到任何技術摸索的痕跡,簡直是輕車熟路一氣呵成,其鑄造之精美,技藝之精湛,尤其是手法的熟練老道,顯示出趙鞅、或者趙鞅手下的工匠,之前不知偷偷摸摸幹過多少回了,所以這位穿越者一定潛伏在趙鞅身邊,或者潛伏在趙氏家族裡,他一不留神鑄造了鐵刑鼎,沒想到,它居然能存留兩千六百年……

  這個推測一出,更多的搗蛋者風起雲湧,許多人由此上推趙鞅的歷史,更有人猜測:最大可能的穿越嫌疑犯很可能是——趙武,因為,在趙氏家族中只有這個人的歷史最模糊。而且《左傳》、《春秋》、《戰國策》中,對他的歷史記述最混亂。《史記》當中,《趙世家》《魏世家》《韓世家》這三個與趙武關係密切的世家家譜,其上的記述居然沒有兩個是完全相同的。

  更可疑的是:在趙武的幼年人生當中,有長達十五年的空白期,任何史書都未曾記載這一時期趙武的活動——包括趙國家族史《趙世家》……

  床上,沉睡的趙武不知道後世這些爭論,他懷著小偷偷竊得手的那種竊喜,睡夢中都在微笑,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有什麼意義——他無意中向木匠鐵匠傳授了標準化、流水化作業。真實的歷史上,數百年後,秦國正是憑藉這一技術,使得國力成為戰國七雄之首,而且是其餘六雄總和,進而滅了其餘六國。

  睡著的趙武現在已把所有憂慮放了下來,他正在大發春夢,夢見自己懷中抱著列國美女大肆揉搓——但凡這時代存在的國度,他們國家的美女都不放過……嗯,人們說什麼來著:楚腰纖細掌中輕,越縑漫濯纖吳女,鄭女百舌羞殺黃鶯兒,齊女粉光衣香水……

  身邊一股香氣飄上來,趙武伸手揪住路過的一位如花嬌豔,大手爬上了對方胸前的小兔子,禁不住喊出不知道誰說的一句名言:「喝最好的酒,騎最快的馬,舞最利的刀,驅使最勇敢地猛士,收藏天下最美的女人——大丈夫當如是也。」

  說罷,趙武狠狠的摟住那位美女,熊嘴一張,含住了對方胸前的櫻桃……理想與現實是有差距的,趙武剛剛把美女推到,猛然間,他仿佛馳騁起來,不是在美女身上馳騁,是……地震了?

  原來不是地震——是師偃從夢中推醒了他。

  師偃先是嚴肅的給趙武講了一番大道理,無非是告誡他要勤奮……而後,師偃說出了他的目的:「主上,我們新來的那些武士們該怎麼安排?

  如今趙城百廢待興,處處都缺人手,但驟然來這麼多人手,倉庫裡積存的糧食恐怕不夠,我們是先讓武士去修築房屋呢,還是去山中狩獵已採集野物……或者主上另有打算?」

  趙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答:「這樣的小事,你決定就算了。」

  理想跟現實的差距就是:趙武現在實力還不夠,所以,他還沒到為所欲為的時候。

  師偃不滿的瞪了趙武一眼,趙武趕緊知錯就改:「你曾說明年就有大戰,可我看魏氏派來的武士並不見得精良——嗯,先讓他們去山中伐木吧,我打算召集他們砍伐足夠多的木頭,一方面給我蓋婚房,給他們築新屋。

  嗯,在伐木過程中,你注意記錄一下武士們的工作表現,留下那些身體最強悍的,把身材瘦弱的直接淘汰掉。趙城缺人手,讓這些瘦弱的人上戰場,萬一有個損傷,我趙城將更加窘迫,不如把他們淘汰下來,重新安置在有用位置。」

  師偃對這一計畫點頭贊同:「我趙氏真是不缺安置他們的地方——現在制陶缺人、煉鐵缺人、紡織也缺人,至於農田,更是缺人缺的饑渴……」

  趙武喃喃的說:「春秋時代最缺什麼:人才!好像,凡是兩條腿的,我們都缺。」

  可是,趙氏現在確實已經被限制了擴展,貧乏的人手,大量拋荒的山林與土地,低下的生產力,讓趙武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正發愁著呢,齊策腋下夾著地圖,匆匆跑了進來,一進門他趕緊吩咐:「主上,快把你的好東西都擺上來,偃,沒什麼事你也坐下吧,我們裝作商議事情?」

  師偃不滿:「為什麼是裝作?我們本來就在討論問題。」

  齊策點點頭,扭臉沖趙武吩咐:「主上,等會兒你只管一言不發,我拍你左腿你就點頭,拍你右腿你就搖頭。」

  趙武很納悶,但早晨美夢剛剛被別人打斷,又被師偃硬塞給一大堆問題,比如新來武士的授田問題,編錄問題,正有點昏頭漲腦,聽了齊策的話,他樂得偷懶,便拼命點頭同意。

  不一會兒,東郭離領著一個矮胖子進來,那正是衛國執政孫林父。

  孫林父見到趙武,連忙拱手,兩人一番春秋禮節過後,彼此坐了下來,齊策坐在趙武左膝,師偃坐在右膝,他們面前的桌案上擺著一副地圖,那地圖上,趙武昨天畫的一條蜿蜒的線條顯得很刺目,這條線起點趙城,蜿蜒通過甲氏抵達衛國。

  孫林父眼角一跳,他笑著問:「我來的路上見到了韓厥子,我在國都聽說,韓厥子剛剛被解除了公族大夫的職務。」

  韓厥免職了? 本帖最後由 kelvin12354 於 2016-10-11 16:33 編輯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 12:21
第十九章 領主大人對生活的思考(上)

  孫林父不姓孫,「孫」是公孫的變種,也是一種尊稱。

  他剛才的問話不是挑釁,而是在探問韓厥是否升遷。

  春秋時代,各國的王氏後裔被稱為「公族」。現任國君的孩子被稱為「公子」,國君的兄弟被稱為「公叔」,公叔的孩子則被稱為「公孫」。與國君的血緣關係遠了後,也有人想出種種變通方法,比如像孫林父這樣,去掉「公」字,簡稱「孫」。又比如一代兵聖孫武,原本姓田,這個姓是當時的齊國君姓,他應該被稱為「公孫武」,但為顯示與齊國君氏決裂,他改姓「孫」。

  當然,也有人把「公叔」簡稱「叔」,或者將「公叔」改為「公輸」,比如「公輸班」。也有人寧死不願意更改,一直保持「公叔」這個姓氏到如今。

  以上那群人被稱為「公族」與「宗族」。稱呼前頭帶「公」的人就是「公族」,否則就是宗族。他們都是王權的有力支持者,也是王權鬥爭的主要參與者。

  晉國經過長達百年的王權鬥爭,後來的國君接受了這個教訓,於是規定「公子」都禁止居住在國內,必須去國外定居。只有當現任國君死後,由卿大夫決定迎立何者為國君,那人才被接回國內。但這一舉措,使得晉國沒有了公族。

  於是,自感王權力量單薄的晉公室決定:讓那些沒有進入卿大夫行列的功臣之後成為「公族」,這些人都是卿大夫的接班人,他們有資格成為卿大夫,所以他們總是虎視眈眈的盯著現任卿大夫,唯恐不亂的挑剔著卿大夫的毛病,以便將現任卿大夫鬥下去,自己好佔據空出來的位置——這種心思正符合晉國國君的心思。

