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先秦]《春秋小領主》 作者:赤虎(已完結)

 
kelvin12354 2013-5-2 11:38: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3 225806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7-25 20:05
第二十八章 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下)

  智朔也起身告辭,臨走叮嚀:「你要小心養由基,這個名字是我晉國的噩夢,我不希望你在戰場上遇到他,但誰又能保證養由基找不到自己頭上?」

  趙武打了個哆嗦:「也對,我窩了一個冬天,從明天開始我跟著軍隊訓練,要學會駕駛戰車,學會在車上刺殺射箭……齊策在國都待了一個冬天,不知道他給我請的箭術老師在不在。」

  韓無忌在莊門口停住腳步,監督著武士們將他索要的器械抬上自己的車馬,而後叮嚀:「小武,你說自己不適合與公卿交往,然而,你必須適合,我想你也能適合---因為你有幾個好家臣。這個冬天我仔細看了,你的奴隸對你很忠誠,他們甚至不需要監管就主動幹活;你的屬民很服從,他們的家被扒了毫無怨言,他們信任你,肯借宿別家,等待你蓋好新屋。

  你的家臣也很出色:師偃固執,但他是一心為了趙家,該維護你的時候,他總不惜自身;師修古板,但正是這樣的人,可以校正你的行為;至於東郭離---我聽說你家做的傢俱、木板、石炭,還有鐵爐子,如今在新田城賣瘋了,東郭離盡心竭力奔波,有他在趙家,如此積蓄兩年,趙氏的財富夠了。

  至於齊策,他曾遊走於各國公卿之間,別說晉國公卿他應付起來游刃有餘,便是有一天君上命令你去應付別國公卿,也不用擔心,你只需要信任他,按他的建議做就行。有這四位在,你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還愁甚麼?

  有臣民百姓在,即使某一天你得罪了君上,還可以回到封地喘息,還怕甚麼?臣如此,民如此,連奴隸都心悅臣服,趙氏的興旺,我看不遠了。你還擔心甚麼……嗯,你剛才不是說要找劍術老師嗎,你怎麼忘了眼前的齊策,他曾孤身遊走各國,劍術能差了?」

  韓無忌說完,拱手告別,趙武在他背後直撓腦門,他想了半天,舉手招呼師偃過來,詢問:「齊策最近傳消息回來了嗎?」

  師偃回答:「前不久傳來的消息,他說整個冬天在新田奔走於列國使者之間,打聽我趙氏需要的人才,如今主上需要的養蜂人手他已經找到了,另外,我們需要的染織匠人他也購買了不少……,不過這都不是主要的,他說自己最大的成就是找到了一位養馬高手,這人名叫『伯樂』---齊策說伯樂已經答應來我趙地居住兩到三年,指點我趙地的牧馬之術。」

  啊,人都說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怎麼齊策隨隨便便往哪裡一摳,便摳出了一個伯樂來,此伯樂就是那位著名的相馬高手嗎?

  可惜,此時的趙武已經失去了那種遇見名人就想讓對方簽字的衝動,他想了一下,撇開伯樂的問題,又問:「我讓他請的劍術老師與御術(駕駛戰車技術)老師找見了嗎?」

  師偃、師修雖然也是老師,但這兩位都沒有上過戰場,不僅這兩人,整個趙氏上過戰場的人也找不見,因為這個家族已被邊緣化十多年了。師偃、師修雖然都死固執的人,但這兩人是趙氏留下來的老人,他們真真切切的以趙氏為重,知道自己的武藝也就是「克萊頓」大學的水平,所以兩位坦承:他們二位學的車馬駕馭技術,都是貴族之間擺排場的技術,不是戰場求生本領。

  這二人自認教不了趙武,齊策才要從外面找人。現在晉國各大家族雖然都在竭力搜羅人才,但春秋戰爭頻繁,晉國現有的人才不夠,完全可以從別國找到合適的人才,比如秦國人伯樂。

  師偃撇撇嘴,回答:「齊國人就嘴皮子行,當然,我得承認齊國人治國本領也不錯,但齊國打仗的本領只能叫人齒冷,當年我們打到齊國,他們的國君居然逃跑了,滿國沒有一個敢交手的勇士……。嘿嘿,齊策這次找到的兩位御戎居然是齊人。還好他找了一名衛國射手---他說,過幾日便會帶著這些人返回。」

  趙武點點頭,馬上又問:「東郭離,有情況匯報嗎?」

  東郭離回答:「我們的情況不是小好,是大好。今年冬天,我們的鑄鐵炭爐賣得很不錯,石炭的銷售也極其火爆,也虧了領地屬民過年不肯休息,推著雞公車往新田城運送石炭……嗯,主上的木板也銷的不錯,這年冬天新田城賣出去二十張大床,二十張啊,主上,你能想到一個冬天賣出二十張大床嗎?」

  趙武翻了個白眼:整個冬天賣了二十張大床,有甚麼值得驚喜的,一個小時賣二十張床才值得高興。趙武忘了,他現在是在春秋,他那張床是仿造戰車形狀制備,但它的價格卻遠遠超過了戰車,那上面漆著光亮的油漆,用各種礦物顏料描繪著絢麗的圖案,每張大床賣二十輛戰車的價格,這價格足夠組建一個旅的戰車隊。

  而組建一個旅的戰車,那是中等以上貴族才能具備的財力。所以,一個冬天賣出二十張大床,意味著至少有二十名貴族,在戰爭迫在眉睫之際,用裝備一旅私兵的錢財購買了一張床。

  「絨布呢,怎麼沒提我們的絨布?」趙武問。

  東郭離仰起臉來,答:「我們沒賣,宋國君主去世、衛國君主去世,我們晉國的中行伯去世,新田城實在不適合過度喜慶,所以我派人與孫林父聯繫,把絨布送往了衛國。」

  趙武一聽,興致來了:「衛國執政孫林父與我們聯繫了嗎,太好了,衛國有甚麼好吃的?」

  東郭離搖了搖頭,輕聲歎息,決定按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下去:「衛定公去世,新任衛君(衛獻公)在治喪期間居然面無哀容,也不按禮節吃粗糧、喝水,照樣酒肉不停。定公夫人(定姜)看見後哀歎:『這個人啊!將來肯定要敗壞衛國,到時,首先受害的一定是我這個未亡人!』

  定姜的預言活像懸在衛國人頭頂上的一把刀,衛人明白:他們早晚必有災禍,只是不知道那衛君甚麼時候發作而已。衛國群臣為此無不驚恐。孫林父不敢把貴重家財放在國都。據說,他已經把財產全部轉到自己的封地,並派自己的嫡子前來我國,與卿大夫交好---齊策認為:孫林父已經預測到了衛國的動亂,他這麼做,是在防備災禍,準備後路……」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3-7-25 20:06
第二十九章 吃虧還是佔便宜(上)

  得到這個珍貴得信息,齊策不再遮掩,他出面邀請孫林父嫡長子孫蒯宴飲,並把趙氏的貨物展示給他,孫林父長子奔波於晉,就想跟晉國權勢人物拉關係,齊策與孫蒯一拍即合,孫蒯立刻派『家老』(一般指家中老臣,家老這個詞在當時也是剛剛出現的)親自護送第一批貨樣前往朝歌……。

  東郭離接著介紹:「(齊)策以為,我們無需派人跟著那商隊去,孫林父一定不敢欺瞞我們,而我們可以節省下寶貴的人手,與其他人聯絡。」

  「定姜」是一種尊稱,意思是「衛定公的寶貝女人」。衛定公與孫林父鬧矛盾的時候,定姜夫人勸解衛定公接受孫林父,以免觸怒霸主晉國,她這一行為給中國留下一個成語:「家有賢妻,夫無橫禍」。定姜夫人很明智懂理識時務,這樣的人,受到衛國人的尊敬,而她說的這段話裡,帶有濃厚的預言大師味道……。

  趙武點點頭,舉手招呼師修,還有武士鮒、清、連、林虎:「走,我在院子裡悶了數個月,我們一起在城中轉轉。」

  趙城確實改觀了,不光城市面貌改觀,人的精神面貌也大為改觀。原先趙氏飽受欺壓的年代裡,趙城人臉上堆著小心的笑容,似乎謹小慎微的,生怕一步路走錯,而如今趙城人臉上佈滿了自信,許多人見到趙武,很自信隨和的打著招呼。

  走了幾步,趙武轉身問東郭離:「我們的糧食夠吃嗎?」

  東郭離搖頭:「似乎不夠,原本據我們測算,糧食足夠吃了,可主上要求對武士加大訓練量,隔三岔五讓武士一天吃上三頓飯,我們的糧食因此消耗的很快。現如今又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實在令人發愁。」

  趙武立刻回答:「可否再組織一次狩獵?」

  「不可!」師修大叫:「春季正是萬物萌動的時候,在饑寒中熬了一個冬天的野獸,正準備下山飽食一頓,這些野獸經過一個冬天,早已身材瘦弱,本沒有甚麼肉,再要獵殺它們,太不仁義---這也就是通常人們所說的『竭澤而漁』。」

  師偃馬上岔開話題:「說到『竭澤而漁』,我倒想到了燒陶行業,有范氏壓在頭上,我們燒陶業不可能有大發展,但危害已經出來了---這年冬天,許多人挖山取土,都把草木刨出根來,讓山丘光禿禿,今後還能種甚麼?

