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作者:赤虎 (連載中)

 
kelvin12354 2013-5-3 14:48: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88092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7 12:41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只要有錢就能買

  旁邊的通判喝斥:「時大將,逾越了,你這話問的是地方官的職權。」

  張叔夜皺皺眉頭,終究和藹的回答:「目前有一千多座房子受災,或是被人縱火,或是遭人搶劫,受災人數約兩萬人……幸好動亂控制在東城區,應考的舉子們沒有受驚。」

  百姓死了多少無所謂,他們都是個屁,唯有儲備公務員——科舉考生的安危才關係國家興亡,張叔夜的話引得眾人一致贊同,通判軍監安撫使一起點頭,表示附和。

  稍後,張叔夜捋著鬍鬚盤算:「接下來,應該閉城三日,搜捕歹徒的餘黨。此外,這群歹人攻擊州府,鄉間不可能沒有呼應,明日當派出衙役以及效用們,前往鄉間組織團練,命令各村守望相助,防止歹人趁機作亂。」

  通判大人對張叔夜的謹慎心理表示讚賞,然而身為監州,他總得表示一點自己的看法吧,旁邊的通判大人稍加沉思,馬上選無關緊要處說:「眼看秋闈就要到了,再加上如今正是茶葉交易季節,海州今年的稅收可全指望茶葉交易了,閉城三天太過分了,且閉城一天吧。」

  張叔夜瞇縫著眼睛,望了一下通判大人:「既然通判這麼說,那就閉城一日吧。」

  眾官員齊聲喝彩,直誇張叔夜偉大英明,知州張叔夜瞇著眼睛享受一陣眾人的恭維,而後睜開眼睛打量著時穿這隊人馬:「如今鄉間事態不明,禁軍廂軍難以出動,只能指望衙役與各位效用了。時大郎這次表現的勇力令老夫佩服,我打算選拔十名效用作為領隊,配合衙役前往鄉間穩定民情,只是大家都是大將,似乎不好彼此指揮,老夫手中有幾個陪戎校尉、陪戎副尉的官身,這幾份官身出自蘇州供奉局童使相(童貫)……」

  通判趕緊在一旁幫腔:「童使相售賣此類官銜,大約一千貫一個,諸位『勇敢』在這次平亂當中出了力,我們給諸位這個機會,一千貫一個,交錢就上任。」

  蒙縣尉在一旁聽到售賣官位,委屈的扭來扭去。陪戎校尉、陪戎副尉是從九品武官,可憐蒙縣尉服役十多年,勤勤懇懇、忠心耿耿,總算是因公升任了一個縣尉——從九品。

  一千貫就能夠買蒙縣尉這些年的辛苦、這些年的努力,雖然蒙縣尉俸祿只有五貫多,這一千貫相當於他三十多年的俸祿,似乎……但自己的血汗與辛苦,怎可以用金錢衡量?

  這事讓他覺得很不自在……他很憤怒、很想哭。

  然而張叔夜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望著時穿,微笑著說:「時大將這次帶領三十餘人力挽狂瀾,雖然老夫無法賞功,但願意賞你一個恩典,老夫手中有兩份文官官身,為從九品的承信郎、員外郎,同樣一千貫出售,你回去籌錢吧。」

  童貫在蘇州出售官銜,他不是為自己出售,是替當今官家出售的,出售的款項進入官家的私帳——也就是內庫。童貫不僅自己出售官銜,也給附近州縣壓任務,他出售的這種官銜是職位官,僅相當於一個職稱,只有品級沒有俸祿,且永不可能靠這份官銜獲得職事。

  然而,並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購買這種官銜的,童貫規定:只有納稅到了一定額度的富商,才有資格從他手上購買官銜。也就是說這種官銜你有錢買不到——所以張叔夜才說給有功的校尉一個恩賞,讓他們有機會購買這種明碼標價的官銜。

  童貫出售的官銜,除了他本人在蘇州賣的很火之外,在其他各地卻受到各地官員的抵制……開玩笑,在地方官眼裡,我十年寒窗苦讀得的官銜品級,你三個錢兩個錢就能買了去。

  這份官銜雖然是從九品,但蘇軾蘇東坡取得了狀元身份,依舊從最低階的從九品官員開始熬資歷。而理學宗師,那位程門立雪的宗師程潛,終身講學想獲一個九品待遇而不可得,現在你只要有錢就能買一個,那幫進士出身的人怎麼肯?

  如今張叔夜開口了,這名倔強的老陝西,這位在九品縣令上熬了十二年的進士,願意幫襯童貫出售官銜,監州大人雖然高聲附和,心裡不免暗自鄙薄:「真是斯文敗類。」

  誰知還有更讓人驚訝的——著名的傻子,號稱「海州第一好漢」的時穿時長卿,這時卻攤開兩手,充滿皮賴的回答:「一千貫啊,一百萬錢……最近手頭緊,能欠著嗎?」

  眾官員氣了個仰倒,但他們還沒有爬起來,張叔夜的回答讓他們徹底趴下了,張叔夜毫不停頓的答覆:「沒關係,長卿你可以先欠著。」

  緊接著,張叔夜把目光掃向時穿那隊人馬,他伸出五個指頭:「我給你們五個名額,你們只管自己去分。」

  通判大人搶步上前,輕聲提醒知州大人:「大尹,官身多少份都是有數的,你售賣官身還且罷了,至於容許欠賬,這未免太……」

  張叔夜微笑著看了一眼蒙縣尉,在知州大人目光的催促下,「權知海州勾當、簽押公事(代理海州縣長)」的蒙縣尉極其鬱悶的解釋:「那傻子其實有錢,他名下有四間鋪子,鄉間還有一塊田地,給這廝緩幾天,一千貫也是拿的出來的。」

  通判驚愕的張大嘴:「前段時間有人告他收容黑奴,我曾調了時大將的檔案,記得他是在桃花觀事件後才落戶海州的,據說他已經忘記了前情往事……這才幾個月,這廝已經掙下了千貫家當?你們都說他是傻子,本官自認為不算傻,但本官為官多少年,如今也只不過五六七八九百貫的傢俬,這廝掙錢的速度……他要算是傻子,本官又算甚麼?」

  張叔夜暗中翻了個白眼,心說:別逗了,你這廝六品官,職事官、寄祿官、差遣官頭銜一大堆,一個官銜領一份俸祿……哦,你這廝還是正牌的海州團練使,幾份薪水加起來,每月光工資二百餘貫,你說自己只有八九百貫的身家,騙誰去?

  蒙縣尉也極其鬱悶,他現在領四份薪水,可惜薪水當中最高的是「權知海州縣事」,工資條上是五千大元的薪水,雜七雜八的加起來,月薪也就兩萬上下,憑借這份月薪,他要不吃不喝五六年,才能掙得等同於時穿身家。

  而這一切,時穿在幾個月的工夫做到了,想起來怎不令人鬱悶?

  「我等竟然比不上一個傻子!」蒙縣尉脫口而出。

  張叔夜不想繼續這個難堪的話題,他擺擺手,命令效用退下。時穿躬身行了個禮,領著隊伍到一邊清點戰品。

  首級清點完了,幾個效用沖李彥擠眉弄眼,李彥想了想,歎口氣:「我們三十一人殺進戰場,一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也不能壞了兄弟們的義氣,拿出來吧。」

  幾名效用猶豫著、依依不捨的從懷裡掏出一些零碎,多是一些金銀珠寶。李彥趕緊解釋:「自來效用殺敵,敵人身上的財物要歸效用所得。時大將過去單干,不知道這裡頭的規矩。這次你衝殺在前,只要求兄弟們砍首級,兄弟們按照以往的慣例,搜羅了一下歹人的屍骸……」

  一名大將趕緊補充:「那些歹人佔據東城許久了,屍體上鼓鼓囊囊,兄弟們搜羅了一下,粗粗估算起來,每個歹徒身上都有大約三百貫上下的財物——這場富貴是大郎帶領我們取的,我等願意取出來,與大郎平分。」

  時穿最關心賞金如何分配,他回答:「平分就不至於了……遇到這種事,向來是如何分配?」

  效用們笑了,他們目視著李彥,李彥硬著頭皮解說:「按慣例,這些錢財一半歸領頭人,任由領頭人打賞——便是領頭人不打賞下去,全部自己吞下,大家也沒麼好埋怨的。

  啊,至於另一半,則由著其餘參與者平分——這是慣例。」

  時穿點頭:「那麼先算一算每人平均分到多少錢,大家每人分多少,三位組長從我拿的那份賞錢裡再拿一份同等賞錢,先鋒——比如李大將,還有那位陣亡的槍手,則再加一倍賞錢,另外,每組當中評選三位最優秀者,我增加五份賞錢作為獎賞,這種分配方案你們覺得怎樣?」

  眾人一起拱手:「大將,真是慷慨。」

  慷慨嗎?時穿很滿意的看著這群不貪婪的宋代人。

  總收益的百分之五十,由三十個人分配,另百分之五十則由時穿支配,哪怕時穿獎賞了李彥兩倍平均數的額外獎金,再獎賞三位組長每人一個平均數,九位優秀者則各自獲得半個平均數,這才花去多少?大頭還是時穿本人裝兜裡。

  於是,在亂紛紛的戰場,出現一個宋代常見的情景:一群大將、宋代的賞金獵人蹲在牆角,先盤點了首級數,而後清點了繳獲的財物,大家將財物瓜分下,拿著首級前往張叔夜那裡領賞……最終,其他效用分到了五百貫賞金,時穿一人獨得一千三百貫。

  稍後,張叔夜售賣的十名「從九品的武官」之銜也分配完畢,時穿所帶領的隊伍中,三位組長加李彥佔據了四個名額,另一個名額從優秀者中競選……至於時穿本人,他趕緊拿著此戰所獲去張叔夜那裡,交納了八百貫,按明碼標價的八折購買了一個「承信郎」的官職,然後屁顛屁顛的領著兩名童僕,牽著戰馬往自家宅院趕路。一路上喜不自禁:這趟買賣幹得值啊,難怪大宋雖然平均每年兩起兵變與叛亂,但每次都成不了大氣候,沒辦法,地主武裝太多,賞金獵手太多。

  咦,怎麼回事?咱家的方向傳來廝殺聲,還有……槍聲!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7 12:41
第一百七十章 趁火打劫

  遠遠的,自家宅院方向陣砰砰的火槍聲連綿不絕,這是典型的近代火槍打法,三段擊、五段擊等等,講究的是火力持續不斷的輸出——海公子選擇的訓練方法真是不錯,當然,如果不知這樣正確,海公子也不可能獨自居住在海邊,周圍的海盜都不敢騷擾。

  時穿臉色一變,立刻甩開尾隨人員,催馬沖自家院落奔去——如今海公子已去,當今世上,唯有他家有火槍。

  張叔夜是能臣,叛亂剛起不久,他就把早已準備好武裝力量投入進去,因此,邪教所鬧動靜雖然很大,但繁華的豆腐巷裡幾乎沒有大的災禍,偶爾有幾家店舖被人砸壞了門板,但卻沒有匪徒敢在這裡停留過久,更別說闖入店面趁火打劫了。

  而稍稍僻靜的甜水巷——也就是時穿所租住院落所朝向的僻靜巷道,雖有逃難者來此躲避,不過,海州縣的無賴畏於時穿的兇惡,沒人來這裡趁火打劫,等混亂過後,來此處躲藏的人各自回家,位於城外暫時回不了家的老百姓,則尋找附近的院落租住……

  故此,甜水巷巷口很寧靜,時穿一路無阻的衝到了巷口。

  其實火槍的聲音並不大,沒有想像中那麼驚天動地。

  因為後坐力的關係,一桿火槍中只能裝三克火藥,其爆響聲也就比爆竹稍稍大那麼一點點。而滑膛槍的聲音就更弱了,靠近點聽覺得響亮,稍遠一點,再夾雜與一片救火的鑼聲當中,不仔細分辨,幾乎聽不出來。所以,當時穿衝出去的時候,尾隨在他身後不遠的大將們,還在興奮地談論今天的收益,對於時穿突然地舉動,感覺到莫名所以。

  衝進甜水巷巷口後,時穿不用掩飾了,他的身影瞬間從馬上消失,再度出現時已到了自家大門口。

  自家大門口前正圍著七八人,為首的就是曾從豆腐店經過的那名頭陀,其餘人則白衣烏帽,頻頻口誦「阿彌陀佛」。

  此刻,頭陀正指揮著幾個人扛梯子,準備從牆壁上翻越過去,另有幾個人則拚命的用手上的刀槍挖掘牆壁——時穿家的牆已經換成了石料,外面雖然糊了一層泥,但那種泥很堅硬,刀劍砍上去只有一個白點,沒幾下,刀劍就禿了。

  除此之外,牆角邊還躺著幾具屍體——死者的慘象令人觸目驚心,有人臉部整個被轟爛了,彷彿一團爛西紅柿,有人胸口被轟了個大洞,肚腸都可以看到……

  頭陀正在那裡鬱悶,事先知道這屋裡都是女人,怎麼這群女人如此難纏?他帶領精銳十幾名教徒圍攻這座宅院,人手損折大半不說,連牆壁都跟他們為難,好不容易刨開了表層土,發現裡面是巨大的石樑……不帶這麼玩的啊,誰家用這麼大的石塊砌房子,磚石建築,那都是寺院廟觀用的?