  然而,這群公族畢竟是功臣之後,有的還是現任卿大夫的後代,所以卿大夫也不希望他們鬧的過分,而國君方面也不希望那群小叛逆過分激怒卿大夫,於是,歷任公族大夫就必須選擇一個國君與卿大夫都滿意,且威望足以壓制小搗蛋鬼的人物。韓厥就是這樣的人物。

  韓厥侍奉四代國君,每次遇到現任國君去世,朝堂結構劇烈調整的時候,「老救火隊員」韓厥就被任命為「公族大夫」,等到朝堂格局穩定下來,國君想起了韓厥的功勞,就會將他解除公族大夫的職位,等到他上面的卿位空出來,韓厥將第一個順位升遷。

  趙武想點頭,可齊策拍了他的右腿,趙武只得搖頭,只聽齊策解釋:「家主年幼,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韓伯昨日倒是來過,只是看了看家主的安排,吩咐了一點小事而已。」

  孫林父微微撇嘴,又問:「我聽說魏氏、韓氏、範氏正在調遣人手,準備將這些人手贈送給趙氏……我還聽說,當日那幾家在新田城鬧的動靜那麼大,其中有一個驚天大秘密,是吧?」

  齊策笑了,反問:「衛君還在新田吧?」

  孫林父點頭,張口說了什麼,趙武此時已經神遊物外,他手指在寬大的衣袖裡豎了起來,挨個盤點:「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啊!現在,這時代唯有鹹味存在……或許還有甜味,但蜂蜜依舊是奢侈品。

  我現在有房有地,有奴隸有兵馬,眼看也有老婆了,如果再把這人生五味湊齊了,能這樣混在春秋,也不錯啊。」

  這時,齊策拍了趙武左腿,似乎向趙武詢問著什麼,趙武趕緊配合著、莊嚴點頭,而後接著思索:「酸——這似乎好辦到,現代到處都有賣蘋果醋的,那釀壞的酒不就是醋嗎?這附近,極目所視的山林都是我的,咱把野果釀酒的副業搞起來,不就成了……嘿嘿,這酒業可是暴利,果酒釀造不占農田,釀好了是酒,賣高價;釀壞了是醋,賣高價,美得很。」

  這時,趙武感覺到右腿被人拍了一下,他趕緊嚴峻的搖搖頭,一臉很不滿意的表情,而後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這年頭已經有了園林藝術,對了,現在的人把它叫做‘圃’,我蓋起一座大院子,找幾個‘圃人(園丁)’,連續種幾年辣椒,估計這辣味也能品嘗到了。

  只是這甜味上還要做做文章。這樣就必須大力發展‘蜂箱’技術,這技術不占田地,佔用的人手也不多。產出的蜜自己用不完,還可以賣個好價錢。且蜂蠟也是奢侈品,昨晚鐵匠向我抱怨什麼,他說要鑄造如此大量的鐵器,恐怕要買光新田市場上的蠟。但蠟的數量有限,即使現在向商人訂購,運過來也要等明年……」

  趙武感覺到右腿又被人拍了一下,他憤怒的搖著頭,繼續想:「這年頭菜的品種單調,實在令人失望,可惜現在是初冬了,否則,打著巡視領地的藉口來一次交流,沒准能發現一些在現代很常見的蔬菜——比如說芹菜,我聽說春秋時代,人們認為芹菜有毒,所以都不敢吃。

  嗯,其實這年頭關於飲食的娛樂項目並不單調,比如令後世敬仰萬分,都有效仿的賊心卻沒有賊膽的酒池肉林,就誕生在前不久……封神演義上說那是殷紂王的發明,你說,如果我關起門來,嗯,門裡頭都是自家人,也來個酒池肉林,會不會……貴族嘛,弄幾個女奴來玩耍,應該……」

  趙武的左腿被拍了一下,他連忙含笑、親切的點點頭,而後繼續想:「眼看快冬天了,春秋時代的冬天肯定難熬,沒有棉花沒有床,採暖設備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這年頭人們怎樣取暖?居然在鼎下麵架一盆炭火,把鼎燒紅了,讓它慢慢冷卻。這取暖方式太令人提心吊膽了,誰半夜不小心打個滾,萬一踢到通紅的鼎上,怎麼辦——一頭冷汗啊。

  嗯,我至少需要一個炭爐,還有陶管——我可以土法上馬,做出農村的土暖氣來……在溫暖的屋裡,穿不住衣服,那可是真正的酒池肉林,哈哈……」

  齊策與孫林父的交談已漸入佳境,這半天的工夫,趙武的兩條腿沒人拍擊了,很寂寞。他無所謂的胡思亂想著,將眼前面臨的問題一一考量,想出了許多自得其樂的主意。

  這交談直至中午,在孫林父享用過趙武的招待後,滿意的告辭,把他送出莊園的大門,趙武回身問齊策:「你們都談了什麼?」

  ps:這幾章偏重種田,似乎有點枯燥,但其實這裡有很多坑,以後的情節都……好了,馬上進入小高潮,懇請大家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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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2 22:02
第十九章 領主大人對生活的思考(下)

  師偃打斷,搶先說:「主(上),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告辭……按主所交代的,我需要帶士兵入山伐木。」

  趙武點頭:「砍伐木頭光用青銅斧不行,青銅軟,做砍擊的武器不合適。現在我們的工匠正在研究鐵斧,等魏家送的工匠到了,我們有了幫手,會把造好鐵斧就給你們送去。」

  師偃起身,臨走前鄭重叮嚀:「主上,新兵過來了,這分授土地的事情一定要抓緊,等我們建好了屋子,分了土地,才好讓士兵們把他們的家眷接來,而後趙地才能增加人口,逐步興旺……」

  師偃一走,趙武再問齊策:「你跟孫林父都說了什麼?神神秘秘的?」

  齊策輕鬆的解釋:「孫林父看到我們在桌上故意留下的地圖,詢問我們的計畫,我告訴他:我們打算探索一條直通衛國的商路,今後將把趙地的貨物,直接販運到衛國、齊國。

  孫林父聽了,趕緊詢問我們有什麼稀奇貨物……他或許聽到了一些關於我們的傳聞,可惜,我們現在拿不出實際的貨樣……主上,你要趕緊催促織工、陶工,讓他們趕快拿出成熟的貨樣。」

  趙武隨口答應:「好吧好吧」。

  稍傾,東郭離轉回來向趙武請求:「主上,你昨天說,要在國都東郭開店鋪,下臣打算今日回城一趟,也順便看看其餘幾個家族答應給我們的奴隸,湊齊了沒有。」

  趙武擺手,東郭離告辭而去。

  接下來,師修忙著巡視領地內的情況,師偃忙著將一些鰥寡孤獨收集起來,設立撫養政策,齊策忙著挑選一些趙氏小孤兒,安排他們進入趙氏莊園作為童僕;與此同時,花匠們則忙著整理趙武的園子,打算在明年甩開膀子大種花草……似乎,剩下的閒人唯有趙武了。

  目前的趙武,充滿了人生地不熟的膽怯,雖然領主的無上權力可以讓他有權做「禽獸」,可是……可是趙武膽小,他怕自己在根基不穩的情況下,被人無聲無息滅了——既然別人能找他頂替,也能找個另外的人。

  所以,趙武不得不做出一副勤奮樣,以努力為改變趙城的現狀為目標,任勞任怨做牛馬……只是在夜深人靜時,趙武偶爾擺出一付無賴樣,逗弄著身邊的小侍女說:「乖,給大爺笑一個……」