  所以,我不贊成繼續在制陶上發展。如今春暖花開了,我們的陶匠也研究了半年,而范氏正對我們的技藝虎視眈眈、垂涎欲滴,不如把陶匠全部轉讓給范氏,范氏家中有存糧,我們把陶匠轉讓出去,范氏一定很歡喜,在換糧的數目上,絕對會給我們優惠的。」

  師偃這話,很有點「毒蛇纏腕,壯士斷臂」的味道。趙氏交出全部陶匠後,可以向范氏顯示自己沒有涉足陶業的野心,既拉攏了范氏,堅定了范氏同盟決心,也可以換來急需的糧食。

  「就這麼辦」,趙武答應著。這時,一位小姑娘手裡舉著一種花向趙武跑來,清緊張的按著劍,鮒輕鬆的說:「沒關係,這是趙城的老人。」

  那小姑娘年紀並不大,說她是「老人」,是因為春秋時代,「老」的意思是「長久」,是「世居」。它是名詞,也可以當名字使用,比如晉國現在有位「侯奄(後勤裝備部部長)」叫「張老」,「老」是他的名字。

  那小姑娘將花朵舉到趙武面前,笑著說:「(城)主,你瞧,花都開了,春天來了。」

  趙武小心的接過那朵稚嫩的小花,那花很小,比人的指甲蓋大不了多少,花莖也很嫩,稍稍一捏,就可以感覺到手頭濕潤的花汁。

  趙武捏著小花,舉到師修面前,欣喜的問:「可用乎?」趙武這句話是晉文公曾經問過的話,它的意思是:老百姓現在可以使用了吧?

  師修用趙武曾祖父趙衰當年回答晉文公的話回答:「未可,老百姓還不知道甚麼是禮儀和規則,請讓老百姓知道禮儀和規則。」

  晉文公當初聽了趙衰這話,連續舉行了幾場大閱兵式。

  師偃以為自己的回答就已經是最後答案了,趙武應該馬上照做,但他忘了二者之間的差異:晉文公是國君,他想舉行大閱兵式,一個命令就行了。而趙武要敢在趙城舉行閱兵式,是找死,國君一個命令下來,會把他抄家滅族。即使有韓厥罩著,也不能改變這一結果---他甚至不敢勸阻國君。

  師偃急的伸手猛拽師修,師修醒悟過來,正想開口,把自己說的話緩和一下,卻見趙武蹲下身子,與小姑娘交流起來:「這野菜如此嫩,一定可以食用吧,你在哪采的?」

  師修氣的差點跌倒,卻聽趙武繼續說:「你知不知道,有甚麼花的種子一捏就出油,當然,也無需太多的油,只要捏碎了種子,感覺到手上有一層油,那就夠了,你可以幫我留心一下嗎?」

  小姑娘笑著答應了,又在一位老人的招呼下笑著跑開。趙武站起身來,目送著那小姑娘離開,自言自語:「誰說現在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冬小麥不正在發芽嗎,我聽說有一種冬麥種植技術,就是冬天把麥子種下,等到春天收割?」

  師偃一拍腦門,大叫:「沒錯,去年冬天釋放的奴隸當中有一名楚國的戰俘,他分到土地後,立刻種下了麥種,旁邊的人都在笑他癡傻,但也有楚囚跟他學---原來這真是一種新種植技術,主上且待,我去找司農官。」

  趙武擺手阻止:「告訴司農官不要干涉,注意觀察就行,如果那位楚囚今年成功了,立刻厚賞---不妨賜他姓『麥』,賞賜百畝的麥田作為他的封地,世代傳承。不過,條件是:他要將這種冬麥的經驗傳授給趙地農人。」

  師偃搖頭:「賞賜太厚了!」

  師修反對:「不厚不厚,一點不厚,如果我趙地人人都懂得了這技術,豈不相當於同一塊地,長出了兩倍糧食。此等大功,多少賞賜也不厚。」

  師偃冷笑:「主上去年跟他們約定,以當年糧食產量為基準輸,讓他們上交相應田租……我看這老農是在投機取巧,他一年裡把地種了兩次,可我們當初的約定卻沒限制播種次數,現在也只好遵守約定,收取一季的糧食---他種的糧再多,對我們有甚麼好處?」
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30
第二十九章 吃虧還是佔便宜(下)

    師修提醒:「偃,趙家的人多收了趙家的糧食,我趙氏不吃虧呀!別忘了,我們現在是要富民,若人人掌握了這技術,豈不相當於我趙氏白送給老百姓一年的糧食,這不是富民嗎?」

    兩人在這爭論,趙武神遊物外,似乎在嘟囔著什麼……他在想:民富了,下一步該怎樣讓老百姓知道規則呢?

    遊戲,從來就是會玩遊戲的人懂得對規則的敬畏……對了——古代的「軍中之戲」有很多?

    選什麼遊戲好呢——馬球不行,打一場馬球要損傷好幾匹馬,太奢侈了。

    貌似只剩下足球了……對了,還有棒球。

    足球、棒球可以讓士兵學習運用戰術,還能學習遵守規則——對了,這裁判就可以讓軍中司馬(司法官)擔任,他們剛好可以在遊戲中學習如何判決,如何令別人服從軍法條例。

    足球且不說了,其作用人人都知道,而棒球據說是騎兵的遊戲,因為揮棒打擊球,要用棒子的某些部位擊准瞬間高速飛來的球,才能讓球飛得更遠,球棒上這個特殊擊打區就叫「甜區」。

    據說,如果把球棒比作一把馬刀的話,「甜區」部位剛好是馬刀對敵傷害最有利的部位,而練習用「甜區」打擊飛來的球,跟騎兵騎在馬上劈殺步兵的技能一樣。

    棒球棒也沒問題,我汽車裡帶來一根,一樣仿製就行了。

    這球也沒問題,據說日本佔領時期,臺灣某中學打敗日軍棒球隊,球隊用的是石頭製成的球。石頭便宜,木棒也便宜,石球加工技術的發展也有益於趙氏的石器技術……

    趙武把思緒放到一邊,打斷了兩位老師的爭吵,吩咐:「師偃剛才說的很好,我決定了,把陶匠全部轉讓給範氏,問他換取部分糧種,最好再換取相同數量的農夫——告訴范氏,我的陶匠都是技藝精湛的匠師,他們創造的一年收益比相同數目的農夫大,所以我不僅需要換取與陶匠體重相等的糧食,還要換取數目相同的農夫,否則,我寧肯不換。」

    與工匠體重相等的糧食——這個說法在春秋時代比較新穎。士匄(範匄)聽到這個條件後,連他老爸都沒詢問,直接慷慨的打開糧倉,任趙武的家僕搬運,事後,他向家中客卿大肆宣揚。當然,在宣揚的過程中,他竭力顯示的不是趙武的愚蠢,而是宣揚自己的果斷。

    「小武窮啊,可憐的,一個孤兒遭遇春荒,快過不下去了,只好拿出他技藝最精湛的工匠來換糧食,這就好比漁夫拿出他的漁網跟人換最後一口糧食一樣,我阿匄(gai)聽說了,毫不猶豫打開糧倉,任他搬運。不過,小武有志氣,我糧倉大門幾天沒關,事後去清點了一下,他居然沒有多搬一粒糧食,這人值得交往(斯人可堪為友)。」