  頭陀隱隱覺得,這趟買賣可能吃虧了,得不償失不說,弄不好要崩壞自己的牙口。

  正鬱悶,頭陀感覺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緊接著他聽到一個和藹的聲音謙遜的尋問:「忙不忙,我有點事想問問?」

  頭陀怒火萬丈:沒看見這裡正打的厲害,你一個普通市井百姓,見到這裡明火明槍的廝殺,就不知道躲起來嗎?啊?還趕上前詢問,你傻了嗎?難道你以為本大爺手上的刀是吃素的嗎?

  頭陀猛一扭身,把手裡的刀子狠狠地向問話的地方紮了過去,惡狠狠的回答:「很忙,真的很忙。」

  刀子扎過去的地方很空洞,彷彿那裡甚麼都沒有,但肩膀上搭的那隻手依舊存在,只聽那個和藹的聲音繼續細聲說:「修這堵牆我可花了大價錢,你們拆下牆皮來……呀,連裡面的石塊都露出來了,這這這,修補一下要花多少錢啊?請問,你身上帶錢了嗎?」

  頭陀一個激靈,風車般轉過身來,瞪大眼睛問:「你是這屋子的主人?」

  頭陀看清了,這是一位非常高大的男人,頭陀個頭只到對方胸膛,他身上穿著大將官服,遠處巷口有一匹空鞍馬停著,大約是此人騎來的馬,兩個小崑崙奴正在馬邊探頭探腦。

  刀子……頭陀扎過去的刀子只剩下刀把,刀身不見了,啊居然不見了,如此詭異?

  頭陀眼珠轉一轉,想仔細尋找失去的刀身,那大漢咳嗽了一聲,把頭陀的目光吸引過去來,只見他滿臉惱怒的神情,一手按著頭陀的肩膀,一手正摸向頭陀的懷裡。

  陡然間,頭陀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他頭陀自認一聲短打功夫,三兩名壯漢近不了身,現在卻被對方無聲無息的摸到身邊,另一隻手還毫無顧忌的伸向自己懷裡……哦,那隻手如果攥一把刀子,可就不是搜身了。

  頭陀淒厲的喊了起來:「都死人嗎,還不快給我拿下。」

  如夢方醒的幾名教徒立刻撲向了時穿,時穿連身子都未曾移動一下,他用腳一挑,搜索頭陀懷裡的那隻手一點不曾移動,臉上依舊是惱怒的神情:「你們想爬牆嗎?我來幫你。」

  靠近時穿的教徒們接二連三的飛向了空中,他們的落點都是牆壁上,每一位升上半空中的教徒,都引來一聲滑膛槍的射擊聲,等這些人變成一具具屍體,重新落到地上,時穿已經完成了搜索動作,他那隻手將頭陀渾身上下摸了個遍,不停的嘖嘖讚歎:「有錢人啊,啊,金子,我喜歡黃閃閃的東西……翡翠扳指,好東西啊,修繕房屋是足夠了……你這人真不錯,我喜歡你這樣唆使別人拋頭顱灑熱血的傢伙,我早知道這樣的傢伙身上有錢……」

  時穿笑著將頭陀的東西揣進自己懷裡,而後他鬆開按著頭陀肩膀的那隻手,回首招了招,巷口玩耍的兩名小黑孩立刻牽著馬跑進來,他倆直接將周圍的暴徒當做死人,一名小黑孩旁若無人地上前拍門,另一名小黑孩則麻利的搜索歹徒的屍體,看手法,這兩個孩子在海公子手下時,曾經不少干類似的活兒。

  啊,都讓海公子教壞了!

  時穿退開幾步,雙眼盯著頭陀不錯眼珠,同時一邊享受著小黑孩遞來的戰利品,一邊不慌不忙的問:「奇怪了,這座宅院既不是銀鋪,也不是甚麼絲綢店珠寶店,你們十幾個人圍著這個鋪子堅持不下,是為了甚麼?難道沒有人告訴你,這裡面沒有錢,只有幾個可憐的女人嗎?」

  頭陀揣著粗氣,心裡在盤算著——打?還是不打?這是個問題。

  剛才時穿放開了對方的肩膀,雖然那隻手在頭陀肩上的時候輕若無物,但那手離開之後,頭陀立刻感覺到了區別——他自由了,以前,似乎他存身的地方是一個籠子,雖然他可以在裡面揮手、跳腳、訓斥、指揮教徒,但周圍空間彷彿存在一種無形的枷鎖,讓他無論怎麼努力,都跳不出籠子。

  現在他可以動了,他可以撲向對方,憑借自己的一身武藝,給對方一個好看……然而,他卻猶豫了。

  天生一物降一物,面前這位「大將」正是他們這種人的剋星,對方身上露出的淡淡血腥氣,也讓頭陀明白,這不是一個剛剛贏得「大將」身份的菜鳥,對方是老牌賞金獵人。

  看到周圍已經沒有站著的幫手,想到對方剛才能夠毫無聲息的摸到自己身邊,那頭陀……一轉身,逃了。

  沒人想著去追逐。

  此時,院門打開了,開的毫不遲疑。似乎並不在意外面有千軍萬馬。一名黑人壯婦手裡拿著滑膛槍,露出半個臉,見到時穿出現,她嘴裡嘟囔幾句,大意是說:有歹徒過來騷擾。

  黑人壯婦說這個話的時候,時穿望著頭陀逃走的背影,臉上笑瞇瞇的,他絲毫沒有追上去的意圖,只轉身誇獎了黑人壯婦幾句,走進了自家的院落。

  院中,所有的女人都在,包括豆腐西施。大多數女人手裡拿著剪刀,腳邊堆著石塊,但環娘手裡卻捏著一個皮球,身上還穿著蹴鞠用的旋裙,一臉的緊張的緊握著手裡的皮球,做出投擲狀態。

  院牆邊,六名黑人女僕手裡拿著滑膛槍,牆角則是她們的戰績,七八個屍體橫躺在那裡,有幾位還在呻吟,不過看他們流血的狀態,想必也挨不了多久了。

  這一停頓,同行的大將也趕到了,巷子口傳來他們的喊叫聲:「時兄,沒事吧,兄弟們,拿好了傢伙,動作快一點。」

  聽這話的語氣,他們似乎並未遇到逃跑的頭陀,似乎是一路暢通來到了時穿門前。

  時穿趕緊一擺手,幾名黑人女僕立刻收起懷抱著的火槍,直接往屋子裡鑽……等那些大將衝入時穿宅院裡面,看到的是滿院的鶯鶯燕燕,以及遍地的屍體。

  李彥搶步上門跟前,垂下眼簾說:「想不到時兄家中遭劫……看來看來今晚海天樓的宴請,是去不成了。」

  另一位大將馬上醒悟過來,他貪婪的打量著時穿院中的女孩。這些女孩被時穿營養充足的嬌養著,個個臉色很紅潤,加上近水樓台先得月,各種化妝品由她們提前「試用」,於是,他們靜靜的站在那裡,但整個院中都飄蕩著獨特的香風,引得大將們深深的吸氣……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7 12:42
第一百七十一章 飄蕩的幽香

  那位首先反應過來的大將,趕緊說:「見識了,時兄手腳真快,我早知道這些歹人耽誤不了……兄弟們,別驚嚇了小娘子們,趕緊幫著收拾院子,瞧這血泊,啊,小娘子們受驚了……」

  如夢初醒的「大將」們立刻行動起來,時穿笑瞇瞇的站在一邊都插不上手,他看了一眼獻慇勤的大將,決定再燒上一把火:「今天全城戒嚴,海天樓不見得能營業,諸位就在我這裡吃吧,我這裡好酒好肉管夠……姑娘們,沒事了,院裡的活都交給男人,你們生火燒飯,款待一下我的兄弟。」

  黃娥眼珠轉了轉,馬上回答:「家裡還有幾隻雞,幾隻鵝,乾脆我們烙幾張餅子,做點燒雞烤鴨吃。」

  豆腐西施跳了起來:「哎呀——我的豆腐店後院都打得這麼熱鬧,前院店面千萬別讓人糟蹋了。」

  時穿迎了上去安慰說:「不會的,那些歹人不是奔著你的豆腐店來的。」

  豆腐西施湊近時穿,低聲說:「呆子,我是不祥之人,你款待自家兄弟,我待在這裡,恐怕他們都不敢放開心懷……你忙吧,我去看看我的豆腐店,今晚我就不打擾了。」

  對於時穿這院子來說,燒雞烤鴨當然是最方便拿來待客的東西,而且這道菜餚能更好的展現姑娘們的廚藝……當大將地細心的收拾好院中屍骸時,廚房裡已經飄出濃郁的香氣,嗅著這股香味,想著姑娘們身上飄蕩的幽香,大將們幹得更起勁了,他們甚至打來水,用布帛擦乾了院中血跡,至於分出人手將屍體送到官府領賞……這活兒今天分配起來有點困難,往常這種討好獻媚的活兒,誰都搶著幹,現在倒過來了,誰都不願意離開。

  當然,終究有幾個倒霉蛋被支使出去,當院子煥然一新的時候,飯也做好了,滿院飄蕩著饞人的濃香,時穿還慇勤地下到地窖裡拿出一甕酒,大約是「酒窖太黑」的原因,他在地下盤桓許久,等時穿重新回到院子的正屋,晚飯已經端上了,滿桌子金黃色的燒雞、烤鴨,讓大將們直流口水。

  餐桌子上還擺滿了各種小點心,都是時穿按照現代糕點設計出來的,有雞蛋糕,有酥肉餅,有果凍一樣的甜點,還有核桃、醃製果仁等果盤,一群大將們沒等坐上桌子,已經望著桌上點心垂涎欲滴,而李彥最乾脆,他接過時穿手中的酒罈,第一句話的都是:「時大將,我尚未娶親呢!」

  時穿從李彥手裡重新奪過酒罈,重重地將酒罈放到桌上。這是一個三十斤的酒罈,桌子隨之發出吱的一聲。時穿旁若無人的敲掉了罈子的泥封,掀開泥封讓壇中酒香飄蕩出來,自顧自說:「這麼一會的工夫,想必各位相互交流,已經知道我的經歷,也知道了我院中這些小娘子的身世。

  我不攔著各位,只是這群小娘子年齡太小,按我的意思是,她們最好滿十六歲出嫁,所以,我可以給各位機會,大家先交往著——至於結親嗎,等這些女孩聯繫上父母再說。」

  這年頭沒有廣播電台,時穿為這些女孩所做的事情,在場的沒多少人知道詳細,但身為賞金獵手,他們知道「桃花觀」案件,官府都為此出了榜文……那麼,跟時穿在一起的一定是當初那群被拐女孩。

  拐子看中的,肯定個個都是美人。當大將們在收拾院落的時候,那群女孩眨眼之間端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這讓大將們不免猜測:廚藝都這麼出色了,其他的本領是否也不錯。

  可惜那群女孩端上飯之後,再也無蹤影。倒是粉妝玉砌的小環娘,因為年齡小,無需顧忌男女大防,蹭在時穿身邊混吃混喝,她細聲細氣的跟時穿講述歹徒入院的情景,以及院中女子的反抗……當然,環娘敘說的故事多有隱瞞,比僕人用火槍迎擊,被她說成用石塊砸。

  環娘的口齒伶俐讓李彥一陣感慨,喝醉的李彥拍著時穿的肩膀直歎息:「可惜了,可惜兄弟年齡大了。」

  這一通酒直喝到晚上,大將們的身份,可以讓他們不受宵禁束縛,所以酒宴雖然在深夜結束也不怕,七倒八歪的大將醉意朦朧的告辭,並相約第二天匯聚於城門下……當然,許多未婚大將雖然醉了,但心底已懷著最熱切的心思盤算:今後,要常上時穿這裡走動點。