  可他的大膽也僅限於此——三荀的勢力,不可小覷啊。

  數日過後,東郭離帶著大隊人手趕到,師修馬上接受,安排這些人在趙城城郊修築新房,並修建相應的作坊——冬天裡無法耕作,這時候讓新來的人去作坊,用新產品換取趙族過冬的食物……以及財富,正適合趙氏的韜光策略。

  這次,師修替武士建造的新房沒有採用傳統的夯土做法,他學了趙武制陶磚的一半手法,先製作了大量泥胚,而後直接用土胚砌成土屋。這種建造方法縮短了工期,也加快了建築速度。在人手足夠的地方,很多房屋是——數息成形(在幾次呼吸的時間裡完成)。

  當然,這種快捷的建築速度又加大了工人們的成就感,使得他們的勞動效率激增……

  領地內其他人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趙武稍顯悠閒——當然,這也是領主的權力。身為領主哪能事事負責,這段時間他只負責:上午與齊策討論今後的發展規劃;下午,或者去鐵器房指點工匠,為自己打造生活必需品,比如鐵鍋、鐵鏟、菜刀一類的;或者他去木器房,與工匠們討論建築自家小園的設計。

  到了晚上,趙武又要借助屋內火炭的微弱燈光,趴在桌案——一個類似茶几的東西——上,默寫自己記憶中的知識,設計自己的城市、自己的莊園、自己的領主武裝,此時是他最幸福的時刻,他的心情活像個還清房款的房奴,正興高采烈地籌畫裝修工程。

  生存,讓本來不怎麼勤奮的趙武,變成了一隻不知疲倦的蜜蜂。

  原本,周圍晃悠的那些女奴令趙武垂涎,而她們也是任由趙武採摘的。如果趙武在現代,獲得了現在這種「富二代」待遇,肯定會順手誘惑兩名女子上床,玩個什麼3p,群p……但,現在,「活下去」的動力,逼得趙武將騰起的色心壓抑住,他對周圍獻媚的女奴視而不見,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地工作者。

  稍後,魏家武士砍伐的巨大原木,被源源不斷的送進來,這些原木在趙武的小院被迅速分割成一塊塊木板;鐵匠鋪打造出「工字釘」送來,一扇扇木板被木匠用工字釘連接到了一起,一座座木板房按照趙武的設想,迅速豎立起來……

  苦啊,這年頭功效不高,製作的木板既要出售換錢,又要給自己造婚房……最終,趙武現在的建築省了又省,只做好了數間木屋,一間磚房而已。

  但即使這樣,在現代看來非常簡陋的木板房,他們的迅速成型讓古人覺得不可思議,趙人們對趙武這種建造速度大感驚歎……

  不過,很快,趙人的注意力不在這一方面了,因為木器坊造出了雞公車,同時,趙氏家臣東郭離把新田城東郭的商業運作的很順利,目前,國都現在需要大量的木板、陶器,以及趙武新做出來的鐵鍋、鐵鏟、菜刀等貨物。而趙城的運輸能力卻跟不上,於是,趙城大量處於冬閒的百姓,被東郭離吸引過來,加入到趙城運輸業中。

  由於趙武的新產業利潤豐厚,故此東郭離支付運輸費也很爽快,趙人受到鼓勵,紛紛推起了雞公車向國都運輸貨物,以此掙取額外的收入。來回奔波的他們,沒心思去議論城主的新居。

  如此一來,趙武自己沒有花一分錢,利用趙城的閒散勞力將他的貨物銷售出去,在此過程中,趙城的國人通過賺取運輸錢,達到了趙氏「富民」的初步效果。而隨著趙城庶民生活變的逐漸寬裕,新領主趙武在領地內的聲望穩步上升……

  趙城勞力少,趙武總感覺到工人們動作慢。比如織毯子的織工,按他們的說法,他們織出一張毯子需要花三年,這讓趙武大感頭疼,因為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氣候也越來越寒冷,睡在薄薄的木板房裡,趙武屢次半夜被凍醒,可是,他原本計畫用來擋風的牆毯卻遙遙無期。

  反過來,倒是絨布的製造業取得巨大突破,當月月底,齊策興沖沖的來報告:「有兩架織機上的布織到了五尺寬。」

  「五尺寬,似乎也沒啥用——這年頭做一身衣服至少要兩丈布,五尺寬的布能做啥?」趙武沮喪的回答。

  「做嫁衣啊!」齊策回答:「嬌嬌馬上要嫁來了,我們預先把這兩塊布送到智府,讓縫工給嬌嬌做一身衣服……小衣服!」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12:39
第二十章 急著出嫁的嬌嬌(上)

  趙武鬱悶的回答:「師修告訴我說,現在的衣服不能穿兩種顏色,因為身上穿兩種顏色,表示地位低賤,表示窮的連整匹的布都沒有,以至於做一件衣服要兩塊布拼接——是吧?」

  齊策笑的很狡猾:「這塊布對嬌嬌來說不夠,但對孫林父來說足夠了!」

  趙武看了齊策一眼:「你是說我們拿這兩塊布去,給孫林父當樣品?」

  齊策笑的更加奸詐了:「我們時間緊迫,織不出足夠長的布,這點嬌嬌也明白,所以她不會怪我們的,當然,她也不會拿這塊布做衣服,正像主上所說的,它不夠做衣服的長度。然而,嬌嬌的脾氣我知道,這塊布雖然做不成一件衣服,她一定不捨得扔,還會拿著四處去炫耀……因為這絨布果如其名,絨的很柔軟,摸上去簡直像動物的毛皮,而且它獨一無二……」

  趙武點頭:「我明白,這叫廣告效應嘛——你去做吧!小事,不要來煩我。」

  齊策立刻躬身告退,他隨後備好車馬,興沖沖的拉了一車趙氏新產品趕往國都——有絨布、有織了一半的毯子、有大大小小的鐵器。

  等齊策走後,偌大的園子只剩下趙武一個人了。

  按說這時候周圍不見人,趙武恰好可以對那些投懷送抱的女姬上下其手,開一個酒池肉林的大派對,然而,等周圍人都走*光之後,他反而失去了玩鬧的興致,人在春秋,沒了熟悉的朋友認識的鄰居,總感到心頭空落落的,空虛的有點緊張,甚至有點恐懼。

  幸好齊策回來的很快,三天后,他匆匆趕回,一進門就吩咐:「主上,趕快準備,嬌嬌隨後就到。」

  齊策拍手大笑:「二百輛車!?這就對了,嬌嬌如果不帶來二百輛車,我猜肯定不夠!」

  不夠什麼?趙武很納悶。

  來者果然是智姬,她一路狂奔而至,見到趙武就大喊:「快娶我,趕緊!」

  趙武擰起了眉毛,智姬見到趙武一臉不滿意,她趕緊回身吆喝:「小朔,快上前——武,我家將遭重大變故,父親不能來送嫁,我把我弟弟揪來了。」

  智朔也就比趙武年長兩三歲,這小孩子似乎常年受姐姐欺負,在姐姐的淫威下養成了服從的習慣,被姐姐擰著耳朵從馬車上提下來,他一路走一路慘叫著,等姐姐鬆開了手,他邊揉著耳朵邊慚愧的向趙武致歉:「我家的事,韓大人已經知道了,他讓我們先來,伯父荀會(荀家的兄弟)由他去請,將作為主婚。

  至於賀客,我們已請了魏氏家主魏錡(qi)、令狐氏家主令狐頡(又名魏頡,是魏錡之兄,也就是魏相的叔叔,因為得到封地令狐,別出為令狐氏,此後成為「令狐」這個姓的始祖)。