    聽到範匄這話的人紛紛點頭,既讚揚範匄的義氣,又讚揚趙武再窮也不投機取巧占人便宜。

    這事宣揚的國都盡人皆知,等他老爹士燮、也就是剛剛升上第二正卿位的中軍佐、副元帥大人聽說了,慌得連鞋都沒穿,順手抄了一杆戈,沖進廳堂去揍那位洋洋得意炫耀的範匄。

    當著賓客的面,士燮說的很唐皇:「人家小武窮成那樣,不願伸手向朋友求助,你作為他的朋友,居然拿了人家的工匠換我范家沒用的糧食——身為朋友,你義氣何在?居然還無恥炫耀,我範家有你這樣的孩子,真是我士燮的恥辱。」

    背後裡,士燮訓責:「小武子是笨人嗎?能造出《百器譜》的人啊!你去打聽打聽,趙城的店鋪佈滿了東郭,整個東郭郊外的人都在替趙城銷售東西,他缺錢嗎?」

    範匄勉強辯解:「我聽說小武去年冬釋放了大量的奴隸,還花大力氣整修趙城,給老百姓送錢送雞公車、送農具炊具,還找銷售管道讓老百姓致富……小武掙的錢再多,像他這樣大把開支,能夠嗎?再說了,他掙回去的都是些不能吃的金錢,家中缺糧食也可以想像。」

    士燮跳著腳,恨鐵不成鋼的大罵:「小武子對百姓如此仁慈,趙城的百姓能不愛戴他嗎?他已經贏得了整個趙城百姓的人心,你在這關頭拿糧食換他的工匠。那些工匠到了范家,能心向著範家嗎?他們私下裡必然念著趙家的好,我家原來的工匠聽了,還能一心為我範家嗎?

    小武子處處給百姓好處,這是仁義;你與這樣仁義的人做交易,坑了對方,那是不義、不仁;拿了對方的陶匠卻無法收攏陶匠的人心,那是不智;不仁不義不智,你還在這四處炫耀,那是不恥、不廉,你再不覺悟,我範家要毀在你這小子手裡。」

    範匄想了想,冷汗漸漸冒出來了,他小心的問父親:「既然小武缺糧,我們已經達成交易,事後再把工匠還回去……錯事已經做了,豈不惹人笑話。」

    士燮長歎:「當然是笑話——趙氏與智氏關係淺嗎?智家摟錢的耙子現在在他家,趙氏要缺糧,嬌嬌回家去隨便摟一摟倉底,拿回去的糧食也比你換給他的多。

    兒子,你怎麼還不醒悟呢?韓無忌剛從趙城回去不久,趙家真要到了揭不開鍋的份上,不用趙氏開口,韓家送糧的馬車就會在路上絡繹不絕,他用得著求到我範家嗎?

    還有魏家,魏家剛從小武那裡拿回了《百器譜》,據說他家工匠的製作速度已經大大提高,他手上這份《百器譜》可是當今獨一份,雖然趙氏答應過送韓氏、也送範氏一份,但現在只有魏家得到。

    魏家受了如此大的恩惠,他能不想著報答嗎——小武子真要缺糧,魏家肯站在旁邊,看著我範氏奪走小武的陶匠嗎?」

    士燮說的如此明白,範匄慌了,慘叫:「小武害我!」

    士燮大怒:「你這混帳,還不明白,定是你屢次向趙氏討要陶匠,趙氏不願意得罪我們,這才用換糧的藉口,把陶匠全部送給我們。其餘各家一定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才站在旁邊冷眼旁觀,不敢插手其中,怕壞了小武與我們結盟的打算。

    你這小子,出了錯不要埋怨其他人,要先找自己的錯誤……快快,把陶匠還給小武,再加送一百車的糧食。一百車不夠,就送兩百車。」

    士燮說完,意味深長的提醒:「兒啊,這就是一場戲,你把戲演得好,那是一場你謙我讓,兄弟情深的春秋大戲,戲演不好,你就是千古第一蠢人,我範家世世代代要被人嘲諷為刻薄小氣。」

    範匄恍然大悟,他趕忙拉著長長的糧車車隊,一路向趙城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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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31
第三十章 口才太差,不能怨別人(上)


    等進入趙城之後,範匄(gai)感覺到趙城與以往不同,首先地面似乎平整許多……還有什麼變化,他沒心細看,趕緊向城門官提出申請,求見趙武。

    城門官一指遠方的隸舍,答:「今日是軍中棒球比賽,主上正在棒球場觀看,范大人只管去那裡,好找的很。」

    範匄訝然:「那裡不是隸舍麼,以前我來過趙城,沒錯,那裡是趙城隸舍。」

    軍官恭敬的拱手:「范匄大人!去年冬,我們主上與奴隸們有個約定,約定主上減輕他們的處罰,放鬆監管,而奴隸則自我約束。從那以後至今,我趙城奴隸沒有一個逃亡。到了今年春,已有部分奴隸按約定交納了全年糧租,主上已經依據承諾,給了他們‘全年完稅證明’。故此,奴隸們相信了主上的信用。

    最近幾日,主上已經完全把監管人員撤了,奴隸們已經遷出趙城,開始在安置自己的土地上春耕,於是,主上把這片隸舍部分房屋推平了,改造成軍營與訓練場。目前趙城軍中流行‘軍中之戲’,很受國人庶民歡迎,家主也屢次親自下場,持棒擊球。

    家主好認的很,棒球場人坐的滿滿的,唯一一片空地就是家主與武士們所坐的檯子,只有那檯子沒坐滿,范大夫只管去那裡找,不然,家主這一下場,常常不到正午不回家。」

    範匄想了片刻,回身指著自己身後的車隊,向城門官說:「看見我身後的車隊了嗎,那些人想必你也認識,都是你趙氏原來的陶匠。至於糧車,我聽說你趙氏缺糧,咱是小武朋友,也該盡一盡朋友之責看望一下,棒球這東西我不感興趣,我直接去見你家夫人,你頭前帶路。」

    ……

    趙武果然在正午時分才回到家中,春寒料峭中,他光著膀子,渾身都淌著汗,邊走邊扭頭跟身後說:「修,你覺得百姓知道進退的規則了嗎?」

    趙武身後,師修蒼老的聲音回答:「還不行,現在只是軍中士卒粗略知道遵守進退規則,百姓還不知道,下臣懇請主上立刻申明法律(條文)。」

    趙武點頭:「昔日祖父不是公佈了律令六則嗎,把這些重新頒佈一下,可否?」

    才說完,趙武馬上又補充:「我明白了,我命令石匠們將這些法律條文刻在石壁上,這個石壁就豎立在大街上,任百姓觀看——這樣子總行了吧?」

    趙盾當初頒佈的法律內容涵蓋行政法、刑事法、民事經濟法。其中,行政法包括:制事典(制定章程規則);本秩禮(明確官員等級以及升遷條件)。刑事法方面包括:正法罪(刑法規範);辟獄刑(監獄管理法);民事經濟法(亦即財產法)其中包括:由質要(契約法,規定契約格式以及雙方的權力和義務);董逋逃(追捕逃犯:主要應為追捕逃跑的奴隸,由於奴隸當時是財產而不是法律上的「人」,因此這項舉措也被視為財產法組成部分)。

    師修繼續回答:「還不行,還需派出良人(相當於鄉長)向野人申明法律,並讓野人從具體判決中明白法律條文的意義。」

    趙武有點喪氣:「那樣做的話,將是一個漫長的時間,沒有個十年百年不行。」

    趙武身後的老頭冒了出來,他鄭重拱手:「十年?百年?——我趙氏若能再存十年百年,下臣在這裡恭賀主公。」

    被公認為「晉國第二才子(魏相稱第一)」的範匄拍手大笑:「小武,你有個好家臣啊,說的不錯,我範匄今日不知明日事,誰能知道百年後究竟會怎樣,趙氏家族若存百年,可別忘了照顧我範氏。」

    趙武這才回頭,看見範匄,立刻起身,避席行禮:「啊呀呀,阿匄來了,現在可是春天,各家都忙著春耕,我都忙的睡不暖席子,阿匄這時候還能來看我,真是好兄長。」

    範匄也不起身,拍著大腿說:「好兄長——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家老頭把我狠狠訓了一頓,說我沒有盡好朋友的義務……我是來還你陶匠的,再送你些糧食的。

    哈哈,剛才在趙城四處轉了轉,你趙城現在修的精緻,連城中的道路都是石板鋪設的,好地方啊。這屋子過去沒細看,現在看來,小武真好手段,我對《百器譜》更加期待了!」

    範匄這話又說錯了,他怎能讚揚別人的封地是好地方!?