  送別大將後,時穿依舊原地站著,街頭死寂一片,偶爾有幾聲孤單的鑼響,隱隱約約的傳來衙役的喊叫聲。這時候,整座城市死寂一片,所有臨街的院落都熄滅了燈火,彷彿生怕燈火會引來不測似的。在這樣的黑暗中,唯有時穿身後還有點光亮,指引著回家的路。

  稍後,周圍的空氣變得越來越陰冷,路上的畫面一跳,四周變的亮堂起來,畫面上人都在跑動著,但大家都是詭異地倒著走路,其中有時穿本人,也有大將們——這一切彷彿是情景回放,回放著白日的景象。

  漸漸的,畫面單調起來,頭陀出現了,教徒出現了……頭陀身邊還出現一個人,指點著時穿的屋子,似乎在指認甚麼,接下來,有教徒上前敲門,門未開……

  稍後,畫面一跳,周圍還是一片黑暗,路面上還是寂靜無人,唯有時穿站在那裡,嘴角噙著冷笑……

  等時穿送別大將回院的時候,他自家院落裡很安靜,兩名小黑僕學著父輩的模樣盤坐在院心,膝蓋上擺著連鞘的朴刀,正在酌著小酒,吃著醬肉,一副悠閒的神態。

  時穿安排完值夜的人,回到自己的屋子。推開屋門,他發覺裡面豆腐西施、黃娥、環娘都在,豆腐西施首先迎了上來,親熱的替時穿撣著身上的塵土,黃娥趕緊給時穿倒水,詢問:「我聽到廝殺聲已經平息很久,城中恢復秩序了嗎?」

  時穿回答:「大尹已經下令宵禁,明天開始閉城搜索殘餘歹徒,而我們明天將奉令下鄉……我今年已經幫官府幹完三件事,當年的差事任務已經完了,原本奉不奉命令,全憑自覺,但我想著,鄉下的房子總要利用起來,不如你們明天派一組人手跟我下鄉,咱們一起把鄉間的工廠建立起來,順便把崔莊的團練也組織起來,萬一有事,至少我們有個逃跑的地方。」

  時穿解釋完,環娘一頭扎進時穿懷裡,叫嚷著:「哎呀,閉城了,明天做不成生意了,沒錢進賬,這可怎麼好。」

  旋即,環娘從時穿懷裡蹦出來,皺著眉頭說:「快打水,哥哥一身汗味,還有血腥氣,快清洗了。」

  豆腐西施趕緊出門準備挑水:「我去,通知廚房一聲,讓他們趕緊打水。」

  豆腐西施走後不久,黃娥見屋裡都是自家人了,皺著眉頭說:「這種混亂時刻,城裡才最安全……罷了,我跟哥哥去鄉下,哥哥不擅長與人打交道,而我們去鄉下建立作坊後,要招許多工匠做工,哥哥哪裡知道怎麼挑人,這活兒,還是我去吧。」

  豆腐西施去廚房招呼一聲,立刻重新跑回時穿的臥室,她聽到後幾句話,趕緊拉著時穿的手勸阻:「大郎,如此緊要關頭,你拋下滿屋子的小娘子,也拋下我,萬一城中再有動亂,你可叫我怎麼活哦?」

  黃娥沒有理豆腐西施,她垂下眼簾匯報:「如今我們有一個繡坊,招了十多名媳婦子,製作扣子以及新式衣物,那作坊就在豆腐巷的巷尾。

  除此之外,三位待嫁的姐姐招了三十餘名男女,開了煤餅坊,這店面還沒有開好,但三五日過後,怎麼也開張了。

  還有東跨院的香皂香膏作坊,這作坊還順帶成產『洗牙沙』,如今哥哥又從外面進來了新的脂肪與液體蠟,可惜這項技術由於不能外傳,光憑我們自家人手生產的話,要想保持往日供應量,至少要留一組人。

  還有箱包坊、鐵剪坊,雖然我們只是參股,但總得有人時常過去查賬,這樣加上其餘作坊的事,我們至少還要留下兩組人手,而哥哥在鄉間的事務,一天兩天完不了……呀,我想到了,乾脆我們帶三位待嫁娘到鄉間,從那裡出嫁,正好全心全意在鄉間籌備嫁妝,哥哥看這辦法如何?」

  豆腐西施的建議被人忽略,她嗔怪的推了一把黃娥:「兵荒馬亂的,人都往城裡跑,偏你們要去鄉間……呀,大郎,你拎來新官服,這官服怎麼是綠袍不是你慣常的緇衣……喲,你陞官了。」

  其實,時常剛進門的時候,黃娥已經注意到時穿捧著的新官服,但對於這種事情,時穿不開口,她只好假裝忽略,以便在男人開口誇耀的時候趁機多誇幾句,現在豆腐西施把話題轉到這方面,她上前翻動時常的新官身,歎了口氣:「好是好,雖然是從九品,可惜是職務官……」

  黃娥猛然驚醒:「大郎,這官職是你買來的吧?」

  時穿指了指拿回來的賞金——剩下的部分,回答:「倒霉透了,大尹非讓我買下這個官,害的我把大半賞金拿出去了,還欠著帳,這趟買賣虧本了。」

  黃娥拿起時穿帶回來的交鈔,一邊清點著一邊說:「不虧本,自來文貴武賤,從九品的文官,已經不錯了,蒙縣尉現在跟你平級,你現在見了蒙縣尉只需要拱一拱手,稱呼蒙兄就可。

  呀,即便是見了我爹也不怕,我爹從七品,但他當了十年官……哥哥,你去見我爹的時候,定要稱呼我爹的表字『和塵』……不妥不妥,亂了輩分,哥哥還是稱呼我爹為伯父吧。」

  時穿抿著嘴想了想,無聲的笑了起來。稍停,他轉向豆腐西施:「李三娘,我這差事是公務,三娘如果覺得城裡不安全,與我一起下鄉如何?」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15 21:51
第一百七十二章 洗浴的風俗

  豆腐西施沉思片刻:「我還是待在城裡吧,這幾日地窖也停挖了,經過這次事我算知道了,如今各地兵荒馬亂的,若咱家有個好地窖,也不用站在地面硬抗了,你還是讓徒弟繼續挖窖吧……好了,事態平息了,我也該去豆腐店中看看有甚麼損失。」

  豆腐西施搖著她的柳腰告辭,之後不久熱湯水也送到了,環娘不知憂愁,興奮的蹲在盆邊玩水,時穿望了望黃娥,用目光示意,但黃娥無視了時常的暗示,她神態自若地取出一對臂釧佩戴上,然後用臂釧吊起了兩支袖子,拿起毛巾催促時常趕緊脫衣,躺進木桶洗浴。

  時穿稍稍猶豫了一下,猛然間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貌似在現代,日韓地區婦女給男子擦背,也是平常事,而對於這一風俗,日韓人說,他們「衣冠唐制度,禮樂漢文章」。

  也許在宋代,這樣的洗浴過程,不是甚麼大問題,僅僅是風俗而已……時穿立刻不再猶豫,他坦然的解開衣服,跳進木桶裡。

  黃娥神色如常的拿起肥皂塗抹著時穿全身,邊抹邊輕聲細語的說:「哥哥,等咱們把顧二嫂的顧宅裝修好,豆腐西施這處屋子就可以當作坊了——不居住,就當作坊使。這地方雖然居住不便,擔當作坊卻是絕好的地方。隔壁的牆一打開,姐姐們連街都不用上,直接可以做來活,且做活的地方跟居住學習的地方區別開,相互不影響……哥哥,不如我們回頭把豆腐西施這院子長租下來,專做僕婦居住的屋子,更兼香胰子香膏作坊。

  啊,如此一來,今後哥哥獨自居於時宅正堂,姐妹們各自擁有自己的院落,會友待客都有自家田地。而我們,在城中有自己的居所、有幾間鋪子,在鄉下有田產——這才是一個中產(中戶)之家該有的氣派。『富』字怎麼寫的,『家』下面『一口田』,有家有田有人,這就是個『富』。

  哥哥現在有個九品官,雖然這官是買來的,但有了這個官身之後,見到知縣與縣尉,再無需低三下氣,我們現在就是一個揚眉吐氣的『富』……今後的日子,黃娥想一想都覺得甜美。」

  從相識到如今,黃娥從來不說廢話,時穿此刻躺在溫暖的水中,任黃娥柔嫩的小手在他身上,抹著香滑的肥皂(香胰子),他本想反駁一句:「你終究要回到父親身邊,今後這份日子雖然甜美,但恐怕你……」

  然而,這話終究是說不出口。

  自從桃花觀事件到如今,時穿想盡了辦法,幫助被拐賣女孩擺脫心理陰影,然而,當黃娥住進他隔壁的日子,他總能在半夜但三更聽到黃娥的尖叫。

  黃娥是堅強的,雖然除了環娘,她在這群人當中年齡最小,但她處事一貫冷靜,至少表面上從沒有顯露出絲毫驚懼不安,她這種穩定情緒,加上她擅於處理瑣事,擅長接待客人,使得她無形中成了所有小娘子的首領。

  但,便是她這樣表明情緒穩定的女孩,夜裡也嘗嘗被噩夢驚醒,其他女子的心理恢復情況可想而知。如果再想一想最近歹徒的驚擾,那麼黃娥突然控制不住自己,想找個人自言自語一番……在這個世界,除了時穿,她還能指望誰?

  所以,時穿把想說的話又嚥了回去——他不能再刺激黃娥了!

  黃娥仔細的塗抹了一遍肥皂,換上毛巾開始搓澡,並繼續開始絮叨:「顧三娘賣了宅院,租她院子的那座筆墨店也做不下去了,不如讓我打聽一下,問他願不願意放棄續租權力,如果他不打算繼續租,那我們可要想辦法。

  我聽說這間筆墨店生意並不好,因為在側巷,雖然是巷口,但很少有人特地拐進來採購些並不便宜的筆墨……哥哥,這間店舖你有甚麼打算,這點店舖雖然在豆腐巷,但豆腐巷本來就是十字街的斜巷。如此冷僻位置的店舖,除非買一些獨一無二的商品,或者賣一些飲食,才好維持生意。

  嗯,衣食住行,吃的東西從不怕位置偏僻,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嘛——比如豆腐西施這間豆腐店,生意就很紅火。我們不做豆腐,做點別的甚麼,既不搶豆腐西施生意,也能掙兩個小錢花花……哥哥有甚麼打算?」

  黃娥是帶著甜蜜的微笑,用自言自語的口氣說出這些話的,她並不在意時穿的反應,她只想手裡揉搓著自己心愛的男人,細細的搓洗著,時穿舒服地呻吟在她耳中是唯一的聲音,是這世間最美妙的音樂,而環娘在一旁不停哼哼哈哈的打岔,更加給了她一種家的感覺,家,就應該這樣,一個心愛的男人,加上一個隨時鬧騰的小孩。

  黃娥臉上閃著幸福的光芒,她的微笑是如此閃爍,以至於讓時穿不敢正視。

  環娘只顧玩耍,她一邊朝時穿身上撩著水,一邊小大人似地皺著眉頭說:「要搬去顧三娘的顧宅呀,好遺憾啊,這裡有這麼大的院子,既可以蹴鞠,也可以玩陀螺。那顧三娘的院子就不行了,她將整間院子分割成幾處小院子,每處小院子都不夠開闊。哥哥,以後我還可以來這院子玩耍嗎?」

  時穿輕輕捏捏環娘的鼻子,沖黃娥說:「咱家獨一無二的商品——香膏香胰已經許給黃家店舖包銷,段小飄那裡計劃做箱包配件,我們乾脆賣箱包吧。十字街上的客人逛到此處,都大包小包的,買只箱子提上回家正好。

  施衙內那裡的捕鯨船給我們提供脂肪和蠟,而鯨魚皮跟小牛皮質地差不多,甚至還比小牛皮柔軟,還特別防水,乾脆用這種皮料做箱包,等於給施衙內廢物利用,咱還省錢了。

  這幾天我也觀察了,大戶人家的姑娘出門上街,丫鬟都要隨身帶一個鏡子,再大包小包的帶上換洗首飾,梳頭工具……乾脆我們製作一些隨身的小挎包,或者化妝包,這門生意不僅獨門,且一定生意興隆。」

  黃娥更加起勁的搓著時穿:「啊啊,這樣一來,咱鄉下就要建一個煤餅坊,一間皮料場……如果香膏香胰做的量大的話,也要在鄉下開作坊,哥哥在鄉下只拿出十畝地來蓋作坊恐怕不夠,至少二十畝地吧。」