  此事確實倉促了一點,但元帥(第一執政欒書)也認為婚事應該趕快辦,他派出嫡子欒黶(音yan,意為黑色的痣)做賀客,無忌正陪著他,另外,士家(範家)士匄(gai)聽說也會來,他們正在後面趕路。」

  趙武點點頭,走近智朔身邊,關切的問:「中行伯的病重嗎?」

  智朔輕輕搖頭:「中行伯的事倒罷了,但宋共公也去世了,聽說宋國執政華元與諸公子發生矛盾,卿大夫們都在處理這事,所以不能參加,目前,長輩裡面唯有魏錡能出面參加賀禮,請武子多包含。」

  趙武已經學會了故作深沉的點頭或搖頭,他做完自己該做的動作後,把目光轉向齊策,齊策假意歎息,把公卿大夫如此緊張的原因說了出來:「宋公是我晉國的堅定盟友,晉楚爭霸,不過是兩國爭奪宋國與鄭國的加盟,如今宋國也出了動亂,這說明:戰爭的苗頭出現了。」

  趙武歎了口氣,他又想起了養由基的大名,心驚肉跳的說:「看來,我們要加緊準備了。」

  智姬誤會了趙武的話,連聲吆喝:「臨來的時候我們占卜過了,今日就適合嫁女成親,還等什麼,鮒,快打開大門,把我的東西搬進去。」

  趙武看了齊策一眼,心中暗想:「這婚禮雖然倉促了一點,看來智家送的嫁妝還真夠豐厚,嗯,剛才鮒說有二百輛車,我可得好好數數。」

  智姬站在大門,跺著腳催促:「快點快點。」

  趙武站在門邊,一輛輛馬車經過,他注意看了下馬車上的東西,不看還則罷了,一看差點暈倒。

  這還叫嫁妝嗎?怎麼針頭線腦,鍋碗瓢盆都在其中。嗯,還有爛石頭破銅鏡,當然,這些東西都有著一個共同的顯著特點,那就是閃閃發亮,造型非常可愛。

  難道嬌嬌也像魔獸世界的龍一樣,喜歡搜集一切閃閃發亮的東西?

  趙武神色古怪的望向齊策,齊策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點頭。

  此時,嬌嬌已經親眼看著最後一輛馬車駛入莊園,她尾隨著最後一輛車,抬腳向莊內邁去,邊走邊解釋:「武,我知道你家窮,恐怕沒有那麼多的倉庫放下它。可這些東西我搜集了多年,今後我要住在這了,家裡沒人看守這些寶貝,萬一被人毀壞了,豈不心疼死我。」

  進入莊園後,智姬嘎然停住了話頭,她望著莊內的情景,頻頻抽著冷氣。

  此時,莊園內一片抽冷氣的聲音——是智家車夫發出的聲音。

  智朔尾隨著趙武走進院子,見了院中的情景,他也大大抽了一口冷氣:「我最近聽說東郭突然多了許多賣木板的商人,我還納悶:這麼多木板用來幹什麼?難道大家都要新添造戰車?如此一來,我晉國的新戰車豈不多的數也數不過來?

  後來,我又聽說,許多人買了木板,只是造房子,我還在想,這麼多木板,需要多少伐木人,在荒山裡辛苦多久,還要多少人忙碌著鋸木頭?如今各家都在做戰爭準備,誰家有那麼大的閒心……原來,原來這一些都是你家的手藝……這麼說,你家早做好了戰爭準備?」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3 21:50
第二十章 急著出嫁的嬌嬌(下)

  趙武這座莊園,從外面看依舊是夯土牆,跟周圍的院牆一樣顯得破舊荒涼,走入院裡才能發現裡面的建築,裡面的建築技術超越了這個時代,一排排的亭閣秀麗玲瓏,掩映在竹木縫隙中,雖然大多數木板房還是保持原色的木頭,但也有部分木板已塗好了油漆——油漆用的是紅色。

  周王朝崇尚火德,喜歡的顏色就是紅色。

  春秋時的顏料很豐富,染色水準甚至連趙武這個現代人都不可思議——據說,現代人曾從古墓中挖掘出一塊這時候的毯子,其上染織的五種顏色,雖然經歷了兩千六百年的光陰,但因為採用礦物質顏料,它出土時依舊保持著鮮豔。

  趙武的院子裡,紅色不是點滴,而是一片片大面積的紅。

  在初冬,秋葉落盡的時刻,一片片紅色像躍動的火焰。

  趙武還沒有研究出房瓦技術,他也沒辦法令工匠們做出飛簷,所以他造的木板房只是普通的斜頂房,形狀有點像現代日本北海道常見的「和式木屋(其實日本人稱它為唐式木屋)」。

  由於買不到足夠的油漆,院中七成的木屋沒有粉刷。在趙武看來,院中大多數木屋光禿禿的,顯得有點寒酸,但春秋人不覺得,在他們看來——粗大的廊柱讓屋子顯得雄峻,整齊均勻的屋頂透露出貴族式的奢侈氣味,別具一格的窗格充滿靈秀……整棟建築恢弘大氣,帶給人一種堂皇的氣氛,令智朔不停的咂嘴稱奇。

  停了半晌,智姬發出一聲歡呼:「我的,都是我的!……快把馬車趕到門口,往屋裡搬東西——蠢貨,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把每間房子都占了,不許留下一間空房……嘻嘻嘻,這些漂亮房子全是我的!」

  智朔走近趙武身邊,悄聲說:「原來,《百器譜》的傳聞是真的!趙氏制器手段果然有大突破……嗯,臨來的時候,父親再三叮嚀,讓我一定把《百器譜》帶一本回去。」

  趙武輕輕搖頭:「你帶來了多少家兵?我想,如今趙城通向國都的路上不知埋伏了多少人,等待出手搶奪,我把《百器譜》給你,你能帶回去嗎?」

  智朔輕輕點頭,馬上又要求:「你借我一百人,與我帶來的兵一起回城報信,我讓父親親自來接。」

  正說著,遠處煙塵又起,是魏錡帶著人趕到了,同來的還有荀氏送嫁的長輩荀會,他帶著中行氏、荀氏贈送的陪嫁女,嘴裡不停的道著歉,走進趙武莊園。

  魏錡不耐煩荀會的道歉,他大聲笑著,打斷荀會的話:「荀子,人家小倆口都不介意,你還說什麼?瞧,嬌嬌不等我們來,已經進院了。」

  按春秋的禮節,送嫁是有一套很繁瑣的程式的,荀會作為送嫁的長輩,他要跟趙武履行完那套貴族禮儀後,才能陪著嬌嬌踏入趙武的莊園。但嬌嬌根本沒等荀會到來,依照禮節走完程式,自己就帶著車夫邁進趙家門……這讓荀會有點難堪。

  幸好,魏錡的粗豪替他解了圍。

  魏錡才進入莊園,也跟其他同入莊園的人一樣呆住了,半晌過後,魏錡一把抓住趙武的肩頭,手上用力使勁,讓趙武覺得肩膀生疼:「東郭外,那些賣木板的,都是你家商人吧?……《百器譜》拿來,我這次就要帶走它。」

  韓無忌也隨著其他人走進來了,稍後,欒黶一見這場景,大叫:「哇呀,小武,你家的木板賣多少錢?造這樣一棟木屋需要多少錢?……嘿嘿,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既然是你家賣木板,我又何必付錢。」

  韓無忌是韓厥的長子,他的右手在幼年時骨折過,所以有點不方便,也因此,他讓出了嫡長子的位置給弟弟韓起。這位性格謙和的大兄,看到欒黶嚷嚷著不付錢,他左手一拍欒黶勸解:「阿黶,別人不知小武的狀況,你還不知道嗎,小武都窮成那樣了,你還不想付錢,你怎麼能忍心?」