    這話分明透露出了垂涎之意。

    趙武身後轉出兩人,一人是師偃,另一位範匄打過交道,是趙氏大管家、財政主管東郭離,他笑著向範匄拱手:「范大人,既然是交易,雙方已經達成了交易,我趙家豈能再收回陶匠,還繼續索要糧食?這種事我趙家絕不做。」

    範匄笑的賊賊的,他拍著大腿說:「哈哈哈,你家智姬已經收了——嗚嗚,我阿匄做人最坦蕩,原來沒有回過神,是我家老頭罵醒了我,如果我再不悔改,豈不愚蠢。」

    ……

    接下來的場面是一副你謙我讓的禮貌大戲:范匄堅持要歸還趙氏的陶匠;趙氏堅決不收,雙方你來我去,推讓無數回合,最後達成妥協——趙武留下一半陶匠、一半糧草,並回贈範匄一副新製作的金鏤銅甲……

    於是,雙方都滿意而歸。

    范匄回家,得意地向士燮展示那副金鏤甲,士燮一見,痛不卻生:「完了完了,你這小子,一定是看了這副鎧甲就忘了東西南北,而後趙家把送鎧甲的條件一說,你就暈暈乎乎答應了。

    你這蠢材,我讓你去歸還陶匠,贈送糧草……這送出去的東西,你可曾聽說過還有拿回來的道理?你這小子竟然帶著一半的陶匠,一半的糧食回來了,我範氏的名譽全叫你毀了。」

    範匄戀戀不捨:「老爹,可這副金鏤甲實在漂亮,你閉眼想一想,把它穿在身上有多威風。我還聽說趙氏工匠費了一年工夫,僅造出這麼一副來——小武是誰,做出《百器譜》的人啊!連他都說製作這麼一副甲麻煩,老爹,這副甲一定價值不菲。

    我範家能將這付甲珍藏,那是幸運。等老爹做了執政,披這副甲去見諸卿,一定又威風又氣派……我是決定了:等我做了執政,一定披這副甲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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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32
第三十章 口才太差,不能怨別人(下)


    士燮連連歎息:「罷了罷了,既然已經做下了,就這樣吧,只是這事做的實在不光彩,這副甲的價值超過你贈送的糧草……丟臉啊!我範家居然要接受小武子的饋贈,人小武子都窮的四處借糧了……你這小子,太令我痛心了。」

    範匄用身體護住那副甲,大嚷:「老爹,不管你怎麼說,這副甲我要定了,大不了我再送他三千農夫——不,五千,這副甲也值五千農夫。」

    士燮這裡埋怨他兒子,趙武在後院埋怨智姬:「嬌嬌,你怎麼就收下了範匄的東西,我們把陶匠送給範匄,是因為陶匠對我們實在沒用——你想,範匄今日大搖大擺的送回陶匠,即使我趙氏收下這群陶匠,難道還好意思叫匠人們繼續制陶嗎?陶匠不制陶,你讓他們待在我趙家做什麼?這不是害人嗎?」

    智姬笑的眼睛不見縫:「武,別吵了,這群陶匠人數不多,哪怕吃閒飯,趙氏也養的起……嗯,我看你屋中那些水杯水碗非常可愛,今後我們就讓他們做這些,把那些鼎器、金器都收起來,來客人再用,我們自家用的餐具全換上陶器、瓷器……那些東西多可愛啊,想想我就心癢。」

    趙武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跟古人簡直無法溝通,跟古代女人……唉!」

    出得門來,轉過屏風,趙武看到幾位家臣臉上都帶著偷笑,不過,他們似乎並沒有把這事看得十分嚴重,畢竟在這一回合交鋒中,趙氏既占了便宜,又占盡了義理。面子裡子都有了,即使智姬貪心點,我們忍了,反正天下人都知道智姬的貪心,無傷大雅。

    趙武歎了口氣,憂慮的說:「沒辦法,誰讓我攤上這個財迷——錢財問題上,我跟她吵架,從來沒贏過!」

    屏風後響起一聲啐罵:「口才太差就不要怨別人!」

    東郭離假裝沒聽見這些話,他臉板的很嚴肅,彙報:「齊策來信,他將明天動身,帶著一名叫巢的養蜂老人與其七名弟子,此外還有齊國的禦戎——‘後’、‘蒲’,衛國的射手茜、箭手敏。聽說還有一名從吳國逃亡的鑄劍師熏,他們將於後天抵達。齊策要求我們準備好床榻,鄭重接待這些人。

    另外,國君已在戚地(衛國執政孫林父的封地)與衛、鄭、曹三國國君,以及宋國、齊國、邾國代表會盟。國君拘捕前來會盟的曹成公(就是那位乘父親曹宣公死於征戰途中,自己偷偷繼位的曹國公子負芻,他是庶子,本無資格繼位),準備押送到京師洛陽,請周天王處理。

    但當諸侯們準備把子臧(曹宣公的兒子,對國君位子有繼承權)引見給天王,並準備立他立為曹國國君是,子臧卻堅決拒絕,並說:‘做國君,不符合我個人的節操。我雖然不是聖人,但也不敢失節(指:使兄弟間失去和睦)!’

    據聞,為了省去糾葛,子臧已逃離曹國,到宋國流亡去了。如此一來,恐怕諸侯不得不繼續讓公子負芻當曹成公了。」

    趙武拍拍手:「(公)子臧好高風亮節……好吧,君上終於穩定了曹國,我看戰爭就在今冬明春之間了。好在我們的射手御手也都到了,後天我去見見那些人,春耕就由師修安排吧,另外,家裡的‘經營’由東郭離負責,我們以前討論過的發展養蜂,發展果木養殖,還有釀酒的活兒——就由師偃全部負責。

    這一年,我打算每天上午進入軍營,好好學一學戰場保命的技巧。下午則用來出遊巡視;我準備用一個春天的時間,把領地內的山林都走遍,查探一下領地內的情況……」

    諸位家臣一起躬身答應:「主(上)如此勤勉,是家族的福氣,下臣當做好自己的工作,請主(上)只管放心、」

    此前趙武已經與家臣們討論過許多次領地發展計畫,弄得每個人都清楚自己該做的,故此一番春秋禮節後,眾人散去,各自按部就班的照計畫行事。

    數天后,趙武接見了齊策帶回來的人才,稍有點遺憾的是:伯樂身份太高,趙武這個小領主招攬不起。而伯樂之所以答應來趙地,是對趙氏名聞天下的養馬技術早有垂涎,當然,他也只打算與趙地短暫交流一番。

    與趙武初見面時,伯樂只是閑閑的答應——「且在趙地居住三兩年。」……然而,與趙武交談幾句後,伯樂馬上發現,眼前這位趙氏當家家主趙武,他在養馬方面是個純粹的棒槌。不僅全然不知戰馬的習性,甚至還分不出公馬母馬,讓伯樂大感失望。

    心中轉悠著告辭的話語,伯樂無意識地望向戰馬。猛然間,他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馬背上的馬鞍。精通戰馬習性的伯樂立刻發現馬鞍將帶來的劃時代變化,他指著馬鞍問:「這東西,大概是用來騎乘的吧……嗯嗯,很不錯的想法。傳言趙氏對馬匹的應用別有一套心法,今日一見,果然!」

    趙武憨憨地笑著,心裡只在呐喊:伯樂啊。你說後人說到伯樂,會不會提起我與伯樂的會面……

    嗯,那麼,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把自己寫入了歷史。

    「這東西是我發明的」,趙武大言不慚的將自己的剽竊說成發明:「沒錯,這東西由我發明……你還應該看看我發明的其他東西,比如馬拉犁。我對馬韁繩的綁法也有所革新,還有馬蹄鐵……不過,很慚愧,目前這些技術還不成熟,需要在應用中不斷改進。」

    「應該的應該的」,伯樂擺擺手,隨意地說:「一種新技術的誕生,怎麼也該有數百年的完善與革新。能想到對舊技術進行改變,這已經屬於心思活躍了,再能知道新技術不完善,那就更加了不得了。了不得啊,天下人人都知道馬匹的應用,卻沒有像趙氏這般,花如此多心思用來完善其法,看來,我是該好好與武子交流一下……」

    「我還想到了馬匹的育種」,趙武得意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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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ngus7823 於 2014-7-9 14:44 編輯

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35
第三十一章 伯樂我有,壓榨為主(上)