  時穿摸著下巴回答:「這場動亂過後,總有人要搬家賣田地吧,咱把它買下來,如果這些田地不靠近崔莊,我們就跟崔莊的人置換,二比一,三比一置換,不信他們不肯。」

  黃娥聽了,啪的一聲,激動地拍了一下時穿的胸膛,她那蘸了水的手拍擊上去,聲音格外脆亮,黃娥拍完才發現失手了,她一邊驚慌的道歉,一邊說:「娥娘也是太激動了,如此一來,哥哥在城裡的田產足夠謀生了,鄉下再有二三百畝地,也算一個上戶了,加上承信郎的職位,今後也能安生過日子了。」

  黃娥眼波流轉,望著時穿,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時穿不知所以然,他坐在木桶裡嘿嘿笑著:「你說的沒錯,這下子也能安生過日子了。」

  環娘在一旁拍著小手,歡呼說:「哥哥終於肯定居下來了,太好了,從今往後我在海州城也有家了。」

  按國人的心態,自己沒有房產,總感覺居無定所,像無根的浮萍一般惶惶不安。時穿剛來的時候,似乎沒有久住的打算,現在他開始買房子買田。黃娥不知道這種轉變從哪裡來,隱隱約約感覺到似乎與海公子有關,不過算了,反正這事對她有好處,懶得窮究。

  第二天一早,十多名效用趕來招呼時穿,這十多名效用,基本上是時穿帶領著,在東城區衝鋒陷陣過的隊伍,蒙縣尉那頭也很知趣,派來協助的衙役是熟人——王小川。

  如今王小川也算是正式的衙役了,他穿著衙役的黑衣,拿著一根紅黑兩色的水火棍,帶著烏帽,帽子上別了一根羽毛——這是正式的衙役服。

  時穿換上了承信郎的九品綠衣,但他卻沒有扎上官方規定的玉帶,腰上也沒有別九品官的銅印綬——一般的宋人腰帶上別這些零碎,需要用來壓裙角,但時穿的服裝經過了改制,隱蔽處增加了幾個紐扣,所以他的官服很隨身。而他的腰帶也不是宋人常用的款式,又粗又寬的,採用的皮料不被宋人所知,但油黑發亮的,很是威武。

  其實,這條腰帶有點類似現代的拳王腰帶,但它出現在官服上有點不倫不類,官服上向來是扎上又細又華麗的玉帶……然而被這條腰帶吸引的大將們掃一眼時穿的腰帶後,馬上不說話了。因為這腰帶實在方便,腰帶上設置了許多配件,可以用來掛刀劍,以及各種隨身物品。

  作為一名賞金獵手,哪個大將出門不是大包小包的,有了這腰帶,卻可以將一些必需的小零碎攜帶在身上,毫不妨礙奔跑與搏殺。

  六位姑娘,加上環娘決定隨行,當她們乘上五輛馬車,馬車正準備開動的時候,施衙內匆匆忙忙的跑來,遠遠的招呼:「大郎,稍停一會,急事——褚姑娘被困在城外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22 12:19
第一百七十三章 出城搭救

  時穿迎著施衙內,笑著打岔說:「還是衙內有手段,全海州城已經戒嚴了,沒想到施衙內卻能出入無忌。」

  施衙內撇撇嘴,不屑地說:「戒嚴,那是針對庶民的。我一個衙內,自然誰都不敢擋……我跟你說,我前天回到大路上,本打算當天拜訪你,可一時懶錯過了。昨日我才出門,便碰上這場災禍——災禍一起,我馬上去了褚素珍家,得知褚素珍出門訪友,被關在城外,前後耽誤兩天了。

  大郎這次去鄉下,正好幫我訪一訪素珍姑娘……嗯,聽說她是去了杜莊一個手帕交的家裡。我尋思著,她若是一直待在杜莊,莊子裡怎麼都會護得她周全,但萬一走在路上遇到了騷亂,那就……」

  時穿笑著打斷衙內的話,問:「你姐夫那裡,有消息了嗎?」

  這是明知故問,施衙內愣了一下,感激的拱了拱手,急匆匆的回答:「事急矣大郎,我也知道這種事不應該瞎猜疑,即使真的發生了,那也要左遮右攬說不得,事涉一個姑娘的名聲啊人不是說嘛,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但是,大郎,人活著比甚麼都重要,其他的都是狗屁。

  我知道大郎你的脾性,我信你,大郎你一力挽救那麼多女子,絕不是多嘴多舌無慈悲心的人,這事交給你了,你一定幫我把褚姑娘救回來,不管發生甚麼事,只要褚姑娘能活著回來就行。」

  施衙內一臉急切,拉著時穿的手直晃悠,時穿只好輕輕地低頭:「你放心,順手的事情,我一定幫你找見素珍姑娘,只是素珍姑娘不同那些被拐的人,她的名氣大,行為上更容不得一點瑕疵——這事我放在心裡,你別四處說了。」

  「當然當然,你肯答應,那我就放心了——你跟我姐夫是同類人,這世間沒有你們做不到的事……哦,剛才說起我姐夫,他還沒消息。我原先跟你說過,我父親需要一份唐時的書畫,去討好蔡相公,如今四處動亂,我父親更要保住職位。

  這事也是刻不容緩,那份書畫你『找』好了嗎?還有,今年釀的新酒似乎也出壇了,按往年的慣例,分給與施家一部分如何,我施家按價折錢,定不會虧待你的。」

  停了一下,施衙內解釋說:「我父親每年贈送同僚這四種露酒,大家都習慣了,今年突然不送禮,人都以為我父親突然出了甚麼事。好啊好啊,從來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萬一他們起了邪心……這個時候,可少不了我父親的支持。」

  時穿點頭:「我記得送給你幾罈酒露……太少了嗎?好吧,其餘的酒都儲存在豆腐西施地窖裡,我交代一聲,你自己去地窖搬。」

  施衙內搖頭:「如今我雖然可以在街上隨便走,但卻出不了城,你鄉下的屋子大概也儲存了足夠的酒,如果不夠數的話,各樣有一百壇,可行,我派幾個家丁隨你去,你直接從鄉下送往無為軍……啊,要是書畫也在這裡,大郎也帶上,直接從鄉下輸送到我父親那裡,還方便點。」

  這才對頭。施衙內這是擔心時穿人手不夠,變著法子輸送自家人手幫忙,但他跟褚素珍的關係人盡皆知,所以他不能打著救援褚素珍的名義,那會使人誤會褚素珍曾失陷於盜匪,進而影響褚素珍的清白……時穿連忙點頭答應:「沒問題,我鄉下儲存的酒足夠,你所需要的那幅字畫也在鄉下。」

  施衙內就手揪過一個人:「這是我家裡派來的兄弟,二十一郎,就比我小七八月,我讓他帶二十名家丁去,人手不夠的話,你在附近找幾個莊丁幫忙,我父親那裡,一定少不了賞賜。」

  哦,施衙內是十一郎,這廝是二十一郎,卻只比衙內小七個月,他父親肯真能生啊!

  這是一個很羞澀的大男孩,相比施衙內的豪爽,這男孩顯得很青澀——雖然他很健壯,看起來很能打的樣子,但總是畏縮的躲在人身後,被施衙內揪出來,彷彿受了莫大的驚恐,低著頭只看腳尖。

  耽擱了這麼久,說了許多閒話,時穿也有點著急了,他催促說:「好了,如今四郊已經亂了?別耽誤,我們立刻動身,我城裡的這群姑娘,拜託你照顧一下。」

  施衙內拱手:「沒問題你在城外,我在城裡,城外的事情一切拜託給你,城裡的事情,你一切放心,我這裡人手足夠。」

  「既然你人手足夠,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把家中黑童僕都帶走,女人全留給你。」

  「嘻嘻,我姐夫那群黑女僕嗎?我知道她們的本事,知道該怎麼用她們,你放心,明天我就搬來豆腐巷坐鎮,絕虧待不了你家的小娘子。」

  時穿自然不再客氣,又召喚了六名家丁,加上四名小黑奴隨行……這下子,光他自己就帶足了十個人隨行的還有十幾名大將,二十一名施氏家丁,這隊伍已經超出了縣衙的全部武裝力量,帶著這樣的大隊,時穿緊著往城門口跑。

  城門口處,王小川拿出官府給的公文,讓守城士兵查看,一邊隨口問:「聽說城外四鄉亂了,現在是怎麼個情況?」

  其實王小川問這句話都是多餘的,緊閉的城門外,不斷傳來拍打聲,被堵在城外的老百姓,不停的呼喚士兵打開城門,以便讓他們入城避難。呼喊聲中,有認識守城士卒的,直接喊著士兵的小名,敘說著雙方認識的經過,以及彼此的親屬關係,理直氣壯的要求開門。

  也有財大氣粗的,直接斥罵士兵,威脅士兵不開門,他就怎麼怎麼樣……當然,最終是軟語懇求的多。

  總之,城外嘈雜一片,整個城門洞都迴盪著嗡嗡的聲音,彷彿一千萬個蜜蜂在飛舞。

  守城官查驗完王小川的文書,在一片嗡嗡聲中遞還文書,皺著眉頭有氣無力的回答:「別處我不知道,光我這座城門昨夜已見識了無數份告急文書投向縣衙州衙,現如今,不僅咱們這個海州的,連鄰近州的都有教匪作亂——唉,真個是天下大亂。」

  這就是基層武裝薄弱造成的弊病,雖然宋代基層依靠鄉規民約管理,節省了行政開支,但萬一有事,那就是群龍無首,缺乏應對措施。遇上個果斷的大尹,比如張叔夜,還能知道立刻分遣大將出擊四鄉,這要是遇到個完全的書生,恐怕只會坐在衙門瑟瑟發抖,聽任事態進一步擴大。

  王小川小心地疊起文書放入懷裡,城門吏在囑咐一句小心點,他先將門開一個縫,然後將刀槍探出去亂揮。時穿有點不忍,提醒:「輕點,戳傷人怎麼辦?」

  城門吏繼續在城門縫狂舞刀劍,頭也不回的回答:「大將,你可不知,如果這時有人趁機闖門,萬一裡頭隱藏著歹徒高手,咱海州一城的百姓可就完了……我說,甄別歹徒是老爺們的事,咱小官小吏,為了自己的妻小都警醒點,別讓人趁機擠進來。」

  門外傳來幾聲慘叫,城門吏收回刀,瞥了一眼刀上的血漬,滿意的點點頭:「這下子,沒人敢亂擠了吧,夥計們,開個小縫鑽出去。」

  幾個守門士卒不敢耽誤,立刻擠出去,探出刀槍一陣揮舞,等他們逼退了門口擁堵的人,王小川趕緊拱手:「大郎先請,你身材高大、長相凶狠,你出去了,他們一定不敢向前擠。」

  城門吏搖頭晃腦的說:「正該大郎先出去,我跟你說,原本我只想打開小門放你們出去,因為你們隊伍中有馬車,所以開了大門,大郎,我擔著潑天的干係,你可不要害我。」

  多大點事,唯恐哥不答應……時穿不以為然的推開了堵門的士兵,拔刀出鞘,而後輕鬆地提著明晃晃的刀擠出門縫。

  門外人山人海,多數是攜帶大包小包逃亡的百姓。

  此處城門如此,想必其他城門情況也差不多。

  時穿站在門口,掃視了一眼大家,回應他的都是畏縮的目光。時穿提起嗓子,大喊:「各鄉的百姓們,大尹人有令:派遣衙役及效用、勇敢,前往各鄉恢復秩序,諸位鄉親讓一讓,我等出門,是幫助你們恢復家鄉秩序的。」

  隨著時穿的話音,不停的有效用持刀拿槍的湧出門來,周圍的百姓見此,情緒稍稍穩定。時穿繼續喊:「各位鄉親,城裡居住可不容易啊,物價極貴謀生也難,如今官府打算恢復各鄉秩序,相信我們的,不妨尾隨我們回去。

  鄉親們,如今眼看快夏收了,各位扔下家中即將成熟的稻穀,怎麼放心?不如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官府即將派人前往各縣,決不讓歹人四處猖獗。」

  城門打開了半扇,時穿攜帶的馬車開始往外出,在此期間,其餘幾座城門都發生了不大不小的擁擠事件,一直待在城頭巡邏的張叔夜親眼目睹了時穿安撫百姓,立刻派人去其他城門如法炮製,不久,各個城門的騷亂平息,聚集在城門口的百姓尾隨著效用的隊伍,踏上了回家的路,而張叔夜也記下了「時穿」這個名字……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22 12:19
第一百七十四章 格殺勿論

  這次動亂波及附近七個州,事後張叔夜上奏朝廷,解釋這次突發事件,奏章裡說:「阿彌陀佛教,淮南謂之『二襘子』,兩浙謂之『牟尼教(即摩尼教)』,江東謂之『四果』,江西謂之『金剛禪』,福建謂之『明教』、『揭諦齋』之類。名號不一,尤以明教之號為盛(明代改名白蓮教)……