  趙武有人撐腰,立刻大聲抱怨:「按現在的‘兵農合一’(公社)制度:武士們五家居住在一起,成為一‘比’,這一‘比’的家庭,戰時需要貢獻出士兵五人;五‘比’為一‘閭’,這‘一閭’要貢獻出士兵25人,編為周制下一個滿編‘兩’(所謂‘兩’,指的是圍繞‘一輛’戰車的一個戰鬥單位,後來中國詞彙量多了,‘兩’字進一步演化出‘輛’)。

  閭之上,五閭為一‘族’,出士兵125人;五族為一‘黨’,出士兵625人,為周制下一個滿編旅;五黨為一‘州’,戰時出士兵3125人;五州為一‘鄉’,戰時需貢獻出一萬五千六百餘名士卒,恰好是周制下的一個滿編‘軍’。

  剛才說的是軍事方面,在民事上,一般五家稱之為一‘軌’,設軌長;十軌為一裡,設‘司長’;四裡為一連,設‘連長’,十連為一鄉(鄉也是軍事單位,所以民事機構的‘鄉長官’不叫‘鄉長’,叫‘良人’)。

  我的封地有‘千里’,這意味著我封地內包含1000個‘十軌(每軌為五家人口)’——合計五萬戶,總人口約35萬餘人——但我現在只剩下約2萬屬民。而在即將面臨的戰爭中,我要至少帶三千左右的‘領主武裝(為一個滿編師)’參戰,所以……」

  所以,說趙武窮,沒有人會反對。欒黶即使再不富裕,也不能搶這樣窮人的東西吧……什麼,多少付一點錢——拜託,你是來祝賀婚禮的,只出一點錢,出門你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趙武剛才說的詞裡,軌、裡、連、鄉同時也是長度單位,它意味著劃歸士兵耕作,不繳納稅賦的農田面積(長度)。一般來說,士兵都以「裡」為單位聚集成一個自然村,並擁有「一裡之地」耕作(井田制)。

  當然,趙武所說的趙城人口數中,忽略了奴隸數量。一般來說,奴隸也不統計在統計當中。

  荀會見到眾人僵持,看到欒黶不好意思一個勁層層加碼……他連忙岔開話題緩和氣氛,他先是羞慚的拱了拱手,再次鄭重道歉:「小武為了這次大婚,可謂掏空家底,你瞧這些木頭,原本都能賣個好價錢,可現在都給嬌嬌蓋房了,對比起來,我荀氏倒是對小武不起。這次因家裡遭了變故,我們陪嫁寒酸,讓小武委屈了——你放心,我三荀欠你的,一定會記在心裡。」

  趙武正頭痛那繁瑣的禮節,聽到荀會的話,意思是可以省去像木偶一樣,被人指點著一舉一動的婚禮流程,他偷偷松了口氣,答覆的很誠懇:「荀大夫何必客氣,人生在世,誰沒有個三災六病,再說,今後我也是智家‘外子’了,這智家的災禍,我怎能一點不分擔?」

  荀會還想謙虛幾句,正在此時,東郭離騎著一匹馬,帽子也不戴,急匆匆的沖入院子,他一進院就高喊:「成禮成禮,請新人速速成禮。」

  荀會臉色一變,趕緊拉著魏錡走入大堂——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0:21
第二十一章 怎麼像個摟錢的耙子(上)

  這間大堂是院中唯一一座磚屋,為了掩飾,這座磚屋外面抹上了一層泥,但大家行色匆匆,雖然感覺到這棟房子的牆面平整的令人奇怪,但為了趕時間履行儀式,誰也沒有細究。

  荀會、魏錡作為女方長輩,韓無忌代替趙武家的男系親屬,雙方匆匆履行完儀式,荀會丟下新郎新娘,沖進東郭離身邊低聲詢問,東郭離悄聲說了些什麼,荀會立刻轉身:「小武,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我就不留了,告辭。」

  魏錡邁了一下腿,馬上又說:「我來,是來拿《百器譜》的,《百器譜》拿不到我不走。小武,《百器譜》繪製完畢了嗎?」

  趙武連忙答應:「這《百器譜》只繪出了一份,魏叔叔需要,只管先拿去。」

  欒黶想了想,馬上說:「這幾天,國都不知道還有什麼變故,我跟魏叔叔一塊走。」

  荀會點頭,吩咐:「朔留下,多陪你姐姐幾日。」

  韓無忌微笑點頭:「我也留下,正好陪小武聊聊。」

  這個送嫁團旋風般來過,又毫不停歇的告辭。

  在此期間,士匄一直沒表態,現在大家都要走,他也趕緊表示告辭。

  等到所有人走後,韓無忌輕笑的說:「我本以為阿黶會留下,他喜歡玩鬧,看見如此新奇的屋子,一定會細細研究一番,以便回家依法建造,沒想到阿黶也膽怯了。」

  東郭離附和:「我來的時候,發現這一路上探頭探腦的特別多,其中既有晉國人也有其他國家的人。我猜測,一定有人故意洩露了魏錡來取《百器譜》的消息,所以荀會等人都不敢單身返回,必須跟著魏錡的大隊人馬同行,想必欒黶也是如此想法。」

  當然,這些人擔心自己的安全,也是見到趙武這座院子裡頭的情況,現在趙武手下的士兵都去伐木了,目前院裡的守衛者不過兩三百個,如此單薄的兵力,令人對趙城的防禦狀況難以放心,所以他們取走《百器譜》後,才不敢多停留。

  趙武想通了這個道理,扭臉沖韓無忌說:「別人都走了,韓大哥不怕嗎?」

  韓無忌笑了:「他們都沒想通一個道理,而這個道理,連那些想搶奪《百器譜》的人都想通了——你既然能製作出《百器譜》,能不想出一些防身玩意嗎?因此,那些想搶奪的人都不敢攻擊趙城,沒想到魏錡這個老將卻想不通這點。」

  趙武得意的大笑:「還是韓大哥聰明,來,我給你看一樣新武器——弩!」

  智朔年輕,韓無忌不想明說而拼命掩飾的意思,竟被他脫口而出:「魏錡、欒黶急著要走,倒未必是怕——若我家中行伯去世,又不知何人能升卿位?數一數,也就這院中我們三個閒人,才對此毫不關切。哈哈,樂得悠閒。」

  東郭離看了韓無忌一眼,臉上顯露出擔憂的神情,韓無忌輕輕搖頭。另一邊,師修也微微搖頭。

  東郭離其實已經猜到了這些人匆匆離去,以及韓無忌掩飾的原因。韓無忌掩飾這些原因,是因為這次卿位調整,肯定沒有趙武的份,而從目前的情勢看,趙武似乎是個衝勁十足的傢伙,他連續做了許多事,竭力想改變自己,也改變趙氏目前的狀況。韓無忌害怕年輕氣盛的趙武聽到這消息後,感覺到失望,所以才拼命掩飾。

  然而,智朔卻沒有這樣的顧忌,他家中一個伯父去世了,但這個伯父似乎去世的時機不好,打亂了智罌原本的安排,故此智朔口中沒有哀傷,反而顯得淡淡然,仿佛在談論一個路邊行人的死傷一樣。

  另一邊,趙武卻沒有察覺大家口氣的變化,他顯得興致勃勃:「無忌兄,你沒有看過這種武器,如今我的莊園裡遍佈這些武器,牆角放的是窩弩,牆上安裝的是床弩,只要有人不小心踏上,保管讓他死無全屍,來,你看看這種武器。」