    伯樂是誰,那是「中國第一良種專家」,在中國歷史上,他第一個認識到種群的優劣性,並以擅於識別良種而著稱:「我認為,馬匹應該分不同用途,進行專門的培養。比如戰馬,拉戰車的馬匹需要強大的拉力,對速度不太追求,所以我挑選骨骼粗大,能吃苦耐勞的馬匹進行專門的培育,這種馬匹也適合長途騎乘。而戰場上,用於單騎走馬進行衝鋒的戰馬,速度是第一位的,另外,馬上騎士披甲持戈,這種戰馬也需要一定的負重能力,所以我選用擅長奔跑的馬匹……伯樂先生,你應該看看我選出的良種衝鋒馬,我命名為紫騮一世、赤兔一世等等,相信這些戰馬,能夠得上你‘千里馬’的標準。」

    「咦,你的意思是說,能日行千里的戰馬還不算好馬……不同的馬有不同的用途……你等等,我再想想……」

    哈哈,我竟然教訓了伯樂……

    趙武心裡樂開花,他繼續說:「當然,戰場上的戰馬,需要對鼎沸的人聲、金鼓聲、兵戈交擊聲等等雜音熟視無睹,卻要對主人輕微的刺激迅速做出相應。這樣的馬,要求智慧高,容易興奮,遇事不驚慌,卻不要求它的耐力。

    而耕作的馬,要求它聽話,有耐力,對持續的簡單動作不感到厭煩——對馬的要求不同,選擇良種的標準自然也不同!」

    伯樂歎了口氣,直率地說:「我看出來了,你對養馬的知識一竅不通,我一直以為趙氏能有今日成就,在於你的家臣奴隸,但現在我知道了,趙氏能對戰馬的運用有著獨到見解,全在於心眼活躍的你,就比如戰車往哪裡駛,不在於戰馬,在於駕車的禦戎……你的馬場在哪裡?我想看看你選育的馬種。」

    「快請快請……」趙武熱情地領著伯樂前往趙氏養馬場。隨後,伯樂馬馬虎虎挑選出幾匹戰馬,立刻被趙武命名為「伯樂一號」、「伯樂二號」等等,並當即宣佈:這些戰馬將作為良種進行專門培育,它們後代將用二世、三世命名,還要標明其父系母系。

    伯樂也轉了幾個國家,他曾給幾位國君相馬,找到名馬後,該國君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立刻把千里馬牽去閹了,以便戰馬性格變的溫順,讓自己可以隨意騎乘。現在,趙武的良種意識讓伯樂大為感慨。等他在馬場轉悠完,伯樂立刻決定:暫於趙氏安定下來,開始寫他的《相馬經》……

    有免費勞力不用白不用,趙武任命伯樂為馬場主管,開始殘酷壓榨這位相馬名人,自己則脫開身,帶著齊策請過來的老師進入軍營。

    這日,太陽剛剛升起。按照春秋人的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趙武披掛整齊,向院門口走去,在他身後,智姬揚聲提醒:「武,齊策昨天說範匄家要送來五千農夫,你今天提醒師偃一聲,讓他提前劃好農田,咱可不要誤了農時。」

    趙武腳下一軟,嘴裡無意識的嘟囔了一句,快步跑出院子。

    智姬在背後嘟囔:「也不知他聽清了沒有,嗯,這種事還是我親自出馬……」

    幾名家族武將正應在門邊,齊策先拱手:「主上,我今天就領著鑄劍師熏去匠器坊,軍營我就不去了,趕緊開始武器製作為上。」

    趙武點頭,他請來的那批老師也齊齊躬身行禮:「恭迎主上。」

    走在路上,趙武喚過自己家中的武士首領,隨意的說:「鮒,清,連,我不習慣叫這樣單個的名字,今後我給你們增加一個姓吧,你們都是武士,不如以武為姓。」

    鮒輕輕點頭:「主上名叫武,讓我以武為姓,那是我的榮幸,武鮒遵命。」

    清默默點頭。連不滿意了,他原先叫做「閽連」,現在已經成為「圉大夫」,所以應該稱之為「圉連」。圉連抱怨:「主,我現在可是圉連,將來我萬一立下大功,得主上恩賜一塊小封地,那我還以武為姓嗎?」

    趙武笑了:「隨便你,我只是現在想把你稱呼為武連,當然,你也可以自稱為‘圉武連’。」

    武連笑了:「這算是雙名麼——武連,也很好聽,罷了,我勉強湊合吧。」

    武鮒不願意了:「主上用自己的名‘武’給你命名,你這野人,還嘮嘮叨叨說了個不停,不想在趙家混了。」

    趙武連忙阻止:「這是氣話,這話可不能亂說,諸位和氣點,和氣生財嘛。」

    新來的那些教頭默默跟在身後,他們雖然驚訝趙武的隨和,連下臣在身邊爭吵他都不訓斥與責罰,但這些武士都在列國混過,他們知道最嚴格的封建秩序,所以全都不表態。

    遠遠看到這群人,趙氏值班武士打開軍營的大門,迎進了他們。此時,在巨大的校場前,私兵們正在以「兩(二十五人)」為單位吃早餐。那些普通士卒聚集在一起,而高級軍官單獨就餐,他們的伙食明顯比普通士卒伙食好,連他們的餐具都很精美。

    趙武當先領著這群人走入軍官隊伍,他老老實實的排在隊伍後面,耐心的等待前方的軍官取走自己的食物。輪到趙武了,他得到一個瓦罐,一個提籃。瓦罐裡盛了一罐子肉糜(肉末麵粉煮成的肉粥),提籃放著兩張餅子,餅子中間夾了三根肉條,旁邊放了一碟鹹菜。

    鹹菜的出現要歸功於管仲。管仲治理齊國,確定了對農民免稅,對商人輕稅的策略,但管仲另一手挺狠:他決定對金(銅)與鹽加重重稅。

    金(銅)當時是戰略物資,擱現在的話就是大規模殺傷武器,而鹽則是老百姓每天都要用的生活必需品。管仲通過操控金(銅)的流向,影響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勝負;又通過控制食鹽的輸出,揮舞「制裁」大棒對不服從國家進行經濟封鎖……

    後來的人沒有學到管仲的經濟手腕,反而認為齊國又是減稅又是免稅,但僅僅通過控制老百姓日常生活必需品就能使政府致富,於是這就成了後來的「鹽鐵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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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ngus7823 於 2014-7-9 14:36 編輯

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39
第三十一章 伯樂我有,壓榨為主(下)

    在管仲的「金(銅)鹽」政策下,當時的食鹽成了奢侈品,而晉國是內陸國家,雖然就近有座鹽池,有座銅山,不怕齊國的經濟大棒,並從齊國嘴縫裡奪得霸主地位,但在國內,民用食鹽還是昂貴的。

    不過,老百姓的智慧是無窮的,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管仲讓食鹽成為奢侈品,老百姓就醃鹹菜,以此鑽食鹽政策的空子。

    隨著管仲政策的推行,春秋時代就誕生了「菹法(也就是醃鹹菜)」以加工蔬菜,並出現了多種多樣的醃製品,此外還有臘、脯等鹹肉幹、鮑魚、鱐等鹹魚幹的流行……於是,中國獨特的鹹菜文化誕生了,現代人也把這種文化稱之為「醬文化」——據說,這「醬文化」的極致就是:「我是來打醬油的」。

    趙武的瓦罐裡,肉糜粥沒有鹽分,也沒有醬油,但趙武像個熟練的春秋人一樣蹲在地上,把那碟鹹菜倒入粥中,從提籃裡摸出一雙青銅筷子,在粥裡攪拌一下,而後拿起大餅,卷起肉脯,喝一口粥,啃一口餅。

    餅是當時晉國最流行的食品,晉文公流亡的時候,文公夫人提前為他烙了一個星期的大餅,烙好的大餅堆滿了一輛廣車。晉文公依仗這些大餅,連續穿過衛國、曹國的荒野,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回國後,他認為最好的食品是大餅,於是,大餅就成了晉國的貴族食品。

    晉文公的事過去兩百年了,現在大餅已成為晉國士兵的普通食物。

    趙武餅裡夾的肉脯也有意思,這肉脯其實跟春秋時代的肉脯只是形狀一樣,但加工方法完全不同——嗯,也就是趙武在一次烤肉的時候,嫌煙火氣太重,於是他發明了鐵板燒,所以這肉脯其實就是鐵板上烤出來的。