  至有秀才、吏人、軍兵亦相傳習。其神號曰『明使』,又有肉佛、骨佛、血佛、老爺、祖師、老掌櫃、少掌櫃、掌教元帥、先鋒等呼號。其教徒白衣烏帽,衣繡蓮花為號,所在成社……

  其偽經妖像,至於刻版流布,經文或言傳自佛教淨土宗釋慧遠(淨土宗宗師),亦有聲稱來自大食牟尼(波斯摩尼教),然不過出於鄉野村夫之手,與佛教大食全無干係,其文理不通粗鄙難言之處不堪枚舉……

  其教經內容多為:『阿彌陀佛(彌勒)降世,光明將戰勝黑暗』等例……」

  張叔夜進而要求各地官府,對這一「偽神信仰」加以嚴懲,「多張曉示,限期自首,限滿懸賞搜捕,焚燬經文版印,且流放傳寫刊印『阿彌陀佛』妖妄經文者」。

  朝廷當即同意了張叔夜的奏章,與此同時,鄰近的通州水軍、漣水軍開始調動,協助官府鎮壓附近的邪教教徒。

  不過這樣一來,大江北岸的軍隊都被牽制住了,楚州叛亂的高老爺見目的達到,立刻利用這個緩衝期,大張旗鼓的在楚州建立政權實施武裝割據——高老爺這一行為表明,他唆使別人拋頭顱灑熱血的發動「農民起義」,可不是想徹底消滅權貴階層對百姓的欺壓,他是想讓自己成為新權貴,由自己親自欺壓農民。

  ……

  當日,所有出城的大將隊伍中,唯獨時穿這支隊伍最為龐大。

  宋代大將出戰,身邊一般要帶上兩三名助手,而時穿光自己就帶了三十多人,加上同行效用各自帶領的隨從,使得這支隊伍的人馬接近九十人——這相當於六個都的兵力。

  而效用本身蘊含的殺傷力,絕不能用通常的武裝力量衡量——這些效用從小就是喜歡打架鬧事,拿上官府一份執法許可後,就盼著能合法的打架鬥毆。

  他們求戰的慾望強烈,遇敵從不退縮……當然,這些人也不是傻子,他們上陣前,是一定要把自己武裝到牙齒的。僅僅就裝備水平這一項,普通的軍中「統制」官,是根本不能與這些精力旺盛的富家子相比的。

  宋代兵制,十個都的士兵為一個指揮,由一名指揮使加以指揮,指揮使屬於武將中最低品級,它還算不上官員,而時穿卻是綠袍的「從九品官」,因此時穿出城門後,那些逃難的流民也不再指望衝進城裡,他們不約而同地把目標轉向時穿。於是,眨眼間,跟在時穿身後的隊伍超過千人,浩浩蕩蕩的,以至於中午時分,時穿回首眺望,只覺得地平線盡處都是尾隨的災民。

  中午歇宿的村落,已經屬於時穿負責的治安區域了,衙役王小川跑前跑後,喚齊了本村的鄉老。

  鄉老恭敬地拱手介紹說:「昨日城中亂起的時候,敝村中也有幾個路過的頭陀口喊『阿彌陀佛』,四處縱火為亂,不過此處鄰近海州城,村中約有三千人居住。」

  鄉老當中的最長者迎著太陽呲開了他的黃板牙,悠然的說:「本村有三姓人組成,我們村中能打的壯漢有五六百人……」

  這話就足夠了,鄉老沒有交代那幾名鬧事頭陀的下場,大約是被埋入農田里做肥田粉。對此,時穿也不深究,他望了一下王小川,示意有話快說。王小川晃了晃手中的官府文書:「大尹要求全海州各鄉速速把團練興盛起來,你們村既然人多,就組建三個都的團練吧。大尹准許你們推舉一名指揮,你們自己先操辦著,回頭將指揮的名姓報到縣上,縣裡無有不肯。」

  剛才說話的那名長者,頓了頓枴杖:「漢子,我剛才說我們村能打的有五六百號人,你只與我們三個都的團練指標,三個都,四十五人夠幹什麼,既然大尹許了一個指揮,不如我們就建一個指揮的團練吧。」

  王小川稚嫩,遇到這樣的事措手不及,時穿趕緊插嘴解圍:「官府組建團練是有指標的,給你們村的指標就是三個都,外加一個指揮,其他的事情,官府管不著。」

  老者聽懂了時穿的意思,咧開豁牙嘴笑了,招手命令幾名子侄:「好好伺候官差,不可怠慢了。」

  看到老者有動身返回的意思,時穿趕緊呼喊一聲:「老丈,杜莊在哪裡?」

  老者瞇縫起眼,回答:「再向前走兩個村落就是杜莊,聽說杜莊昨日也亂了一下,不過杜莊人口比我們還多,那裡鬧事的歹徒比我們還少,想必這會兒也平息了。」

  時穿回身與王小川商量:「再趕幾步路,我們在杜莊休息。」

  王小川有點為難:「杜莊的路要向西走,那裡屬於厚丘鎮的管轄範圍。」

  時穿瞪著王小川不說話,他一瞪眼,王小川就有點發毛,趕緊改口:「即然這樣,順路拐一下也不妨事。」

  一旁的老者聽到了,插嘴說:「我們村中有幾人在杜莊有親戚,早想著去杜莊探望一下,看看杜莊是否平靜下來,霍,都鄉里鄉親,他們若有事,咱不能閒看著。承信郎既然有心,我這裡可以派人帶路。」

  時穿也不客氣,他回身吩咐:「給大家分發武器,準備轉往杜莊。」

  老者望著時穿的隊伍,笑瞇瞇勸說:「承信郎還隨身帶著女眷啊,四處兵荒馬亂的,如果承信郎放心,不妨將女眷留在敝村中,再留下兩三人照顧,自己輕身前往杜莊更方便,大郎放心,我們村定會保護好小娘子們,等大郎完事後再來接家眷不遲。」

  時穿拱手:「老丈想得周到。」

  老丈瞇著眼睛回答:「我聽清楚了,大郎此去是為援助杜莊,但杜莊卻不是大郎的管轄範圍。嘿嘿,那杜莊好歹也是我們鄰居,敝村不少姑娘嫁在那裡,大郎肯為杜莊費心,我等怎敢不盡力?」

  「那好,就這麼定了——解下拉車的驢子騾子,車上的人都下來,我們輕裝前進。環娘,那兩個小黑廝你熟悉,讓他們聽你指派,護好姐姐們……你們兩個小子,我料這次沒甚麼危險,但萬一有事,准許你們動用手銃。」

  時穿最後兩句話是用阿拉伯語對兩位小黑廝說的,那兩個小黑人重重一點頭,時穿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領先騎馬衝出了這座村落。同行的大將們彼此望了一眼,雖然明知道時穿這是干私活……可是,大將們都是些講義氣的漢子,這年頭誰沒個私活吶,今日我幫了他,今後也能巴望著他幫我不是嗎?嗯,且跟上去吧。

  大將們是准許配馬的,分到時穿這一組的人手,除了大將李彥不在,其餘的人都是跟隨時穿闖過東城的人——李彥那廝因為表現突出,已經獲得單獨帶領另一隊大將的資格。這些人想起時穿從不會令跟隨的人吃虧,倒也沒有猶豫,紛紛騎上戰馬尾隨試穿狂奔起來。施衙內派來的家丁沒有馬匹,但他們跑得也不慢……

  隊伍路上休息了兩次,晃過一片疏林,遠遠望見一座茶舍,茶舍門前的桿子上高挑的幌子,在陽光下懶洋洋的飄揚著。

  時穿稍稍停了一下馬蹄,他之所以注意到這處茶舍,是因為茶舍前聚集了二三百人——這些人不是農夫,雖然他們的服裝雜七雜八,但他們的手上都有東西,不是木棍就是叉子、鋤頭。

  雖然周圍不太平,但兩三百人個個手上拿武器,就讓人覺得納悶了。

  時穿愣了一下,正在盤算是不是過去打聽一下,對面的人群突然發覺時穿身上的承信郎官服,且時穿身後煙塵滾滾,似乎有大隊人馬跟隨,這些人毫不猶豫,轟的一聲四散逃開。

  不過,約有一百餘人還堅持未走,時穿正在打量對方,後面一位大將趕上來了,他邊打量著茶舍周圍的人邊說:「不是教匪,教匪喜歡穿白衣帶烏帽繡蓮花,這群人裡頭,沒有一個穿素白的衣服,怕是鄉間不穩,無賴們嘯聚在一起趁火打劫。」

  頓了一下,那位大將建議:「承信郎,咱們正事要緊,別為這群無賴耽誤時間,只驅散了他們,如何?」

  正在這時,施衙內那位本家兄弟二十一郎也騎馬趕到了,他眺望片刻,猛然喊了起來,並驚恐地指著茶舍邊一輛打爛的馬車嚷嚷:「那是我們家的馬車,我認得車上的標記。」

  施家的馬車怎麼會到了城外?

  這會兒,有誰會乘坐施家的馬車——答案只有一個:褚素珍姑娘。

  時穿怒吼一聲:「格殺勿論!」

  隨行的大將們愣了一下,但時穿馬上又用兩種語言重複下達了同樣命令,尾隨他的印度僕人以及黑僕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緊接著,醒悟過來的施氏家丁吐口而出:「是褚姑娘,受困的是褚姑娘。」

  隨行的大將一愣:「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

  時穿陰沉著臉:「閉嘴,這個名字不能提。」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24 11:27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片血腥

  大將們猛然醒悟——褚素珍是甚麼,海州女明星,是海州所有青年男子仰望的偶像,如今她被一群趁火打劫的無賴侮辱……大將們齊齊發出如野獸受傷般的吼叫,不等時穿再催促,他們赤紅著眼睛,衝了上去。

  大將是甚麼,賞金獵手也。他們是與罪犯打交道,並能戰而勝之的人。

  時穿一路疾行,能跟上來的大將都是戰馬優良、馬術精湛的精銳騎兵,四條腿的戰馬追殺兩條腿的盜匪,武裝到牙齒的「大將」攻擊身穿布衣手持農具的盜匪……勝負還用猜測嗎?

  為了褚姑娘的名聲,這群盜匪確實應當一個不留。

  時穿一直騎在馬上,眼看著這場沒有懸念的屠殺繼續著——大將們的戰鬥風格很狂放,他們狂嘶吶喊、怪叫長嘯,自動的組成獵殺組合,一部分人驅馬在盜匪周邊來回奔馳,受到恐嚇的盜匪來不及辨認方向,不知不覺按照大將們的驅逐,走向了屠殺陷阱。而主管撞陣的屠手則揮舞大刀大斧,每一次衝陣都帶起一片血腥……

  圍在茶舍門口的盜匪已經跑光了,時穿舉止緩慢的下了戰馬,而後用同樣緩慢的動作,一步步走向茶舍門口,他輕輕的推開門——雖然他推門的動作很輕,但生澀的門軸卻依然發出沉重的吱吱聲。因為門後面堆滿了大桌案,這些桌案緊緊頂著門,卻沒能讓時穿的動作有絲毫變形。

  當門被推成60度左右時,從門裡飛出來幾柄刀劍,但這並沒有妨礙時穿腳步,他毫不停頓的走進茶舍。

  這間茶舍是大宋朝最平常的茶館,它設立在路邊,專供旅客休息。茶舍內除了一間大廳,還有幾間供休息的客房,以及一個燒水間。如今,大多數客房房門已經打壞,唯有一間客房緊閉著門,但那扇大門上留著刀砍斧鑿的痕跡,門板已被掏了個大窟窿,門栓已經露出……時穿再晚到一會,估計歹徒們就會破門而入。

  茶舍內被翻得亂糟糟的,有幾具男性的屍體倒落在茶舍中,看裝束打扮似乎是茶舍原來的老闆。除了這幾具男性屍體外,還有幾名赤裸的女子,她們有的神智癡呆,坐在那裡不管不顧,有的則躲在桌子下面哀哭,恨不得有甚麼東西能遮擋住她們。