  韓無忌聽趙武說的玄乎,他邁步準備與趙武同去牆角欣賞,這時智姬沖了出來,她穿著嫁衣——最普通的那種,不顧禮儀的沖智朔叫道:「伯父走了嗎?我看他隨身帶的武士少,別順手把我的車夫帶走了?」

  智朔苦笑:「阿姐,智氏、中行氏、荀氏,這三家裡有誰不知道,到了你手上的東西怎可要回,又怎能要回。荀伯伯是跟魏錡走的,沒有動你的車夫。」

  韓無忌一聲輕笑,東郭離仰臉望天,假裝沒聽到,趙武納悶的轉身找齊策,但齊策卻不在。東郭離看他尋找半天,輕聲解釋:「齊策剛才走了,他隨魏錡的車隊走的,聽說新田城新近來了幾位賢人,他去拜會去了,看看可有法子招攬。」

  趙武低聲問:「這智姬……怎麼像個摟錢的耙子?」

  東郭離笑的意味深長:「可她現在是趙氏的摟錢耙子!」

  趙武點點頭:「說的有道理耶,行,你趕緊找一些空房,立刻安置那些車夫……不錯,這馬車也是我家的,你趕緊盤點一下,我聽說往新田運木頭的馬車缺少,回頭缺多少,你調撥給他們。」

  東郭離神色恭敬的點點頭,韓無忌在旁邊聽了這話,假裝仰望天邊的雲彩,智朔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發現我家嬌嬌嫁你,實在是嫁對了。」

  不等趙武對這話做出反應,韓無忌抬腿就走:「什麼是弩?你既然把它說的十分厲害,快給我們看看!」

  仔細研究著弩,弓箭世家出來的韓無忌馬上詢問:「這種武器製作麻煩嗎?」

  趙武點頭:「麻煩,我原來以為很簡單,但工匠們製作這種武器卻屢屢出錯,成品率並不高,大約是百中六七而已,這幾天我推敲了一下,發現是因為牽引弓臂的時候用力不勻,或者,是在弓臂定型的時候處置錯誤,使得弓臂斷裂……目前我們正在研究解決辦法,等找出辦法後,也許製作這種武器會更容易。」

  韓無忌拿起一隻弩弓,用左手舉弓置肩,略微瞄準了一下,扣動了扳機,弩箭嗖的一聲飛出去,深深的紮在土裡。

  韓無忌臉色一變:「好東西,訓練一名弓箭手需要七年,現在有了這種武器,連我這樣的人都能射擊,如此一來,豈不連老人孩子都能戰鬥。」ps:求票,懇求推薦、收藏。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4 19:09
第二十一章 怎麼像個摟錢的耙子(下)

  趙武笑了:「沒錯,我這座莊園雖然守衛士兵少,但真要遇到襲擊,每個人都是戰士,而且是中等水準以上的弓箭手……」

  韓無忌閉著眼睛思考著,智朔插嘴說:「天呐,如果這種武器大規模使用,豈不使戰爭完全改觀……」

  趙武否認的搖著頭,嘴角上翹的笑著。

  在不久之後,列國都大量裝備了弩,也沒見有誰因為使用這種武器而取得壓倒性勝利。

  「這種弩弓雖然縮短了弓箭兵的訓練時間,提高了射擊精准度,也增加了箭杆的傷害力,但它還有一個毛病——射速慢,弓箭兵連續射擊六七箭的工夫,弩弓才能完成上弦射擊的動作,所以,這東西也就是小玩鬧,改變不了什麼。」

  韓無忌睜開眼睛,問:「你有這東西的圖譜嗎?」

  趙武點頭,韓無忌馬上問:「需要我從韓家調兵嗎?」

  韓無忌問的是:弓箭製作技術的突破是趙武答應送給韓家的,現在趙武家中藏著一份弩弓製作圖譜,萬一被別人搶奪而去,那將是韓家巨大的損失。故此他問趙武,是否對自己的守衛力量有信心,萬一不成,他可以從韓氏調兵。

  對於這點,東郭離顯得很自信:「我家主上的莊園外面是一座城市——這裡是趙城,趙城雖小,卻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東郭離說的是:由於最近趙武的富民政策,以及各項社保福利措施的完善,使得趙氏在趙城的威望非常高。而趙城無論怎麼說也有兩萬餘人、三萬多奴隸,在現在的情況下,如果趙武的莊園受到攻打,整個城市的百姓都不會坐視。而晉國本來就是軍國主義國家,緊急狀況下所有的男丁都是士兵,入侵者要跟全城作戰,這狀況,即使三郤親自來,恐怕他也沒膽量撒野。

  東郭離之所以這麼有信心,另外一層原因是趙城的武器研究獲得了重大突破,而且,努力學習管仲富國之策的趙氏家族已經將新研究出來的菜刀、斧頭、鐵鍬、鋤頭等東西,作為一項福利政策發放給全城百姓,所以,現在的趙城可謂人人有武裝。

  這樣一群有武裝,又忠心耿耿的屬民,是趙城最大的屏障,攻下這樣一座城市,至少需要一個中等國家動用傾國之力。

  韓無忌想了想,馬上說:「新田如今亂成一片,你真要缺人手,恐怕從各家也抽調不出,我父親那裡也一樣。嗯,既然這弩弓如此重要,恰好我也閑著沒事,便跟你家工匠學習一番,等新田平靜了,我再領著人回去。」

  這幾個人蹲在牆角說話,屋子那頭,智姬在叫嚷:「中行姐姐,荀妹妹,你們也趕快搬東西啊,還站著幹什麼,大禮已經完了。」

  智朔在姐姐的叫嚷聲中,心虛的說:「我家最近事多,不如我也在你莊子上躲幾天?」

  趙武扭頭看著智朔,很詫異的問:「我剛才就納悶,你伯父就要去世了,你怎麼表現的如此平靜?」

  趙武這話本來不該問出,因為這樣的問話是很失禮的。智朔愣了一下,韓無忌馬上解釋:「荀氏、中行氏、智氏原本是一家,但中行伯自有他人祭祀,輪不到智家的人哭靈。」

  韓無忌話中隱含的意思是:春秋時代,親人去世,遺屬還沒有像後來那種虛偽禮節,況且中行氏「別出」已經歷數代,他的家族自有人祭祀與承繼,無需別人做出哀傷的模樣。而智朔父親這一輩同族感情還好,輪到智朔,小輩間的感情已經有點淡了。再加上晉國公卿大夫之間的明爭暗鬥十分劇烈,中行伯的辭世使鬥爭更加明朗化,使得小輩們感到的只有緊張,缺少哀傷。

  其實,私下裡,智朔也未嘗沒有抱怨——至少,自己的姐姐沒個好的陪嫁,又因為陪嫁的中行姬而倉促嫁了,這事,今後公卿間萬一說起來,自己的家族會很沒面子……

  韓無忌的解釋連自己都覺得缺乏可信度,但全然不瞭解晉國公卿內幕的趙武卻顯得容易輕信,他馬上將這問題拋在一邊,興奮的向智朔炫耀:「你我年齡相當,咱倆一定有很多共同愛好,比如我家現在糧食不夠吃,等明天把武士召集回來,我與你同去山中打獵。」

  這三人蹲在牆角嘀嘀咕咕,師修在一旁早忍不住,他上前半是責備,半是含沙射影的埋怨其餘二人:「主上,如今趙氏只剩主上一人,下臣等都心頭惶恐,主上卻浪費大好光陰,在這裡閒聊,下臣厚顏,請主上進入婚房,以成周公之禮。」