    遺憾的是,趙武發明的鐵板燒烤也有人看不上眼,隨後,有人改進了燒烤的鐵板,由此,平底鍋誕生了——現代西洋人把這種春秋平底鍋,稱之為「中式煎鍋」。

    齊國來的車手「后」端著瓦罐蹲在趙武跟前,他一邊喝粥,一邊看著趙武毫無貴族形象,像個老農一樣蹲在地上喝粥,憋了半天,他說出一句話來:「我剛才看了,普通士兵也吃的是這些食物,只不過他們餅中的肉脯分量少了一點……如此說來,趙城的士兵吃的真是好。」

    后這句話是牢騷——百年前齊國與曹國交戰,曹國著名的賢人曹劌曾經說過一句話「肉食者鄙」,這句話裡充滿了酸溜溜的氣味,可見,連當時的卿大夫也不能天天吃肉。

    趙武笑了一下,仔細的喝完瓦罐的粥,放下瓦罐回答:「其實我很窮,全晉國都知道我趙氏小武窮,我窮的趙城沒有多餘的糧食,窮的要拿熟練工匠換糧食……這些肉都是去年秋獵儲存起來的。我們吃肉多是因為趙城雖然耕地少,但領地裡都是大山,不產糧食產野獸,所以我們吃的肉稍多了點——全是窮的,我們窮的只能吃肉了!」

    這話很氣人。

    「后」詫異的看了看趙武:「宗主是說:你窮的天天吃肉了……這種窮日子,我也願意過。」

    新來的幾位教頭哄笑了起來。

    齊國人嘴貧,這是稷下學宮帶來的風尚,他們就喜歡跟人辯論。

    「后」說話了,另一位齊國車手蒲笑著補充:「我跟齊策大人在國都住了幾天,聽卿大夫說趙氏的木床賣的真貴,一張床居然要用裝備一個旅的車馬換……還有趙氏的炭爐——最妙的就是這個炭爐,有了這個炭爐,連山中的黑石頭都能拿來賣錢,而且賣得價錢也不便宜。啊呀呀,別家賣木頭都是整根整棵大木頭賣,趙家賣木頭,都是一塊塊木板的賣,一棵木頭組成的木板,擱趙氏能賣出三根木頭的價格。現在趙氏宗主哭窮,那我們這些在列國飄遊的人,又該怎麼說?」

    趙武聽了,不滿的嘟囔:「一棵樹刨成的木板,居然才賣三根樹的錢……誰幹的?等著,我回頭收拾東郭離——木匠們把整棵大樹鋸開,鋸成那麼工整的木板,容易嘛,他賣那麼便宜,不是害人嗎!」

    衛國射手敏突然插話:「主上,我聽說吳國鑄劍師熏已經準備聘於趙氏了,不知趙氏招納射手有什麼條件,我‘敏’自認射術還可以,藝成自衛國公孫丁,公孫丁何人也,我師父他與養由基齊名啊!主上不信,等會兒可以驗看一下我的射術。」

    公孫丁是衛國最有名的射手,他是衛國國君的專職禦戎。在中原,公孫丁的名氣稍稍遜於養由基,都說這個人與養由基差不多,但主要由於衛國國力弱,公孫丁在戰場上。從沒機會表現——世界大戰,哪有二流小國的份?!

    敏這種自薦為,也就是春秋時代常見的「毛遂自薦」。想當初清與連一見趙武便要求追隨,也是出於此種心理。

    趙武伸出手來,拍拍敏的肩膀:「好呀,我趙氏勢力微小,就缺少人才,你願意加入,不用試了,我直接聘你為圉大夫。」

    敏這麼快表態,是因為他是名剛剛藝成下山的新鮮人,沒有去各國轉過,所以看了趙城景象後,立刻打算賣身投靠。

    但其他幾名教頭還在猶豫,因為他們知道晉國公卿之間的爭鬥是非常血淋淋的,趙氏實力弱小,又跟三卻是死仇,悍然決定加入趙氏,萬一今後發生家族間嚴峻衝突,他們就不好抽身走了……所以他們相互看了一眼,都沒有表態。

    多年之後,他們常常為自己當時的猶豫而後悔,因為那次是最好的機會,此後趙武再也沒有流露出招攬流浪武士的意思。

    吃完了飯,趙氏士兵開始整隊,幾名教頭納悶的隨著趙武進入佇列,「后」忍不住問——因為出身齊國,按照春秋慣例,他應該被稱為「齊后」:「主上,這次集合,是要列陣嗎?」

    趙武嘿嘿笑了:「不是列陣,我們跑步——戰場衝鋒向前,靠的是雙腿;逃跑向後,也要靠雙腿;所以我們早晨的訓練是繞城跑一周。現在大家空手跑,等三十天后,我要求士兵穿戴鎧甲繞城跑一周;又三十天后,我要求士兵手持武器、穿戴鎧甲繞城跑一周。」

    幾名教頭感覺到兩腳發軟,趙武竟然意猶未盡,他思考的說:「繞城跑一周,終究是跑的太短,還不如國足呢。聽說國足最擅長的是往自家球門踢球……不行,以後還要逐漸增加路程,爭取做到:每天至少繞城兩周跑。」

    幾名教頭聽了這話,有點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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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書友,木鞘菜刀,pandaboy,10640,感謝你們的支持……不過,如今謀生不易,悠著點——真誠拜謝了! 本帖最後由 angus7823 於 2014-7-9 14:41 編輯

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43
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39
第三十一章 伯樂我有,壓榨為主(下)

    在管仲的「金(銅)鹽」政策下,當時的食鹽成了奢侈品,而晉國 ...

第三十二章 雖是毒婦,卻是母親(上)


    數周後,齊后首先堅持不下來,決定告辭;隨後是衛國的射手茜……再然後,是齊國的蒲。

    一個月後,趙武的車馬教頭全消失了——原來,這夥人都是來打醬油的。

    最後,鬱悶的趙武不得不請老婆出馬,從智家找來三名教頭訓練他駕車的手段。

    之所以從智家請教頭,是因為趙武不想洩露自己對駕車技術一竅不通的秘密。而根據智姬的習慣,她借的東西是不用還的——智家拿出最好的三名車馬教頭,就此在趙家落地生根,也把趙武的秘密埋在了趙氏。惹得智罌在家中連連跺腳,頻呼:「怎麼連父親的東西都搶……真是‘女生外向’」。

    如此,忙忙碌碌的一年春夏過去了。

    這一年趙武很忙,他上午鍛煉身體,學習戰場求生本領,下午在家中武士保護下,在領地裡四處遊蕩——這一遊蕩,倒讓他發現領地內豐富的資源,在他的領地裡,除了豐富的鐵礦與煤礦外,還有石膏礦與石灰礦。

    其實,對於石灰礦春秋人早有運用,染色用的「蜃灰」就是石灰,春秋人把貝殼煆燒成熟石灰,而後利用石灰的鹼性作為媒染劑進行染色。但貝殼來源還要通過臨海的齊國,使得這種材料價格昂貴。如今有了石灰礦則不一樣,趙武終於可以將造紙計畫提上日程了。

    隨後,石灰、石膏的出現也催生了水泥的出現。水泥的出現,也使趙武的園林建造開始重新啟動。

    進入秋季,趙武領地神奇的沒有一名奴隸逃亡,那些奴隸依舊持之以恆地從山中採集石塊。似乎他們覺得沒有別的辦法答謝趙武的恩情,於是在勞作之餘,順手從山中帶塊石頭回城,也算是一種報答。

    奴隸們知道感恩,趙武也立即兌現了承諾:秋收,趙武接受奴隸足額納糧後,立刻開出了大批釋放證,大量的奴隸就此轉換成交納租稅的佃農。而受這一事件鼓勵,許多奴隸便紛紛找到那位會種冬麥的楚囚,然後熱情高漲的種下冬麥——按約定,這一茬的糧食全部歸他們。

    時光慢慢的接近冬季,按照現在的話說:國際形勢越來越嚴峻了。或者說,國際形勢對晉國越來越嚴峻了——這預示著:戰爭的腳步越來越近。

    這年秋末,魯國也發生內亂,執政的三桓爭權,各自集結私兵交戰——至此,晉國所有的堅定盟友,其國內都出現了不穩定因素。

    與此同時,楚國發出了集結號召,開始呼朋喚友,同時向鄭國伸出橄欖枝,引誘一向立場不穩定的鄭國投入他們懷抱……

    晉國公卿對目前的狀況有點焦頭爛額,他們手忙腳亂應付著楚國一撥一撥的組合拳,而身在趙城的趙武卻事不關己,忙於在領地內發展自己的家底。

    作為一個封建小領主——嗯,趙武當了家才知道所謂「領主」是什麼意思。那就是:我的地盤我做主,包括司法權。唯有擁有「領地內司法權」的人,在中國漢語中才是「領主」這個詞。他可以在君王面前自稱「封臣」;也唯有擁有這樣封臣的國家,才被稱為「封建」。