  茶舍一張桌子上堆滿了女子的衣服,衣服當中還有金銀頭飾的閃光,地面上散落了一些銅板,以及大量的碎瓷片。

  時穿的目光從幾名女子身上掃過,他輕輕的鬆了口氣,把目光轉到茶舍中幾名男子身上。

  十餘名男子衣衫不整,如今他們手上拿甚麼的都有,既有刀劍,桌子板凳,還有拿算盤、拿硯台、拿掃帚……甚至還有一位手裡只捏著一個茶碗。

  時穿將目光凝集在唯一手持刀劍的兩個人身上,那兩個人手有點哆嗦,擺出一個旗鼓,但姿勢已經走形了,指著時穿的刀劍不停的顫抖,總是偏移目標。

  時穿輕輕搖搖頭:「殺人的手,不應該抖成這樣子。你們的心腸還不夠硬,不配做個暴徒。哦,大約你們也是臨時起意……可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話音剛落,時穿動了。他的動作讓歹徒明白,心硬如鐵的大將,平常是怎麼履行本職工作的。

  時穿一動,他的身影便不再是慢騰騰的,只一晃眼的工夫,茶舍內詭異地同時出現六七個時穿,每一個時穿都快速的擦過一位歹徒身旁,那掠動的影像快的,讓人感覺不到時穿的移動,彷彿他本來就在他們身邊。

  同一時間,十餘名歹徒同時倒下,每個人都是相同的傷勢:喉嚨破碎,胯下遭到重擊。

  其實,倒地的時候他們還沒有斃命,身體上下同時傳來的疼痛讓他們蜷著身子,但他們喊叫不出來,他們的喉嚨發出咯咯的聲音,但卻因為喉嚨破碎而無法喘息。

  只那麼一眨眼工夫,茶舍內恢復平靜,只餘下歹徒的垂死喘息和地上幾位女人的弱弱哭泣。稍傾,時穿神色如常的拔出腰刀,擺了個漂亮的姿勢,這個姿勢剛剛做出,茶舍大門被轟然撞開,三名渾身是血大將衝了進來,高聲喊叫:「褚姑娘,褚姑娘,你沒事吧。」

  喊完這句話,施氏家丁也開始魚貫衝入。施二十一郎領先,他看了看茶舍內的情景,脫口而出:「長卿哥哥,你手腳真快,我就知道有你出手,一切沒問題。」

  那扇門上有大洞的房間內,傳出褚姑娘試探的聲音:「門外是誰?」

  時穿趕緊收起刀,當然,也收起他擺的姿勢,隨口喊了一嗓子:「我乃時長卿,褚姑娘沒事吧。」

  門內頓時拖著哭腔回答:「時兄,你再晚來一會……」

  緊接著是嚎啕大哭。

  跟來的都是男人,不好進去照料,大將們急的抓耳撓腮,門內褚素珍哭了一會,收住哭聲問:「長卿,給我打一盆水來。」

  大將們如夢方醒,爭先恐後的吆喝:「趕緊,把房子收拾收拾,別讓褚姑娘出來見到腌臢物。」

  門開了個小縫,水盆毛巾遞進去,門內傳來褚素珍的問話:「時兄帶胭脂了嗎?」

  大將們滿頭黑線,一個大男人誰會隨身攜帶娘們的玩意……啊,時穿坦然的從懷裡掏出胭脂以及雪花膏,順著門縫遞進去,回身跟驚詫的大將們解釋:「都我家作坊出產的。」

  理解,這小子身邊圍著十好幾名女人,隨時隨地身上攜帶一些女人的化妝品……理解。

  過了一會,屋裡又問:「有綾羅嗎?」

  大將們一起望著時穿,後者不負眾望的從懷中摸出一塊青色的綾羅,順著門縫遞了進去,等時穿回身,大將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我們就知道,這又是你家作坊的新產品。」

  時穿很不好意思:「這個,我家作坊不生產。」

  一名大將打斷時穿的話:「別解釋,你自家出去,順便查看一下外面的情況就行。」

  眾大將一起點頭:「沒錯,把這個獻慇勤的機會交給我們,我們就原諒你了。」

  時穿背起手,指了指屋裡留的受辱女人,幾名大將異口同聲喊:「快取我的鞍袋來,那裡有換洗衣服,給這幾位小娘子披上。」

  稍停,又幾位大將舔著臉,衝門裡說:「褚姑娘,你還需要換洗衣物嗎?」

  一群沒義氣的傢伙!

  時穿背起手走出了茶舍,茶舍外的戰鬥已基本結束,三十名匪徒投降,還有五六位大將以及施氏家丁四處追逐著東躲西藏的歹徒們,他們用戰馬把這些人撞翻在地,用馬蹄來回的踐踏著他們的身體……

  時穿衝自己的家僕打了個手勢,那些家僕立刻分散開來,圍成一個圓圈,圍住了投降的歹徒,時穿轉過身去,對施氏家丁頭目輕聲說:「哦,褚姑娘的名聲……」

  家丁立刻明悟,他喚過來幾名同伴低聲吩咐幾句,那群家丁馬上衝入歹徒群中,揪出六七名歹徒,一邊叫罵著,一邊隨意找些爛借口辱罵著歹徒,等他們毆打歹徒幾拳後,彷彿依然無法控制住怒氣,便飛快的從腰間摸出匕首,而後快速的在對方喉嚨上一抹……

  施氏家丁戲演得不錯,等所有的歹徒都踏上不歸路,他們還沒有覺察這裡斬盡殺絕的心思,只是滿口的討饒,根本興不起拚死一搏的心思。

  等褚素珍姑娘頭戴著用來遮擋面部的綾羅走出茶舍的時候,三十餘名投降的歹徒已經變成屍體,時穿正背著手,監督施氏家丁們打掃戰場。他故意裝作沒看到褚姑娘,誰知褚姑娘真是……很傻很天真,似乎覺得這樣上馬車有點慢待了救命恩人,褚姑娘特意走上前去沖時穿背影福了一禮,嘴裡說著感謝的話。

  時穿歎了一口氣……瞞不過去了,本想褚姑娘能甚麼話也不說,悄悄溜上馬車,而後時穿把她往崔莊一送,讓後者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崔莊呆上幾天,等事情消停了再出現,但褚素珍熱情答謝了諸位大將,還特意來感謝時穿……讓一群莽夫保密,那根本是妄想,他們參與拯救褚姑娘的事跡,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榮耀。喝兩盅酒後,肯定拿出來炫一番,尤其是他們確確實實得到了褚素珍的感謝。

  時穿正在哀歎褚素珍待人全不設防的天真,她的女使哭哭淒淒交代事情的經過:

  褚素珍是去杜莊做客的,聽到城中亂起來的消息,她掛念城中的老母,不顧杜莊女伴的挽留,連夜往城裡趕路,準備回城照料自己的母親,走到半路上,發覺左右有不懷好意的人尾隨,迫不得已,褚素珍只好躲入茶舍。

  沒想到施家馬車的華麗引起了歹徒的貪慾,知道駕車的是女人之後,歹徒越聚越多,挨到中午歹徒耐不住性子開始衝擊茶舍,意圖攔阻的茶舍老闆被殺後,歹徒無所顧忌,開始搶劫茶舍內躲避的旅客……幸好褚素珍機靈,搶先躲入茶舍的燒水間,並緊緊地頂上門,這才拖延到了時穿等人的趕來。

  可是,褚姑在這場動盪中未受絲毫侵害,有誰相信吶?滿地都是受辱的婦女,雖然大將們可以替褚素珍作證,但這種涉及名聲的事情,閒人們總是寧願從最壞處猜測的……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24 11:27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未知心事屬他誰

  此時,時穿已經無力阻止事態的發展,他有氣無力的聽著女使訴說,旁邊一群大將沒心沒肺的不時發出嘖嘖聲,不時為情節的跌宕起伏而感慨,時穿則很無語的轉身,懶懶地吩咐為褚素珍準備車馬。

  褚素珍來時乘坐的馬車已經損毀,但有一群大將在,這點小活兒不是甚麼問題,這群大男人聽到僕人為難的表述後,立刻爭恐後的在褚姑娘面前展示自己的孔武有力。

  馬車剩下的車架被七手八腳的拆個乾淨,大將們利用殘餘材料快手快腳做出一個敞篷車轎。

  大家前後左右簇擁著褚素珍調頭,因為走得匆忙,又因為體恤褚素珍不想讓她看到那些屍體,大將們連首級都不要了——還有甚麼能比討好褚姑娘更珍貴?

  當然,那些同被侮辱的平民姑娘,時穿等人也顧不上了——為了姑娘們的名聲,他們對那些姑娘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留下任何檔案筆錄,那才是最好的幫助……

  走了不久,時穿等趕上一隊難民隊伍,那些難民也是返家的,時穿見隊伍裡馬車不少,隨手揪住一輛長的像樣的馬車,凶橫的問:「姓啥?叫啥?家裡幾畝地幾頭牛,幾間房子幾口人……」

  那難民被問愣了,嚅囁的回答:「小民姓鄭……」

  時穿截斷對方的回答,問:「此去何方?」

  那難民看著時穿的綠袍官服,小心地回答:「小民這是向東去,小民家在朐山鹽場附近,村子名叫丁村,小民是村中上戶,家裡……」

  時穿再次截斷對方的話,證明他對自己的提問根本不想知道答案。「鄭員外,馬車不錯」時穿讚賞說。

  鄭員外咧嘴一笑,這笑容裡卻沒有絲毫驕傲,反而像哭:「大人,小民家裡並不富裕,這輛馬車還是先祖留下的……」

  「別跟我哭窮,上戶啊,我才是一個中戶!」

  鄭員外一下子覺得親切了許多,趕忙拉關係:「大人家中也是務農的……」

  時穿咳嗽一聲:「朐山鹽場……不是外人,本官受命組織五鄉團練,自東城外都梁村開始,至朐山鹽場地界為止,共三十一個自然村落、聚落,丁村正好歸我管——鄭員外,你的馬車不錯!」

  鄭員外見到時穿兩次提起馬車,哭喪著臉做最後努力:「大人,車中還有小民的兩個姑娘,大的不過……」

  時穿再也不耐煩兜圈子:「順路,我去崔莊安置,借你的馬車一用,你車裡的女兒無須換車,我就給車上塞個人,車到了崔莊我的人就下來。」

  鄭員外很苦惱:「大人,去崔莊,不順路啊?」

  時穿陡地瞪起眼睛:「怎麼不順路,四處盜匪亂竄,本官準備坐鎮崔莊,派人四處剿殺匪徒,順便編練團練……兵荒馬亂的,本官好心邀你去崔莊暫住,等平定了四境再走,你還說不順路?」

  納糧肩輦式車轎上的褚素珍聽到時穿兜了半天圈子,忍不住插嘴:「老丈休怪,大郎……」

  「閉嘴——」,時穿脫口而出,想想這話又太嚴厲,趕緊放低的嗓門,柔聲說:「這事讓我出面。」

  褚素珍這一插嘴,鄭員外馬上明白時穿是替女人借馬車,立刻放軟了身段:「也對,四處亂糟糟的,難得大人關切,肯……」

  鄭員外看了一眼褚素珍,隱隱覺得有點不對,這女人,衣服的衣料很不錯,怎麼破了很多口子,啊,坐的車轎未免不倫不類……鄭員外識字不多,一輩子沒出過遠門,他感覺到那裡不妥卻說不出究竟,倒是馬車上探出鄭媽媽的頭,插嘴說:「叨擾大人了,托大人的福,我們就在崔莊歇宿幾天。咦,那姑娘可是坐著不方便,請上車上來,這車子空得很,恰好有地方安置哪位姑娘。」

  時穿一歪嘴,並凶橫的瞪著大將,想上前獻慇勤的大將看到時穿一副想發火的模樣,趕緊縮著脖子躲一邊,兩位黑童上前,攙扶褚素珍坐上馬車,時穿催馬走到左側轎簾位置,而後讓施二十一郎前去右側,這才揮手繼續前行。

  鄭員外的馬車確實不順路,時穿要先去東城外都梁村匯合自己留在那裡的家眷,而後再轉西南方向前往崔莊,而鄭員外是從西向東橫向走的。不過,鄭員外轉念一想,馬上想開了,他一個小地主,如今能與地主武裝頭目拉上關係,哪怕繞點路也值啊。

  鄭員外趕緊轟走馬車伕,親自坐車轅上揮鞭趕著騾子,讓車子走的盡量平穩。而馬車上,幾位女子彼此介紹一番,驚魂初定的褚素珍想到了甚麼,她立刻撩起車簾,對車左的時穿輕聲說:「長卿,前幾日我舉行雙鬟禮,做了一首詩,詩云:『初合雙鬟學畫眉,未知心事屬他誰。待將滿抱中秋月,分付蕭郎萬首詩』——你覺得怎樣?」

  褚素珍這首詩談的是心中對未來夫婿的要求:一個才貌雙全,有如東晉蕭衍一樣的男子。而「待將滿抱中秋月,分付蕭郎萬首詩」:意思是等到將來夫唱婦隨時,一年到頭有如懷抱中秋團圓之月,把自己寫的許多詩篇交與丈夫共同欣賞。