  趙武仰臉看看天色,納悶的說:「天色還早……我晚飯還沒有吃呢,聽說廚房裡有人送來一隻麋鹿,我正打算烤一頓鹿肉……」

  師修勃然大怒:「吃吃吃,一頓不吃餓不死人,但趙氏沒有子嗣,萬一主上有個三長兩短,我等下臣,去何處哭墳?」

  智朔一看情況不對,一扭身跑路了,韓無忌站在牆邊微微而笑,趙武連忙提醒智朔:「小心點,我沿牆安置了上百架窩弩,你千萬別順著牆根走……」

  眾人走散後,趙武回過身來,很不滿抱怨:「客人面前如此咆哮,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

  師修躬身行禮:「下臣知罪,然而,中行家即將面臨巨變,主上與夫人行合巹之禮的時間只剩下這幾天,過了這段時間,主上又要等喪期過後。主上等得起,趙城百姓等得起嗎?」

  智姬出現在門口,揚聲召喚:「夫主,師修真君子也!他為了趙氏心急,而我等也是為了趙氏才如此匆匆,大家都為了同一個目的,請夫主珍惜!」

  趙武歎氣:「禮呀禮呀,這裡什麼都好,就是規矩多的讓人受不了。得,連做那事兒都有規矩……催催催,前戲的時間都不給……罷了!」

  師修看著趙武進入婚房,他喚過東郭離,悄聲詢問:「怎樣?」

  東郭離輕聲說:「不好!我走的時候,他已陷入最後昏迷,我怕那人死了我還沒走,這樣,主上就不能裝不知了,所以我不能消息證實便轉身而奔……我估計,當我出城時,他已熬不過去了,現在很可能已經去世。」

  師修仰臉想了一下,決定:「我來做惡人,從明日起,我親自持劍把守城門,但凡京城來的消息,我就拖延三天,唉,只能拖三天,再多就失禮了。」

  東郭離輕輕搖頭:「修,你忘了京城還有韓厥子,有他在,這些細節他又怎會想不到,我以為,我們不如裝作啥事也沒有,讓韓厥子為我們拖三天。」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5 09:54
第二十二章 這種事能催嗎?(上)

  後世常說「守孝三年」是「春秋規矩」,其實在春秋,這一規定執行的並不嚴格。尤其是晉國,歷任卿大夫死後,其繼承人不是忙著守孝,而是忙著承繼——承繼死者的官位與地位。《左傳》、《春秋》的記載晉國公卿的活動史,似乎都證明了這點。到了戰國之後,守孝的禮節才開始嚴苛起來,且似乎有點強制執行的味道。

  按春秋規矩,親人去世,喪家當天就要打發家人去所有的親朋好友家報告噩耗,這叫「告哀」,喪者親屬或友人接到消息,要顯示自己的哀傷,《墨子•節葬》記錄春秋時的守喪禮節說:「(國)君死(了要守)喪之三年;父母死,(守)喪之三年;妻與後子死,二者皆(守)喪之三年;然後伯父、兄弟、蘖子死,期;族人五月;姑姊甥舅皆有數日。」

  然而,這本《墨子》寫於戰國時代——即使按照這本書所記錄的禮節,趙武這個陪嫁庶女的丈夫,也屬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唯有從智嬌嬌身上論親戚,才能靠上一點邊,算是「姑姊甥舅」,守喪數日就行。

  趙城之所以如此鄭重其事閉門謝客,是因為趙城弱小,不想也不敢對國中爭鬥涉入過多,所以用舉喪的藉口,避過緊隨而來的公卿間串聯與溝通——雖然在春秋時代,人們不強求類似的嚴格守孝,但這個開放的時代也尊重這種個人行為。

  然而,真要對此鄭重其事,那麼根據禮儀,趙武與妻子要分房居住——「別屋而居」,以此顯示哀悼的心情。但這對趙氏是不利的,因為趙武是「趙氏孤兒」,現在的趙氏只有他獨苗一個,萬一趙武有個三長兩短,趙氏一族就此絕滅了,師偃師修等家臣就成了孤魂野鬼,連收留的人都沒有——因為別人會嫌他們晦氣。

  一方面是焦心於趙氏存續,一方面也為了切身利益,師修希望趙武能多與新婚夫人團聚幾天,以便增加留下子嗣的可能,東郭離顯然也有這種急迫,所以他與師修立場一致。

  「最好通知山中的師偃,讓他帶著武士返回,咱家現在的防衛實在單薄,還是先召回在外的武士吧」,東郭離建議。

  師修表示贊同:「在這種情況下,按慣例,各家都要戒備的,我們召回武士也符合現在的局勢……不耽擱了,我這就派人入山。」

  ……

  屋內,爐火燒得通紅,地下的鼎爐內,香料騰起縷縷的細煙。讓人一進屋就感覺精神一振。環顧整個屋子,四壁沒有牆毯,只懸掛布幔擋風。布幔是薑黃色的,隨微風不停波動,讓屋子充滿浪漫氣氛。

  稍稍令人遺憾的是,屋內燈火不多,只有微弱的火光,這又讓屋內充滿曖昧的氣氛。

  若讓春秋時代的人看來,這間屋子絕對是不可思議的。它沒有木質地板,地面都是條形大青石。也因為沒有木地板,無法睡在地上,故此屋內多了許多傢俱,比如像戰車一樣巨大的床榻。

  這張床榻與戰車稍稍不同的是少了一側的車轅擋板,少了四個輪子,多了四根通天的柱子。而這四根柱子頂端,懸掛了一個蚊帳,如今蚊帳兩邊撩起,讓床所在區域形成了一個類似帳篷的封閉空間。蚊帳口,智姬正屁股翹的老高,半趴在床邊、好奇地探頭探腦。

  除了一張大床外,屋中心還有一副茶几、上面擺了些茶具……另外一張大桌子,與茶几一起,都用厚實的木板製作,二者都長度三五米,唯有高低差距,大小相仿。

  桌上上面堆滿竹簡與羊皮卷。那張茶几與桌子成直角放置,旁邊一張躺椅,三者構成U字型辦公區域。躺椅邊豎著兩座落地式大青銅油燈,燈下散落著無數攤開的竹簡,看著出,主人曾在椅子上懶樣樣地看書。

  此外,牆角處,一個架子(博古架),其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石頭;屋中心還有一張小方桌,旁邊一張椅子,桌上一盞油燈。

  如今,這油燈是屋裡的僅有光源,裡面燃燒著動物油脂。燈火跳動不息,讓人的心也跳動不止。

  中行姬與荀姬抱著被褥不知所措,按規矩,陪嫁的這兩人應該睡在門邊,替夫主與夫人擋風擋雨,並隨時回應夫主的召喚……但屋內的石地板讓她們不知所措,轉眼在屋內搜尋半天,似乎屋裡的傢俱都是獨一份的。那張茶几似乎足夠長大,可以睡下一個人,但陪嫁的有兩人,另一個人哪?總不能讓她睡在冰涼的石板上。

  智姬按了按床鋪,滿意地讚賞:「這榻(床)真柔軟,上面鋪的什麼?」

  趙武很好奇:「喂,今日你嫁我了,沒有點羞澀感嗎,拜託,淑女點好嗎?」

  智姬直起腰,回身看著趙武:「咦,你這人還真奇怪,想法都跟人不一樣……這屋裡的東西也很奇怪。嗯,男婚女嫁,這是萬物生長的必然道理,你幹嘛要讓我故作姿態——‘彼其初,人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且無羽毛,莫克自奉自衛,由是,故近者聚而為群’……」