    如今,封建小領主趙武盤點自己的家產:他現在擁有的鐵器工藝已經基本達到了時代領先地步——嚴格的說,也就是比大躍進時代煉出的鋼鐵稍稍差一點——這些鋼鐵的品質不能讓趙武滿意,但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已經足夠了。

    此後,又用了一年的苦心積累,趙武終於把他家兩千私兵武裝到了牙齒。

    在木器製作方面,趙氏傢俱現在享譽列國。最近晉國的一連串外交努力雖都沒什麼成效,但外交使節的穿梭,將趙氏傢俱的名聲傳遍了中原各國,目前,連齊國的公卿已開始轉托孫林父,請求他幫助自己購置趙武那些層出不窮,一個「系列」接一個「系列」的套裝傢俱。當然,列國的「追新」行為迅速填滿了趙武的錢包,使得趙武有更多的錢財革新技術,以及武裝自己。

    當然,這些傢俱的盜版也非常嚴重,因為在傢俱製作技術上,這時代工匠技術差別不大,趙氏工匠能做到的,別國的巧匠一看傢俱樣子,也能如法炮製出來,雖然這需要花好幾個月時間。這造成了趙武的傢俱銷售量總是成個位數,一個國家賣上一套傢俱,沒幾個月,得,哪個國家所有的木匠都會製作該傢俱了。當然,他們只會製作一種傢俱。這迫使趙武不得不加快更新速度,不斷地推出新產品……嗯嗯,一個現代人見過的傢俱款式還少嗎?

    木器上面沒有技術門檻,使得趙氏無法拿最大宗的商品作為自己的拳頭產品——古人沒有商標意識,趙武總不能拿著自家的產品,挨個解釋‘我的商品品質……「——古人知道品質這個詞嗎?

    為此,趙氏不得不尋找另外的支柱產業——紡織,現在它已經成為趙氏的強項。

    自孫林父如約送來織工後,趙氏工匠改造了自己的織布機,生產出來的細絨布又全部通過孫林父賣到了衛國齊國,唯有毛呢布才面向晉國銷售。當然,晉國公卿壓根就不知道這種柔軟的絨布出自於趙武,部分公卿還特地跟孫林父套交情,讓他幫忙從齊國購入趙武的細絨布,拿回國內炫耀,直引得智姬在家中發出陣陣偷笑。

    而在牆毯與牆氈方面,趙武這裡也有大突破……想到這點,趙武揪心痛——織成的牆氈染出了絢麗的顏色,最好的產品全被智姬挑出來當作自己的收藏品,用來掛滿整個院子,讓莊園內每間屋子都顯得富麗堂皇……

    因為紡織業的發展,趙武領地內的養殖業也獲得了重大發展。借助織布換回來的豐厚收益,東郭離已經組織起兩支商隊,一支向北,繞過霍城進入戎人區域,向戎人購買活羊活牛活馬,一支則進入甲氏,一邊向前探路,一邊與當地狄人交易。為了保護這兩支商隊,熟知山林的武清與武連也派了出去,跟隨商隊行動。

    這年秋,趙武的夫人們終於懷上了孩子,奇怪的是,竟然是中行姬首先懷孕。接下來才是智姬,連趙巧人也有了懷孕徵兆,唯獨整天纏在趙武身邊的荀姬毫無動靜。

    借著夫人懷孕的喜訊,這年秋末,趙武接回了自己的母親趙莊姬,以照料兩名懷孕的夫人。而趙莊姬到達的那天,剛好是趙氏造紙廠第一批產品試製成功的日子,於是,智姬猶豫半天,決定不親自出去迎接,藉口懷孕躲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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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45
第三十二章 雖是毒婦,卻是母親(下)

    趙城這第一批出產的紙張數量並不大,智姬站在屋中親自監督工匠施工,不停地催促:「快快快,一點也別剩,全給我糊到牆上去。快點……」

    荀姬在旁邊笑著:「姐姐,那女子快要入城了,你這裡漿糊還沒幹呢,這怎麼行?她來了,總要到四處看看,這裡滿屋的漿糊味瞞都瞞不住,等她再回到自己屋裡,看到牆壁光禿禿,你如今做的事情,豈不全露餡了?」

    智姬眉開眼笑地欣賞工匠們的動作,漫不經心回答:「妹妹,你看著牆,糊上了牆紙,就是亮堂了許多……咱們光聽夫主說這牆紙的好處,都聽了一年了,才做出這麼一點,可見它們多珍貴。嗯,等下一批做好了,誰知道是什麼時候?我不搶先下手,難道等人欺負到了頭上?」

    中行姬細聲提醒:「趙同、趙括昔日毀於趙莊姬(之手)。」

    趙武的祖父趙盾是狄人妻子生下的庶子。趙衰以他年長且有本領,讓他繼承家業。趙盾死後,趙武父親趙朔又讓出了宗主的位子,讓兩位叔叔擔當趙氏掌門人。所以,趙同、趙括被攻殺的時候,他們不僅是晉國八位正卿之二,也是趙氏家族當家人。

    中行姬這聲提醒意思是說:趙莊姬要滅一個家族,才不管對方家中是否有兩位正卿存在,才不管其背後是否有一個龐大的家族支持。而荀氏現在的實力,比之當初的趙氏並沒有強多少。智姬把牆紙全搶到自己屋裡,在趙莊姬進城之際趕著趕著貼到自己屋裡,而讓後者屋裡光禿禿,萬一那小心眼的「婆婆」發怒了,荀氏智氏中行氏的勢力,還不足使趙莊姬有所顧忌。

    智姬驕傲的挺了挺肚子,而後小心的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說:「如果再加上趙氏呢?」

    荀姬馬上問:「這怎麼說?」

    智姬得意的反問:「你有沒有發現,東園通向前院的側門已經站上了武士?」

    荀姬撇了撇嘴:「我怎麼會去那個地方轉呢?」

    趙武這座院子呈現一個「中」字型,東園是預備給趙莊姬居住的,西園現在已經演化成了辦公場所。東園有兩個小角門,分別通向中部的前院與後院,今日早晨,東園突然增加了守衛,這些守衛手持戰戟,封鎖了東園通向前院的小角門。

    智姬補充說:「今早接到齊策的報告,師修、師偃立刻要求封鎖東角門,可夫主不同意,那兩人無奈之下,只好調兵守衛東角門,禁止東院的人進入前院。這兩人封鎖東角門之後,還過來特意叮囑我,決不能吃東院送來的食品,喝東院送來的水,另外,他們還要求我將身邊人全換成親信可靠的人——我瞧趙氏內部,對這位趙莊姬並不怎麼歡迎……」

    智姬說完,又看著牆壁若有所思:「你剛才說滿屋的漿糊味,有了,可恨齊策非要與趙莊姬同行,我聽說他從鄭國請來一名畫師,這名畫師人稱‘葉公’,據說此人非常喜歡畫龍,畫的龍騰雲駕霧,很有氣派。我打算請他來,在滿屋子牆紙上繪上各種各樣的圖案……有了,我們先把顏料準備好,就等他來了,立刻讓他動手,有了這些顏料味,正好遮住漿糊的味道。」

    此時,趙莊姬正準備進城,她乘著一輛輕車,車後面跟著約兩百名宮娥,宮娥左右還有一隊人馬,他們毫無組織性的散漫的走著,不時的與宮娥調笑。這些人就是齊策用一年時間收羅到的所謂列國人才。

    齊策的馬車就跟在趙莊姬馬車的後面,但齊策沒有乘車,他步行尾隨著趙莊姬的輕車,一路走一路回答著趙莊姬的問話。

    遠遠的,趙城在望,趙莊姬看見這座城市,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我兒苦啊,你看看,窮的連城牆都修不起,只能在城外丟一些爛石頭,我在國都,竟沒有想到我兒苦成這樣。」

    齊策微微撇嘴,但他不敢直言。

    趙城城外的石頭是趙武讓堆砌的。自從他釋放奴隸以來,奴隸們至今仍保持著出門勞作,帶一塊石頭回家的習慣。

    趙城有數萬奴隸,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人人帶一塊石頭回城,一年就是上千萬塊石頭。這些石頭城裡堆不下,趙武就命令奴隸將石頭丟在城外。