  不懂得欣賞詩詞的時穿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咧開嘴說:「得了吧,我覺得你做詩的本領,也就是吹出來的。記得當初你在桃花觀的時候,第一句詩說的甚麼?」

  褚素珍有點惱羞成怒:「我那首詩沒有做完,你便在荷花院裡打的人哇哇叫——傻子,你知道我那首詩寫的是甚麼嗎?『蕭蕭江上素櫻春,做弄許多愁。半竿落日,兩行新雁,一葉扁舟。

  惜春長怕君先去,直待醉時休。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後日……眉頭』

  這首詞怎麼就不好了呢,傻子,你說說,說不出個道理來,我今天與你沒完。」

  時穿咧開嘴,樂的見牙不見眼。好啊,褚素珍還有力氣爭論,說明這妞的心理恢復狀況比黃娥還牛叉:「才女,詩文要應景對不對——三月三啊,你坐在桃花林裡,第一句話是說櫻花——蕭蕭江上素櫻春,這句詞不如改成『蕭蕭江上碧桃春』,豈不更好?」

  「桃花是紅的!」褚素珍惱怒的狠狠摔下車簾。但馬上,她又忍不住撩起窗簾抱怨說:「你這人怎麼如此無情趣,我剛剛受了驚,你就不能討好討好我嗎?」

  時穿的目光落在褚素珍撩起車簾的手上,那雙手已經恢復了血色,白淨修長,手上的肉窩窩讓時穿有啃一口的衝動,他不禁想:這雙手大約提不動一壺水吧——但它卻提得起「浪漫」。

  褚素珍不等時穿回答,兩眼閃亮繼續說:「我躲避在茶舍的時候,在板壁上看到一首詞,大約是單身旅行的婦人寫的,詞寫得真不錯耶——」

  時穿徹底無語了:危急關頭,眼見得瀕於死地,這褚素珍不關心生死,不關心門外歹徒的咆哮,也不去想脫難之後的名聲受損,她只關心眼前一首詩詞的文句……然而,這樣心思單純的女子,真是忍不住勾起男人保護的慾望啊。

  褚素珍目光迷離,曼聲吟唱起來:「鬢雲松,眉葉聚。一闋離歌,不為行人駐。

  檀板停時君看取。數尺鮫綃,果是梨花雨。鷺飛遙,天尺五。

  鳳閣鸞坡,看即飛騰去。今夜長亭臨別處。斷梗飛雲,儘是傷情緒。」

  褚素珍這首詞雖然是沖時穿吟唱的,但圍在車轎附近的大將頓時亂了次序,大家都爭先恐後的往車轎跟前擠,啊,海州第一才女開始談詩了,對這一群大將談詩,這段經歷回頭對那些讀書人說起來,還不把他們羨慕死——這時候如果大將有尾巴,都要拿出來猛烈的搖動。哦,一臉狗血的表情不僅僅是大將,世代農夫出身的鄭員外,以及馬車上極為農家女,都是徹底陶醉的表情。

  宋人的心思真是單純啊,無論年紀與老幼,他們簡簡單單的愛詩詞作者,簡簡單單的追捧詩詞名句,活像一個現代追捧偶像的青春少年!

  「哦,單身旅行的婦人?這年頭,婦人也敢單身旅行?」時穿不解風情的問。

  在一旁的大將們忍無可忍了,超級偶像剛才一展歌喉,你不高聲尖叫也罷了,居然說話老是跑題……果然是常混現代論壇的,毛病不淺啊……色心造就豹子膽,雖然時穿平常一瞪眼挺讓人恐懼的,但這時大將們恨不得上前踩他兩腳,他們七嘴八舌的說:「時承信,不懂一邊去……褚姑娘,你接著唱。」

  時穿撓了撓頭,他腦袋上頂著一頂官帽,這頂官帽蓋住了他那短短的頭髮。因為頭髮不太長,帽子無法固定,時穿便讓人在帽子兩邊縫了兩根帶子,很滑稽的用這根帶子繫住官帽,結果,此時的他像一隻戴了帽子的猴子,這一搔頭,官帽頓時歪到一邊,但時穿毫不在意,他冷笑著說:「哥雖然不懂詩詞,但哥懂的東西比你多。」

  嘟囔完,時穿撥馬準備讓開車左的位置,有幾位大將看到時穿的動作,已經拉開架勢準備向這裡擠了,褚素珍卻又喚住了時穿:「我聽衙內說,長卿也是擅長繪畫的,奴家也曾繪過幾幅畫,可是技法總不得當,回頭奴家要在崔莊住一陣子,左右閒著無事,長卿可願指點我一下?」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26 14:56
第一百七十七章 活色生香

  這時,一名大將已順著時穿留下的縫隙擠了過來,他一邊用馬身子把時穿往外扛,一邊獻媚的說:「承信郎果然是忘記了前情往事,連婦人能不能單身旅行也問個不停。

  這是甚麼時代?豐亨豫大(即豐盛、亨通、安樂、闊氣的意思)的皇宋。天下經商的有男有女,女子身為商賈奔波於路,常見的事,連這也要詢問一下?

  哦,我忘了大郎家裡也有店舖,難道你在城中沒見過女商販?啊,對你,你家好幾個小娘子都經商吶……

  去去去,褚姑娘,別理他,承信郎就一根木頭,你接著唱,那首小詞果然如姑娘所說的那樣,絕美。」

  其實大宋依舊是詩的王朝,詞在宋代相當於暢銷小說以及流行金曲的地位,雖然人人喜愛,但人人也知道它不是「主旋律」——嗯,這個詞當時的說法是:「文章正道!」。

  那位大將擠開了一個口子,觸犯眾怒的時穿頓時被前仆後繼的大將們擠到一邊去了,他胯下的戰馬不服氣的鼻子直噴氣。

  鬱悶的時穿躲在一邊,拍著馬脖子自言自語:「夥計,連累你一起被鄙視了。這年頭,不會兩句小詞,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嗯,你說,我要不要剽竊幾首詞?」

  戰馬上下甩了甩頭,時穿一咧嘴,自個樂了:「沒錯啊,剽竊、抄襲算甚麼本事,唯有創造才能征服人心。」

  馬車裡的褚素珍惋惜地看著時穿被擠到一邊,她本想出聲挽留,但周圍獻慇勤的大將實在太多,你一句我一句,跟褚素珍討論著流行金曲,這是褚素珍最感興趣的話題,一晃眼,她已經顧不上尋找時穿了。

  馬車進入崔莊後,時穿直接吆喝把馬車趕往崔小清的院落——褚姑娘外出遭遇匪徒襲擊,多少會妨礙姑娘家的清白,這種情況下,時穿出面招待就有點不合適了,而崔小清也算是海州城一位不大不小的名人,由昔日的「妙泰」招待海州城第一才女,不大不小正合適。

  時穿站在崔小清的院門口,向崔小清的女使低聲介紹完情況。

  那頭,褚素珍下了馬車,她好奇的圍著院門口那塊巨大的假山石轉了一圈,詢問:「長卿,這就是你搬出來的嗎?我聽說你用這塊石頭恐嚇了錦毛鼠……嘻嘻,你真是憐香惜玉啊。」

  時穿忽然覺得褚素珍這句話充滿了濃厚的醋味,他摸摸腦袋,把歪了的帽子整理一下,訕笑回答:「這個,一時忙,忘了搬回去。」

  如今褚素珍說啥,對於大將們來說那就是聖旨,聽出褚素珍話裡意味的人,心頭發酸沉默不語,而沒心沒肺的則跟著起哄:「承信郎果然好力氣,我等過去只聽過傳言,今兒可算開眼了,長見識。」

  不一會,崔小清迎了出來,她伸手攙扶褚素珍,低聲說了句:「可苦了你!」

  這話說完,不等褚素珍掉眼淚,不等大將們上前獻慇勤,崔小清趕忙攙著褚素珍往院裡走,臨進門時只來得及向時穿丟了個眼色……接下來,崔小清的貼身女使立刻橫身擋在院門口,阻止了蠢蠢欲動的大將。

  在門內的崔小清沖時穿福了一禮:「大郎先去安頓同伴吧,我一個女子不好招待諸位,惡了(得罪了)。」

  這會輪到大將們訕訕然,等到垂頭喪氣的大將移開視線,崔小清眼波流轉,沖廳內使了個眼色,伸出手比劃了一下,時穿輕輕點點頭——大門關上了。

  門內,褚素珍稍稍停步,望著昔日的妙泰驚訝的問:「妙……小清姐姐,我竟不知道你與長卿是鄰居,這是多會的事兒?」

  妙泰二十五六歲,褚素珍今年也就十六歲,就雙方的心理成熟程度來說,妙泰顯然更見多識廣,她別有意味的望了一眼褚素珍,趕緊解釋自己剛才的小動作:「你不知道嗎,時長卿那座宅院是海公子贈送的,而我這座宅院,則是昔日家父讓海公子替我置辦的。」

  褚素珍笑的很乾澀:「真是巧了。」

  「可不是巧了!」崔小清言笑盈盈:「原本我一個女戶,雖然『逼嫁』一事被時長卿用暴力手段解決了,但村裡頭幾戶人家依然蠢蠢欲動,幸好長卿及時搬過來了,這才壓制住他們。

  你不知道吧,大郎的管家原是隨海公子走南闖北的穆順,此人隨著海公子赤手空拳闖下偌大家業,打理起農莊只是舉輕若重而已。

  我怕受莊中人欺凌,所以將莊裡的事物都交給穆管家打理,因這個緣故,所以與長卿走得近了點……素珍妹妹,今晚打算用甚麼詩詞歌賦,哦或者彈琴、點茶手段,招待時長卿?」

  褚素珍坦然回答:「我今日在茶舍裡被逼入絕境,猛然之間有了許多感悟,總算是理解了黃娥她們在桃花觀的絕望,以及她們之後對時長卿的絕對依戀,啊,當見到時長卿的時候,陡然間,我的全身都放鬆了,那真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按現在醫學觀念,褚素珍是因為過度緊張造成腎上腺素分泌旺盛,陡然間放鬆下來,這是一種……高潮的感覺,而且是絕對的高潮,由心情的緊張極點陡降到鬆弛極點的高潮,那是一種剎那間生死地獄至天堂極樂的昏眩感。當然,宋代沒有這個詞,現代則不准說這個敏感詞,所以褚素珍描述不出那種感覺。

  想了半天,海州第一才女褚素珍尋找到合適的字眼:「大郎……果然令人心安,光是看到他的背影,就讓我一下子覺得心靈安寧,姐姐今晚要宴請他,那我就親自下廚,調兩個小菜。」

  稍停,褚素珍呀了一聲:「我忘了,路上我曾借人馬車,不如把那家人也請過來,謝一謝他家人的援手。」

  崔小清一點褚素珍的額頭:「你呀,總改不了自己的軟心腸。」

  崔小清院門外,眾位大將正在目瞪口呆,時穿則尷尬的招呼鄭員外:「員外,隔壁就是我家院子,請這邊走……」

  猛然間,崔小清的女使衝出門外,眾大將齊齊鬆了口氣,眼巴巴望著那位女使,誰知那女使沖時穿福了一禮,輕聲說:「大郎,我家莊主有請鄭家妹子,以及鄭伯母入院休息。」

  「哦——」大將們齊聲發出遺憾的聲響,時穿回身招呼:「別嗷嗷嗷的,注意點官體,走,去我家院子喝酒——哼哼,我家的酒,平常你們想喝都喝不到,今日便宜你們了,酒我管夠——鄭員外,同去同去。」

  鄭員外咳嗽一聲:「教頭,小民身材單薄,跟大將們拼酒,小民可折騰不起,不如教頭給個恩典,讓小民隨家人住下如何?」

  時穿哈哈一笑:「你會後悔的!」

  時穿說的是簡單,鄭員外不知究竟,但他住了幾天後,才從鄉人的閒談中獲知,時園釀造的果露,那是高級官員之間送禮的高級禮品,有錢買不到,級別不夠享受不了……啊,曾經有一餐絕世美酒放在鄭員外面前,可是他沒珍惜,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哪怕上天給鄭員外一次機會,時穿還不見得給啊!