  智姬說的道理堂皇,勉強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萬物之初的時候,人與動物一塊生長,人沒有羽毛不會飛,沒有利爪不能自衛,但人終究戰勝了惡劣的大自然,成功生存下來,靠的就是團隊協作精神與、及在繁育過程中,將本身經驗傳授後代的本能。

  這生殖繁育原本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怎麼,我現在的樣子你不滿意,沒問題,需要什麼姿勢你說出來,臥室裡的蕩女、客廳裡的淑女、廚房裡的下女……嗯,我聽說還有什麼前入式,後入式,你儘管來吧。

  智姬一番話,說的趙武有點頭暈。

  他不知道,由於春秋時代人類的繁殖能力低下,所以這時代還保留有原始社會「生殖崇拜」習俗——他所受的教育都是後世的儒家教育,拿那種思想衡量春秋人,讓春秋人假模假式地做出」後現代「的羞澀,是他錯了。

  連他剛才問智朔為何不哀傷,也是個錯誤,因為他身上背負趙家崛起的希望,以及智家、荀家、中行家的政治投資,還有韓家的托負——所以這三家不能攪亂他的婚禮,他們不敢在婚禮上表露哀傷。

  智姬訓斥完趙武,在床前轉了個圈,一指中行姬荀姬:「中行姐,荀妹,都上這戰車來吧,這‘屋中車’能讓四個大男人在上面翻筋斗,蹦蹦跳跳戰鬥,也足夠我們翻騰了,都上來試試……好柔軟的車。」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5-6 13:10
第二十二章 這種事能催嗎?(下)

  中行姬荀姬愣了一下,看到趙武蹲在地下吐口水,沒有反對的意思,荀姬脆聲笑了:「好啊好啊,以前看到男孩子在戰車上跳來跳去,好羡慕,今後我們也有戰車了——我做車右。」

  中行姬眼皮抬了一下,從眉毛縫隙裡看了趙武一眼,邁著細碎步走到床前站著不動,這時荀姬已把自己的被褥扔在床最外側,智姬大嚷:「不行,車右的位置是我的,不許跟我搶。」

  荀姬手快,已把被褥攤開,駁斥說:「不行,你是正妻,該去車左。」

  智姬嬌笑:「那怎麼行,你忘了我們的主將,車左位置是主將的。」

  蹲地下的趙武一聲吼叫:「奶奶個熊,我傻了麼,現在是春秋啊!」

  說罷,趙武跳了起來,大呼:「這不是戰車,它叫‘床’……不,它就是我的戰車,該由我來安排——你,智姬禦戎,我先來試試你這匹馬!」

  智姬一聲尖叫,被趙武扔到了床上,她躺倒在那裡,看著趙武,媚眼如絲:「好大的力氣,這才是男人,我智姬的男人。姐妹們,住這樣的房子,有這樣的男人,這趟嫁的雖……但……」

  智姬說到這兒,嘴已經被趙武堵住了。剛開始,她拼力躲閃,似乎想把話說完,但隨即,她熱烈響應,而後是拼命尖叫,叫過之後咯咯而笑,再然後是劇烈喘息……

  一聲尖叫過後,智姬癱倒了,她連一個指頭都不願意動,眯著眼睛,似乎在品味。依舊站在床邊的荀姬笑著問:「姐姐,什麼滋味?」

  智姬答:「你馬上就知道了……還站著幹啥?……呀,別動我,救命,荀姐姐,快救命!」

  荀姬咯咯笑著,立刻謝衣上了戰車:「夫主,松鬆手,讓荀姬來侍奉!」

  趙武一鬆手,荀姬立刻撲入懷中,智姬在床上打著滾,滾倒床裡側,大叫:「媽呀,怎麼一轉眼,滋味就變的火燒火燎……」

  「哪有啊?」荀姬咯咯笑著答應:「原來男婚女嫁就是這樣,呀,這感覺……嗯哪……」

  床外側騰開了,中行姬默默攤開被褥,靜靜鑽入被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過之後,中行姬在被中抬起身來,將衣物放置在枕頭,慢慢疊好。她疊得很仔細,在她身邊,荀姬呻吟不斷,但她恍如未聞。疊好後,她仔細地將衣物放置在枕邊,而後在被中伸出半個身子,從枕邊、荀姬身下、趙武身上,將荀姬的衣物一一撿起,在被中仔細疊好,放到荀姬枕邊。

  想了一下,中行姬又從被中伸出身子,把地上丟棄的智姬衣物一一撿起;疊好。爬過趙武,遞到智姬枕邊。智姬正含著手指欣賞身邊的景色,頭也不抬。中行姬放好了衣物,又爬過趙武……她準備爬回自己的位置,但她剛一伸手,趙武恰好翻過身來喘息,這下子,她正好爬上趙武的身體——接下來的事情,她全然記不清了。

  等她清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正中,身子不停地抽搐著,感覺好怪異。智姬正關切地趴在她身邊,見她醒來,連忙問:「你好點嗎?哎呀,剛才好嚇人,你沒了呼吸。」

  「沒事」,趙武在旁邊回答。此時,趙武又與荀姬摟到了一起,仿佛與原先的情景一模一樣,仿佛剛才中行姬只是打了個盹,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照常。

  但中行姬知道這不是真實的,她身體火燙火燙,還在一直不住的抽搐,體內感覺也頗詭異。

  「不可能有事」,趙武氣喘吁吁說:「從沒聽說,行周公之禮也能死人。」

  「呀,死人,認真點」,荀姬在趙武身下呼喊:「我還在這兒呐,你怎好與旁人交談!」

  這一夜,師修半夜屢次起身巡視,每次聽到趙武屋中的喊叫聲,他都如飲甘露,笑眯眯地返身回屋。但回去後又睡不著,翻來覆去不久,他再次起身,持劍巡行。到趙武屋邊轉一圈,在笑眯眯地回來,躺下……又起身,持劍出門……笑眯眯,回來躺下。

  如此折騰到天亮,師修出去轉一圈,趙武屋內沒了動靜,他站在屋外,笑的臉上長了一朵花,大張著嘴,卻沒有發出聲音。許久,他回屋躺下——這次,他睡著了。

  天亮,趙城外突然腳步隆隆,跑來一隊肩扛斧子武士。趙城守軍大驚,剛想吹響號角,猛然發現師偃催馬跑到了城下,這次他是單騎走馬,沖城上大呼:「開門,快開門。」

  春秋時戰爭頻繁,偵查手段都很少,為了防備敵軍偷襲。各國所有城市都很認真執行宵禁。到了夜晚,城門是一定要關上的,城牆上的守衛唯恐不多。今晚,城牆上的值守官鮒,這是師修特意指派的。

  鮒是趙家家生奴隸、趙氏原有武士頭領。他認出師偃,連忙指揮眾人打開城門。師偃騎馬沖城,進門就大喊:「怎麼了,我接到緊急傳信,連夜趕回來了?……怎麼突然嫁了?這於禮不合呀……周圍情況怎麼樣,可有新田城的消息?」

  東郭離在城門洞迎上師偃,搖頭回答:「齊策借著會見朋友的名義,已經去了新田城,若有消息送來,我們會收到的,但我估計這幾天不會有——候補正卿的任命,總得等中行伯入葬後吧。偃,你趕緊帶著武士們去見主上,我們把眼前的事先辦了……」

  所謂「眼前的事」,就是趕緊確定士兵資格,讓篩選出的士兵們換裝上崗——因為目前局勢緊張,趙城需要加強防衛。

  「走,不要停留!」師偃回身招呼。武士們聞聲,腳下沒有停留,拎著斧子向趙府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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