    當然,城外這些石頭都不是隨地丟棄的——齊策這一年雖然大部分在國都,但趙氏的情況東郭離跟他交流了,他知道,奴隸們丟棄的石頭是按趙武特地劃出的範圍丟棄的,它不是雜亂無章的,相反那些石頭圍繞著趙城一周,堆成了看似雜亂,實際上非常有序的半人高胸牆。

    之所以如此亂丟石頭,也是有目的的。此前趙城受到攻擊,城牆被毀壞,攻擊令出自國君。因此沒有國君的許可,趙武不能私自修整城牆,那會讓國君誤以為他想繼續搞對抗。然而,國君的威嚴擋不住奴隸丟石頭——那群奴隸非要在城外亂扔石頭,這種行為不觸犯法律,所以國君管不著。

    即使國君知道這一切出自趙武的指示,他也只能吞下這個啞巴虧。

    奴隸們丟石頭的位置是趙武專門規劃的新城牆位置,他現在不敢動手修建,是因為沒找見機會,但奴隸們的熱情等於為新城牆在籌備石料。

    亂石堆的半人高也是趙武故意的,因為這時代戰爭都是圍繞戰車進行,石塊堆的雖然只有半人高,但戰車卻駛不過去。而亂石堆中特意預留的通道,其實也是一個陷阱——正對每個通道的城牆上都佈滿了床弩,如果有人想沿這些通道進攻,他會後悔走上這條路。

    以上這些,齊策不能說,他也不想說。

    趙莊姬的馬車進城了,當然是順著石碓間特意留出的通道行進,她一路走一路嘮叨,歎息趙城的殘破,感慨兒子過的艱苦,直到馬車進入城門洞,她才發現趙城「城門守」站得筆直,並沒有按照禮節向趙莊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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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us7823 發表於 2014-7-9 14:47
第三十三章 如臨大敵如履深淵(上)


    起初,趙莊姬只顧感慨了,雖然發覺趙城城守的異常,但她的嘴沒有空閒,等馬車穿過城門洞走到光亮處,她才發覺:不僅城守,所有的城衛軍士兵,沒有一個向她行禮。

    趙莊姬愣了一下,她感覺到一種濃厚的敵意。

    稍停,她決定先忽視這一問題,等見到兒子再決定是否發飆。

    趙武就站在城門不遠處,他身後站著師偃、師修。東郭離也在不遠處,正在招呼行人散開,讓出道路來好讓車馬行進。

    趙武上前,行禮,向母親問好……

    車隊稍稍耽擱後,趙莊姬命令車隊繼續前進,並招手讓兒子坐在車上——這確實是一座冷漠的城市,城中百姓雖然川流不息,但他們都顯得很冷漠,沒有一個人出聲,沒有一個人關注這支車隊。偶爾有從巷子裡走出來的人,正好迎面撞上這支車隊,但他們只是向趙武微微鞠躬,而後一轉身背對著趙莊姬的車馬。

    在此期間,他們仿佛把趙莊姬看做空氣,完全無視。

    百姓這種冷漠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幾年前,就是趙莊姬唆使國君動用軍隊攻擊趙城,趙城現存的百姓,人人都有親屬死於那場壯烈的抵抗。

    在這種情勢下,誰能歡迎她?

    趙莊姬似乎也想通了,她不再追究百姓的漠視,繼續東張西望著,望著左右的城衛軍,感慨:「我兒苦啊,左右竟然只有兩千甲士,可憐的!」

    趙武笑了笑,沒有解釋。

    趙莊姬看到的是城衛軍,也就是趙城守衛部隊。

    趙莊姬畢竟是女人,她不可能瞬間數清城衛軍的數目,而所謂「兩千甲士」,是齊策告訴她的數目。但齊策只告訴她趙氏私兵的數目,卻沒細說私兵的內幕——談到內幕,趙武自認為他手下這兩千甲士,有可能是這時代最強悍的士兵。

    因為這時代大多數採用「兵農合一」軍事制度,只有很少的職業兵存在。而據趙武所知,至少魏氏、韓氏、智氏的士兵,大多數沒有像他這樣進行全天候專業訓練。國君手下倒是有八百甲士,似乎也有點像職業兵,但他們也沒經過類似趙武這樣的全天訓練。再說,國君的甲士數量太少,卿大夫們很看不上這點人手。

    趙武現在手頭的兩千甲士,是從魏氏、韓氏、範氏三家贈送的武士裡層層選拔出來的,加上趙氏原先擁有的武士,才勉強挑選出2000名武士。

    不錯,這些人是武士,他們每天要全副武裝繞城跑一周,相當於每天一個「五公里武裝越野」,等他們跑回軍營,還要與戰車一起進行模擬衝鋒訓練、格鬥訓練……以及逃跑訓練。

    這時代大多數人都一天吃兩頓飯,連國君都很少吃三頓飯,而趙武的「領主武裝」已開始一天三頓飯,頓頓有肉吃。在這種情況下,武士的體能可想而知。比如他們的精神面貌就與常人不同,更加精力旺盛——上午訓練完了,他們下午還能按個人愛好進行遊戲,踢足球、打棒球,並因此吸引了不少城市閒人觀賞,贏得不少喝彩!這喝彩也加深了武士對榮譽的追求。

    這樣一群有體能,有自信、有榮譽感的私兵,雖然數量少了點,或許比起各大家族動輒上萬的私兵,數量似乎少得可憐,但雙方真要拼起來……趙武堅定的認為:戰勝對方或許有點難,但保護他逃跑,絕對沒問題。

    不一會,趙莊姬又感慨了,看到路邊還沒有修好的殘垣斷壁,她感慨:「我兒苦啊,為娘實在沒有想到趙城居然如此窮困——你瞧,你們居然窮的如此修房子,把一堆亂石堆起來也能住人嘛,我兒真是淒慘!」

    路邊的房子是城市改造的結果,水泥誕生後,趙武下令將城市部分重要建築改成水泥石料結構。可遺憾的是水泥產量太小,每月也就是兩三噸的產量,總共也就生產了五個月,所以,城中除了趙武的住宅,其餘的地方依舊採用泥巴糊石頭的方式。但目前,工程進度總被水泥供應拖後腿,有些房屋推到了,蓋到一半沒了水泥,只能停工——這就是趙莊姬看到的處處斷壁殘垣。

    馬車走過趙城的市場,市場的百姓仿佛都凝固住了,他們背對著馬路,一言不發的站著,既不與老闆討價還價,也不向過來的車隊打招呼。

    這些顧客們可以背過身去無視,店鋪裡的老闆正面朝馬路,他們避無可避,只好傻笑著沖趙武點頭,而後目光胡亂飄散著,寧肯望向其他地方,也不肯再望向行進的車隊。

    走不多久,趙莊姬又在發感慨:「我兒苦啊,怎麼趙城百姓窮的連衣料都如此窘迫,瞧那衣袖窄的,裙角高的……可憐啊。」

    趙武無話可說,他翻了個白眼,假裝沒聽到。

    此時的趙地百姓似乎已經提前有了「胡服騎射」的覺悟。這主要是因為趙地鄰近霍城,而霍城是晉國最北端的邊防重鎮,霍城再過去就是胡人的疆界了。春秋時代沒有嚴格的疆界概念,胡人經常從山路竄入趙境,搶劫鄉間勞作的百姓——這也是晉國最頭疼的事情:山路上戰車難以行進,對付這些胡人,兵少了不行;兵多了,戰車排不開。

    趙地多是連綿的大山,百姓經常翻山越嶺,覺得那種流行的寬袍長袖衣服,做起來既費布不說,平常穿在身上,勞作既不方便,遇到胡人襲擊,更是礙手礙腳,難以迅速反擊……

    趙武來了後,百姓感覺衣物穿上不方便,恰好有了新參照物——趙武製作的新鎧甲採用了金鏤衣的結構:緊身、緊袖;士兵們在遊戲場穿的訓練服厚麻布製作:衣袖褲腿都收緊,行動方便。此外,金鏤衣光鮮白亮,士兵們每天穿上耀武揚威繞城跑;在遊戲場上那群壯漢身穿緊身衣,也呈現出精湛的對抗技巧。

    在這個戰爭頻繁的時代,身體強壯者的愛好就是大多數的愛好——因為身體強壯者能夠給予弱者更好的保護,因此,趙城百姓的依照習慣慢慢地向胡服轉換。其中,普通老百姓的衣服變化最很,服飾變化少的,反而是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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