  傍晚時分,安頓好大將們的時穿按崔小清的約請悄悄溜過去……咳咳,他覺得自己是不為人知的溜去了隔壁,可是崔莊的村落並不大,這麼小的村子住進十幾名目光灼灼的賞金獵人,哈,整個村子,連螞蟻搬個家都瞞不了那些閒的無聊的大將們……

  月夜下,崔小清正在自家後花園的涼亭等待時穿,涼亭不遠處是那口通向地窟的水井,涼亭上,崔小清一桌一琴一壺酒……咳咳,還有活色生香的她自己,旁邊是鄭家那隊姐妹——鄭夫人與鄭員外倒是不在場,他倆見過崔小清之後,知道時穿是那位海州城著名的收養拐賣女孩的時大傻,立刻全放心了,哦,至少他們對時穿的操守比對自家麥子收成要放心。

  這老倆口不放心自家麥子,討要了幾名護送者之後,丟下兩位女兒在崔莊暫住,自己帶著家丁與時穿贊助的護送者,連夜向自家趕路,那兩位十五六歲的女兒,他們真的一點不擔心。

  陰曆六月的天氣有點悶熱,雖然設宴的地方是在亭子裡,但時穿還是熱得淌汗,偏這個時候還要吃熱酒,只讓時穿吃的、滿身的汗水在腳下流成河。

  幾個涼盤撤下後,女使端過來幾盤涼菜,褚素珍接過盤子,恭恭敬敬的呈獻給時穿:「大郎,救援之恩,奴奴感激不盡,奴家親手調了幾份涼菜,願請哥哥品嚐。」

  這話說的,很曖昧。亭子裡新來的兩位姑娘受不了這股親熱的語氣,趕緊垂下眼簾只看腳尖——這兩名姑娘中,大的叫瑞芯,小的叫瑞秋。一聽這名字就是鄉下土財主起的名字,不過這兩位女子長得很端正,雖然是逃難途中,衣服及發角一點不亂,呈現出良好的家教。

  崔小清這時正坐在時穿身邊,她一手拿著輕羅小扇替時穿趕著流螢蚊蟲,一手搖著酒壺替時穿燙酒,聽了褚素珍的話,她咯的一聲笑了,插話說:「總是妹妹一片心意,大郎,趕緊謝了。」

  這話說的,更曖昧了。似乎,他們這對狗男女的關係,更加令人猜想了……兩位鄭姑娘面紅耳赤,抬不起頭來。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5-26 14:56
第一百七十八章 美女爭寵

  一旁的褚素珍聽了崔姑娘的話,不知怎麼,心情一陣子煩悶,她低下頭來淺淺吸了口氣以掩飾自己的心情,一直注意她的時穿趕忙起身,接過褚素珍手裡的菜盤子連聲謝了對方。

  雙方彼此一陣客套之後重新坐下,崔小清立刻溫柔的端起酒壺,輕巧的給時穿斟滿杯子。

  時穿則伸過筷子,輕輕夾了一筷子褚素珍親手調的涼拌菠菜,但他嘗過一口後卻微微皺了皺眉頭,馬上又若無其事的把筷子伸向另一盤蓴菜……

  當然,他又輕輕皺了一下眉,張嘴誇獎說:「褚姑娘好手藝,這兩盤菜我包圓了。」

  崔小清手中的扇子停了一下,她眉毛揚起,瞥了一眼褚素珍做的那兩盤菜,嘴角浮出一絲微笑——褚素珍在廚房擺弄的時候她明明就在旁邊,那兩盤菜是甚麼滋味她心中有數。

  不過……崔小清低下頭來,繼續給時穿搖著扇子,還拿起帕子柔聲說:「別急,看你吃的渾身是汗。」

  新來的鄭氏瑞芯與瑞秋姑娘坐在那裡有點拘謹,等褚素珍回座之後,她們才敢舉筷子,可她們剛把筷子舉起來,崔小清發覺時穿端起酒杯大大的喝了一口,趕緊溫柔地端起酒壺給時穿滿上。面對崔小清的溫柔,兩位瑞姑娘只好尷尬的舉著筷子,等待時穿繼續。

  但時穿似乎不想繼續,他喝完酒,舉著筷子猶豫半天落不下去,崔小清連忙解圍,她柔聲說:「再喝一盅,你家的山楂酒酸酸甜甜,甚是中吃。」

  崔小清這話說得婉轉,但習慣婉轉的古人都聽明白這話的意思了,褚素珍明白自己做的菜出了問題,兩位瑞姑娘低頭一笑,趕忙把筷子伸向了別的盤子,褚素珍則面紅耳赤,嚅囁的說:「若是菜不中吃,大郎就……」

  這話一說,已經由不得時穿猶豫了,他伸手再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裡大口咀嚼,連聲說:「誰說不中吃,好著哪。」

  說完,時穿舉起酒杯,猛猛的灌了一口,崔小清立刻舉起酒壺給時穿斟滿,稍後,她摸了摸酒壺,大聲吩咐:「重新換水來,酒已經不燙了。」

  崔小清倒酒的手很穩,酒盅就在時穿面前,那雙倒酒的手溫潤如玉,指甲光潔整齊,指肚豐腴光滑,有著美麗的弧度,而腕部卻纖纖秀秀,玲瓏可愛……時穿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紅酥手,黃籐酒,滿園春色……」

  才說了幾句,時穿猛然醒悟,他趕緊剎住話頭,但崔小清臉上已飛出一絲紅暈,瑞芯瑞秋抬起眼來,滿是崇拜的望著時穿——原來,在座的全是詩人啊,好崇拜啊!

  褚素珍神情振奮,兩眼閃亮的催促:「好詞啊好詞——長卿,你接著說,接著說。」

  時穿撓撓腦門,他這個動作又把帽子碰歪了。崔小清看時穿態度有點尷尬,趕緊打岔:「在這園子裡還帶甚麼帽子,長卿覺得不方便的話,不如把它解下來,嘻嘻,看你把這官帽戴得,實在是……嘻嘻!」

  褚素珍又感覺一陣煩悶湧上來,但馬上她又窮追不捨的問:「長卿,下面的句子吶?甚麼……怎麼會忘了呢?呀,我跟伯濤議論過長卿兄的來歷,看長卿兄那雙不勞動的手,想必以前也是鐘鼎玉食的。嗯,剛才起首兩句詞很有味道,長卿接著,把它續下來。」

  時穿攤開雙手:「我真忘了。」

  褚素珍四處望了望,興趣盎然的繼續說:「那麼長卿兄現在就想……今日夜色如畫,我彈琴,幫助長卿兄思考,快拿琴來。」

  時穿哀歎:「坑爹啊,別說彈琴了,你就是彈棉花,我也想不起來啊這種詩句,是我能續上的嗎?」

  褚素珍並不管的時穿的哀歎,她招呼自己的女使送上早準備好的瑤琴……當琴聲響起的時候,院內一片哀鴻,院外卻喝彩連連。圍在崔小清院門口的大將們眼裡全是星星,齊聲讚歎:「不愧是海州第一才女啊,這琴棋書畫上面,沒的說,海州城獨一份!」

  琴聲下,時穿抓耳撓腮——他不是想不出來,那首詞他記得,但卻不敢說出來。

  夜色如畫,螢火蟲飄來飄去,給草坪增加了一絲朦朧色彩,兩名農家女眨巴著眼睛,滿臉期待,褚素珍衣裾飄飄,宛若畫中人,而崔小清看時穿抓耳撓腮的樣子,幾次想開口岔開話題。卻又欲言又止……男人都好面子,聰明的女人,知道怎樣不讓男人難堪,崔小清就是這樣的女人。

  終於,終於時穿長出一口氣,雙手一攤,開始耍無賴:「我腦中現在只剩一團漿糊,只覺得眼前一切,真讓人心中寧靜,哪裡想得出甚麼詞句?」

  褚素珍的手指從琴上劃過,滿臉欣喜:「真的,你也覺得現在心情寧靜,我還以為就我這麼感覺……但是,越是心情寧靜,豈不越是靈思泉湧……啊,我續了幾句,我念給你聽——」

  褚素珍念完,時穿仰頭喝完杯中酒,鬱悶的說:「褚姑娘,你的才華彷彿天空中月亮,在你面前,我實在自慚形穢。」

  褚素珍聽了這話,嘴角才浮出一絲得意,但馬上情緒低落下來,低聲說:「女兒家的,要才華有甚麼用。」

  同座的兩位農家女,此刻已把崇拜的目光轉向了褚素珍——這才是大家閨秀,這才是書香門第,這才是萬眾敬仰。

  門外大將的歡呼聲加重了渲染,在褚素珍耀眼的才華面前,兩位農家女無法睜開眼睛。

  琴聲中,崔小清輕輕舉起酒壺,重新給時穿斟滿酒,並低聲說:「大郎待我的情誼,嘻,我記下了,回頭你把詩簽悄悄送來,我一定不讓別人看。」

  似乎,崔小清以為時穿的詩詞是稱讚她;似乎,崔小清以為時穿絕對有完整的詩句,只是不願讓別人看到而已……當然,崔小清的誤會也是有道理的——作為一名男子,寫詩誇獎一位女子,除非這男子成了那女人的丈夫,那才被人稱讚為「閨閣之樂」,否則,那就是毀人名譽。

  剛才時穿堅持不把詞句說完,留下一個斷章,純粹是為了保全她崔小清的名聲,這讓崔小清更加感激莫名。

  禍事了,小清姑娘以為那是情詩了,我怎麼這麼悲催。我簡直成了一頭長頸鹿,上吊都死不了。

  褚素珍續的詞句,當然比不上陸游的原詞有味。陸游原詞那是醞釀了十幾年的鬱悶,這才傾瀉而出,而褚素珍一位十六歲的小姑娘,一派天真,哪裡有陸游的那種飽含深情。這種區別,等詞寫好了,褚素珍也回味過來——啊,原來這首詞是稱讚崔小清姑娘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褚素珍心中覺得微微一痛,她手按到琴弦上,琴音發出咯稜一聲,這聲響立刻提醒了褚素珍,她捋了捋鬢髮,恢復了儀態,平靜的問:「長卿兄,我彈得琴怎麼樣,你還想聽甚麼曲子?」

  時穿啞著嗓門回答:「哥就一俗人,啊,你還不如胡亂來個《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沒聽說過……嗯,聽這名字肯定是種壯懷激烈的曲子,這種曲子也沒多少,長卿大概說的是《淮陰平楚》吧?也是,楚漢爭雄,淮陰為最後一戰,《十面埋伏》這個名字更貼切點……但這個曲子過於激烈,體力稍弱的人彈不下來的,奴家也沒這個本事,長卿,換一個曲目如何?」

  崔小清一聲輕笑,建議:「如此月夜如此涼,長卿,此刻大家都一派寧靜,似乎更適合清雅一點的曲子,來個《春江花月夜》,或者《臨江仙》,如何?」

  時穿的回答更粗魯了:「啥《臨江仙》的,哥不懂……嗯,哥覺得曲子要熱鬧點,吹吹打打的,聽著喜慶。」

  兩名農家女眼中露出笑意,褚素珍猛的一拍琴,讓琴發出一聲怪叫:「大郎說甚麼,當我是沿街賣藝的嗎?」

  月光下,一位梳雙環髻的小女孩薄怒輕嗔,啊,雖然她是海州第一才女,但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初中生。時穿想扮粗魯把剛才的詞句掩飾過去,但也不敢真煞風景,他趕緊解釋:「哥已經酒喝上頭了,這月下飲酒,對酒當歌的,不禁覺得豪情萬丈,覺得非鐵板銅琵琶這樣的樂曲,那才夠味。

  褚姑娘不要發怒,我正有一首歌適合——你聽:『滄海一聲笑,兩岸浪滔滔……」

  月光下,時穿扯著嗓子唱起這首滄海曲,起初是為了敷衍,為了安撫發怒的小女孩,唱著唱著,時穿不覺悲從中來,心中暗想:「我再也回不去了,那海公子笑瞇瞇的,把我當成他的時空錨標固定在這個時代,如今,無論我怎麼努力,也再見不到我的親人、見不到我的朋友,我空有一身本事,只能在這個時代折騰下去了。」

  想到這裡,時穿的嗓音沙啞起來,他淚流滿面。

  不知甚麼時候,褚素珍的琴音跟了上來,她彈著琴給時穿的歌唱配音,第一遍的時候,她彈奏的還生澀,時穿唱第二遍時,褚素珍的琴聲已經跟上來了,等時穿唱到第三遍的時候,他的嗓音沙啞起來,而褚素珍的琴音變得高亢而嫻熟。

  雅這首《滄海曲》本身就是模仿古曲那種陽春白雪的味道譜寫的,琴音中充滿一塵不染的孤傲。讓才經大難的褚素珍彈奏起來,配合海州第一凶人時穿的嗓音,真個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kelvin12354

LV:9 元老

追蹤
  • 967

    主題

  • 16729

    回文

  • 5

    粉絲